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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8 23:47:32

前言:

她知道,他是令世人聞風喪膽的東野鵬王,
不僅擁有十萬大軍,連東野皇帝都得聽他的,那又如何?
一身邋遢的她遞出一塊玉玦外加死纏爛打,
便成功賴進鵬王府,當個小小奴婢,有得吃還有得住,
只是府裡規矩多,人人又愛拿她當可疑人物處處提防她,
唯獨鵬王不在意,還愛把她帶在身邊,讓她享受「特權」!
她可以當眾頂撞他的決定,小腦袋仍好好的待在脖子上;
可以參加他的盛大相親宴,得罪皇后,反正萬事有他頂著;
甚至他到青樓私會「秘密情人」,她也能參一腳,
雖然他表示不時帶著她,是為了幫他的飲食試毒用的,
但試問天下誰有膽子敢跟他作對?可積怨久了,人是會反彈的,
這會兒她竟然因他而遭暗殺,眼看小命就要不保了,
沒想到向來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他,竟願意出手救她!
她是不是可以把他這行為解讀為──自己是受他寵愛的女人……


第1章(1)  

  好寂寥的園子……

  少年站在園門口,抬頭看著上面的匾額:東籬閣。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難怪這如此清靜,這的主人大概以隱士自居,才會取這樣的名字吧?

  身後,遠處的花廳徹夜響著歌女的絕妙嗓音,唱的是最嫵媚旖旎的曲子,「旋暖熏爐溫斗帳。玉樹瓊枝,迤邐相偎傍。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那嬌媚得猶如蝕骨銷魂的聲音,惹得不知道什麼人一陣叫好,花廳中頓時一陣亂烘烘,接著不知是有人打翻了酒盞還是摔碎了果盤,但是琴聲未停,想來那邊依舊洋溢著喧鬧熱烈的美好氣氛吧?

  可笑!

  少年的眉峰微蹙,將他本就顯得陰鬱的俊容又壓得更黯淡幾分。

  原本以為跟叔父一同來參加這次由南黎國舉辦的四國之會,是百年難得的盛會,不僅關係到四國的未來,更關係到東野今後的走向,絕不能錯過。

  沒想到……無非是一些膏粱子弟尋名目湊惡趣,名正言順的花天酒地罷了。

  可笑,真是可笑!?四國皇族都已經墮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嗎?真是讓他看不下去。

  信步來到這座清靜的小院,倒是想進去瞧瞧,南黎國的國花素來不是菊花,為什麼院內菊花香氣如此濃郁?更何況這座小院中沒有半點燈光,彷彿已沒有人居住,難道即使無人,仍有人打理這片花園嗎?

  他邁步剛要進院,身後陡地有人奔至,連聲叫著,「小王爺,您怎麼跑到這來了?衛王到處派人找您呢。」

  緩緩轉身,十三歲的東野情,身材修長,只是略顯單薄而已。夜色中,他孤冷傲然的駐足,俊美的五官如寶石般熠熠生輝,光滑白皙的肌膚倒像是白薔薇般令人看了心旌動搖。只是,那雍容高貴的氣度,和跟年齡並不相稱的陰冷沉鬱神情,又讓人不敢貿然靠近。

  聽清楚來人的嚷嚷,他的眉心依然緊蹙,淡淡開口,「叫叔父不必管我,我父王說未滿十四歲前,不得飲酒,花廳那邊不適合我。」

  來人不過是個小小隨從,只能尷尬地笑道:「小王爺最好還是去和衛王打個招呼。前廳有不少四國的貴族,衛王想把小王爺引薦給他們認識。」

  東野情轉回頭,看著東籬閣的牌子,冷冷一笑,「我又不會繼承王位,引薦我做什麼?」他懶得再與來人廢話,逕自抬腳進了那道月亮門。

  他素來對香氣的辨識力極高,即使是百千種花放在一起,讓他蒙上眼去猜,也能一一分辨出來。

  這院子中種植的菊花並不算多名貴的品種,只是在這個微寒的初冬,難得能讓菊花依然盛開。

  他走了幾步,在一株菊花面前蹲下,夜色中,只能藉著朦朧的月光看清花朵的輪廓。這是中原的杭菊,光是採購一株,已是價格不菲,能在這大片種植,實屬不易,不知這小院的主人到底是誰?

  忽然間,從斜上方傳來悠揚的笛聲,婉轉入心。

  他一楞,循著聲音看去,只見屋脊之上,依稀坐著一個正在吹笛的人。只是那人背對月光,又逢烏雲遮擋月華,無法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但那人的衣服隱隱閃爍著光澤,似金似銀。

  這笛聲來得太過玄妙,在這月色之中,菊花園內,與這吹笛之人靜靜相對,這一切彷彿是夢境一般。

  難道是天上的神祇也貪戀人間的美色,故而下凡吹笛,一訴心曲?

  「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

  他心頭一動,想飛身掠上屋脊看個清楚,但此時卻有人很殺風景的在外面喊了一聲——

  「情,快出來,南黎國主要見你!」

  笛聲陡然停止,像是因為被人打斷而不高興,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之後,屋脊上的吹笛人來去無蹤。

  東野情不悅地轉身,緩緩踱步走出東籬閣。

  花廳內,華燈輝煌,以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就坐的分別是:東野、南黎、西涼、北陵四國的特使。

  因為南黎作東,所以南黎國主南冬雲另在花廳的正中央高處設了一處寶座。

  眾人正喝得酒酣耳熱,只見東野的衛王東野昶笑著拉著一名少年走入廳內,對南黎國主說道:「國主要見情,我把他帶來了。」

  南冬雲微醺,醉眼朦朧的看到東野昶身邊一襲黑衣的東野情,笑咪咪地說道:「聽說你是東野年輕一輩的翹楚,和我家璨兒差不多年紀。今日你們不妨多聊聊天,也算為日後四國的和睦先鋪鋪路。」

  「和睦?」被點名的東野情負手而立,嘴角噙著一絲戲謔的冷笑,「國主真認為我們四國會有什麼和睦嗎?」

  「情,注意你的言辭!」東野昶嚇了一跳,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對眾人笑道:「小孩子就是有些狂妄自大。」

  斜睨著四周跟著哈哈大笑的人群,東野情低聲道:「幾時東野不再狂妄自大,那才是東野的悲哀。」

  他蔑視地甩開叔父的手臂,逕自走向自己的席位坐下。

  旁邊有人遞來一杯酒,撲面而來的酒味讓他不禁瞇起眼,冷冷地看著那個靠近自己的年輕男子,對方一身異族人的穿著,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整張臉已紅得發燙。

  「小孩子太狂妄不好,在場的哪位不是你的長輩?來,把這杯酒喝了,剛才你那句話我就當作玩笑話。」

  「抱歉,我不喝酒。」東野情別過臉去,神態自若的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喝酒?那你還算不算是男人!?」那人哈哈大笑,「我們赤多族的男孩子,從七歲就開始喝酒。難怪東野越來越弱,當年東野蘭和東野雪打下的基業早就被後輩人糟蹋光了,就是因為缺少血性漢子吧?」

  聽著對方的嘲諷,東野情沒有開口反駁,他微低下頭,藉著端起的茶杯,掩去眼中迸出的凜冽殺機。

  即使對方的話有多難聽,但為了東野,此刻無論如何他都要忍。但是……他又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廳內酒酣耳熱的各國皇親貴族們,心中忖度,終有一天,他們都是他的敵手,到時,他絕不會給對方羞辱自己的機會。

  「聽說東野皇族每一代都會有人有御風的能力,但是這二、三十年來,卻沒有出現這樣的人物。」口出此言的是北陵赤多族的侯爺,赤多珞。「喂,你們這一輩有沒有聽說誰會御風?」

  東野情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只道兩個字,「沒有。」

  「哈,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東野的風光真的不復在啦。」赤多珞舉著酒杯向在場的賓客們炫耀他的得意。除了東野人,其它人都跟著一起暢快大笑。

  東野情只顧低著頭喝茶,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叮叮噹噹聲從身後走過,他猛地轉頭,只看到一道人影自身後的花叢中蹦跳著離開。

  看那身形,很是嬌小,剛才在屋脊上吹笛的人,是不是那個人……

  「喂,既然大家難得湊在一起,總要想點餘興的樂子,不如我們四國各派出一人,比試比試武藝如何?」

  說話的是南黎太子南卿如。他端著酒杯,別有深意的看著四周賓客。

  東野情在心中冷笑。這些年,因為東野的衰弱,南黎一直妄想坐上四國的龍頭,這一次的聚會在南黎舉行,也是這位南黎太子一手促成的,如今說什麼比試武藝,不過是想藉機殺殺他人的威風,顯露自己的能耐罷了,真是無趣!?

  他懶得參與這種無聊的遊戲,但卻聽到南卿如直接點名他。

  「東野小王爺看起來年少有為,將來必是位俊傑。難得我們四國這次也各有少年參加,不如就派這些少年下場比比,點到即止。」

  東野昶已喝得醉趴在桌上,無法表達意見。東野情示意隨從將人先送回下榻處。

  話音剛落,赤多珞就開心地從自己身邊推出一個少年,「阿易,南黎太子說得對,這是難得的好機會,你可以和其它三國的年輕高手一較高下。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功夫不錯嗎?到底練得如何,比比就知道了。」

  赤多易是赤多珞的兒子,比東野情大兩歲。他倔傲地掃了眼四周,將目光定在東野情的身上,用手一指,「那我要和他比。」

  「不,我不比。」東野情拒絕。

  赤多易皺著眉,「怎麼?你是不敢比,還是瞧不上我這個對手?」說著他抽出腰上的彎刀,用力紮在東野情的桌上。「不比也可以,只要你對著這刀磕個頭,說三句『我東野比不上北陵赤多』,我就放過你。」

  斂著眉心,東野情盯著那寒光森然的彎刀,冷冷一笑,「父王有命,要我在人前收斂鋒芒,所以,我不做逞強鬥勇的莽夫之舉。」言語上倒耙了對方一記。

  「哈哈,如今的東野再也不是當年東野雪橫滅諸國的東野,沒有東野蘭給你們撐腰,更沒有湛瀘劍幫你們召喚護國飛龍,你們還有什麼鋒芒可露?」

  赤多易的取笑終於讓東野情向後退了下,緩緩起身,黑色衣袍微微鼓起,似有勁風吹過。

  旁邊的赤多珞看出不對勁,收起笑容忙道:「阿易,不要輕敵!」

  「你想怎麼比?」東野情幽黑的瞳仁直盯著赤多易的臉。

  那迥於年紀的沉鬱神情讓赤多易一楞,但隨即平定心緒,昂著頭說:「我們倆就比刀劍,十招之內,誰把對方打倒誰就贏。」

  「好。」微一點頭,東野情繞開桌子走到場中,淡道:「今日這是四國的盛會,我沒有帶兵器,就隨便取一件好了。」他走向一名抱著琵琶的歌女,「借你的腰帶一用。」

  「啊?」那歌女本來還在看熱鬧,沒想到他會來和自己借腰帶。

  「用後即刻奉還。」東野情輕輕一笑,那笑容竟使那十七八歲的歌女芳心大動,不知怎地就把腰帶解下奉上。

  赤多易不禁嘲笑,「東野還真是強啊,一個男人竟用女人的腰帶當兵器,聽說當年東野的兵器之精可是四國之首,現在居然衰弱到這個地步。」

  東野情抖了抖手,試試那腰帶的軟硬長短,然後雙手平舉,將腰帶橫在眼前,漠然地開口,「請。」

  「阿易小心!」赤多珞看出東野情這貌似平平的起式其實內藏凶險,不禁脫口提醒。

  赤多易哼笑一聲,捉起釘在桌上的彎刀,當頭劈下!

  別看他年紀不大,這一刀卻劈得狠猛如虎,刀劈而過的風聲,讓在場屏住呼吸的賓客們幾乎都聽到了,忍不住為那一動也不動的東野情擔心。

  面對這一刀,東野情並未有任何迎敵的姿勢,直到刀鋒已劈到他頭上幾寸之餘,惹得全場一片驚呼之時,他方斜踏出一步,極為巧妙地閃過這第一刀。

  赤多易不待招數用盡,便反手橫切,抹向對手的咽喉。東野情將那腰帶撤到身後,背負雙手又向後退了一步,再次避開了第二刀。

  赤多易急了,刷刷刷連砍三刀,卻連東野情的衣角都未碰到。

  他倏地收了刀勢,怒道:「光逃不接,東野人是這樣比武的嗎?」

  東野情一笑,笑容中卻是說不盡的促狹意味,「若是比武,東野人自有迎敵之法,只是你這麼個打法,不像比武,倒像打架,不但風度氣質全無,而且打得一點都不好看。」

  「臨場對敵時,一招一式都是要克敵制勝,又不是對著鏡子描眉畫眼,要好看做什麼?」話音未落,赤多易再次向他劈落一刀。

  東野情身如鬼魅,輕飄飄的在刀風光影中閃爍,淡淡的話語中沒有半分微喘,「你這種打法只能算是蠢笨的武夫,破綻全出,若遇到高手,一招就可制住你。你以為好看的都是花俏嗎?那不過是障你眼目罷了。」

  赤多易氣喘吁吁地怒斥,「光說不練,已經九招了,我看你倒有沒有本事一招制敵?」

  黑眸中乍然露出一絲陰冷的光芒,輕笑道:「那麼……得罪了!」他陡然平地而起,竟在赤多易密不透風的刀式間高高掠起,如花瓣落葉般輕靈無聲。

  「阿易小心!」赤多珞慌忙大叫。

  赤多易抬頭找去,竟看不到東野情的人影,正在納悶之際,身後風聲倏響,待他反應過來,已經被那條腰帶緊緊纏住了上半身,怎麼掙都掙不開來。

第1章(2)

  「我說過,高手只需一招。」東野情淡漠如冰的聲音就在他身後揚起。

  安靜的花廳中眾人似都忘了呼吸,東野情一抖手,將那腰帶散落,慢步走回到那歌女身邊,遞回腰帶,「多謝了。」

  「哦……不,不用謝。」歌女如還在夢中一般,迷迷糊糊地把腰帶接過。

  赤多珞板著臉,將兒子一把拉回,「好了,別傻站在那丟人了。」

  「他……他用妖法!?」赤多易還不服氣,遭赤多珞怒目一瞪。

  「技不如人就不要再狡辯。」

  南卿如率先拍手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剛才小王爺這身法,倒像是失傳已久的回風十八步。」

  「既已失傳,就不是。」東野情丟過去一個硬釘子,碰疼了南卿如的額角。

  臉色一沉,南卿如回頭問道:「公主殿下呢?」

  侍女低聲說:「公主殿下剛剛離開了。」

  「找她的時候她就跑掉,這丫頭真不聽話。」南卿如站起身,「父皇,我去找找卿君。」

  南冬雲擺擺手,「卿君來了也不會是小王爺的對手,年輕一輩中,南黎可以認輸。不知道西涼如何?」

  西涼向來是女帝稱道,今日派來的都是女官,她們彼此互看一眼,和坐在中間一名身著華服的嬌小少女嘀咕幾句後,笑道:「我們家郡主說她功力尚淺,只怕連赤多都比不過,就不和東野小王爺比試了。」

  東野情緩緩揚起眼瞼,「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告辭了?月色已暗,我想休息了。」

  「小王爺請便。」南卿如笑咪咪地伸手一擺,自有人為他引路。

  當南卿如走到父皇面前時,南冬雲低聲說:「東野這三十年都未曾有厲害人物出現,這孩子……只怕是個禍害。」

  「兒臣也是這樣想的。」南卿如用眼角餘光偷偷窺伺著那漸漸遠去的黑色衣角。「不過聽說他並無皇位繼承權,或許並不會對我們構成多大的威脅。」

  「與其讓他日後羽翼豐滿,倒不如先剪斷翅膀。你難道沒發現,那孩子身上有種懾人的殺氣?假以時日,只怕無人可以震懾。」南冬雲閉上眼,「但現在情勢特殊,這件事要辦,得小心謹慎才行。」

  「兒臣明白。」南卿如詭譎地一笑,閃身離開花廳。

  南冬雲則微笑地舉起杯子,「來來來,諸位貴客,剛才之事說好了只是餘興,大家還是繼續暢飲吧!」

  而另一頭的東野情走到南黎皇宮門口時,忽然又聽到那熟悉的叮叮噹噹聲,他瞇起眼睛四下尋找,只見在宮牆角上站著一個人影。

  對方嬌笑如鈴,還拍著手道:「真是厲害,一招之內就能克敵,東野果然名不虛傳。」

  由於背著光,看不清對方的眉目,只依稀看出對方穿著異族人的裝束——粉紫色的裙子,在夜色下如水銀一般晃動,頭上梳著十幾根小辮子,又將辮子全都緊紮在腦後,手上的金鈴鐲子兀自晃來晃去,發出陣陣清脆的撞擊聲。

  「北陵人。」他低聲自語,只深深看了一眼,便邁步跨上宮門口自己的戰馬,揚鞭而去。

  次日,南卿如作東,邀各國使者登山打獵。

  東野昶來找東野情,笑道:「你昨天力敵北陵的小侯爺,可算是給東野露了臉,這回人家南黎太子特意指名要你去呢。」

  「我不去。」他面無表情的拒絕,「我想盡快回國,明日就走。」

  「怎麼這麼急,這會還要再開個十天八天呢。」

  東野情站在床邊,淡淡說道:「再開幾日也無用,本就是無心之會,能談出什麼來?四國向來無和平,大戰小役從未間斷,以往我們互鬥,若是沒有人能吞併他人,這樣的勾心鬥角再延續幾百年也有可能。南黎人把我們聚集在一起,本就是想試試我們的深淺。」

  黑眸中漾出一絲憂慮,卻被低垂的睫羽蓋住。昨夜從南黎皇宮回到驛館之後,他一直後悔,本來已經答應父王,出門在外要謹慎小心,昨天怎麼還是沒能壓制住自己,非要和北陵人一較高下?以北陵赤多族的心高氣傲和南黎人的詭計多端,只怕已經給自己惹禍了,還是早走為妙。

  「情,你要是走了,可就太不給叔父面子了。」東野昶直搖頭,「聽說那山上不但有麋鹿兔子,還有老虎和豹子,好歹這也是給東野揚名的機會。你若不去,回頭南黎太子來問我,我怎麼答覆對方?難道要說因為你射箭太差,所以不好意思丟臉嗎?」

  東野情不悅地看著叔父,「就算我再贏了他們又如何?不過是小爭小鬥,而東野要爭的,是日後四國的江山。」

  東野昶一楞,看著侄子不禁苦笑,「我那位哥哥到底是怎麼調教你的?小小年紀說話總是老氣橫秋,要不是太子早已欽定,以你的膽識和文武之才,我還真想保薦你為日後的東野王呢。」

  東野情漠然道:「是不是王者,與頭上有沒有那頂金冠並無關係。」透過窗口,可以遙遙看到一座山峰,就立在黎都的郊外,那應該就是今日打獵的所在地。

  「好啦,情,就再陪叔父去一次,今晚我就叫人幫你收拾行李,好不好?」

  東野情無奈地從鼻子中哼了一聲。罷了,就再給叔父這個面子吧,反正他的戰場是在十年之後,而不是眼前,大不了今日光看不做,叔父又能拿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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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黎的橫斷山上,馬蹄奔跑時踩踏的聲音如浪濤拍打岩石一般激烈,到處飛舞的人影和煙塵,讓在一旁觀戰的南卿如連聲叫好。

  「我父皇最喜歡看臣子們狩獵,說這是最能看出一個人的血性。可惜我生來體弱多病,不能承襲父皇的心願,馬術上懈怠許多。」南卿如一邊看著,一邊和身邊的東野情熱情地說著話。

  只見東野情一手托腮,懶散地看著遠處的煙塵,不為所動。

  「聽說東野的皇子,五歲起就要學習弓馬,昨天我看小王爺武藝精湛,想來弓馬之術也極為了得,怎麼不下場走走?」

  東野情這時才閒閒開口,「父王一直教導我,危險之事勿動。我們皇族的血脈是要留著報效祖國的,可不是去餵飼虎狼之口。」

  一隻死了的山雞猛然扔到他面前,他皺眉揮袖,那山雞嗒一聲落在地上。

  正對面,騎在馬上一身是汗的赤多易又恢復了張揚的笑容,「哈,沒本事騎馬射箭就承認自己沒本事,說什麼漂亮話?我上次是輸了你,但狩獵方面我可不會輸,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親手射死兩隻老虎、四條惡狼。」

  南卿如拍手讚道:「赤多人果然勇猛善戰,為四國之首!」

  赤多易聽到這話,不禁開心地哈哈大笑,撥轉馬頭衝回狩獵群,繼續再戰。

  東野情卻在肚子冷笑一聲。南卿如剛才那番話,分明是用來激怒自己的,世人都知道這「勇猛善戰」四個字本來只屬於東野,赤多人不過是當年以異族身份將北陵滅國之後才在北陵的土地住下,雖然後來和北陵蕭氏聯姻,貌似親如一家,其實四國之人都看不起他們是蠻夷出身,才不會在他們身上多浪費溢美之詞。

  但南卿如越是這樣說,東野情就越是告誡自己要小心。父王曾經說過,這四國之中,唯一可以和東野抗衡的就是南黎,而南黎人向來以狡猾奸詐為名,每句話都是陷阱,每步棋都暗藏凶險,他必須小心提防才是。

  假裝打了個哈欠,他側身說道:「抱歉殿下,我昨夜淺睡驚夢,實在是太睏倦了,只怕不能觀看到最後,能不能先告辭回去補眠?」

  「既然這樣,那實在是遺憾,我還想和小王爺一起看看待會兒的勝者是誰呢。」南卿如滿臉遺憾地起身送他。

  「以赤多人今日之勇猛來看,勝者非他們莫屬,但他日……就未必了。」東野情拉過馬頭飛身而上。

  南卿如在旁邊說道:「小王爺要下山,還是從南面走得好,剛才為了狩獵,北面被驅趕出不少野物,怕驚嚇了您的馬。」

  「嗯。」東野情點點頭,沿著南面的山路下行。

  南卿如站在他身後,無聲地揚起一記冷笑,眼角寒光乍現。

  東野情順著山路而下,隨行的護衛騎乘在他的前後。剛下了半山腰,忽然遠處傳來一聲狼嚎,護衛一驚,抽出佩劍連忙說道:「小王爺,這有狼。」

  東野情勒住馬頭,神情從容,「大概是從獵場那邊跑過來的吧。」

  「小王爺稍等,我去把那隻狼趕走。」

  護衛縱馬向前奔了幾步,東野情揚聲道:「不必了,它未犯我,我們何必犯它?再說這山林本就是它的地盤,倒是我們應該讓路。」他見旁邊有條小路,便調轉馬頭沿著那小路往前走。

  「可是小王爺……」護衛剛說一句,忽然痛呼一聲,筆直地從馬上跌落下地。

  東野情一驚,立刻全身警戒,此時他身後的護衛也像是中了埋伏,同時慘叫聲從馬背上跌落,瞬間在這荒山之中,只剩下他一人。抬頭遠望,距離山頂的狩獵本營已有一大段路程,此時他被前後夾擊,退無可退,就是大聲呼救也沒人會聽到。

  他當機立斷,從馬上跳下,沉聲問:「是誰要殺我?不妨出來,何必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沒有人響應,樹叢中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之後,倏然一隻狼閃電般竄出,直撲向他——

  他縱身一躍,跳上一棵大樹,看清周圍的地形,閃跳幾下之後,從這棵樹躍到了其它的樹枝之上。

  那狼就著他的樹打轉並嚎叫著,像是在等他下來。

  他冷冷一笑,抽出背在身後的弓箭,箭尖指著那狼頭,「我不想殺你,你不要逼我。」

  那狼似是聽懂了他的話,血紅的眼珠子在對視上他如冰似雪的寒眸之後瑟縮的退了幾步,低低嗚嗚的叫了幾聲,最後轉過身子,搖著尾巴鑽回了樹叢中。

  東野情不敢懈怠,屏息凝神地細細聆聽了一陣子,確定那狼已經走遠,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狼真的是自己跑到這來的嗎?都說狼是群居,為什麼只有一隻?而他那兩名護衛也死得太過蹊蹺,明顯不是狼所為,在這山林之中,還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對面一道犀利的勁風向他襲來,他本能地閃身一躲,「嘟」一聲,只見一支飛箭射在樹幹上,東野情沒有分析的時間,因為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先後射來,他用弓打落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面頰而過,將他逼得一不小心從樹上墜落。

  樹下是一片厚厚的落葉,他本想落地之後再尋反擊的機會,沒想到腳才剛剛觸底,腳下卻是一片鬆動的空洞,他心中暗叫聲糟,卻沒有借力的地方,身子筆直地跌落到一個深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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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8 23:48:35

第2章(1)  

  揉了揉腫痛的腳踝,東野情抬頭看著頂上那個小小的洞口,很想唾罵那個挖陷阱的人。這陷阱應該不是為他而設,因為敵人不可能算得這麼準,肯定他從這棵樹上跌落,但是他卻無巧不巧地「自投羅網」,困於此地。

  倘若暗殺他的人此時站在洞口,向洞內亂箭齊發,他必死無疑。但奇怪的是,射箭的人並沒有出現,他等了許久,頭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難道敵人發現他跌落到陷阱中,所以放棄了?

  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污漬,他素來不能忍受自己的身上有絲毫髒污,如今全身都是泥土,真是狼狽到家。

  而這個洞,足足有四五丈高,若是平時,他藉著一點攀爬和輕功,還能逃出去,但是現在,他跌落時扭傷了腳,想要出去,可就難如登天。

  他的隨從已遭殺害,叔父一時半刻還不會發現他失蹤了,等到發現了再派人來找,這荒山野嶺,不知連綿多少里,要找到他的機會太過渺茫。

  「東野情,難道你就要死在這嗎?」他嘲諷地自問,手指邊揉著腳的腫脹處,希望能盡快將瘀血推開一些。

  「哎呀,原來是你跌進這陷阱?」

  一道銀鈴笑聲倏地在他頭上響起,他又是驚喜又是詫異地再抬頭,只見一張雪白俏麗的笑臉出現在洞口,那是一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女孩,此刻她正趴在洞口處,雙手上的金鈴鐲子正叮噹作響。

  他心頭一動。是她

  「你有繩子嗎?」按下心中的疑問,他先想辦法脫困。

  「當然沒有,我又不是神仙,算準你會掉下去事先備妥繩子。」她俯看著他笑答,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擺明不急著救他。「你這個眼高於頂的人,也有栽跟頭的時候。這陷阱本來是為了捕狼而挖的,你怎麼會掉進去的呢?」

  「你若是沒有繩子,就去找人要一條來。」他懶得和她解釋,沉下臉命令。

  「一時半刻要我去哪找人?眼下能救你的只有我一個,你對我說話不該客氣一點嗎?」她笑著半威脅半開玩笑道:「你那麼喜歡女孩子的腰帶,要不要我也把腰帶解下來給你?」

  「你的腰帶夠長嗎?」他不信她的腰帶有四五丈那麼長,能助他逃出這個洞。

  「不夠。」她笑歎,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不過周圍有些樹枝,也許撿來還可以一用。」說著她便走開。

  過了好半天,外頭都沒有動靜,東野情甚至以為她走了,忍不住叫道:「喂,你還在不在?」

  一陣子後,洞口又露出那張小臉,「當然在啊,要不然你以為誰為你把樹枝綁在一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根彎彎曲曲用樹枝連接而起的長棍子順著洞口滑了下來。

  東野情拉了拉那根長棍子,貌似結實,但時值秋天,樹枝變得較脆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重量?

  「丟兩根粗一些的樹枝給我。」他向上叫喊。

  很快的,兩根粗一些的樹枝丟了下來,他撕下自己的衣擺,利用樹枝把自己扭傷的腳綁住,以免在向上攀爬的時候對腳傷造成更大的損害。

  一切都準備妥當,他喊道:「樹枝的那頭綁在樹上了沒有?」

  「早就綁好了。你怎麼還不上來?難道要我下去背你嗎?」上面笑嘻嘻地問。

  東野情板著臉,用力握住那根棍子,抽出袖中的一柄短匕,用力紮在洞壁上,未受傷的腳用力蹬在稍有突起的地方,就這樣一點一點艱難地向上攀爬,但畢竟一隻腳受了傷,他使盡全力往上爬仍然速度不快,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棍子被人從上面用力拽了幾下,藉著這個力量,他奮力向上攀了兩把,終於爬出了陷阱。

  女孩見他上來了,不禁吐了口長氣,「呼——真不容易。設這陷阱的人挖得這麼深,你上來都這麼費勁了,那些狼肯定上不來。」

  眼神一凜,她這話到底是誇他還是在罵他?東野情冷冷瞥向她。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清她的面容。她到底幾歲?瞧她身著異族服裝,手腕上的金鈴鐲子總是肆無忌憚地響著,不過與她那如花般嬌艷的俏臉倒是相得益彰。

  「你的腳怎麼了?受傷了?」她這才注意到他綁縛著的那隻腳,一邊問著,一邊皺眉,「這會要下山可就費勁了。」

  「我的馬應該還在這附近,或者你叫東野的人來接我。」他命令她的語氣就像是在命令自己的手下一樣自然。

  女孩聽了嗤笑出聲,「別作夢了!我剛才從山上下來,一路上沒看到什麼馬。至於你們東野的人,現在山上打獵的人都散了,早從大道下山去了,你要等我叫他們上來接你,只怕天都黑了,可能還找不到你。」

  「那你是怎麼知道我掉在陷阱裡?」他忽然警覺地想出這個問題,撿起剛才放在洞口的短匕,猛地抓住她的胳膊,順勢將她壓在旁邊的樹幹上,瞇著眼森冷地逼問:「說!是誰派你來的?剛才向我射箭的人是不是你?」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恩將仇報啊?」女孩掙扎著,「我若是要殺你,又阿必出手救你?我不過是路過此地,看到你的手下死在半路上,所以好奇的過來看看,見這一帶有狼徘徊過的足跡,這才多看了幾眼,就發現你啦。」

  東野情凝眸對視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一時間從對方的眼中讀不出特別古怪的情緒,只得暫且相信她的話,沉默的收起匕首。

  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脖子還在。」她看著他受傷的腳,思忖了會,便走到他身前蹲了下來,「來吧,我背你下山好了。」

  「你背我?!」東野情好笑地瞅著她。瞧她的身子如此嬌小單薄,他高大的身子一壓,只怕就垮了,她居然敢大放厥詞說要背他下山!

  「怎麼?你是不好意思被女孩子背,還是以為我背不動你啊?」女孩回頭瞪他一眼。「快點啦,要不然我就要走嘍!」

  東野情見她態度堅持,眼下自己也別無選擇,若是天黑前回不了驛館,定會惹得叔父擔憂的到處找他,畢竟現在是四國會議期間,身為東野小王爺的他,若是突然失蹤,勢必引起大麻煩,所以他必須盡快趕回驛館。再說,不管暗殺他的人是誰,獨留在荒山之中絕不是安全之道。

  他索性將身子一趴,一下子壓在那窄窄的肩膀上。也好,他倒要看看,她要怎麼背他。

  「看你挺瘦的,沒想到居然會這麼沉。」女孩的膝蓋軟了軟,但還是努力拱起了背脊,只是她個子小,胳膊也短,只能勉強摟住他的腿。

  透過她的背脊,東野情可以感覺到身下微喘的呼吸聲,均勻而沉重的響著。胸膛緊貼著她纖細的背,在這秋意蕭瑟的山谷中,他竟不覺得冷。

  下山的路並不平坦,女孩必須小心翼翼避開那些刺人的荊棘,讓她下山之路更為緩慢。東野情一語不發地伏在她背上,想看看她能支撐多久.本以為她很快就會把他放下,沒想到一兩盞茶的工夫過後,她仍扛著他。

  「你背不動就放下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他明顯感覺到她的氣息亂了。

  「別……讓我說話……」她咬著牙,勉強回答。即使雙腿有點打顫,但她還是堅持繼續往前走。

  東野情忽然覺得被她摟住的兩條腿上有點濕濕的感覺,他皺著眉說:「先放我下來。」

  「你又在……折騰什麼?」她執拗地不肯放下他,東野情就狠狠地推了她的後背一下,讓她踉蹌了幾步,不得不將他放到地上,回頭氣惱地罵道:「你真是大少爺脾氣,你是渴了還是餓了?」

  東野情低著頭,用手摸自己的褲子,竟然摸到一片血漬!怔楞了一下,他確信自己絕對沒有外傷……猛然間他明白了什麼,一把拉過她的手,翻過手掌一看,只見她細白的掌心縱橫交錯著好幾道細細的傷口,血肉模糊,很是嚇人。

  「剛才你拉那根棍子的尾部來著?」他已猜出這些傷口是怎麼來的,不由得皺緊眉頭。

  她滿不在乎地聳肩,「不拉你,你怎麼上得來?」她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抓住手腕。

  「不許動!」

  「再不下山天就要天黑了……」

  她還沒說完,他伸手摘下她耳朵上的一個耳墜。

  「哎呀,你……」這過於親暱的碰觸,令她倏然紅了臉,怔楞在原地,看著他硬生生將耳環上彎曲的掛鉤拉直,接著被他拉坐在地上,與他面面相對,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聽聞彼此的呼吸聲。

  「你的傷口裡肯定有刺,若不挑出來,你這雙手可能廢掉。」他說得惡狠狠的,但是看她的眼神卻遠比剛才溫柔了許多。

  她心頭一軟,小聲道:「哪有那麼嚇人,就是後面的籐條上有幾根刺罷了,暫時不挑掉也不會廢了手,你說話就是愛危言聳聽……」她話沒說完,突然渾身一震,再也不敢動。

  因為就在此時,東野情低頭幫她吸去了掌心上傷口四周的污垢,也吸去了血液中最有可能被污染的部份,待看清傷口的狀況後,他小心翼翼地用那根臨時做成的針從她的掌心處挑出一根根小刺。奇怪的是,她竟感覺不到一絲痛楚,呆呆地看著他,瞧他雪白的臉頰上那兩道秀逸的雙眉,即使糾結在一起,卻依然那麼好看,好看到讓她的心都化了似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的手,並從自己的中衣上撕下一條白布裹在她的傷口上。

  你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再背我了,我們就留在這裡等待援兵吧。」

  她悄悄收回手,故意漠視心中的悵然,苦笑道:「一會兒天黑了,只怕援兵也找不到我們。」

  「你的笛子在身上嗎?」東野情突然問了句。

  「笛子?」她恍然想起,從懷中摸出一根笛子來,「你怎麼知道我有笛子?」

  他抬頭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問道:「你的笛聲可以傳多遠?」

  「挺遠的。你想用笛聲把人引到這裡來?不過這笛聲想要吹得響亮,還要用內力才行。」她悄悄打量他,「你的內力應該比我強,要不然你試試看。」

  「我不會吹笛子。」他回答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好像說出這事挺丟臉似的。

  她壞心地偷笑,「喲,還有小王爺不會做的事情呢!那好,我教你,你這麼聰明,肯定一學就會。」

  她將笛子橫在他的唇前,拉著他的手往上一擺,一邊指點著,「左手握住笛子,右手也要,這上面的小孔是用來調音的,你按住不同的孔,聲音就會不同,不信你吹吹看。」

  東野情勉為其難的吹了一下,驟然響起的笛聲在安靜的山谷中異常響亮。

  她笑著拍手,「看,一學就會了吧!宮商角徵羽,說來說去不過五個音罷了,你的內力比一般人強,所以要想吹出曲子,氣息是足夠用了。只要你平時常常練習,用不了多久就會……」

  她話未說完,忽然看見什麼似的,一手指著前方的山路笑道:「你這聲笛音可真是厲害,瞧,那些人是不是來接你的?」

  東野情抬眼看去,果然看到十幾人騎馬從山道向這邊疾馳而來,所有人都身著象徵東野的黑色。

  「小王爺,您受傷了?!」很快地,侍衛長先趕到下馬,一看到東野情竟然一身塵土,腳上還綁著木條,大吃一驚。

  「沒什麼大不了的。」東野情推開對方伸過來想扶自己的手。「把你的馬給我。」

  侍衛長將自己的馬牽過來,東野情右手拉住韁繩,用力向上一縱,跳上了馬背。

  「好啦,既然你的人來了,我就功成身退嘍。」女孩抬頭對他笑著擺手。

  「等一下。」他在馬背上沉聲叫住她,然後從自己的腰帶上解下一塊玉塊,彎腰遞去。「拿著。」

  女孩不解地接過玉塊。這玉通體晶潤,潔白如雪,一邊刻著一條威武的龍形,翻過來,背面還刻著一個「情」字,顯然是他私人的貼身之物。

  「這是謝禮?」她笑問。

  他望著她,眸光深邃,「是一個承諾。日後你若有困難,可以憑這塊玉塊到東野來找我,我會盡力達成你的希求。」

  女孩眼睛一亮,「聽起來很誘人,那……多謝了!」玉塊上有條紅繩,她順勢把它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東野情深深望著她那張嬌艷如花的笑臉,問道:「你叫什麼?」

  她笑著一擺手,「等有朝一日我有求於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說罷,便順著另一條路飛快地離去。

  「小王爺,您這腳若是騎馬的話,晃動的馬身只怕會加重傷勢,不如讓屬下背您吧。」侍衛長膽戰心驚地看著他受傷的腳建言。

  東野情斷然拒絕,「不!馬上回驛館,告訴叔父,我們今夜就回東野。」

  「啊?今夜?要那麼急嗎?南黎方面表示過幾天專門為各國使者送行,會有一個盛大的……」

  「就今夜。」他不耐煩地重申。一個冷眼丟去,立刻讓侍衛長閉了嘴。

  他可以很肯定,這裡有人要殺他,之所以沒有繼續追殺他,其實是想讓他獨自餓死在山谷之中,這樣他的死,無論如何也牽扯不到任何人身上,只能看作是一場意外。

  不管那個想殺他的人是誰,若干年後,他定要讓對方後悔今日的一念「仁慈」,沒有立刻置他於死地。

  他對天發誓,若干年後的東野,也絕不會再有如今天這樣受制於人的機會。

  因為那時候的東野,必然重新成為四國中最令人生畏的可怕對手!

  揚起鞭,東野情清嘯一聲,馬蹄揚塵,西沉的落日餘暉,為他鑲上一道奪目耀眼的金色華圈,預告了輝煌的未來。

第2章(2)

  八年後——東野皇宮,絕殺園。

  東野皇帝東野箭正優哉游哉地給花園中的鮮花鋤草,旁邊站了十幾名文武臣子,全都在苦口婆心地勸他。

  「王上,您是一國之君,這草木主事自然有人打理,您何必親力親為?您已經十幾天不上朝了,朝野上下無不紛紛議論著……」

  「議論什麼?」東野箭,二十六歲,卻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像個小孩子似的。「議論朕被人謀殺了?朝務之事不是有鵬王打理嗎?怎麼?難道他做累了,決定不幹了?」

  禮部侍郎上前一步,憂心忡忡道:「陛下,自古以來,無論中原還是海外,沒有哪個朝代、哪個國家的皇帝可以允許下臣一手遮天,鵬王如今不僅擁兵十萬,名下還有戰船千艘,朝內大小事情非要他點頭方可,長此以往,百姓只知有鵬王,而心中再無陛下,那……」

  「那又怎樣?」

  園內的官員們聽到這如冰似雪的聲音,全都嚇呆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幾不可聞的足音和著眾人激烈的心跳施施然走進園內,修長的身材覆著一襲黑衣,襯得那張俊美的臉孔更加魅惑人心。黑衣上,紫色龍形圖騰昂然飛舞,昭示著來人不同尋常的尊貴身份,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中,似淬了寒星,幽冷地掃過眾人,讓每個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噤。

  最終犀利目光落在禮部侍郎的身上,一道微彎的弧度從他的唇角揚起。

  「胡大人,清早就來打擾陛下,還在這裡妖言惑眾,妄想離間我們君臣之誼,手足之情。陛下,這樣的人該如何處置?」

  東野箭尷尬地咳了幾聲,「那個……朕累了一早,頭有些疼,想去休息了,這邊的事情……鵬王自己看著辦好了。」

  禮部侍郎登時臉色別白,雙膝發軟跪地,連聲叫道:「皇上……您要救救微臣,微臣是一片赤誠啊。」

  但東野箭像是生怕捲進這個麻煩裡似的,丟下鋤頭,便頭也不回地飛快走掉。

  「胡大人,還有什麼話要留給家裡人的,請先想好,免得後悔。」

  優美的黑影轉身示意,兩名侍衛立即從園口疾步進入,將渾身癱軟的禮部侍郎架起,拖拉出絕殺園。

  回身,寒眸緩緩投向其他已經瑟瑟發抖的眾臣,「今日在朝堂上,眾位沉默不語,我還以為各位大人沒有事情要稟奏,沒想到一轉眼卻都來煩擾陛下。各位還真是忠君的義士呢。」

  隨意丟下這嘲諷至極的苛刻之語,玄衣走到園口又停頓了下,「對了,又到了為先帝掃墓祭拜的時節。墓園那邊還缺些執帚打掃的人,我看各位如此赤膽忠心,挺合適的,一會兒回家收拾好東西,會有人來接各位大人。那邊風寒寂寥,別後只怕相見無期,諸位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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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鵬王東野情,皇帝東野箭的堂兄弟。十七歲,因在戰場上以千人馬隊擊潰北陵兩萬步軍而聞名四國,當年被封為鵬王,寓意金鵬展翅。

  十八歲,因先帝病逝,擁立先帝之子東野箭為帝,當時已手握重兵七萬餘人。

  十九歲,在南海與西涼一戰,西涼大將落水失蹤,西涼戰敗,元氣大傷,此後不敢再犯。

  二十歲,在齊岳山成功猜出敵人戰略後,狙擊偷襲入境的南黎武士,逼迫南黎簽下和平條約,並迫使南黎延續已經中斷了十年對東野的歲貢。

  今年,東野情二十一歲,風華正茂.是其他三國咬牙切齒想除去的眼中釘,也是東野國內聞名戰慄的冷面王。

  因為東野箭無意朝政,早在四年前,就將朝政的大部份權力轉給了東野情,而東野情毫不客氣地接管朝務之後,對朝中文武大臣大肆決斷,凡有他看不順眼的,或與他不同聲同氣的,皆罷黜革職,甚至斬首。朝野上下提起他,無不心驚膽戰、人心惶惶,今日十幾名文臣武將,本想聯合面聖進諫,沒想到才剛開了頭,就被東野情當場逮個正著,不但禮部侍郎被拿下,其他人也被流放到去掃皇陵的地步,消息一傳開,誰還敢再多言多語?

  眾人心中皆明白,這個鵬王,是絕不能招惹的天魔星啊!

  鵬王府的書房內,東野情一手拈著一片荷花花瓣,漫不經心地說:「我素來不喜歡荷花,東方家人卻送我這麼多荷花做什麼?」

  站在他對面的是東野情的左右手,戶部尚書陳文熙和兵部尚書路闌珊。

  路闌珊也不解地看著那一籃子裝點精美的荷花。「要說花園,王爺府的花園可比御花園還大,這幾朵荷花算得了什麼?」

  陳文熙笑道:「你們不明白,我明白。」

  「明白就快說,還賣什麼關子?」路闌珊不耐煩地催促。

  陳文熙看著東野情,「王爺肯定沒留意過,東方家有個女孩兒,今年十七歲,名叫東方芙蕖。」

  他聞言將那片荷瓣丟下,「是不知道。」

  「王爺總該知道自己的年紀吧?」陳文熙笑著眨眼暗示。

  東野情冷冷看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即使是貼身相隨,即使是將近十年的交情,陳文熙還是承受不了他的冷眼一瞥,趕快低頭說道:「王爺早已過了婚配的年紀,卻遲遲沒有娶親,各位王公貴族早就蠢蠢欲動,據說宮內的太后陛下也很為此事憂心,過些日子的賞花會,就是為了讓王爺相親。」

  「無聊。」東野情冷著臉將那籃荷花丟到屋外,沉聲道:「把這荷花丟到後院的狗捨裡頭裹兩塊肘子肉,也許我的狗還願意啃一啃。」

  陳文熙苦笑,「東方家的人若是聽到王爺的話,只怕要哭死。」

  「北陵那邊最近似乎又有些不太平。」路闌珊見狀,乾脆轉移話題,「大禹郡回報,郡外的北陵農民比往年多了四成,而且動作頻繁。」

  「叫大禹郡由十天一報改成三天一報。」東野情當下吩咐。

  「大禹郡距離北陵的陵都很近,是兩國的咽喉要地,北陵就算有什麼妄想,應該也不會從大禹郡下手吧?」陳文熙持懷疑態度。

  「北陵人素來自大,喜歡出奇兵,若是想冒險,也未嘗不可能。」東野情拉過一張素箋,信手寫了一道密令。「叫特使在兩日內把這封信送到大禹郡。」

  「是。」路闌珊接過那張紙,「還有,南黎最近好像在聯合西涼。」

  東野情鄙夷地一笑,「老招數了。當年衡武皇帝在位時,南黎就用過這一招,但那時衡武皇帝娶了北陵的女皇,南黎唯恐我們東野實力急速擴增,才拉著西涼下水,現在的西涼可沒有當年那麼蠢了。」

  陳文熙思忖後說道:「記得當年衡武皇帝將一位公主殿下嫁到西涼,兩國才免去一場大戰,現在是不是也可以……」

  「聯姻是最愚蠢的方法!」東野情冷冷的道:「你真以為憑借一個女人的力量,可以改變兩個國家君主的想法嗎?」

  路闌珊冷靜分析,「西涼隔海相望,路途遙遠,若論其現在水軍實力,已非當年,應不敢和我們東野相抗才是,東野最大的敵人還是南黎和北陵。」

  「南黎出口到北陵的鐵器,今年又長了幾成?」東野情忽然問。

  「三成。」陳文熙脫口答出。

  他低頭一笑,反問一句,「明白了嗎?」

  路闌珊稍一思量,立刻恍然大悟,「北陵也和南黎勾結?」

  南黎一直喜歡在下面搞這些小動作。當年北陵會被赤多滅國,南黎算有一份「功勞」,難得蕭氏重掌皇位之後,居然還能和南黎同仇敵愾。」東野情譏諷,「北陵人心胸寬大,我東野自歎不如。」

  他偏頭去問路闌珊,「新制的陣法演練得如何了?」

  提到陣法,路闌珊立刻興奮起來,「練了十來日,將士們已經熟稔了,只是個別定位還不精準。還在繼續演練當中。」

  「若有漏洞,南黎人是不會放過的。他們這一輩,不知是誰最擅長布結界?」東野情陷入片刻的沉思。

  在四國之中,每個國家都有其獨特之處,南黎的嫡傳子嗣中有人善於布結界。

  所謂結界,是一種無形抵禦外來進攻的保護罩,無論風雨還是炮火,一旦遇到這種結界,都將無所作用。南黎正是憑借這個本事,才在東野鼎盛之時依然可以勉力撐住。

  而西涼的繼承人,據說可以操控水,還有一把能夠治百病的定秦劍,所以西涼不僅擅打水戰,而且即使受了重創,總能盡快復原。

  北陵的赤霄劍,雖然神力比不上定秦劍,但是進攻威力十足,當年只有東野的湛瀘劍可以與其分庭抗禮。

  而東野,曾經以操控風力和具有呼喚護國飛龍能力的湛瀘劍傲視四國,然而自東野最著名的攝政王東野蘭和他的妻子女皇東野雪之後,湛瀘劍已經隱遁難尋,這二、三十年來,更是連具有操控風力的繼承人都難得一見。

  路闌珊聽到東野情提到南黎的結界,不禁一歎,「要是我們東野的護國飛龍還在……

  「東野稱雄固然曾靠一劍一龍,但是日後的東野即使不靠它們,也並非不能重振雄風。」東野情不喜歡聽人沉湎於過去,起身道:「去看看演陣,你若有解怠騙我,軍法懲處!」

  路闌珊摸了摸被嚇得冰涼的頸子,乾笑道:「也不必這麼著急就去吧?再等兩日,也許陣法更加純熟……」

  「敵人可不會等你。」東野情不再理睬他,已出了書房。

  剛剛步出王府,他抓住隨從遞過來的馬韁,一躍上了馬背,卻停住了動作,像是出神了一般。

  「王爺,怎麼……」陳文熙不解地問。從沒見過王爺有這樣的神色,像是陷入某種回憶,說不上是驚喜還是哀傷。

  「你……聞到菊花香氣了嗎?」東野情忽然遲疑地問他。

  「菊花香?現在可是盛夏,哪來的菊花?」陳文熙笑道。

  突地,有個輕幽的聲音在他的斜前方顫巍巍地叫道:「是……鵬王嗎?」

  東野情循聲看去,只見對面一棵大樹下,有個纖瘦的身影抱著雙臂,步履踉蹌的緩緩走近。

  「保護王爺!」路闌珊陡然提一局警覺,大叫一聲,瞬間十餘名護衛一擁而上,將那人圍在其中。

  當那人從樹影下走出,才看清對方原來是個妙齡少女,只是一身衣衫已髒污不堪,唯有那張巴掌大的臉上,還依稀可以看出她原本俏麗的五官。

  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馬背上的東野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反而露出釋然的笑容,將右手微微抬起,輕聲道:「我總算找到你了。」說完,「咚」的一聲竟然頹然倒下。

  東野情的瞳眸倏然收緊,「她手中握著的是什麼?」

  路闌珊走上前,從少女手裡取出一件東西,翻動著看了一下,面露驚詫之色。

  「咦?這東西……怎麼會……」他匆忙將東西高舉,遞給馬背上的東野情。

  東野情接過一看,心弦陡然繃緊。那是一塊玉塊,潤澤的白色,精美的龍紋,不用翻看,他都知道手指所觸的背面,那個凹凸不平的字是什麼,那是他的名字:情。

  眸色深湛如漆,他一躍下馬,幾步走到那個暈倒的少女身邊,連路闌珊對他的提醒都充耳不聞。

  伸手抓起少女的肩膀,用拇指揩去她臉上的灰塵,當那張麗顏如鮮花般不可遮掩地盛放在自己面前時,他輕吸了一口氣——這女人,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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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8 23:49:40

第3章(1)  

  鵬王愛花,東野無人不知,單就花園就幾乎佔了王府一半。花園又分為:桃園、菊園、梅園和萬花園,每到不同的季節,不同的鮮花在王府內相繼綻放,香飄十里,全城可聞。

  時值盛夏,菊花未到盛放時分,園內顯得蕭瑟冷清,東野情卻站在菊園門前,唯有四周蔓蔓青草與他的黑衣俊顏相輝映。

  他摸了摸袖口,一抽,是一根短小的玉笛。

  將玉笛橫在唇前,只吹了一聲,身後便有人小聲說道:「王爺,她來了。」

  緩緩轉身,對上的那雙眼,和記憶中一樣黑白分明,只是略顯疲憊。

  「這是你的花園?」她望著園門上遒勁的兩個字——菊園,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笛,嫣然一笑,「原來你已經學會吹笛子了,這下子我不好為人師了。」

  他沒有回答,向外邊走邊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初見當年那個信物,他便想起八年前那個逞強背著他,自己身下微微顫抖的嬌小身軀。八年過去了,她的身材有了很大的變化,凹凸有致,連那身髒污的布衣也難以掩蓋,只是那纖瘦的肩膀卻沒多長出多少肉。再見面的當下,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卻是——現在若讓她再背他,只怕是背不動了吧?

  不經意地,他的唇角竟勾起一絲笑紋。

  她追上幾步,鼓足勇氣大聲說:「我想請王爺收留!」

  他一怔,沒想到她會做這樣的要求,但只是一瞬,他便斷然拒絕,「不可能。」

  「為什麼?」

  他睨她一眼,「本王府中不收來歷不明之人。」

  他不知她的名字,無論是八年前她救他,還是現在她來投奔他,他都不知道她是誰,來自於哪裡。

  說也奇怪,當初離開南黎時,他並沒有費心去打聽她,只是憑直覺,相信終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面,現在,果然應驗了。

  她咬著唇瓣,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姓蕭……」

  「北陵人。」他又一次如是判斷。其實這不難猜,八年前她幾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都是著北陵的裝束。

  「我爹曾是北陵的鎮關大將,前些日子因為一些差錯被北陵王治罪,流放關外被關押……」她低垂著頭,看不清眼裡是不是已經飽含淚水。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毫無憐憫之意。「然後呢?你在北陵無立錐之地了?」

  「是……若是我再留在北陵,會以罪臣之女的名義被懲處,發往軍中為奴為婢,或者……做軍妓。」她霍然抬頭,決然地說:「若是定要被人欺凌,我寧可投奔東野。」

  「為什麼?」他好笑的看著她,「難道你指望我幫你父親報仇?」

  「東野遲早會滅北陵,我想親眼目睹北陵亡國的那一日!」她說得咬牙切齒,字字都是恨意。

  東野情卻還是一臉淡然,「那是你的故土,再怎麼對不住你,你也不該這樣恨它。對故鄉都不眷戀的人,我若把你留下,哪天你不會背叛我?」

  他看向站在不遠處垂手肅立的府內管家,「拿兩百兩銀子給她,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見他竟然無情無義地拋下自己就走,她氣得頓足,叫道:「那你把那塊玉玦還我!」

  「那玉玦你留著已無用。」東野情淡道:「你要是嫌兩百兩銀子太少,我可以再加。」

  她陡然大笑,「堂堂東野國鵬王的命,原來只值兩百兩銀子?你以為我是為錢而來的嗎?把那玉玦還我,我不會拿去變賣,我這就去你們的未了山,帶著它從山上一頭跳下去,讓世人都知道,鵬王是怎樣報答他當年的救命恩人的!」

  東野情倏然回頭,迎向她冷硬決然的眼神,一步步靠近,「從未有人敢這樣威脅本王。」

  「凡事都有破例的時候。」她倔傲地撇嘴,毫不被他冰冷的寒眸嚇倒。

  他一挑眉,「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破這個例?」

  她哼道:「憑我只剩下這一條賤命!」她一伸手,「把玉玦還我!」

  久久望著她,他眼中露出幾分玩味。「你叫什麼?」

  「快死的人,不配用我低賤的名字玷污了王爺您高貴的耳朵。」她板著俏臉,手依然平舉,執意要索回玉玦。

  陡然,他也伸出手,一下子攫住她的手掌,翻開一看,當日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早已癒合,不曾留下傷痕,將她往回一拉,「跟我來。」

  她被迫轉身,讓他拖拽著不知道要去哪裡。

  「喂,不是不收留我,那還拉著我幹什麼?」

  他走路看起來不疾不徐,其實走得很快,讓她好幾次差點絆倒。眼角餘光,她看到管家一臉驚詫的樣子,是詫異她能和冷面出名的東野情說這麼久的話,還是吃驚東野情竟然沒有立刻把她一腳踢出王府?

  他猛然站住,讓她一個收勢不及,差點撞到對面的牆上。

  「你會種花嗎?」他忽然淡淡地問道。

  「啊?花?」她不解地仰起臉,這才看到自己站在另一個花園門前,門牌上寫著「梅園」。

  「東野從無冬天,不僅冰雪難見,而且冬日的花尤為難種,這梅園我備了很久,但是每年冬天都不能讓任何一棵開花。」他忽然自顧自地和她說起養花之道。

  她一楞,看到他俊逸的側臉上竟露出些微的憾色。堂堂鵬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會有他無法掌控的事情嗎?

  「你若是能讓梅樹開花,就留下。」他側目看她,挑釁似的勾起唇角,如何?」

  她一斂眉心,「好!」

  他緩緩鬆開手,從容道:「一會兒找管家去換衣服,我王府中規矩多,你要先學明白了。」向來如浸了冰霜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她的咽喉陡然像是被什麼人扼住,忘了怎麼呼吸似的,努力嚥了口口水,才吞吞吐吐地小聲說:「我叫蕭……戀君。」

  他眉間戲謔的味道加重,「戀君?你爹娘取名取的真是古怪,想讓你戀哪個君呢?該不是北陵王吧?」

  她一低頭,順勢要跪下,「我該謝過王爺的恩典才對。」

  他袖擺一揮,似有風托住她的膝蓋,讓她竟跪不下去。「你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大禮,就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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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文熙看著校場中的陣型正變換複雜的演練著,時不時地偷瞄東野情兩眼。東野情坐在觀禮台的正上方,專注地看著場內的人群,偶爾和路闌珊低語幾句,似在對陣法做一些調整。

  忽然間,他開口道:「陳尚書有話要說?」

  驀然被點名,顯然是自己的偷窺被發現,陳文熙尷尬笑道:「王爺,我只是好奇,您為何會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自己的府中。前年連皇帝賜您的艷妾您都一口回絕,那丫頭有什麼特別的嗎?」

  寒眸不屑地射過來,「我府中的人和事,幾時要你來管?」

  陳文熙縮了縮脖頸,仍直言,「卑職只是怕那丫頭不懷好意。」

  「哦?為什麼?」

  「她說自己是北陵罪臣之女,這點還需考證,若真是如此,要從北陵逃到東野,沿途要路過不少關口,她一個弱女子,怎能那麼輕易逃脫?而且她好歹是千金小姐,難道沒有一個親戚朋友可以投靠?身邊也沒有扈從或侍女?一到了東野,就直奔王府,簡直像是……精心算計好的。」

  有人為東野情端來茶,他打開杯蓋看了一眼,「不知道我只喝菊花茶嗎?」

  端茶的婢女戰戰兢兢地說:「知道,可是去年留下的菊花已經不新鮮了,怕王爺暍了口感不對。」

  「再不對也是菊花的味道,還能變成別的不成?」他將茶杯一翻,茶葉連同茶水都倒進了腳邊的一盆牡丹花裡。

  陳文熙笑道:「以花葬花,王爺還真是風雅。不過王爺為何要以種梅花的名義留下她?您明知那是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莫非王爺也是懷疑她,所以有意把她留在身邊,方便監視……」

  「你以為我放著國家大事不管,喜歡和一個小女子鬥心眼?」東野情不悅地皺眉,「你有這份閒情逸致和我聊不相干的人物,倒應該多花心思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誰慫恿那十幾個人跑到陛下面前去告我的狀。」

  「這件事我已經查清楚了。」陳文熙連忙答道:「前幾天東方家族有人和他們走動頻繁,胡大人的女婿不就是東方家的人?東方家一直忌憚王爺,但是不好公開作對,所以……」

  「找了一群糊塗蟲先做擋箭牌,試探我的底線?」東野情噙著冰冷的笑意,「東方家的人真是不長記性,當年他們家有人貪贓枉法,若非我父王說情,就算不抄家滅族,也難在朝中再委以重任,他們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和我作對!」

  「當今皇后是東方家的人,皇帝衝著這個面子一直挺護東方家,王爺若想徹底打垮他們,還要等等時機。」

  東野情瞥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我給皇上留個面子嗎?」

  「嘿嘿,這個……好歹他是天子……」

  「無我,就無他的這片江山,這一點陛下比陳大人你心知肚明。」東野情冷冷地甩下這句話,起身便走。

  路闌珊正從軍陣中跑過來,「王爺要走了?」

  「今晚派人守著那些要去護陵的犯官家周圍。」東野情神情冷冽命令,「我猜大概有人會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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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戀君坐在梅園之中,托著腮發愁。要怎樣才能把在冬天才綻放的花,硬是開在不會有冬天的東野呢?

  東野情給她出的這道難題,是存心知道她完成不了而故意讓她知難而退的吧?

  「若是我能讓這裡結冰結霜就好了。」她喃喃念道。

  「不可能。」忽然響起如冰風般的聲音嚇了她一跳,起身回頭。

  只見東野情雙手抱胸,滿眼戲謔地看著她。「你準備在這裡一直坐到下雪天嗎?」

  她忽然雙眼一亮,「對了,我聽說你們東野有面玉牌,可以使海面結成冰,要是利用它……」

  「不可能。」他還是那三個字。

  「為什麼?」她嘟囔著,「莫非你們東野不但丟了湛瀘劍,連那玉牌也丟了?」

  「你對東野的傳說知道的倒是不少。」他踱步出園。

  她急忙跟上,說道:「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嘛,多少人羨慕,怎麼你倒是不屑一顧似的?」

  「只靠微末的神力治國,能治得了多久?若是湛瀘劍的確為先祖丟棄,我倒是很為這英明決斷擊節。」

  他恬淡地說出的話,卻讓她怔楞。「為什麼?」

  「如果東野只靠一人一劍一條龍傲視四國,待人死龍遁劍殘神滅,難道東野就只能等死嗎?」

  她低頭思跗半響,重重點點頭,「說得對,以前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覺得人若是有異能就是最大的幸福,現在想想,有異能的人也未必真的開心,因為他身上要肩負的期望實在是太多了,而且萬一失手,承擔的罪名也最大。戰場之上,若不能公平決鬥,無論勝負,都不能讓人信服。」

  「北陵人很少像你這樣深思問題。」他嘲諷似的笑道,「你父親叫什麼?若是北陵大將,我肯定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肖原。」

  東野情點頭,「長槍將軍,果然是北陵的一員虎將。北陵若是殺了他,可是自斷臂膀,我要謝過你們那位昏君。」

  她訝異地問:「莫非你認識……我父親?」

  「幾年前在戰場上有過一面之緣,當年他的長槍差點奪取我的性命。」他將衣領向外拉了拉,露出頸邊一條暗紅色的傷痕,看得她一驚,忍不住伸手按上去。

  「這傷痕還這麼明顯,當年傷得很重吧?」

  「還好。」他沒有立刻推開她的手,只是微垂下眼瞼,「不過讓我在床上躺了四五天而已。」

  「當年,你就是鋒芒畢露給自己惹上殺身之禍,為什麼這些年一點都沒有改掉你的脾氣呢?」她臉色一沉,歎道:「難道這是人上人的另一種悲哀嗎?」

  東野情凝視著她的神色變化,冷冷道:「你還真是善良,不管與你有沒有關係的人你都操心。你父親那邊的事情你都不在意了嗎?不想救他了?」

  「想也沒用。」蕭戀君一歎,「他被關押的地方看守森嚴,憑我一人之力救不出他,萬一失敗,還可能牽連更多人。」

  東野情沒有接話,「當年你是跟你父親前去南黎?」

  「嗯,爹說讓我開開眼界,所以才帶我去的。」她似是不願意多談這個話題,低垂著頭,看著腳下的塵土。「也許,我本不該來這裡,有時候人太執拗於過去的錯覺,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他本要走的,因為她這句話不由得又站住了腳,回過頭看時,她剛才還粲然如花的臉上忽然籠罩著一層濃濃的陰霾,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他們剛說了什麼,竟然讓她在瞬間泫然欲泣?是提及她身陷囹圄的父親?還是關於人上人的悲哀?

  「有時候人太執拗於過去的錯覺,是件很可笑的事情。」連這句話都透著古怪。

  「你以為你執拗了什麼錯覺?」他本該轉身就走,不該多此一問。

  她看著自己的掌心,泛起一絲苦笑,「沒什麼,都說了是錯覺,說出來會讓你更加笑我,我自己笑話自己也就夠了。」

  他瞇起眼,依稀看到她的手掌中握著一件什麼東西,於是幾步邁到她面前,將那手掌強行拉開,只見在她掌中赫然躺著一枚耳墜,墜子上的銅質掛鉤是筆直的,而且不知道被人摩挲過多少遍,竟然已將它磨得油亮。

  抬起頭,他這才發現她的耳朵上竟然只有一邊戴著同樣的一枚耳環。

  望著她的淚眼,東野情捏起那枚耳環,「我告訴你,做人的確不該幻想不切實際的事情,不過你若是故意要在我面前裝出嬌滴滴的樣子來,我真的反感。」

  她還是苦笑著,「是,王爺,奴婢記住了。」

  他的眼中,看到的都是她的淚眼,不知為何,他低下頭將原本筆直的掛鉤重新彎起,勾過她的臉,將耳環重新戴在她另一邊的耳洞上。

  她呆住,未曾想到他在剛剛說過那樣絕情冷漠的話之後,竟會有這樣的動作,而且動作還是如此輕柔。

  東野情看得出她心底有某種巨大的痛苦在掙扎著,但她卻不願意說出口。他很想再逼問幾句,看能逼出什麼真相來,但此時有人跑進來,急急地對他稟告。

  「王爺,宮中剛才有刺客驚駕,陛下讓您盡快入宮。」

  東野情蹙眉,「刺客?」

  他疾步前行,蕭戀君想跟上去,卻被府中管家一把攔住,「入府之人不得輕易出府,這條規矩我應該和你說過。」

  蕭戀君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襲黑衣離開自己的視線。

第3章(2)

  入宮時,東野箭正摟著皇后不停地安撫,皇后東方連櫻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哭哭啼啼不止。

  東野情問道:「刺客從哪裡來的?」

  皇后聽到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抽泣兩聲才說:「我也不知道,天色暗了,我叫莫蘭去關窗子,忽然就冒出一個黑衣人,拿著把刀就朝我砍過來,嚇得我一邊跑一邊叫,那刺客就從南邊的樹上跑掉了。」

  東野情在那窗子邊轉了轉,又到那棵樹上查看一番,轉身柔聲說:「宮中的禁衛是該加強了。陛下向來認為東野內部和睦,不會有奸盜橫行,我屢次勸陛下增加守備,陛下都不同意,現在不是應驗了我的憂慮?」

  東野箭笑道:「是啊,情的話向來比朕的聖旨還靈驗,朕是應該聽你的。」

  「聖旨只是陛下頒下的旨意,與靈驗一詞並無關係,陛下是說錯了吧?」東野情淡淡地將皇帝那一句似是無心無意的反諷駁了回去。

  「情啊,我看你今晚就住在宮中吧,我怕那刺客會去而復返。」東野箭急急說道。

  他看了看殿外四周高大的樹木,微微一笑,「也好,可能那刺客還在宮內,臣弟是該好好檢查一番,就不回府了。」

  東野箭吁了口氣,笑道:「那好。玉苑東宮空著呢,你今晚就睡那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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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苑東宮,是東野傳奇人物東野蘭當年的居所,自東野蘭去世之後,後世子孫為了表示對他的敬仰,一直將此處空置,沒有再住過人。

  東野情走進正宮門時,負責值守玉龍宮的太監立刻上前獻媚道:「也只有鵬王您的身份資歷才配得上玉苑東宮這個地方。奴才聽說王爺您今晚要睡在這裡,特意將此處打掃乾淨,正殿那裡……」

  「你早知道我要住這裡嗎?」東野情打斷他的話,「我得到聖旨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而已。」

  太監尷尬地笑著,「那個……奴才給您帶路。」

  「不必,宮中有哪個地方是我不認得的?」他看看正殿中已經點起的燭火,「我今晚住西邊的書房。」

  「啊?可是那邊……」

  「正殿的燈火不許滅。」他沉聲下令,逕自進了黑漆漆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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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幾道人影出現在玉苑東宮外的宮牆上,他們竊竊私語了幾句之後,悄然落入宮牆之內。

  在正殿外,可以清晰地透過殿內的燈火看到屋內有人影晃動,似還有人低聲說話,只是說了什麼聽不清楚。

  「要動手嗎?」殿外一人悄聲問道。

  「對方是東野情,單打獨鬥的話,你們誰可以力敵?」另一人像是頭領的,「不要急於動手,先看住他。」

  「不如放火吧。」另一個人咬牙切齒地說。

  「蠢材,放火若燒不死他,事情就鬧大了。只要他留在這裡,等今夜過後就沒事了。」

  倏然,不知從何處響起笛聲,清越高亢,直衝天際。

  那幾人驚了,急忙互問:「哪裡來的笛聲?!」

  「像是南黎的青尾竹,這笛聲一響如同示警,快撤!」領頭之人轉身欲跑,但他們來時所經過的屋簷之上卻站著一人,黑衣飄袂,夜影如仙。

  「有膽子來,就不要跑。」那人冷冷一笑,笑聲如風在所有人的耳際盤旋。

  「東野情?!」為首之人大驚,低聲說:「向四周撤!」

  「你既然認得我,便該知道我的手段。」東野情擺手搖搖,幾點寒星自他掌中射出,齊齊射向他身邊的幾人,那幾人慘呼連連,相繼倒地。

  為首那人見情勢不對,已經躍上對面的屋簷。東野情不慌不忙,從後背解下弓箭,在黑夜中從容的射出一箭,筆直地射中那人的背心,將那人一下子射落簷下。

  「王爺,怎麼下手這麼狠?」有人從宮外跑進,檢視一遍那些人的身體,發現竟然無一活口。「好歹留著一人拷問一下他們的來歷。」

  「留著都是麻煩。」東野情自屋上輕輕落下,將弓箭交給隨同進來的一名侍衛。「不必問,我也知道他們都是誰派來的。」他斜眼瞄著那人,「路闌珊,我不是讓你去盯緊今晚可能要逃跑的那些人?你到宮裡來做什麼?」

  路闌珊笑道:「王爺料事如神,那些人中有幾個的確正準備跑路,出門時都被我的手下當場拿住。我到王府內稟報,結果府內的人說皇后遇刺,王爺入宮了,我怕是調虎離山之計,所以到這邊來看看。」

  「你還算聰明。」東野情難得稱讚一句,卻還是冷著一張臉。

  「王爺知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為何還來?」

  「虎不走,狼能出來嗎?」東野情問:「逃走的人呢?」

  「押到刑部去了。」

  「改押到王府,我親自審問。」東野情往宮外走。

  太監追出來,「王爺,陛下不是請您今夜留宿宮內?」

  「刺客已經解決。」東野情冷冷的道:「太監竟敢干涉我的行動,宮內缺乏管束了,明日叫後宮總管到王府內聆訓。」

  那太監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還未求饒,東野情已經出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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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鵬王府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東野情在正廳之外的廊下,斜倚著太師椅的椅背,看著廊下青磚上跪著的那一干人。

  「死罪之人我本不想再見,但想來想去,還是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今天你們可以每人寫一封表忠書,說說到底是誰指使你們在陛下面前中傷本王,又唆使你們逃跑,玷污了你們對東野歷代的忠心。」

  那幾人瑟瑟發抖著,彼此悄悄用眼神交流,似在猶豫說還是不說。

  「不敢說,還是不想說呢?」東野情露出為難的神色,「既然如此,本王只好先拿一個人開刀了。」

  他眼神一瞥,手下已經有人搬過來一個寬大的釘板床,放在庭院中央。「本王不為難諸位,這床,只要你們能在上面睡上半個時辰,就放你們一條命。」

  下面跪著的人全都嚇白了臉,因為那釘板上的每根釘子,都足足有七寸長,根根鋒利,筆直地直立著,別說躺在上面半個時辰,只怕屁股剛捱上去,就要扎上無數個窟窿,何況是頭……

  東野情用手一指,「吏部的孫大人平日裡這種刑具見得最多,就請孫大人先試試看吧。」

  孫大人慘叫一聲,站起身就要跑,卻被兩邊的人拉住拽了回來,抬起四肢一下子就放在釘板床上,孫大人痛得連聲大叫,鮮血從身體各處流出,一下子殷紅了那原本銀亮的釘子,下面跪著的人有的已經跪不住,當場暈倒。

  「住手!」忽然殺出一個人影,奔到釘板床前大聲說道:「王爺何必這樣殘忍?是人皆有惻隱之心!」

  府裡的人和那些罪臣都詫異地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少女,竟敢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口氣對鵬王大呼小叫地指責?

  東野情也是一楞,微瞇瞳眸,看清了那個人。「剛剛入府,就這麼不知好歹地在本王府中公然干預本王的正事,看來不是你還沒學會規矩,就是腦子不清楚。」他轉頭對管家道:「帶她下去。」

  管家慌慌張張地問:「王爺,那……要怎樣處置?」

  東野情微顰眉尖,「你是說本王應該當場殺了她?」

  「哦……不是。」管家急忙跑過去伸手拉蕭戀君,低聲說:「趁著王爺沒發火,趕快走,還能保住你一條小命。」

  蕭戀君卻甩開管家的手,將跪在地上的一干眾人一個個強行拉起,一邊拉一邊說:「起來!都起來!你們跪在這裡就是自認有罪等死,難道你們甘心就此冤死嗎?」

  那些人哪敢站起來,像嚇呆了似的紛紛爬到旁邊,躲開她的手。

  她氣得臉漲得通紅,大步走到東野情面前,朗聲道:「王爺,酷刑固然可以震懾他人,但是真能得到真心話嗎?古來明君,有幾個以酷刑治國的?倒是桀紂的炮烙之刑、剖心之計,遺臭萬年!」

  眾人在心中哀歎一聲,這丫頭是真的不要命了,今天肯定難逃一死。

  東野情卻微微一笑,「你把我比做紂王,只怕是比錯了,若想拐彎抹角地勸我做明君,也是勸錯了,我不是皇帝,只是個王爺。」

  「世人都知道,王爺一言如同聖旨,四國只知有鵬王,不知有東皇!」

  這樣的話真是指控了,也是東野最大的禁忌,即使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也不能公然說出。

  管家回頭悄悄對一個下人說:「快去外面的棺材鋪看看,有便宜的棺材抬一口過來,別讓她的屍首在王府內過夜,臭了府中的花園香。」

  東野情緩緩起身,眾人都忍不住倒退一步,猜他是要親自動手解決這丫頭的性命,有的人偷偷轉過臉去,不忍再看。

  「你今天這番大膽言論,讓我想起四個字——恃寵而驕。」嘴角噙著笑,夜色中他眸中的寒光如透明的水晶,美得冰涼。

  「可是你有什麼「寵」可以讓你憑恃呢?本王真是不明白。」他走到她身前,忽然歎口氣,俯下身在她耳畔悄悄低語,「如果只是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恩……我已不想報了。」

  蕭戀君心中緊張,不知道他下一刻又要做什麼。她眼珠子一轉,又轉而笑道:「王爺,這大半夜的,在您的府裡殺人實在是不吉利,既有傷風雅,又臭了一府的鮮花,還是把他們交給刑部去吧,不管生死,由刑部去定,您舒舒服服的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又要日理萬機,有得您忙的。

  「我先幫您去倒杯熱茶來,安神養心,包準您一覺睡到天亮,這些煩心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而且變臉之快,讓所有人看了瞠目結舌。就在她拾腿要溜走的時候,只聽見身後響起東野情的聲音——

  「過來,本王要親自教導你這王府的規矩。」

  她心中叫苦,還想說些話替自己開脫,卻被他拉住了肩膀,將她拖向王府後堂,丟下一干人瞪大眼珠看著他們詭異地離開。

  蕭戀君掙扎回頭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那群人,小聲說道:「他們……」

  「放心,沒有本王的命令,他們的命暫時保下了。」他平淡地說完,聲音一冷,「但是你的命能不能保下,可就不好說了。」

  他用力一拽,害她差點絆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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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當年北陵被赤多族滅國之後,東野是怎麼幫北陵蕭氏復國的嗎?」

  東野情將蕭戀君拽進一處並不寬敞的屋子,腳跟一踢,門已關上。屋內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蕭戀君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重了許多。

  「我知道,」她穩定心緒,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不被他嚇住。「因為東野蘭派了北陵的公主蕭寒意,以溫柔真情動搖了赤多族的首領赤多練,不僅光復了蕭氏,還讓兩族的仇恨逐漸消弭。」

  「廢話太多。」他揪住她的襟口,氣息逼近,三個字足以——美人計。」

  「王爺……」她感覺到他的右手鉗住了自己的腰,不是溫柔的撫摸,而是強硬的禁錮,不禁更為不安。

  「你,是不是北陵派來的美人計呢?」他在黑夜中冷笑,「藉著當年曾經與我有過一段恩情,便妄想在我身邊興風作浪?」

  她嚇住了,因為他的手從她的後背向上攀爬,扣住了她的肩頸,拉扯開她的衣服,露出她肩膀上白皙的肌膚。

  「我……我不是。」

  「不是?」他的寒眸閃著危險的光,「那你憑什麼敢一步步接近我,還大膽直言,擺出一副恃寵而驕的姿態?」他的唇倏然落在那肩頭的鎖骨上,冰涼的唇碰到她肩膀的溫暖,她只覺得週身寒慄,肩膀那裡肯定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當年的蕭公主,美艷驚人,而今的你,縱有幾分姿色,還不足以到傾城滅國的地步。若你真是美人計,那派你來的人也未免太愚蠢了。」他低語著,唇已從她的肩上滑落,在她高聳的胸前停下。

  她心跳劇烈,想喊卻喊不出來,兩條腿發軟得幾乎站不住。

  他突然一把推開她,冷道:「你以為本王真的會為你意亂神迷嗎?」

  她跌跌撞撞,摸到一把椅子連忙坐下,拚命地喘氣。

  「不要妄想去做你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你的確是有備而來。」他拉開窗戶,任月光無遮無攔地從外面照進屋內,照到她滿是紅暈的那張臉。

  真是可惡!剛剛那一瞬間,本來只是為了逼迫她露出真面目,一不小心自己卻意亂情迷幾乎把持不住,若不是在最後一刻將她推開,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定力只怕要因為她而毀於一旦。

  「你剛剛的反應青澀僵硬得讓本王一點興致都沒有。」他戲謔地瞅著她,狠下心腸故意羞辱,「本王不會真的抱你這種女人。」

  蕭戀君揉了揉自己還有些疼痛的腰部,重新站起來,直視著他的眼。「你認為我是裝腔作勢、心懷鬼胎地來接近你?好,隨你怎麼想。其實人生在世,有誰不是要對外假裝出另一副面孔?就像你,身為讓人聞名膽寒的鵬王,你真的就像傳說中那般凶殘成性、心冷如冰嗎?若真是,你為何不將現在的東皇取而代之?」

  「哈哈哈……」向來沉鬱的他忽然一陣大笑,卻笑得蕭戀君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那笑聲中滿是鄙夷。「這還真是我有生以來聽到最可笑的笑話。女人,讓我告訴你,永遠不要妄想揣測男人的心,就像我也從不揣測女人的心一樣,因為人心無底,何必給自己徒增煩惱?」

  她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十指攥緊,無奈地問:「好吧,我不揣測你的心,只想請問王爺,要怎樣「親自教導」我規矩?或者,王爺是想親手殺了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要殺你,也不能由我動手,否則我不是成了無情無義的小人,對吧?所謂教導,要從言傳身教開始,剛才我不是已經做過了?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

  她的臉倏然大紅,從腦門恨不得紅到了脖子,剛才他那所謂的「言傳身教」,完全是教人臉紅心跳的大膽挑逗。

  他挑著眉,眼睛一直注視著窗外的月亮。「時候差不多了,我也沒工夫再和你在這裡閒聊。」

  「你要去哪兒?」見他要走,她忍不住脫口問出,問完了又咳了兩聲,「當然,奴婢不該問。」

  「知道不該問,以後就不要再問,這是王府的規矩之一。主人的事情,下人無權過問和干涉。我記得某人到我王府內原本只是為了尋求棲身之所,要為奴為婢的。」他始終用戲謔的眼神斜睨著她,突然轉念一想,「不過,並非不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免得你日後又說我殘害忠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8 23:52:01

第4章(1)  

  豫王府門前,幾個打盹的門衛正抱著門柱打瞌睡,忽然被人重重地一腳踢到屁股上,那幾人揉著眼站起來,氣呼呼的罵道:「大晚上也不讓人睡覺,誰這麼欠揍?」

  可當他們看清眼前人時,卻都嚇得說不出話來。

  「鵬、鵬王千歲,您怎麼……」

  「開門。」東野情也不理他們,直接下令。

  「那個、待小人先進去稟報,我家王爺和各位少爺都已經睡下了……要接鵬王的駕……」

  「本王走正門,只是因為本王不喜歡邪門歪道,至於通報,就免了吧,本王最恨等人,世上也沒有什麼人值得本王等。」

  他果然不再等待,見那幾名門衛拖延著沒有開門,便自己伸手推開正門,旁邊之人懾於他的氣勢,竟不敢再阻攔。

  東野情逕直往豫王府內走,同他一車而來的蕭戀君緊隨其後。

  她不知道東野情為什麼大晚上的跑到這裡來,只知豫王府是豫王東方涉的府邸。東方家有一位女兒嫁到宮中做了皇后,所以東方家在東野朝內也算是很有威勢,沒想到在東野情眼中,卻還是不值得一提。

  他的狂妄,和小時候相比,只是有增無減啊。

  「今夜宮中熱熱鬧鬧,東方大人府中倒是靜悄悄的。這可真是不應該啊。」東野情一邊往裡走,一邊悠閒地感慨。

  蕭戀君疑問:「宮中的事情?你是說……」

  東野情用眼神制止她,回頭去看也跟進來的一個門衛,「你知道嗎?」

  「啊?小人不知。」

  「宮內沒有太監來送信?」

  「沒、沒有。」

  「這倒有趣了。」他淡淡笑道。

  「有趣?」蕭戀君望著他的笑臉,若有所悟。

  因為另有人跑去稟報,豫王東方涉急急忙忙跑出來,見到東野情,他也是驚詫萬分,「鵬王!您深夜來訪,有什麼急事?」

  「宮中皇后娘娘遇刺,您不知道?」東野情看他一身中衣,連外衫都沒穿好。

  東方涉驚訝得張大嘴巴,驚慌萬分,「娘娘遇刺了……現在情況如何?」

  「刺客已經被抓住,只是受誰指派還不知道,刺客們就都自殺身亡了。」東野情一歎,「無從查證。」

  「怎會如此?!」東方涉很是震怒,因為當今皇后就是他的女兒。「我現在就進宮去看看。」

  「不用了,此時天色太晚,宮內已經下鑰,你若想入宮,還要折騰一番。娘娘有陛下在旁邊安撫勸慰就足夠了,豫王爺想入宮的話,還是明天請早吧。」

  他施然轉身,「我剛從刑部回來,回府路上特意來和王爺說一聲,擾了王爺的清夢,就此告辭了。」

  他驟然要走,東方涉急忙相送。

  一回到馬車上,東野情忽然問道:「看出什麼了?」

  蕭戀君低頭沉吟,「東方涉剛才顯然並沒有睡覺,但他卻穿成那個樣子出來見你,很是可疑。」

  東野情看著她,「怎知他沒有睡?」

  「他腳上的襪子沒有脫掉。這麼熱的天氣,誰會穿著襪子睡?若是突然知道你來才特意穿了襪子,又怎會連衣服都沒有穿好?而且他的頭髮一絲不亂,睡覺的人有幾個有他睡得這麼老實?」

  東野情難得露出一抹讚賞的淺笑,「你的眼力不錯,換作路闌珊,只怕什麼都看不出來。」

  「豫王爺和剛才的那些人有什麼關係嗎?你問他宮裡的事情,是為了套他的話?」

  東野情一直有件事不解,不論是八年前的她,還是現在的她,那雙眼睛永遠是清澈純真得如同一汪清泉,又總像是裝滿了很多疑問,急等著別人為她揭秘似的,全是好奇。

  「皇后遇刺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卻故意裝作不知道,顯然是有意隱瞞。」

  「可是門衛不是說今天沒有宮裡的人來傳話。難道門衛也在說謊?」

  「門衛不可能知道我今晚會突然上門,編不出那樣的謊話,他的話只證明一件事——宮裡不說,只因東方涉早就知道了,也許……在刺客入宮之前就知道了。」

  蕭戀君張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是豫王故意派刺客去刺殺皇后……可是這件事和你今天晚上要懲處的那些人又有什麼關係?」

  他卻忽然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說道:「今晚你知道得已經夠多了。」

  她識趣地閉上嘴,偷看他兩眼,「王爺,您是不是想告訴我,那些要滾釘板的人,其實是罪有應得?」

  「哼。」

  「那,我這個衝撞了王爺的奴婢,什麼時候領罪?」

  她居然很認真地向他討罪?東野情微睜開本已闔起的雙眼,玩味地看她一眼,才道:「等你種不出梅花,本王自然會治你的罪。」

  「那個……王爺……我好像佔了您一個便宜。」她囁嚅著說:「您沒有給我限定期限……就是何時才能種出梅花,是一年,還是兩年?」

  他突然笑了,「你還真是老實。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本王喜歡你裝作老實的樣子。」

  這真不算是一句讚美。蕭戀君垂著頭,等了好一陣,才聽到他的回答。

  「期限並非沒有,只是本王一人知道就好,至於你,現在只要全心全意去想著怎樣才能種出梅花就好,否則就算是欺騙本王,到時可不只是趕出王府、流落天涯那麼簡單的懲罰了。」

  她似是打了個寒噤,極輕微地歎了口氣。但她的這一點點神色變化,已經被他眼角的精光敏銳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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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被王爺收留的女花匠,在衝撞了王爺之後,居然沒有被趕出府。這件事成了王府內的一大驚人消息,尤其是一大清早,大家看到她大搖大擺的從自己房間中走出,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地問「去哪裡吃早飯」的時候,真不知是震驚還是為她慶幸的多。

  府中的奴婢輪班輪時用飯,有些人是自己去廚房中拿,有些人是等著廚房統一送來。

  蕭戀君問管家自己是否可以去廚房拿飯時,管家說:「你就在自己房中等著。」

  有小婢女好心好意地告訴她,「廚房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去的。」

  她赫然明白,廚房乃是府中重地,為了以防外人對東野情有下毒之舉,肯定是不能讓閒雜人等隨便靠近,而她這個從天而降的外來人,自然算是閒雜人等。

  「那我要在房中等著嘍?」

  「也不是,新來的奴婢,一般都有統一用飯的地方。」小婢女用手一指遠處的一間房,「就在那裡。」

  「多謝了。」她道著謝,揉了揉已經咕嚕叫的肚子。到東野之前,她就常饑一頓飽一頓的,昨天一天也沒有顧上吃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正快步往那邊奔去,忽然有人叫道:「蕭姑娘,請慢走!」

  誰叫她叫得這麼客氣?昨天她入府之後,一直很少有人理睬她,就是叫她,都是說「喂,那丫頭」什麼的。

  放眼看去,不遠處的主路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東野情,一個就是剛剛喊她的人,她認得那人,因為昨天見他在東野情身邊出現過,是戶部尚書陳文熙。

  「陳大人,有事嗎?」她急著去吃飯,卻不好不過去回應。

  「聽說蕭姑娘是北陵人,我這裡正好有很多和北陵有關的事情要請教。」

  蕭戀君微怔,「可我不在北陵為官,而且平時足不出戶,不知道能幫到大人多少。」

  「蕭姑娘還不知道我要問什麼,就要推托了嗎?不用擔心,我要問的事情很簡單。」陳文熙笑道:「姑娘今日不知何時有空,我下了朝就……」

  「陳大人,你要比本王還晚到早朝嗎?」已經走開不遠的東野情忽然冷冷地問道。

  陳文熙急忙追上去,陪笑道:「只是有些事,不會耽誤早朝的。」

  「大清早你就到我的王府來,只是為了找我家的下人閒聊天?」東野情嘲諷地看他一眼,「你對她這樣有興趣,不如把她送到你的尚書府去,由你審問個明白」

  「王爺府中的人,我怎麼好垂涎?」陳文熙呵呵笑著,卻不忘回頭對蕭戀君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晚些時候還會過來。東野情臉色一沉,「你先走,若是等我到宮內時,你還沒到,就等著領罪吧。」

  陳文熙吐吐舌頭,急忙提著寬大的朝服往外跑。

  東野情轉過身,看到蕭戀君正要往左邊跑,便揚聲問道:「你去哪兒?」

  「去……吃早飯。」她迫不得已只好又停下來。唉,真不知道那裡的早飯是不是可以隨意吃,不會她去的時候已經剩下不多了吧?

  「昨夜你擅自干擾本王辦事,今日早飯免掉。」他冷臉下令,全然不理會她慘白的臉色。

  「可是王爺,我……」她想給自己辯白,但他已經對管家下了同樣的指令,「讓她今天先在梅園西邊那邊松土,等我回來,若是還沒有松到一半,就不要讓我再看見她了。」

  「是。」管家躬身答應。

  蕭戀君的臉色由白轉青。她不僅餓了一天一夜了,還要賣苦力幹活嗎?他該不是想趕她走,又不願意背那個「忘恩負義」的罪名,所以特意用這種陰招讓她知難而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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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散朝之後,東野情回府先去了梅園,只見梅園中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土堆,一個纖瘦的人影靠著一棵樹的樹幹呼呼大睡。

  管家戰戰兢兢地說:「對不起王爺,我沒能監管好這丫頭。」

  東野情看著那張疲憊不堪的睡顏,嘴角卻微微上揚。「叫她起來,到我的書房裡。」

  蕭戀君今天幹了一上午的活兒,累得腰酸背疼,再加上是餓著肚子幹活,幾次幾乎暈倒,好不容易靠著樹睡了一覺,夢中正夢到一桌的珍饈美食,就被管家用力推醒,告知東野情要見她。

  她嘟囔著抱怨,「好歹等我把那隻雞腿吃到嘴裡再叫醒我也不遲啊。」

  進了書房,只見桌上竟然擺著一些熱菜熱飯,她的眼睛一下子大亮,但因為知道這絕不是給她準備的,只能硬生生地把口水嚥下。

  東野情一擺手,管家退下。他慢條斯理地盛了碗湯,遞給她,「替我吃。」

  「啊?」她以為自己聽錯,也許是餓了太久,腦袋居然都不會轉了。

  他只好多加一個字,「替我試吃。」

  她恍然大悟,他是怕食物中有人下毒,所以把她拉來當作試吃的工具了。

  但是,管他有毒沒毒,能吃東西最重要!她一把接過那碗湯,也不管試吃的規矩,一口氣就涓滴不剩的喝了個乾淨。

  他坐在那裡瞧著她,「味道如何?」

  「王府中的廚子手藝豈會差了?」她用袖子抹抹嘴,連聲讚歎。

  東野情點點頭,又指了指其他的菜,「一一嘗過之後再告訴我。」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樣子的東西,打開之後提筆在上面書寫。

  蕭戀君索性拿個碗,盛了一碗飯,將所有的菜餚都撥了一些到自己的碗中,開始大快朵頤。一番狼吞虎嚥之後,勉強吃了個半飽。

  她瞧著盤中還剩下的那些菜,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王爺知不知道有些毒藥,是量大才能顯性?」

  「是嗎?」他頭也不抬,已經批閱到第七本。

  「為了王爺的安全,奴婢只好豁出性命了。」她擺出護主忠心的樣子,又給自己盛了飯,趁他還未留意,再將其他菜餚又撥了大半,繼續吃起來。

  「王爺,東方家……」陳文熙正好走進書房,一見眼前情形驟然楞住,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東野情懶懶抬起眼皮,「東方家又怎麼了?」

  「那個……東方家今天一早就去了後宮……」陳文熙的眼睛始終停在獨自在旁邊吃得很歡暢的蕭戀君身上,不明白她怎麼可以如此放肆地在東野情面前大吃大喝,全然沒有半點做奴婢的規矩。

  「昨夜皇后遇刺,他們不入宮是說不過去的。」東野情瞥了眼桌上已經變得狼籍的那點殘羹剩飯,並不生氣,只是淡淡問蕭戀君,「吃出毒藥來了嗎?」

  蕭戀君看著自己打掃的「戰場」,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只好硬著頭皮說:「只要不是緩發的慢性毒藥,應該是無毒吧?」

  「那好,叫廚房照著這些菜,重做一份。你出去吧。」他一揮手,蕭戀君放下碗筷就跑出他的書房。

  陳文熙還在震驚之中,沒回過神來。「……王爺,您唱的是哪出戲呢?這丫頭……」

  「她的事與你無關。」一個冷眼丟過來,「北陵的事情你若想探聽,叫路闌珊給你派幾個間諜去查,或者叫禮部給你找幾個精通北陵風土人情的司禮官,不許再找到她的頭上。」

  陳文熙道:「可是卑職其實是擔心這個人的來歷有問題,北陵距此路途不近,她冒險來找王爺,若非為了某種目的,光是這一路的艱辛,就不是一個弱女子能堅持得下來的……」

  「還要我再說最後一遍?」東野情抬起眼,眸中毫無色彩,只有森冷,「本王的事情,與你無關。」

  陳文熙被口水噎住,乾笑著,「王爺是想把她留著親自審問?好,卑職再不敢逾距了。」

  東野情丟開手中的奏折,轉而問:「南黎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哦,南黎那邊還算平靜,聽說近日南黎國主有意禪位給太子南卿如。」

  「聽聞這些年南黎國中的事情,大半是南卿如做主,禪位也只是個名義而已,名正則言順。」東野情微微一笑,又拿過一本奏折,「大禹郡那邊我總有些不放心,明日你藉著巡查的名義去那邊走一趟吧。」

  「是。」陳文熙大歎,「唉,可惜過幾天宮內的賞花會我是看不到那盛況了,聽聞京中皇親貴戚的名媛都將出席,應該不亞於萬歲選妃吧?」

  東野情卻哼了一句,「你沒聽說過鴻門宴嗎?」

第4章(2)

  蕭戀君知道自己沒有半點種花養樹的天份,但是皇宮內的賞花會東野情帶著自己同行,讓她不禁猜測他是不是給自己機會與宮中的花匠切磋請教一番?

  一路上,他都很平靜,本來被管家教導的諸多規矩中有一條是嚴格被禁止的,就是絕對不能藉機靠近王爺,所以她想兩人同車肯定是不行的,等到他上了馬車,她就乖乖地站在馬車後面等著。

  他卻掀開車簾,不悅地問:「蕭戀君,你想逃跑嗎?」

  「怎麼會?王爺,我不是要跟您一起去皇宮?」

  「那你在車外面賊頭賊腦的左顧右盼幹什麼?」

  他一聲喝令,她急忙邁步也上了馬車。「王爺,我怎麼是賊頭賊腦?」她真為自己叫屈。

  「入宮之後跟著我走,不許多言多語,也不能私自亂跑。」

  她試探著問:「王爺,那我怎麼才能找到宮內的花匠?」

  「找花匠?」他似是不解,「做什麼?」

  「研究種花之道啊,王爺叫我同行不是為了這件事嗎?」

  他瞧著她那想當然耳的肯定表情,不禁笑道:「下是。」

  「不是?」她又想不通了,那會是為了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

  結果她去了,仍不知道。

  宮內的賞花會果然盛大,宮門前就聚集了各大官府家眷的馬車。但是鵬王東野情的馬車一到,所有人都或近或遠地躬身行禮,蕭戀君明顯感覺到無數雙戀慕的眼光就這樣透過自己的身體,射向身前這位主人。

  東野情渾然不覺般對她說:「把車內的長匣子帶上。」

  她從車廂裡捧出一個狹長的木匣,看這匣子似是紫檀木做的,用漢白玉鑲嵌著四角,很是考究,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她就捧著這個匣子,跟隨著東野情進了皇宮。

  一路上,仍舊有不少人在對東野情行禮問安,東野情目不斜視,偶爾哼一聲回應,大部份時候似是壓根兒沒有聽見。

  「鵬王總算來了,這賞花會的主角就算是到了!」離著老遠,東野皇帝東野箭興奮地衝著他揮手。

  東野情漫步走近,「陛下,這賞花會的主角該是陛下和各位娘娘才對,臣弟可不能僭越。」

  「這是哪裡話。」東野箭笑著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今天朕母后還有事兒要和你說,你這個主角別又像往年似的,坐坐就跑了。」

  東野情回頭看向蕭戀君,「把匣子送到太后那裡。」

  蕭戀君知道,眾星拱月之中坐著的那個中年貴婦就是皇太后,她幾步走上跪倒在台階前,將木匣捧上。

  兩邊有宮女接過她的匣子,太后笑吟吟地問:「這是今年鵬王送來的花吧?誰不知道鵬王府的花最是珍稀名貴,而且花開得最大最艷麗,今年送來的這一株……」太后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盒子,訝異地叫起來,「這是……菊花?!」

  這個時令怎麼會有菊花?!蕭戀君也忍不住抬頭去看,果見太后從匣子裡拿起一朵嬌嫩的菊花,菊花還連著細長的梗,新鮮的葉片彷彿也還沾著清晨的露水,這絕不是往年剩下的干花,而是新鮮初開的。

  「真是太新奇了,秋天的菊花怎麼在夏天也能見得到?」太后招呼著其他嬪妃和貴婦一起來看。

  有人忙不迭地讚賞,「還是鵬王最懂種花之道,不是這個時令開的花,他居然也能種活。」

  「這花是什麼品種?」太后對花愛不釋手,卻又認不清楚。

  東野情恰好在和東野箭說話,並未聽到太后的問題。

  蕭戀君沉吟著,叩頭回應,「太后娘娘,這花是南黎的品種,名叫「醉鄉」,意指重陽賞菊,見花如見人的思鄉之情,又有賀人高壽,福祿綿延之意。因為能耐高溫,所以在所有的菊花中,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在夏季開花的品種。」

  太后聽得很是高興,「原來如此,難怪夏天也能看到菊花。」她無意中瞥了眼蕭戀君,卻一下子看住了。眼前這女孩兒身著粉紫色衣裙,嬌嫩如水仙花瓣的嫵媚身段,一雙妙目顧盼生姿,絲毫沒有怯懦退避之色,竟是少見的艷麗大方,不同於一般婢女的畏首畏尾。

  「你是鵬王府的人?叫什麼名字?」太后不由得對她感到好奇。

  「回稟太后,奴婢叫……戀君。」

  「戀君?」太后皺眉道:「好古怪的名字,這是你們王爺給你取的?」

  「是奴婢的父母為奴婢取的,意思是希望奴婢一生忠君愛國。」

  聽她這樣一番解釋,太后又滿意地笑著點頭,「原來如此,這麼聽來這名字倒是不錯。」

  旁邊的皇后笑道:「太后對人名最是在意。當年我初入宮的時候,據說就是因為名字讓太后印象深刻,才過了初選。」

  太后拉著她的手笑道:「是啊,你們東方家給女孩兒取的都是花一樣的名字。你的「連櫻」,還有你妹妹的「芙蕖」,光看那幾個字,都算得上賞心悅目,更何況人也是如花一般的嬌艷。」

  皇后嬌笑著,對身邊一位嬌美的少女道:「芙蕖,還不謝謝太后陛下這樣讚賞你?」

  「謝太后謬讚。」東方芙蕖嬌怯怯地下階拜謝。

  太后忙對東野情招呼道:「鵬王。」

  東野情緩緩走來,「太后陛下有何見教?」

  「這是皇后的親妹子,豫王東方涉的小女兒,東方芙蕖,你認得吧?」太后一臉熱心,卻更映襯著東野情神色冷淡。

  「抱歉,我對女孩兒家從不留意。」

  見東方芙蕖面子有點掛不住,太后立刻說道:「這也沒什麼,今天不就算是認得了?芙蕖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京內很有賢名。她平生最喜歡花,不如你給她講講你那萬花園中的景象。」

  東野情的目光掃過東方芙蕖的滿面嬌羞,「並非東野情失禮,實在是國事繁忙,今日入宮,還有好多國事要與陛下商議,東方小姐若是喜歡花,可以和宮內的花匠好好探討一番。」

  這下連太后都覺得下不了台,當著這麼多的嬪妃貴婦和小姐的面,太后只好硬著頭皮勸說:「情啊,你今年也二十一歲了,你父王去世之前最惦記著的就是你的親事,就算是為了圓他的心願,你也該早早成家……」

  「逝者若有心願,也在他去世之後終結,活著的人不必為了死去之人的心願而勉強自己。」東野情對太后微微躬身,「更何況,東方小姐並非我心中的如花美眷。」

  東方芙蕖緊捂面頰,不知道是怕人看到她哭還是怕被人看到她一臉的羞憤,匆匆跑開,皇后急忙追過去安撫。

  蕭戀君在心中歎口氣,看看周圍其他女孩的眼神,一個個都已經開始徘徊猶豫,顯然東方芙蕖觸了霉頭之後,其他人也不敢輕易上前對東野情示好了。

  「喂,你過來。」妹妹先行離去,皇后東方連櫻嚥不下這口氣,故用手指著蕭戀君,蕭戀君只好走過去。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們王爺種的那種菊花,明日搬幾盆到我的還鳳殿去。」

  蕭戀君苦笑道:「娘娘,這件事奴婢不能做主,還請娘娘先問過王爺。」

  「放肆!你的意思是,本宮和你們王府要盆花,還要你們王爺點頭?本宮要你去搬,你就盡快搬來,難道你們王爺還敢逆了本宮的旨意不成。」

  「實在不是奴婢要違逆娘娘的旨意,奴婢是王府的人,只能聽命王爺。王爺愛花,這醉鄉又是如此名貴,府中可能本來也沒有幾株,娘娘張口就要幾盆……本就有些強人所難。」明瞭皇后是為了替親妹妹出氣,不想直槓上鵬王,結果她這個下人就遭殃,成為代罪羔羊。

  皇后嬌顏變色,喝道:「好刁蠻的賤婢!油嘴滑舌,跪下,給我掌嘴!」

  一旁有太監走來,抬手就要打蕭戀君。

  蕭戀君看著那即將落下的巴掌,她本可以躲得開,但這裡是東野皇宮,面對的是皇后,她的身份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就算躲開這一掌,只怕還要面對更大的危險,於是她歎著氣閉上眼,雙膝一曲就要跪下,等著受罰。

  猛然間她被人拉起了肩膀,接著她聽到東野情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鵬王府的人,還輪不到其他人來教訓。」

  她驚喜地睜開眼,只見那名要打她的太監不知道為何摔出了兩丈開外,東野情就站在她身邊,如冰山般氣息冷峻森然。

  「既然皇后對鵬王府的人如此看不上眼,東野情就不礙娘娘的眼了。」

  他要走,東野箭急忙跑來阻攔。

  「情,別生氣,娘娘向來脾氣大,連我都要讓三分,你又何必……」

  「陛下遷就她,是因為陛下愛她,我又不愛她,為何要遷就?」東野情仍執意要走。

  皇后氣得站起來,喝道:「東野情,不要因為陛下仰仗你、順著你,你就這樣目中無人,好歹我還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見了本宮,也是要下跪磕頭的!」

  這樣尖刻的斥責,讓周圍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東野情好笑地斜睨著她,一字一頓問:「我就是不下跪磕頭,娘娘又能把我怎樣?」

  「你!」

  「不僅是我,」東野情拉過蕭戀君的手腕,「我府中的這個奴婢,今日也不會跪拜娘娘了,娘娘又要怎樣?要殺她嗎?」

  皇后銀牙緊咬,「王爺是國家棟樑,我賣你面子,不勉強你行君臣之禮,但是你這府中的丫頭,剛才對本宮不敬,本宮打她不得,連讓她跪一跪都不行?哼!本宮偏要她跪下來磕頭認罪!」

  「敢?」東野情輕吐一字,冷幽幽地說:「她若跪了,東野情永不上朝。」

  這樣的威脅真是震動全場,誰不知道現在的東野江山,幾乎是東野情一人支撐,東野箭沒有治國的本事,全要仰仗東野情處理,鄰國的敵人,最懼怕的也是東野情,他若是放手不管,東野轉眼之間就要成為三國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這詭異的冷場,也不知過了多久,東野箭才幹笑著來打圓場,「好啦好啦,皇后心高氣盛,平日裡和朕撒個嬌就行了,怎麼也不該和鵬王鬥嘴,鵬王日理萬機,多少事兒要幫朕去忙,哪像你們這樣,賞花品茶,彈琴刺繡,閒閒散散的過日子。若非鵬王操勞,又哪會有你和朕現在這樣的愜意?情,你不是說兵部還有事?要不然你先去看看……」

  皇帝親自來搭梯子給台階下,東野情也不能不給皇帝這個面子,沉聲說:「臣弟告退。」然後扯著蕭戀君就往外走。

  兩旁之人匆忙讓開,生怕擋了他的路,又惹他發更大的脾氣。

  皇后跺著腳拉著東野箭的袖子,「陛下,您是一國之君啊,怎麼能讓一個臣子爬到您的頭上,在這宮裡倒比皇宮之主還耀武揚威?」

  東野箭拍拍她的肩膀,「你啊,就是不能忍一時之氣,朕平日是怎麼教導你的?小不忍則怎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8 23:53:02

第5章(1)  

  蕭戀君滿腹心事地坐在馬車上,憋了好久,才忍不住說:「王爺,您今天做事……有些衝動,不管怎樣,她是皇后,我是奴婢,我跪一跪,膝蓋也不會少一塊肉,王爺您的威名還是光耀日月……」

  「皇后住了口,你又來教訓我嗎?」東野情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眸,冷冷地看著她。

  「我只是怕王爺給自己找麻煩。」她低著頭小聲說道:「既然皇后的娘家讓王爺心存疑慮,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和東方家正面起衝突得好,更何況,王爺又不想謀朝篡位,公然和皇后鬧翻,還要皇帝說和,豈不是顯得太……」

  「你嘴巴不累嗎?」東野情直盯著她無畏的雙眸,「也許我剛才真該讓那太監打你一巴掌才是。」

  感覺到他的怒火,她只好住了嘴。明知他最不喜歡被人教訓,卻還要觸他霉頭,是擔心他會因為剛才之事無端引火上身,尤其這「火」原本與她有關。

  馬車停下,身為奴婢的她理當先下車,一出車廂卻楞住,問那車伕,「是不是走錯了?」

  這裡不是鵬王府,冶艷的牌樓立在面前,上頭金底紅字的招牌寫著三個字——溫柔閣。不用多問,看名字便知道這兒是哪裡,可是堂堂鵬王,怎會紆尊降貴到青樓來?

  東野情也下了馬車,逕自往閣樓中走去,裡面有鴇兒滿面堆笑地上前迎接,看得出和東野情相熟,只是東野情向來對誰都冷著一張臉,也不回應鴇兒那一團火似的熱情,繼續向前走。

  走到半路,他不悅地回頭叫道:「做奴婢得讓主人叫才知道走路嗎?」

  蕭戀君尷尬地指了指那牌子,「王爺,這裡……」

  「這裡怎麼了?我不該來,還是你不好意思進入?」他不耐煩地說:「快點,我沒空等你。」伸手一抓,將她抓到身前,「身為奴婢,不要總是走在主人的後面,記得走到前面去,若是有刺客行刺,你得挺身而出,奮勇護主。」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平素惹仇敵無數,所以想拿她做肉盾嗎?她滿心的不情願,卻只能走在他前面,可又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兒,只好一邊走一邊悄悄用眼角餘光往後看鴇兒的動作。

  鴇兒領著東野情一直走在後面,遠離外面的艷麗、浮華和喧鬧,後院是一片清靜的竹林,鬱鬱蔥蔥的綠色一掃夏日給人帶來的燥熱感,清涼得彷彿觸手可及。

  竹林深處有人正在撫琴,許是聽見外頭有動靜,倏地止了琴聲。

  只見一襲綠衣的絕色女子步出竹林,蕭戀君心中湧動起莫名的滋味,不知是羨慕、嫉妒,還是自慚形穢?

  「王爺怎麼這時候來了?」那女子笑著開口,款款下拜。鴇兒很知趣地退下去,不再打擾。

  「有事問你。」東野情答得簡單,回頭看了眼正瞅著女子出神的蕭戀君,「發什麼楞?這是竹鸞,從今日起算是認得了,也許以後還要你送信過來。」

  蕭戀君很想問一句,她進府不是只負責種梅樹嗎?怎麼除了為他嘗毒、做肉盾之外,還要負責給他的情人遞話傳信?這個竹鸞……是他的情人吧?兩人站在一起,真如一對翠竹,帶著幾分出塵離俗的寒意,連笑容都有些相似……

  她忍不住心中輕歎,卻不小心歎出了聲。

  「去把我馬車上的那張琴拿過來。」東野情不知有無聽見,又對她下令。

  她只好快步往回跑,身後依稀聽到那女子笑著詢問——

  「王爺又給我找來什麼好琴了?」

  「你一彈便知。」東野情和她說話時,似乎不像對別人那麼冷淡,卻聽得蕭戀君的心中像是紮了根刺兒似的難受。

  磨磨蹭蹭的,才把那張琴抱來,東野情難得沒怪她動作太慢。竹鸞正在烹茶,東野情就閒閒地坐在一邊看著她泡茶。

  待竹鸞捧著一杯茶遞到他面前時,忽然看向蕭戀君問:「要不要也給她一杯?」

  東野情道:「她現在專門替我試吃,這茶自然也要喝,只可惜她是北陵人,蠻夷豈會懂茶?」

  蕭戀君滿肚子的氣,接過那茶杯喝了一口,便直言道:「這茶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

  「是什麼?」竹鸞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心頭忽然一動,到了嘴邊的話卻卡住了,囁嚅著說:「好、好像是我們北陵的翠霧雲峰。」

  東野情冷笑道:「我就說她根本不懂茶。」

  竹鸞忙道:「也難為她了,翠霧雲峰的口感也是先澀後甜,回味甘醇;不過這茶不是翠霧雲峰,而是有「茶精」之稱的月海雲霓。這兩種茶可不是出自同一處。」

  「多謝姑娘指教。」她將茶杯放下。

  東野情卻瞪她一眼,「喝了茶還等著吃飯嗎?去外面等我。」

  蕭戀君覺得伺候東野情肯定比伺候皇后娘娘要累得多,這個人心性多變、反覆無常,她不解的是,以他這樣的脾氣做事,又怎麼能成為現在人人畏懼的鵬王?

  然而就在她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拐角盡頭之後,竹鸞一邊收了她的杯子,一邊清幽地開口,「王爺看得沒錯,她果然有問題。她明明認得月海雲霓,卻故意改說是翠霧雲峰。可她這一改,改出了破綻,翠霧雲峰也好,月海雲霓也罷,雖然一個產自北陵,一個來自南黎,但都是專供皇家的精品,普通人可是喝不到的。」

  「還看出什麼了?」東野情手中轉動著的正是蕭戀君剛才用過的杯子。

  「她說話雖然像是北陵口音,但尾音總是上揚,頗有南黎女孩子的柔軟嬌甜。還有她掌中和指腹的細繭,似是練過武功之人才會有的。」

  一抹瞭然的笑意在東野情的臉上浮起。「還有一點你不知道,她的肩胛骨窄小,不同於北陵女子的彪悍,貼身的胸圍上居然還繡著南黎的菊花。」

  竹鸞驚呼,「這麼私密的地方你都看到了,你該不會……」

  「行了,帶她來見你,只是為了確定我的猜測而已。」東野情站起身,連茶都未喝便要在走。

  竹鸞憂心地叫喚,「王爺,既然您早知她來歷可疑,為何還要把她留在身邊?交給刑部,一天下來便能拷問清楚,縱然她練過武,到底是姑娘家,身子嬌嫩,受不了那些刑罰的……」

  「我說了要罰她嗎?」東野情反問:「每年有多少刺客間諜要近我的身,我素來想殺便殺、想留便留。」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決定。

  「王爺,這姑娘有什麼特別之處嗎?」一雙妙目盈盈投來疑惑的眼色。

  東野情想了想,依然是那令人難以瞭解的淡淡一笑,「是有些特別,但你毋需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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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戀君在鵬王府內住在緊鄰梅園的一處獨居,而東野情的院子就在梅園的東南角,所以隔著一道牆,她就可以看到他的院子隱隱透出的燈光。

  他那裡似乎總是忙碌,時常有人進進出出,身為一國的支柱,他每天要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但從未見他露出疲倦之色,難道他是鐵打的不成?

  連著幾日看他這樣忙,她倒放心不少,因為這說明他並未因前日得罪皇后之事而受到任何牽累。

  不過望著梅園,她不禁頭疼,她到底該怎樣做才能讓梅樹開花?唉!東野情那麼懂花,能讓秋天的菊花在夏天盛開,若是可以,梅樹早就在他手中開花了,又豈用等到她這個外行人來解決?

  「那個……咱們王爺一天到晚除了忙國事和種花之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忙了嗎?」有一天她好奇地問負責打掃菊園的小婢女。

  蕭戀君在宮中得罪皇后又被鵬王救下的故事不知怎地從宮裡傳開了,沒兩日,鵬王府中的人都知道了,於是眾人不由得對她另眼看待——這女孩真是不簡單!不僅之前頂撞了王爺沒有受罰,如今膽敢頂撞皇后還有王爺為她出頭。

  雖說她有些姿色,氣質也似不同於一般女子,但什麼樣的宮家閨女、富家千金王爺沒見過,怎麼會突然被她迷了心竅?

  她是什麼來歷?還是有什麼本事讓她如此「囂張」?

  雖然她始終笑臉迎人,但是王府內的人卻大都見了她就繞路走,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她,給自己惹來大麻煩。

  那小婢女原本低頭掃地,突聞蕭戀君的問話,嚇得她將掃帚丟在地上。

  她是洪水猛獸,還是三頭六臂啊?怎麼讓人怕成這個樣子?蕭戀君幫她撿起掃帚,好聲好氣的詢問:「要我幫你嗎?」

  「不敢……」小婢女戰戰兢兢的接過掃帚,又不敢不回答她的話,「呃……咱們王爺一心專注朝政國事,只有晚上才有空來照料花園,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什麼事了。」

  「那個竹鸞姑娘是怎麼回事?」這些天,那個女人的身影一直在她腦海裡縈繞不去,讓她如骨鯁在喉,卻找不到人一解心中疑惑。

  「竹鸞姑娘?」小婢女笑了,「她算是王爺的紅顏知己吧,王爺偶爾會去找她喝茶聊天,竹鸞姑娘也會拜訪王府。」

  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和青樓女子如此交好?蕭戀君哼道:「他怎麼不娶她?」

  「你說王爺娶竹鸞姑娘?應該不會吧。」小婢女思忖後道:「聽說竹鸞姑娘已有心上人,只是在等那人回來,她雖然身在青樓,卻只是寄住而已,並不同於那些青樓妓女,王爺原要給她另辟一處住處,她都婉拒了。竹鸞姑娘不僅人漂亮,還識大體,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看那小婢女一臉羨慕似的訴說著對竹鸞的讚美,蕭戀君心中頗不舒服,聽到一半就溜開了。

  晚間,她被東野情叫到書房。

  他遞給她一封信,「送到竹鸞那裡。」

  她不情願地接下這個差事,獨自步行前往溫柔閣。因為不認得路,所以一路上還要打聽,費了好大的勁才總算找到地方。

  竹鸞見到她時並不驚訝,顯然東野情經常與她這樣書信往來,她接過信,拆開看了一眼,笑道:「真是不嫌麻煩,之前讓他把茶葉拿走,他偏不拿,現在又特地差人來要。你等等,茶葉還剩下兩包,我去拿來給你。」

  蕭戀君這才知道,自己是被派來和竹鸞要茶葉的,可是以東野情的尊貴身份,什麼名貴的茶葉沒喝過、弄不到?何必專門派人來和竹鸞要剩下的那一點茶葉?

  抑或許……這是兩人傳情的方式,要茶葉只是個名義罷了。

  想到這裡,她有些頹廢地低垂著頭,在原地等候。

  忽然間,她聽到奇怪的竹葉聲響,抬眼一看,只見竹林盡頭的斜牆上,有兩個人影閃爍,她心中疑雲頓生,暗自留了心。

  竹鸞很快回來,將一個精緻的茶盒遞給她,溫柔說道:「請代我轉告王爺,這茶葉不同一般,不要沏太多次,第二道是最好的。」

  「奴婢知道了。」她拿著茶葉盒子,轉身就走,走到前院角落卻停住腳步,攀著拐角的牆邊回頭去看。

  只見那兩條黑影果然落在竹林中,一左一右圍擋住竹鸞。

  竹鸞很訝異地問:「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你該知道……」那兩人似是抽出兵刃,架在她的腰側,「走吧。」

  竹鸞像是笑了笑,「我等了這麼久,等的難道是這樣一個結局?死便死了,我哪兒也不去。」

  蕭戀君只猶豫一瞬,立刻返回竹林。

  那兩名歹人沒想到她會回來,吃了一驚。

  「竹鸞姑娘是鵬王的人,兩位大哥還是趕快走吧,若惹到鵬王,絕沒有好下場。」蕭戀君沉穩地看著兩人,也看清了那兩把刀的位置。

  一名歹人說:「若不是因為鵬王,我們還不會帶她走。」

  另一人說:「和這丫頭說什麼廢話?她既是鵬王府的人,就絕不能讓她活著離開,否則若真讓鵬王知道了,難善了。」

  於是左邊的人將刀鋒一橫,對著蕭戀君狠狠地砍下——

第5章(2)  

  蕭戀君伏低身子一閃,一手將茶盒丟出,正好砸中另一人的頭,那人痛呼一聲捂著鼻子,鬆開了鉗制竹鸞的手,竹鸞急忙返身往屋裡跑。

  蕭戀君身形如鬼魅一般,晃到那人面前,一腳踢到他的手腕上,順手接住短刀,喝道:「要上前來的,就儘管請來吧!我要是不小心傷了你們,自有王爺替我擺平;你們若殺不了我,可就真的麻煩大了!」

  那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後退,下一瞬,已飛身出了牆頭。

  蕭戀君笑歎,「真是禁不起嚇唬,就這麼點膽色,怎麼也敢做惡人?」

  她回頭對屋內的竹鸞說道:「不用怕,他們走了。不過今日他們雖然走了,只怕改天還會再來。你知道他們是誰指派的嗎?為什麼要綁架你?」

  竹鸞推開門,驚魂未定似的說道:「可能是我以前得罪的某位大人物,特意來找我的麻煩。」

  「得罪了多大的人物也該和王爺說一聲,難道連王爺都不能幫你出面解決嗎?」她看看那刀,刀柄和刀刃上都沒有刻字或花紋,顯然對方也很謹慎,不想露出絲毫破綻。

  竹鸞無奈地苦笑,「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給王爺找麻煩,更何況這對頭是王爺不想理睬的人。」

  蕭戀君眼珠一轉,「難道又是豫王東方涉?」

  竹鸞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說:「你放心回去吧,這些人被你嚇走之後,今天必然是不敢再來了。」

  蕭戀君看著她,「其實……你不必讓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只要你願意……」

  「你是說讓我去王府避禍?」竹鸞看出她的心思,只是微笑著搖頭,「那裡不是我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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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鸞的話讓蕭戀君始終不解,如果竹鸞不是和東野情互相有情,兩個人的關係不該是這麼曖昧,既然如此,東野情又怎能放任心愛之人在這煙花之地,身處險境之中呢?

  她回到王府,心中已經想好,一定要把今日之事告訴東野情,雖然說不出為什麼心中有些苦楚,但明知竹鸞陷身險境中,她不能坐視不管。

  沒想到剛回王府,就被告知東野情已經出府,去了未了山。

  天都快黑了,他去什麼未了山?蕭戀君心中疑惑。

  管家卻說:「王爺說若是你回來了,就去未了山見他。」

  真是奔波的一日。雖然這回有馬車送她,但終究不得清閒。

  蕭戀君匆匆忙忙趕到未了山時,在山下看到不少皇宮侍衛擋在進山的路口。

  她出示了管家給她的王府腰牌,才被人領著上了山。

  半山腰上的小亭子裡,皇帝東野箭正在和東野情熱絡地談天說地,遠遠地看到她來,倒像是比東野情還高興似的。

  「哎呀,那個連皇后都不怕的丫頭又來了?」

  蕭戀君又是尷尬又是無奈,她不過說了幾句實話,就被人當作敢仗義執言頂撞權貴的猛士,殊不知她心中屢屢後悔,那天在皇后面前應該像應聲蟲似的答應皇后的一切要求,回頭再傳話給東野情,到時候他愛怎樣就怎樣,不就與自己無關了?

  東野情望著她走近,眉心微蹙,「怎麼回事?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她不解,順著他的眼神一看——自己都沒注意到,手腕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條細細的傷痕,雖然有血絲滲出,但是因為傷勢很輕,所以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回想起來,應該是和第一名歹徒搏鬥閃身時,被他的刀無意劃中的吧。

  「有人要抓竹鸞姑娘,我上去救她。」她將袖子拽了拽,掩飾住那條傷痕,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

  「有人要抓竹鸞?」東野箭也訝異地問:「誰會和她過不去?」轉頭對東野情笑道:「你的紅顏知己若是搬進府裡,就沒人敢動她了,那樣一個美人兒,放在外面,你不擔心嗎?」

  東野情卻只是望著蕭戀君的手,將她一把抓到自己跟前,掀開袖子打量那條傷痕,「愚蠢!」

  他突然罵出兩個字,蕭戀君猜他是在罵她,便為自己辯解,「總不能見死不救……」

  「太醫跟來了嗎?」東野情問皇上。

  「這條小傷用不著驚動太醫吧。」東野箭探頭看了看,「山頭那邊有種草藥,叫什麼……幽浮草,止血消炎最好,摘一點來塗抹上去就好了。」

  蕭戀君連忙抽回手臂,「奴婢自己去找草藥,不勞王爺掛心。」

  「找完了就回來。」東野情在她身後補了一句。

  「嗯。」她匆匆應著,生怕被他看出自己又紅了臉。剛才他抓著她手臂時,那種專注的眼神,讓她怦然心動,那一刻對他來說,她好像並非是低賤的奴婢……可若不是,又該是什麼呢……她不敢想,因為知道想多了就成了妄想。

  未了山雜草叢生,天色也暗了,看不大清楚。其實蕭戀君並不是真的想找草藥,這條傷痕就算不抹藥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若站在原地不動,恐怕東野情真會把太醫召來。

  所以她有一搭沒一搭的用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亂撥翻著,一邊悄悄回頭去看下方亭子裡的東野情和東野箭。

  這一對君臣,看上去倒是滿和睦的。一個治國平天下,一個坐享帝王福,可是如果換作自己是東野箭,真的會心甘情願的把皇帝的諸多大權讓出來嗎?

  她走著走著,前面的雜草高了一些,腳上感覺有些刺痛,可能是碰到了荊棘,她正想往回走,轉身之時,猛然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靜幽幽地站在自己身後兩尺開外的地方,面目都已被黑色罩住,只剩一雙犀利的眼睛暴露在外。

  她一驚,想喊卻喊不出來。

  「你是誰?」那人嘶啞的逼問:「從哪裡來的?」

  「我……是鵬王府的人。」她猜測這人也許是東野箭的秘密扈從,因為這山的四周都有侍衛把守,不該有閒雜人等上來,但同時她又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殺氣正從對方身上向自己逼近,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我是問你,在來東野之前是從哪裡來的。」那人逼近一步。

  「我從……北陵來,我已經和王爺說過了。」她再退一步,但身後是山谷,她絕不能再退了。

  「北陵?哼,下對,你是……南黎人!」

  那人陡然抽出長劍,劍鋒上血腥之氣令蕭戀君作嘔,那似是淬過無數人的鮮血才會有的味道。只一瞬間失神,劍尖已經刺到她胸前,她無論怎麼閃躲,都似乎在對方的劍光之下。

  她無奈地閉上眼,心頭只閃過幾個字:天要亡我。

  腳跟向後一撤,迫不得已,她墜下山谷。

  「找死!」就在她墜下的那一刻,一直在留意這邊的東野情已經震怒地如電般掠至,數點銀色的寒星從他的袖口飛出,直射向那個黑衣人。

  「王爺……此人是南黎的間諜,陛下早有懷疑……」那人勉強避開東野情的進攻,卻被東野情一掌打到胸口,不由得噴出一口鮮血。

  「去我那位英明的皇兄身前死去,別髒了我的眼!」東野情狠絕地甩下這句話的同時,一股強風將那人平空捲起,之後跌落到十幾丈開外,逼近東野箭的位置。

  他轉身看著未了山下那灰暗光影,緊咬嘴唇,雙掌在胸前劃出圓弧,重重一拍,四周頓時狂風大作,風勢旋轉,似由山谷下升騰,吹得飛沙走石、枝葉狂抖。

  被重創的那人拚了最後一口氣爬到東野箭面前,啞聲道:「陛下……鵬王真的……可以操控風力。」

  東野箭臉上那老好人似的溫和笑容已經被冰冷的恨意取代,他冷哼一笑,「東野情,看你這回怎麼對朕交代!」

  山風持續狂亂不止,所有的東西似乎要連根拔起,一直在下墜的蕭戀君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陡然而起的山風卻讓她的下墜之勢驟緩。

  她在驚疑的同時,及時抓住這個機會,用自己剛才握著的那根木棍用力勾住一株長在峭壁上的矮樹,才止住了下墜之勢,也掛住了自己的身體。她喘了口氣,身子一蕩,順勢扒住了一處凸起的堅石。

  山壁上有柔韌的籐枝斷斷續續地攀附在峭壁上,她拽住那些籐枝,藉著向上托起的風勢,用盡臂力往上縱爬,快到山頂時,一隻有力的手臂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一把拽了上來。

  她跌進一具溫暖的胸膛,驚喘不已,雙膝還有些發軟。

  只聽得頭上傳來清冷的聲音問她,「現在,我算不算是報恩了?」

  抬起眼,夜色中只能看清那雙星子般的寒眸,帶著一抹攝人心魂的笑意,正對著她幽幽閃亮。

  蕭戀君心中一暖,真想就此醉死在這笑容裡,不再醒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8 23:54:34

第6章(1)  

  山風不知幾時消散,夏日的燥熱因為這一場颶風而驟然露出些許涼意。

  蕭戀君倚著東野情,只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又怕一張開嘴,這片刻的溫暖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兩個人之間那眾多的秘密便再也無法隱瞞。

  「情,你不該給朕解釋什麼嗎?」東野箭站在兩人不遠處,那嚴厲的語氣與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蕭戀君循聲望去,見發聲者一臉陰鷙的笑容,她陡然明白,張口剛要說話,卻被東野情一把拉住。

  「什麼都不要說。」他在她耳邊低語,然後將她攔在身後,自己面對東野箭。「陛下,您想看到的,已經看到了,要怎樣懲處我,請陛下下旨。

  他態度平靜得彷彿向東野箭提出要杯酒那麼簡單的要求。

  東野箭沉著臉冷笑,「我們東野早有規矩,只有王位繼承人才能具有御風能力,否則視為不吉、視為對皇權最大的威脅。你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吧?」

  蕭戀君聽了緊緊抓住東野情的衣角,心中焦慮不堪。若是東野箭現在發難要捉拿東野情,她就拉著他落跑,無論天涯海角,總不能讓東野情背上這樣的罪名,被逼下獄,甚至丟了命吧!

  當下有危機的東野情並不慌張,他看著東野箭,「陛下說的事情,情若是不知道,就不會苦心隱瞞至今。」

  東野箭恨聲質問:「看來是你父王這樣教導你的吧?當年你父王和先皇都有資格成為皇位繼承人,結果你父王主動讓賢給先皇。先皇在世時,一直懷疑你父王可以操控風力,否則戰場之上,為什麼他可以屢戰屢勝?

  「雖然他已經不在了,但若他有這種神力,說不定你也會有。東野情,朕看你苦心隱瞞,是因為心懷不軌吧?你父王雖然讓出皇位,你卻未必甘心,是不是在你心中,這皇位、這國家,都該是屬於你東野情的?」

  東野情聽著這樣一長串的質問,臉上只閃過一絲嘲諷似的笑意。「看來陛下懷疑臣弟很久了,今日說邀臣弟來喝酒,只是一個借口。陛下心中還有什麼懷疑,不妨都說出來。」

  東野箭手指蕭戀君,「這個女人,是南黎的間諜,你不知道?」

  蕭戀君的心陡然一沉,原本抓著東野情衣服的手悄悄鬆開,而東野情的平靜讓她更加忐忑不定。

  「臣弟知道。」

  他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的?若他都知道了,為什麼還……她又是驚疑,心中又是糾結不已,看此刻東野箭氣勢洶洶的樣子,那個出手殺她的人,鐵定是東野箭故意指使的,與其讓東野箭逼迫東野情,不如她獨自承擔。

  她往前邁了兩步,剛要開口,又被東野情一把拉回。

  「臣弟雖然知道她的來處,但她是臣弟少時的救命恩人,如今來投奔臣弟,不管是何原因,臣弟都要留下她,也算是報答。陛下難道不願臣弟做知恩圖報之人嗎?」

  「南黎之人,偏要說自己來自北陵,還編了一大套的落難之詞,哼!朕不信你就不會懷疑她心懷鬼胎,你之所以把她留在身邊,不過是為了方便監視而已。情,今日你先把她交給朕,朕暫且不和你計較你的事情……」

  「陛下……」東野情似笑非笑地瞧著東野箭,彷彿他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是來投奔臣弟,自臣弟決定收留她的那一刻起,就把她當作是自己人,不管她是否包藏禍心,她這個人,是臣弟的人,誰要動她,就是和臣弟過不去。」

  東野箭聞言立刻拉長了臉,「情,你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和朕賭!」

  「臣弟不愛賭博,為陛下操勞這幾年,雖不敢說殫心竭慮、鞠躬盡瘁,也絕對是盡力而為,或有缺失疏漏,在所難免,陛下對臣弟有任何不滿,臣弟不敢置喙。但若只因能操控風力就要治臣弟死罪,臣弟著實不服。未免惹人非議,臣弟自今日起辭去一切政務要職,在王府中閉門思過,陛下可滿意?」

  東野箭狠瞪著他,像是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來似的。

  「你是在威脅朕嗎?上次在御花園,當著那麼多皇親貴戚面前,朕不和你計較,給你個面子,現在你又說這樣的話,你以為東野沒了你,真的就不行了嗎?」

  「臣弟不敢這樣想。一個國家倘若只靠一人支撐才得以自立,那是這個國家的悲哀。只是,臣弟與陛下現在已經做不到心無嫌隙,這樣相處下去,對治國無益。所以臣弟願意離開,這江山始終是陛下的江山,皇位,也始終是陛下的皇位,您可以放心,唯獨這個女子——」他拉起蕭戀君的手,信誓旦旦道:「是臣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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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戀君坐在馬車上,交握的十指冰涼,她不敢抬頭去看東野情,雙眼直盯著他的雙腳。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率先打破沉默,「為什麼叫我去未了山?」

  他沒有回答。

  她等了等,又說:「皇上叫你去,其實是為了引我來,是嗎?」

  「可以這樣說,但也不全對。」他終於開口。「因為他不能保證我一定會帶你來。」

  「可你還是叫我去。」她迫使自己迎視他的眼,「你知道皇上要對我不利,但還是把我帶到他面前,只因為……」她咬著牙,「你不想讓我死在別人的手裡?」

  他笑了,「可以這樣說,但也不全對。」

  她忐忑地來回撥弄指頭,「你想問我什麼?」

  「似乎一直都是你在問我。」

  「是,可是……你總有話要問我的,不是嗎?」她覺得自己真像一隻小老鼠,被他吊在半空中隨意逗趣卻無力還擊。

  「你希望我問什麼?」他還在逗她。

  「你……不怕我會殺你?」

  東野情笑出聲,「你若是心懷殺機,你以為你能靠近我嗎?」

  她輕吁口氣,「好吧,看來我真的不適合隱藏自己,我說實話好了。不錯,我是南黎人,是南黎派我來,我的目的只有一個——要知道誰才是東野神力真正的繼承者。」

  「終於要坦誠相對了?」東野情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是準備和她一番長談。

  「那麼,我們從頭說起。你從何時知道我不是北陵人的?」

  「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她驚詫地瞪大眼睛,「為什麼?」

  「八年前,你和我見面的時候,我相信你並沒有想到八年後你會再接近我,所以那時候的你,雖然穿著北陵的衣服,但南黎的口音很重。」

  他淡淡的講述,讓她聽了只覺得羞愧感彷彿火一樣燒遍她全身。原來那些她苦心隱瞞的秘密,打從一開始就不是秘密。

  雖感羞赧,她仍解釋,「我只是很喜歡北陵女孩子,或者說是赤多族女孩子的衣服,所以那時候特意求母親幫我弄了一套。」

  「你穿北陵的衣服很好看。」他竟讚美她,「尤其是在東籬閣的屋頂上吹笛子的時候。」

  她懷疑他的讚美中有嘲諷的意思,但看他的眼睛,卻那麼清澈真摯,讓她又想起剛才在山風之中那個溫暖的擁抱。

  「好了,還有一件事你沒有告訴我。」他溫柔地凝視著她,「你的本名。」

  她垂下羽睫,輕聲念出,「南卿君。」

  「卿君?這個名字比戀君順耳多了。」他挑起眉尾,「這是你唯一讓我意外的事,貴為南黎公主,竟甘願做我東野情的小小奴婢……我只讓你種梅樹,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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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蕭戀君變成南卿君之後,她在鵬王府中的地位驟變。她一回到王府,東野情就命令管家給她單辟一處小院,那院子就在東野情自己私院的對面,而且也不用她再去梅園幹活,甚至還叫人為她量身裁製了十幾套衣服,每一套的顏色都以粉紫色為主。

  南卿君不解為何選色如此執意,忍不住去問他。

  他只淡淡地說:「第一次見你就穿這個顏色,還是這個顏色順眼些。」

  她聽了心情是激動的。都已經八年了,他竟然還記得,就連她最喜歡的北陵軟煙路的綢緞料子,也在後來送來的衣物中隨處可見。

  一日三餐,她的膳食處處講究精緻,她曾親眼見過東野情的午飯,可以說自己的飯菜一點都不遜於他的。

  如今的她,真是除了吃、睡,就只要在王府中養尊處優就好了。

  東野情沒有把她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驚詫於她驚人的變化。

  下人們紛紛猜測,到底這個北陵來的女孩子有什麼特別,竟讓鵬王對她另眼相看,但是無論怎樣猜測,距離真相還是很遠。

  陳文熙和路闌珊也不明白,他們只是得到消息說,東野情辭去朝廷之內的一切職務,這突發事件可是讓朝野震驚不已,所以他們相繼趕來,卻碰了釘子,因為東野情不見任何人,包括他們以及任何要來追問或勸說他的官員或皇親。

  從鵬王府傳出的消息說——鵬王在府中每日蒔花弄草,不理他事,過得很是愜意。

  梅園門口,東野情看著園內新栽的樹苗,有些感慨,「我父王在世時,一直教我要順天而行,做人若是太過張狂,只會給自己引火上身,可惜我做得不夠好,我明知梅花在東野種不出來,卻勉強自己許多年仍不死心。」

  「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遺憾。」南卿君心有慼慼焉,「所以我說,這是人上人的悲哀,你既然是皇室子孫,國家大事就不能袖手旁觀,你有能力治國平天下,就不可能只做個享樂的王孫公子。國家有難,你不能坐視不管,若功高震主,朝中又無你立錐之地……」

  東野情看著她笑道:「所以像我們現在這樣無事一身輕,豈不好?」

  「也不可能一直都這麼自在悠閒,我也不能總留在這裡讓你保護。」她低頭道:「過兩天我就回南黎去。

  「這個念頭你最好暫時別想有。」東野情的話讓南卿君心情複雜地看著他。「我既然在陛下面前保你,何時放你走,是我的事,你自己無權決定。」

  南卿君苦笑,「所以,我現在算是被王爺軟禁在王府裡了?」

  「就算是吧。」他拉著她去了對面的菊園,有一隅種植著的,正是他當初送給太后的南黎品種的菊花——醉鄉。

  「南黎的那座東籬閣,是你的住處吧?」

  「也不算是我的住處。那是先祖一位王妃的居所,因為她喜歡菊花,所以那裡種了不少菊花,她搬離之後,宮內的花匠仍一直打理那裡,我小時候常在那裡和哥哥姊姊們玩捉迷藏,就愛上了那裡。我時常過去幫忙,但不算太精通。」

  「這些花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南黎弄來的花種,但花朵開得總是比較小,你知道原因嗎?」

  她蹲下身看了看,「這種菊花的脾性和其他有所不同,喜陽喜熱,花期長,施肥的日期很講究,要在種下那個月的初一和十五各施肥一次,還要讓它們在當日充份照到陽光才行……你現在種植的這一片,看樣子施肥欠佳,所以長不大。」

  她有些嗔怪地瞪他一眼,「都說鵬王最懂花,怎麼會不知道這些?」

  「我不知道的事情原本就有不少。」

  「高傲如你,只怕也不會去請教別人,所以自己想怎麼種就怎麼種了。」她搶著嘲笑了他幾句。

  他也不生氣,聳聳肩膀,「也許吧。」

第6章(2)

  「對了,竹鸞姑娘那裡……你真的不接她到府裡來嗎?再怎麼說,那裡比這裡危險。」關於竹鸞的事情,她前前後後和他說過好幾回,即使聽說竹鸞被人綁架未遂的事情,也不著急,只說會派人保護她的安全,至於是誰要抓竹鸞,他似乎並不關心的樣子。

  「唉!我父皇有一後四妃六嬪,算起來就有十一個老婆,看上去他像是對她們都很疼愛,但其實他最喜歡的還是白妃,就是我太子哥哥的親娘,所以即使太子不是皇后嫡出,也不是長子,父皇還是力排眾議,堅持立他為太子。」

  東野情漫不經心地聽她忽然轉換話題,心知她說這一番話必然意有所指。果然她很認真地給他講道理。

  「男人啊,可以多情,但是這一生總要一個專情的才好。要知道,有多少女人畢生的心願就是做心愛男人唯一的專情,即使別人的心願會落空,但好歹要實現一個人的夢啊。」

  「哦,然後呢?」他挑著眉,故作不解,「你是說你太子哥以後登基應該少娶老婆?」

  她漲紅臉,「我的意思是,竹鸞和你的故事我雖然不知道,但既然她是你的……知己,你多少也該報答一下,難道堂堂鵬王要納個姬妾都不行嗎?」

  他滿眼笑意地瞅著她,好像她說了一個多麼天大的笑話。「你還真是操心操力的命啊,要不然南黎怎麼會派你來探我的底呢。」

  她一下子失了臉上的血色,關於間諜這件事,其實這幾天他從未與她再正面談過,他越是冷處理這件事,她就越是心虛。

  按說,雙方國家互派間諜偵察機密敵情,並不鮮見,但是她的身份畢竟特殊,當她說破自己身世之時就是想賭一賭,看他到底是怎樣的人,會不會抓著她反去要脅南黎。

  但他除了把她滯留在王府之內,既不審問,也不追究,反而待她如待上賓一般。她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可是自己卻開始一日日眷戀於這種能與他同進同出、並肩而行的日子。

  那一層窗戶紙,遲早是要捅破的,當兩國交兵,彼此翻臉,她就再也沒有立場與他這樣平靜相對。她怕那一日的到來,只好由著自己的心,任憑自己製造假象騙自己,只當她還是一個因為身世悲苦而來投奔他的小小奴婢,這樣她留在他身邊,就名正言順。

  可每當她出了小院,周圍無論奴婢、侍從,甚至是管家,都會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蕭姑娘」,這已意味著她的身份已改變,不再是那個可以無憂無慮地追隨於他身後的小小婢女了。

  她心中悵然,不知何時他已站在她身前,如此之近,遮蔽了頭上的艷陽高照,那黑色的影子靜靜地佇立,而她的下巴正被他掌控在指腹之間。

  「又操心什麼?怕我利用你去要脅南黎?還是怕我們有一天會刀劍相向?」

  南卿君驚詫於他竟如此洞察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要隱藏自己的心事真是太困難的事。

  「王爺,我是你的災星吧?」她幽幽長歎,「若非因為我,王爺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你覺得我現在很慘是嗎?」他偷偷用拇指撫觸她的臉頰,那種光滑柔嫩的感覺真的很好,竟讓他捨不得鬆手。

  「反正……不算好,是吧?」說是自願禁足在府,其實也是被皇帝逼的。她真為他叫屈,憑什麼一定要皇位繼承人才可以擁有神力?只要真心為這個國家效力,管哪個人是誰呢。

  「以前你在戰場上,真的從來都沒有用過你的異能嗎?」她很好奇,一個人如果真的天賦異稟,又怎麼忍得住不在人前炫耀一番?

  猶記得那年在南黎之夜,在北陵人的挑釁之下,他不曾露過一絲一毫的神跡。後來他跌落陷阱,若是當時也運御風力,未必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但他同樣沒有使用。

  忽然她想起他之前說的一句話——「如果東野只靠一人一劍一條龍傲視四國,待人死龍遁劍殘神滅,難道東野就只能等死嗎?」

  這便是答案吧!不是因為異能會招來殺身之禍,否則他父王當年不會將繼承皇位的資格拱手相讓,而是因為在他們父子眼中,這種神力並不應做為仗勢自傲的資本。

  東野情凝望著出神的她,眼前這張嫵媚嬌容,還保留著少時他印象中的清艷。

  為什麼明知道她是南黎的間諜,卻還要把她留在身邊?

  為什麼要為了她,屢次毫不猶豫的得罪皇后和陛下?

  為什麼明明可以將她挾持扣押,拷問南黎的秘密,借此重新奪回自己在陛下面前的信任,他卻壓根兒沒有動過一絲一毫這樣的念頭?

  看到她衝到自己面前,為那些暗中助東方涉興風作浪的罪臣求情時,他沒有生氣;看到她在皇后面前被嚴詞喝斥,他按捺不住為她出頭;猜到陛下要殺她,他將她叫到身邊,無非是為了貼身保護她周全。

  只要她平平安安地跟隨在他身旁,他不管她是誰、來自何處、揣著怎樣的目的,這樣子的她,是他少時記憶中一抹美麗的嫣紅,也是再度重逢後依然縈繞於心的溫暖。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如此的在乎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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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卿君再見到竹鸞是在幾天之後,之前小婢女曾和她說過,竹鸞有時候也會到王府來拜訪東野情,此話果然不假。

  那天她和東野情正在王府內的藏書樓,她曾聽說東野皇宮中的藏書閣中有不少好書,非常傾慕,結果東野情說在王府中也有一座藏書樓,且皇宮中的藏書大多數在這裡都可以找到摹本,於是她吵著也要跟來一起看書。

  一到藏書樓,她就登高爬低地好像在找什麼書。

  東野情好奇,便問她,「要什麼書,說出書名來,我找給你。」

  「《蘭心詩韻》,我想看很久了。」她伸著頭四處尋覓,「聽說收錄了東野蘭的個人詩詞,我很想看看。」

  「那本書這裡不會有。世上只有兩本,一本在皇宮內的藏書閣,一本在文英閣。」東野情說:「不過小時候我倒是看過一次,裡面的詩詞還記得些,你若是感興趣,我可以背兩首給你聽聽。」

  「好啊好啊!」她興奮起來,卻隨即收斂了笑容,繞著他轉了兩圈。「要說你這樣貌呢,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只是和東野蘭相比,可能還稍遜幾分。但眼前也沒有其他人比你更適合念誦他的詩作了。」

  東野情臉色一變。「怎麼?你還要賺東嫌西的?東野蘭什麼樣子,我都沒見過,難道你就知道?」

  南卿君笑著反問:「你是不是生氣了?瞧你眉頭皺的。你是不喜歡和別人比,還是不喜歡我說東野蘭比你好?」

  「一個死了百年的古人,我要和他計較什麼?」

  此際,一襲夢般的綠色帶著清涼之意踏入藏書樓的大門,笑聲同時響起,「王爺這話說得違心了,你生平最大的志向,不就是想做像東野蘭那樣的人嗎?」

  南卿君轉過頭去,只見竹鸞手中提著一個用柳條竹葉編織的小籃子,籃中還放著各色鮮花,映襯著她膚色如玉、人艷如花,煞是好看,不由得看呆了。

  東野情很不高興地說:「你要來也不說一聲。」

  「哎呀,王爺現在的規矩好多啊,還要先通稟一聲才能見你?該不是王爺現在金屋藏嬌了吧?」竹鸞說笑著,還用曖昧的眼神瞥著南卿君。

  南卿君正困惑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聽竹鸞之言,看來她每次來王府都不用通稟,這種待遇可是常人不會有的,可見她與東野情的確關係匪淺,可是之前她勸東野情將竹鸞納入府中時,東野情卻用嘲諷的口氣笑話她。

  難道東野情會是那種偶爾流連於花叢之中,做露水姻緣的風流郎嗎?

  可是不對啊!她記得小婢女說過,竹鸞只是借住在青樓,並不接客,那她到底又是什麼身世身份?和東野情又是怎樣的交情?

  東野情伸手去接她的花籃,卻被竹鸞閃身避開,她笑著將花籃塞到南卿君的手裡,「這是我特意做給卿君姑娘的,可沒有你的份兒。」

  南卿君訝然地捧住花籃。沒想到自己的本名竹鸞已經知道,看來她和東野情之間沒有秘密,這又是怎樣的一種信任?

  她覺得胸口那種酸澀的感覺好像又湧了上來,便趁機說道:「這花籃真好看,我先送回屋裡擺著去,你們慢聊。」

  見她走後,竹鸞悠然道:「她身份暴露,居然還可以這樣心安理得的留在你身邊?聽說你是為了她才和皇帝翻臉,辭去了所有朝務?」

  「我有時候真的好奇,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什麼眼線?」東野情悠閒地看著她,「這些事情,連路闌珊他們都未必清楚,你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能耐。」她嬌笑著對他眨眼。「我還真沒想到,你會是那種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人。」

  「你也不必把我說成癡情種。」他似是很不屑她給自己強安的這個頭銜,「你該知道我為什麼要辭去朝務。」

  「陛下對你早就由仰仗變成忌憚,你想抽身已久,卻苦於沒有借口,這丫頭正好成為你最好的借口。可是,你卻真的得罪了皇帝,聽說不僅太后詢問此事,群臣也在勸諫皇帝與你講和。不說文臣,武將有大半都曾是你的手下或是曾一同作戰的同袍將軍,他們若是反了,東野也就亂套了。」

  她見東野情只是低頭看書,也不理睬自己的話,便靠近些,低聲問道:「你說皇帝還能撐多久?」

  他懶懶地回答,「那要看鄰國那些餓狼能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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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8 23:55:45

第7章(1)  

  自從東野情和東野箭鬧翻,已有數日沒入宮,太后命人來請東野情好幾次,他都以身體不適推托掉。

  這天一大早,太后大陣仗的來到鵬王府,隨從將東野情的院子團團圍住,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剛剛起床的東野情,一改平日的黑色,只穿了件白色的綢布長衫,倒有種翩然若仙的味道。

  太后一見到他,就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歎道:「是清瘦了不少。唉,都是箭兒不好,你們兄弟自幼感情不錯,怎麼這一回鬧得這麼僵?我聽說是因為一個丫頭?那丫頭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為她犧牲?情兒,多少好人家的女兒都等著嫁你,像東方家的姑娘,我就覺得……」

  「太后今日是特意登門給我作媒?」東野情微笑著將太后迎進屋內,打斷她的話,「我與陛下之間的矛盾,不在那丫頭。既然太后親自前來,情也只好實話實說——陛下早已將我視作眼中釘,即便現在沒有卿君這件事,陛下也不會容我太久。」

  「卿君?」太后皺眉,「那丫頭的名字?」

  「是。」這是東野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還叫得如此親近,不知為什麼,當他說出口的時候並不覺得生澀,甚至叫出口後,心中竟有一種奇妙的甜蜜感受。

  「你一定是對皇上有什麼誤會,」太后在屋中踱著步,「皇上始終是很仰仗你的,之前他是放手太久,勞累了你,我也說過他,但他玩心太重,怨得了誰?而皇后是有些不懂事,不過她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了什麼?還不是耳根子軟,任人利用挑撥,聰明如你,會猜不出她的心思嗎?」

  東野情歎道:「既然太后今日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我不妨再坦白一些。最近豫王一直在找我的麻煩,因為顧及皇后的面子,我忍了許久。只是,她畢竟是皇后,是陛下的枕邊人,而我只是臣子,孰親孰近,不言自明,我不能等到有朝一日陛下真的恨我恨到要取我性命時再想抽身,只怕那時便來不及了。」

  太后見他神色堅決,顯然很難說動他,猜想他也許心中還有怨氣,只好暫時放棄遊說。

  出門時,正好遇到南卿君從對面的院子出來,南卿君一看到東野情院外站了一堆人,嚇了一大跳,以為是東野皇帝來找他麻煩,正要往他院子中跑時,卻撞到迎面而來的太后。

  太后雖然之前見過她一面,但早沒了印象,再見面,只覺得她有些眼熟。

  南卿君見太后疑惑地看著自己,急忙退後幾步行禮,「奴婢冒失,衝撞太后,請太后恕罪。」

  「你是那個叫什麼……」太后終於想起曾在皇宮的賞花會上見過她,正努力回想她的名字,東野情已經率先叫出來。

  「她叫卿君。」

  太后和南卿君同時一震。南卿君沒想到東野情會用這樣親暱的口氣叫出自己的名宇,太后更沒想到將東野朝局攪得天翻地覆的人竟然就是面前這個地位卑賤的黃毛丫頭。

  「你不是叫戀君?幾時改了名?」太后看著她,一陣厭惡之感油然而生。若不是這丫頭,說不定東方芙蕖和情兒的婚事早就成了,而情兒也不至於為了她和箭兒鬧翻,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你既然是鵬王的奴婢,就該知道身為下人,必須全力維護主子的安危,包括主子的榮耀。現在鵬王被你害到這步田地,你難道沒有一點自責或羞恥嗎?居然還敢厚著臉皮在王府內跑來跑去,你爹娘是怎麼教你的?」

  東野情倏地攬住南卿君的肩頭,剛才還露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退,「太后,我已說過,這事問題不在卿君身上,更何況卿君是我府內的人,她的管教當然由我負責,太后若有何不滿,懲處情就是了,何必為難她?」

  太后見東野情如此維護南卿君,果然如東野箭之前和她說的一樣——東野情是為了一個女子而拒上朝,不由得對東野情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氣聰明一世的他如此不爭氣,這次竟然栽在一個小女子的手上,還甘之如飴;心疼他執迷不悟,一意孤行,與箭兒鬧翻,不理朝政,如此年輕的年紀,難道就要在王府中關鎖自己一輩子嗎?

  「你好自為之吧!」話落,太后盛怒而去。

  南卿君長歎口氣,「真是冤枉。」

  「嗯?」東野情噙著一絲笑意,攬著她肩膀的手並未收回。

  「太后肯定以為我是禍水紅顏,卻不知道我和你之間根本沒什麼。再說,我哪有做禍水的本事?單論姿色,我還遠遠比不上竹鸞姑娘。」

  「你還真有自知之明。」東野情哼了一聲,剛才聽她那句「我和你之間根本沒什麼」,聽得心裡非常不爽。

  「不過你剛才幹麼故意親親熱熱地叫我「卿君」?分明是故意抹黑我啊,好像咱倆交情多深似的。」她紅著臉抱怨,手指不停地揪著衣擺,幾乎快把衣擺揪破了。

  東野情看她這樣的神色和動作,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歡我叫你『那個丫頭』也無妨,只是堂堂公主殿下,老被我呼來喝去的,心中不會不甘願嗎?」

  「怎麼會,誰讓我現在是你的婢女,本來就該聽從主子的吩咐。」她故意露出一個諂媚的笑,「王爺,您用過早飯了嗎?要不要奴婢給您送來?」

  「用飯之前先要漱洗,你對本王的規矩看來還不熟悉,你這奴婢是怎麼做的?」他板起臉,卻沒有半點威嚴。

  南卿君笑著屈膝,「奴婢這就去給王爺打洗臉水。」

  她說到做到,真的去打了一盆洗臉水端到他面前。東野情也不客氣,用熱毛巾擦了臉。早飯已有人送來,南卿君肚子也餓了,正要離開去吃飯,卻被他叫住。

  「不是還得為我試吃?你要去哪裡?」

  他這話說得自然,奸像支使她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聽在南卿君的耳裡卻已不同當初的感覺。起初她不過是個來投奔她的小奴婢,哪怕為主子獻身都是理所當然的。

  而今,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已不再將她當作奴婢,剛才那一聲「卿君」,叫得她全身燥熱到不行,現在他又叫她留下來吃飯……不行!不能太沉溺於這種感覺之中,否則她會越來越捨不得和他分離。

  她低著頭,用空碗盛了飯,一語不發地吃著。東野情見她這樣沉默,便取笑道:「突然變啞巴啦?是不是今天廚子菜做得鹹了?」

  「自小我哥哥和我說,得不到的夢,就不要去妄想。但若命中是你的,就不要放過。」她用筷子戳著飯碗中的米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句話來。「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命中是我的,什麼是不要去妄想……」

  她突然終止了話,呆呆地看著東野情——那張可以讓她心生暖意的俊容,有時候深深凝望著,卻會無端泛起一絲心酸。

  他,其實就是她不要去妄想的吧?

  她這副患得患失的樣子,看得東野情眸色一沉,自桌後伸手將她拽到自己眼前,「你想說什麼?」

  她不是第一次這麼靠近他,卻不知怎地,在聞到他的氣息時,忽然心跳開始亂了拍子,眼前的他忽然放大五官,讓她不知道該看向何處,但是若避開他惑人的眼神,豈不顯得自己心虛?

  他的臉似又貼近了幾分,嚇得她不敢呼吸,生怕將他的氣息都吸進自己的肺裡。只是這口氣憋得好辛苦,手上的飯碗都快端不住了。

  「王爺,兵部路大人一定要見您,說是有緊急軍情,您若是再不見他,他就要闖進來了!」

  門外下人的稟報聲打破了這曖昧的氛圍,南卿君手忙腳亂地掙開他,「路大人有急事,你還是見他吧。」

  東野情向後一靠,蹙著眉心嘀咕一句,「餓狼這麼快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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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闌珊面色鐵青,一進門連行禮都忘了,便急急地說道:「北陵果然有動作了,大禹郡連日快馬稟報,原本多出來那些貌似農民的人,忽然身攜利刃,圍攏在大禹郡四周,幾次挑釁滋事,和大禹郡的守城士兵發生衝突。其他幾郡也都有類似的報告。」

  東野情慢悠悠地喝著茶,「這些事情陛下知道了嗎?」

  「這兩日我已經進宮見了陛下三次,在朝堂上也稟告陛下,但是陛下也拿不出個主意,只交代兵部密切留意。」

  「那這就是你們兵部的事情了,你又何必來告訴我?難道你這個兵部尚書是坐領干餉不成?」

  路闌珊被他訓斥得臉色忽青忽白,沉住氣低頭說道:「因為茲事體大,北陵顯然知道您最近卸任朝務才敢大著膽子來挑釁。陛下不懂軍事,只要軍功,卑職可以派兵去和北陵打仗,但是卑職不敢擔保一定能打勝仗,而陛下那裡,卑職也摸不透他的心思。陳大人說,陛下這兩日顯得焦慮,說不定是想和王爺求和……」

  「不要去揣測陛下的心思,對你並沒有好處。」東野情見南卿君偷偷往外淄,便揚聲道:「你偷跑做什麼?這點事情你聽聽也好。」

  南卿君尷尬地回頭,「東野和北陵的軍事機密,我還是少知道得好。」

  「我會怕你洩漏機密嗎?」張狂與自信,向來不是他東野情所缺少的。「就算南黎知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北陵與東野又不是第一次交戰,哪次北陵能佔到大便宜?」

  路闌珊這才注意到南卿君也在。他雖然知道這丫頭有古怪,聽她竟是南黎人,這卻是他不知道也沒想到的。

  「你是南黎人?」路闌珊驚詫地叫起來,「你不是說你是自北陵逃難來的?」

  東野情打斷他的話,「叫大禹郡的守城將士做好防禦準備,周邊六郡十三縣都進入緊急戰備狀態,不要懈怠!晚上城頭要燃火把,徹夜不熄。城外敵人見我們已有準備,不會匆忙攻城。師出無名,北陵還在找機會罷了。」

  「是!」有東野情這幾句話,路闌珊稍稍放心了些。「那我這就回去部署。」

  南卿君問東野情,「如果陛下就這件事問你,你會應承下來嗎?」

  東野情沉默半晌,才道:「私人恩怨再大,國家之前總是小事。」

  南卿君看著他,雖然心中讚許他的胸襟,卻也不免為他擔心。他與東野箭之間的恩怨,是牽扯東野的大事,豈是小事。東野箭是個城府很深又心胸狹窄的人,否則不會隱忍這麼久,才藉著她的事向東野情發難,就算是東野情同意出面解決這次的危機,東野箭會領情嗎?

  「功高震主」這四個字,早已扣在東野情頭上,從今以後,他做更多的事,「功高」兩字會更加的彪炳千秋,「震主」兩字也會更加的令東野箭無法容忍吧?

第7章(2)

  如南卿君憂心的,兩天後,隨著軍情一日日的變化,邊關開始有了小規模的戰鬥,北陵不知怎麼制定這次的進攻策略,竟一舉攻下東野兩座不小的郡城。

  東野箭在震怒之餘也開始憂心忡忡,迫於壓力,召東野情入宮商議退敵之策。

  那一天南卿君在焦慮中度過,因為不知道東野情入宮之後的情形如何,他和東野箭都是心高氣傲、不肯低頭的人,若是相遇後,三言兩語又激怒了東野箭,可怎麼是好?

  她急得一連兩頓飯都食不下嚥,最後坐在東野情院子前的門檻上,靠著門框,對著天空發楞。

  東野情回來時,看到的是因為高度緊張加飢餓,累得睡著了的南卿君。

  定是作了惡夢,瞧她一張小臉皺巴巴的。

  疲憊的他,看到她這副睡容,卻忍不住笑出來。伸臂將她抱起,轉身去了對面她的院子裡。

  南卿君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到了船上,搖搖晃晃的,只是這船怎麼這麼溫暖,而且還軟軟的?揉了揉困眼,她驚詫地發現自己竟窩在某人的懷抱裡,而抱她的人,竟然是東野情。

  「你、你、你幾時回來的?」她驚慌失措地想從他懷裡下地,但是這個姿勢不好使力,她只能繼續待在他的懷抱裡。

  「剛回來,就看到你在當我的門神。」他微低著頭,一雙星眸笑意盈盈。

  「那個……我是……你那邊還好吧?」她連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只盼著趕快脫離他的桎梏。怎麼平日裡短短的幾十步路,今天走起來卻變得這麼漫長?

  「如果你指我和陛下的關係,不可能真的棄盡前嫌;如果你指東野對北陵的反攻部署,還好。」他簡短地回答完她的問題,人已走到她的房門口,單腳踢開門,然後直接抱她進屋。

  「身為間諜的南黎公主,您有多少問題,請容我填飽肚子再說。」

  他的話在她聽來卻有股說不出的曖昧,情急之下,紅著臉大聲說:「要填飽肚子你去找竹鸞,找我做什麼?」

  「你說什麼?」他把她丟到凳子上,雙手撐住她身後的桌沿,俯身逼近她的鼻尖,「我怎麼沒聽懂?填飽肚子和竹鸞有什麼關係?」

  「那個……你、你不是慾求不滿嗎……」南卿君覺得自己的臉頰快燒起來了。

  東野情像看怪物一樣的瞅著她,隨即邪魅地獰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怎麼沒想到,若是公主成為我的女人,南黎又豈敢再對東野不利?」

  說著,他便貼向她。之前他曾經與她有過一次親密的挑逗,那種讓她迷失本性、渾身無力的感覺一下子又襲上她全身。

  她嚇得別過臉去,急急地叫道:「你不是說過,你不會抱我這種女人?」

  「你不知道男人最愛說瞎話嗎?我現在……反悔了。」他猛地扳過她的臉,掠奪她那花瓣般嫣紅的嘴唇。而這如火如荼的一吻,讓南卿君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呻吟,本想推開他的手,不知怎地反而攀住了他的肩膀,沉溺其中。

  東野情吻得很霸道,卻也很細膩,當兩人的舌尖碰撞到一起的時候,她驚醒過來,急忙抽身摀住自己的嘴。

  他瞧著她慌亂的神情,不禁笑了。「還好,臨走前總算完成一件心事。」

  「走?你要去哪兒?」她還沒有從剛才的熱吻震驚之中醒過來。接著又聽到一個更讓她震驚的消息——

  「陛下要我帶軍與北陵作戰,我同意了,明天一早前去大禹郡。」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他只是即將要去踏青或者遊湖一般。

  南卿君怔楞了下,立刻急急地說道:「那怎麼行!怎知這不是東野皇帝的計謀?你若是打贏了還好,若是打輸了,不是正好新帳舊帳一起算?」

  「你以為我會輸?」

  在她心中東野情這個名字,代表滿滿的自信。但不知為什麼,她心中就是有一種很強烈的不祥之兆。

  「我陪你去!」她忽然脫口而出。

  東野情別有深意看她,「這是打仗,而且是東野和北陵之戰,與南黎無關,你最好不要牽扯其中。」

  「你剛才親我的時候,不就已經把我牽扯進來了嗎?」她理直氣壯地反駁,「先去叫廚房準備吃的,吃飽之後,我再幫你想如何打贏這一仗。」

  他充滿興趣地看著她慷慨激昂的樣子,唇角一勾,打趣的躬身道:「謹遵公主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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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東野情「招惹牽扯」之後,南卿君忽然覺得放下了心裡的包袱,再面對他挑逗味十足的眼神時,再也不需要閃躲。

  她甚至親自吩咐廚房準備四菜一湯,送到自己的房間,她要和他一起在自己的屋裡吃飯。

  她點的菜餚不但選料講究,而且做工精細,連鵬王府的廚子聽完她的要求後都不禁頭皮發麻。「蕭姑娘,咱們王爺向來不喜歡吃海鮮,您這菜裡的鮮貝,王爺看了就頭疼,若是做了端過去……」

  「誰說這是他喜歡吃的?這些菜都是我想吃的。」她說出這句話時,似乎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囂張態度臉紅。

  在滿廚房人震驚質疑的眼神中離開,臨走時還吩咐,「一個時辰之內必須做好,可不許有一點腥味。」

  當東野情看見菜餚中的鮮貝皺眉頭時,南卿君已開心地太快朵頤。「來東野這些日子,這是我吃得最滿意的一頓飯。」

  她完全沒去留意此刻東野情的表情有多難看。

  「為什麼有這道菜?」他用眼角瞥著鮮貝問。

  親自送菜的主廚愁眉苦臉地跪著回話,「是蕭姑娘吩咐後廚做的。王爺不是曾說過,無論蕭姑娘要什麼,府內上下都要竭力達成蕭姑娘的心意,所以……」

  東野情無奈地歎口氣,拿起筷子,「現在我終於知道什麼叫鳩佔雀巢了。」

  「東野和北陵作戰,東野勝算幾成?」南卿君一邊吃著鮮貝,一邊開口問道。

  「未戰之前,我不應該把話說得太滿,但是你認識我這麼久,你想我會怎樣回答?」他將有鮮貝的那一盤菜直接推到她面前。

  她托著腮笑道:「我知道這個問題可能讓你覺得可笑,但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輕敵。你不覺得北陵在這個時候來攻打你,像是算準了什麼似的嗎?」

  東野情凝望著她,「你也有這種感覺?」

  「哎呀,這麼說來,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嘍?」她笑著繼續說道:「既然你胸有成竹,我其實不該潑你的冷水,不過,我還是覺得最近發生在你周圍的事情未免過於密集。為什麼東方家敢唆使其他人找你的麻煩?為什麼東野箭要和你翻臉?為什麼北陵在這個時候要進攻東野?難道他們不知道你雖然下野,要再起卻只要東野箭一句話?」

  東野情笑道:「你說了這麼多的問題,難道你知道答案?」

  她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不知從何處悠然飄來一陣笛聲,這笛聲悠長,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聽到這笛聲,南卿君臉色一變,筷子上的食物倏然掉落到盤子裡。

  東野情的眉峰也悄然堆蹙,沉聲問:「是南黎的青尾竹?」

  她點點頭。南黎的青尾竹,是一種極稀有的竹子,用其製成的笛子,笛音可以綿延數里。

  「看來是南黎有人找你。這些飯菜我叫廚子給你留著,等你回來熱了再吃。」他不問南黎人吹笛的原因,也不問他們找她做什麼,只是平靜地如此交代,彷彿是在談論家常便飯般。

  南卿君起初心頭的一絲不安,因他這樣交代,被升起的暖意所取代。

  她笑著站起身,「好,你等我。關於擊退北陵,我其實有個好建議給你,你不聽的話,損失可大了。」

  「我等著。」他也放下筷子,抱臂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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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卿君急匆匆出了鵬王府,那笛聲時斷時續,極容易判斷方位及距離,她一路追過去,竟然來到了未了山。

  還是上一回東野箭和東野情飲酒的那座小亭子,只是現在亭中只有一個人,穿著深藍色長衫,那根短笛就在他手中上下翻飛著,彷彿舞蹈一般。

  「哥哥?!」南卿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竟然是南黎的太子南卿如。

  南卿如微微一笑,伸手撫摸著她的額頭,「卿君,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南卿君聽他的話,忽然想起東野情的那一吻,不禁紅著臉羞澀低頭,「也還好啦……」

  「東野情的秘密探聽到了?他的確可以御風?」南卿如直接切入主題。

  南卿君點頭,「是。不過他為了救我才暴露這個秘密,險些將自己逼入絕境。他和我說,他並不認為一個人懂得太多異能是好事,一個國家太過仰仗這種異能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覺得……」

  南卿如冷笑道:「他還真會說漂亮話。我若是有他的異能,也可以把場面話說得更大義凜然。好吧,既然已經證實這件事,卿君,你現在就只有一件事要辦了。」

  「什麼?」

  他眼中的殺機畢現,「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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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28 23:56:53

第8章(1)  

  「殺了他,因為南黎不能容忍這樣危險的敵人存在!殺了他,因為你是南黎公主,你必須為了南黎的江山社稷將這個潛在的危險消弭於無形。卿君,我相信你辦得到,因為我知道,他對你已經動了真情。」

  哥哥那冰冷決絕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地繚繞於她的耳際,像一個可怕的夢魘,揮之不去,躲不開也甩不掉。

  回程的路上,南卿君的腳下似有無數雙手拖拽著,讓她舉步維艱。

  她一直以為,她來到東野的任務很簡單,只是為了打探東野情是否真有御風能力。

  那晚,她在父皇身邊用晚膳,哥哥也在席間,他們談論起東野歷代都有人可以操控風力,卻不知道為什麼,接連兩代都沒有這種能人出現。雖然曾經懷疑東野情的父親東野朗有此能力,卻一直沒有證據。

  照此推論,這一代擁有這種能力的應該是東野情,但同樣沒有人見過他御風。

  哥哥當時感慨地說:「若真有人可以讓他露出破綻,那就是神仙了吧?」

  結果在旁邊聆聽半晌的她,脫口而出:「這有何難?我可以試試看。」

  貿然搶下這份差事,連哥哥和父皇都非常吃驚,甚至曾經阻攔她,「堂堂南黎公主,要深入敵腹,這是何等危險,怎麼能讓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若真的做到了,東籬閣以後就歸我。我還要哥哥那匹汗血寶馬,如何?」她大膽地提出條件。

  最終父兄拗不過她,同意她到東野。那時候的她,躊躇滿志,除了要在父兄面前證明女兒身也可以做到許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之外,還為了一件事——

  她想見他!那個兒時認識的少年,不,現在已經長大成威風八面、震懾四國的鵬王了。

  小時候對他的好奇,隨著年紀的增長,漸漸變成一種情愫,時時在心底縈繞不去,還有種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心中迴盪。

  他那時似乎認定自己是北陵人,再見面時,他還能認出她嗎?還會對他當年留下的那個許諾有印象嗎?若她繼續騙他說她是北陵人,他還會繼續相信嗎?

  苦心接近他,為了不讓自己露出破綻,她真的餓了整整兩天才出現在他面前。

  當他冷峻地靠近她時,那一身冰冷的氣息,卻不讓她感覺畏懼,那一句「我總算找到你了」是她真正的心聲。

  從前像種子一樣深埋在心底的那點情愫,在重逢之後,奇妙地迅速滋長壯大。尤其一日日的相熟之後,對他益發依戀。直到今日的那一吻,固然曾經抗拒,但也不否認,這讓她心中的小小貪念得以一償夙願。

  本想要到父兄面前厚著臉皮為自己求親,南黎公主和東野王爺聯姻,這對兩國百姓都是好事,也算是一段佳話。

  她還沒有說出自己的心願,哥哥竟斬釘截鐵地丟給她殘忍的三個字——殺了他!

  殺了他?!

  怎麼可能?!怎麼能夠?!

  南卿君踉蹌著跌坐在門檻上,恍惚地盯著地面上薄薄的一層灰塵。

  如此美麗的青石板,卻蒙住這層污垢,就像最純潔的心靈,也會被陰霾籠罩。

  她該怎麼辦?立刻離開這裡,不理會兄長的命令,卻也狠狠扼殺掉自己剛剛綻出光彩的愛情?

  忽然,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蕩漾著,「怎麼了?瞧你失魂落魄的樣子,餓昏了?」

  這聲音雖然熟悉,但自認識他以來,她從沒聽過他用這樣溫柔且透著暖意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一時間心酸和悲苦齊上心頭,她猛地跳轉身,一下子緊緊抱住他,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肩窩處,一動也不動。

  「沒事,就是起風了,忽然覺得有點冷,今天好像是立秋了。」

  「是嗎?」他不解地看著懷中這個瑟瑟發抖的柔軟嬌軀,忽然悠然一笑,「這樣你是不是就覺得暖了?」他捧起她的臉頰,將那個曾經讓兩顆心都深深顫動的熱吻,再一次深刻地烙印在彼此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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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陵與東野的這一戰,開始得極為突然,東野這邊雖然密切注意了許久,卻沒料到他們會突然發難。北陵中的赤多族人作戰驍勇,憑著血氣,在戰役開始的七天內攻陷了四座東野境邊的縣郡,這也是東野箭迫不得已求助東野情的原因之一。

  東野情決定領軍出征之後,東野箭本想大張旗鼓地為他送行,借此遏制北陵人的銳氣,因為只要東野情出馬,從來沒有贏不下的戰役。

  但是東野情拒絕了,他並沒有帶領太多的援軍從東都出征。

  除了隨身的二十幾名精銳之外,他沒有再帶任何人馬。

  南卿君隨行,為他這樣的安排很是迷惑。

  「你是一軍之首,這樣輕率出擊,萬一被對方知道了……」

  「北陵人還沒有那個能耐在東野的土地之內隨意撒野,也不會知道我的動向。我若是敲鑼打鼓帶著幾萬人出東都,惹得天下皆知,反倒容易成為北陵人的靶子。」

  南卿君沒有親眼見過戰場,見他如此輕車簡行、神情從容,就好像要去踏青遊湖的公子哥一樣,全然沒有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氛,她不禁懷疑,是不是前方的情況並沒有她想的那樣糟糕?

  出城不過二、三十里,就會有飛馬快報送到東野情手中,他看完信函後,會即刻手書一封回函。這樣一天走了六、七十里,已經有三封戰報送到。南卿君這才意識到,前方陣線的緊張氛圍絕對超過她的想像。

  那天晚上他們住在一座小鎮上。

  南卿君看他一直瞧著地圖沉思,忍不住問道:「這一場仗是不是很難打?」

  「北陵人難得這麼聰明,這一次會打得有點礙手礙腳。」他一笑,拉過地圖指給她看,「他們先佔領這四座城鎮雖然不大,但是都緊靠山地。北陵赤多人善打山地戰,一旦失守,退守山中,不失為上策。而且這四個地方相隔較遠,我向來喜歡全面推進,一字拉開陣線,在最短的時間中取得最快的結果,也不知道向來有勇無謀的赤多人,這一回是不是拜了誰為老師?」

  「四座城鎮雖然相距較遠,不能首尾兼顧,但是也有它的便利。」她陪他一起思索,「不如將這三座圍而不打,所有兵力集中攻打其中一座,分而殲之。」

  東野情望著她,似有些詫異,「從哪裡想到的?」

  「我哥哥小時候在文苑讀書,我就吵著要父皇同意我旁聽,文苑的老師除了講四書五經之外,也講兵法策略,雖然我不如哥哥愛聽那些,但也因此知道了一點皮毛。」

  東野情點點頭,「其實你說的也是我的想法,只是這種策略最關鍵的一點,是在行動上盡量不讓四城的敵人互通有無,更不能讓他們和北陵的其他大軍串通消息,否則一旦援軍趕到,就會是一場混戰。」

  「要斷絕他們的消息往來,也不難,第一是要靠你的大軍圍城,必須圍得如鐵桶一般,涓滴不漏。第二……就是靠我。」

  她鄭重其事地說出最後四個字,一點也不怕會嚇倒誰。

  東野情望著她時的眼神微微顫動出一層漣漪,隨即又被笑意填滿。

  「公主殿下該不是有什麼奇思妙想吧?」

  「來東野之前,我以為有人會御風是奇思妙想,但親眼見識過後,便知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所以你也該知道,奇思妙想算不了什麼,要想到又能做到,才是最厲害的。」

  他的眉尾飛揚,俊逸的五官似瞬間亮了起來,「這麼說來,我真不敢小看你了。公主殿下,您認為我們該先進攻哪裡才最合適呢?」

  南卿君又看了地圖一會兒,指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點,「就從大禹郡開始好了。」她微笑著對他說:「其實我是看到你剛剛在寫調糧的軍令猜到的。你讓周邊郡縣調糧十萬石到大禹郡西邊不過二十里的一座小村子,顯然是要以那裡為大本營,進行奪城前的準備工作。」

  「夠聰明。」他由衷地讚賞,攬過她的肩膀,在她的耳垂邊悄悄說:「若是我求親南黎,你父兄捨得把你嫁到東野來嗎?」

  她的身子陡然僵硬住,半晌沒有回答。

  東野情似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反常,左手握住她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膝頭上,然後提筆開始寫更多的調令。

  她手背上的溫暖,一波波的傳來,讓她的身子放鬆下來,情不自禁,她靠到他的肩膀上,而他也沒有阻止,她抽回自己的手,從後面環住他的肩膀。

  「東野情……」她喃喃叫著他的名字。

  「嗯?」他不經意地回應。

  「我真的喜歡你,我從未像喜歡你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她的低語讓他筆尖一抖,兩滴墨汁滴到了紙上。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古怪,笑著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是想討換點什麼嗎?」

  南卿君閉上眼,感受著額頭上的溫度和氣息,輕聲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永遠都記得,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望著她緊蹙的眉心,過了良久,悠然一笑,「傻瓜,我決定吻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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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野情和南卿君等人快馬飛奔,三天之後,趕到了距離大禹郡最近的村落。大禹郡失守之時,郡王已經逃出,就暫時棲身在這個村子裡,得知東野情趕到,痛哭流涕地跑來,跪倒在東野情身前。

  「王爺,卑職守城不利,導致郡城失守,苟全性命至今,就是為了見王爺一面,以求嚴懲。」

  南卿君在旁邊替他捏一把冷汗。以她過去對東野情的認知,她猜這人肯定難逃一死。

  沒想到東野情只是淡淡地說:「起來吧,說說失守的過程。我早早就叫你們要準備,為什麼還如此快地被敵軍攻陷?」

  「是。敵人這次用的招數太狠,大禹郡的飲水大多是來自城外的通玉河,前些日子,卑職曾上報說城外出現不少北陵農民,當時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後來城內開始有大量的軍民上吐下瀉,調查之後才知道,是因為飲水的問題,連卑職的家眷都病倒了。」

  南卿君恍然大悟,「看來對方是在水裡下毒,才攻城得手的。」

  「是,因為軍民都生病了,已無多少戰鬥力,所以敵軍攻城一日,為了不讓百姓受到無謂的傷害,卑職只好棄城逃跑,拱手將大禹郡讓出。」

  東野情問:「敵軍人數多少,你知道嗎?」

  「攻城的人不多,只有一兩千人,入城之後,他們迅速將我軍的人關押至地牢中。頑強反抗的,就地處死,城內損失大約也有幾百人。」

  幾百人的傷亡對於一場戰役來說並不算多,但是在已經確定佔領一座城鎮之後,面對已無還手之力的敵人依然大開殺戒,就太過血腥殘忍了。

  南卿君以前聽說東野情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見他行事,也覺得他過於辣手狠絕,但是此刻聽到北陵人如此作戰,方才覺得這世上真正殘忍之人遠遠超過她的認知。

  「看來要盡快採取行動了,否則任由北陵人用這種方法進攻,豈不是次次得手?」南卿君不由得焦躁起來。

  東野情笑道:「也沒那麼容易,畢竟不是所有城鎮的飲水都來自於城外河水,眼下先要想辦法奪回大禹郡。你不是說可以有辦法阻斷敵軍的互通有無?這一回我倒想見識你的本事。」

  南卿君看向四周,「好,看今天天色不錯,今晚大概月華明朗。就今夜吧。」

第8章(2)

  果然如南卿君所料。這夜月光如水銀瀉地,將方圓十里之內都映照得清晰分明。

  南卿君叫東野情命人找來四塊巨大的鏡子,架設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

  當柔和的銀色月光投照在鏡子上時,她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笛。

  東野情好奇地問:「我第一次見你時,你手中拿著的似乎就是這根竹笛?」

  「這笛子已經跟了我十五年了,它不僅可以吹奏,與今晚之事也有重大關係。」

  她走進四面鏡子之中,月華的反射之光驟然由白轉金,強烈地聚集在她身上,她將竹笛橫在唇前,一聲清越笛音驟然響起,一道綠色的光芒從笛身中化身而出,與金黃色的月光糾結在一起,隨之凝聚成一團霧般的雲朵,飄向空中。

  隨著月光越來越強,笛音越來越響,那片雲團也越聚越大,倏然南卿君將雙手在胸前一擊,雲團化身無數點金星,自半空中向東西南北的方位散去,夜空中一下子亮如白晝。

  過了片刻,星光漸漸隱沒,四周又恢復了剛才的寂靜,連鏡子上的月光都恢復成柔和的銀白色。

  大禹郡的郡主看得目炫神迷又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這、這就完了?這是什麼意思?」

  東野情凝視著南卿君,「原來這一輩中,南黎會布結界的人,是你。」

  曾經就是這道無形的屏障,讓東野當年一度所向披靡的東野雪也吃過大虧,所以提到結界,向來自視無敵的東野人都要敬畏三分。

  南卿君將短笛收起,踱步回到他身邊,「我布的這個結界只能維持四十八個時辰,在此期間,界內無論人還是飛禽走獸都無法出去,而外面的人也始終進不來。」

  「為什麼?」大禹郡主不解地問:「怎麼會出不去?」

  南卿君微微一笑,「你可以直走試試,走到我的結界邊,會發現自己不停地在附近徘徊,卻怎麼也去不到你想去的地方。」

  東野情信誓旦旦地道:「用不了四十八個時辰,十二個時辰之內,我便可以拿回大禹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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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卿君一直覺得東野情哪裡都好——當然這也和情人眼裡出西施有關,不過她也覺得東野情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過於自信。她自幼聽父皇和文苑的老師教導,都說做人不僅要低調謙和,而且要鋒芒斂收,以免成為別人攻擊的靶子。

  當東野情說只要十二個時辰就能拿回大禹郡時,她真覺得他就算不是吹牛,也只是在鼓舞士氣罷了。

  就這麼幾十個人,要奪回一座城,談何容易?

  然而東野情絕不是信口開河的三歲頑童,在南卿君布好結界的當晚,他就採取行動了。

  他帶著六七名精銳將士,來到大禹郡城牆最為低矮的南城牆下。南卿君眼看著三名士兵悄無聲音地疊成一個人梯,東野情輕輕一縱,踩上他們的肩頭,再一躍身,就翻上了足有三丈高的城牆。

  她還沒有看清他在城頭上的動作,忽然就有一個東西跌落在她的腳邊,低頭一看,她嚇得急忙用手摀住嘴,避免自己的驚叫聲驚動了四周。

  只見腳邊血淋淋滾動著的,竟然是一顆人頭!大概是東野情下手太快,那人的雙眼還睜著,神態中全無半點驚恐。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已有十二人死在東野情的劍下,另有兩名東野的士兵,也利用人梯的方式翻上了城牆,趁著東野情偷偷殺死巡城敵軍的時機,打開了城門一條縫隙。

  南卿君正要進城,只見四周從護城河後的密林中,忽然黑壓壓地湧動出不知道多少名的黑衣士卒,全都手持雪亮的利刃,無聲無息地逼近大禹郡的城門,從那條只夠一人通過的縫隙處魚貫而入。

  她呆呆地看著這群從天而降的神兵,在湧入南城門之後,悄然圍住了負責守城的士兵營房。因為東野情已經先一步把所有守城的士兵一一殺死,還在睡夢中的北陵兵,壓根兒沒有想到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大難臨頭。

  「王爺,如何處置他們?」一名黑衣人在東野情身前單膝跪地請命。

  東野情看了營房中一眼,「留著就是禍端。」

  「屬下明白。」十餘名黑衣人推開營房門迅速潛入,偶有幾聲悶哼從房內傳出,接著就再無聲音了。

  南卿君從進城之後就不得不摀住鼻子,那些刺鼻的血腥味,不受控制地往她鼻子裡鑽。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人,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戰爭的殘忍。她想懇求東野情網開一面,但是想到北陵人殺東野人的狠辣,她知道東野情是故意要在今晚「血債血償」。

  難道國與國、人與人之間,真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殺戮和憎恨嗎?

  她不解、困惑於這個問題,卻也不忍再見更多的死亡。

  東野情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將她拉到一個漆黑的街角,小聲道:「在這裡站著等我。」

  她捂著嘴,蜷縮在角落中不停地乾嘔。這一刻她有些痛恨自己也成為殺人幫兇,在這個把彼此鯨吞、征服、屠戮當作理所當然的時代中,她其實只是一顆小小的微塵,並無能力改變任何事情。

  她的命運不也是如此的可悲?雖然貴為公主,但是愛情不能自主,婚姻不能自主,連命運也不能自主。

  她好像比一顆小小的微塵還要渺小。

  當東野情反身找到她時,發現她正捂著臉蹲在地上哭,他不解地急忙拉起她,「怎麼了?受傷了?」

  「為什麼你是東野人,而我是南黎人?還有西涼、北陵這些國家的存在?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爭鬥不休?」

  她哭著問他,那一臉的淚水讓他瞭然。

  將她輕輕擁入懷裡,「你問我的問題,我該怎樣答覆你呢?或許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問題。

  「聽說當年先祖東野雪女皇,本有能力一統四國,那時候東野的實力已達到鼎盛,不僅東野雪號稱東野天殺,戰場無敵,還擁有能召喚出護國飛龍的湛瀘劍,無住不勝,更有海外第一臣東野蘭坐鎮朝野,為什麼她沒有將這些仇恨和戰火,在她的那一代中結束?那麼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讓人傷心的故事了。」

  南卿君在他的懷中抬起頭,啜泣道:「若真是那樣,是不是你我就不會相識了?」

  他一笑,眷寵地在她鼻尖吻了吻,順勢用舌尖舔去她的淚痕。「是啊。」

  「我不知道我是該感謝老天的多情,還是怨恨他的無情。」她重新埋下頭,將他的腰摟得緊緊的。「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也不想以後和你為敵。」

  「你說的這兩件事,都不可能發生。」他笑著輕撫她的後背,語調是那麼溫柔,語氣又是那麼堅定,彷彿只要他說過的話,就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其改變。

  但他的話,卻驅不散她心中的不安陰霾。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8 23:58:38

第9章(1)  

  只花了七個時辰,大禹郡就被全面奪回,東野情命人在奪下南門之後,立刻釋放被關押的東野軍隊,然後將東西北三城逐一攻陷。

  正午清點人數,東野殲敵北陵軍一千三百餘人。

  東野情奪回大禹郡之後,就在大禹郡郡主府內辦公。

  南卿君躲在一間小書房裡,也不聽外面的事情。書房中有一副棋盤,她就在棋盤上胡亂擺弄著棋子,直到東野情進來,她的棋盤上卻只有疏疏落落的幾十枚棋子。

  「和自己對弈,有意思嗎?」東野情親自托著一個食盤放到她面前。「一整天沒好好吃東西,也不見你喊餓。」

  「有點吃不下。」她低著頭,手裡捏著一枚黑棋來回擺弄。

  「第一次見到死人,都是你這種心情。」東野情坐在她對面,信手拈起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盤上放下。「其實這也沒什麼,你看世上的萬物生靈,皆是弱肉強食,日日戰爭,你想要真正的和平安寧,並非不可能,只是很難做到。有時候,或許是為了當權者的一己私利,有時候,則是為了大多數的百姓。」

  他封殺了棋盤一角她的棋子,一邊慢悠悠地撿起陣亡的黑棋,一邊說道:「你也不必覺得自己虧欠了誰,在百姓眼中,你與我這樣的人,也是該千刀萬剮的。」

  「為什麼?!」南卿君驚呼。

  「你是養在深閨人未識,日日夜夜都是錦衣玉食,理所當然不覺得自己過這樣的日子有多罪惡,但是你的子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你知道嗎?你享受的那些榮華富貴,又有多少是來自民脂民膏?」

  南卿君當下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你不必為了眼前戰役的傷亡而感慨傷懷,歷朝歷代,這是不可避免的。倘若你真有心,就做好你公主的職責,為了維護四國的穩定盡你自己的心力,」

  南卿君眼看著棋盤上的黑棋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一片白茫茫,看上去如雪花一樣乾淨。

  「也許真有那麼一天,四國統一,紛爭不再,到那時,自會有人感念你的恩德。」

  他伸手將棋盤撤下,又將食盤端過來,「眼下你要吃飽喝足,因為一會兒我們就要趕往上揚郡,那裡距離這裡有兩百多里,明天凌晨就要趕到。」

  她看著食盤一陣,匆然笑道:「這茫茫山路,哪裡來的新鮮海貨?」

  「叫他們八百里加急,用冰塊鎮著送來的。」東野情神色平靜,似乎並不覺得這是難事。她心中感動,嘴上卻故意戲謔道:「你就不怕萬一大禹郡打不下來,這些東西不就要爛臭在城外?」

  「已經做熟端到你面前了,還有什麼怕不怕的?」不會說好聽話,他乾脆下令恐嚇,「快吃光它,若剩一點,下次就讓你自己背著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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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東野情的一番開導詞,南卿君的心結解開了不少。

  其後的上揚、桑燕兩座郡城在四天之內也被奪回,消息傳開,東野上下皆歡欣鼓舞。東野箭特意親筆書寫,表彰東野情作戰英勇、智奪三城的事跡,並封賞東野情良田千頃、黃金萬兩,加封護國公。

  這份信專程送到東野情面前時,東野情卻連看都沒看,就丟到一邊。

  南卿君好奇,撿起來一看,怪聲怪氣地說:「喲,陛下還真是體貼,送了你美女十名呢!都說皇帝後宮三千佳麗,那是在中原,你們東野的皇帝大小嬪妃加在一起,也沒有超過二十人吧?一下子就賞了你十人,你可要小心你的身子骨,護國公大人。」後面的話,帶著濃濃酸味。

  東野情好笑地瞥她一眼,「你是真的替我擔心,還是吃醋?」

  「唉,貴為王爺的你,在東野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此的舉足輕重,若是沒有些姬妾,倒要讓人懷疑你是不是能力不足……」她故意用曖昧的眼光打量他。「竹鸞被你放在外面,是不是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東野情將她一把抓到懷裡,唇瓣擦著她的頸部咽喉處,「我的能力如何,會讓你知道,只是你要小心,男人可是禁不起撩撥。」

  她臉上的熱度如他的意的又向上飄升。他最喜歡看她臉紅,喜歡用皮膚接觸她臉紅時滾燙的溫度,甚至有時候也會有些微的衝動,想要把她直接生吞活剝進肚子裡。

  陡地,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然後推開他說:「行啦行啦,快說正經事。今天晚上要怎樣進攻?結界我已經布好了,還是像之前一樣行動嗎?」

  「總是老招數,我也覺得膩了。」東野情放開她,「今晚你在營地裡等我就好,這最後一座城中的北陵軍最少,不用太費力氣。」

  「不!還是讓我和你一起去吧。」她猶豫了下,「也好有個照應。」

  「你心太軟,你去,我還要擔心你的安危,你除了會扯我的後腿以外,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他先用話打消她的念頭,再故意威脅她。「乖乖地在帳子裡等我,要是讓我看到你出現在城裡,我就打斷你的腿,再把你扛回東都去!」

  「回東都嗎?」她悵然一笑,「這邊的事情了結之後,我大概就不能再回去了吧。」

  「難道你想回南黎?也好,等這邊的事情了結了,我陪你一起回南黎。」東野情完全沒有留意到她話裡有話,正巧外面有人來稟報事情,他便匆匆地出帳。

  帳內,小小的燈火忽然被窗口吹進來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南卿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

  這是在東都時哥哥南卿如親手交給她的——

  「卿君,這裡面的毒藥叫『長相思』,是我們南黎的密毒,你應該聽說過,這種毒藥只在南黎宮中秘藏,只有南黎的太醫才能診斷出。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每日給東野情喝上一兩滴,用不著十天,他就會毒發身亡,但是死前不會有任何的徵兆,死後身體也查不出有任何的異常。你只要在毒發之前想辦法離開他,就沒有人會懷疑你。

  「我已派好人馬,在兩國邊境等你,你只要去到那條叫文政河的跨河浮橋頭邊,自然會有人來接應你。等你回到黎都,我和父皇都會親自為你慶功的。」

  回想當時哥哥的交代,她漠然地將瓷瓶中的液體傾倒出兩滴入一隻茶杯中,待東野情轉身回來時,她笑吟吟地捧著那個杯子,「要走了嗎?以茶代酒為你送行。」

  東野情也笑著接過杯子,「剛剛有人和我說,距離這裡大概四、五百里處,有一處極寒冷的地方,四季氣候都像冬天,還有不少株的梅樹在那邊開放,真是神奇,改日我帶你去瞧瞧。」

  「好啊。」她堆著笑臉回應,「所以這裡的事情,你要快快了結才好。」

  東野情將茶水飲盡,正要出去,她陡地從後面一把抱住他,待他回身,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他錯愕的時候,又將他推開,「快去,別耽誤了時辰。」

  他展顏一笑,「鬼丫頭。」黑衣魅影,隨即隱沒在營帳之外。

  屋內,南卿君的笑容在他離去後霎時退去,她跌坐在椅子中,對面桌上有一面銅鏡,映照出她臉上那模糊的慘淡表情。

  她拆了頭髮,顫抖著手一遍又一遍地重梳,卻無論如何都盤不出一個好看的髮髻,最後她心一橫,咬牙胡亂地將頭髮綁在一起,因為太用力,竟然硬生生抓掉一縷秀髮。

  一滴、兩滴……淚水打在黑髮上,那濡濕的黑亮看上去竟有股淒涼。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她此時的心境便如死了一般。

  抽出袖中一直隨身攜帶的那管竹笛,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將一張紙條塞入管中,然後順手拋到了帳子外面。

  她起身環顧了下四周,好像還能看到他在帳中走動的身影,若隱若現。

  閉上眼,她走過燭台時順手一推,燭台倏然跌落,火苗點燃了地上昂貴的地毯,火勢瞬時暴起,她呆呆地看著那可以吞噬一切的火苗,竟然忘了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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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被北陵佔領的汾河城被東野情以火攻的形式拿下。

  是夜,數百團火球從半山腰上滾落,連成一片,如天火降臨般,守城的北陵軍因為從未見過這種駭人的景象,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東野軍趁亂撞開了城門,將驚嚇過度的北陵軍或斬殺、或擒獲。汾河城的城牆其實是用最堅硬的青玉石鑄造的,遇到火球並不會受到太大的損害,所以城內的百姓沒有遭受到更大的損傷。

  當東野情拿下此地北陵軍的一員首將之後,他慢悠悠地問道:「你們北陵這次戰役的指揮首將是誰?」

  「是赤多才刀將軍。」

  東野情不屑地冷笑,「赤多才刀?那傢伙向來愚鈍,怎有本事在數日內攻陷我東野四座城鎮?不對,他背後必然有人。」

  「真的不清楚……只是聽說在出征前,有人送書信給赤多將軍獻了一些計謀,但對方是誰就不知道了。」

  「書信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嗎?」東野情盯著那人,「是從東野送出去的,還是從南黎送出去的?」

  那人哆嗦了下,「不、不知道。」

  「你姓什麼?」東野情赫然轉變了話題。

  那人沒來得及反應,本能地說:「姓蕭。」

  「哦,蕭氏一族的人如今只配做赤多人的走狗嗎?」

  他的鄙夷讓那人陡然怒道:「無論蕭氏還是赤多族,如今都是北陵人,你不要妄想挑撥我們兩族的情誼!」

  「嗯,我不會挑撥的。當年赤多族沒有滅你們北陵,蕭氏皇族亦不曾四處流亡;東野沒有收留過蕭氏的太子公主,為你們保存最後一絲血脈,而蕭氏也沒有藉著聯姻重新奪回在北陵屬於自己的政權,蕭氏從來沒有遭受過任何的屈辱,赤多族和你們向來親如一家。」

  東野情每句話都飽含諷刺、字字帶刃,刺得那人憤怒大聲道:「鵬王,你也不要太得意!東野並不比我們蕭氏高貴多少,無論怎樣,我們蕭氏現在依舊是北陵的皇位繼承人,而你東野情就算是功比天高,也不過是個鵬王、護國公而已,你以為你真能坐上皇位?你以為你們東野真的是一團和氣嗎?」

  東野情幽冷地看著他,「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人楞住,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洩漏了什麼秘密。

  匆匆忙忙地,有個東野士兵驚慌失措地跑進來,「王爺,城外失火了!」

  東野情一皺眉,「失火?」外面本就是在火攻,火球滾過山坡,難免會燒起什麼。

  「是城外的營帳,有幾頂營帳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燒起來了。」

  東野情猛然驚醒,不等那人說完,就旋身飛奔至城門方向。

  一路上,到處還有被俘虜的士兵、丟棄的盔甲、橫倒的屍首,也有不少人在招呼他,或有急事請教,或有緊急軍情,但他都充耳不聞,一心疾步往前飛奔。

  城門口,為了防止逃兵潰散,早已將城門關閉。

  他遠遠地奔至,兩邊的士兵驚詫地不知道是不是要開門,東野情足不停步,騰身掠向城頭,放眼看去,就在城外最西邊,果然有幾處帳篷火光熊能,還可以看到很多人影不停奔波,忙於救火。

  他的心驟然涼了,也顛不得城牆高峻,縱身跳了下去,藉著城牆腰上的一根旗桿彈點了下,團身落在地面,接著如電一般的躥向大火深處。

  「王爺,危險!您不能過去!」有人撲過來,將他一把抓住。

  但他狂怒喝斥地推開那人,「滾——」

  「王爺!」兩個人過來都拉不住他。

  他已經奔到火光之前,但那頂大帳早已被燒得只剩個光禿禿的枯架子,他人還未衝進火海,架子已在頃刻之間坍塌。

  他怔怔地看著那一片火海,楞了片刻,回身問道:「帳中的人呢?去哪裡了?!」。

  周圍的士兵都低垂著頭,好不容易有個人開口,「火起得太突然,我們以為王爺進了城,這頂帳子就算燒了也沒事,便沒有急著趕過來滅火,等發現有人影在裡面閃動,再跑過來已經遲了……」

  東野情的臉色一沉,好像灰燼的顏色,他踉蹌退後兩步,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那一片廢墟,倏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周圍的士兵看了驚慌失措,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架住。

  他向來不喜歡被人過份親近,與其他人也總是保持著距離,除了當年允許南卿君背他之外,很難有人與他近身接觸。

  但是此刻,他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像是化做了一團泥,恨不得置身在這片火海灰燼中。

  這火是因何而起?是巧合?還是人為?

  他的腦海中紛亂成一片,竟失去了平日的冷靜睿智。

  身後是剛剛拿下的最後一座失地,朝中等著他的,也許又是一片歌功頌德、鮮花美酒,但此時此刻,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話。

  若沒了她,縱然贏了天下又如何?

  「南卿君,你給我活著滾回來——」夜風吹起火光煙塵,他揪著心嘶聲力竭,呼喚著愛人。

  但火光仍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搖擺舞蹈,回應他的,是撲面的熱度、嗆人的煙塵灰燼,和一彎無聲的冷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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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鵬王東野情,在與北陵進行奪城之戰中不幸受傷,身染重病,正在返回東都的路上,據聞鵬王病勢沉重,恐難平安回到東都。

  這一道流言在東野國境悄悄傳開,不到三天就從東野傳遍四國。

  就在南黎的黎都皇宮中,此時正有一名貴客悄悄來訪,除了南黎國主、太子南卿如及幾位重要官員外,沒人知道這位貴客的身份。

  此人,正是東野皇帝——東野箭。

  在東籬閣的門前,東野箭看著園中大片綻放的菊花,笑道:「這就是醉鄉吧?聽說只有這種菊花會在夏天開放,現在天氣轉涼,這花開得更茂盛了。」

  南卿如陪同著一起賞花,連聲讚道:「陛下真是博學多聞,這種花只開在南黎皇宮,外人很難見到。」

  「你大概也知道我們東野的鵬王最愛花,上次太后過壽,他送了一枝醉鄉,太后很是喜歡。」

  「我是聽說,鵬王王府的花園比之東野皇宮中的御花園有過之而無不及。」

  南卿如的話惹得東野箭冷哼一聲,「是啊,何止御花園,就是鵬王府的豪華氣派,朕那座皇宮和他一比,都顯得寒酸。」

  南卿如笑道:「陛下不必生氣,日後鵬王府不過是陛下的一座小小行宮。」

  「哈,他若死了,朕便命人將鵬王府夷為平地。」

  瞧東野箭說這句話時咬牙切齒的模樣,南卿如哈哈笑著,心知他恨東野情已經恨到了骨子裡。「東野情的病大概也撐不了多久,陛下這借刀殺人的伎倆,果然不錯。」

  東野箭立即沉下臉,「太子殿下說的是什麼話?我可不懂。」

  「明人不說暗語,陛下何必和我打啞謎?我雖然人不在東野,卻也聽說了不少事。前一陣子,東野皇后的娘家東方氏,慫恿許多臣子欲與鵬王作對,若非陛下您私下默許,東方涉豈有膽子敢那麼做?可惜東方涉能力不夠,三兩下就敗在東野情的手下,於是陛下又故意洩漏軍情給北陵,借北陵攻打東野的機會,讓東野情領命出征,死在東都之外,好徹底剷除這個禍患。」

  東野箭的眼神頓時露出陰狠的顏色,「殿下這些話算是誹謗,不管朕對東野情有何不滿,他畢竟是我東野的鵬王,勞苦功高,朕豈會這樣加害於他?再說,朕難道是昏君?冒著丟城棄國的危險,只為了算計他一人?」

  南卿如笑著躬身,「陛下請息怒,卿如只是推測,若是推測錯了,陛下只當笑話聽聽也就罷了。」

  「若說勾結北陵人,朕承認北陵這一戰是來得奇怪,似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不是北陵人一貫的作戰風格,但是與朕無關。」

  見東野箭皺著眉苦苦思索,南卿如眼底閃過一道精光,「這些秘密,總有不再是秘密的一天。陛下一路辛苦了,還請稍事歇息,晚上有一位故人為陛下獻上一舞,以表我南黎的誠意。」

第9章(2)

  在東籬閣的廂房,漆黑一片。

  南卿如推門而入,冷冷說道:「卿君,你要在這裡裝死到幾時?」

  屋內的一角,隱隱有衣服沙沙作響的聲音,接著從幽暗的一隅,走出一個穿著粉紫色衣裙的少女,正是原本該在大火中喪生的南卿君。

  「哥哥,就讓我靜靜地過日子,不行嗎?」

  南卿如忽然換上笑臉,挽住她的肩膀,「哥哥是擔心你的身體嘛!你從東野立了大功回來,卻一天到晚不吃不喝的,殺東野情有悖你的良心嗎?要知道,多少南黎的百姓對你感恩戴德啊。」

  這句話,驟然刺痛了她的心。記憶中,那個人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也許真有那麼一天,四國統一,紛爭不再,到那時,自會有人感念你的恩德。」

  她不求有人感念她什麼恩德,只願四海平靜,能與心愛之人相守在一起。

  而今這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而哥哥的這句話更像在她的傷口上再狠狠塗抹了一把辣椒。

  「哥,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說什麼。」

  她推他出去,南卿如卻回頭說道:「哥哥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有個你的故人來了,你不想見見?」

  「故人?」她一時不解。

  「若非這個人幫忙,我們怎能如此順利地剷除東野情?」

  她不禁全身一震,「這個人是誰?」

  南卿如擠了擠眼,「想知道?不妨親眼去看。而我們南黎日後能否在東野的重壓下翻身,就看你的了。」

  「看我?」她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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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野箭與南黎國主南冬雲同坐於花廳之上。

  南冬雲笑咪咪地舉著酒樽,「真沒想到,數百年來,東野南黎兩國無論交好還是敵對,兩國國君都不曾像你我今日這般,同席暢飲。若咱們先祖有靈,大概也會為東野南黎今日的局面感到欣慰啊。」

  東野箭喝得眼睛都花了,只是笑道:「其實東野南黎比鄰而居。本就是兄弟手足。當年東野情和南黎作戰,朕是極力阻攔的,但他殺戮之心太重,一味想著開疆拓土,根本聽不進朕的阻攔。唉,可憐無端傷亡那麼多的士兵百姓,也傷了我們兩國的和氣。從今以後,朕決定免去南黎的歲貢,兩國重結為兄弟友邦,永世不再干戈相對!」

  南冬雲聽了眼睛已經笑瞇成一條線。

  「東野陛下果然是志向高遠、氣魄宏大,我南黎得遇東野這樣的明主,真是萬幸啊!」

  見東野箭已經喝茫了,南冬雲找了個托詞起身離開。

  花廳門口,南卿如在那裡等候,低聲說道:「父皇果然看事精準,和東野情相比,東野箭心胸狹窄、目光短淺,眼下幾句美言灌下去,他便主動開口做了這麼一大堆的許諾,留著他的命,可比殺了他有用多了。」

  「卿君呢?」南冬雲四下看了眼,「那丫頭這些天別彆扭扭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從東野回來後變得不愛說話,你讓她今日獻舞,我怕她不肯啊。」

  南卿如笑道:「父皇這回料錯了,您看,那丫頭不是已經來了嗎?」

  南冬雲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花廳的另一頭,南卿君一身艷麗舞衣,款款裊裊的步入花廳。

  「可惜要委屈卿君了,東野已有皇后,她再尊貴,不過就是個貴妃而已。」南冬雲歎了口氣。

  花廳內,東野箭喝得雙目朦朧,依稀看到一名艷麗美女款步向自己走來,如弱柳扶風,婀娜多姿,精心妝點的美容似有幾分熟悉,讓他看得心癢之餘又不禁生疑。

  「你是……誰?」他伸手去抓。

  美女閃身望著他。雖然他看不真切,但越看越發覺得這女子眼熟。

  「是南黎太子叫你來陪朕的?」他伸手再抓,依然沒有抓住。

  「陛下,您喜歡歌舞嗎?」那美女的聲音清冷,卻騷得他心癢難耐。

  「你會歌舞?」他笑著,「好啊,朕最喜歡,朕還沒有看過你們南黎的歌舞呢!」

  美女向後一擺手,絲竹之聲響起,流雲長袖甩出,花廳中曼妙的舞姿如一朵彩雲翩然飛旋。

  東野箭看得目炫神迷,不停地拍手叫好。

  南卿如適時走入場內,笑道:「陛下,這歌舞可還入眼?」

  「何止入眼,簡直是看到令人驚艷了。」東野箭拚命睜大眼睛,「東野的歌舞就沒有這樣的風情,這個美女……」

  「陛下看中意?她就是我說的,陛下的一位故人。」

  「故人?」東野箭不解地努力睜大眼,「我怎麼沒認出來?」

  「當初身份不同、裝束不同,陛下自然不認得。卿君,過來。」他一招手,舞蹈中的美女忽然止住舞步,款步走來,盈盈下拜。

  「這是我的小妹卿君。陛下,真的認不出來了嗎?」

  東野箭用力揉了揉眼,恍然大悟,驚詫問:「你是……東野情身邊的那個丫頭?!這、這是怎麼回事?!」

  南卿如哈哈大笑,「說來話長,小妹生性好玩,性格像男子,她傾慕東野文化,堅持一定要去東野走走。不瞞陛下,我們南黎也對東野情有諸多好奇,所以小妹順便去探查一番,藉故住進了鵬王府……」

  「原來如此。」南卿如說完,東野箭臉上的驚詫釋然了一些,連聲說:「令妹可真是巾幗英雄,能將東野情騙得團團轉,哈哈哈,難怪東野情極力維護她,就是不肯將她交出來,原來是南黎的公主殿下。」

  「東野情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南卿君緩緩開口,「陛下,您遠道而來,卿君特意獻舞一曲,舞姿雖然拙劣不堪,但心意真誠,還請陛下多多包涵。」

  東野箭更是大笑,「真是人靠衣裝佛要金裝,公主殿下今日這樣盛裝打扮。我都認不出了,怪不得閱人無數的東野情,獨獨對公主情有獨鍾,如公主這樣的傾城之姿,豈有男人不動心?」

  南卿如忽然提議,「若我將小妹許配給陛下為妃,陛下可願意?」

  他此言一出,東野箭和南卿君同時一震。

  東野箭嘿嘿說道:「令妹是東野情的人,我怎好硬拆鴛鴦?」

  「東野情與小妹只是逢場作戲,並無真情,小妹對他也是如此,再說他必死無疑,往後南黎上下,還不是要仰仗東野陛下的照顧?」南卿如舌燦蓮花,笑容可掬的吹捧,「小妹對陛下其實十分敬仰。」

  「可是讓堂堂南黎公主嫁到我東野為妃,這……太委屈了吧?」

  一旁沉默半晌的南卿君忽然嫣然一笑,「陛下說的是哪裡話,卿君是南黎人,能嫁到東野皇宮,是高攀,並無半點委屈。陛下若是不嫌棄卿君才色平庸,就請飲了卿君手中的這杯酒。」

  她端著一個酒杯,平舉在東野箭的面前。

  香風陣陣,從南卿君的身上傳來,鑽進了東野箭的鼻子。

  東野箭快速地在心中打著盤算,南卿如和南卿君兄妹倆在給他灌迷湯,他並非完全不懂。這對兄妹都是心眼多多的人,準是想算計他而已,但東野若和南黎聯姻,對東野並無壞處,南黎也不敢稍有異動。至於南卿君,日後他是不是真的寵愛這個女人,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盤算打了一回,絕無敗算,他大笑著接過酒杯,在南卿君的手指上順勢摸了一下,才舉起酒杯,當著他們的面,一飲而盡。

  南卿如大笑回道:「好,陛下真是個痛快的人!」

  南卿君微微屈膝低頭,「那卿君暫且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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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卿君面無表情地走向東籬閣,南卿如從後面追了上來。「卿君,你真是哥哥的好妹妹。」

  她冷冷地看著他,「太子殿下,您也真是卿君的好哥哥。」

  南卿如聽出她語帶譏諷,尷尬地一笑,「你是在怪哥哥將你許配給他嗎?好歹他貴為皇帝,並不辱沒你,若你日後能博得他的歡心,沒準他會廢了皇后,另立你為後。」

  她冷笑,「多謝哥哥為卿君想得這麼周詳,卿君只恨當初你叫我借縱火逃走之時,為何不另叫人將我一起燒死?」

  他臉色微變,但很快笑道:「哥哥怎捨得你死?哥哥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我知道你對東野情動了心,可是他是亂臣賊子,咱們就算不殺他,東野皇帝也饒不了他。你可知這回北陵為什麼和東野有這一戰?據我的線報,就是東野箭暗中出賣情報給北陵人,逼得東野情出征,目的就是要他死在邊關……」

  「行了,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裝好人了。」南卿君忍無可忍,厲聲反駁,「捫心自問,我們南黎就乾淨嗎?你先派我潛伏在他身側,逼我下毒殺他,同時在幕後給北陵人出招使壞的人,是不是也有你一份?」

  南卿如微怔,尷尬地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

  「一石二鳥,向來是我們南黎人的行事準則。東野情早就懷疑北陵人的背後有人主使,也懷疑東野箭與北陵人勾結出賣東野的利益。雖然他不明說,但我知道他懷疑的就有我們南黎,只是礙於我的心情而故意選擇忽略罷了。」

  她含淚深深吸了口氣。「哥哥,我一直以為,讀聖賢書的人,為人處世必然如聖賢般光明磊落,沒想到,我們南黎會用如此卑鄙的伎倆去算計他人,更沒想到,我會成了你的幫兇!」

  南卿如怒道:「卿君,你說這話未免太傷哥哥的心!你讀了那麼多書,竟然不知道最關鍵的八個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若不殺東野情,他日他必定威脅南黎。如今南黎得年年歲貢給東野,憑什麼我們要任人欺壓宰割?難道南黎比東野卑賤?」

  南卿君黯然地歎氣,「你可以找盡千百種堂而皇之的道理,算了。眼下你想讓我嫁到東野,好幫你鞏固你的計策……好,我同意嫁,只是你記得,倘若我日後死在東野,你絕不要給我收屍,因為我實在沒臉再回南黎。」

  她淒然苦笑,「也許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自古以來,和親的公主只是交易的附屬品,不值一文。」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29 00:00:44

第10章(1)  

  南卿君站在東籬閣門口,東野箭看著閣內的菊花,「這些花你兄長也帶我看過一次,真是奇怪,怎麼今日的感覺全然不同?莫非真的要人與花爭艷,才能看出花的美麗?」

  南卿君淺笑。「陛下的御花園中,向來爭奇鬥艷,佳麗無數,單說東方皇后,便是少見的絕色美女,人與花爭艷,其實爭不過鮮花,但是看花的人心中若有人,自然覺得人比花美。」

  「公主殿下真會說話,難怪連皇后都被你說得啞口無言。」東野箭隨著她笑答,可笑容裡卻無半點真誠。「公主殿下在鵬王府住了那麼多日子,我那位了不起的弟弟,應該教了你不少種花養花的知識吧?」

  「鵬王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和小小奴婢說這些事。」

  「小小奴婢?他何曾把你當成一個奴婢?為了你,他不惜得罪皇后、得罪朕,還把政務丟下,陪著你在王府中過著清閒日子,你對他來說,可是舉足輕重啊!」

  話語中有著濃濃的妒意,他貴為一國之君,竟比不上小小的婢女,他怎可能不嘔!

  南卿君望著他那虛偽的笑眼,「陛下,說實話,他捨棄政務的時候,您何嘗沒有偷偷笑過?他功高震主這麼多年,您心心唸唸盼著的,不就是那一天?」

  他臉上表情一凜,「朕容忍他功高震主這麼多年,已經是個心胸寬廣的皇帝了」

  「陛下容忍他,是因為陛下無力震服群臣、震懾四海。」

  南卿君一針見血的話語,讓東野箭慍怒直言,「公主殿下,你如此替他說話,朕真要懷疑你是否心甘情願下嫁予朕?朕寧可睡不到南黎的溫柔鄉,也不允許身邊的女人與朕同床異夢。」

  南卿君垂下眼,聲音低下去,「他……快死了吧?」

  「他?」東野箭嘿嘿一笑,「你說東野情?怎麼,你捨不得?聽說他是中了毒,所以才病情沉重,話說回來,到底是誰下的毒呢?朕還真想親自當面致謝。」

  她忽然嫣然一笑,「那陛下現在就可以致謝了。」

  東野箭雖然猜測是她,卻沒想到她竟如此直白地親口承認。「怎麼?真的是你?」

  「他對我不曾防備,我要下毒,輕而易舉。陛下難道不曾想過,為什麼我會突然回國?」

  南卿君的話又讓東野箭朗聲笑道:「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女人若是狠心起來,十個男人也比不上。他對你百般愛護,結果卻命喪你手,你這個女人,我是越發不敢小覷了。」

  「若不殺他,我南黎如何能與陛下您達成以後的協議?這也是為了南黎的百姓著想,我是南黎人,自然以南黎的利益為重。」

  她說得平靜如水,讓東野箭看不出任何破綻,相信她所言不假。於是他心中高興,便說道:「好,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和你交換一個秘密,你聽後大概也不會再因為下毒害他而深感自責。你可知,當初是誰捉拿竹鸞,被你撞見?」

  這件事,一下子揭起南卿君記憶深處幾乎快要忘記的那段困惑,她本能地追問:「誰?」

  「就是東野情。因為他早已懷疑你的來歷,所以命人和竹鸞演一場戲給你看,目的就是逼你出手,迫使你露出更大的破綻。你沒見那日你去未了山,他看著你的手腕那副心疼的樣子,卻不對竹鸞遇襲有一絲一毫的憂慮?現在你明白了吧?你早就被他戲弄於股掌之中。」

  南卿君的心頭劃過一陣隱痛。原來如此……難怪他握著她的手腕,看著那細細淺淺的傷痕時,會忽然罵了一句「愚蠢」,那句話原來並不是在說她。

  曾經,他對她有那麼深的疑竇,可即使如此,當她被逼下山崖時,他還是冒著暴露神力的風險,救她一命。

  細細回味思量,她並不因東野情對她耍用的心計而悲憤,反而心底的憂鬱傷感更加濃重起來。

  此生此世,再不能有山頂上相擁時的溫暖了。

  轉過身,她恬淡地微笑,「陛下,您喝過我們南黎的菊花茶嗎?用『醉鄉』的花瓣泡的香茶,甘甜清醇,唇齒留香。宮中的嬪妃喝它是為了養顏,我父皇喝它是為了長壽,因為花瓣採摘之後還要經過幾十道工序才能製成茶葉,所以只在我們南黎皇宮內有專門的制茶坊,外面是喝不到的。」

  「好啊,聽你這麼一說,朕若不喝這茶,豈不是白來南黎一趟?」

  「請陛下稍坐片刻,我去吩咐他們把茶具拿來,我親自為陛下泡茶。」

  南卿君走入東籬閣的內廂房,伸手去拿架上的一套茶具,忽然窗外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讓她瞬間呆住。

  「南黎皇宮內真有情調,大白天還有人吹笛?」東野箭在外面說話。

  「可能是……教坊演習。」她隔窗敷衍,「陛下稍坐,這套茶具不好,我去找太子借他的那套九龍杯來。」

  她匆匆丟下茶具,丟下還在苦等的東野箭,順著笛音,疾步奔向笛聲飄來的方向。

  這笛聲時斷時續、時近時遠,不知道具體來自何處,卻又像故意逗她似的,只要她稍稍停步,笛聲又重新揚起。

  她奔至皇宮內的荷花池邊,太子南卿如也跑到這裡,一臉凝重地問:「卿君,是你在吹笛嗎?」

  她楞楞地看著哥哥,伸出空蕩蕩的雙手。

  「不是你?那又是誰?」南卿如大驚。「這吹的分明是我們南黎的青尾竹!」

  沒錯,只有南黎的青尾竹才能有這樣綿長數里的笛音,而在南黎,這種制笛的竹子極為希罕珍貴,少數的幾支笛子由皇家珍藏,外人不可能輕易拿到。

  在皇宮內,只有兩人有這樣的笛子,一個是太子南卿如,一個就是她南卿君。

  「卿君,你的笛子呢?」南黎太子瞪著她。

  她低下頭,「離開東野的時候,笛子丟在火裡,被燒燬了。哥哥,是不是你的笛子被人偷了?」

  「胡說!我的笛子我向來隨身攜帶!」南卿如撩開衣擺,露出藏在衣內的竹笛。

  「這笛子雖然少見,卻也並非絕品,當年我們南黎還曾經送過赤多族一根,或許足赤多族人在搗鬼,你幫著他們打東野,東野情卻滅了他們數千人,若他們反過來怨你,必然會與你為敵。」南卿君鎮定神色,促狹地笑道:「說不定這是他們集合自己人的訊號。」

  「混帳!敢在南黎土地上撒野,除非赤多人真的傻了!」南卿如頓足,返身就回太子宮去召集文武大臣商議。

  南卿君坐在池邊,托著腮呆呆地出神。

  她的笛子呢?在營帳中大火騰空而起之前,她偷偷將笛子丟在營外的地上,她希望那根笛子能被人撿起,交給東野情,那麼即使他們今生相見無期,他會睹物思人,時刻記得曾經有一個她,這樣深切地眷戀著他。

  但此時此刻,吹笛的人是誰她並不知情。

  傳說東野情病重,尚未回到東都,幾方人馬都在監視他的行動,他絕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在黎都。

  那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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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東野箭喝下南卿君親手泡的第三杯茶時,南卿如也來了。

  東野箭笑問:「怎麼南黎教坊的笛音可以傳得這麼遠?而且只聞笛聲,聽不到其他絲竹?」

  南卿如打哈哈,想岔開這個話題。

  東野箭沉思又說:「我記得在東都的時候,有一天好像也聽到這樣的笛聲,當時命人四處去尋找,宮內宮外部沒有看到吹笛之人,真是玄妙。」

  南卿君看了哥哥一眼,笑道:「東野陛下說他最愛博弈,可惜我不是箇中高手,太子不是擅棋嗎?不如我來擺棋,你們下子,讓我也瞧瞧,你們兩個誰是真正的英雄豪傑。」

  東野箭笑指著她說:「公主殿下可真是壞心,這時候居然挑撥我倆的關係,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多著呢!太子若贏了,要他送我一份大大的嫁妝。,陛下若贏了……我要住玉苑東宮。」

  東野箭挑眉,「你還真會挑,那玉苑東宮自從當年東野蘭辭世之後,再沒人敢住在那裡。」

  「難道怕那裡鬧鬼不成?我不怕!我就看中那裡,陛下捨不得?」

  「那要看我能不能贏下這一盤了。」

  聽東野箭如此說,南卿如只好打起精神說:「好,我陪陛下擺一盤,只是我棋力甚低,陛下可要手下留情。」

  「你可不要為了幫你妹妹要朕的玉苑東宮,就故意讓手哦。」

  見他兩人同意下棋,南卿君招呼著讓宮女擺上棋盤棋子,起身說道:「我去屋中找本棋譜來。」

  她進了內殿,並沒有去書房,而是去了內屋的茶室,那裡有個小爐子正溫著熱呼呼的茶水,她伸手揭開茶壺蓋子,右手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滴,滴入茶水之中。

  猛然間,她看到旁邊的桌子上多了一件東西,半個時辰前她離開這間屋子時,絕沒有這件東西!

  她驚呆了,以為自己眼花一般緩緩摸過去,觸手可及的,是竹子的清涼,是熟悉的曲線,是再眼熟不過的吊墜……這是她的竹笛,吊墜是一塊玉玦,刻著龍形圖案,刻著——一個「情」字。

  在奪回桑燕之戰中,東野情親自摘下一直掛在她胸前的那塊玉玦,與竹笛拴在了一起。

  她沒有問他為何要這樣做,只是當時心中悵然——看著這竹笛,彷彿她與他就此也綁在一起。

  這竹笛、這玉玦,都應該丟棄在東野的廢墟灰燼中,即使被人撿起,也還是在東野,怎麼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一把抓起那笛子,茶爐的爐火忽然被一陣風吹滅,這風來自她身後,在她尚未轉身時,有人從身後一把握住她的手,和手中的竹笛。

  「又想給誰下毒?」

  她最想聽到的,最不想聽到的那個聲音,就像作夢一般的響起。

  深吸一口氣,南卿君強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平靜心情,「你不要命了?我的殿外有誰,你知道嗎?」

  「兩個可以死的敵人。」依然狂傲的口氣,依然冷峻的氣息,只是握著她的那隻手,是滾燙的。

  「其中一個,是該死,另一個,你不能殺。」她一字一字道:「該死的,也不能死在你手裡,因為以後你還有許多事要去做。」

  「所以你要替我殺他?你應該知道,毒死東野皇帝,即使你是南黎的公主,也難逃東野的質問。」

  「所以我也沒想活。」她淒然笑著自嘲,「我早就是個該死的人了,毒死東野的鵬王,我豈不是也該獲個死罪?」

  「可恨的丫頭!」他將她反手一拉,兩個人終於面對面,她尚未看清他愛恨交織的眼,便被他狠狠地攫住了唇。

  兩人從未如此心旌動搖的激烈狂吻著,只因為分別太久,只因為分別前後有生死相逼的種種故事。

  她任他吻透了身心,一雙小手攀著他的肩膀,喘息著問:「你解毒了?」

  「那點毒藥還要不了我的命,更何況,你不是留下了解毒的藥方?」

  在那灰燼之側,她留下的竹笛腹內,有一張寫了藥方的紙條,沒有交代前因後果,他已猜到其中的秘密。

  「我奉命毒殺你,恨我嗎?」她望著他笑,笑中有淚。

  「恨,豈能不恨?所以一定要帶你回東都問罪。」他幽亮的眸子凝視著她,咬牙切齒的語氣背後,是掩不住的深情。「笨丫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給我下那些沒有意義的毒藥?我只是不明白你明知道那些毒藥要不了我的命,為什麼還不辭辛苦,日日加在我的飲食中?」

  「不下毒,不能向父兄交代;若我不下毒,自有別人來做,與其讓別人威脅你的生命,不如我來掌控。」

  「你現在給東野箭下毒,難道是為了我?」他瞇著眼,「你想玉石俱焚?」

  「哥哥想把我嫁給他,我便是生不如死。有他為東野皇的一日,你便要提防他那顆陰毒善妒之心。」她撫摸著他的臉,幽幽笑著,「情,日後的東野必然是屬於你的,別讓我的努力白費了。」

  他微微蹙眉,「只是屬於我的嗎?你怎知便與你無關?」

  「我?我毒死東野皇帝,企圖毒殺東野鵬王,犯了百死難贖的重罪,都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個原本要被送去和親的不值錢公主。」

  他狠狠摟住她的纖腰,「那好,我便圓了你的心願,讓你和親去!以和親贖罪!」

  他的話讓她不解,望著他眼底唇角那幽冷的笑,兩人距離這麼近,她可以感覺到冰冷的殺氣在他週身繚繞。

  這樣的他,是最初記憶中的他,是那個傲視四海的鵬王,足以令任何人膽寒。她尚未想透他的意思,忽然聽到南卿如在外面大喊,「陛下!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她快步奔出去,只見東野箭口吐鮮血,昏倒在地。她楞住了,她明明下的是緩發的毒藥,藥量很淺,掐算著要他回東野之後七八天才會毒發,怎麼現在就發作了?

  回頭看向屋內,空蕩蕩的殿室,只有一襲窗簾悠悠蕩蕩,已沒有半點人影。

第10章(2)

  東野箭猝然中毒,此事重大,南卿如不能遮掩,很快就被東野箭隨行而來的官員們知道。

  東野人豈肯善罷甘休,紛紛斥責南黎陰險毒辣,東野皇帝憑著一顆仁愛之心前來,卻遭此毒手,要南黎給出說法,否則便以兵戈相向!

  同時,消息傳回東野國內,東野的十萬水陸大軍全都待命邊關,戰船火炮,精兵強將,皆枕戈待旦,磨刀霍霍,要與南黎決一死戰。

  南黎朝內也不禁嘩然一片,驚慌失措,無數人上表朝廷,請南黎國主嚴懲下毒之人,還南黎一個清白。

  南黎國主南冬雲卻是遲遲不能做出答覆,因為心中有愧。

  據太醫查實,東野箭中的毒正是南黎特有的一種密毒——長相思。這種毒藥,只在宮中秘藏,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麼會讓東野箭吃下?

  眼看與東野的大戰在所難免,南冬雲盛怒之下,讓南卿如和南卿君一起到自己的寢宮內密審。

  「你們兩人說實話,這件事你們到底知不知情?」

  南卿如咬著牙說:「只有想亡我南黎的人,才會做此大案。父皇想想,此事我會做嗎?」他狠狠地瞪了南卿君一眼,「倒是這丫頭,自從去了一趟東野後,心中就把自己當成東野人,早已是吃裡扒外的叛徒。父皇倒不如問問她吧!」

  他用詞如此狠毒,讓南冬雲大吃一驚,看向南卿君,她卻是一臉寧靜,微微垂著頭,不發一語。

  「卿君,你哥哥若是有冤枉你的地方,你可以說出來,父皇為你做主。」

  南卿君跪在地上,忽然伏倒,重重叩首,「哥哥說得沒錯,此事是女兒做的。」

  南冬雲因為過於震驚而一時錯愕地呆住,怔楞了好一陣子之後,忽然幾步走到南卿君面前,狠狠地打了她一記耳光。

  「好個混帳!你是要將你的父兄置於死地嗎?」南冬雲氣得雙手顫抖,幾乎要昏厥過去,被南卿如一把扶住,扶回了椅子中。

  「父皇,女兒做的事,願意自己一人承擔。女兒這就去見東野人,告訴他們,女兒願以死抵命。」

  「你說得倒容易!你去承認,這事便坐實與南黎脫不了關係,以你的身份,必然又會被懷疑此事與父皇有關,你想想看,東野人豈不是要鬧翻天?」南卿如在旁邊惡狠狠地說道。

  「卿君啊卿君,你向來是個聰明孩子,為什麼要做下這樣的蠢事?你若是不想嫁他,可以和父皇實話實說……」

  「即使實話實說,父皇真的會遂了我的心願嗎?」她緩緩抬起頭,臉頰的紅腫和眼中的淚水都清晰可見。「女兒只是你們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誰會真的在乎我的死活?東野箭那個人,喜怒無常、心胸狹窄,朝令夕改最無常性,這樣的人若是執掌了東野大權,真的會對南黎有利嗎?女兒也算是為民除惡,至死不悔。」

  南冬雲聽得更是氣憤,恨不得再打她幾巴掌,但是看她已經腫起的臉頰,又實在打不下手。

  南卿如冷靜分析,「事到如今,只能想辦法,先找個替死鬼去頂罪,堵了東野人的口,再圖後計。」

  「談何容易?東野人吵著要接他們的皇帝回國,若是讓他們的太醫驗出這種毒來……」

  正說著,遠處忽然傳來長長的一聲高喊,「陛下,東野的鵬王在殿外求見!」

  「鵬王?!」殿內之人皆震驚不已。

  「……不是說他快死了嗎?」南卿如最是詫異,甚至以為外面喊錯了。「不是鵬王,是豫王東方涉吧?他是東野箭的岳丈,由他出面解決此事才最為合理。」

  「陛下,鵬王帶、帶人硬闖,百餘禁兵都、都擋他不住。」外面的侍衛因為過於驚懼,聲音都在發顫了。

  「真的是他……」聞言南冬雲也呆住了。

  唯有南卿君,垂下眼瞼,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彷彿都可以感覺到那股熟悉的肅殺之氣。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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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應該算是東野情第二次出現在南黎皇宮,至少對於南冬雲和南卿如等人是如此。

  八年前的東野情,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卻已讓他們心存忌憚,而今的東野情,在一干東野死士的護衛之下,一身玄色如昔,但身上的貴氣、霸氣,甚至是殺氣,都早已遠遠超越當年。

  他傲然屹立於南黎皇宮之中,彷彿他並不是不請自來的敵人,而是這宮殿真正的主人。

  「東野情特意來見南黎國主,卻不知國主為何避而不見?莫非真是心中有鬼嗎?」他緩緩開口,每個字都似能穿透天宇,震動大地,周圍的南黎武士,震懾於他的氣勢,竟不敢上前一步。

  「鵬王,這裡可是我南黎皇宮,不是你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南卿如快步走出,看到神采奕奕的東野情時,又驚又怒又疑。他明明得到確切的線報,說東野情中毒病倒,連吃飯飲水都極為困難,怎麼可能會突然耀武揚威地出現在黎都?

  東野情看著南卿如忽青忽白的臉色,冷冷一笑,「南黎小人,勞我親自來見,你們也該大禮相迎才對。」

  南卿如氣得要死,對左右喊道:「來啊!將東野的鵬王請入天牢!」

  「看在你用了個「請」字的份上,我留給你最後一點顏面。」東野情幽冷地凝視著他的眼,雙手緩緩張開,一股狂風猛然自四面八方吹來,將南黎武士吹得平地飛起,倏地自半空墜落,刀劍劈哩啪啦掉了一地不說,摔傷摔殘的比比皆是。

  南卿如臉色再變,「東野情,你仗著自己會御風,就如此目中無人!」

  「太子殿下,今日理虧的可是南黎,我給你機會與我東野善理紛爭,殿下若是一意孤行硬要與我為敵,請恕東野情真的要無禮了。」

  說著,他平伸的雙手似無形的利刃,殺機彷彿一觸即發。

  「鵬王,請住手!陛下請您殿內說話!」一名太監匆匆出殿宣旨。

  東野情微微垂下雙手,悠然笑道:「好,看來還是貴國陛下通人情,只是不知,殿下能否為我引路?」

  南卿如氣白了臉,但形勢比人強,他轉身往殿內走去,東野情在其身後緩慢跟隨。

  東野的死士屏氣凝神,雙目炯炯,手持刀劍在四周護持。

  東野情無懼的走入殿內,一眼便看到跪在南冬雲腳邊的南卿君,看到她紅腫的臉頰時,他的眉心像是被誰揪了一下,倏然凝起。

  南冬雲注視著他,「我南黎此生有兩大恨,一恨南黎沒有東野蘭,二恨東野又有東野情。」

  東野情俊冷的容顏上沒有絲毫的喜色。「陛下,情向來不喜歡繞彎子說話。我國陛下造訪貴國,身中奇毒,現在於南黎宮內養病,我此次前來,一是為接陛下回國解毒,二是請南黎交出下毒之人,也好對東野有個交代。」

  「東野陛下療毒之事,朕已命太醫精心診治。至於下毒之人,還在全力緝拿之中」

  東野情聞言嘴角一勾,「若是不便緝拿之人,國主也請不要再費心了,我知道此人是誰,可要我點出她的名字?」

  不等對方回應,他用手一指,「就是跪在國主腳邊的公主殿下。」

  南冬雲驚得張開嘴,南卿如也沒想到他會突然指認南卿君。

  「想來國主和殿下都已知道我前日中毒之事,此事,四四作坊,獨家製作,太子殿下敢堂堂正正地說一句,與你們南黎無關嗎?」

  「是我下毒,與父兄無關,鵬王要殺人償命,就直接衝著我來吧!」南卿君赫然起身,直勾勾地瞅著東野情。「那人對你不好,而我又對你下毒在先,普天之下,既無我容身之地,也無我用情之人,我本就想一死了之。」

  「卿君,你……」南冬雲生怕女兒這樣承認會激怒東野情。

  但東野情只是斜睨她一眼,「原本我對你還動了真情,你卻利用我的真心而想要我的性命!公主殿下,我東野情向來不缺美女,即使你貴為公主,也不可能讓我原諒你。若是你還有身為南黎公主,為子民謀福的一點點仁義之心,我勸你,以己之命平息此次紛爭。

  「我會告知東野臣民,說你只是個宮女,因為一時鬼迷心竅,對陛下用毒。我將帶你回東野,單設私院讓你服刑,衣食起居都以公主在南黎時的習慣為準,絕不讓公主覺得委屈。

  「倘若南黎不接受我的這個提議,那……就等著與東野開戰吧!東野大軍今晚只等我一聲號令,便會全面進攻。南黎雖然國富,但要想擋住東野的鐵騎,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那麼強的防守之力!」

  他軟硬兼施,語氣辛辣狠絕,全然不給別人半點置喙插嘴的餘地。

  南卿如氣得罵道:「東野情,你這個東野的亂臣賊子,竟想拿我堂堂南黎公主換你的榮華富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嗎?你看東野箭被毒倒,正好可以取而代之!」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當中,眼看南黎即將超越東野,豈料,卿君扯他後腿,而該去見閻王的東野情安然無恙的現身,還大言不慚的要脅南黎,令他氣憤難平的是,他竟然無力反擊!

  東野情微微一笑,「殿下,算你說對了。我屈於人下多年,雖然權勢錢財從不缺少,但始終差那麼一步,既然東野箭已經決意殺我,我又何必救他?日後的東野,必然在我手中,你們是想與我議和,還是與我為敵,自己掂量著辦吧!我只等到今晚子時,過時不候!」

  他再看一眼南冬雲,「國主應該不會忘記,當年你們曾想殺我於橫斷山中,可惜沒有得逞,那時我便在心中發誓,假以時日,絕不再讓自己有那樣受制於人的機會,因為到時的東野,必然重新成為四國中最令人生畏的對手!如今,我做到了?」

  他噙著那絲令人膽寒的冷笑,撂下話,轉身便走。

  南卿如追過去幾步又停住,因為他知道,單打獨鬥,他絕不是東野情的對手。

  就是強行武力,也未必留得住對方,到時候事情鬧得再大,就更不可收拾了。

  他回頭去問:「父皇,該怎麼辦?」

  南冬雲長歎一聲,又恨又氣的瞪著南卿君,「誰種下的惡因,誰去收這個惡果,就讓她跟東野情去吧!日後是生是死,朕不管了,只當朕從來沒生過這麼一個女兒!」

  南卿君簡單地整了一下裙擺,揉了揉已經跪得僵硬酸疼的膝蓋,勉力站起,又再次跪倒,深深叩首三拜。

  南冬雲看著女兒如此舉動,禁不住老淚縱橫。

  縱使說得決然,總是骨肉至親,這一別就是終生,以後生死兩離,再無相見之期了。

尾聲

  深夜子時,南黎國都的海岸邊,一條小船緩緩駛離黎都海港,靠近距離海港不過幾里的一艘巨大黑色戰船。

  黑色戰船上兩盞紅色燈籠高高挑起,一道頤長的黑色人影佇立在船頭,即使風浪不斷,他依然如山般文風不動。

  當那條小船停泊在大船旁邊,大船上放下梯子,從小船中走出一抹粉紫色的人影,盈盈裊裊,走上大船的船頭輕吸一口氣,朝對方綻出一抹笑容,他們伸出手,將對方緊緊擁住。

  一團如冰樣的東西由他親手敷在她的臉上,那裡的腫熱倏然消退,清涼一片。

  「這樣真的可以嗎?」南卿君低聲問,「我哥哥真的會相信你的話,讓我順利地跟你去東野?」

  「他已別無選擇。」東野情將下巴枕在她柔弱的肩膀上,知道她已背不動自己,只是想回味一下當年自己曾依戀過她的那份感受,與今日這濃烈的眷戀,又有何不同?

  「東野箭的毒可能已無法解了,你……真的會取而代之?」

  他又一笑,「你覺得我不夠格做東野的君王?」

  「當然不是,只是我不明白,你隱忍了那麼多年,為什麼現在決定爭這個皇位了?」

  「隱忍,是因為父王在世時的訓教,他說那個位置,高處不勝寒,孤獨終老,是他最畏懼的,他親眼看著皇祖父辛勞一生,他不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兒子也受那份苦。

  「可是如今,我若不為君王,東野必將大亂。再說以東野箭之力,根本不能讓東野立足四國,所以,我已毋需做這種無謂的相讓,更何況……」他吻著她的鬢角,「有你在我身邊,今生不會孤獨,我又有何懼?」

  「回東都之後,有不少的事情得做,你這個鵬王要稱帝,也並不是全無阻礙。」她咬著唇,「不過我會全力幫你!」

  他寵溺地笑了,「好啊,我未來的王妃,甚至是皇后,我會拭目以待。」

  想起東都,她不禁一笑,「不知道你府裡的管家,還是陳文熙路闌珊他們,見到我這樣回去,會不會嚇掉下巴?一個小小的北陵逃犯,王府內的奴婢,搖身一變,要做他們的主子了……哎呀,不對。」她忽然板起俏臉,「你在青樓還藏了一位紅顏知己,論起先後順序,我還要叫她一聲姊姊。」

  「你說竹鸞啊——」他拉長了聲音,「你說得沒錯,以後你是要叫她一聲姊姊。」

  她臉色微變,「你該不會真的……」

  他見逗弄得她心慌,便握緊她的手,柔聲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姊姊。」

  「什麼?同父異母……」她的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

  「那是很長的故事,日後再說給你聽。」他解下自己的披風,裹在她身上,「船上風大,我們去艙內吧,再過一、兩天,船就回到東都了。」

  她模模糊糊的想著,難怪當初覺得竹鸞氣質非凡,與東野情站在一起時有種莫名其妙的和諧,原來他們是姊弟……可竹鸞身為王爺之女,怎麼會流落到那個地方?而東野情也不接她回府,府內的人,似乎從不知道竹鸞的真實身份……

  疑問重重,都是一時半刻解不開的。她知道他此時必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去想、要去做,不便在這個時候拿這些事情去煩他。

  頸上忽然一涼,她低頭去看,一塊玉玦掛在那裡,她訝異道:「你怎麼又拿到我的笛子了?」

  他笑道:「這不是那塊舊的,你自己看看。」

  她托起玉玦,藉著月光看去,這塊玉玦的白潤晶瑩與第一塊極為相似,只是上面的圖案文字已有區別。

  一邊刻著飛龍,環抱著一個「情」字。

  一邊刻著一朵菊花,花心深處是個「君」字。

  「可惜我最終還是種不出梅花。」她笑歎口氣,「真是受之有愧。」

  他也笑了,「你就是上天賜予我的梅花。本不屬於東野,卻能在那塊土地艷麗綻放,誰說這世上沒有神力奇跡?你、我、緣,皆是。」

  她倚靠著他的胸口,翻看著那塊玉玦,輕聲念著上面的字——

  「情,君,君,情,情卿君心,君亦情深。」她笑著,「情,我和你說過吧?我此生從未像喜歡你這樣去喜歡別人。」

  一吻落於唇上,他溫柔低沉的回應,「我也是。」

  她悄悄望著在夜幕中逐漸遠去的故土,心中充滿的,卻是對未來的熱烈渴盼。

  和心愛之人在一起,她已無所畏懼。

  因為前方無論是荊棘坎坷還是風霜雨雪,他們必將共同面對,迎向光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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