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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1 23:53:30

前言:

雲琉璃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不過是個賠妻──
因莫家千金和她哥哥私奔,賠給皇城首富大當家做妻子,
雖然名義上她是蔚如皓的夫人,但丈夫自始至終把她晾在一邊,
府裡的下人們跟著倣傚,全都漠視她的存在,
她是無所謂,不用看他的臭臉,她反倒樂得輕鬆過日子,
早上陪婆婆閒話家常,抽空和柔弱的小姑培養感情,
天黑爬上高牆,抬頭看星星賞月亮,姑娘她真的很忙,
但顯然她的快活惹到了丈夫,
他突然轉性,開始緊盯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和她同床共眠!
雖然不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但這樣頻繁的接觸,害她心裡小鹿亂撞,
卻又得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因為他仍派人四處尋找莫家千金,
一旦找到人,她再不捨,也得下台一鞠躬……


第1章(1)  

  跑了,他們就這麼狠心的拋下一切跑了!

  雲琉璃身子一陣搖晃,頹然跌回臥榻上,握在手中的書冊隨之掉落在地。

  「琉璃,你可別暈了!」吉兒心急如焚的扶住她。

  「我沒事。」她推開吉兒,閉上眼睛緩和突如其來的暈眩感。

  三日前,無意間聽見兄長和小姐之間的爭執後,眼皮就直跳個不停,總覺得這是不好的預兆,害她成天惶惶不安。可兄長是個明白人,小姐乃千金之軀,又許了皇城首富蔚氏大當家,就等著人家上門下聘,兄長不至於癡傻的帶著小姐私奔……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小姐似乎打出娘胎就戀上她的兄長雲璩風,嬌弱的千金之軀硬是學起拳腳功夫,雖然拳頭耍得柔弱,勉強有點縛雞之力,卻教向來不解風情的兄長動了心,明知身份是主是僕,是雲是泥,情意卻如同破繭而出的彩蝶再也回不到最初。

  小姐曾指著天表明心跡,「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當時她就明白這份比朝陽還火熱的癡情難以斬斷,暗忖溫婉柔順的小姐深明大義,斷不可能發生私奔這種事情,豈知……

  但私心上,她為他們喝采,真是了不得。只是他們還真無情,要私奔,難道不能帶著她嗎?雖然多了她這個包袱有點累贅,可是她從小習武,又機靈,總是個有用處之人,帶上她絕不吃虧,他們怎能狠心將她留在這一團亂之中?

  哥哥呀哥哥,你將世上唯一的親人留在這裡,你教妹子如何收拾殘局?

  小姐呀小姐,你將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留在這裡,你教琉璃有何顏面面對如同爹娘的老爺夫人?

  她的頭好疼,真希望可以暈過去。

  「琉璃,夫人已經暈過去了,這會兒府裡雞飛狗跳亂成一團,我的心兒也怦怦怦的好像要跳出來似的,你千萬要振作點。」

  吉兒焦急的聲音穿透她混亂的思緒,她打起精神,張開烏亮清靈的雙眸。

  「老爺呢?」此時確實該有人冷靜下來,總要想法子善後。

  「總管派人上鏢局請老爺趕回來,這會兒老爺應該陪在夫人身邊。」

  她是應該代替兄長負荊請罪,可是夫人暈過去了,老爺想必正在氣頭上,此時靜觀其變方是上策。

  吉兒懊惱的敲著腦袋瓜。「都是我的錯,我太粗心了,昨兒個小姐突然變得好有精神,食量驚人,還拉著我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教我別再莽莽撞撞,要學著照顧自己,別老是給琉璃添麻煩、添亂子,我就應該察覺小姐不對勁。」

  「不怪你,你哪懂得小姐的心思。」不識情滋味,又豈能明白「天不老,情難絕,心有千千結」,那種對愛的堅持。

  咬著下唇,吉兒真的好擔心。「琉璃,若教蔚氏知道此事,怎麼辦才好?」

  「只是面子掛不住,蔚氏也沒什麼損失。」小姐畢竟是個聰明人,若等到蔚氏前來下聘,這事恐怕難以善了。

  「你不也說過,若是小姐教蔚氏成了皇城的笑話,蔚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吉兒一刻也沒忘記琉璃成天在小姐耳邊的嘮叨。

  雲琉璃眼神一暗。是啊,蔚氏雖是商賈之家,卻貴如皇親國戚,得罪不起。

  自從老爺將小姐許配給蔚氏大當家蔚如皓,小姐就鎮日病懨懨的食不下嚥,她擔心小姐有個萬一,也只能苦口婆心半安撫、半威脅的規勸小姐,說蔚氏乃皇城首富,蔚氏大當家更是皇城人人津津樂道的商賈霸主,據傳當今皇上的弟弟誠王爺還是他的八拜之交,萬萬不可與之為敵。

  「……我是為了勸小姐嫁給蔚大當家,刻意誇大其詞。老爺和蔚老爺是莫逆之交,最多壞了兩家的交情,斷了兩家的生意,蔚氏還不至於因此懷恨在心,加害老爺夫人才是。」這是雲琉璃心之所願。蔚氏樂施助人,皇城百姓讚譽有加,總不會因為失了面子就苦苦相逼,教夫人的肚子再蹦出一個掌上明珠嫁過去吧。

  「是嗎?」

  「天不會塌下來,你就放寬心吧。」她伸手撫平吉兒緊蹙的眉頭,可吉兒還是憂心忡忡。

  「若他們被抓回來,老爺會如何處置雲爺?」

  這一點雲琉璃倒是沒想到。老爺勢必派人將他們抓回來,他們兄妹只怕會被逐出莫家莊,而生死相許的情人從此再也沒有相見的一日。

  天涯之大,總有他們兄妹安身立命之處,他們離開莫家莊倒是無所謂。可是小姐真要狠心不嫁蔚氏大當家,一丈白綾了斷生命,那就後悔莫及了。

  站起身,雲琉璃不知如何是好的來回踱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小姐不會如此糊塗……不對,小姐是個死心眼的人,既已認定自個兒是兄長的妻,就會為他守貞……不對,小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絕不會如此大逆不道……不對,小姐不惜私奔追求自個兒的幸福,只怕沒什麼做不出來……

  無論如何,她必須阻止老爺,阻止不了,也要爭取時間讓他們逃得越遠越好,這是為了兄長、為了小姐、為了他們那份執子之手浪跡天涯的癡心。

  只是,如今在老爺眼中恐怕她也是待罪之身,老爺絕不會相信她對兩人私奔一事毫不知情,若她再開口求老爺成全他們,她真要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琉璃,我已經很亂了,你別再轉來轉去,看得我腦子都暈了。」

  猛然停下腳步,雲琉璃低聲一歎,決定豁出去了。「小人就小人吧!」

  「什麼?」

  「我去見老爺和夫人。」她壯士斷腕的舉步跨出門檻。

  走過彎彎曲曲的迴廊,雲琉璃抱著被逐出莫家莊、從此浪跡天涯的決心而來。可是來到老爺夫人的房門外,就教藍總管攔了下來。

  「丫頭,這會兒你不應該來這裡。」雲琉璃在身份上是莫家莊的婢女——專門伺候小姐的玩伴——卻是大夥兒的珍寶,她之貴重不下小姐,此時府裡上上下下最擔心的並非是否可以抓回那兩個人,而是如何保護她不受連累。

  「總管伯伯,夫人清醒了嗎?我想見老爺和夫人。」

  「夫人醒過來了,可是老爺正在氣頭上,此時你還是別出現在老爺面前,以免老爺怪罪於你。」

  「我必須見老爺和夫人,有請總管伯伯代我向老爺請示。」她爹為了保護老爺死在盜賊手下,娘親也因為思慕夫君而香消玉殞,因此他們兄妹在莫府裡受到的眷寵可是不輸小姐,小姐有的,他們不會少,雖是老爺為了報答她爹的救命之恩,大夥兒卻是真心愛護他們。

  清楚這個丫頭很固執,藍總管還是默默的看著她,期望她再細細思量,別捲入這風暴之中。可是她那堅決的眼神告訴他,她會一直守在這裡等到老爺見她,歎一口氣,他屈服了,轉身入內。

  過了大約半刻鐘,藍總管步出房間。「老爺和夫人請你進去。」

  雲琉璃一副慷慨就義的走進房內,毫不退縮的在老爺和夫人面前跪了下來,一開口便大膽的提出請求。「請老爺和夫人成全。」

  「琉璃,你早就知情嗎?」

  自她懂事,還未曾見過老爺如此高不可攀,那冰冷銳利的眼神,教她瞬間明白一個道理——她終究是個奴婢。

  是啊,不正因為如此,文武雙全、俊逸斯文,皇城無數芳心暗許的兄長才被迫帶著小姐私奔嗎?

  老爺並非不明白小姐的心意,可是莫家鏢局的一名鏢師哪比得上商賈霸主?

  「若琉璃知道他們有此盤算,一定會阻止他們。」這是違心之論,若事先知情,她只會記得提醒他們帶上她,因為她留在此地絕對比浪跡天涯還悲慘。

  「你終日伴隨小姐,她的心思豈能逃得過你的眼睛?」

  「我清楚小姐的心意,卻不曾想過小姐會違背老爺。」雖然得知老爺將她許給蔚氏大當家,小姐幾乎終日臥病在床,卻不曾激烈反抗。她心想,小姐比任何人都瞭解,無人可以改變老爺的心意,抗爭是無謂之舉。正因為瞭解,小姐表面上不動聲色,背地裡卻策劃驚天動地之事。

  「她不會違背我的心意,可是若有人在一旁唆使,她免不了會犯糊塗。」

  老爺這是在暗示,她在一旁唆使小姐私奔嗎?

  她就知道,他們沒有帶上她絕對是個錯誤,她不但是待罪之身,而且成了唯一箭靶!

  她還能說什麼呢?再說,是否她教唆小姐私奔,並非眼前要緊之事。

  「琉璃給老爺磕頭,請老爺成全。」她朝地連磕三個響頭。

  莫夫人見了不忍,想上前扶她起來,卻又不敢違逆夫君,只能用眼神默默請求夫君別為難孩子了。可是莫老爺視而不見,莫家可以攀上蔚氏,這是上天對莫家的厚愛,他怎麼可以放過?

  「你忘了小姐已經許給蔚氏大當家嗎?」

  「琉璃以為趁著蔚氏下聘之前退婚,方為上策。」

  「胡鬧!」

  「小姐不惜私奔明志,老爺就算把小姐抓回來,小姐也不會下嫁蔚氏大當家的。」雲琉璃大膽直言。

  「香靈只是一時糊塗,只要曉以大義,必能明白為父的苦心。」

  「小姐不是不明白老爺的苦心,可是,老爺明白小姐的心意嗎?情不深,則難托以終身,小姐想要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個稱心如意的佳偶。」

  「若非你在一旁煽風點火,她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念頭!」

  剛剛還是暗示,這會兒卻把罪名明明白白的扣在她頭上,原來在老爺眼中,她像個包藏禍心的惡人。

  雲琉璃無言以對。雖然不曾鼓吹小姐勇敢追求自個兒的幸福,可是看到小姐對兄長如此癡心,她還是歡喜在心,極盡所能多方掩護,好讓小姐跟兄長幽會。若說他們是一把火,她也是燃燒那把火的油,小姐會有今日之舉,她確實責無旁貸。

  「香靈必須嫁給蔚氏大當家,我一定會把他們抓回來。」

  「若是蔚氏大當家得知此事,就算是小姐順了老爺的意嫁過去,蔚氏大當家也會認為小姐是不潔之人。」

  「我已經在府裡下了禁口令,誰要敢漏了口風,便逐出莫家莊,除非有人惡意把此事傳出去,否則蔚氏不會知道此事。」莫老爺的眼神明白的告訴她,唯一有可能傳出去的人就是她。

  雲琉璃應該覺得悲傷,視如父親大人的老爺竟然如此看待她,可是此刻,她反倒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懇請老爺成全兄長與小姐他們,她總是覺得心有虧欠,既然老爺當她是小人,這會兒她扮演小人也就理直氣壯。

  「若是老爺派人大肆搜尋,縱使府裡的人不走漏風聲,只怕也關不住謠言。」

  莫老爺臉色愀然一變。這一點完全不在他的算計當中。

  「老爺就當琉璃自私好了,請老爺成全他們,琉璃願意做牛做馬報答老爺的恩情。」她再一次磕了三個響頭。

  「來不及了。」

  「什麼?」

  「我已經派人守住所有的碼頭和官道,若是他們還沒有離開皇城,不出一天,就會抓到他們。」

  身子一顫,雲琉璃差一點虛軟的跌坐在地。小姐是千金之軀,他們若不搭船,必定搭乘馬車,此時恐怕還沒有逃出皇城,除非……

  她在莫老爺的揮退下離開寢房,不知道自個兒如何走出來,跪了許久的膝蓋發麻發疼,根本沒辦法打直,可是骨子裡的倔強卻不容許她癱軟跌倒。

  扶著門框,她舉頭望天。老天爺,請保佑小姐他們順利逃出皇城,琉璃願意代他們承擔所有的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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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氏,原籍陽平府,關於蔚氏得以成為巨富的傳言很多。有一說,蔚氏大宅後院挖到前朝某位王爺來不及帶走的金銀珠寶,因而致富;有一說,蔚氏某位祖先曾經救了本朝開國君王一命,王朝建立之後,君王賜下黃金千兩答謝;還有一說,蔚氏某位祖先得到春秋末年晉定公的公子計然的《積著之理》——一本經商理財的秘笈,因而累積無數財富。

  無論哪一說,皆在闡述一件事情——蔚氏擁有驚人財富。

  傳言或許出於人們臆測,或許出於人們渲染,臆測也好,渲染也罷,蔚氏善於經商積聚財富卻是事實。

  蔚氏以典當商起家,可是真正教人見識蔚氏的實力,在於蔚氏致力長途販運和糧店經營,是成功的大糧商。由於在皇城其糧店的資本最雄厚,規模又最大,所以蔚氏糧店的經營具有左右市場的影響力。

  其實,蔚氏還是個大地主,擁有大量田宅,單就原籍陽平府便「宅第連雲,宛如世家」,不僅如此,倉廩多至數千,藏有米糧萬石,難怪蔚氏敢誇口天公三年不下雨,也不怕斷糧。

  另外,蔚氏在南方的經濟重鎮湘州府也有大片房產,還是湘州府最大鹽商。

  雖然貴為皇城首富,蔚家大院卻沒有巨賈之氣,不過,這是從外觀來看。走進其中,方可一覽這座府邸的精緻富貴——亭台樓閣,雕樑畫棟,拱橋曲廊,奇花異石,山水其間……竟有人捨棄這般優握,跑去浪跡天涯,蔚氏上上下下一致認同此人中邪了。

  蔚家大院最幽靜的一隅當屬蔚如皓的書房——「水榭齋」,這兒也是一座藏書閣,建在湖上,當朝霧瀰漫其間,彷彿置身仙境。

  這兒可以說是蔚家大院的禁地,沒有主人的首肯,不得擅自闖入,可想而知,這兒平日極為寂靜,可是今兒個格外「熱鬧」,府裡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繞到週遭,當然,他們絕不會驚動屋內的主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但這世上總有人喜歡在老虎嘴上拔毛。

  「武彬,大當家在書房嗎?」風流俊美的誠王爺一身白綢深衣悄然現身,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天外仙子降臨。

  蔚如皓的貼身侍衛武彬一時看傻了,雖然口水還沒流下來,可是那癡傻的模樣,真教人以為遇見了絕世佳人。

  舉起手上的玉骨折扇,誠王爺狠狠的往那個傻不隆冬的腦袋瓜敲下去。「本王在問你話,你耳背了嗎?」

  回過神,武彬趕緊作揖道:「王爺,大當家有令,今日不見客。」

  「本王也是?」打開扇子,誠王爺附庸風雅的輕輕?著。

  「大當家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他。」

  「如果本王非見到他,你要阻止本王嗎?」

  武彬苦笑,實在不知如何對付眼前這位喜歡搞怪的誠王爺,只能道:「請王爺不要為難奴才。」

  「本王不為難奴才,難道要為難皇上嗎?」他又賞了武彬那個傻不隆冬的腦袋瓜一顆爆栗子,不過這一次直接用他的貴手。

  「奴才不敢!」

  「不敢最好,本王若有損傷,你也承擔不起,本王勸你還是識相一點。」揮著扇子,誠王爺示意他讓開。無奈武彬一步也不肯退讓,真是教人不爽,不給他恫嚇一下,實在有辱他尊貴的身份。「你這個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王爺饒了奴才,奴才還想跟著大當家。」雖然知道這位王爺不會真的動怒,只是喜歡裝模作樣,武彬還是被他嚇得冷汗直流。

  誠王爺和大當家會結拜成兄弟,說起來很可笑,就為了一顆包子——皇城最有名的胡老爹包子,每天限量,想吃一顆熱騰騰的熱包子得排隊。

  大當家這種身份的人理當不會跟這種事扯上關係,可是大當家是個生意人,看到人家的包子天天排著人龍,骨子裡對於賺錢的好奇心就氾濫了,當然要??看那包子的滋味。

  大當家事必親躬,不喜歡人家伺候,再說自個兒排隊更能體會那包子的滋味,說什麼也不願意讓他代勞。

  說起來很幸運,大當家第一次排隊就教他買到包子——最後一顆,可是還來不及送進嘴裡,就被排在後頭的誠王爺盯上。

  誠王爺連續排了三天,卻只能猛流口水,實在不甘心,他出兩倍價格,大當家眼皮眨也沒眨一下,當著誠王爺的面大口的吃起香味四溢的包子,最後卻吐出兩個字——普通,這教誠王爺怎能不惱呢?從此他就纏上大當家,非要大當家排隊買一顆包子「還」給他。

  大當家當然不會排隊買一顆包子還給誠王爺,可是卻教府裡的廚子做了美味的包子滿足誠王爺的口腹之慾,因為愛上府裡的包子,誠王爺硬是拉著大當家結拜,然後把這兒當成了包子店,想吃包子就來此一遊。

  誠王爺看著武彬身後掩上的房門一眼,刻意提高嗓門道:「你來跟本王好了,為了一點小事就羞於見人,這樣的主子不值得你效命。」

  「王爺,大當家不是……只是……」武彬真想搗住那張喜歡製造麻煩的嘴巴,可人家是王爺,得罪不得,急得他臉都漲紅了。

第1章(2)  

  「武彬,請王爺進來。」屋內的男子終於出聲了。

  這會兒哪用得著人家動手,誠王爺用扇子揮開武彬,當然,不忘了囑咐武彬讓廚房準備他愛吃的包子,便上前推開房門走進去。

  「今兒個是上已節,攜酒游春的好日子,你卻把自個兒關在書房,真是太不像話了!」誠王爺慵懶的往窗榻一坐。

  背對著房門,專注凝視壁上墨寶的蔚如皓緩緩轉過身,剛硬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教人難以猜透他的心思。「我還以為今日皇上在春水池宴會群臣,王爺怎麼會來這兒?」

  「春水池的宴會哪比得上皇城正在喧鬧的謠言有趣?據說莫家千金跟皇城最厲害的鏢師跑了,本王實在好奇,很想知道大當家會如何看待此事。」誠王爺邊搖著扇子邊搖著頭道:「沒想到,唉!本王對大當家真是失望極了,沒想到大當家如此不堪一擊!」

  「王爺消息不夠靈通,莫家千金有兩個,跑了一個,還有一個。」

  咦?誠王爺闔上扇子,用扇柄搔著腦袋瓜。「莫家千金何時變成兩個?」

  「我何時教她變成兩個,她就會變成兩個。」

  「……本王被你搞糊塗了!」誠王爺面露憂色,他的兄弟難道是受刺激太大,神智錯亂了嗎?

  「不管是誰,我說她是莫家千金,莫老爺就必須讓她成為莫家千金。」蔚如皓步回書案後面坐下,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一種教人不寒而慄的寧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週身流動著不安的氣息。

  過了半晌,誠王爺明白的點了點頭,可是臉上的憂愁更深了。「你要依約迎娶莫家千金,只是這位莫家千金另有安排,可是,總不能為了留住面子,隨便找個姑娘教莫老爺收為養女,充當莫家千金啊。」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蔚如皓輕快撥打書案上的銀算盤,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誠王爺看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是因為其如飛箭般的速度,而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大事不妙了!

  每當他震怒的時候,他就會拚命的撥打算盤,以此教自己冷靜下來。

  「哪位姑娘?」

  一聲,他的手轉而壓住銀算盤。「雲琉璃。」

  「雲琉璃……雲璩風……他們不是一家人嗎?」誠王爺兩眼猛然暴凸。瘋了瘋了,雲璩風害他蒙羞,教他顏面掃地,而他竟然要娶他的妹子,這不是瘋了嗎?

  「沒錯,雲琉璃就是雲璩風的妹子。」她的兄長教他蒙羞,他要她以一輩子償還,他不會愛她,還要她生不如死!

  「得罪你的是雲璩風,何苦牽連無辜的雲琉璃?」

  「王爺認為雲琉璃有可能事前不知情嗎?」

  「若她真的事前不知情呢?」

  「……總要有人為此事付出代價。」

  「大當家還真是個愛計較的人。」

  「我沒有王爺的肚量和胸襟,我只是一個不喜歡吃虧的商人。」

  誠王爺知道他不是,他只是太驕傲了,不能容忍自己成了皇城的笑話,八人花轎一定要上莫家迎親,既然莫家千金不能坐上花轎,那就教引發事端的雲璩風賠他一個妻子。

  「本王當你是兄弟,你聽本王一勸,若執意要雲璩風的妹妹,也別教人家委屈了,冤有頭,債有主,畢竟雲琉璃不是雲璩風。」真是可笑,堂堂一個王爺竟然像女人一樣嘮叨……別太計較了,還不是因為他真在乎這位兄弟,所以真情流露!蔚如皓就是特別投他的緣,也許是他身上有著生在皇家看不到的義氣吧。

  「王爺不用替我擔心,我自有主張。」他不會放過雲璩風,一定會找到雲璩風,教他在他面前磕頭謝罪。

  誠王爺聽了在心頭歎氣。怎能不擔心呢?瞧他這個樣子,像是準備報仇血恨,而非娶妻。

  他知道蔚氏有一條家規——不准休妻,不准納妾。

  蔚氏的祖先深諳紅顏禍水,妻妾爭鬥引發的禍亂有可能導致家敗,因此蔚如皓娶了雲琉璃,就是一生一世,除非雲琉璃死了,或是生不出子嗣,自覺有愧自休離開蔚家。

  蔚如皓若無意違背家規之意,一旦他娶了仇人之妹,不也等於是在為難他自個兒嗎?

  誠王爺正想說點什麼,武彬送來了熱騰騰的包子,那香味迷得他神魂顛倒。這世上哪有什麼事比滿足口腹之慾還重要,惱人的事情就暫且拋到腦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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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歎了聲氣,雲琉璃將書寫的宣紙揉成一團,一扔,小狼毫再度蘸飽墨汁,再一次寫下人生的無奈,可是運筆不順,又寫壞了,再揉成一團,扔了,重新再來……

  「琉璃為何不開心?」吉兒實在是看不明白,三天了,老爺派出去的人尋不到小姐和雲爺的行蹤,這足以確定他們已經逃離皇城,而蔚氏大當家並未追究此事,只是要琉璃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入蔚家。既然如此,小姐和雲爺有情人成眷屬,琉璃又有個好歸宿,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手一歪,「林」字長出尾巴,雲琉璃雙眸一瞪,過了半晌,幽幽一歎。寫了一個上午,終是白費力氣,混亂的心神還是沒法子定下來。

  吉兒彎下身子把地上的紙團收拾乾淨。「不開心的時候,你老愛寫字,可是越寫越糟,真像鬼畫符。」雖然吉兒的書沒有琉璃讀得那麼多,可在琉璃的調教下,她可以寫出一手好字。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充滿思念的道:「記得我娘在世時曾經這麼說:『不開心的時候最適合練字了,當琉璃可以寫出完美無缺的字,琉璃就懂得控制自個兒的情緒。』可惜,我總是寫不出完美無缺的字。」

  「老爺收你當養女,你又要嫁給蔚氏大當家,這是雙喜臨門,為何不開心?」

  雲琉璃起身離開書案,走到窗邊。春臨大地,百花綻放,她看見的卻是一片蕭索。

  「我的兄長令蔚氏大當家蒙羞,他為何要娶我?」

  「我聽說蔚夫人近年臥病不起,她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見蔚大當家成親。」

  「他要成親,皇城多得是姑娘願意嫁給他。」

  「小姐寧可跟雲爺跑了,也不願意嫁給蔚大當家,這會兒城裡的人都在謠傳蔚大當家一定有什麼隱疾,恐怕沒有一家的小姐願意嫁過去。」

  她輕蹙柳眉,蔚如皓的處境還真教人同情。

  吉兒好言勸說:「你別胡思亂想,嫁過去之後,好好伺候蔚大當家,我相信蔚大當家一定會喜歡你,沒有人不喜歡琉璃的。」

  「你的嘴巴真甜,可是我怎麼想都不對。」她相信他的動機絕不單純,是想藉此逼兄長和小姐現身,還是報復?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他們馬不停蹄遠離皇城,皇城的消息傳到他們耳中,只怕要等上好幾個月了,蔚如皓卻急於一個月內把她迎娶進門,縱使他們有心回來阻止,也為時已晚,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小姐老說你女俠之類的小說看太多了,腦袋瓜兒盡愛胡思亂想,這個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你等著瞧,他一定有什麼陰謀詭計。」

  「蔚大當家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我若知道他在耍什麼陰謀詭計,這會兒就不會煩心了。」她也清楚自個兒必須責無旁貸的承擔所有罪過,一如她向老天爺的祈求,只要兄長和小姐可以逃出皇城,她願意代他們接受責罰。

  一頓,吉兒不解的搔著頭,實在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你真以為蔚大當家不在意小姐跟我兄長跑了嗎?」

  吉兒欲言又止。她還是覺得琉璃太過杞人憂天了,琉璃何罪之有?蔚大當家總不至於蠻橫無理的把小姐和雲爺的事情怪罪在琉璃身上。不過,琉璃的憂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蔚大當家的寬容確實教人惶恐。

  這時,雲琉璃忽見莫夫人帶著貼身丫頭走過迴廊,往她的閨房而來,她趕緊拉著吉兒走出房門迎接。

  「夫人身子不適,應該在房裡歇著,想見琉璃,派人叫琉璃過去就好了,怎麼親自過來?」她扶著莫夫人走進房內。

  「鎮日待在房裡,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莫夫人在窗榻坐下,同時拉著雲琉璃在她旁邊坐下。

  「夫人……」她想勸夫人放寬心,可是不知小姐身在何處,是否平安順遂,那份為母擔心子女的煎熬,她多少明白。

  「我代老爺向你賠不是,這事不怪你,是我的錯,明知香靈心繫璩風,立誓此生非璩風不嫁,我卻沒有阻止老爺的私心,今日之果,是我種下的因。」

  「夫人別這麼說,小姐溫婉柔順,誰也沒料到她對此事如此剛烈堅決。」

  莫夫人轉頭叫貼身丫頭把她準備的東西擺在炕几上,掀開蓋住托盤的繡帕,上頭是一把玉梳子,上頭刻鏤彩繪富貴的牡丹花,這是她送給琉璃的禮物,祈求她可以一生富貴。

  拿起梳子,莫夫人慈祥的重新幫她梳理那頭烏亮的髮絲,雖然不是她懷胎生下的女兒,卻打心底將她視如己出。琉璃總像姐姐一樣教導陪伴香靈,尤其六年前當她好不容易為莫家生下一子,更是疏於關心香靈,正因為如此,香靈戀上璩風,她多年來竟然渾然未覺。

  「琉璃,真是難為你了。」

  搖了搖頭,她開朗的道:「琉璃不為難,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到蔚家,這是琉璃的福氣。」

  「雖然名為莫家千金,你在蔚家受了苦,莫家卻不能成為你的依靠,還好你聰穎機靈,懂得照顧自己。」莫夫人把梳子放在她的手上。

  「琉璃不管上哪兒都會找到生存之道,請夫人莫為琉璃掛心,倒是琉璃有一事相求,哪天若是尋到兄長和小姐,千萬別教他們知道是蔚大當家指名琉璃代嫁,而是琉璃自願嫁到蔚家。」

  聞言鼻酸,莫夫人不禁紅了眼眶,點頭應允。這丫頭就是如此善體人意。

  「吉兒,你可否願意隨琉璃到蔚家?」

  「我願意。」吉兒義無反顧的道。

  「那真是太好了,有吉兒陪在你身邊,我也比較放心。」

  是啊,有個親近的人陪在身邊,她在蔚家就不會孤單寂寞了,遇到事情也多一個人可以商量,只是前路茫茫,她不應該拖累其他人。她還來不及請夫人收回成命,莫夫人就說她累了,隨即起身帶著貼身丫頭離開,她好只好勸吉兒自個兒改變心意。

  「你這個傻丫頭,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我。」

  「我都自身難保了,哪有本事保護你?」

  「我知道琉璃最聰明了,總是有法子化險為夷。」

  「瞧你把我說得好像神仙似的!」她轉身把牆角的箱子搬了出來,寶貝的用手絹拂去上頭的灰塵。「吉兒,成親那一天,記得幫我把這個箱子帶上。」

  「這裡頭是什麼?」

  「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東西,就像爹娘在我身邊一樣,我相信這些東西會保護我,一定也會保護你。」

  連夫人都為琉璃憂心,吉兒也開始感覺到不安。「如果藍爺在就好了,藍爺一定會想法子阻止。」藍玉鳴是莫家莊總管的兒子,他和雲璩風號稱是莫家鏢局的左右門神,武藝高超,據說連大內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雲琉璃笑而不語。還好玉哥哥不在,若是玉哥哥為了她得罪蔚如皓,她良心何安?因為她父母雙亡,又喜歡逗人家開心,玉哥哥因此特別疼愛她,有時候她覺得玉哥哥比自個兒的兄長更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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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1 23:56:57

第2章(1)  

  在皇城的人看來,她這位冒牌的莫家千金嫁得很風光,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皆備,即便做個樣子,也是給足面子,沒教她這位「莫家千金」有點兒委屈,可是進了門,卻讓她獨守洞房花燭夜。

  若他意在羞辱她,他恐怕要失望了。打一開始,她就不敢期待蔚如皓會真心相待,即使今日他當眾給她難堪,她也不以為意,而這會兒不過是不聞不問,又豈會傷心難過?其實,這樣反教她鬆了口氣,至少不用愁煩如何面對他。

  雖然遭受冷落,她卻不敢忘了自個兒的本份,每天向公公婆婆晨昏定省,靜待蔚如皓現身,可是直到歸寧這日,還是不見蔚如皓的身影,這會兒她不急也難了。

  此時玉哥哥想必已從江南押送絲綢返回皇城,她必須見玉哥哥一面,如今唯有玉哥哥可以代她尋找兄長和小姐的下落。

  既然蔚如皓不現身,那她可以自個兒找他吧?還好府裡的總管沒刁難她,據實告知蔚如皓今日正好沒有出府,而在府裡時都會待在水榭齋。

  她一眼就愛上這個水榭齋,兩層樓的水榭齋依山傍水,這在蔚家大院這座處處花團錦簇的府邸裡,顯得格外清幽,就好像繁華都城的一塊淨土,可惜她此刻沒有心思玩賞這兒的景致。

  站在連接水榭齋和陸地的木橋,雲琉璃回頭對著身後的吉兒道:「你還是先回冬梅苑。」

  「我在這兒等你。」

  「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我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壯膽,你回去練字。」

  這三天都在練字,字沒有練好,火氣卻越來越大!嘴一噘,吉兒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而此時武彬已經從木橋另外一邊走過來。

  武彬拱手一揖道:「少夫人,大當家正忙著對帳,今日不見任何人。」

  「我有要事一定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哥代我向大當家請示。」她還擔心蔚如皓身邊的人不認得她,她得先說明自個兒的身份。

  「大當家不喜歡人家違抗他的命令。」

  「我可以在這兒慢慢等,直到大當家願意見我。」雲琉璃不再多言的轉身背對水榭齋,表明她在這裡等候的決心。

  武彬相信她在這兒等上半個時辰就會受不了,因此轉身走回書房前面。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除了偶爾孩子性的蹲下來,用小石子在地上畫畫寫字外,她一步也沒離開那裡。

  過了一會兒,廚房的丫頭送午膳過來,武彬將午膳送進書房,順道提起少夫人求見,可是大當家沒表示,武彬不敢再多說一句,自個兒用了午膳之後,趕緊退出書房,脫離咱啦咱啦的算盤聲。

  肚子餓了,少夫人就會離開了,武彬暗忖。可是又過了一個時辰,她還是守在原地,倒是這段時間有許多人來來去去,包括她從莫家帶來的丫頭,今日水榭齋再一次享受難得一見的「熱鬧」,不過若教大當家見了,肯定要皺眉。

  這位少夫人在蔚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可是武彬卻在她身上看見一位少夫人的尊貴,心中不禁升起一份敬意,出於這份敬意,他進入書房再一次向主子請示,不過一如他所料,大當家還是不予理會。

  他想,少夫人不至於傻傻的等上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直到天黑,武彬知道自己又錯了。夜深了,丫頭三番兩次來規勸少夫人回去,她不為所動,堅持守在原地,等候大當家同意見她。

  天空突然飄起綿綿細雨,彷彿在為她哭泣,她卻欣喜的仰起小臉,享受雨水的滋潤。武彬看了不禁擔心,她會不會病倒了?

  「武彬,請少夫人進來。」蔚如皓剛冷的聲音驀地從窗邊傳來。

  武彬驚嚇得看著窗後那道剛硬驕傲的身影。大當家何時站在哪兒?

  「你想在那兒呆站到天亮嗎?」蔚如皓轉身離開窗邊前撂下一句。

  回過神來,武彬趕緊快步走過木橋,「大當家有請少夫人。」

  終於等到了!雲琉璃抓緊橋墩,以防自個兒癱軟的跌坐在地。

  她堅強的挺直腰桿子。「請小哥帶路。」

  瞧了她一眼,武彬轉身在前面帶路不但刻意放慢腳步,以便她可以跟上來。

  雲琉璃很慶幸自己從小習武,否則早就支撐不住。

  武彬推開書房的門,退到一旁請她入內。

  書房內,空氣中繚繞著一股淡淡的薰香,書案旁邊的香幾上置了薰爐,雖然熄滅了,香味還沒有完全散去。

  她看到蔚如皓站在書案前面,右手執著小狼毫,正在一把折扇上面作畫,原本平靜的心湖不由得激起陣陣漣漪。她始終記得十歲那年初次的相遇……

  「有事?」蔚如皓還是專注的在折扇上面作畫,彷彿立在前方的人是個奴才。

  「……今日新娘歸寧父母,我想回莫家莊探視老爺夫人。「她努力定神,將那一夜的初相遇從腦海除去。

  「你真當自個兒是莫家的千金嗎?」

  「我不敢當自個兒是莫家千金,可是老爺夫人於我如同父母,回門探望本是天經地義,請大當家同意我明日回莫家莊向老爺夫人問安。」她不自覺的揚起下巴,絕不容許他輕看她,是他要她當莫家千金,可不是她硬將這稱謂往自個兒身上攬。

  手上的小狼毫頓住,蔚如皓終於抬頭直視她,剎那間,好似有一股梅花香氣撲鼻而來,一身雪白羅衫的她教他想起嚴冬綻放的梅花,那麼的堅毅,那麼的傲然,卻又那麼的恬靜柔美……

  「我可以自個兒回門,不用大當家費心。」

  「……莫老爺可一點也不樂意見到你。」那雙烏亮清靈的眸子是那麼的晶瑩透徹、恍若天上的星子……他怎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只盡自個兒的本份。」她沉著以對。

  「這話是在責備我嗎?」

  「不敢,不過是想讓大當家明白我的心意。」

  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想不到我的夫人有一張刁嘴。」

  「我不擅言詞,若說了令大當家不悅的話,有得罪之處,還請大當家見諒。」

  「不擅長言詞嗎?」她那雙生動的眸子不會說謊,這分明是她的違心之論。

  「是,還望大當家多擔待。」

  「明天用過午膳再回莫家莊。」

  「嗄?」

  「你不是要回門嗎?」

  「是,謝謝大當家成全。」

  「這兒不是牢房,你當然可以回莫家莊探望雙親,只要事先知會總管,莫教奴才們找不到人,以為少夫人跟人家跑了。」

  她嘴刁嗎?她倒覺得他的嘴巴更懂得刁難人家。不過,她可不會小肚小腸的跟他計較,畢竟是她的兄長先給他難堪,這會兒她當他的受氣包也是情有可原。

  「是,我會謹記大當家的告誡,時候不早了,我告退了。」她行禮退出書房。

  雲琉璃一跨出書房,武彬便趕緊入內聽候差遣,瞧見主子唇邊的笑意,當下變成了啞巴,跟著主子有十載了,他絕少看到主子心情如此愉悅……

  「武彬,你去安歇了。」蔚如皓再度低頭想完成折扇上的畫作,卻發現手上的小狼毫不經意在上頭留下一撇,唉,這把扇子毀了……

  從窗邊瞧見她孤傲的背影,再望著滿滿一書案的帳冊,他竟然興起了作畫的念頭……每當覺得自個兒滿身銅臭時,他就會想在折扇上作畫,明知附庸風雅也掩飾不了本質,還是想讓自個兒沾染些許的墨香,只是,他許久未有這種感覺了。

  指尖輕觸毀了畫作的那一撇……他怎會留下這樣的污點而不自知?

  這是一個意外,正如同今日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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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花依舊開滿塘,淡淡幽香隨風飄,可是此情此景卻變得如此陌生……不過數日不見,這兒的一景一物已經離她好遠好遠,是啊,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

  她的指尖輕觸亭台樑柱上的刻字——小香兒和小琉璃義結金蘭。這是三年前的調皮之作。

  那天她們上街,看到散發陣陣清香的豆腐腦不覺嘴饞,兩人正想坐下來吃一碗豆腐腦,忽見一匹馬兒狂奔而來,撞翻了豆腐腦的擔子,當下她直覺的轉身護衛小姐,小姐安然無恙,她的手臂卻被擔子裡熱騰騰的豆腐腦燙著了,從此留下一個印記。

  撫著右臂,她還記得那一刻燒灼的痛楚,不過,她一點也不後悔,小姐卻為此深深自責,還強拉著她結拜,雖然沒有歃血為盟,卻共飲一杯酒,對天立下此生同甘共苦的誓約。

  哥哥和小姐此刻到底身在何處?她知道若有安身之處,兄長必會想方設法跟她連繫,就怕他們中途遭遇危險……正因為如此,她一直感到不安。

  「琉璃!」

  收起回憶,她欣喜的轉身看著站在台階下方的藍玉鳴。「玉哥哥!」

  「你瘦了。」望著她的眼中儘是心疼。那個總是教人放心不下的小女娃何時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提起裙子,她像是鳥兒向藍玉鳴飛奔而來,跑下台階,可是到了他面前,她卻猛然止步。差點忘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任意撲進他懷裡,尋求他安慰的小丫頭了。

  藍玉鳴明白她的心情轉折,更明白如今他們之間隔著崇山峻嶺。沒想到一趟江南之行,他們從此成為兩個世界的人……心,竟是如此的痛!

  「蔚家待你可好?」

  「很好。」她悄悄的瞥了守在曲橋另一邊的吉兒一眼,回門之前,她特地囑咐吉兒不可多話,無論在蔚家遭遇多少刁難,絕不可以在外面說三道四。

  「琉璃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說謊了。」

  「玉哥哥對琉璃真沒信心,這世上怎會有人不喜歡琉璃呢?」她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

  「是啊,除非瞎了眼,沒有人不喜歡琉璃。」

  她聞言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神氣的揚起下巴。「那你根本不用擔心蔚家的人會欺負我,我絕對可以把他們收得服服帖帖。」

  藍玉鳴知道她做得到。琉璃似乎生來就有一種力量,教人歡喜,也教人安心,明知如此,他還是為她擔憂。

  「蔚大當家一定會為難你,璩風給他的難堪是恥辱,他不會輕易釋懷。」

  「玉哥哥就這麼放心不下我嗎?難道玉哥哥還不瞭解我,不管上哪兒,我都可以過得很好,我最懂得自個兒找樂子了。」是啊,即使蔚如皓存心給她難堪,教她在蔚家比奴才還沒地位,她也有法子讓自個兒活得生氣蓬勃。

  她還記得娘親臨終之前,她們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琉璃,知道鳥兒為什麼一直都唱歌嗎?」

  「我知道,因為它每天都很開心。」

  「琉璃好聰明,琉璃也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都很開心,即使娘親沒有在身邊守護你,你也不能流淚,勇敢面對每一天。」

  「是,琉璃不會流淚,琉璃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都很開心。」

  這是她對娘親的承諾,不管身處何種困境,她都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開心唱歌。

  藍玉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琉璃最了不得,可是真要遇到過不去的難關,你一定要告訴我。」

  「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哥哥和小姐,小姐受不了苦,我擔心她病了,還有他們身上的盤纏是否夠用。」

  「你不用擔心,璩風不是行事莽撞的人,我相信他離開皇城之前必定做好萬全準備,我已經送書信給各地鏢局的友人,請他們幫忙找人,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玉哥哥,如果我猜得沒錯,哥哥應該帶小姐去湘州府。」這些天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哥哥確實不是個沒腦子的莽夫,若非計劃周詳,不會輕舉妄動,他絕不可能毫無目的的帶著小姐浪跡天涯。

  「湘州府?」

  「是,我師伯在湘州府,每回哥哥上湘州府,總會前去探望他,他在那兒開了一家醫館叫「仁心堂」。」

  「我會派人去湘州府查探,如果他們走水路,此時應該已經在湘州府了。」

  「不,小姐的身子禁不起折騰,他們應該會走陸路,這樣隨時可以歇腳打尖比較適合小姐,而且哥哥在各地結識不少朋友,必要時,他可以求助他們,玉哥哥最好派人沿路打探。」

  「還是琉璃的思路最清楚,我會派人沿途打探。」

  一頓,她像是想起什麼事,莞爾一笑,「玉哥哥還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把臉兒塗黑嗎?」

  點了點頭,他記得她所有調皮的舉動,她腦子裡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花招,所以老是教人放心不下。「你不但喜歡把臉兒塗黑,還喜歡扮男裝,因為璩風說姑娘家不應該攪和在一群男子當中,不准你習武,你就想到這個法子矇混其中。」

  「若非我出聲說話,他絕不會發現我。」哥哥總是不瞭解,為何她一個姑娘家會那麼喜歡武刀弄槍耍拳頭?其實習武是她親近爹爹的方式,爹爹過世之後,是她思念爹爹的方式,就好像她明明恨死藥草的味道,卻老愛纏著娘親教導她藥草知識,每當府裡有人病了,她一定搶著幫忙熬藥草,一邊熬藥,還要一邊嚷嚷,逗得娘親笑開懷。

  好懷念那段純真的歲月,每天盼著自個兒快快長大,因為娘親身子不好,若非有個神醫師傅,連生下他們兄妹都有困難,她想照顧娘親,將來跟著爹爹陪伴娘親雲遊四海,懸壺濟世,這是娘親最大的願望。可是爹爹走了,娘親的願望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活下去的鬥志也就一點一滴的消失,終於香消玉殞。

  「璩風做任何事都很專心很認真,對於週遭不重要的小事,他不會特別留意,因此才沒有發現你女扮男裝混在大夥兒當中。」

  「我知道。真不懂小姐怎麼會喜歡上那個木頭鵝?」

  藍玉鳴眼中抹上一層溫柔的眷戀,喜歡上了就是喜歡,真要說出個道理,還真不知從何說起。

  「玉哥哥,我提這事是想提醒你,小姐有可能女扮男裝,若把目標設定在一男一女上,自然不易找到他們。」雲琉璃揣測,這就是他們當初可以瞞過莫老爸派出去的耳目,順利逃出皇城的原因。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璩風行事低調謹慎,小姐扮男裝,不但可以掩護身份,還可以避免江湖惡霸見色動起歪念,這是一舉兩得。」

  「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玉哥哥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我。」

  「你放心,他們的落腳處若是湘州府,想找到他們就不是難事。」

  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找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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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子的人真是欺人太甚!雖然琉璃不是莫家千金,可也是八人大轎迎進門,是名正言順的蔚家少夫人……老天爺不是不長眼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而是時機未到,你們一定會遭到報應……哎呀!沒良心的東西,連你也要欺負我……」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雲琉璃看著喃喃自語跌了一大跤,狼狽的趴在地上的吉兒,想笑,又不敢笑出來,最後輕聲細語的詢問:「吉兒是不是又受氣了?」

  「……我沒有受氣,只是想吃桂糖糕卻吃不到,嘴巴沒嘀咕幾句不甘心。」再怎麼委屈,吉兒也不想讓琉璃擔心。其實琉璃在這兒的處境比她還悲慘,她終究是莫家來的丫頭,而琉璃卻是教蔚氏顏面掃地的禍端的妹妹……這些人真是是非不分,小姐私奔跟琉璃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神情一沉,雲琉璃像在思考什麼似的沉默不語。半晌,盤腿坐在臥榻上的雙腳移向地上,穿上鞋子,起身走進內室。吉兒見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進去。

第2章(2)

  她從牆角取出那個她視為珍寶的箱子,擺上桌,取下繫在腰帶上的荷包,從荷包裡面搜出那把絕少離身的鑰匙,解開箱子的鎖頭,再把鑰匙放回荷包收好。

  打開箱子,箱子裡頭幾乎是娘親留給她的東西——娘親的玉鐲子、髮簪、木梳子、繡帕,還有娘親隨身記錄的藥草記事……這些東西當中只有一樣東西是爹留給她的——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劍,劍鞘上鑲有數顆貴重的寶石。

  「……你要做什麼?」吉兒原本還好奇的探頭探腦,一看到琉璃拿起那把寶劍,嚇得她臉色發白。

  「閒著無聊就練劍啊。」她取出利劍隨意揮動一下。

  吉兒驚慌的抓住她的手,這玩意兒太危險了,不可以亂揮啊。雖然她未曾見過琉璃使劍,可是有關她的斑斑劣行,莫家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呃……怎麼突然想練劍?」吉兒實在太緊張了,舌頭差點兒打結。

  「許久沒有練劍,手腳都不俐落了。」拉開吉兒的手,她興匆匆的轉身走出房間。

  「如今琉璃貴為蔚家少夫人,舞刀耍劍不太恰當……」吉兒的話還沒有說完,雲琉璃已經揮劍凌空躍上院子裡面的梅花樹,吉兒頓時兩眼暴凸。這就是練劍嗎?

  下一刻,雲琉璃凌空朝她撲過來,眼看劍鋒就要刺進她的咽喉,往後一翻,雲琉璃翩然落地,可是吉兒卻搖搖欲墜好似快暈過去的樣子。

  「吉兒,你要當心一點,別站在那兒發呆,劍可是不長眼睛的。」

  嗚……她可以放聲大哭嗎?真正應該當心的人是琉璃吧!

  咻——咻——咻——雲琉璃的劍揮得優雅而美麗,腳步似有規則,卻又瞧不出其中的脈絡,一會兒凌空飛起,一會兒像旋身而落,可是不到一刻鐘,她的劍轉而急促凌厲,好像正要衝陣殺敵,這一刺,又差一點刺中吉兒的咽喉。

  瞪著近在咫尺的劍鋒,吉兒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嚇壞了!

  「我不是叫你當心一點,劍不長眼睛嗎?」雲琉璃的眼睛悄悄的斜視而去。這府裡的奴才動作真快,一會兒就聚集了這麼多人。

  「……我的膽子很小,你還是饒了我吧。」吉兒可憐的魂魄已經去了一半,再來一次,她肯定白眼一翻,直接暈過去呀。她已經極盡可能將自個兒隱身在角落了,還差一點成了劍下亡魂,該當心的人到底是誰呀?

  唇角一勾,她看起來一副不懷好心眼的樣子,「吉兒,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從今兒個開始,你就跟著我一起練劍。」

  「不……我不跟你一起練劍?」嗓音拔高,好像在尖叫,吉兒覺得自個兒快瘋了。

  「練劍很好,可以強身,又可以保護自己,可是一舉兩得。」雲琉璃再一次揮劍凌空躍上梅花樹,從樹上折下一截枝幹,然後旋身飛落在吉兒面前,將那截枝幹遞過去。「給你,暫時拿這個充當劍使用。」

  「我不行!」吉兒驚嚇得連退好幾步,好像那截枝幹是一條會咬人的毒蛇。

  「別怕,我會慢慢教你,一回生,二回熟,當你可以像我一樣自由使劍,你一定會喜歡上它。」

  「我還沒喜歡上它之前,就先嚇死了。」吉兒喃喃自語。

  「趕緊把你的劍拿好,練完劍之後,你還要陪我試草藥。」她好不容把「劍」硬塞進吉兒的手中,咻一聲,那把「劍」應聲飛了出去,掉落在地。

  「試草藥?」尾音激動的上揚。今兒個是她吉兒的葬身之日嗎?

  「我想繼續我娘生前未完成的研究。」

  「可是,你說自個兒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啊。」

  「你一定是聽錯了,我怎麼可能說自個兒沒有天賦這種話?我根本不相信天賦,我只相信後天的努力,有心,天下無難成之事。」她信誓旦旦。

  「可是,我親耳聽見你說的,絕對錯不了,你忘了嗎?那天,你差點害一隻鳥兒魂歸西天,當時你很後悔的說了,你果然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一隻手撫著下巴,雲琉璃試著回想吉兒提及的這件事,半晌,她點點頭。「我好像曾經差一點醫死一隻鳥兒,當時那隻鳥兒兩眼翻白,若非我哥哥及時救回來,我就要葬鳥了。」

  吉兒聽了感動得差點喜極而泣。琉璃總算想起來了,可憐的小動物不會遭殃了。哪知,琉璃接下來的話驚得她張大嘴巴——

  「那一次是失誤,我會小心不再犯同樣的失誤。」

  「嗄?」

  「這一次你可以放寬心,我再粗枝大葉,再糊里糊塗,也不至於把人毒死……不是,我是說把小動物毒死。」眼角再一次不著痕跡的斜視而去。這是在過年嗎?

  會不會太熱鬧了?不過,很高興府裡的奴才們對她這麼感興趣,她的「惡行」大概不到一天就可以傳遍整個蔚家大院……皇天不負苦心人,得來全不費工夫——呃,這話好像不適合用在這兒,不打緊,反正這不是重點。

  「……」

  可憐的吉兒,這會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上告皇天,下告后土,誰來拯救那些無辜的小生命啊?

  「待會兒去問府裡的總管,看看府裡有沒有病狗、病貓、病鳥,或是病雞,若是沒有,我得去院子抓隻鳥兒來試驗。」

  「……」可憐的鳥兒,你們趕快逃命,千萬別落在琉璃的手上!

  雲琉璃轉身將那截充當劍的枝幹拾了回來,遞給軟趴趴像塊爛泥的吉兒。「起來了,若想對付突然來襲的敵人,你就要爭氣一點。」

  她也不想沒出息的癱坐在地,無奈兩腳無力啊。

  搖了搖頭,雲琉璃還是直接把這塊爛泥拉起來立正站好。「從今日起,每天隨我練上一個時辰,保你一年半載後,這府裡的侍衛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

  她是奴婢,不是侍衛,她不想打贏任何人,嗚……吉兒含著淚,柔弱無力的隨著雲琉璃揮劍,同時不忘向老天祈求,但願一個時辰後她不會傷痕纍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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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起,蔚如皓總要讀上一段史書,治國之道如同經商之道,前人的成敗存亡,今人當引以為借境。

  可是,這幾日總是心不在焉,好似有事擱在心上,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手上的書冊往旁邊的炕幾一放,他起身離開臥榻,來到窗邊,放眼望去,彷彿看見那個仰起小臉,享受雨水滋潤的孤傲身影……她是一個意外,可是這個意外為何教他如此難以釋懷?因為,他想見到她痛苦難過,她卻欣然接受他的冷漠對待嗎?

  她的淡定恬然確實不在他的意料中,可是,這不過是開始,往後的日子還很漫長,她真的可以如此泰然的面對他的冷落,面對府裡上上下下的鄙視嗎?

  雖然他沒有刻意下達指示,可是不難想像府裡的奴才們如何看待她。她空享有蔚家少夫人之名又如何,生不出子嗣,蔚氏的家規就可以逼她自休離開,府裡的奴才們這會兒根本是在等著看她可以撐多久。

  她可以撐多久?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她能夠容忍這些無禮的對待到何時?除了坦然以對,她還能做什麼?

  一怔,莫非他在期待她做什麼嗎?

  「大當家!」武彬在書房外喊了一聲,便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端來早膳。

  早膳擺上炕幾,武彬同時向主子報告,「糧店的大掌櫃剛剛來過,陽平府的米糧今天會到,請大當家早點到糧店,同時二當家給您的賀禮也會隨糧送到。還有,赫連派人送來書信。」他取出藏匿胸前的書信擺在早膳旁邊。

  赫連是蔚如皓的另一名貼身侍衛,受派沿著前往湘州府的陸路尋找雲璩風和莫香靈的下落。

  「赫連信上怎麼說?」

  武彬訝異的看了窗邊的身影一眼,大當家怎麼一點都不急呢?

  拿起書信,他取出信,飛快看了一遍,向主子報告,「赫連目前已經離開潮江鎮前往明州府,一路上都沒有打聽到他們的消息。」

  蔚如皓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什麼話也沒說。

  「大當家還要讓赫連繼續找人嗎?」

  「我說過了,找到人,別驚動他們。」

  「是。」武彬忍不住搔著頭,大當家的舉動還真是令人費解。

  莫家小姐跟雲璩風私奔之後,大當家便展開調查,查出雲璩風的娘親來自湘州府,推測他很可能上湘州府依親,於是赫連帶著兩名侍衛沿著陸路一路往江南搜尋,當時大當家好像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們,如今卻好像不太關心此事,雖然他並沒有改變心意。

  蔚如皓暗忖,為何他非要找到莫香靈不可?

  回憶兩年前,他初次遇見莫香靈——那天是父親大人的壽誕,莫老爺和夫人也帶一對兒女前來祝壽,不難瞧出,莫老爺有意思借此機會讓兩家締結姻緣。

  起初,他並未特別留意莫香靈,她一如他所知道的千金閨女——柔弱嬌羞。不久之後,他在花園遇見趁著熱鬧溜進蔚家大院的竊賊,當下他忙於捉賊,竟疏於留意竊賊是否有其他同伴。

  「危險!」嬌滴滴的女聲響起。

  他還來不及回頭查看究竟,柔軟的嬌軀從背後撲上來護住他。

  當他轉身抱住為他擋下一刀的嬌弱人兒,看著她的鮮血染紅他的白袍,從此,她的人也落在他的心上。

  「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出於本能。」她留下這句話便暈了過去。

  他不懂何以如此嬌弱的女子可以出於本能捨身相救,這非比尋常的勇敢令他佩服,當下,他就認定她是足以匹配他的女子。

  莫香靈在蔚家大院養病三日,她的溫柔善良,更教他堅信她就是蔚氏未來的當家主母,父母看出他的心意,便找了機會向莫老爺提起兩家結親之事。

  他從沒想過莫香靈不願意嫁到蔚家,當然不知道此事在莫家莊鬧得天翻地覆,莫香靈為此跟莫老爺鬧了一陣子,最終莫老爺強行應允了這門親事。

  原本早早就想娶她進門,可是當時爺爺正好將蔚氏龐大的家業轉交給他,他忙著打理生意,終身大事不得不暫時擱下,直至今年年初,娘親的身子越來越不好,急於看他成親,他方才正式向莫老爺提起親事。

  若是莫老爺當初回絕這門親事,他還會這麼在意莫香靈嗎?

  他也不清楚,只是這兩年來,他一直將她擺在心上,早已認定她是他的妻。

  若是當初救他的人是雲琉璃,即使他和莫香靈早就定下姻緣,如今的他絕不會在意莫香靈是生是死……真是好笑,他竟然期望當初救他的人是雲琉璃!

  「武彬,少夫人有沒有給府裡添麻煩?」

  怔愣一下,武彬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關心起雲琉璃的情況。大當家真的是越來越教人搞不懂。「少夫人天天都在焚香練劍。」

  「焚香練劍?」蔚如皓終於把視線從窗外轉移到武彬身上。若說他真的在期待她做些什麼,這也絕不在他的猜想當中。

  「是,天天沒有間斷的練上一個時辰,小的親眼見了,少夫人的身手可不是繡花枕頭。」

  他不禁又想起她守在水榭齋外面那道孤傲的身影,那麼倔強,那麼固執,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生出幾分的憐憫,這樣的她練劍想必也不會馬虎……那天的她,原來不是一個意外。

  「另外,少夫人還找了幾隻病雞試草藥。」

  「試草藥?」

  「是,聽說有幾隻病雞被少夫人治好了,有一隻病雞被醫死了,少夫人還因此自責不已,堅持為這只病雞舉行一場火葬。」

  「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種樂趣!」他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她的花樣還不少嘛!

  「……小的聽說少夫人已逝的娘親是名醫者,醫術高明,可惜少夫人好像未能傳承。」是不是眼花了?他怎麼見到大當家在笑?

  「府裡的奴才們應該很畏懼她吧?」

  「小的不清楚,倒是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府裡的奴才們很關心少夫人的一舉一動,見面第一句都在問:少夫人在做什麼?」若非這幾天奴才們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引起他的好奇心,他還不知道府裡發生這些事情。老實說,親眼證實這些事情耳語之後,他對這位少夫人的敬意又添了一分,少夫人絕非不堪一擊的弱女子。

  「他們肯定很擔心自己成了那只死病雞。」蔚如皓分析。

  「難道,少夫人刻意讓府裡的奴才們懼怕她?」

  「也許是,也許不是。」

  「也許是,也許不是?」

  「若想知道少夫人安了什麼心眼,你就派個奴才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他也好奇,她是單純喜歡練劍、試藥草,還是有意讓奴才們畏懼她?

  武彬聽了,眼睜大,派人注意少夫人的一舉一動?雖然大當家很懂得隱藏自個兒的心思,可是跟了大當家這麼多年,大當家的心眼他多少猜得到五六分,但是今兒個,他怎麼完全摸不著頭緒呢?大當家看似對少夫人充滿興致,可是又執意找到莫家小姐的下落,這種情況究竟該作何解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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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2 00:08:29

第3章(1)

  雖然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吉兒卻也不敢再抱怨了,因為她終於明白琉璃的苦心,所以再苦,她也要咬牙忍下來。

  自從開始跟著琉璃練劍,她走在蔚家大院任何一個地方,再也沒有人敢狗眼看人低的當她不存在,人人待她「親切仁慈」。是啊,劍可是不長眼睛,不小心一揮,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傷口,痛得哇哇叫也就算了,說不定還會留下一個疤痕,他們當然不能得罪她。

  早知道琉璃可以這麼輕易擺平這事,她應該早一點向她發牢騷,就可以少受一點委屈了……真是笨,她自個兒不也說了,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舉高手上的食盒,吉兒開心的吸了一口氣,雖然點頭放在食盒裡面,她卻可以聞到那股香味,裡面有她愛吃的桂糖糕。

  吉兒一走到冬梅苑的入口,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琉璃,先歇會兒,晚點兒再練劍,今兒個有你愛吃的菱粉糕哦。」

  雲琉璃將擦拭得閃閃發亮的劍收回劍鞘,看著吉兒笑開懷的穿過拱門走進涼亭,將食盒擺在石桌上,接著打開食盒,一一取出裡面的點心。

  「廚房對你真好,給了你這麼多點心。」她真替這個丫頭擔心。難道她沒有發現臉上多了一層油嗎?

  「這本來就是給少夫人和奴婢的點心。」吉兒正經八百的糾正她,她一定要知道,之前她們根本沒有得到公平的對待。

  其實她們來到蔚家的隔一天,府裡的總管就把她叫去,交代一大堆府裡的規矩,像是一過酉時,蔚家大院的大門就禁止通行;還有每天廚房準備三餐和茶點的時辰,她要自個兒去領取,只是每次上廚房拿取點心時,廚房總是推說她來得太遲了,沒了,擺明欺負她,讓她只能可憐兮兮的對著廚房飄出來的香氣流口水。

  「你多吃一點,可是要當心,不小心會變成胖姑娘喔——」

  剛剛碰觸桂糖糕的手立刻縮了回來,吉兒慌忙的低下頭摸摸這兒、摸摸那兒……不得了,好像變胖了!

  雲琉璃見了噗哧一笑。「只要你勤奮的跟著我練劍,保你不會變成胖姑娘。」

  「我不是每天都跟著你練劍嗎?」這還不夠勤奮嗎?

  「那是在練劍嗎?」她的目的是不讓吉兒受苦,吉兒是否認真練劍,她倒不是那麼在意,所以一直由著吉兒在一旁玩耍……沒錯,吉兒拿著樹枝揮來揮去的樣子根本是在玩耍,府裡的奴才們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由此發現她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最重要的是,她這主子懂得使用藥草下毒。

  「……豆腐又不可能變成石頭,我已經盡力了。」

  柳眉輕揚,雲琉璃戲譫的道:「你越來越會耍嘴皮子了。」

  「還不是琉璃教導有方。」

  「我怎麼記得教導你的是——人要懂得保護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只能教你逞一時威風,沒法子教人家打心底佩服你。」

  「我不需要他們打心底佩服我,別讓我受氣就好了。」吉兒嘟了嘟嘴。

  搖了搖頭,雲琉璃不再多言,拿起寶劍,劍一出鞘,萬丈光芒教人的眼睛差一點睜不開來。

  吉兒連忙轉開頭,閃避刺眼的光芒。「琉璃不吃點心嗎?」

  「練劍的時辰到了,你吃了點心後,趕緊跟上來。」

  「……我們不能一天不練劍嗎?」雖然練劍讓她們的日子亨通得不得了,可是吉兒自知不是那塊習武的料,多練一天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幫助,再說,如今府裡已經沒有人敢欺負她們了,為什麼還要那麼認真的天天練劍?

  「你不想練劍,就去試藥草。」其實她很好商量的。

  「我沒這個本事。」說到試藥草,吉兒就起雞皮疙瘩,尤其琉璃害死一隻病雞之後,她對琉璃的醫術更是驚恐萬分。她師承琉璃,只怕成不了醫者,還會成為劊子手,還不如什麼都不懂。

  「那就安安份份陪我練劍,別想偷懶。」雲琉璃起身離開涼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吉兒,有沒有瞧見石桌上那把竹子劍?那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

  「……」吉兒慌亂的連退三步。石桌上何時多出那麼可怕的東西?

  「今兒個開始,你就使用那把竹子劍陪我練劍。」不理會那個臉色鐵青、看似快暈厥的可憐兒,咻咻咻……手上的劍隨意一揮,劍氣凌厲驚人,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有道細小的聲音傳來。

  「我可以一起練劍嗎?」

  垂下劍,她轉身尋找聲音的主人——只見有個粉雕細琢的嬌小人兒在冬梅苑的入口探頭探腦,眼中寫滿了渴望,她是真心想練劍。

  「你是誰?」其實從那身青翠的上等綢緞,不難猜到這位姑娘的身份。她曾經耳聞蔚夫人只生了一個女娃兒,這個女娃兒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稱,可惜體弱多病,長年足不出戶,少有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蔚家小主子。」吉兒驚天動地的衝到雲琉璃身邊嚷道。雖然只是遠遠見過一次,皇城第一美人卻是教人見了就忘不了。

  來人怯怯的從拱門後面站出來行禮。「如月見過嫂子。」

  雲琉璃回以溫柔的一笑。「吉兒,你的竹子劍給如月。」

  「這……蔚家小主子……」吉兒用力扯著她的長袖,暗示她,萬一把這位尊貴的千金之軀傷著了,她們在這兒真的會混不下去了。

  吉兒很緊張,躲在蔚如月身後的貼身丫頭清兒更是緊張,她緊緊拽著主子的衣袖,想阻止主子亂來。

  雲琉璃沒有退縮,因為那對怯怯的目光中寫滿渴望,教人不忍心拒絕。

  她對吉兒說:「你不是不想陪我練劍嗎?」

  「……我是不想啊。」

  「那就讓如月陪我練劍,你把竹子劍給如月。」

  這位固執得像頭牛,那位興致勃勃得像是初次闖蕩江湖的俠女,吉兒左右為難,最後只好認命的回涼亭拿竹子劍。

  真是令人不安,待會兒她要抱著點心閃遠一點,劍是不長眼睛的,即使是竹子劍,被它刺中了咽喉還是可以要人命……老天爺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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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皇城區分為三大部分——宮城、帝城、大城。

  宮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宮城隔著一條大街與帝城相接,帝城為宗廟和軍政機構所在地。

  除了宮城和帝城,皇城內有南北並列的大街十四條和東西平行大街十一條,坊和市並未明顯區分,只是越靠近宮城和帝城,身份地位更為顯赫,當然,府邸也更加奢華。而皇城首富蔚家卻位在東西平行大街第六條——不上也不下的正中間,大有隱於其中的味道,也由此突顯蔚氏行事低調的家風。

  至於糧店則位於東西平行大街第二條——靠近平民老百姓之處,也是商業活動最熱絡的地帶,皇城的繁榮在此處彰顯無遺。

  而當鋪則散佈在北中南——第九街、第六街、第三街,似有一網打盡的意涵。

  平日午膳過後,蔚如皓會驅車前往糧店和當鋪,除了例行性的巡視,有時得跟店裡的掌櫃夥計開會,處理生意上的問題,通常回到蔚家大院已經酉時過了一半。

  下了馬車,他總是直奔春林苑問候父母,再回到水榭齋聽取總管報告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天也一如往常,可是離開春林苑時,他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

  「這幾天府裡好像特別安靜。」府裡的奴才們總是來來去去,即使不見人影,也聽得見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像此時偶爾只見一個奴婢匆匆走過,可真是奇怪。

  「小的猜想,大夥兒應該都跑去花園了。」

  「那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這幾天少夫人都在花園練劍。」略微一頓,武彬決定據實以告。「聽說,連小姐都跟著湊熱鬧,府裡的奴才們也跟著流行練劍,有時候小姐還會撫琴助興,熱鬧得不得了,還以為在過節。」

  蔚如皓唇角輕揚。她還真懂得為他帶來意外。「是嗎?」

  「小的從來沒見過小姐如此朝氣蓬勃、臉色紅潤,笑得好開心。」

  他的目光不自覺的往花園的方向望去,莫名的渴望盤踞心頭。「我好像不曾見過如月真正開懷的笑過,那應該很美吧。」

  「小姐本來就是皇城第一美人。」

  「如月太嬌弱了,少了不屈不撓的堅毅。」他不清楚皇城第一美人的封號從何而來,只記得有一年拗不過她的苦苦哀求,破例帶她去賞花燈,那天她興高采烈,特別光彩耀人,又有三位兄長陪侍在旁,自是引來注目,也許是眾人加油添醋,因而得此封號。

  武彬不知如何回應。他怎麼覺得聽大當家的口氣,皇城第一美人應是少夫人?

  「過去瞧瞧吧。」

  嘎?武彬傻怔怔的瞪著突然轉向的主子。啊,最近大當家真是教人搞不懂!

  搖了搖頭,他還是趕緊跟上去。不知道大當家見了那種情景會作何反應?

  蔚如皓一路上在腦海刻劃各種情景,可是瞧見花園的景象時,還是大吃一驚。

  這兒簡直成了武館了,每個奴才都拿著一把竹子劍在那兒比劃,而總是蒼白柔弱的如月歡喜開懷的撫琴助興,至於始作俑者則忘情的練劍……這是在練劍嗎?不,他倒覺得這是在舞劍。

  她的劍舞的輕盈優雅,可是劍氣逼人,正如同他眼中的她,看似恬靜柔和,卻又透著一股剛強,她真是個充滿矛盾的女子……

  「姑爺!」吉兒的驚聲叫喚打斷蔚如皓的注視,也打斷雲琉璃的練劍。

  這一閃神,雲琉璃狠狠的摔了一跤,當下急忙的想站起身,以劍鋒抵著地,可是人還沒站直又跌坐在地。她的腳好像扭傷了。

  蔚如皓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不可思議,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將她抱起來,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下,抱著雲琉璃返回冬梅苑。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原本握在手上的劍掉落在地也毫無察覺,只覺得這一刻像在作夢,他是那麼靠近,那張如同工匠雕塑而成的容顏剛硬豪邁,可是卻又那麼不真實,那雙幽深的黑眸沒有咄咄逼人的犀利……他怎麼可能為了她如此著急?

  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要不,就是幻覺,在她的認知中,蔚如皓是剛硬是驕傲,絕對不會有如此教她心慌意亂的神情……

  但她卻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陽剛的氣息……那是他的氣息,教人小鹿亂撞的氣息。

  蔚如皓將她放在臥榻上,在她面前單腳屈膝,她嚇了一跳。

  「我沒事,你……」當他親密的握住她扭傷的右腳,她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麼,心跳怦怦怦的好像衙門外喊冤的擊鼓般急促。

  「你別亂動。」他脫掉她右腳的鞋子,將她的腳放在腿上,細細撫摸腳踝,確定沒傷到骨頭,安心的把腳放下,再幫她穿上鞋子。「過會兒就沒事了。」

  她嬌羞的把雙腳往後縮,緩了一口氣,回復平靜的道:「我懂得照顧自己。」

  站起身,他又恢復到那種帶著距離的驕傲。「你把這兒當成了武館嗎?」

  「……府裡的奴才們可以練劍強身,這也是好事。」她也沒想到練劍會成為府裡的一股風潮,原本是想讓如月在更寬敞更愜意地方練劍,於是移至花園,隔天就發現有奴才跟在她們身後比劃,既然如月沒制止,她這個沒地位的人也不便說什麼,沒想到過了三天,就變成如今的景象。

  「府裡的奴才們該做的是幹活,而不是練劍強身。」

  「身體強健,幹活不是更有精神嗎?」

  「府裡有個規矩,絕對不准虐待奴才,府裡的奴才不會有人沒精神幹活。」

  「不虐待奴才,奴才就一定有精神幹活嗎?我與大當家的見解不同,我以為府裡的氣氛太悶了,沒病,也會悶出病來。」她早就察覺到了,這府裡到處是人,看似熱鬧,卻一點生氣都沒有,每個人都習慣壓低嗓門說話,戰戰兢兢的,生怕驚動主子們,莫怪一旦如月蔚家小主子帶頭玩樂,奴才們便一窩蜂的跟著起舞。

  眼中掠過一抹愉悅,蔚如皓卻語帶嘲諷的道:「你的嘴巴還真刁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聲如蚊蚋,可不希望真的惹火他,萬一他不准她在府裡練劍,她絕對會成為府裡第一個被悶壞的人。

  「若府裡的奴才因為練劍疏於幹活,你願意擔負起責任嗎?」

  「大當家要我負起責任,我豈能推托?」

  蔚如皓轉頭對外大喊,「武彬,少夫人的劍拿進來。」

  「是。」守在房門外的武彬連忙回頭準備拾回落在花園的劍,卻看見吉兒早就很寶貝的把那把劍抱在胸前,他有禮的向她要來寶劍,送進房內給大當家,又趕緊退出房。

  抽出劍身,蔚如皓細細端詳的點頭道:「這是一把好劍。」

  「大當家想說什麼?」他突然拿她的劍肯定有什麼企圖。

  「這把劍太鋒利了,若是不小心傷到人,縱然是你,也擔負不起責任。」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會當著眾人面前使用這把劍。」

  她很聰慧,一點就通。可是她肯定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他是不希望這把劍傷了她……他在擔心她?是啊,他當然要擔心她,他可以冷落她,卻不能讓她傷到一根寒毛,免得人家說他虐待妻子。

  他把劍身收入劍鞘,將寶劍交還給她,她看著寶劍的目光充滿了思念和眷戀,可想而知,這把寶劍對她而言意義非凡。下一刻,他便脫口而出,「你若想找對手,我可以奉陪。」

  一怔,雲琉璃當他隨便說說。「大當家是使劍高手嗎?」

  「改明兒一較高下,你不就知道了嗎?」他幾近倉惶的轉身走出房間。突然害怕瞧見她臉上的歡喜,因為他的心也會莫名的跟著歡喜……他,怎會如此在意她?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今日若是一場夢,她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第3章(2)

  猶記得十歲那一年——

  她站在牆下,拉長脖子,仰著小臉,看著高高的牆頭,她知道坐在那兒賞月觀星更清楚,因為爹娘總是坐在那裡賞月觀星,他們說她太小了,坐在那兒很危險,這會兒她夠大了,他們卻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很好奇坐在那上頭是什麼樣的滋味,想要知道爹娘觀看的明月和星星有何不同之處,她好想好想坐在那上頭,高高的仰望著天,高高的俯視著地……

  「小傢伙,你是不是很想坐在上頭?」

  她揚著下巴,斜眼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身邊的男子。她記得他,他是皇城首富蔚家的大公子,最近天天來鏢局跟大夥兒練武。

  「我可以幫你上去。」

  她還是斜眼揚著下巴看著他,對他的話抱持懷疑,他很有信心的對她點點頭。

  「你把雙手舉高,我幫你上去。」

  半晌,她妥協的舉高雙手,他轉而從身後幫她抬高身體往上一拋,她機靈的用雙手攀住牆頭,他旋身一躍,便輕鬆的坐上牆頭,接著伸手拉她坐穩。

  「小傢伙,你是不是覺得坐在這上頭很刺激?」

  她沒有回答他,因為她把臉兒塗黑女扮男裝,若一出聲,他就會發現她是女兒身,說不定就不讓她坐在這裡,就像哥哥一樣,總是說姑娘家不應該像隻猴兒爬上爬下,沒有規矩。哥哥根本不懂,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不是哥哥不懂,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懂。

  「小傢伙不愛說話是嗎?」

  一頓,看在他幫她上來的份上,她就回答他的問題——搖搖頭。

  「小傢伙不能說話是嗎?」

  清靈的雙眸賊溜溜的一轉,先搖搖頭,再點點頭,搖頭表示她現在不能說話,點頭表示她不是天生不能說話。

  見狀,他也學她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一圈。「我明白了,小傢伙不是生來啞巴,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開口說話。」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他怎麼可以一下子就猜出她的意思?

  「你這個小傢伙的眼睛會說話。」

  她懊惱的用手遮住眼睛。這話哥哥也說過,所以沒有一次撒謊可以過關的。

  哈哈大笑,蔚如皓繼續他們的猜謎遊戲。「小傢伙是不是跟人家打賭?」

  她把手放下來,搖頭。她怎麼可能跟人家打賭呢?

  「難道小傢伙怕被人家認出來嗎?」

  哇!他真的好厲害喔!她很用力的給他點點頭。

  「你偷偷告訴我,我絕不會說出去。」他刻意壓低嗓門。

  她就是不想洩露自個兒是女兒身,怎麼可以偷偷告訴他?

  「大少爺,府裡的馬車來了,我們該走了。」蔚家的侍衛站在牆下喊道。

  「你先出去候著,我過會兒就來。」他摸了摸她的頭,定下他們的明日之約。

  「小傢伙,明天你在這兒等我,我們再來玩猜謎遊戲。」

  隔天,雲琉璃滿懷期待的來到牆下等他,可是他並沒有依約出現,直到玉哥哥來尋她,她才不得不離開。

  之後,她還是不死心的又去了,連續好幾天,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後來聽說,蔚老爺子是想讓他來鏢局跟大夥兒切磋一下,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他不再來了,可是卻落在她的心上,從此,她總是想法子爬上牆頭,坐在那兒想著他。當她漸漸長大,終於認清楚他是無法翻越的崇山峻嶺,也漸漸戒掉這樣的習慣。原本期望自己可以從此不再想著他,只是人生充滿了意外,他們的命運竟以這種方式糾纏在一起。

  雲琉璃抬頭觀看夜空。爹娘騙人,從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並沒有比較動人,真正動人之處的是因為陪在身旁的人兒是心之所愛,再平凡的事也變得不一樣……

  「小姐,清兒求求你,若是不小心摔著了,大當家會把清兒宰了……吉兒,你幫我拉住小主子,小姐可不能傷到一根寒毛……」

  「小主子,吉兒也求求你,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過,你別害吉兒。」

  「你們兩個別拉我,嫂子可以上去,為什麼我不可以上去?」

  「琉璃皮厚,她不怕摔。」

  原本看傻的人兒終於有反應了。她皮厚嗎?雲琉璃捏捏自己的臉頰。好痛哦,她分明是個皮薄的姑娘家!

  「……我摔下來之前,你們兩個在下面當我的肉墊,我也不怕摔啊!」

  「……小姐也知道清兒很瘦,沒本事當肉墊。」

  「……小主子,吉兒太嬌小了,不適合當肉墊。」早知道會遭此一劫,就應該聽琉璃的勸,這會兒身上就不會那麼多肉。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若她繼續靜靜看著她們不出聲,那兩個丫頭真的準備躺在地上當肉墊。

  兩個丫頭同時鬆了一口氣,而那個製造緊張氣氛的小主子卻暗暗喊了一聲糟糕,不過,她面不改色的仰頭看著上面的人。

  「我看到嫂子離開春林苑,又正巧遇到跟嫂子錯身而過的吉兒,我們就一路尋過來了。嫂子,上頭有什麼好玩的,我也要上去瞧瞧。」

  「你不可以上來。」蔚家大院的牆垣太高了,她是先用繩索套住屋簷,再借由繩索當助力飛躍上來,沒有練過拳腳功夫的人根本上不來這裡。

  「一次就好,以後再也不會了。」蔚如月扯住繩索,試著爬上去。

  雲琉璃為了阻止她亂來,只好扯住繩索,兩個人拉扯之間,雲琉璃一個沒當心,整個人從牆上摔下來。

  三人同時驚叫的跳了起來,趕緊衝過去準備將她拉起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令她們聞之喪膽的不速之客。

  「這兒出了什麼事?」

  三個跟屁蟲立刻驚得鬆開手,還來不及站穩的雲琉璃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接著她們好像串通好似的全部躲到雲琉璃身後。千萬別怪她們太軟弱、太沒有義氣,而是她們的膽子本來就比她小。

  「……今晚的月色很美。」雲琉璃力持平靜的抬頭,仰視蔚如皓。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你想翻牆出去?」他無法漠視懸在牆上的那條繩索。

  「對,嫂子想翻牆出去,我們三個正要阻止她。」

  「就是啊,琉璃最喜歡翻牆出去逛夜市了。」

  好想歎氣,她怎麼老是被人家狠心的當成犧牲品呢?

  「你喜歡逛夜市?」

  「沒錯,我最喜歡逛夜市。」其實一開始,她只是喜歡在牆頭上賞月觀星,後來就對牆外的黑夜感到好奇,吵著哥哥帶她去逛夜市,最後當然是一有機會就上夜市玩樂。

  「你打算從這兒走到夜市嗎?」蔚如皓的口氣像是虛心請教。

  皇城買賣活絡,夜市隨之而起,尤其正月十五、十六元宵節,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觀燈賞月,歌舞百戲,夜市更加繁盛,整夜喧鬧不歇,可是,此處畢竟是京畿重地,基於防務,於是為夜市劃了一塊專區集中管理,該區位於皇城東南區,而蔚家大院位於城西,兩處有點小距離。

  「……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想上夜市,可以坐府裡的馬車,別再冒險翻牆偷溜出去了。」他伸出右手,她怔了一下,緩緩的將左手置在他手上,一大一小,他們的差異如此強烈,可是卻無法阻止兩顆心悄悄連接在一起。

  蔚如皓將她拉起身,回頭對著身後隱於暗處的人下達命令。「武彬,我送少夫人回冬梅苑,你送小姐回夏荷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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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未亮,就見到妹妹如月來到水榭齋,蔚如皓真是大吃一驚。如月有個壞習慣,總是喜歡賴在被窩直到日上三竿,因為她自幼體弱多病,蔚氏「天亮之前必起」的家規也就沒有逼她遵行,此時見到她,當然教人驚訝。

  「如月今日起得可真早。」

  「我這些日子都是這麼早起啊!大哥哥怎麼那麼愛看史書?」蔚如月抽走他手上的書冊,看了幾眼,搖了搖頭,隨手扔到旁邊的炕几上,自個則跳到他旁邊的臥榻一坐,兩隻腳丫子不安份的晃來晃去。

  劍眉輕揚。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妹妹如此隨性?「見你氣色越來越好,真是教人開心,可是,你的規矩好像越來越退步了。」

  「大哥哥,」蔚如月突然一臉嚴肅看著他,好像她此刻正要探討人生在世的大道理。「你是不是還沒有跟嫂子圓房?」

  咳……蔚如皓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面孔出現難得一見的彆扭。妹妹的規矩這不是退步了,而是不見了。「你怎麼成了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

  蔚如月輕蹙柳眉,一副很傷神的模樣。「娘很關心這事,每回見了都會問我一句:『琉璃的肚皮可有好消息?』你總不能教我去問嫂子啊!」

  「是嗎?娘怎麼從來不問我?」

  「自從大哥哥成了親,嫂子每天晨昏定省陪娘說笑解悶,娘的身子好多了,這會兒當然關心嫂子何時可以為蔚家傳承香火。」

  一怔,蔚如皓感覺自個兒的心好似被火燙著了。「……她每天陪娘說笑解悶?」

  「大哥哥不知道嗎?」

  「……我沒聽娘提過這事。」

  「大哥哥若是有心,這麼一點小事何須娘特地向你提起?」蔚如月顯然對他的冷漠非常不滿意。

  「你很喜歡她?」

  「大哥哥不喜歡她嗎?」雖然她是養在深閨裡面的千金之軀,可不表示她對外面的是是非非毫不知情,丫頭們有嘴巴,這個一句,那個一句,不出門也不會漏了一句耳語。

  「這是我的事。」

  「除非瞎了眼,我想沒有人不喜歡嫂子。」

  妹妹根本是拐個彎暗示他瞎了眼,不過他自動掠過。

  「我管不了你的心,可是她能做的事,你不見得能做,你不應該跟著她一起胡來。」若不是他教武彬派個奴才注意雲琉璃的一舉一動,也不會知道她們如此大膽,竟然意圖爬上高高的牆頭。

  「為什麼我不能像嫂子一樣?我也想像嫂子一樣勇敢,就是摔跤了、受傷了,那也是很開心的事。」她討厭什麼事都不能做,覺得自個兒好像在等死,她不過是自幼容易著涼,總是咳個不停,又不是隨時要見閻羅王。

  蔚如皓明白妹妹的心情,心疼的揉了揉她的頭。「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可是答應我,量力而為,不可莽撞而行,別忘了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之軀,而你嫂子懂得拳腳功夫,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抿著嘴,蔚如月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可是她今日早起來這兒的目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哥是不是應該跟嫂子圓房了?」

  「……你這個丫頭別管這麼多。」為了阻止她的沒玩沒了,他再次拿起炕几上的書冊,狀似專心的閱讀史書。

  「你嫌我多嘴,我就讓娘自個兒跟你說,到時你就無話可說了吧。」蔚如月孩子氣的做了一個鬼臉,跳下臥榻,咚咚咚的跑出水榭齋。

  她離開半晌,蔚如皓不自覺的放下書冊,起身也跟著走出水榭齋。

  「大當家今兒個不在府裡用早膳嗎?」武彬還以為他要出門了。

  「我們去一趟春林苑,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雖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武彬一路上機靈的對著一旁的奴才們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還好天亮不久,奴才們還沒出來幹活,他們沒遇到幾個奴才,要不然會累死。

  一踏進父母居住的春林苑,蔚如皓就聽見屋內傳來的笑聲,那是母親大人的笑聲,他已經很久沒聽見這麼開心的笑聲了。

  府裡的奴才們還未完全甦醒,她卻已經在這兒陪他娘說說笑笑,這份用心即使藏了算計,也值得讚許,而他相信她只是在盡自個兒的本份。

  見主子一到春林苑的入口就站住,武彬忍不住問:「大當家不進去嗎?」

  「不了。」蔚如皓轉身離開。

  想來真是可笑,當他以為她每天都過得很悲慘,很委屈的時候,她卻不著痕跡的正在收服人心,這會兒府裡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偏向她,再過一些日子,她這個少夫人就比他這個大當家更受大夥兒愛戴了。

  顯然那天在水榭齋外面等了一天的她不是個意外,只是,她卻是他不曾期待的「意外」!

  她是一株綻放在嚴冬的梅花,艱難困苦的環境不能屈折她的堅毅、傲然,她是那麼的美,那麼的令人心動……是啊,他可以聽見自己為她心動的聲音,那是一種不再平靜的心動……

  還記得昨兒個夜裡握著她的手,那因為練劍而結繭的手不夠細緻柔嫩,卻教他愛不釋手,當下有個念頭——很想一直牽著她的手走下去……

  若是她的兄長不是雲璩風,他會喜歡上她……可是,若她的兄長不是雲璩風,他根本不會娶她……真是矛盾難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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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真真
平民 | 2011-2-20 09:17:11

這樣就結束了?
還是文章沒PO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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