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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07:35

前言:

這個在拍賣會上買下她家傳家之寶「青花釉裡紅」大盤的男人
未免長得太帥氣、太年輕了吧?
竟能面不改色地追高喊價到兩億七千五百萬!
這數目對她來說無異天文數字。
只不過,她還是非常非常不捨這個自己從小摸到大的傳家寶貝,
要不是因為哥哥負債太多,她絕不會答應賣掉它。
如今,也只能誠心拜託新主人好好愛護、收藏它了。
可惜的是,她終究還是沒問到他的名字和住處,
看來,今生是無緣再和它相見了。
啊!是老天爺聽到她的心聲了嗎?
他居然出現在她「老闆」家裡!
喔!原來是老闆的哥哥!
據說他是鑽石級理財達人,
對股票、期貨、外幣……各項投資都精通;無怪乎會那麼有錢。
可現在她也算是「有錢」了,
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一下他的長才讓她更有錢,
待有朝一日把那青花釉裡紅大盤從他手中買回?


第1章(1)  

  「嗄?!你要拍賣『元朝』青花釉裡紅大盤?哥!我……我是不是聽錯了?」胡翾一把撕掉剛敷在臉上的水活保濕面膜,不敢置信地睜大兩顆烏晶烏晶的亮眸子,瞬也不瞬地瞪著胡戎。

  「你沒聽錯。」胡戎心虛地別過臉,避開她投射過來的驚愕眼神,硬著頭皮往下說:

  「今天下午,我已經跟『珍古得國際拍賣公司』簽下拍賣青花釉裡紅大盤的委託書。」

  「什麼?!這麼重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簽下委託書?」她猛然抽息,興師問罪:

  「哥!難道你忘了,這個青花釉裡紅大盤對我們『乞顏氏』家族而言,不僅僅是七百多年的稀世珍寶,還具有更深一層的意義?!」

  「我沒忘,一點都沒忘。我很清楚,它是由我們最威名顯赫的老祖宗成吉思汗奠基,再由先祖忽必烈所建立的元朝帝國流傳給後世子孫的傳家之寶。」

  「既然你知道它是留給我們乞顏氏後代子孫見證元朝帝國的傳家之寶,就應該好好珍藏它,然後將它傳給你的下一代,代代相傳,而不是將它拍賣,讓它落入外人手中!」

  「唉!若不是走投無路,我又何嘗願意拍賣它?」胡戎頹然跌坐沙發,狀極苦惱地把一張俊臉埋入厚實的手掌心。

  「走投無路?哥,你是台北市最高檔的『上賓宴頂級魚翅餐廳』的老闆之一,走路有風,怎會走投無路?真是愛說笑。」她淡哼嗤鼻。

  「別提了,一提起『上賓宴頂級魚翅餐廳』這個錢坑,我就捶心肝。」

  「錢坑?」她呼吸狠狠一窒。

  「那可不!當初就是衝著『頂級』兩個字,才會不惜砸下重金,花了一千多萬將餐廳打造得豪華氣派又舒適,不料餐廳開幕風光不到半年,就隨著景氣持續低迷不振,大家紛紛看緊荷包,導致餐廳的業績江河日下;偏偏這個時候動物保護團體又找來大明星代言,透過媒體不斷呼籲大家不要穿皮草不要吃魚翅,此舉對已是苟延殘喘的餐廳無異雪上加霜。」

  胡戎淡瞥她一眼,大吐苦水:「然而,餐廳每個月光是租金、薪資以及水電瓦斯等等的開銷,少說也要兩百萬,結果才短短一年光景,就將投入的資金用罄,甚至,好幾次差點連員工的薪水都付不出來。」

  「這怎麼可以!員工們辛苦工作一整個月就是等著領薪水回去養家活口。」

  「就因為明白不可以積欠員工薪水,所以我跟另外一位股東只好咬牙忍痛再掏腰包增資。」

  「增資?哥,當時你拿我們這間房子向銀行貸款的一千五百萬不都全拿去投資魚翅餐廳了,你哪還有錢增資?」她皺眉心焦,提出質疑。

  「先跟朋友借的。呃……倘若不參予增資,那麼,手上持有的股份就會縮減;為此,就算我的手頭緊,也要想辦法去借。誰知道景氣一直不見好轉,一次兩次三次增資下來,我越陷越深,債台高築,欠下一千兩百萬。」

  他扯唇苦笑:「日前,我們兩個股東眼看著白花花的鈔票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終於取得共識,決定壯士斷腕認賠收掉魚翅餐廳,不玩了。」

  「雖說苦撐兩年多才收掉魚翅餐廳是稍嫌遲了點,不過,至少止血了。」

  「是啊,我也是這樣安慰自己,才讓心裡好過些。比較慶幸的是,以前的老東家聽到我要收掉餐廳,立刻跟我招手,請我回鍋當創意總監。」胡戎口中的老東家乃國內數一數二的廣告公司。

  「真的?!這真是太好了!相信不久的將來,又可以看到你這個廣告才子創作出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優質廣告了。」

  她喜得一臉春花燦爛之餘,也不忘在心中計算了下……

  「哥,以你過去優渥的薪水加上豐厚的年終分紅,只要苦個幾年就可以還清債務了。」

  「是啊,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他眼神黯淡。

  「哦?怎麼說呢?」

  「借錢給我的朋友在股市失利,前幾天打電話要我在三個月內還錢。」

  「三個月?你哪有辦法籌到一千兩百萬?」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得不把腦筋動到青花釉裡紅大盤,希望拍賣它來還清債務。」胡戎說著說著,把話題又兜回青花釉裡紅大盤。

  「不!我寧願賣掉房子,也不願賣掉它。」她拊心疾首,極力反對。

  「傻翾翾,房子能擋風遮雨,能讓我們住在裡頭吃喝拉撒睡,青花釉裡紅大盤卻不能,它既擋不住風也遮不了雨,更別提吃喝拉撒睡了。」

  「可是,房子賣了,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更大更好的,但青花釉裡紅大盤卻是絕無僅有,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這……不然你就跟哥一樣催眠自己,當它在九二一大地震時震碎掉了。」

  「很抱歉!我無法跟你一樣自我催眠。因為我心裡很清楚,七百多年來,青花釉裡紅大盤不僅安然度過九二一大地震,也安然躲過無數的天災人禍,更歷經多次的改朝換代才傳到我們手上。哥,我求你!求求你賣掉房子,不要拍賣它好不好?」她狂搖胡戎的臂膀,苦苦哀求。

  「問題是,就算把房子賣了,扣掉貸款後也所剩無幾,根本不夠清償債務。」

  「不夠的錢你自個兒想辦法,就是不許你拍賣我最最最心愛的青花釉裡紅大盤!」她激動地脹紅臉,不自覺地提高分貝。

  「對不起!都怪哥被錢壓得快喘不過氣,才會忘了它是你的心肝寶貝。」胡戎伸手攬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胛,輕聲掛保證:

  「既然我親愛的妹妹不同意拍賣它,明天一早哥就去取消委託;至於不夠的錢,哥會另外想辦法湊足。唉!我投資失利留下的爛攤子,理應自己收拾,沒道理拍賣你的心愛之物。不好意思,哥的煙癮犯了,我到陽台哈根煙。」胡戎取走茶几上的玻璃煙灰缸,匆匆拉開落地紗窗,點燃一根煙吸一大口,打鼻翕噴出一串白色煙圈圈……

  「……」胡翾目不轉睛地望著哥哥煙一根接一根猛抽的背影,發覺哥哥身上的Polo衫鬆鬆垮垮太大件,呃……不,不是Polo衫太大件,是哥哥明顯瘦了一大圈;她同時也注意到高頭大馬的哥哥一向都是神采飛揚地挺直腰桿子,此時卻是微駝著背,看起來好落寞好失意。她禁不住眼角濕濕泛著淚光,心中那道好不容易才癒合的傷口再次撕裂,痛楚地瞇起眼,幽幽憶及四年前的那場車禍……

  那年,她念大三,有一天晚上,爸爸開車載媽媽去大賣場購物,在返家途中遭酒駕的大貨車司機從後面高速追撞,爸媽的車子被撞得稀巴爛,變成一堆廢鐵。救難人員用油壓剪破壞嚴重扭曲變形的車門,從被擠壓的副駕駛座救出媽媽時,媽媽頸椎斷裂當場慘死;而爸爸胸腔骨折,肝、脾臟破裂,腹腔大量出血,送醫急救後,昏迷指數只剩下三,在兄妹倆含淚簽下腦死判定同意書後,拔管斷氣。

  從那天起,大她六歲的哥哥就一肩扛起家計,不僅兄代父職,更兼代母職,供她吃供她穿供她學費供她零用錢,甚至畢業後她一時找不到工作,哥哥也沒給她臉色看,反而不斷安慰她別急、慢慢找,總會找到的。

  胡翾想到哥哥無怨無尤為她付出這麼多,如今面臨困境,她卻愛莫能助,讓哥哥獨自為龐大的債務發愁。唉!憑良心說,她也很想伸出援手,只是想到這麼一來,非割愛青花釉裡紅大盤不可,就令她感到猶豫不決,畢竟它是她從小看著它摸著它直到長大的寶貝,要割捨它就宛如要剮走她的心頭肉般,直揪著疼。

  天啊!

  她該怎麼做才好?是狠下心同意哥哥拍賣它,讓哥哥從此無債一身輕?還是任由哥哥低聲下氣找朋友借錢?胡翾好生為難……這時候,她忽想起佛家常云:「緣生緣滅」,莫非青花釉裡紅大盤跟他們「乞顏氏」結緣七百多年,已然到了緣滅時刻?再者,也許她應該抱持「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胸襟,讓它登上拍賣舞台,讓世人有幸一睹它的風采,而不是讓它不見天日地躺在織錦盒裡,日復日、年復年?她反反覆覆再三思量後,強忍心中的萬般不捨,深吸了一大口氣,故作輕鬆地說:

  「哥,我決定陪你一起當不肖子孫。」

  「你……你說這話的意思是?」胡戎忙將夾在指間的香煙放到煙灰缸內用力捻熄,回頭注視著她。

  「我同意你拍賣青花釉裡紅大盤。」她回答的當下,也默默在心中跟青花釉裡紅道一聲:珍重再見。



  胡翾刻意挑選拍賣會場內最後一排靠走道的位子坐下來,安安靜靜低頭瞧著手上印刷精美的拍賣目錄,目錄的封面正是她最心愛的青花釉裡紅大盤。

  其實,不必看,她也能準確無誤地說出這個直徑四十五點七公分的青花釉裡紅大盤,盤心游動三條肥美的紅色鯰魚;之所以繪鯰魚而不是常見的鯽魚或者比目魚,乃鯰魚的「鯰」字,跟「年年有餘」的「年」字,念起來音最貼近。這個大盤除了紅鯰魚之外,還有層層迭迭起伏的青花海波浪濤,盤身則繪滿繁複的纏枝番蓮,盤底更帶有「至正」年號,證明它乃宮廷御用器皿。

  正當她閉上眼睛,在心中宛如拼圖般拼拼湊湊出青花釉裡紅的樣貌時,會場起了一陣騷動,她兩眼一睜,原來,拍賣會正式開鑼了。

  首先,推至眾人面前的是一件胖胖的唐三綵女俑。胡翾淡笑支頤,冷眼旁觀買家舉牌搶標的熱絡景況。她心中雪亮,古董拍賣會是有錢人才玩得起的另類競技場,她這個升斗小民只能作壁上觀。唉!若非想親眼目睹青花釉裡紅大盤的買家是誰,她才不想枯坐在這裡浪費時間哪。不過,聽說有些神秘買家不願身份曝光,並不會親自到現場,而是打電話進來參與競拍;若是這樣,那她就注定無緣看到青花釉裡紅大盤的新主人的長相了。

  老天爺,被迫失去它,我已經夠傷心夠難過了,至少讓我親眼見到它的新主人,求求您,求求您……她雙手合十,在心中不斷地祈求著。

  「對不起,借過一下。」冷不防蹦出一道低沉的磁嗓,讓專注祈求的胡翾小嚇一跳。平時,不管是看電影或者看球賽,她最厭惡這種姍姍來遲、中途進場的討厭鬼;然而,縱使心中不悅,她仍不失風度地把身軀坐直再微側雙腿,挪出空間讓他通過;孰知旁邊明明還有好幾個空位,他偏偏就揀在她左手邊的位子,與她並肩而坐。而,更令她傻眼的是,當他坐定後,卻對正如火如荼在進行的骨董拍賣連瞅都不瞅一眼,就直接把頭往後仰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這……什麼跟什麼嘛!胡翾忍不住好氣又好笑地在心中忖道:世上就是有像他這種明明對古文物興趣缺缺、偏又愛附庸風雅的無聊人!居然就這麼大剌剌在拍賣會上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閉目養神還是夢周公去了?她很不以為然地撇唇嗤笑,旋即將全副心思重新放回青花釉裡紅大盤。它是今天的壓軸重頭戲,除非拍賣時乏人問津或者低於底價八千六百萬造成流標,否則,一旦拍出,立即易主。

  換句話說,它屬於「乞顏氏」後人所擁有的時間,已進入倒數計時;一種永別的悵然悄悄爬上心頭,她越想越無奈,越想越不捨,但覺胸中一陣收緊,鼻端一陣酸,淚水偷渡。她連忙打開皮包抽出面紙,按了按濡濕的眼角,暗自慶幸自己坐在這個最不起眼的角落,不僅可以看盡全場動態,連偷哭拭淚都不用擔心被人瞧見。

  隨著一件件成交的古董,拍賣會逐漸進入尾聲;當工作人員小心翼翼推出青花釉裡紅大盤時,場內發出驚艷的嘖嘖讚歎聲;在此同時,胡翾這才驚覺坐在身邊的男子不知何時已開眸,眸底精光乍閃,緊盯住青花釉裡紅大盤,那神情彷彿鎖定獵物的黑豹,就等躍身一撲,手到擒來。這時候,她聽到拍賣官鄭重宣佈:

  「『元』朝『至正』年款,青花釉裡紅大盤,拍賣底價八千六百萬,有意競標者請舉牌。」話甫落,場內的人爭相舉牌,拍賣價從八千六百萬、八千七百萬、八千八百萬不斷往上竄升,很快就衝破一億大關,競標者猶未歇手……青花釉裡紅大盤的身價節節上揚,而,她身邊的男子,握住十七號的牌子,文風不動。

  最後,在一位白髮老先生舉牌將拍賣價拱上一億七千萬,足足超出底價一倍,無人再舉牌加碼時,拍賣官隨即喊著:

  「一億七千萬一次,一億七千萬兩次……」場內人士個個屏息以待,等待拍賣官第三次喊價後,敲槌成交。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她旁邊一直沒動作的男子忽然高高舉牌,眼看四方、耳聽八方的拍賣官立刻大聲喊著:

  「十七號先生舉牌,一億七千五百萬!」本以為青花釉裡紅大盤已是囊中物的白髮老先生眼見在最後一刻竟殺出一個程咬金,遂氣急敗壞舉牌再戰;年輕男子亦不甘示弱地舉牌較勁,一老一少捉對廝殺,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然而,隨著拍賣價直線飆升,白髮老先生舉牌的速度漸漸緩慢下來,而她身邊的年輕人仍是一副志在必得,只要白髮老先生一舉牌,他馬上再舉牌加價,直到飆至兩億六千萬,白髮老先生終於不再舉牌敗下陣來,拍賣官用高亢的語氣喊出:

  「兩億六千萬一次!兩億六千萬兩次!兩億六千萬三次!」拍賣官落槌成交,對著年輕人說:

  「恭喜十七號先生。」全場的目光隨著拍賣官的祝賀紛紛投注到胡翾和他身上。

第1章(2)  

  「……」這個結果,著實令胡翾大大怔了個愣,她作夢也沒想到青花釉裡紅大盤的新主人就坐在她旁邊。

  「對不起,借過一下。」他起身閃人。

  「喔。」胡翾輕應了聲,無比順從地調整坐姿,騰出空隙供他經過後,她這才忽想起了什麼似,掩頰驚呼:

  「走了?我有話要跟他說,他怎麼就這樣走了呢。不行!我得追上他才行。噯……等等我!等等我呀!」她慌慌張張抓起皮包就朝大門口跑去,中途卻被那位白髮老先生攔截——

  「小姐,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從事什麼行業?何以年紀輕輕就眼光獨到,且財力雄厚?」

  「老先生!您誤會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一個勁兒狂搖手。

  「不是你的男朋友?可是我明明看見他跟你坐在一起。」

  「坐在一起並不代表就是男女朋友好嗎!不瞞您說,我也很納悶,旁邊還有好幾個空位,他幹嘛跟我坐在一起。」她聳聳肩,兩手一攤,續說:

  「如果您攔下我,是想從我口中打聽他一些什麼的話,您可能要失望了,因為我跟您一樣,除了知道他手拿十七號舉牌之外,其餘一無所悉。很抱歉,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



  胡翾順利擺脫老先生後,拔腿奔出去,一臉焦急地站在人行道上左右張望……噢!謝天謝地!她總算看到他挺拔地站在大馬路邊,似乎在等車。

  「太好了!」她喜不自勝地跑過去,想叫他卻張口茫然。糟糕!她根本不知道他姓啥名啥,該如何稱呼他?這……傷腦筋唷!啊!有了!他不是手持十七號舉牌嗎?於是,她大聲喊著:

  「十七號先生!十七號先生!」

  「十七號……你這是在叫我嗎?」男人聽到這個稱呼,感到十分有趣,不假思索地轉身,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坐在他鄰座的女孩;他表情微訝地挑了挑兩道濃眉,很意外在會場內一味低頭、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她,竟是個頂著一頭俏麗短髮、模樣清新可人的甜姐兒。

  「我……」胡翾兩眼發直地盯著他猛瞧。剛才在拍賣會上,她滿心滿眼滿腦子只有青花釉裡紅大盤,始終沒拿正眼瞅他,這會兒她才發現,原來,他除了年輕、有錢,外型更是出色……一對如水銀滾動似的漆黑眼珠子,一管刀般筆挺的鼻樑以及一張彎弓嘴唇,搭配著瘦削有型的堅定下顎,呃……就是那種隨便往哪一站,都會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英俊大帥哥啦!

  「你怎麼了?」他剛冷的嘴角噙住一抹笑意。

  「我?」她小鵝蛋臉騰紅,神情懊惱地說:

  「很對不起!我哥耳提面命不下八百次,叫我一定要改掉兩眼發直盯著人瞧的壞毛病,奈何我老是改不過來。」她朝他嬌憨一笑,綻開兩朵迷人的小酒窩。

  「沒關係。」他眸底興味轉濃,時下像她這樣坦率的女孩,一如日益消失的雨林,越來越稀有了。

  「在拍賣會上,我跟你比鄰而坐。」

  「我知道。」了無新意的話題如同嚼蠟,令他感到索然無味,輕睨了眼,口氣明顯不耐:  「你喊我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當然不是。」她雙手垂下,半低頭。「我想說的是,你買走我的青花釉裡紅大盤。」

  「哦?原來你是賣家?買家跟賣家坐在一起?這真是無巧不成書。」

  「是啊,好巧哦。唉!」她秀眉一擰,重重歎了聲。

  「瞧你的神情,似乎……反悔了?我說,這位小姐,倘若你追出來喊我是想要反悔的話,那麼,你找錯對象了,你應該去找拍賣公司,而不是找我。還有,容我好心提醒你,青花釉裡紅大盤已公開拍出,就算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不是的,我不是想反悔。」

  「那是?」

  「我追出來喊住你,只是想鄭重拜託你,請你好好珍藏它。」

  「這……」他聽她說得像在托孤,禁不住笑開臉的同時,那雙深邃黑眸閃過一溜促狹的痞光,戲謔說道:「我覺得依青花釉裡紅大盤的尺寸,在宴客時,拿它來擺冷盤剛剛好。」

  「擺冷盤?!」她聽了差點「落下頦」。

  「或者,三五好友到家裡包水餃時,用它來盛水餃也不賴。」他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

  「盛水餃?!」哇哩咧……她雙眼噴火,捏緊兩枚小粉拳,費了好大勁兒才抑制住想一拳打掉他那該死的笑容的衝動。

  「別衝動哦!我是在跟你開玩笑逗你玩的。」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見她火到想K人的狠樣,趕緊斂住痞笑,正經八百地說:「我猜你一定對它相當相當相當不捨,不然你也不會在會場內偷偷落淚。」

  「你……你不是閉著眼睛睡著了,怎會知道我在哭?」她臉狼狽爆紅。

  「我只是閉目養神,並未睡著,對於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我心裡可是一清二楚。」為了這次的拍賣會,他提前結束探親行程,從舊金山飛回來,連家都沒回,就叫接機的蘇寧直接送他到會場;由於時差的關係,他有些昏昏沉沉,才會一坐下就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原來你全瞧見了?天啊!這下子,我真是糗大了。」她羞死地捂著發燙紅頰。

  「糗?怎麼會呢?我覺得哭是情緒的出口,想哭就哭出來,總比壓抑在心中愁腸百結要來得好,不是嗎?只是,我參加過無數次拍賣會,今天還是頭一遭看到有人坐在拍賣席上哭。」

  「我哭,那是因為……」她的兩隻無措小手不知往哪擺,坦承:「因為一想到青花釉裡紅大盤即將從我們乞顏氏家族流落到外人手裡,就禁不住悲從中來。」

  「乞顏氏?你是成吉思汗的後裔?」

  「嗯。」

  「言下之意,青花釉裡紅大盤是你們乞顏氏家族珍藏七、八百年後,首度委由拍賣公司公開拍賣?」他的眼瞳子驀地一亮。

  「是。」她點點頭,進一步說:「所以,我才會冒昧追出來,請求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它。」

  「這還用得著你請求嗎?」他笑得忒耀眼忒自信:「不瞞你說,當我收到拍賣公司寄來的目錄時,我就為它深深著迷,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得到它。」

  「你深深為它著迷?這麼說,你一定很喜歡它?」她喜得笑開了臉。

  「喜歡兩字尚不足以形容,應該說我簡直愛死它了。」

  「聽你這麼說,我真心為它感到高興,很高興它有一個跟我一樣喜歡它愛死它的新主人。」胡翾如斯說著,腦際閃過一個念頭,囁嚅道:「我……如果、如果……」

  「如果什麼?你說呀!」

  「沒什麼。只是,忽然有個很蠢很愚不可及的念頭罷了。」她把溜到嘴邊的話全吞回肚子裡。

  「哦?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到底有多蠢?」現在的人只會一味標榜自己的念頭有多棒有多贊有多好,鮮少有人會說自己的念頭蠢,而且,還愚不可及,無怪乎他會露出一臉興味盎然的表情。

  「你真的想聽?」

  「非常想。」

  「那……我就放心大膽的說出來嘍?」

  「拜託快說。」

  「呃……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容許我去看青花釉裡紅大盤?你放心,我這個人向來不貪心,只要一年看它一次,我就心滿意足了。」她徑拿兩顆滿是企盼的嬌眸熱切望著他。

  「這……」他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

  「若一年看一次不行的話,那麼,兩年看一次或者三年看一次也行。」她焦急地主動退讓再退讓。

  「……」他眉間打起皺褶,陷入思考。

  「沒關係!你不必現在就回答,等回去仔細考慮後,再做決定也不遲。」她從皮包裡取出便條紙寫上名字跟手機號碼,撕下來遞給他:「你若同意我可以去看它時,請通知我。」

  「胡翾?」當他正想從上衣口袋摸出名片給她時,忽聽到「叭叭叭」的刺耳汽車喇叭聲,他和胡翾不約而同別過臉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裡劃紅線不能停車,你快點上來吧!」一輛昂貴的銀灰色奔馳六百的副駕駛座車門打了開來,探出一張絕美臉孔,嬌滴滴地朝他說。

  「我的車來了,拜拜!」他瀟灑一擺手,邁開大步鑽進車裡,美麗的女駕駛疾馳而去,留下無限悵惘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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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11:28

第2章(1)  

  胡翾停妥五十CC機車,仰頭望天………天空很藍,藍得像水洗過似的澄淨清亮,正如她此刻陰霾一掃而空的心情。

  這幾個月以來,為了找工作,她總共投出一百多張履歷表,僅獲得十根手指頭就數得出來、少得可憐的面談機會:每次面談她都滿懷希望前去,結果,得到的儘是「靜候通知」。而,這一靜候,往往就如石沉大海,一次、兩次、三次……她才領悟,所謂「靜候通知」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就是「你出局了」。正當她的信心跟耐心全跌落谷底時,竟意外接到「美樂地國際唱片公司」通知她去上班的消息。

  她邊想邊走到一棟花崗岩打造的頂級豪宅前,凹凸浮雕牆面除了讓外觀兼具時尚與優雅質感外,更顯豪宅傲人的輝煌氣勢,她再次核對一遍地址,確定無誤後,走進挑高六米大廳。

  「小姐!請過來在訪客登記簿上面填寫你的名字以及要探訪的樓層。」坐在弧形櫃檯後面的保全人員大聲喊住她。

  「喔。」直接往電梯方向走的胡翾,聽到保全的話,趕緊折回櫃檯登記。

  「你要去二十五樓的平家?」保全人員瞄了眼訪客登記簿。

  「是!我是平井灝的新助理。」胡翾臉上掛著淺笑,表明職銜。

  「新助理?這……我都記不清你是他的第幾任助理了。」保全人員傷腦筋地按住額角,壓低音量打聽:「聽說平井灝仗著自己是當紅小天王,患大頭症,很難伺候?」

  「是嗎?你聽誰說的?我猜一定是某個八卦週刊。這位先生,八卦週刊寫的內容,看完笑笑就好,可千萬別當真。」她俏皮地朝保全人員搖了搖食指,笑瞇瞇問:「現在,我可以上去了嗎?」

  「可以。」保全人員一臉掃興地揮手放行。

  「謝謝。」胡翾然進入電梯,按下二十五樓的按鈕,她定睛看著樓層訊號燈從五樓、六樓……飛快躍到二十五樓,然後噹一聲,電梯門敞開來,她走了出去。

  叮咚!叮咚!胡翾抬手按門鈴。

  「請問你找誰?」一名皮膚黝黑的印傭從門縫探出頭,用濃濃的外來口音問著。

  「我是平井灝的新助理,公司派我來接他。」

  「請進。」印傭側身讓她進入客廳,說:「井灝先生還在睡覺,你請坐,我去叫他。」印傭招呼她之後,往屋內走去。

  「謝謝。」胡翾打量寬敞的客廳,采低台度窗,光線極佳,圓弧形的珍珠白皮沙發頂端懸著一盞華麗的紅色水晶吊燈,搭配牆上的巨幅紫色鳶尾花油畫,使得以白、灰、黑為主的冷調空間頓時活潑了起來。她瞧著瞧著,忽然覺得背後有一道很強烈的跟神在注視著她,她渾身不自在地回頭,脫口驚呼:「平井先生?」

  「胡翾?」剛才,他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耳熟,好像曾在哪裡聽過,才會直盯著她的背影一陣猛瞧。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抬眼瞅他。

  「這話該我來問你才對。」他悶聲笑了下,叉起十指,靠著椅背。

  「你……住在這裡?」胡翾見他穿著一襲及膝黑色睡袍,端坐在擺著烤土司、火腿、煎蛋、沙拉以及一杯熱騰騰咖啡的大理石餐桌前面,想當然地問。

  「沒錯,這是我家。」他聳了聳眉稜骨,說:「我很意外,你搖身一變,變成我弟井灝的助理。我想,有了這個身份,以後你大可順條順理進出我家了?看來,你為了青花釉裡紅大盤,可真是費盡心思。」他調侃地瞇起眼睛。

  「你是說……我為了青花釉裡紅大盤,才來當平井灝的助理?」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拜託喔,我連你是何許人都不知道,又怎會把你跟平井灝聯想在一起?此事純屬巧合,你就當我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純屬巧合的說詞。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就算你是我弟的助理,我也不打算讓你看青花釉裡紅大盤一眼。」他說話如此不留餘地,實乃因為人的慾望無窮無盡,永遠也得不至滿足,往往在看了第一眼之後就會想再看第二眼,接著第三眼、第四眼……終至沒完沒了;他認為與其如此,倒不如斷然拒絕,好讓她徹底死了心絕了念。

  「你……有沒有人說你很不近人情?」她跟青花釉裡紅大盤就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奈何,無緣二面。

  「有。而且,為數不少。」他邪魅地勾著嘴角似笑非笑,絲毫不以為意地問道:「你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早點或者喝杯咖啡?」

  「謝謝,我吃過了,你請便。」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握刀切一片火腿,舉叉送進嘴裡吃了起來。

  「這位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可是,井灝先生都叫不醒。」印傭跑出來,一臉沒轍地向她致歉。

  「叫不醒?這該怎麼辦才好?」這次平井灝剛推出的新專輯大賣,今天中午十一點,公司特地在西門町為他舉辦慶功簽唱會,她得在九點半以前送他到造型師那裡打理門面,可眼看著都快八點半了,他老兄還在呼呼大睡,急得胡翾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來來回回踱步。

  「請你坐下,好嗎?你一直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已經嚴重影響我的食慾了。」他放下刀叉抗議。

  「對不起。」她果真乖乖聽話地坐在沙發上,兩顆圓圓亮亮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滴溜滴溜地轉,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你幹嘛看著我?」他沒好氣地放下繪有一枝綠荷的骨瓷咖啡杯。

  「呃……我只是在想,你是井灝的哥,一定知道要如何叫他起床。對不?」

  「叫他起床?那還不簡單。」

  「簡單?」

  「是啊!只要我一叫,他馬上就會一骨碌起床。」他挑起嘴角,懶懶一笑。

  「真的?這真是太好了!那就有勞你了。」她搓著雙手,笑臉如花。

  「有勞?我可沒答應要去叫我弟起床。」他低頭吃生菜沙拉。

  「你……」他竟連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忙都不肯幫,令胡翾又氣又惱又無奈地直跺腳。

  「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他慢條斯理地拿口布巾揩揩嘴。

  「……」她臉垮垮地斜睞他。

  「今天,你遇到我,我的確可以當好人,幫你叫井灝起床:可是,下次若沒遇到我呢?你不就得自己想辦法?與其如此,何不乾脆從這次你就自行想法子叫醒井灝,也省得欠我一個人情?」

  「你這麼說也對。」胡翾深知金錢債好還,人情債難償,她不想欠他人情,於是,沉吟著:「其實要叫井灝起床並不難,問題是我擔心……」

  「你擔心什麼?」

  「剛才你也聽到傭人說了,她怎麼叫都叫不醒井灝,由此可見,光用叫的根本行不通,一定要使出非常手段才能讓井灝起床。可,如此一來,我擔心萬一惹毛了井灝,一狀告上公司,我的飯碗恐將不保。」

  「關於這一點,你放心,我敢拍胸脯打包票,絕不會讓井灝撤換你,除非你自己不想當他的助理。」

  「你這麼有把握井灝一定會聽你的?」

  「相信我,若無十足把握,我才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胡翾斂下兩排濃密長睫,在心中忖著:她若是坐在這裡乾著急,等井灝睡到自然醒才起床,鐵定會耽誤行程、延宕簽唱會的開場時間,到時候公司若怪罪下來,一定會認為她這個菜鳥助理太不稱職,說不定會叫她捲鋪蓋回家吃自己;看來,她毫無選擇餘地,只能相信他一回……她牙一咬,豁出去了——

  「好!我相信你。我這就去叫井灝起床。」

  「很好。你往前直走到底,就是井灝的房間。順便一提,他的房門從來不鎖,你可以推開直接進去。」

  「謝謝。」胡翾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井灝住的是附有衛浴設備的套房吧?」

  「是。」

  「好極了,你等著瞧,我敢誇口井灝不到一分鐘就會跳著起床。」

  「我拭目以待。」他舉起咖啡杯向她致意,胡翾回以一抹皮笑肉不笑,掉頭往前走;他眼神倏沉,嘴角笑意烙深,打從心底肯定她是個遇事不畏縮的勇敢女孩。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井灝咆哮:「該死!」

  「……」他迅即衝進井灝的房間,看見井灝滿臉都是水,暴跳如雷的指著胡翾的鼻子開罵:「你瘋了?竟敢拿水把我的臉當盆栽澆?」井灝太陽穴青筋跳動,一抹臉,擺出一副絕不善罷干休的架勢。

  「你把水倒在我弟臉上?」他心中一下滑稽了起來。

  「以前念小學時,都是我哥帶我一起去上學,偏偏我哥愛賴床,眼看著上課就要遲到了,我就會拿水杯去浴室裝水,直接倒在我哥臉上,每次我哥都會嚇得跳起來,屢試不爽。」

  「所以,你就故伎重施,只是對像從你哥變成我弟?」他一臉哭笑不得。

第2章(2)  

  「哥!不必跟她廢話,我這就去打電話叫公司派別的助理過來!」井灝餘怒未消。

  「嗄?平井先生……」胡翾聞言,刷白了一張精緻小臉,睜著慌駭的眼眸,朝他投去求救的眼神。嗚……算算她走馬上任當助理,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就慘遭撤換,這際遇會不會太悲慘了點?

  「我不准你撤換她。」他斬釘截鐵地告訴井灝。

  「不准撤換她?哥!你從不干涉我的事,今天怎會挺身維護她?」

  「維護她?不,我是在維護你。」

  「你不准我撤換她是為了維護我?」井灝都聽糊塗了。

  「是啊!」他猛點頭,解釋道:「人家是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你呢?你是一年換二十四個助理,再這麼下去,我真擔心哪天你恐將無助理可用。再者,我覺得你以前的助理只會一味地忍氣吞聲縱容你,不像她敢出手整治你,這麼有個性的助理,正好可以挫挫你的銳氣。我想,這對一出道就爆紅的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哥出面幫她求情,那……好吧,她把水倒在我臉上的事,就算了。」

  「謝謝你肯賞我這個面子。」他拍拍井灝的肩膀,接著,告訴胡翾:「我叫平井澤。」他說完逕往外走,在房門口停下腳步,叮嚀一句:「你若搞不定我弟,隨時可以上樓找我。」

  「謝謝你。」她感激不盡地在心中認定平井澤是個面冷心熱的太好人。

  「這……我沒聽錯吧?」平井灝望著哥哥高大的背影,困惑地用力耙了耙亂糟糟的頭髮,告訴胡翾;「樓上被我哥列為禁地,除了我,任何人想上樓都要先得到他的允許,否則不准越雷池一步。這會兒,他居然說你隨時可以上樓去找他?除此之外,還給了你一面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沒有哇!他哪有給我什麼免死金牌?」胡翾心裡直髮噱:呋!都什麼時代了,還免死金牌,又不是在唱歌仔戲。

  「哪沒有?我哥不准我撤換你,對我而言,等於給了你一面免死金牌。」

  「你好像很聽你哥的話?」

  「不止好像很聽!哥說的話,我一向奉若聖旨。」

  「聽得出來你很崇拜你哥?」

  「沒錯,他是我的偶像。」

  「偶像?」

  「是啊!我哥智商一八九,而且膽大心細,很多財經雜誌都稱呼我哥是投資達人,不管是股票、期貨、外匯、黃金,我哥都是一把罩,賺進大把大把鈔票,我一整年的收入跟我哥相比,只有五個字。」

  「哪五個字?」

  「小巫見大巫。」

  「不會吧?你是藝人年度繳稅排行榜的前三名耶,噢!怪不得……」

  她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巴。

  「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你哥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面不改色。」她一拍額!原來,平井澤是個多金型男。

  「你怎麼知道?」

  「上個月有一場拍賣會,你哥剛好坐在我旁邊,讓我得以近距離感受到他高舉十七號號碼牌喊價時,那股子志在必得的懾人氣勢。」

  「難怪你會喊我哥十七號先生。」平井灝首度對她示好地笑露一口大白牙。

  「嗯!因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姑且這麼稱呼他。」她淘氣地縮了縮頸子、吐了吐舌頭,催促道:「你快去漱洗,再聊下去就真的要遲到了。」

  「好,我這就去刷牙洗臉,你打開右手邊衣櫃,把我的打歌服放進大背袋裡。」

  「是。」



  胡翾跟隨平井灝搭電梯到地下室的停車場。

  「哇!好漂亮的車,它是……」她脫口驚呼,忍不住用指腹輕輕滑觸流線型的銀灰色跑車。

  「藍寶堅尼。」平井灝按下遙控鎖,把掛在肩上的大背包扔進後座。

  「有這麼拉風的跑車,怪不得你不搭公司提供的保母車。」她打開左車門鑽進去。

  「喂!你幹嘛坐駕駛座?」

  「我是你的助理,得負責開車,不是嗎?」

  「不,我習慣自己開車,你移到副駕駛座去。」

  「喔。」她應聲把身軀挪往剮駕駛座,繫上安全帶。

  「糟糕!」他突然大叫。

  「怎麼了?」』

  「我的棒球帽忘了帶。」

  「沒關係,我上去拿。」她解開安全帶下車衝向電梯,五分鐘後,喘吁吁地把棒球帽交給他。

  「不對!不是這一頂,是帽沿鑲著藍白水鑽的那一頂。」

  「帽沿鑲藍白水鑽?我再上去換。」她重複一遍,撒腿跑開;五分鐘後,氣喘如牛地把鑲藍白水鑽的棒球帽從搖下的車窗遞進去,問:「是這頂沒錯吧?」

  「沒錯!謝謝。」

  「……」她翻了翻白眼,鬆口氣,才打開車門,又聽到他一聲慘叫:「我手機的電剩下不到一格,得換電池才行。」

  「你沒帶電池?」

  「昨晚我把電池放在充電器上充電,忘了拿。」

  「我再去拿。」她認命地跑去搭電梯上樓,五分鐘後,上氣不接下氣地把電池遞給平井灝時,意外捕捉到他眸底頑皮笑光一閃,胡翾當不明白自己被他整了,於是,笑得很假地酸一句:「請問閣下還有沒有忘了什麼東西,需要我再上樓拿的?」

  「這個嘛……讓我想一下。」平井灝拿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方向盤,用施恩的口吻說:「你已經一口氣來來回回跑三趟,咱們算是扯平了。上車吧!」

  「扯平?」她坐進車裡。

  「是啊!誰叫你把水倒在我臉上,我當然得禮尚往來回敬你。」他發動引擎猛踩油門,把車開得像火箭似地飛射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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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12:40

第3章(1)  

  胡翾在這個可通往樓上的室內樓梯口佇立良久,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踏上咖啡色鏤花旋轉階梯,拾級而上。當她站在門口時,被眼前的一幕羞得當場呆掉……一個女孩把平井澤當沙發,黏TT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勾住他的頸子,狂吻他的唇,另一手則大膽地探入他開了三顆扣子的襯衫裡上下游移。胡翾看得臉紅心跳,忙躡手躡腳想趁著還沒被發現趕緊溜下樓。

  「站住!」平井澤眼角餘光瞥見她輕巧的纖影,忙不迭躲開女孩的火辣紅唇,出聲喝住她。

  「我……」她一臉嚇壞的表情。

  「好標緻的小男生。」那名女孩戀戀不捨地從他腿上滑落沙發。

  「我不是小男生。」胡翾矢口否認,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拍賣會當天開車接定平井澤的漂亮女孩。

  「很抱歉,你一頭削薄短髮,穿著帽T搭丹寧褲踩豆豆鞋,乍看之下,活脫脫就是個俊俏小男生。」漂亮女孩溜轉一對嫵媚桃花眼,嗲聲嗲氣地問平井澤:「她是誰啊?」

  「她叫胡翾,是我弟的助理。胡翾,她是蘇寧。」平井澤神色自若地為她們介紹彼此。

  「她是你弟的助理,不好好待在你弟身邊,跑上樓來做什麼?」蘇寧眸底敵意加深,有意向胡翾宣示主權似地緊緊偎著平井澤的臂膀。

  「我……我有點事想請教平井澤先生,只是似乎來得不是時候。不過,沒關係,我即刻消失下樓,兩位請繼續。」胡翾腳底抹油,欠身想溜。

  「既然上樓來了,何不把話說完再定?」平井澤可沒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這……」她轉動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注視著蘇寧,欲言又止。

  「蘇寧,你不是要趕著去做頭髮,好赴今晚的名牌趴?小心若不盛裝打扮,你這個跑趴女王的鋒頭會被搶走。」

  「哼!我的鋒頭任誰也搶不走。」蘇寧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清楚,縱使天生麗質也需精心打扮才能艷冠群芳;為此,就算她有點不放心留下眼前這個生澀似青梅的胡翾跟井澤獨處,也不得不拿起扔在沙發上的香奈兒經典格菱紋手提包,陵著桃花眼說:「我實在很想留下來洗耳恭聽胡小姐有何事要請教你,可惜我跟我的美發師預約的時間就快到了,只好先走一步。」蘇寧輕慢一斜臉,冷睇她一眼,扭腰擺臀踩著三寸高跟鞋蹬蹬蹬下樓。

  「請坐。」平井澤帥氣一擺手。

  「謝謝。」她揀了他左側的位置坐了下來。

  「說吧,上樓來找我有什麼事?呃……該不會是我弟又為難你了?不然你怎沒跟在我弟身邊?」

  「托你的福,這一個星期以來,我跟井灝相處融洽;至於我沒跟在井灝身邊,那是因為從下午三點到晚上十點,井灝會一直待在錄音室錄音,沒其它行程,所以井灝大發慈悲地叫我回家,不必留在錄音室陪他。」

  「那你為何不回家,反而跑來找我?」

  「我……」胡翾口乾舌燥,心臟鼕鼕鼓動地用眼偷瞄他深v襯衫開扣袒胸……從胸口往腹部延伸的微鬈濃密胸毛,使他看起來很陽剛很有男人味,性感指數破表,令她不由得升起一股很想伸手去觸摸他的衝動……胡翾鈹自己花癡般的想法駭了跳,想都沒多想便開口央求:「能不能拜託你把襯衫的鈕扣扣上?你這樣會害我分心無法集中精神說正經事。」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一張粉嫩嫩的臉更是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

  「哈!你真是率真得可愛。」他嘴角笑意烙深,十分配合地依她所言扣上兩枚鈕扣,問:「現在,可以說說你為何上樓找我了吧?」

  「嗯。」她表情明顯鬆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我哥把拍賣青花釉裡紅大盤的一半錢存進我的銀行戶頭。」

  「哦?恭喜你晉身億萬富翁行列。」

  「謝謝。實不相瞞,為了這一大筆錢,最近我一有空就猛看理財的報章雜誌跟頻道,總結歸納諸多理財專家的意見,得到八字箴言。」

  「哪八字箴言?」他兩隻星眸閃過燦亮光采。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

  「說得好。確實如此。」他魅力無|艇地笑起來,問:「所以呢?」

  「我聽井灝說你是個投資無往不利的理財達人。」

  「我弟有一張超級大嘴巴。」

  「其實,不僅井灝這麼說,連理財雜誌也十分推崇你。」她停頓了下,接著說:「本來我打算把錢轉定存,不過,理財專家一致認為定存的利息會被通貨膨脹吃掉,錢會變薄。然而,我又不懂什麼股票什麼外幣什麼黃金存折,想投資淡何容易。當我正愁著不知道該選擇何種投資標的才好時,突然想到「有土斯有財」這句話,當下覺得應該把錢拿去買屋收租金。」

  「說了半天,原來你想當包租婆?」

  「先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她不客氣地賞他一粒冷白眼眸子。

  「是!你說。」他縱容地悶著頭笑,在內心忖著:這個胡翾,敢情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當面喝斥他!而,最令他不解的是,他居然沒大動肝火趕她下樓,還一副好好先生模樣的聽她說下去:

  「我打算利用井灝讓我提前離開的機會,一個人殺到忠孝商圈去買衣服,那裡有一個在路邊擺攤的流動攤販叫風姐,她所賣的衣服,款式新價錢公道,每次逛忠孝商圈,我一走去找她聊兩句順便買衣服。今天,當我跟往常一樣蹲在路邊挑選衣服時,不經意看到一間專賣皮件的三角窗店面拉下的鐵卷門上遭人用紅漆噴上「欠債還錢」幾個斗大的字;在好奇心驅使之下,隨口問風姐是怎麼一回事?

  鳳姐告訴我,那間店的老闆好賭成性,身上沒錢賭博,就跑去向地下錢莊借錢當賠本,結果在利滾利之下,借款就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老闆還不出錢,連店也不敢開,地下錢莊找小弟上門噴漆,還撂下狠話,再不還錢就要剁掉老闆的一隻手跟一條腿,逼得老闆娘——也就是屋主,打算賣掉店面還債。我聽了,覺得這是個入主忠孝商圈的絕佳良機,於是趕緊問風姐有沒有聽說老闆娘要賣多少錢。風姐說那問店面權狀登記三十坪,開價一億兩千萬。」她劈哩啪啦一口氣說完。

  「換算下來等於一坪要賣四百萬?位於忠孝商圈又是三角窗,這種金店面很少會出售,就算半夜也要捧著鈔票去買。」

  「真的?因為我不知道屋主開出這個價錢合不合理,才會跑上樓來請教你。」

  「你知道屋主住在哪裡嗎?」

  「鳳姐說屋主就住在附近,已經把住址抄給我了。」

  「那就快去呀,還愣坐在這裡做什麼?要是去晚了,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他催促她。

  「喔。」她起身把皮包掛在肩上斜背著,吞吞吐吐:「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

  「能不能請你陪我走一趟?拜託拜託啦!」她雙手合十,當他活神仙般膜拜。

  「這……好吧。」平井澤勉強答應,這才想劍自己不知哪根筋不對勁,從不幫人投資理財的他竟為她破了例。他套上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問:「你身上有帶錢吧?」

  「我皮包內有一千多元現金。」

  「開什麼玩笑!只有一千多元現金,要去跟屋主談一億多元的金店面,我們不被當成神經病轟出去才怪!」他眼珠子差點瞪爆掉。

  「要帶很多錢才能去談店面哦?」她又沒買過屋,哪懂這些。

  「那可不!若產權清楚,價錢談攏,就要當機立斷下訂金,免得對方變卦。」

  「原來如此。可是這個時候銀行早就關門下班了。不過,沒關係,我有提款卡。」

  「提款卡能提領的金額有限,根本無濟於事。算了!我乾脆好人做到底。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平井澤匆匆進入房間打開保險箱,取出五疊紫色兩千元鈔時,不禁納悶自己答應陪她去找屋主不說,這會兒竟還主動墊錢,他這麼做會不會熱心過頭了?論交情,他跟胡翾僅僅數面之緣,毫無交情可言,他幹嘛出錢出力?莫非……莫非他對她動了心?哇!沒有的事,他只是高興樂意幫助她,如此而已。他甩甩頭走出來,把錢交給她。

  「這一百萬借你當訂金。」

  「謝謝!謝謝你的古道熱腸。不但答應陪我跑一趟,還慷慨借我訂金,我這就寫張借據給你,明天銀行一開門,馬上領錢出來還你。」她取出紙筆立下借據後,把錢放進皮包,戚恩戴德地飛撲過去抱住他,謝謝他的拔刀相助。

  「……」他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怔忡間,兩隻手竟沒個安處,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才好,只能粗嘎著嗓子:「咳,我們走吧。」

  「蝦米?你出價一坪三百四十萬要買我的店面?我說平先生!你砍價未免也砍得太狠了點。坦白說,要不是急著用錢,我才不捨得以一坪四百萬的賤價賣掉我這個會下金雞蛋的金雞母店面咧!」不僅手裡捏著平井澤名片的屋主王太太聽了瞪眼哇哇叫,就連站在平井澤身邊的胡翾也大吃一驚,這才明白原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心想:找他出馬,還真找對人了。

  「王太太,請你冷靜聽我說。第一,你的店面是附近商圈最老舊的,成交以後,我們還得花一大筆錢來個大翻修。」平井澤不疾不徐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對呀!」雖說胡翾才是正牌買主,但兩人在來的路上已經講好,全權交由平井澤出面議價,此刻,她也只能附和他的說詞敲邊鼓。

  「第二,你開價四百萬,本來就有預留被砍價的空間。不是嗎?」平井澤往下續說。

  「是啊!」胡翾點頭如搗蒜。

  「第三,你把店面直接賣給我們,一來不必浪費時間等待買主的出現,二來可以省下中介費。」

  「就算全部打掉翻修加上我預留的被砍價空間以及省下的中介費,夯不啷當加起來,也不可能每坪一口氣降六十萬,我又不是頭殼壞掉。」

  「我出的價錢你若同意,明天,我們就把錢匯到你的戶頭裡。」平井澤知道屋主面臨地下錢莊逼債恐嚇的壓力,現金支付對屋主而言會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餌。

  「你不需要辦理貸款?」果不其然,屋主王太太一邊張口吞下誘餌,一邊在心中猛撥算盤:要是明天能拿到現金,就可以還清她那個賭鬼老公欠地下錢莊的債務,不必再多支付等待貸款核貸下來這段時間的龐大利息。

  「不需要。」

  「呃……看在你付錢這麼阿沙力的份上,這樣吧,我每坪賣你三百七十萬。」

  「三百七十萬超出預算,我頂多出三百五十萬一坪。」平井澤跟屋主展開拉鋸戰。

  「不行三百五十萬太少了,依我看……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再加一點我再減一點,一口價每坪三百六十萬賣給你,這是我的底限,少一毛錢都不行。」屋主王太太擺出一副不買就拉倒的強硬態度。

  「成交。」懂得見好就收的平井澤一口答應,別過臉告訴胡翾:「給訂金。」

  「嗯。」胡翾刷地拉開皮包拉鏈,取出錢捧著。

  「這是一百萬,請你點收。我馬上找我的代書過來簽約。」他使眼色叫胡翾把錢交給屋主。

  「好。」屋主點頭接下錢。

  「從看屋議價到成交簽約,前後花不到兩個小時就買到店面,我對你的快狠準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胡翾跟平井澤離開屋主的家,並肩走在熱鬧的東區街頭,朝來時停車的方向去取車。

  「這種店面可遇不可求,一聽到屋主有意要出售的訊息,就要趕在還沒張貼「出售」紅紙條或者委託中介之前出手買;否則一旦出售的消息傳開,將會遇到很多想買的對手,到時候,能不能順利買到很難說,可以肯定的是成交價一定比今天要高出許多。」

  「說到成交價,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謝謝你以九折的價錢幫我買到這麼棒的店面。不過……」

  「不過什麼?」

  「我覺得你真的殺很大,一開口就狂殺屋主六十萬。」她暗自伸了伸舌頭。

  「關於這一點,我必須承認,因為知道屋主有地下錢莊逼債的壓力急需錢,才會殺價殺這麼大,現在想想,不無趁火打劫之嫌。」

  「趁火打劫?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點耶。」

  「你……好個佔了便宜還賣乖的胡翾!我費盡唇舌幫你討價還價,替你省荷包,你竟說風涼話氣我?」他語氣嚴厲,可英俊的臉龐卻找不到一絲慍意。

  「別當真!我是逗著你玩的。」她笑得一臉放肆。

  「你是逗著我玩的?」平井澤表情微訝。自從他投資理財理出大筆財富後,親戚朋友個個想從他口中挖明牌,一打聽到他買了哪支股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著買進;在大家爭相討好他、巴結他的情況之下,他委實記不得有多久沒有人像她這樣百無禁忌地逗他了。

  「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完全不理會我在跟你說話?」不甘被冷落的她大聲抗議。

  「喔,對不起,倏然出神,沒聽清楚你跟我說些什麼。」他悠哉收回思緒。

  「我說,想必你跟我一樣肚子餓了吧,為了感謝你幫我議價買店,我打算請你吃頓好料的。」

  「你要請我吃飯?不必這麼客氣。」他就著街頭微亮的光線看一下手錶,差五分九點,平常這個時間他早就坐在電腦桌前專心分析所持有股票的走勢圖跟各項技術指標以及查詢相關產業資訊等等。

  「請不要推辭,不然今晚我肯定睡不著。」

  「這……既然你堅持非請不可,那,好吧,我就不客氣帶著一張嘴巴跟著你吃吃喝喝飽餐一頓。」

  「好極了!我們往這邊走。」胡翾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彎進一條巷子裡,告訴他:「往前走大約五十公尺,有一家我跟我哥常去吃的「熱炒一九九餐廳。」

  「熱炒一九九,顧名思義,現點現炒,每道菜均一價一百九十九元?」

  「答對了。」她點點頭,說:「如果你以為每道菜一九九,一定食材差、不好吃,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熱炒一九九的老闆乃五星級飯店主尉出身,廚藝自不在話下,加上老闆親自嚴選食材,要讓大家以路邊攤的價錢,吃到五星級飯店的料理,因此,每到用餐時間一位難求。

  幸好這個時候已經九點多,早已過了吃晚餐的時間,而離吃消夜還早,現在去吃不必排隊等位子。「瞧!我說的一點也沒錯吧?」胡翾開心地站在店門口,透過落地玻璃門往裡頭看,店裡果然有幾張空桌,兩人進入店裡,挑了一張比較安靜的角落,面對面坐下來。

  「你想吃什麼儘管點。」胡翾豪氣地把菜單塞到他手裡。

  「你是這裡的常客就由你來點。」

  「好。」她當仁不讓,揚手招來一名阿桑:「我們點……醋溜鮮魚片、椒鹽蝦仁球、炒什錦菇、X0醬芥藍牛肉,再來一碗蛤蜊冬瓜湯。謝謝!」

  「兩位請稍後。」阿桑快速填妥單子走開。

第3章(2)  

  「我猜,接下來,你應該很快就會遞辟呈走人吧?」

  「遞辭呈走人?為什麼?」她詫異地反問。

  「因為,等你的店面裝修完畢租出去,每個月將可收取一筆為數不少的租金,從此一輩子吃穿不愁,再也不必辛苦地陪在我弟身邊跟進跟出。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眼角亮晶晶地閃爍著無比堅定的眸光,坦言:「我早就決定要把收到的租金原封不動存起來,我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冀望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她拿眼瞟一瞟他,頓住話。

  「有朝一日如何?」

  「有朝一日閣下對青花釉裡紅大盤厭了、膩了,想脫手時,我才有足夠的錢買回來。」她用心計算過,買店面除了保值,還有可觀的租金可拿,同時,隨著兩岸關係解凍,房地產前景長期看漲,若干年以後,店面增值加上所存下的租金,青花釉裡紅大盤重回她懷抱的美夢或可成真。

  「原來你對青花釉裡紅大盤仍無法忘情?那麼,我建議你一定要記得每天早晚燒三炷香。」

  「燒三炷香做什麼?」

  「焚香祝禱祈求我投資失利面臨破產,也許,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會慎重考慮把青花釉裡紅大盤拿出來拍賣。」

  「呸呸呸!我才不會為了買回青花釉裡紅大盤就如此惡毒地詛咒你破產。」

  「上菜了。」阿桑截斷兩人的談話,將胡翾所點的菜餚一一端上桌,說了句:「兩位請慢用。」隨即忙別的事去了。

  「呃……色香味俱佳,令人看了食指大動。」

  「光看光聞餵不飽肚子,要端起碗舉箸吃。」胡翾夾了一筷子炒什錦菇,放到他碗裡:「這道炒什錦菇集秀珍菇,金菇、杏鮑菇、鴻喜菇於一盤,炒得脆嫩滑口,吃在嘴裡有滿滿的幸福滋味,是我每次來必點的一道菜,你嘗嘗看。」

  「謝謝。」他卻之不恭地送杏鮑菇入口咀嚼後,豎起大拇指:「贊!吃起來很爽口。」

  於是,餓壞的兩人風捲殘雲,很快地就將所有的菜吃個盤底朝天,平井澤抽出紙巾抹抹油嘴,說道:「想不到這間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的小餐館,居然能做出這麼好吃的菜餚。」

  「聽到你這麼讚美,我這個東道主也覺得臉上有光。」胡翾低頭打開皮包要拿錢埋單時,忽遮住臉孔哀號:「噢!這下子,真的糗大了!」

  「怎麼了?」

  「我……我的皮包裡沒錢。」她眉心壓垮垮,小聲說著。

  「沒錢?怎會沒錢?我明明記得你說身上有一千多元。」他嘴角忍不住小小上揚,又趕緊往下彎。

  「本來有。可是我忘了跟鳳姐買了一件針織連身帽罩衫後,皮包裡只剩下兩張百元鈔跟幾枚十元硬幣而已。」從小到大,胡翾就是一個丟三落四的小迷糊,常被哥哥胡翾取笑她只長身高沒長腦袋。

  「剛才我連皮夾都沒帶,就急急忙忙跟著你出門,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這下子可好了,老闆一定以為我們兩個是白吃白喝吃霸王餐的奧客。」平井澤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是老神在在,因為,只要他動動手指頭打個電話,自然會有人趕來埋單。不過,他不打算告訴她,看她要如何處理?

  「阿桑!」胡翾突然出聲叫住捧了高高一疊碗盤、打從他們桌子經過的阿桑。「再來一份櫻花蝦炒飯。」

  「好!馬上來。」阿桑應聲鑽進廚房。

  「已經沒錢埋單了,你還點什麼櫻花蝦炒飯?」

  「我再點這道炒飯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便趕去提款機領錢。」

  「你打算把我留在這裡?你……你該不會一去不回吧?」他薄薄的嘴唇戲譫地揚起。

  「我……胡翾像是個不講江湖道義的人嗎?」她很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挑起眉梢。

  「這……容我好好想想。」他一臉認真、不斷來來回回逡巡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下顎,久久才吐出:「不像。」

  「就是說嘛。」胡翾備感欣慰地露出兩朵迷人的小梨渦盈盈淺笑:「你放心,我保證在你吃完櫻花蝦炒飯之前,就領錢回來埋單。」她拋下話,撒腿往外衝。

  「哈……」憋笑憋到快要得內傷的平井澤再也忍俊不住地捧腹大笑,這一笑,立刻惹來其他桌客人的側目,他連忙咬著下唇抑止滾滾笑氣,嘴角往上彎揚的想著:這個胡翾簡直太有趣了!跟她在一起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這對整天跟股價、指數和匯率為伍的他,有著一股說不出且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先生,你的櫻花蝦炒飯。」阿桑把香噴噴的櫻花蝦炒飯端上桌,已經吃飽的他乾瞪著炒飯,耐心等候胡翾回來……

  「我、我、我回來了!」胡翾跑得兩頰紅吱吱,氣喘吁吁地坐下來。

  「辛苦你了,快喝口水。」他把水杯遞到她手上。

  「謝謝!」她仰頭猛灌一大口。

  「瞧你,慢慢走就好了,何必跑得氣喘如牛?」他滿是心疼地注視著她光滑的額頭,以及微翹的鼻尖冒出一顆顆汗珠兒,不假思索扣住她的尖下巴,拿紙巾為她擦去汗水,其動作之輕之柔,讓胡翾的一顆心狂跳得幾乎快沒力。

  「我擔心若慢慢走時間拖太久,你會以為我丟下你不管,自個兒落跑,才會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來。」她掀睫一瞅,嬌憨一笑。

  「傻胡翾,就算你丟下我不管,難道區區千把塊錢的帳單會難倒我?」一抹隱忍的笑意在他眸底閃爍。

  「我相信絕對難不倒你。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們已經講好我請客,掏不出錢埋單,別說是跑,哪怕是用爬的我也要爬去提款,否則,就算我願意留下來洗碗抵帳,只怕老闆擔心我笨手笨腳會打破碗盤,說什麼也不肯收留哩。」她定睛望著桌上的櫻花蝦炒飯,詫問:「你怎麼連一口都沒吃?」

  「我的肚子已吃到撐,實在吃不下了。」他拍了拍肚皮。

  「這樣啊……那……我打包回去,當明天的早餐。」她別過臉向櫃檯示意結帳。

  「兩位點了六道菜,總共一千一百九十四元。」一名工讀生拿著帳單走過來。

  「好。」她掏出一千兩百元給工讀生,指著櫻花蝦炒飯:「麻煩你將它打包。」

  「沒問題。」

  胡翾拎著裝了「櫻花蝦炒飯」的塑膠提袋,隨平井澤回到越夜越熱鬧的東區街頭去取車要打道回府,兩人就當飯後散步般悠閒地走著走著……

  倏地,她眸心一愣,眼尖發現就在不遠處的人行道上有人擺攤賣包包,上頭豎著一支用馬克筆在厚紙板上寫著大大的「每個399」的牌子。她興奮地燦亮了眼,當場撇下平井澤,整個人呈失心瘋狀態往前衝,接著就像一條滑不溜丟的泥鰍,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拚命地鑽呀擠的,硬是被她鑽出一個空間蹲下去,在各式各樣堆得如一座小山的皮包裡東挑西選。

  「唉!」從穿著的剪裁與質地,一眼就看得出是個豪門貴公子的平井澤滿臉尷尬,在眾人皆蹲下、唯他一人鶴立雞群般站著,顯得相當突兀;可,要是跟著蹲下,他勢必要跟一群歐巴桑小姐擠在一起,這畫面要是被他的朋友瞧見,不笑掉大牙才怪。就在他陷入站或蹲兩難之際……

  「我背這款包,好不好看?」胡翻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紫羅蘭色合成皮包,仰起臉孔問他意見。

  「筆直的線條一點也不柔美,像個水桶似的,不好看。」他挺當一回事地打量了下,投下否決票。

  「正因為它長長直直的形狀像個水桶,所以大家都管它叫水桶包,這回還真被你給蒙對了呢!只是,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的不好看。」她扁扁嘴放棄,又蹲下去在皮包堆裡埋頭奮戰,努力挑呀選的。

  「我幫你挑。」既來之則安之,他索性跟著「撩落去」,蹲在皮包堆裡翻找。

  「帥哥!你說我買這個桃紅色水餃包給我女兒,她會不會喜歡?」蹲在他旁邊的一名胖胖歐巴桑扯開大嗓門問著。

  「您……是在問我嗎?」

  「明知故問。這裡除了你,包括賣皮包的老闆娘在內,清一色是女的,我不是問你,難道是問阿飄哦?」胖胖歐巴桑睜大一雙塗抹厚厚藍色眼影的豆豉眼。

  「您剛才說這是什麼包?」

  「水餃包。」

  「讓我看看哦。」他接過這個款式還真的跟水餃有幾分相似的皮包,很訝異胖胖歐巴桑居然就這麼「隨機抓人」問意見,也不想想他連她女兒長得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哪會知道她女兒喜不喜歡這個鮮艷的桃紅色水餃包?他迎視胖胖歐巴桑投射過來、熱切期待他答案的眼神,很技巧地回說:「只要是媽媽送的,女兒一定打心底喜歡。」

  「嘻!你真會說話。老闆娘!我要買這個包。」胖胖歐巴桑吃力起身,付錢後高高興興地離開,平井澤頓覺壓迫感消失,不那麼擠了,他挑了一個上窄下寬焦糖色的托特包,問胡翾:「你覺得這個包如何?」

  「嗯!式樣挺不錯,我背起來,你幫我瞧瞧好不好看?」胡翾背著托特包往後退兩步時,無意間瞥見一名穿黃色上衣的女子正把手伸入旁邊低頭專注挑包包的中年婦女的皮包裡,她駭然瞪大眼,指著黃衣女子大叫:「有扒手!」聽到有扒手,一群歐巴桑小姐全都停下動作,反射性地抱緊自己的皮包。

  「多管閒事!」黃衣女子見事跡敗露,火速起身,拔腿跑開時故意拿肩膀狠狠撞胡翾一下。

  「啊!」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撞得胡翾往後仰,眼看著就要跌個四腳朝天。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平井澤見狀,飛撲上前伸手抓住她;這一抓,許是力道過大,竟將她整個人拽入懷裡不打緊,巧合的是當他低頭想問她要不要緊時,她正好抬起頭,兩人的四片唇瓣就這樣好死不死膠合在一起,吻個正著。

  「……」當胡翾意外碰觸到他剛毅炙熱的唇片時,微眩著眼差點回不了神,直到猛想起兩人是站在熙熙攘攘的東區街頭,迅即雙頰狼狽爆紅地掙脫他的懷抱。呃……謝天謝地!幸好是晚上,而且,街燈朦朧,除了她跟他心裡有數一秒鐘前發生了什麼事之外,那群歐巴桑小姐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逃跑的黃農女子身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紛紛,沒眼福目睹這一幕。胡翾赧顏地摸了摸頭髮,又扯了扯衣服,再清了清喉嚨,裝作若無其事的把托特包放回去。

  「我不買了,走吧。」

  「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平井澤坐進黑色賓七車,手肘支著方向盤側過半邊臉問她,英俊的臉龐不見一絲紊亂,彷彿啥事也沒發生。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的摩托車停在你家附近的騎樓下,得去騎回家,不然明天就必須搭捷運轉接駁車,就麻煩了。所以,請在你家大樓門口讓我下車就行了。」胡翾見他一派神色自若,顯然沒把剛才的混亂一吻當作一回事,因而她的羞窘感也隨之淡去的同時,內心偏又無端湧起一股龐大的悵惘……原來,對她造成不小震撼、既羞且喜的一吻,他竟是無動於衷?她苦透透地忖著:相較於他跟蘇寧的熱情擁吻,她跟他這一吻嚴格來說其實稱不上吻,頂多只是碰觸到彼此的嘴唇罷了,她卻為此莫名感到臉紅又心跳?該不會……該不會是她喜歡上他了?

  「不!不可以!」她全身劇烈一顫,掩頰驚叫。

  「不可以?什麼事不可以?」平井澤把車滑出停車格,平穩地疾駛在馬路上,一聽到她大叫,連忙減緩車速,拿關切的墨瞳子瞅她。

  「沒……沒什麼。」她沒敢抬眸回睇他,一個勁兒地把頭低到不能再低,不停地扭動十根蔥白手指頭,在心中嗟歎,唉!他已經有了高貴如天鵝般的蘇寧,才不屑她這只莽莽撞撞的醜小鴨;為今之計,最好跟他保持距離,免得自己一個不小心陷入情網,恐將萬劫不復。所幸,十來分鐘車程,他已把車從忠孝東路駛回林蔭大道的仁愛路二段。他剛停車,她匆匆丟下一句:「拜拜!」隨即,下車閃人。

  「等一下!」他叫住她。

  「還有什麼事?」她沒回頭,打直腰桿子杵著。

  「你忘了帶走你的「櫻花蝦炒飯」。」他頒長的身軀越過副駕駛座,將塑膠提袋從車窗遞出去,晃了晃。

  「謝謝!」她轉身一把抓定塑膠提袋,快步走開。

  「……」他目送她走到騎樓下,推出一輛五十CC粉紅色機車,坐上去戴好安全帽,「噗噗噗」發動引擎,疾馳離去。他雙手放置腦後,仰靠車枕,想不透為什麼跟蘇寧激情的舌吻竟遠不及他和胡翾擦槍走火似的倉促一吻,更令他回味且深感意猶未盡?

  「叭!叭!叭!」後面的車子不耐他佔據車道,狂按喇叭抗議。他倏然回神,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上揚的嘴角發出囈語般的低喃:「胡翾?」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30 11:21:37

第4章(1)  

  「她不拍吻戲,為何不在拿到MV腳本時提議刪改?直等到片場的道具師搭好佈景、燈光師調妥燈光、攝影師校準鏡頭,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導演一聲「開麥拉」即可拍攝,才臨時喊停?簡直拿大家當猴兒耍!」

  平井灝氣呼呼擺臭臉在他的專屬化妝問發飆。

  「我想,八成是「艾笛兒國際唱片公司」不甘心和我們公司打破門戶之見的跨刀合作,被我們捷足先登,才會橫生枝節。不過,我們宣傳部的方經理已經過去跟對方的程經理展開協調,應該很快就會取得共識識順利開拍,你先喝個水消消氣。」胡翾把礦泉水送到平井灝手裡。

  「說也奇怪,我們「美樂地」跟「艾笛兒」明明是冤家死對頭,怎會突然蹦出一個跌破大家眼鏡的跨刀合作?」他旋開瓶蓋喝一口。

  「你不知道?」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個包打聽?」他沒好氣地橫過去一眼。

  「沒辦法。你們上節目錄影,常常一錄就是好幾個鐘頭,我們這些當助理的只好湊在後台聊是非打發時問,聊聊哪個藝人在夜店酒後醜態百出,哪個藝人去整形又死不承認,哪個藝人搶別人老公還跟原配大打出手,還有哪個藝人……」當一群英英美代子的助理們毒舌發功時,她這只上班剛滿一個月的新進菜鳥只有聽的份,沒有發言餘地。

  「停!我沒你那麼八卦,不想聽那些有的沒有的,只想知道是哪個三頭六臂有通天本領,讓兩家死對頭公司乖乖進行跨刀合作。」

  「除了我們兩家公司的兩位董娘,還有誰能讓兩個老闆言聽計從?」

  「兩位董娘?」

  「嗯。說來也真有趣。我們兩家公司在唱片界競爭激烈,偏偏雙方的董娘是超麻吉的姐妹淘,三天兩頭就相約喝下午茶順便摸八圈。聽說這次的跨刀合作就是「艾笛兒」的董娘,覺得他們家的小天後米靚跟我們家的小天王平井灝,也就是你,外表很登對,像一對金童玉女,可惜分別隸屬兩家不同的唱片公司,無緣湊在一起入鏡,否則畫面一定很賞心悅目:我們的董娘聽了,頻頻點頭表示頗有同感。於是,兩位董娘就突發奇想,決定讓你跟米靚相互跨刀拍MV,因此,才有這次米靚幫你跨刀,下次換你幫米靚跨刀的合作計劃。」

  「這麼重大的決策,兩位董娘說了算?」

  「是啊!誰教這兩位老闆都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大丈夫,太座說的話焉能不聽焉能不照辦?」

  「原來如此。可,問題就出在老闆點頭,手下的人未必照單全收,否則就不會在MV開拍前一分鐘跳出來拒拍吻戲,讓拍攝工作無法順利進行。其實,說到拍吻戲嘛……」

  「怎樣?」

  「老實說,我也是千百個不想拍。」

  「為什麼?」她很意外,米靚是男生票選夢中情人的第一名,多少人想一親芳澤都苦無機會,平井灝竟然不想?

  「這還用問!試想,片廠的數萬瓦強烈燈光照得我都快熱昏了,還得在一大票記者跟工作人員,呃……少說也有一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演出深情接吻的戲碼,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衝著小天後幫小天王跨刀拍MV,這個話題性十足的新聞,不管是平面媒體或者電子媒體,所有跑娛樂新聞的記者全員到齊,把片廠擠得水洩不通。

  「的確是有些小尷尬。」她心有慼慼焉。十天前,她跟平井澤在東區街頭一個不經意的嘴對嘴碰觸,縱使在夜色掩護下,無人目睹,她仍覺得好害臊好難為情,更何況平井灝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拍吻戲,想想還真是難為他了。

  「雖說米靚那一方拒拍吻戲恰是我的心聲,可,突然變卦,還是令我感到極度不爽;與其百無聊賴坐在這裡枯等雙方協調的結果,倒不如先想個法子禮尚往來一下?」平井灝笑得很賊地捉著下巴陷入思考。

  「你……你又在想什麼害人的鬼點子?」一個月相處下來,每當他露出這一號表情,胡翾就知道有人要倒大楣了。

  「沒有哇!我只是忽然覺得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他答得一臉無害又無辜。

  「肚子餓?我皮包裡有蘇打餅乾。」她打開皮包掏出餅乾。

  「謝了!我不想吃餅乾。」他直搖手,敬謝不敏。

  「那你想吃什麼?我去買。」跑腿買東西乃助理分內該做的事,她起身捏著小錢包,邊問邊往門口走。

  「我想吃臭豆腐。」平井灝眉眼盡含笑,很殘很惡作劇的笑。

  「臭豆腐?」她聽了差點跌倒。

  「還有,記得要多加一點蒜蓉醬油。」他窩在椅子裡,兩手食指不停地繞圈圈。

  「井灝!我求你別鬧了好不好?明知即將拍吻戲,還故意挑在這個時候吃臭豆腐?你這麼做存心整人嘛。」胡翾不敢苟同地皺皺鼻子,折返他面前。

  「誰規定拍吻戲之前不能吃臭豆腐?我倒覺得這樣吻起來比較有「味道」。」他撇唇使壞痞笑。

  「就是太有「味道」,我怕米靚會受不了想吐。」

  「米靚受不受得了,不勞你費神,我勸你還是多花點心思在自個兒身上。唉!瞧你長得一臉聰明伶俐相,怎一個月了,還抓不到當一名好助理的眉角?」平井灝不客氣地對著她猛搖頭直歎氣。

  「當助理還有眉角哦?」胡翾為之一愣。

  「當然有!一名好助理必需具備使命必達的精神,也就是我叫你做什麼,你二話不說就去完成我所交代的事情,就好比現在我叫你去買臭豆腐,你去買就對了。」

  「不,我不去,我不想淪為你整人的幫兇。」

  「你真的不去?」平井灝耐住性子懶懶漫哼。

  「我說不去就不去。」她吃了秤鉉鐵了心。

  「敢跟我說不?嘿!挺有個性的,我喜歡。」平井灝露出激賞的眼神。

  「你這麼說,是不是意味著……你叫我去買臭豆腐,我不去,你一點也不生氣?」

  「生氣?我為何要生氣?」他一拍大腿,飲起痞子笑容,正色告訴她:「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我從來不吃臭豆腐。」

  「你不吃臭豆腐?可是,就在幾分鐘前,你還叫我去買臭豆腐的呀……啊!我明白了,原來你嘴裡嚷嚷著要想個法子對米靚禮尚往來,是施煙幕彈,我才是你窮極無聊尋開心的對象?」她這才發覺自己被他狠狠捉弄了一番。

  「雖然你不是先知先覺,也還算是後知後覺,總比不知不覺要略勝一籌。哈……」平井灝仰天笑不可抑,胡翾則在心中呸到嘴巴快歪掉時,忽聽到「扣扣扣」簡潔有力的敲門聲,胡翾回頭揚聲:「請進!」當平井澤高大挺拔的身影無預警地映入胡翾眸底,她小嚇一跳,低呼:「平井澤先生?」

  「……」平井灝忙止住笑,起身相迎:「哥!你對我進入演藝圈一向抱持放牛吃草的態度,沒想到你會來片場探班?」平井灝感到一陣受寵若驚。自從胡翾當他的助理後,對他的演藝工作不聞不問的哥哥,不知怎地,競開始關心起他的工作以及每天的行程,這會兒,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駕光臨前來探班。

  「我和一位收藏家約好一起去看拍賣預展,發覺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就驅車過來看你。」平井澤話鋒一轉:「剛才,我在門口就聽到你的笑聲,井瀕,什麼事令你這麼開心,何不說出來跟哥分享一下?」

  「沒有……」平井灝擔心要是讓哥知道他捉弄胡翾,鐵定會挨罵。

  「你想知道?」無端被捉弄的胡翾逮住機會,欲報一箭之仇。

  「嗯!」平井澤一對亮眸燦如星辰凝視著她。

  「你敢說出來,後果自行負責!」平井灝壓低音量恫嚇她。

  「要我封口可以,就拿出你的誠意來。」她微微蠕動兩片嘴皮子輕聲回答。

  「我請你吃巖燒牛小排?」硬的不行來軟的,平井灝不惜以美食誘惑她這只饞嘴貓。

  「誠意不足。」她淡淡嗤哼。區區一客「巖燒牛小排」就想堵住她的嘴?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那麼,我把巖燒牛小排升等為松阪牛排,這樣夠誠意了吧?」松阪牛是日本三大和牛之首,粉嫩肉塊上分佈著細膩的油花,猶如白霜,以鐵板油煎恰六分熟,放入口中滑嫩美昧,是老饕的最愛。

  「若再加碼一客「烤濃漿巧克力冰淇淋」,就顯得誠意十足了。」她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此時不狠狠敲井灝一頓竹槓,更待何時!

  「你想趁機敲竹槓?」

  「不肯就拉倒。」她施展一抹狐狸狡笑,掀睫抬眸向平井澤告狀:「井灝他……」

  「就依你!」平井灝急得朝她使眼色,還騰出手比了個OK的手勢,阻止她說下去。

  「呃……剛才、剛才,井灝聽我抖出以前犯迷糊惹出一堆糗事,才會忍不住哈哈大笑。」可以大飽口福,她遂胡亂瞎掰個理由想矇混過關。

  「哦?那麼,能不能清你從剛才所說的一堆糗事中,隨便說一個,讓我也跟著笑一笑?」平井澤精得跟猴孫似,哪有這麼好打發。加上她和井灝當著他的面交頭接耳,令他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剛才,我說……呃……我說?」從小到大,胡翾的糗事一籮筐,可臨時要她說一個,卻是一下子想不起來,急得她就要招架不住……

  「井灝!一切搞定。」方經理興匆匆走進來,胡翾宛如見到救世主般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方經理站定後,一瞥見平井澤,立刻堆滿笑容招呼,「井澤!今天是刮什麼風,把你這位稀客吹來片場?我相信,有你這位貴客蒞臨加持,這支MV,想不紅也難。」

  「方經理,你還是一樣這麼會說話。」平井澤眼一燦,笑嘻嘻回捧一下。

  「兩位就別再互捧了。」平井灝最受不了這種場面話,馬上轉移話題:「方經理,你說一切搞定,那麼,關於吻戲?」

  「我跟「艾笛兒」的程經理交涉後,終於獲得對方首肯,同意按照MV的腳本走,該拍吻戲就拍吻戲,只是,程經理提出一項但書。」

  「怎樣的但書?」

  「但書的內容是,這次,他們沒刪改我們的腳本,下次,我們也不得刪改他們所提出的腳本。」

  「乍聽之下,似乎很公平,仔細想想卻不然。誰知道他們會提出什麼走鋼索或者跳火圈諸如此類的整人腳本?」

  「對方若敢提出這種腳本,我就直接把它扔進垃圾桶。不信,大家走著瞧。」方經理安撫井灝。

  「井灝!該進棚了。」場務站在門口探頭進來大喊。

  「知道了。」方經理回頭看一眼場務,拍了拍井灝的肩膀,說:「經過這一番折騰,耽擱了不少時間,希望沒破壞你醞釀好的情緒。」

  「你放心,只要導演一聲開麥拉,我可以像即溶咖啡一樣立即融入所飾演的角色。」平井灝自信滿滿。

  「太好了!我陪你進棚吧。」

  「好。」平井灝走到平井澤跟前,說:「哥!我得進棚拍戲,不能陪你了。」

  「你儘管去忙你的,不必招呼我。」平井澤灑脫地聳了聳肩。

  「嗯。」平井灝和方經理朝門口走去,胡翾亦步亦趨跟在後頭,平井灝轉身告訴她:「你留下來好好招呼我哥。」

  「喔。」胡翾應聲留下,偌大的化妝間霎時靜默下來,靜得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越跳越響的心跳聲,她吶吶地:「真……真是糟糕,井灝吩咐我要好好招呼你,我……我卻是連一杯水都沒有,你……你坐一下,我出去拿瓶礦泉水進來給你。」她逃也似地悶頭打他面前經過。

  「不必麻煩,我不渴。」他長臂一伸拉住她。

  「那……那你請坐。」她臊紅著臉抽回手,搜索枯腸找了個話題來掩飾沒來由的侷促不安,她說:「買屋的第二天,我上樓要把一百萬還給你,你剛好不在。照理說,你幫我這麼大的忙,我應該坐下來耐心等你回來,雙手把錢奉還,不過,我跟代書約好要辦理付款過戶手續,只好把錢放在茶几上,留了張字條給你,你有收到吧?」

  「有。」平井澤黑甸甸的漆眸眸光熠熠地瞅著她,說道:「昨天,我開車經過你的店,發現老舊的門面跟牆壁已全部打掉拆除,看不出來你做事挺積極挺有效率的。」

  「唉!「錢」勢所逼,不積極一點,行嗎?」

  「哦?」他眼帶興味地把哦聲拉高拖長。

  「你想,我花了大把鈔票買下店面,當然不能將它閒置在那裡養蚊子,要是能早一天重新裝修好,就可以早一天租出去收租金。」她迷糊歸迷糊,打起算盤來可一點也不含糊。

  「說得好!」他大加讚賞,大方允諾:「以後,有任何問題,歡迎你上樓來找我。」

  「你這句話宛若一顆定心丸,讓我聽了覺得好窩心也好安心。」

  「是嗎?」他覷了眼手錶。「我跟人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該走了。」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胡翾脫口而出,下一秒就發覺自己說話的語氣流露出濃濃不捨,雙頰紅緋緋地補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等井灝拍完再走嗎?」

  「不了!反正回家之後就可以見到他。拜拜。」平井澤無所謂地大步離去。

  「是啊,他們兄弟倆同住一個屋簷下,天天見面幹嘛多此一舉跑來探班?結果跟我說的話還比跟井灝說的多。呃……這個平井澤該不會是假借探班之名,行看我之實吧?」她淡淡斂眸自言自語,旋即自我解嘲:「胡翾啊胡翾,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一間店面養三代人。

  話說,胡翾的店面都還沒裝修好,已經有不少店家向裝潢工人要她的手機號碼,致電給她表達強烈的承租意願:甚至還有投資客開價一億三千萬要買她的店面。呵!一轉手,輕輕鬆鬆就有一千多萬的差價落袋,著實令她很心動:不過,生性保守的她還是秉持細水長流而不是殺雞取卵的信念而予以拒絕。眼看著店面裝修已進入收尾階段,也該是她從七、八個有意承租者當中挑出一個的時候了。只是,她覺得這七、八個條件都不錯,實在難以取捨,不得不蹬蹬蹬再度上樓去請教平井澤。

  「平先生!我是胡翾……」她喊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看來,平井澤不在,撲了個空的她,心想:橫豎沒其它事,索性坐不等他回來。

  胡翾之前上樓因來去匆匆,沒能好好打量屋內的裝潢擺設,難得今天有的是時間,可以細細品味一番。她眼波流轉……牆面是粗獷顆粒的灰色石頭漆,增添了空間的質樸況味,再巧妙地利用綠色跟咖啡色等傢俱做局部跳色,使寬敞偏冷的空間整介溫馨起來;這時候,她的視線被一塊約莫一丈八尺的黑檀木屏岡吸引住,她起身走過去,睜大眼睛瞧著屏風上精雕細琢、嵌著各色大小玉片子,鑲嵌出一幅「蝶戀花圖」。

  當胡翾的眼睛從屏風移開時,不經意瞥見客廳通往後面房間的走道底,伏著一隻足有半人高、模樣傻乎乎、渾身「黑密麻」的石雕鵑,她的目光被它吸引住,很想靠近它,卻不免猶豫起來……未經平井澤同意就擅自往裡頭闖。委實不該亦不妥;可那只造型超卡哇伊的石雕鵑彷彿在對她呼喚:「來啊,來啊,快進來看我呀。」她暗自付著:此刻,四下無人,她快速衝過去看一眼,再快速回到客廳坐好,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吧?

  嗯!就這麼辦。

  她一陣風似地刮到石雕鵑前面,蹲下去瞧個仔細……這只石雕鵑刀工俐落,遍體佈滿時間熟成的黝黑光澤,看起來,感覺年代久遠,想必是平井澤從某個拍賣會拍到的戰利品。她端詳良久才打直腰桿起身,滿腹好奇地骨碌碌轉動兩顆黑眼珠東張西望,這一望,可不得了啦!她看見緊閉的落地玻璃門內整齊排列幾個展示櫃,而她心心唸唸的青花釉裡紅大盤就擺在正中央的櫃子裡。

  「老天!」她宛如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般情緒波動,思念的淚水奪眶而出,此情此景,令她嘗到何謂「咫尺天涯」的箇中滋味。

  可不是嗎?

  那個她從小捧著摸著到大的青花釉裡紅大盤近在眼前,卻已不屬於她:她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態意地捧著它,拿指腹輕輕一筆一劃勾勒盤中生動得彷彿要躍出水面的紅鯰魚,只能萬般無奈地睜著一雙淒楚的汪汪淚眼,佇立在落地玻璃門外與它遙遙相望……這可望而不可即的心酸,令她不禁掩面哭泣,兩個瘦削的肩胛因抽噎一聳一聳地抖得厲害。

  「呃……我能不能請問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對著我的收藏室哭得如喪考妣?」平井澤冒著淡淡煙硝昧兒的厚嗓冷冷切入。

  「我……你、你、你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就進來了?」胡翾吃慌地忙用手背胡亂抹去狼籍淚水。這一抹可好了,她的眼影、腮紅全抹花掉,整張臉糊得像只小花貓。

  「我都還沒問你為何擅自闖入,你倒是惡人先告狀,反怪罪我一聲不響?難道,我回家還得請電音三太子團在前面為我開道不成?」大感光火的他一見到她晶瑩的淚珠抖顫顫地掛在濃密的長睫上,心中驟然一緊,火氣頓時澆熄了大半。

第4章(2)  

  「你不要故意弄擰我的意思。」她抬起花貓臉,啟口求饒:「對不起,我不該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就擅自闖進來,你……你該不會為此把我扭送警察局吧?」

  「這可難說哦。」平井澤滿是威脅地一道冷眼橫過去,霎時,差點被她的花貓臉笑岔氣,拚命咬住下唇,鎖住滾至喉間的騰騰笑氣……唉!他看太多把妝化得美若天仙的女孩,卻是頭一回見識到像她這樣把妝弄花掉的女孩,他決定不動聲色,好多瞅幾眼她詼諧的花貓臉。

  「嗄?你不會這麼小題大作吧?我只不過是被那只模樣嚇到不行的石雕鵑給吸引住,才會忍不住溜進來,想說近距離瞧一下,就馬上回到客廳去,孰知……」她拿怯怯的眼兒怯怯地瞟一瞟他冷得可以的俊臉,說不下去了。

  「孰知什麼?」

  「孰知我透過落地玻璃門看見那令我魂牽夢繫的青花釉裡紅大盤就擺在裡面,一時百感交集,止不住心酸的淚水,才會哭得淅瀝嘩啦。唉!」

  她喟歎了聲,繼而續說:「我知道,我不該出現在這裡,所以,只敢站在門口遙望著它,沒敢打開門踏進半步。」

  「算你知所節制,沒敢打開收藏室,否則,你的手一旦碰到玻璃門,就會觸動保全系統,被趕來的保全當成賊扭送警局法辦。」

  「呼!幸好我沒輕舉妄動。」她把肩一縮,淘氣地吐了吐小粉舌,隨即堆滿諂媚的狗腿笑容,厚顏央求:「反正,都已經到門口了,何不乾脆讓我進去欣賞你的收藏,開開眼界?」

  「不。」他斬釘截鐵一口回絕,冷下聲音道:「你擅自闖入,我沒懲罰你已算是客氣,你千萬不要把我的客氣當作你的福氣,得寸進尺。」她擅闖的不當行為,對一向賞罰分明的平井澤而言,不予追究已是最大的寬容,若答應讓她進入收藏室,豈不是鼓勵她下次再犯?再者,她在門外都可以對著青花釉裡紅大盤哭到淚崩,要是讓她進去,那還得了!肯定會撲倒在玻璃櫃哭斷腸,要是讓不明就裡的人撞見,準以為他欺負她。

  「我……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既然你不答應,我立刻回客廳。」自知理虧的胡翾腳底抹油回到客廳正襟危坐。

  「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他隨後也在沙發坐了下來。

  「過兩天,我的店就裝修完工了。」

  「哦?恭喜你當包租婆的美夢即將成真。」

  「謝謝你。問題是我只有一間店面,卻有七、八個條件旗鼓相當的人搶著要租,我不知該如何取捨?所以才上樓來找你,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有沒有問那乙、八個有意承租者,打算租下來開什麼店?」從陪她議價買店到此刻幫她篩選房客,他覺得自己簡直跟「作媒人還要包生子」沒兩樣。

  「有。而且,我怕忘記了,還一一寫下來。」胡翾從皮包裡取出一本赭皮記事本,清了清喉嚨,念著:「有藥妝店、精品服飾、鐘錶眼鏡、速食店、連鎖超商、日本料理、皮件公司以及珠寶店。」

  「你呢?你傾向租給誰?」他仰起臉龐,瞇覷起眼睛反問。

  「我比較傾向租給珠寶店。」

  「理由?」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認為珠寶店承租後,一定會大手筆將店裝潢得美輪美奐,來襯托店內所陳列的昂貴珠寶,如此一來,我的店的價值感將隨之提升。」

  「嗯,華麗的裝潢的確可以在無形中增添店面的價值感。」

  「這麼說,你也投租給珠寶店一票?」她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笑逐顏開。

  「不,我還在考慮該票投給超商或藥妝店。」

  「超商或藥妝店?」她的笑容僵在臉上,怔住了。

  「你聽我說。只要肯花大錢,就算想把你的店裝潢成凡爾賽宮都沒問題,然而,一間店該講究的不是華麗裝潢而是人潮進出。」

  「你的意思是……珠寶店所陳列的珠寶售價高,進出的客人相對少,而超商跟藥妝店所販售的東西售價低,進出的顧客就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經他一提點,胡翾就開了竅。

  「沒錯!如果租給超商,二十四小時都有顧客上門買東西,會讓整個店看起來人氣很旺。人氣旺,財氣自然跟著旺旺來。」

  「嘻……」她忽然捂著嘴兒,眉眼笑彎彎。

  「你笑什麼?」他感到莫名其妙。

  「我笑你若手裡拿著羅盤,配合你「人氣旺,財氣自然跟著旺旺來」的這番話,活脫脫像個陽宅風水師。」

  「喝!我好心提出意見供你參考,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倒取笑起我來了?」平井澤俊臉板起佯怒,哪知當他的眼神一觸及胡翾的花貓臉就破功,再也克制不住地仰天狂笑,將一直狠狠憋住的笑氣全部釋放出來。

  「你……」胡翾眨巴眨巴著一雙翦翦秋瞳,露出無比困惑的表情,忖著:奇怪,他說話的語氣明明冒著火,怎會變成狂笑不止呢?其實,她打從剛才就發現今天平井澤看她的眼神跟平常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只覺得他老是一副很想笑又不便笑的一味咬住下唇強忍著,一直忍到此刻才爆笑開來。不過,她可不願愣頭愣腦像個傻瓜似地任憑他笑個不停,開口問道:「什麼事這麼好笑?」

  「我……哈……」他努力止住笑要回話,可當他那雙深邃的亮眸子一瞥到她的臉,又克制不住地笑出聲。

  「……」胡翾臉垮垮,想著:厚!今天她不僅擦脂抹粉還刷上黑褐色睫毛膏塗上亮橘色唇蜜,經過一番精心打扮才前來,沒得到他的讚美已令她有點小心碎,偏偏他老兄還一見她的臉就噴笑!可惡!她的臉真有這麼好笑嗎?她很不服氣地從皮包摸出小折鏡照自己的臉,這一照……媽呀!

  鏡子裡那個滿臉紅紅、黑黑、橘橘,像是打翻調色盤的丑八

  噢!準是方纔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時給弄花了。這會兒,她總算弄明白了,原來平井澤就是因為她的大花臉才會狂笑到快落下頻。她糗得雙手遮住臉,問:「我可以借用你的洗手間嗎?」

  「當然可以!」他好不容易才停住了笑。

  「謝謝!」她飛也似地衝進洗手間,扭開水龍頭,捧起水對著鏡子仔細搓揉著臉,洗得千乾淨淨後,抽出毛巾揩乾,頂著一張素顏返回客廳,悶悶地把小折鏡和記事本掃進皮包斜搭在肩上,冷冷地說:「我走了。」

  「別走。」平井澤一把扣住胡翾的手腕扯住她。

  「放開我!怎麼?你是不是覺得意猶未盡還沒嘲笑夠?所以要我留下來繼續受你羞辱?」她「見笑轉生氣」,氣沖沖扭頭瞪他。

  「天地良心,我哪有嘲笑你?」

  「剛才你明明看著我的臉差點笑掉大牙,還說沒有?」

  「我笑,那是因為你的花貓臉真的很逗很可愛,絕對沒有摻雜絲毫嘲笑的成分。」他急著澄清。

  「很逗很可愛?哼!依我看,是很矬很可笑吧?」胡翾半帶撒嬌意味地嘟起嘴,顯然不知道這個不經意的嘟嘴動作,對男人而言,可是一個難以抗拒的挑逗與誘惑。

  「胡翾!」果不其然,他嘎啞的聲音彷彿有著一點什麼,猛地一使力,將她整個嬌軀緊緊納入懷中,低頭挑起她精巧的下巴,拿一雙灼熱的燙眸定睛凝望她來不及驚呼而微微張開的朱唇……她則被他會放電的眼睛電得一顆心劇烈地「撲通、撲通」搏動著,感覺就像要從胸口蹦出來。她情不自禁地、羞羞澀澀地閉上眼睛,努起紅嘴兒……

  平井澤見她討吻的俏模樣,很想很想很想熊熊吻下去,嘗一口她唇瓣的甜美滋味,可是,他跟蘇寧尚未分手就吻她,對她不盡公平,也不夠尊重,他在心中重重歎口氣,抑住渴望,鬆手放開她。

  「你……」胡翾仰臉努嘴期待了半天,等到的不是他灼熱、令她發顫的吻,而是他放手後,從四面八方撲來的空落落:她納悶地猝睜開眼,瞥見平井澤一臉木然。她備感屈辱的露出受傷眼神,恨恨地從齒縫迸出話:「笑吧!盡情笑吧!你又成功地狠狠地戲弄了我一次。」她胸口怒火狂燒,整個人像團火球般衝下樓。

  「……」平井澤一點也笑不出來,心裡透亮決定,也該是跟蘇寧當面作個了斷的時候了。

  「分手?你要跟我分手?」蘇寧渾身一震,重重地將背脊跌回竹籐編織的扇形椅背。

  「是。」平井澤提起小銀匙輕輕攪拌熱騰騰的香草拿鐵。

  「為什麼?」蘇寧目光斜勾著他,尖酸逼問:「是不是為了她,那個一臉清純、無邪又無辜的翾?」

  「是。」他不打算迴避。

  「果真是她!哼!那天胡翾不請即上樓,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樓上向來被你劃為禁區,除了井灝,任何人未經你允許都得止步,包括我在內,想不到你卻是對她青睞有加,為她破了例?」蘇寧越想越生氣,也越說越嘔:「我真不明白,論臉蛋論身材論家世,胡翾這個整天跟在井灝屁股後面拎包包跑腿打雜的小助理,有哪一點比得上我?你竟然為了她背叛我?」

  蘇寧的父親是國內排名前十大的集團老闆,優越的家境使得蘇寧從小眼睛就長在頭頂上,自視甚高,如今她這個堂堂大集團的公主卻得紆尊降貴跟一名小助理爭風吃醋,最後還落得搶輸被甩的下場,這事若傳出去,叫她的臉往哪擺?

  「背叛?哈!你不要作賊的喊捉賊。」他嘴角展開嘲諷的笑。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蘇寧微微愣了下。

  「什麼意思?你自個兒心裡有數。」他反唇相譏:「我不懂,一口氣劈三男的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背叛?」

  「你……原來你早就知道自己只是我同時交往的三個男人之一?」被拆穿的蘇寧一顆心呈拋物線往下墜,手心也開始冒冷汗,雖說她一女劈三男,可平井澤一直是她的最愛。

  「我跟你之間並無婚約,你要跟幾個男人交往,我沒立場阻止。不過,很抱歉,我實在厭倦了這種虛情假意的四角關係,恕我不陪你玩了。」他扣住彎彎的杯耳,啜一口咖啡。

  「你不陪我玩了?好啊!悉聽尊便。」趾高氣揚的蘇寧裝作一臉不在乎地輕聳了聳肩,隨即不甘示弱反嗆:「憑我蘇寧,隨便勾勾手指頭,馬上就有一大票男人爭先恐後搶著要遞補你的空缺。」

  「的確。你的確有這種愛釣幾個男人,就釣上幾個男人的本事。」他打起皺褶的眉頭豁然舒展開來,露出一抹寬心的燦笑。

  「本來我還有點擔心你會承受不住這個無預警分手的打擊,現在聽你這麼說,顯然是我太多慮了。」他如釋重負,說道:「蘇寧,很高興我們能夠這麼成熟理性的……好聚好散。呃……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你先走,我想獨自坐一會兒。」

  「好吧,那,我先走一步,拜拜。」他取走桌上的帳單至櫃檯結帳。

  蘇寧擺出一臉不在乎無所謂,心中卻是無助地吶喊:不要走!只要你肯回心轉意,我願意斬斷身邊的爛桃花,從今以後,只愛你一個……可惜,好勝又愛面子的她將這些搖尾乞憐的話全卡在喉問沒說出來,泫然欲泣地拿眼尾濺出的柔光,目送他離開這間附屬飯店地下一樓的停車場。

  「唉!」蘇寧歎口氣,怔怔瞪著面前不加糖不加奶精冷掉的黑咖啡,感覺心底像破了個大洞似地冷颼颼……其實,她早有預感,兩人在情字這條路上恐怕走不遠也走不長久,因為,他低調、討厭應酬,她卻像只花蝴蝶般愛死了跑趴,尤其喜歡成為眾人矚目的「嬌點」,兩人不僅在個性上南轅北轍,連嗜好也大相逕庭。他喜歡收藏骨董,她卻認為與其動輒花上億元買瓷器,還不如買耀眼奪目的鑽石珠寶來得貴氣逼人。

  蘇寧更進一步回想起兩人在一位長輩的壽宴上初相見,她一如往常被眾多男人眾星拱月般包圍,只有他冷眼旁觀站得老遠,此舉瞅在她眼底,反而引起了她的興趣,不惜放下身段,使出渾身解數倒追他。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她果然很快就將他追到手;只是,也不知怎地,他對她始終很冷淡,若即若離,這對無時無刻不被哄著寵著的蘇寧而言,又形成另一股致命吸引力,激發她非征服他不可的念頭,如今卻……

  她氣忿不平地媚眼半瞇,忖著:從來,只有她甩人,今天頭一回被甩,才知道被甩的滋味,這麼苦這麼痛這麼不好受……她護火中燒地咬牙切齒咒怨:「該死的胡翾!就憑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助理也敢來搶我蘇寧的男人,若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難消我心頭之恨。」只是,她光坐在這裡撂狠話有啥用?得找人去做才行。問題是,找誰?去哪找?她結交的都是一些跟她一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開,若要拜託他們私下找人教訓胡翾,替她出這口怨氣,那些怕事的小開們大概會紛紛走避吧?難道……難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不,絕不!她不甘心得緊啦!

  「小姐,這杯紅酒,我們堂主請客。」一名挑染了幾繒金髮,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將端在手上注入三分紫紅色酒液的高腳杯擱到她桌上。

  「堂主?」所謂堂主,不就是幫派的堂口大哥?蘇寧禁不住暗喜:我正愁不知該去哪裡找人修理胡翾,沒想到幫派的堂口大哥就主動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

  「啊!我……我是說熊哥請客啦。」年輕人警覺自己不小心說溜了嘴,急得直搓手更正。

  「熊哥?我又不認識他,怎麼好意思讓他破費請喝酒?」她嫣然綻笑,宛如春櫻盛開。

  「我們熊哥不僅請你喝酒,還要我轉告你,心情不好喝黑咖啡,小心越喝越苦悶越喝越郁卒。」

  「你口口聲聲熊哥長熊哥短的,到底這位熊哥他在哪?」

  「熊哥他就坐在那邊。」

  「……」蘇寧順著年輕人手指頭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一個相貌冷峻、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男子,她極其優雅地拿起手中晃蕩著晶瑩汁液的酒杯,遠遠地向他致意,將杯沿湊近紅唇啜一小口,就在這時候,熊哥起身朝她的桌子走過來:蘇寧見狀,心中大樂:胡翾!若不整死你,我蘇寧兩個字從此倒著寫!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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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26:23

第5章(1)  

  「對不起!我來晚了。」匆匆趕到的胡翾為之一愣,很意外平常這個時間早就上樓的平井澤竟和井灝在客廳對坐,還一聽到她的聲音,馬上從攤開的財經報紙抬眸定睛望著她,然而,將他沒吻她視為莫大恥辱的胡翾拿他當空氣,睬都不睬,眼皮沒抬地繞過他,走到井灝身邊坐下來。

  「一連兩天,你都姍姍來遲害我枯等,你這個助理仗著背後有靠山替你撐腰,簡直比我這個藝人更拿喬。」平井灝意有所指地斜挑起眉毛數落她。

  「我哪敢拿喬!人家我也是萬般不想遲到啊。」她眼底有委屈地小聲回嘴。

  「不想遲到就早早出門。」

  「我是早早就出門,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當我騎上車子時,才發現機車前後兩個輪胎都鈹人刺破了,不得不推著車子先去機車行換好輪胎再騎過來,因此才會遲到。」她有點煩躁地抓抓俏麗的短髮,嘟嘴抱怨:「昨天我的機車座墊被割得慘不忍睹,今天又被刺破輪胎,真是有夠衰的。」

  「這麼說,你是因為機車連續遭到破壞,才導致這兩天都遲到?」一直保持沉默的平井澤突然開口問。

  「嗯。」她點頭,依然沒給他好臉色。

  「你是否不小心與人結怨?」平井澤憂心忡忡地想著:該不會是蘇寧不甘分手,所以找人破壞胡翾的機車出氣吧?

  「我這個人超好相處,怎會與人結怨?不信你可以問井灝。」她沒好氣地在心中補上一句:除了你。

  「關於這一點,我可以幫翾翾作證。哥!你別看她莽莽撞撞少根筋,人緣可是宇宙無敵超級好,從公司的大樓警衛到清潔的歐巴桑都喜歡她。

  最誇張的是她們幾個助理一起下樓買紅豆餅,那個賣紅豆餅的阿伯都會主動多送她一個,其他的助理看了,七嘴八舌要求阿伯比照處理,結果阿伯說什麼都不肯,氣得大家直呼偏心、不公平。而且,這種狀況不是只發生在紅豆餅阿伯身上,聽說連大家一塊兒去吃麵,明明都叫雪菜肉絲面,她的那一碗就硬是比其他人多了一顆鹵蛋。哥!綜合以上種種,不難看出翾翾是個到處都吃得開的小萬人迷,應該不會有人討厭她到非破壞她的機車洩憤不可的地步。」

  「話雖如此,不過她的機車接連兩天遭人破壞也是不爭的事實,若不及時把蓄意破壞者揪出來,難保不會再有下一次。」

  「哥說的對。」平井灝拿肩膀撞了撞身邊的胡翾,催促道:「胡翾,這關乎你自身安危,你還不快點動動腦想一想?」

  「哎呀!這麼簡單的事,不必想也知道。」

  「你知道?」平家兄弟兩張嘴異口同聲,四隻眼睛不約而同盯著她。

  「我……我的意思是,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是那種思想偏激分子,借割破別人的機車座墊跟輪胎來表達心中對這個社會或現況的不滿,這種事在電視或報紙上屢見不鮮,不是嗎?」

  「你是說被割破座墊的機車,不只你這一台?」看來是他誤會蘇寧了,平井澤一顆捉得老高的心這才落實下來。

  「嗯。昨天,停放在路邊機車停車格裡的整排機車全被割,至於輪胎,我怕連續兩天都遲到說不過去,急著推車去換輪胎,沒注意到其它機車是否也受害。」

  「原來遭殃的不只你一台機車,早說嘛!害我平白為你緊張那麼一下下。」平井灝半開玩笑地一掌轟在她後腦勺上。

  「你自己沒問,還怪我沒說。」她一臉無辜地為自己辯駁,平井灝正想開口回敬她兩句時,手機鈴聲大作,平井瀕瞄了眼來電顯示,放柔聲音接聽:「嗨!我是。呃……我現在不方便跟你說話,等一下我再打給你。」

  井灝裝神秘地關掉手機。

  「瞧你一臉笑意藏不住,我猜一定是米靚打來的哦?」胡翾說得很篤定。

  「你怎麼知道是米靚?」

  「因為你跟米靚講手機,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無比喜悅跟無比溫柔的表情,就像剛才一樣。」

  「哇!你這麼懂得察言觀色,不去當調查局的幹員協助警方辦案,跑來當我的助理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井灝笑嘻嘻閃躲,顧左右而言它。

  「管他大利小用還是小材大用。」想閃躲迴避這個問題?哼!門兒都沒有。胡翾看穿井灝的詭計,非但不買帳,還更進一步爆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米靚開始打手機給你,是在她跨刀為你拍完MV之後。井灝,你跟米靚是不是將MV裡的熱戀延伸到鏡頭外?」

  她早就懷疑,只差沒從井灝口中獲得證實而已。話說,當井灝上節目錄影時,打給井灝的手機一概由她代接,而她光是接到米靚打來的次數就不下數十通,每次井灝下了節目,她轉達米靚有來電,井灝都會露出跟剛才同一號的甜蜜表情。

  「喂!你忘了我曾說過,一個好助理要時時刻刻將「三隻猴子」謹記在心?」井灝警告意味甚濃地提醒她。

  「我沒忘。」

  「沒忘就閉嘴。」

  「喔。」

  「等等、等等……什麼「三隻猴子」?」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的平井澤按捺不住地插嘴,他只知道「西遊記」裡那只會七十二變、沿途斬妖除魔,和豬八戒、沙悟淨一起護送唐僧赴西天取經的孫悟空,不知道還有如此神奇的三隻猴子,而且井灝一說,胡翾就乖乖閉嘴?

  「哥!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平井灝笑著說:「你還記不記得念小學時,有一年暑假我們全家到日本玩,曾經到日光束照寺祈福?」

  「當然記得。」平井澤瞇眸追憶道:「我記得日光東照寺有三隻分別蒙住眼睛掩住嘴巴摀住耳朵的猴子雕塑。」

  「對,當時,我們兄弟倆看了,感到奇怪又覺得十分有趣,經過爸媽一番解釋,才知道原來蒙住眼睛的猴子代表「非禮勿視」,掩住嘴巴的猴子代表氣「非禮勿言」,而摀住耳朵的猴於則代表「非禮勿聽」。雖然事隔多年,我對「三隻猴子」的隱喻印象深刻,因此常拿來要求我的助理,希望她們看該看的說該說的聽該聽的,若是有什麼不該看不該聽不該說的,就應該學習三隻猴子勿視勿聽勿言,這才是一個好助理。」

  「原來如此。」平井澤勾著很賊很算計的笑容,說道:「我是你哥,不是你的助理,你的「三隻猴子」對我不管用。井灝,你真的和米靚陷入熱戀?」

  「哥!你幾時變得這麼八卦?呃……對不起,肚子突然怪怪的,我去上個洗手問。」平井灝借尿遁閃人。

  「胡翾……」這年頭,年輕人看對眼談個情說個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好過問的?平井澤之所以這麼問,無非是想找機會跟胡翾單獨相處,不得不略施小計逼井灝自動走開,當他正想把握機會向她告白時,誰知他剛吐出她的名字,胡翾就一臉嚇壞表情地拚命搖手告饒:「你有什麼話,等井灝從洗手間出來直接問他,不要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有,我正努力向「三隻猴子」看齊,拜託你別害我。」

  她朝他欠身折腰:「很抱歉,下午井灝的粉絲團要提前幫他辦慶生會,我得進去檢查一下要帶的東西是不是都帶齊了。」她轉身逃之天天。

  「……」偌大的客廳徒留平井澤「嗤」的一聲,笑將起來。


  樂翻天。

  平井灝的慶生會包下整個西餐廳,場地內隨處可見他的人形立牌以及巨幅海報,工作人員更將他最喜歡的海芋拿來佈置會場,形成一片浪漫的海芋花海,加上各色心形汽球與綵帶,將會場妝點得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兩點三十分,平井灝在粉絲的熱情簇擁下,默默許願吹熄蠟燭,切開三層的奶油蛋糕,為今天的慶生會揭開序幕。平井灝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新專輯的主打歌「似有若無」,粉絲們一個個聽得如癡如醉,狂喊:「平井灝!我愛你!」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唱了一首又一首,連唱五首之後,開始和粉絲玩機智問答舉圈叉牌互動來炒熱氣氛,最後勝出的十位粉絲可以得到他一個愛的抱抱……站在小型舞台四十五度角的胡翾眼見慶生會按照既定的流程順利進行,心中正感欣慰之際,忽聽到會場外依稀傳來爭吵聲,末了,一名工讀小妹跑到她身邊咬耳朵:「翾姐!門口出狀況了,你最好過去看看。」

  「好。」胡翾不動聲色地跟著工讀小妹走到會場門口,看見三名穿著一身黑、態度很猖狂的年輕人,其中一名挑染金髮、左耳戴著一枚亮晶晶耳環的黑衣人,站歪歪扭扭三七步,對著綽號叫小胖的工作人員,大肆咆哮:「好狗不擋路!」

  「你罵誰是狗?」小胖臉色極為難看,青筋浮凸。

  「誰擋路誰就是狗!」

  「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

  「老子說話就是嘴巴臭不乾淨,怎樣?」挑染金髮的黑衣入挑釁地動手推小胖一把。

  「喂!你說就說,幹嘛推我?」好脾氣的小胖被推得火氣燒上來。

  「我就是喜歡偏要推你,你若不爽就來咬我啊!」挑染金髮的黑衣人說著說著,更用力推小胖,小胖沒料到對方如此蠻橫,硬是被推得往後跟膾幾步,眼看著就要摔個四腳朝天,胡翾箭步上前,伸手從後面頂住小胖的背,讓小胖得以站穩腳步,小胖別過臉看到她,嘴角氣到不斷抽搐:「翾姐!他們……」

  「小胖,這裡交給我處理,你進去喝個水消消氣。還有,什麼都別說,知道嗎?」

  「知道了。」小胖狠狠回瞪三個黑衣人一眼,悻悻然走開。

  「我叫胡翾,不知三位有何指教?」聽到她報上名字,三個黑衣人表情詭異地互看一眼,挑染金髮的黑衣人狂妄直嗆:「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會另眼看待,只要你跟剛才那個死胖子一樣白目,不讓我進去找我妹,我照樣對你不客氣!」

  「三位要進去?歡迎之至!請拿出你們的入場券。」

  「廢話!要是有入場券,我們早就進去了,哪犯得著在這裡聽你囉唆!」

  「很抱歉。由於場地有限,公司規定憑入場券才能進去,既然三位沒有入場券,那麼,恕我無法放行。」

  「你……臭娘兒們!你算哪根蔥,竟敢不讓我進去找我妹?」挑染金髮的黑衣人惱羞成怒。

  「要找你妹?沒問題,請告訴我你妹的名字,我叫人進去找你妹出來見你。」胡翾指著身邊的工讀生小妹。

  「不必那麼麻煩,我們自己進去找就行了。」

  「麻煩?不,一點也不麻煩。請問,你妹的名字叫?」

  「我剛才說了,我們要自己進去找,你是聽不懂國語啊?」

  「我當然聽得懂國語,我不懂的是,為何你這麼堅持非要自己進去找不可?是不是你妹根本不在裡面,你只不過是拿找人當幌子,帶人來鬧場?」

  「賓果!」挑染金髮的黑衣人一臉欠揍地怪叫,坦承:「被你說中了!我們是假找人真鬧場,你以為憑你跟那個躲在你身後嚇得皮皮剉的工讀生小妹,就可以攔得下我們三個?」

  「攔?我有說要攔下三位嗎?」她言笑宴宴地反問。

  「咦?」挑染金髮的黑衣人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三位若要硬闖,小女子我自問無力攔阻,也無意攔阻。不過,等三位闖進去後,我會立刻關門報警,說有人借端滋事,讓警察過來將你們來個甕中捉鱉。」

  「你……算你狠!咱們走著瞧!」挑染金髮的黑衣人朝另外兩人努努嘴,掉頭走人。

  「翾姐,你真厲害!不卑不亢幾句話就讓那三個豎仔踢到鐵板,灰頭土臉走開。」工讀生小妹拉著她的手文叫又跳。

  「厲害?一點也不。我只是硬著頭皮,唬唬他們罷了,其實,我心裡跟你一樣怕得直發抖哩。」

  「真的?嚇?不好了!翾姐!你看,他……他們……」工讀生小妹突然面露驚恐地指著她後面。

  「……」她狐疑轉頭,看見挑染金髮的黑衣人不知朝她扔什麼東西過來,旋即拔腿就跑。她略怔了下,等聞到一股刺鼻的煙硝昧兒,這才反應過來扔向她的是一串被點燃的鞭炮時,已是閃避不及,鞭炮就在她眼前「劈哩啪啦」火花四射炸開來,她臉上一陣劇痛,痛得她彎腰跪在地上,有那麼一秒鐘,她以為自己被炸瞎了。

  「翾姐!你不要緊吧?」工讀生小妹扶起她。

  「我?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了?別慌!你先試著將眼睛慢慢慢慢地睜開來。」

  「睜開來?不,我不要!我怕……我好怕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炸瞎,再也看不見了。」她發顫的聲音透著無比恐懼,雙手更是捂著眼睛不放。

  「炸瞎?可你臉部被嚴重灼傷的部位不是眼睛而是嘴巴耶。」工讀生小妹臉上掛著大大的問號……嘴巴炸傷會導致眼睛瞎掉?這、這、這什麼跟什麼呀?

  「是嗎?」她作了個深呼吸,眼臉顫動了下,緩緩地張開眼睛……謝天謝地!她的視力完好無損,就是嘴巴痛得要命。

  「翾姐,我進去告訴井灝你受傷了。」工讀生小妹說完,轉身要走。

  「不可以!千萬不可以讓井灝知道。」她一把拉住工讀生小妹。

  「為什麼?」

  「剛才你也親眼見到慶生會進行得很順利,井灝跟粉絲們互動十分熱烈,整個氣氛可說是棒透了,這時候你若進去告訴井灝我受傷的消息,井灝極有可能為此草草結束慶生會,這麼一來,豈不是掃了諸多粉絲的興?」

  「這……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依我看,就這麼辦吧。」她略思索了下。「你進去叫小胖出來守在門口,我自行去醫院敷藥即可。等慶生會結束後,你再告訴井灝整件事情的經過。」

  「你隻身就醫,行嗎?」

  「行!當然行!不就是嘴巴灼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去去去!快去叫小胖出來。」她咬牙忍痛,揮手示意工讀生小妹快進去。

  「喔。」

  「喀!」聽到鑰匙插入匙孔開門的聲音,獨坐客廳的平井澤抬起一雙點漆烏眸迎上走在前頭的井灝,以及跟在後面捧著疊得高出足足大半個頭大小禮盒的小胖。這些全是粉絲們送給井灝的生日禮物,滿頭大汗的小胖騰不出手,只好拿肩膀頂門再用腳跟吃力地把門踢關上。平井澤沒看見心中渴望的那抹纖影,神情難掩落寞。

  「小胖,你把東西放下就可以回去了。」平井灝呈大字形累攤在沙發上。

  「是。」小胖依言放下手裡的大包小包,臨走前,提醒平井瀕:「明天十一點有錄影通告,我會在九點半來接你。」

  「知道了!知道了!」平井灝不耐煩地揮著手。

  「那麼,我走了,拜拜。」小胖謹慎地隨手輕輕帶上門。

  「井灝,你又換新助理了?」平井澤等小胖一走,立刻發難。

  「是啊。」

  「你……你說,胡翾究竟哪點不稱職,你要換掉她?」

  「我沒換掉她呀。」

  「沒換掉她?這麼說,是我眼花,把胡翾這個瘦女生看成胖男生?不僅如此,我還耳背,把胡翾銀鈴似的聲音聽成鴨公嗓?」

  「哥,你既沒眼花也沒耳背,你看到、聽到的胖男生叫小胖,暫代胡翾當我的助理。」

  「胡翾她……生病請假?」

  「翾翾不是生病,是受傷了。」

  「受傷?胡翾怎會受傷?她傷得嚴不嚴重?她人呢?住在哪間醫院?」急壞了的平井澤揪住井灝的衣領,像老鷹抓小雞般將井灝從沙發上提起來。

  「哥,你幹嘛這麼緊張?你該不會是……」

  「是什麼?」

第5章(2)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胡翾吧?」

  「是,我承認我喜歡她,有意追求她。」

  「那……蘇寧怎麼辦?」

  「我跟蘇寧已經分手了。」

  「分手?哥,蘇寧美麗、性感,多少男人想一親芳澤而不可得,你卻為了胡翾跟她分手?這太沒道理了。」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啥道理可言。好了!你不要把話題扯遠,快告訴我胡翾為何受傷?傷勢如何?」

  「哥,胡翾被鞭炮炸開的炮花灼傷嘴巴,經醫生敷藥後並無大礙,已返家休息。」

  「啥?被炮花灼傷嘴巴?」令人噴飯的答案,讓平井澤不架鬆手愣住……聽到她受傷,他的腦際迅速掠過摔傷、擦傷、扭傷、燙傷、撞傷,就是沒想到她竟是被鞭炮四射亂竄的炮花灼傷。唉!胡翾這丫頭怎麼就是不懂得保護自己照顧自己,害他的一顆心為她懸得老高。

  「提起胡翾,我真不知道該稱讚她勇氣可嘉還是該罵她笨蛋才好。」

  平井灝整了整被哥哥揪皺的衣領。

  「你為何這麼說?」

  「哥,你知道嗎?胡翾居然帶著工讀生小妹硬生生攔下三名惡少……」平井灝道出原委。

  「老天!這個只長膽子不長腦袋的胡翾,這次被炮花灼傷算她走運,要是炸到眼睛,後果將不堪設想。井瀕!你把胡翾的住址抄給我,我要去看她。」他眉頭鎖上深深的憂急。

  「好。」平井灝低頭在便條紙上寫下胡翾的住址。

  「阿彩!」平井澤喊著印傭的名字。

  「先生,你叫我有什麼事?」正在廚房洗菜準備做晚餐的阿彩聽到平井澤喊她,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邊走邊拉起圍裙抹乾一雙濕答答的手。

  「你去冰箱拿一些適合熬粥的食材,跟我一起出去。」

  「是。」阿彩應聲去準備。

  「你要帶阿彩去熬粥給胡翾吃?」平井灝撕下便條紙,遞給平井澤。

  「嗯。」平井澤點頭看著住址。

  「哥,你把阿綵帶走,那我吃什麼?」

  「吃什麼?隨你高興叫外賣還是自個兒出去吃,若兩者都不要,我想,一餐沒吃,絕對餓不死人的。」

  「哥,你說這話,簡直是有異性沒人性。」

  「隨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平井澤無所謂地扁了扁嘴,揚聲問道:「阿彩,拿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阿彩提著一隻籃子走出來。

  胡翾伏在梳妝台前,朝鏡中的自己猛搖頭直歎氣。所幸唱片公司有先見之明,准她病假,叫她在家好好休養,不然,她若頂著這張丑不拉嘰的「燒焦香腸嘴」陪平井灝跑通告到處趴趴走,不嚇死一拖拉庫路人才怪!還有,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哥哥在一個星期前被廣告公司外派常駐上海掌理分公司業務,否則見到自己的寶貝妹妹被灼燒成這副醜八怪模樣,在心疼之餘說不定會逼她辭掉工作……想到這裡,胡翾不由得在心中捏了把冷汗,直呼好加在,隨即自作聰明地念著:「多擦一些藥膏說不定可以早日消腫。嗯,就這麼辦。」她旋開白色圓蓋子,掐起一坨透明藥膏對著鏡子均勻地塗抹在嘴唇,定睛一看,差點沒暈倒!

  「噢!怎麼嘴巴看起來好油,很像是吃了一大塊肥滋滋的腔肉卻忘了揩嘴般油膩膩。天啊!我到底要被這張奇醜無比的嘴巴折磨多久啊?」她哭喪著臉,這時候門鈴「叮咚,叮咚」響起。

  「一定是我的那些助理同事們來看我了。」她趿著拖鞋匆匆穿過玄關,連問都沒問就直接打開鐵鏤門——

  「嗄?怎麼是你?你走!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你!」赫見平井澤站在門外,胡翾反射性地左手掩口遮醜,右手奮力要把門關上,然而,平井澤豈是她叫他走,他就會乖乖摸摸鼻子走的?只見他一派輕鬆,單手撐著鐵鏤門,不慍不火地回說:「要前來關心你的人吃閉門羹?胡翾,你的待客之道,真教人不敢恭維。」

  「不敢恭維大可走開。」胡翾沒好氣地使盡吃奶力氣要關門,誰知動作太大,導致用來掩口的左手不小心滑開,露出油膩焦黑的香腸嘴,站在一旁默不吭聲的阿彩見了,先是「啊」的一聲驚呼,接著爆出咯咯笑聲。

  「你……不對!我不該怪阿彩,要怪就怪你!」橫豎被瞧見了,胡翾也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雖說阿彩的爆笑聲像把利刃刺傷了她的自尊,不過,「冤有頭債有主」,阿彩是平井澤帶來的,這筆帳就該算在平井澤頭上。她眸底竄起熊熊赤焰,指著他的鼻尖開罵:「你這個人麻木不仁缺乏同情心也就罷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可惡,自個兒跑來看我的笑話嫌不夠,還帶著阿彩侵門踏戶來躇蹋我?我……我這是招誰惹誰啦!受了傷既要忍受皮肉之痛,還要遭受這等羞辱,你、你、你未免欺人太甚!」她氣到牙瘁想咬人。

  「蒼天可監,我是擔心你嘴巴受傷,吃東西時可能吞嚥困難,所以特地帶阿彩前來熬粥給你吃,你千萬不要曲解我的來意。」他雙眸清明,蘊滿誠摯。

  「是啊!」見自己闖了大禍,阿彩臉色刷自地走上前向她陪不是:「胡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實在是你的模樣真的超好笑,我才會忍不住笑出來……」

  「阿彩!」平井澤聽阿彩越描越黑,急得大喝一聲,不讓阿彩說下去。

  「你真有這麼好心,特地帶阿彩過來熬粥?」她提眼瞅他,態度明顯軟化,連說話口氣都緩和許多。

  「不信?你看!這籃子裡全是阿彩準備用來熬粥的食材。」他示意阿彩抬高掛在臂彎的菜籃子,作為呈堂物證。

  「沒錯!我帶了米、鰭魚、絞肉、菠菜還有高湯,要熬營養又好吃的魚片粥給你吃。」

  「這麼說……是我錯怪你們了?不好意思,兩位快請進。」胡翾轉眸睇了眼籃子,裡頭果真裝著食材,遂一臉理虧地請他們進入屋裡;她的家位在瑞安街,是連棟老公寓的邊間二樓,三十多坪的方正空間,隔成三房兩廳,通風良好,采光極佳,一走進來就給人一種窗明几淨的舒適感。

  「你們坐啊。」她招呼一句,鑽進廚房端出兩杯水,看見阿彩渾身不自在地站著,她堆滿笑容,說:「阿彩,快坐下來喝水呀。」

  「胡小姐,你不必客氣。平先生坐,平先生喝水就行了,我……我能不能進去廚房熬粥了?」忠心耿耿的阿彩不忘此行的任務。

  「阿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今兒個你來,就是我的客人,我怎能這麼失禮讓客人下廚呢?」

  「客人?不是的!我不是來作客,我是來熬粥的,對不對?平先生?」阿彩轉頭問平井澤。

  「胡翾,既然阿彩都這麼說了,你就讓她去廚房熬粥,露一手她的好廚藝讓你嘗嘗。」其實阿彩初抵台時,煮出來的食物不是太酸就是太鹹,多虧平井澤花錢送阿彩去上外傭烹飪班,今天才能煮出一手好菜。

  「這……好吧。阿彩,我的晚餐就有勞你了。」胡翾卻之不恭笑納,說:「廚房在那邊,我陪你一起下廚。」

  「不,胡小姐,你陪平先生坐著聊天,我進去煮就行了。」阿彩一把將她按坐在長條沙發上,抓起籃子走進廚房。

  「一定很痛哦?」平井澤放下交疊的長腿,挪坐過去跟她肩並肩坐在一起,拿滿是憐惜的眼盯著她的嘴唇。

  「痛?呃……被炮花灼傷後,我只注意嘴巴好醜,壓根兒沒去感受痛不痛,現在經你這麼一問,還真的有點隱隱作痛哩。」她在他熾熱的眼神逼視下,一味地把頭垂低到不能再低,藉以遮掩她的一張丑嘴。

  「你……我真是被你打敗。」他臉上三條線,說:「胡翾,這次只被炮花灼傷嘴巴,算你走運。」

  「什麼?拜託喔,五官中,我最感滿意的粉嫩嫩菱角嘴,被灼成這副德性,你竟睜眼說瞎話,說我走運?」她聽了,差點吐血。

  「那可不?」他反問一句,慢條斯理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鞭炮若丟中眼睛,你的眼珠子可能從眼眶爆掉出來?若丟中耳朵,你的耳朵可能炸得血肉模糊?若丟中手掌,可能炸斷你幾根手指頭,懂?」

  「夠了!夠了!你不要再說了。」胡翾被他所描述的血淋淋畫面嚇得大叫制止。

  「你的嘴巴灼傷比起剛才我所說的狀況,相形之下,不是走運是什麼?至於下次你還會不會這麼幸運,大概……只有天知道。」平井澤見她小臉蛋青筍筍,顯然他的話已產生恫嚇作用,他嘴角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哈!他要不把話說得忒嚴重,恐怕震懾不了胡翾這妮子哩。

  「下次?下次若再有人要硬闖鬧場,我絕對不會像這次一樣不知天高地厚逞強了,我一定會討救兵解圍。」她怕到了。

  「聽你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不下我?」她的心窩溫熱地翻騰著。

  「嗯!非常、非常、非常放心不下。」他一雙亮瞳子灼熱地凝望進她眸底,眩惑了她的心她的眼,只見她羞羞澀澀,款款垂睫,不太有把握的輕聲問道:「你對所有的朋友都這般放心不下嗎?」

  「非也!我獨獨對自己喜歡的女孩放不下心。」他露骨表白。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她唯恐解讀錯誤,乾脆問個清楚明白。

  「是。」他連考慮都不必,直接點頭。

  「別開玩笑了!你若喜歡我,那天為何拒絕吻我?」遭拒吻一事,令她耿耿於懷。

  「這個嘛……都怪我太固執,幹嘛非要堅守自己那該死的原則不可。」

  「什麼原則?」

  「不當劈腿族,是我一貫堅持的原則。」他耙了耙頭髮,笑得一臉靦腆,說:「我之所以立下這個原則,並不是要標榜自己有多專情,而是發自對自己對女友對感情的一種尊重。」

  「這麼說……你跟蘇寧分手了?」

  「沒錯。我不可以在心中住進了你的同時,還跟蘇寧在一起。我不願也不能自欺欺人,這對蘇寧不公平。」

  「你這個傻瓜,怎會傻到為了我,跟大美女蘇寧分手?」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像是舔了一匙蜂蜜般甜滋滋。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老是誇我聰明,如今為了你,我心甘情願當一回傻瓜。」他眷戀的眼滿足微瞇,笑意加深。

  「欽!依我看,也唯有你這種怪人才會選擇在我最醜的時候向我做真情告白。」濃濃的情意,跌出她心頭。

  「翾。」他把她的頭按貼在他左邊胸膛鼓動的位置,讓她傾聽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兩人就這樣緊緊相依偎,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直到——

  「菠菜魚肉粥熬好了。」阿彩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粥現身。

  「辛苦你了,阿彩。」胡翾兩頰紼紅地從他寬闊溫暖的胸膛彈坐開來。

  「阿彩,把粥給我。」

  「是,小心燙哦。」阿彩把碗端給平井澤,很識趣地退回廚房裡。

  「來,我餵你。」他邊用調羹翻了翻粥邊,努起嘴吹吹涼。

  「這……我自己吃就可以了。」她伸手搶碗。

  「不行,我要親自餵你。」他輕輕撥開她的手,說:「當我從井灝口中得知你灼傷的消息時,心痛到快裂掉,很想為你做點什麼,只是,我這個人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就算想體貼地幫你熬碗粥填飽你的胃,也不得不帶著阿彩一起前來,現在,粥熬好了,就讓我餵你,也算是略盡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你就不要拒絕了,好嗎?」

  「嗯。」她一顆易感的心,好感動哦。

  「太好了!那就請你乖乖張口,嘗嘗這菠菜魚肉粥味道如何?」他把吹涼的粥餵進她嘴裡。

  「呃……這粥吃起來黏稠,美味極了!」胡翾一口接一口吃得好滿足好幸福,只因這碗粥裡,除了有阿彩用高湯放入——魚片、絞肉、菠菜以文火熬煮之外,還添加一味……他親手餵食的濃情蜜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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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28:53

第6章(1)  

  狹路相逢。

  「小姐,我來拿平井灝先生前兩天所選購的對戒。」胡翾一跨入名牌精晶專賣店就直奔收銀台,把單據交給店員。

  「請等一下。」女店員核對單據上的編號,取出兩個典雅的皮質戒盒,放在玻璃櫃上打開後,推至她面前,說:「平先生要求我們在對戒內圍互刻對方的英文名字,請你確認一下。

  「好。」胡翾首先拿起有著品牌LOG0的女戒,仔細察看內圍刻著井灝的英文名字「Edwin」無誤:接著,再拿起男戒,瞧著內圍所刻的「Mei」。她曾問井灝「Mei」是不是米靚?井灝笑得一臉神神秘秘,不置可否,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她點點頭。

  「沒錯,就是這兩個英文名字。」

  「那麼,麻煩你在這裡簽名,就可以取走對戒了。」女店員把對戒插回戒盒,隨手抽來一個精美的購物袋裝好後,指著單據右下角的簽收櫚請她簽名。

  「好。」她握筆簽下胡翾兩個字,接過購物袋打算離開時,兩隻腳卻硬是不聽使喚地不肯往門口走,反倒足朝著排列整齊的展示櫃移動。胡翾心想:來都來了,不看白不看。於是,駐足俯視著靜靜躺在櫃子裡各式各樣精巧細緻的精晶,有漂亮的別針、項練、耳環、香水、絲巾……等等,看得她目不暇給。

  旋即,她的眼睛被一個鑲嵌綠色碧璽的鑰匙圈深深吸引住,她睜大眼睛看清楚標價,乖乖!九千六百八十元。她內心偷偷咋舌:一個鑰匙圈就標價這麼高,更遑論其它精品!雖說以她目前的身價,別說一個鑰匙圈,就算十個,她也輕輕鬆鬆買得起。可,為了實現從平井澤手中買回青花釉裡紅大盤的心願,她得省吃儉用努力存錢才行。唉!看中意卻買不下手,再看下去也只是徒增內心掙扎而已。

  呃……算了,甭看了,還是走為上策。她堅定轉身朝店門口走去。這時候,密合的兩扇自動門往左右滑開,蘇寧走了進來,兩人險些撞個正著。蘇寧摘下架在鼻樑上的名牌墨鏡,與胡翾四目交會時,各自從對方的眸底窺見彼此的錯愕。

  「我很意外會在這裡遇見你。」蘇寧在心中輕蔑冷哼,憑一個小跟班助理每月所支領的區區幾萬元薪水,也敢學貴婦名媛來逛精品專賣店,想必從平井澤身上撈到不少好處吧?

  「是啊!好巧哦。」胡翾知道平井澤為了她跟蘇寧分手,內心對蘇寧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不期而遇。

  「你已經買好東西要走了?」蘇寧看了眼她手上的購物袋,說:「真可惜,我來晚了一步,要不然持我的VIP卡埋單,可以幫你拿到折扣。」

  「這購物袋裡的對戒早已付清,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對戒?」蘇寧誤以為對戒是平井澤買的,護火的餘燼又重新熊熊燃燒,心中咬牙切齒暗罵:可惡!跟平井澤交往快一年,他從沒浪漫買過對戒,怎麼才跟胡翾在一起不過個把個月,就買起對戒來啦!這情況若再持續下去,那麼,翹首企盼他回頭的希望,不就成為泡影?

  「嗯!就是那種有著品牌的經典款對戒,鉑金材質——」

  「我知道哪款對戒,你不必多贊唇舌描述。」蘇寧不容胡翾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傲然截斷胡翾的話,瞇起一雙桃花媚眼,盯著她已經消腫卻仍殘留幾顆米粒大小的痂疤,存心要害她當眾出糗地拔尖嗓門大聲驚呼:「哎唷!你的嘴巴怎麼長疹?」此話一出,一旁選購精品的客人紛紛對胡翾行注目禮,胡翾糗得滿臉通紅,急忙替自己澄清道:「不!不是的!我不是長疹,我是被炮花灼傷。」

  「這……笑死人!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會被炮花灼傷?」蘇寧艷紅色的小嘴勾著一絲嘰笑。

  「事發突然,我一時措手不及才會被灼傷。」

  「你受了傷,他……我是說井澤一定感到很心疼吧?」

  「嗯。」一提及他,胡翾不禁嘴角彎揚,露出甜蜜蜜表情:「他在得知我受傷的第一時間,就帶著阿彩到家裡來探視我。」

  「他去探視你,幹嘛還帶阿彩去當電燈泡?」

  「他是擔心我嘴巴灼傷,咬食吞嚥可能造成傷口疼痛,才會帶阿彩過來熬好吃又營養的魚片粥,呃……說出來你可不許笑,他還親手一口一口餵我吃粥呢。」

  「他餵你吃粥?」蘇寧聞言,嫉妒得一顆心簡直要擰碎。

  「是啊!我的嘴巴就是在他無微不至的呵護以及阿彩天天挖空心思熬不同口味的粥品給我吃的情況下,腫脹的嘴唇不到一個星期就消腫、結痂,過幾天,等這幾塊痂皮脫落,就完全復原了。而且,你看,一點疤都沒有呢。」胡翾一臉嬌憨的表示:「有時候,我還真感謝那個丟鞭炮灼傷我的黑衣人呢。」

  「那個黑衣人丟鞭炮灼傷你,你還要感謝他?胡小姐,依我看,你可能不僅灼傷嘴巴,搞不好連腦袋也被炸傷短路,才會說出這麼秀逗的話。」蘇寧冷言譏諷。

  「秀逗?怎麼會呢?你想,要不是這次意外灼傷,我和井澤的感情也不會如此迅速加溫。」胡翾歙住笑靨,赧然說道:「只是,這段日子以來,我內心始終覺得欠你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井澤選擇跟我分手,和你在一起?哈!井澤只不過是我同時交往中的幾個男朋友之一,多他一個少他一個,對我而言根本沒差,我才沒把他放在心上,你不必為此跟我說對不起。」愛面子的蘇寧死鴨子嘴硬,心裡對胡翾可說是恨之入骨。從來,只有她蘇寧搶別人男友,這次卻大意失荊州,硬生生栽了個大跟頭。

  「原來你沒把井澤放在心上?怪不得這次巧遇,你不但沒擺臭臉不理我,還主動表示有VlP卡可以幫我拿到折扣。蘇小姐,你的氣度真好。」

  沒啥心眼的胡翾信以為真地脫口讚美蘇寧一句後,抬腕看看表,笑容可掬的說:「不好意思,我還要陪井灝趕通告,得先走一步。拜拜。」

  「拜拜。」蘇寧在心裡咒罵:快滾吧!你這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討厭鬼。

  「呃……對了!」嘏翾走了兩步又倒退嚕:「蘇小姐,我真心誠意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真命天子,千萬記得要幸福唷。」胡翾獻上祝福,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

  「呸呸呸!」胡翾真心的祝福聽在蘇寧耳裡卻格外刺耳,在心中呸到嘴巴快歪掉,只見蘇寧美麗的臉孔罩上一層冰冷薄霜,垂首思忖了下,閃到店內的僻靜角落,掏出手機撥打,一聽到對方沙啞的「喂」了聲,蘇寧立刻裝出抽抽噎噎的啜泣聲,可憐兮兮泣訴:「熊哥!嗚……我是蘇寧……是的,我哭了……那是因為剛才、剛才,我原本高高興興跑來精晶專賣店閒逛解悶,不料,冤家路窄遇見胡翾……她、她盛氣凌人攔著我,得意洋洋跟我細訴她跟平井澤有多甜蜜多恩愛,嗚……她說的每一句話,就像千百支針紮著我,扎得我逼體鱗傷!

  一時情緒失控忍不住當眾落淚,她見我哭了這才揚長而去,嗚……嗄?你要親自出馬教訓胡翾幫我討回公道?這……這怎好意思勞駕你……什麼?你說什麼?晚上要請我吃飯?在哪裡……好!我一定準時前往……嗯!一切等見面再說,晚上見!」

  蘇寧詭計得逞地關掉手機,內心按捺不住亢奮地忖著,今晚,她一定要在熊堂主面前賣力演出,必要時,不惜擠幾滴淚哭給他看,以博取熊堂主的同情。哼!我蘇寧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胡翾!你活該要倒大楣了。蘇寧心情大好,裙擺搖搖走過去,伸出一根蔥白纖指,像個女王般朝著一整排貨架的新衣,連試穿都免了地欽點著:「這件、這件、還有這件不要,其餘的通通給我包起來。」

  「井澤,你興匆匆拉著我來看明朝永樂青花嬰戲碗,怎麼你捧著它朝碗底落款瞧了眼,連價錢都沒淡就還給物主,拉著我離開?」胡翾一坐進副駕駛座,迫不及待掀動兩片塗著櫻桃紅唇蜜的漂亮菱角嘴追問。

  「我對仿古工藝品不感興趣。」平井澤輕描淡寫地掉轉車頭,行駛到十字路口前,交通號志紅燈亮起,他緩緩把車停了下來。

  「你是說那個青花嬰戲碗不是骨董?」

  「我很篤定它出自歌窯……鶯歌仿古燒製的工藝品。」

  「你從哪裡看出它不是「明朝永樂」,而是「鶯歌」的仿古工藝品?」她滿腹好奇。

  「從它幾可亂真的青花料色,釉光、開片以及落款。」

  「你的眼力足以媲美X光機,厲眸一掃,就讓贗品無所遁形。」

  「不敢當!其實,剛入門時,我也曾花大把大把冤枉錢買了一堆假骨董。後來,在行家的指點之下,才抓到監定骨董真偽的訣竅,從此,總算不再花錢受氣買到假骨董了。」號志燈由紅轉綠,他駕車從南京東路往中山北路的方向前進。

  「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在我眼裡看來,青花瓷就是青花瓷,完全分辨不出真假。」

  「改天你若要買骨董,我可以幫你監定,至於監定費嘛……我就意思意思酌收你一個吻就好了。」他覷一眼她迷人的唇瓣。

  「一個吻當監定費?閣下若想賺取這筆監定費,注定要落空。」她雙頰嫣紅,襯得兩隻烏眸燦亮亮。

  「為什麼?」

  「因為,與其花錢買古董,我寧可去買房子,日日見財,月月收租。」她一派包租婆口吻。

  「古董固然不是日日見財月月收租,不過,若眼光精準,買進後隔個幾年再出現拍賣會時,身價往往翻了好幾翻,投資報酬率比起租金絲毫不遜色。呃……說到這裡,前天我開車經過你租給超商的店面時,刻意放慢車速觀察一下,發現進進出出買東西的客人還真不少。」

  「是啊!每當心血來湖,我就會騎車過去,停在對街看著它,每次都覺得好像在作夢,不敢相信自己有幸成為忠孝商圈的房東,常常一個人想著想著……就站在大馬路邊開心地笑出聲來,不知情的路人看了,都以為我是神經病。」

  「哈……你真是傻憨得教人心疼。」他寵憐地輕輕捏了下她白泡泡幼綿綿的瑰頰。

第6章(2)  

  「噯……停車!停車!快停車!」她眼尖瞥見一條行動遲緩的身影,急得大叫。

  「怎麼了?」平井澤將車從內車道滑到路邊暫停的同時,有一輛當他從家裡的地下車道開車出來,就一路保持三、四十公尺距離跟蹤他的神秘黃色計程車見狀,也跟著把車熄火停靠路邊,虎視眈眈地監視著他們。

  「請你等我一下。」胡翾沒多作解釋,捏著小錢包推開車門下車,她像在尋找什麼似地伸長脖子東張西望,終於被她發現目標之所在,竟不顧危險闖進車陣中穿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坐在車裡的平井澤看得心臟快沒力,臉色鐵青地下車,正準備把她從車陣中抓回來,訓斥一番時,胡翾正一手挽著一隻編織竹籃,一手托住一名身材瘦小佝淒老嫗的手肘,從車陣中迎面走過來。他隱忍住怒氣,鬆開緊握的拳頭,打量眼前這位臉上爬滿老人斑以及寫著滄桑歲月皺紋的老嫗,不知怎地,竟感到眼鼻酸酸。

  「阿嬤,您籃子裡的玉蘭花我全買了。」胡翾嘴甜的衝著老嬤喊阿嬤。

  「按呢歹勢啦!」老嬤咧著嘴笑,嘴裡的牙齒幾乎全掉光了。

  「您免歹勢,我數數看一共有幾串,一、二、三……一共二十八串,每串二十元,阿嬤,這八百元給您。」她打開小錢包,抽出一張五百元和三張百元鈔塞進老嬤手裡。

  「我找你四十元。」老嬤瘦骨如柴的手探入口袋一陣摸索。

  「阿嬤!免找啦!」

  「不行!每次你都把我的玉蘭花全買走,連我要打折優待你都不肯,我當然也不可以佔你便宜。」老嬤遞給她四枚銅板,老眼淚光閃閃地向她致謝:「謝謝你。」老嬤拎著空竹籃,步履蹣跚地走了。

  「阿嬤回家了,我們也走吧。」胡翾見他不發一語,知道他還在為她剛才穿梭車陣的危險行為生悶氣,識趣地抓著滿滿一塑膠袋玉蘭花,走在他前面,走了約莫二、三十公尺,就是不見他的車,只見到地上用粉筆寫著他的車牌號碼跟三口江保管場幾個斗大的字,她懊惱地跺了跺腳,一臉歉然——

  「對不起!我害你的車遭拖吊。」

  「車子被拖吊,很稀鬆平常的事,跑一趟保管場取車就好了。」他站在路邊攔計程車時,那輛停在不遠處的神秘計程車內的司機眼明手快地打亮車頂上的空車燈,搶先另一輛計程車駛到他倆跟前,敞開後座車門,胡翾率先鑽了進去。

  「請到長春路的「合江保管場」。」平井澤跟著坐進去後告訴司機。

  「好。」司機按下表開始計費。

  「我知道我不該貿然闖進車陣,害你為我擔心受怕,真的很對不起!如果罵我一頓能使你消消氣,那就請你狠狠罵我吧。」胡翾硬著頭皮向他認錯請罪。

  「我舉雙手支持你的善念善心善行,前提是你不可以莽撞行事。像剛才有多危險你知道嗎?要是有哪個駕駛人一個閃神沒注意到你撞到你,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充滿指責的話語隱藏著焦躁與不安。

  「我知道我錯了,下次……」

  「什麼?還有下次?」他一聽,氣到只差鼻孔沒冒煙。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下次我一定乖乖站在馬路邊等賣花阿嬤,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貿然闖進車陣找她,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她的手心爬上他的手背安撫他。

  「你最好記住你所說的話,並且要說到做到。」

  「安啦安啦!我這個人渾身上下一堆缺點,唯一的優點就是信守承諾,絕不食言。」

  「好吧,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他話鋒一轉:「對了,你似乎跟賣花阿嬤很熟?」

  「是啊。」她點頭,說:「我跟賣花阿嬤很熟,熟到光用一個字就可以道盡賣花阿嬤這一生。」

  「哦?哪個字?」

  「慘。」

  「慘?」他的心往下沉。

  「嗯。」她換了個坐姿,妮娓道來:「買花阿嬤叫林月足,二十一歲那年,經由媒妁之言,嫁給一名板模工人,半年後,她懷孕了,小夫妻倆欣喜若狂準備迎接小生命的降臨。不料,就在她懷孕七個多月時,她的丈夫從十幾層樓高的鷹架上失足墜落,當場摔死,大腹便便的她驚聞噩耗,哭得死去活來,含悲忍痛辦完丈夫的後事。也許是悲傷過度導致早產,生下未足月的遺腹子:她的兒子從小體弱多病,賣花阿嬤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拉拔兒子長大,兒子找了份在酒店門口當泊車小弟的工作,也娶了媳婦,賣花阿嬤正欣慰苦盡甘來之際,誰知,媳婦卻為她生下中度智障的孫子:更不幸的是,賣花阿嬤的兒子有一天在上班時,看見兩派人馬因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從酒店內打到酒店外,賣花阿嬤的兒子上前勸架,卻在混亂中遭人手執扁鑽刺中心臟,血流如注送醫急救,終告不治。賣花阿嬤強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慟,著手處理兒子的喪事,然而作夢也沒想到,她的媳婦竟選在兒子出殯之日,丟下智障的孩子一走了之。二十多年來,不曾回家探望孩子一眼。」她幽幽歎口氣——

  「唉!有一次,賣花阿嬤在沉重的生活壓力下,一時想下開萌生帶孫子一起燒炭自殺的念頭,連木炭跟火盆都準備好了,當她邊哭邊用膠帶密封門窗的縫隙時,她的孫子還天真地吵著要幫忙一起貼,她這才驚覺就算孫子天生殘疾,可,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她不能、也不可以如此殘忍地扼殺孫子的生命。賣花阿嬤將孫子緊緊摟在懷裡放聲大哭,孫子除了頻頻為她拭淚,還不斷安慰她:「啊嬤!惜惜,麥擱哭啊。」從那天起,賣花阿嬤比以往更努力賣花,希望多攢點錢將來好留給孫子。」她發覺車內狹窄的空間氣氛凝滯,令人快喘不過氣,遂改以較輕鬆的口吻說:「去年的一個下雨天,我騎車經過,看見賣花阿嬤挽著竹籃在雨中賣花,卻都不見有駕駛人搖下車窗跟她買花,我於心不忍,一口氣全買了。

  這一年多來,我三不五時就前來買花,跟賣花阿嬤漸漸熟稔,她才把埋藏多年、始終無人可傾訴的心酸說給我聽。」

  「以後,我會跟你一樣,前來向她老人家買花。」

  「太好了!我替賣花阿嬤跟你說聲謝謝。」

  「不客氣。」他忽想起了什麼,問:「這個週末,你要陪井灝上通告跑行程嗎?」

  「這波宣傳期已暫告一段落,所以這個週末、日我休假,你這麼問是不是要帶我去哪玩?」

  「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不僅有好玩的,也有好吃的,還可以發揮你的愛心。」

  「一舉數得,好耶!」她拍手叫好,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臂膀。

  「井澤,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那是什麼地方?」

  「這個週末有一群企業家夫人,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貴婦,揪團做公益,要在「凱達格蘭大道」舉辦愛心園遊會,一百多個攤位,規劃有吃的、玩的、穿的,應有盡有。園遊會結束後,會將全部所得捐給慈善團體,我已經認購厚厚一疊園游券,希望你陪我一起去吃喝玩樂。」

  「這麼有意義的活動,我當然陪你去。」

  「好!一言為定。」

  嘎!司機將計程車停在「合江保管場」入口。

  「不必找了。」平井澤遞給司機兩張百元鈔,先行下車,胡翾單腳剛跨出車外又縮回去,從塑膠袋內抓一把玉蘭花給司機,「送你。」

  「謝謝。」司機回頭接下玉蘭花,胡翾友善地朝司機笑了笑才下車,與平井澤十指緊扣走進保管場。

  「……」司機把玉蘭花湊近鼻尖嗅了嗅,這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意外觸動他內心最底層的記憶……兒時,外婆家門口也種了一棵高大的玉蘭花,每逢花開時節,玉蘭花盛開似傘,而,濃郁的花香味兒,更是將四合院漫得滿庭香。呵!這熟悉的玉蘭花香……

  扣扣扣!聽到有人拍打車窗,司機一個猛回神,很性格地頭也不回拋下一句:「我下班了,要坐車去搭別台吧。」隨即發動引擎把車開走。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30 11:30:01

第7章(1)  

  天公作美。

  湛藍的天空上飄飛著一大朵一大朵白雲,這種晴時多雲的好天氣最適合全家出遊,無怪乎預定下午一點開鑼的愛心園遊會,才十二點半,會場的攤位前面已開始人潮聚集,空氣巾充斥著各種氣味,有棉花糖的甜味、新疆肉串的燒烤味、爆米花的奶油味……

  「哇!好多人哦。」胡翾露出開心的笑靨,她跟平井澤很有默契地頭戴棒球帽穿白棉T、牛仔褲搭球鞋,兩人一派輕鬆的情侶裝扮,手牽手出現在會場。

  「這盛況完全符合我的預期。」

  「園遊會的盛況符合你的預期?敵情你這個理財達人還未卜先知呢!小女子我真是失敬失敬!」她淘氣地朝他打躬又作揖。

  「我不是什麼未卜先知,只是摸透這些貴婦們的心理罷了。」

  「哦?願聞其洋。」

  「主辦這次園遊會的貴婦團的老公個個來頭不小,幾乎全是上市上櫃公司的大老闆;而這些貴婦們平時除了喜歡比豪宅比收藏比珠寶,連辦園遊會也要超級比一比,私下暗自較勁,就怕自己認養的攤位人潮被比下去:於是發動自家公司員工攜家帶眷前來捧場,為會場製造出萬頭鑽動的景象。」

  「這樣很好啊!人越多募得的善款就越多,這對自從金融海嘯以來,一直募款不佳的慈善團體而言,不啻是一場及時雨。」

  「說的也是。」他點頭認同她的看法,隨口問:「現在,我們該從哪個攤位開始?」

  「民以食為天,當然從小吃攤位開始。不瞞你說,為了空出胃容量以便在園遊會多消費,我從早上起床到現在只喝一杯牛奶,此刻的我已餓到前胸貼後背,得先吃點東西祭祭五臟廟才行。」她嘴巴說話的同時,兩顆眼珠子也挺忙的在眾多小吃攤位滴溜滴溜地轉呀轉的,驀地,她的眼睛發直,大聲歡呼:「豬血糕!」她雀躍地拉著他衝到賣豬血糕的攤位前,告訴老闆:「一支豬血糕,香菜多一點。」

  「好。」老闆熟練地拿起豬血糕往沾醬裡打滾一圈,再裹上厚厚的花生粉,最後沾滿香菜,一支豬血糕大功告成遞給胡翾。

  「謝謝。」胡翾簡直愛死了米血、花生粉與香菜在舌尖跳舞的口感,一接過豬血糕,馬上迫不及待咬一口,再將豬血糕舉高送至平井澤的嘴巴——

  「你也吃。」

  「這……我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這支黑色豬血糕裹黃色花生粉沾綠色香菜,平井澤怎麼看怎麼不可口,他搞不懂胡翾何以能吃得津津有味。

  「什麼?你從沒吃過豬血糕?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它可是很多人念小學放學回家時,總不忘在校門口的路邊攤,買一支豬血糕邊走邊吃的零食耶!雖然事隔多年,每當我吃它時,總會勾起小學時的美好記憶。」她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汪汪水眸,說:「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今天,你非吃不可。」

  「那……好吧,我吃一口試試。」他不忍掃她的興,勉為其難地咬一口。

  「好吃嗎?」她再咬掉一角。

  「呃……沒想到看起來不搭軋的食材調配在一起,竟是這般出乎意外的美味。」他老實不客氣地吃掉一大塊,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豬血糕轉眼只剩下一根竹棒。

  「吃完豬血糕接下來吃什麼呢?啊!有了!吃「彰化肉圓」!」胡翾一馬當先跑過去買一碗,依然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兩人甜蜜共吃一粒肉圓,接著四神湯、烤玉米、紅豆餅、蜂蜜檸檬水……全部吃進兩人的肚子裡,胡翾打了個飽嗝。

  「吃得好飽哦。」

  「吃飽了就該運動運動促進消化。翾!我們來玩套圈圈,如何?」他在套圈圈攤位前停下腳步。

  「好啊!」她俯視地上各種動物造型的陶瓷,什麼鳥呀魚呀狗呀兔呀,全都按照大小排排站。

  「喜歡哪個?我套給你。」平井澤一口氣換了十個圈圈,躍躍欲試。

  「我喜歡最後一排中間那只招財貓撲滿。」距離越近越容易套中,因此,擺在最前頭的儘是一些小只的動物陶瓷,胡翾才沒把它們瞅在眼裡,心想:要套,就要套最遠最大只的才厲害才過癮,不是嗎?

  「只要你喜歡,我一定套給你。」平井澤一口允諾,先是將十根手指頭拗得「喀啦喀啦」響,接著,屏氣凝神,丟出第一個圈圈。

  「噢!差一點點,沒套中。」他丟出的圈圈一擦到招財貓的邊邊角角即彈開,胡翾洩氣地頹下肩線,心知肚明這種籐制圈圈彈力超佳,稍稍碰觸到物品就會彈開,想套中招財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技術,還要有一點運氣。她眼巴巴看著平井澤一個接著一個丟,手上的圈圈很快就丟完了,他再接再厲再換十個,十個用罄再換……

  「井澤,我不要招財貓撲滿了,我們走吧。」他丟了半個小時圈圈,還是沒套中,胡翾擔心他丟到手酸不說,連面子也會掛不住,體貼地表示不要了,好讓他有個台階下。

  「我答應要套給你,就一定說到做到,你若變卦不要,大可等我套中後,再決定也不遲。」平井澤不理會她好心為他搭起的下台階,越挫越勇卯起來繼續丟。就在這個時候,他丟出的圈圈首度套中招財貓,不料,圈圈碰到貓耳朵打轉兩下又彈了出去。

  「好可惜!套中了又彈出去。」胡翾扼腕歎息。

  「……」平井澤扯唇淡笑,以他丟擲不下百次的失敗心得,好不容易才摸索到的竅門,拿捏好力道再次出手,只見圈圈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弧,垂直落不時,不偏不倚套住招財貓的脖子。

  「耶!中了!中了!」胡翾喜得抱著他又叫又跳。

  「先生!打從我擺攤作生意至今,頭一次被人套中這只招財貓。」老闆走過去取下圈圈,抓起招財貓,雙手奉上。

  「謝謝!」胡翾眉開眼笑抱著這只得來不易、約莫一尺半高的招財貓撲滿,跟著他離開,才走沒兩步,突然一古腦兒將招財貓塞到他懷裡。

  「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拔腿衝向另一頭的流動廁所,平井澤注視著懷裡的招財貓,莞爾之際,忽然聽到背後響起久違了的嬌嗲嗓音在呼喚:「井澤!」

  「蘇寧?好久不見。」他掉頭轉身,眼前的蘇寧梳公主頭穿著蕾絲小外套搭一襲粉紫色飄逸雪紡洋裝,看起來嬌艷動人。

  「是啊!好久不見。」

  「……」兩人客套寒暄之後,相對無言,場面有些僵有些尷尬,平井澤趕緊隨便找了個話題,打破僵局:「你只身前來?」

  「不,我帶家裡的兩個外傭一起來。」蘇寧美麗的臉孔露出一絲淡淡鄙夷。

  「你應該很清楚,我從不吃路邊食物。不過,礙於主辦的貴婦團跟我交情不錯,不得不認購一堆園游券。為了花掉這些園游券,只好便宜了兩個外傭,帶她們前來吃喝,這會兒,都不知道吃到哪個攤位去了。說到這裡,我發覺我倆分手後,你徹底改變了,以前嘴刁挑食的你,現在對食物似乎來者不拒?」

  「你全看見了?」

  「嗯。」蘇寧點點頭,說:「我一走進園遊會會場,打老遠就看見你跟胡小姐狀極親暱地分享每一道小吃。不僅如此,連你為了討她歡心,卯足勁兒丟圈圈套這只招財貓的過程,我也全看在眼裡。」蘇寧悔不當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身邊有了高大英俊又多金的平井澤,幹嘛還花心搞劈腿?才會落得今日他琵琶別抱的下場。不行!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把他搶回來。

  呃……機會稍縱即逝,她必須在胡翾上廁所回來前,找個借口跟他敲定下次見面的時間才行。她相信,只要有機會跟他獨處,她將使出渾身解數,把他從胡翾身邊搶回來。可,該找什麼借口呢?傷腦筋唷!啊!有了!投其所好,蘇寧飛快編了個謊言:「井澤,我有個朋友最近手頭緊,想把收藏多年的唐三彩馬割愛,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接手?」

  蘇寧想起父親書房裡有一隻半人高的唐三彩馬,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屆時她叫傭人把唐三彩馬搬到客廳,等井澤離開再搬回書房,至於井澤若看中意想買,她就以朋友反悔不賣了搪塞。

  「唐三彩馬?那就麻煩你安排我和你的朋友見面看馬。」一聽到骨董,平井澤的心整個騷動起來。

  「我的朋友曾表示他不願曝光,不過,你若有興趣,我可以叫他把唐三彩馬送到我家,我們約個時間,你來我家看。」

  「那麼,明天下午兩點,我到你家看馬,方便嗎?」

  「當然方便。」蘇寧眼角餘光瞄到胡翾正走過來,遂拉高分貝故意讓胡翾聽見,蘇寧大聲說:「明天下午兩點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來唷!拜拜!」蘇寧巧笑嫣然,揮揮手離開。

  「井澤,那不是蘇寧嗎?」把時間地點都聽進耳裡記在心裡的胡翾,不動聲色地問著,內心卻是巴望著平井澤會主動告知他跟蘇寧約好明天下午兩點去蘇寧家所為何事。

  「是她沒錯。」

  「你……跟她都聊了些什麼?」

  「沒什麼,碰巧遇見寒暄兩句罷了。」

  「你跟她真的就只有寒暄兩句?」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手心也開始發冷。

  「是啊!」平井澤絕口不提跟蘇寧約定要去看唐三彩馬,因為,他認為只是單純的看骨董,沒必要告訴她,免得節外生枝,畢竟沒有哪個女孩有那麼大的雅量,可以容忍自己的男友去前女友家。

  「對了!明天中午我們去「富基漁港」吃海鮮,好不好?」她試探性地提出邀約,看他會不會據實以告。

  「明天中午?恐怕不行。」他面有難色。

  「為什麼不行?」

  「明天中午我已經跟人約好要去看唐三彩馬。」

  「你要去看唐三彩馬?太好了!之前我曾在「歷史博物館」看過唐三彩馬,可惜隔了層玻璃,觀之宛如隔靴搔瘁。明天若能跟你一起去,我就可以跟千年骨董唐三彩馬做近距離的面對面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他在心中暗自叫苦,舊愛新歡湊在一起,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

  「可以嗎?」

  「可能……不方便。」

  「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恐怕不行、可能不方便?可惡!她用心良苦作球給他機會說明,他卻堅不吐實。老天!該不會……該不會,他跟蘇寧在她上廁所的短暫時間裡舊情復燃吧?縱使疑雲罩頂,胡翾仍裝作若無其事,說:「我們繼續逛攤繼續吃。」

  「好。」平井澤絲毫沒發覺胡翾的好心情,正在走山、崩塌、全毀。

  「司機先生,拜託你跟緊那輛剛從車道開出來的黑色賓士車。」從一點半就坐在計程車裡望眼欲穿苦苦守候的胡翾,一看見平井澤的座車出現,立刻叫司機跟上去。這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平井澤突然別過臉朝她坐的計程車方向看過來,嚇得她急忙滑落坐姿縮頭縮腦,怕被平井澤發現。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保證不會跟丟。」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用無比興奮的口氣掛保證,心想:開車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跟蹤這麼刺激的事。

  「很好。只要你沒跟丟,下車時,我會給你雙倍車資。」

  「謝謝。」司機笑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好奇打探:「這位太太,那個開黑賓士的是你老公?」

  「什麼太太?什麼老公?我還沒結婚呢!」她眼珠子差點瞪爆。

  「抱歉!抱歉!」司機陪著笑臉道歉。

  「沒關係。不過,你最好專心開車不要分心跟我說話,以免跟丟了。」

  「安啦!我若跟丟就不收你車資。」司機敢誇下海口就不能漏氣,閉上嘴巴全神貫注跟著平井澤的座車,從仁愛路右轉金山南路上高架橋往天母方向直奔,最後,黑賓士停在一棟獨立的白色雙層花園洋房前面,按了聲喇叭,氣派的鏤花大鐵門迅即敞開,黑賓士駛了進去,鏤花大鐵門隨即緩緩關上。

  「……」胡翾不發一語,付車資下車,佇立在鏤花大鐵門外,若有所思地望著牆上嵌著一塊長方型黑色大理石,上頭描金寫著「蘇園」。

  似曾相識。

  平井澤雙手交叉環抱胸前,眼神銳利地打量這匹高大的唐三彩馬。此馬張口揚蹄,棕色,脖脊上端的鬃毛梳剪得十分整齊,馬背上披掛著斑點三彩馬鞍,束尾,雄赳赳氣昂昂站立在一塊佈滿菱形圖案的座上。平井澤覺得此馬越看越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他嘴角不時往下抿,很認真地回想……終於,被他想起來了,他沒好氣地提眼瞪蘇寧。

  「你為何要這麼做?」

  「啊?」他沒頭沒腦蹦出這麼一句,聽得蘇寧一頭霧水。

  「我再問一次,你為何要這麼做?」他的臉冷得像大冰塊。

  「呃……敢情你是在問唐三彩馬?井澤,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的朋友手頭緊托我——」

  「夠了!」他大手一揮,沒啥耐性地截斷蘇寧的話:「這匹唐三彩馬明明是令尊最珍愛的收藏品,你為何向我謊稱朋友托買?」

  「這……這,你也太神了吧?這匹唐三彩馬上面並沒有我爸的簽名,你何以如此肯定它是我爸的?」蘇寧驚詫得瞠大了眼,她自以為是天衣無縫的超完美謊言,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當場戳破拆穿。

  「不是我神,而是,我見過它。」

  「你見過它?」

  「是啊!而且,當時你也在場,你好好回想一下吧。」他坐在豪華的門字型大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讓我想想……」蘇寧捧著腦袋瓜苦思,想了好一會兒,忽彈指大叫:「我想起來了!去年的某一天,你來接我去看電影,我爸剛好在家,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你對古器物頗有研究,就硬邀你到他的書房監賞這匹唐三彩馬。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你跟我爸收藏骨董的話匣子一打開,就說個沒完沒了,結果,預定要看的電影從晚場變成午夜場。」蘇寧在心中慘叫:完了!昨天,她在情急之下,只想到爸爸有匹唐三彩馬,可以用來吊他胃口,壓根兒忘了他曾看過唐三彩馬。

  「你總算想起來了。現在,就請你老實告訴我,為何撒謊把我騙來?」

  「我……我……哎呀!人家這麼做,只是想製造機會與你獨處嘛!」

  就算謊言被拆穿,蘇寧仍臉不紅氣不喘地翹起屁股坐在平井澤的沙發扶手上,媚眼妖嬈地搭著他的肩膀撒嬌。今天,她故意穿上細肩帶深V爆乳裝,露出胸前兩顆湃圓的半球,要讓他的眼睛大吃冰淇淋,不料,他竟像老僧入定,連瞄都沒瞄一眼,令她徒呼負負。

  「獨處?莫非你想利用獨處的機會企圖改變什麼?」

  「我想利用獨處的機會挽回你的心。」她拿水晶指甲挑逗地來來回回撫刮他帥氣的瘦削臉龐。

  「挽回我的心?哈!你不必白費心機。我的心已給了胡翾,你既挽不回也得不到。」他放下交疊的長腿,抽身往外走。

  「別走!」蘇寧死纏爛打追上去,兩隻手由後面像籐蔓般纏抱著他,把漂亮的臉蛋緊緊地熨貼他的背脊,語帶哽咽:「井澤!請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重回我的懷抱?」

  「很抱歉,我不回收愛情。所以,你真的不必費心為我做什麼。」他的話無一絲溫度,冷然地扳開她勾勾纏的雙手。

  「你對我就真的這麼絕情?」

  「……」他不吭聲,砰地一聲甩門走人。

  「你、你、你走!想追我的男人,多到十根手指頭加十根腳趾頭都不夠數,你踐個什麼踐!嗚……」蘇寧對著大門嘶吼,沮喪地跌進沙發,又氣又怨哭得淚眼淒淒!她恨恨地用手背抹去淚水,捏緊兩牧小粉拳。

  「該死的胡翾!要不是你介入,井澤也不會對我棄之如敝屣,我一定要你好看!」

第7章(2)  

  「胡翾?」平井澤駕車剛出「蘇園」,赫見胡翾站在距離大門不到十公尺的地方,他大感吃驚地衝下車。

  「你怎會在這裡?」他炯眸一瞇,重重倒抽口氣:「我明白了,你……跟蹤我?」

  「是,我跟蹤你。」胡翾坦承不諱,表情像被挨了一記悶棍淒楚:「昨天,當我上廁所回來時,聽到你跟蘇寧約定今天下午兩點見,當時,我很懷疑,甚至希望是我聽錯了,沒想到你果真準時依約前來。」

  「我不否認我跟蘇寧約好要來她家,不過,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不是我想像的那樣,那是怎樣?」

  「我今天來的動機很單純,純粹為唐三彩馬而來,就算我跟蘇寧見面,我心裡眼裡唯一感興趣的只有馬,請你相信我。」

  「一對分手的情侶相見只談唐三彩馬,鬼才相信!再者,若真如你所言,只為唐三彩馬而來,為何隱瞞看馬的地點是在蘇寧家?又為何當我央求你帶我來,你不肯?綜合種種跡象顯示,分明你心裡有鬼。」她打死不信且一口咬定。

  「我心裡有鬼?翾!你想太多了。」

  「什麼?你偷偷摸摸瞞著我跑來前女友家,被我抓包了,居然還理不直氣卻很壯的怪我想太多?」她一張粉臉氣到快綠掉。

  「我不是怪你,而是……算了!我還是先開車送你回去,等你氣消冷靜下來,就會發覺這一切是庸人自擾。」

  「是!這一切都是我想太多我庸人自擾,你是無辜倒楣被我冤枉,我這麼說,你滿意了吧?」

  「翾,你怎麼越說越往牛角尖鑽去?」

  「我這個人就是愛鑽牛角尖,不行嗎?」她拗脾氣一發不可收拾。

  「你……我能理解當你知道我瞞著你到蘇寧的家,心裡一定很憤怒很難過很不是滋味。其實,我之所以不說也不帶你來,無非想避掉三人碰面時,可能產生一些無謂的尷尬,誰知卻弄巧成拙。翾,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求你別再生我的氣,好不好?」他拉下臉擺出低姿態。

  「你跟蘇寧見面真的只談馬沒談情?」她放柔了清冷神色。

  「那是當然!」他漾開笑,屈指輕彈了下她俏皮的鼻尖:「我談情的對象是你不是她。」

  「既然你都認錯了,那……好吧,這次我就原諒你。不過,記得以後不管任何事都不許瞞我哦。」在她的認知裡,一對曾經相戀的男女就算當不成情侶,也還是可以做朋友,之所以令她一顆心惴惴不安的不是他到蘇寧家,而是他和蘇寧有沒有因見面而舊情復燃?現在,她見他說得一臉誠懇,決定放他一馬,不跟他計較了。

  「一定!一定!」總算雨過天青,他忙否迭轉身走在她前面,要去幫她開車門。

  「咦?那是……別動!」她喊住他,睜著一雙黑亮大眼對著他白襯衫的背部瞧個仔細……霎時,她笑瞳結冰,臉色失血般蒼白,聲音更是有些支離破碎的大聲詰問:「你背部的襯衫為何有口紅印?」

  「嗄?有嗎?」他腦門一轟,想起剛才蘇寧纏抱他,還把臉貼著他的背,口紅印想必就是這樣留下的,這下子,他真的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連背部的襯衫都沾上了口紅印,實在不難想像你跟蘇寧兩個久別重逢的分手戀人吻得有多激情。也多虧有這枚口紅印,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蠢到無可救藥,才會相信你說你跟蘇寧見面只談馬未談情的鬼話!平井澤!我要和你分手!」她露出崩潰表情,扭頭就走。

  「胡翾!」他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

  「不!你聽我說。」他非但不放,還捉得更緊。

  「我不聽、不聽、不聽!」她歇斯底里地把頭搖得快斷掉,語帶威脅說:「你再不放開,我就扯開嗓門大喊非禮!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他漆黑眼眸一觸及她不顧一切豁出去的冰冷眼神,知道她不是出言恫嚇,是玩真的,他投鼠忌器,鬆手放開她。

  「……」她眸子沒抬,攔了一部計程車,絕塵而去。

  「蘇寧,我真被你害慘了。」平井澤回到駕駛座,緊跟著計程車。


  黑賓士和計程車前一後停在胡翾住家樓下。她下車打開樓下大門,內心正算計著要把門直接甩在平井澤臉上,不巧同棟公寓的住戶迎面跟她擦肩而過要出門,她只好悻悻然作罷,悶頭拾級上樓。平井澤如影隨形跟隨在後。

  當她爬上二樓走到自家門口,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刷著紅漆的鐵門,並不急著進去,反而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出其不意地推他一把,再快閃竄入門內,「砰」一聲關上鐵門,成功將他擋在門外。沒料到她會使詐偷襲的平井澤,被推得後退一步,大大怔了個愣,待回過神,解頤斜倚門框狂撳門鈴,屋裡的胡翾被響個不停的門鈴通到快瘋掉,氣急敗壞地把硫化銅門開了一條縫探出頭顱,隔著紅色鐵門下逐客令:「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翾,請你給我一點時問,聽我把話說完。」

  「你這個人煩不煩啊?我說過,我、不、想、聽!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平井澤,你若再狂撳門鈴賴著不走,就休怪我打電話報警,找警察過來攆你走。」胡翾將硫化銅門掩上,踩著拖鞋「趴睫趴嚏」進入廚房,把鍋碗瓢盆全部搬出來,站在洗碗槽前面扭開水龍頭,拿起菜瓜布蘸洗碗精,卯起來刷洗。

  胡翾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怪癖,只要心裡受到委屈,難過想哭,她就會把炒菜鍋湯鍋什麼的通通抓到水龍頭底下,就著嘩啦啦的自來水別刷洗洗、洗洗刷刷,似乎想借由這個刷洗的動作,發洩心中郁腸糾結的情緒。每次,當她把鍋碗瓢盆洗淨抹乾,陰霾的心情也跟著微妙地放晴了。

  只是,說也奇怪,以前當她刷洗到一半時,只要稍稍用心感受一下,不難發覺再壞再壞的心情已有了顯著的改善,不像今天,都已經刷洗三分之二了,她那顆受傷的心,仍無止盡地隱隱作痛。胡翾索性下猛藥把菜瓜布換成鐵刷,儼然跟炒菜鍋焦黑的鍋底有仇似地用力刷拚命刷。

  她眼鼻泛酸地想著平井澤決意和蘇寧分手跟她在一起,現在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受寵若驚,也正因為有著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蘇寧是多少男人想一親芳澤而不可得,他卻為了她和蘇寧說分手就分手,為此,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加倍去愛他,孰知他卻暗中偷吃回頭草,狠狠撕裂她的心……

  就在她別著洗著之際,忽隱約昕到平井澤在說話,她乾笑一聲,自言自語:「我用報警威脅,想必他老早就摸摸鼻子走了,怎會是他在說話?一定是我傷心過度產生幻聽幻覺。」

  當她這麼告訴自己時,又隱約傳來平井澤說話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很真實,不像是幻聽,這得她不得不關掉水龍頭,豎起耳朵聽仔細……沒錯!千真萬確是那個教她痛徹心扉的平井澤在跟一個她不曾聽過的陌生男子對話,這……

  可惡!平井澤竟無視她的警告,杵在她家門口與人「開講」?胡翾絞起眉心,氣沖沖要找平井澤理論。當她打開硫化銅門,差點跟正要進屋裡來的平井澤撞個滿懷,而,一旁正把鈔票塞進口袋的中年男子。

  「一定是我去找你來開鎖時,她剛好回來了。老闆,謝謝你跑這一趟。」平井澤拾起工具箱遞給鎖匠,邊說邊把鎖匠往外推,關上鐵門。

  「我不讓你進來,你竟然找鎖匠來開鎖?如此膽大妄為的行徑,難道不怕我告你非法入侵住宅?」

  「我甘冒挨告被關的風險,今天無論如何要跟你把話攤開來說清楚。」

  「我不想聽。」她賭氣地摀住耳朵。

  「該死!」平井澤爆出一聲低吼,用力納她入懷,一手緊緊摟住她,一手挑起她精巧的下顎,兩片灼燙的霸唇侵略性十足地下壓,覆住她還來不及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就被封緘的唇瓣。

  「唔……唔……」被他有力鋼臂牢牢箍住的胡翾抿緊雙唇,抵死不從;平井澤完全不理會她的抗拒,煽情地輕咬逗啃她的絳唇,惹得她不禁一陣輕顫,頑抗的意志漸趨薄弱,兩排緊閉的貝齒開始鬆懈,丟盔棄甲撤了防線,從喉間逸出輕吟。平井澤感受到她的欲拒還迎,士氣大振,順勢將滑不溜丟的舌尖鑽入她檀口,放肆地勾卷她的小粉舌交纏吸吮……兩人熱吻破百秒,吻到雙雙快缺氧窒息,才戀戀不捨分開,背貼著牆不住喘息。

  「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避重就輕,沒將我跟蘇寧見面的過程一五一十告訴你。」平井澤側過俊臉,拿長指勾勒她酡紅的鵝蛋臉。

  「我相信被你避重「漏勾」掉的部分一定很精采。」胡翾嘴巴故作輕鬆打趣,內心其實很矛盾,既期待他老實招供,又怕聽到他和蘇寧的互動要是太親密,她鐵定很吃味。

  這時候,平井澤牽著她的手,繞過茶几,一起坐在沙發上,如實招供:「昨天,我在園遊會巧遇蘇寧,她向我表示有個朋友最近手頭緊,想賣掉收藏多年的唐三彩馬,問我有沒有興趣接手……」於是,平井澤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照你這麼說,你襯衫背部的口紅印應該是你離開時,蘇寧從後面抱住你,不小心沾到留下的?」

  「應該是。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襯衫背部的口紅印從何而來。」

  他抬起兩隻俊眸子望了望她,澄清道:「翾,我跟蘇寧若是像你說的那般激情狂吻,那麼,我的白襯衫一定會沾上許多口紅印漬,不可能只有背部這一牧,你說是嗎?」

  「這……」胡翾瞪大一對雷達電眼,無比審慎地掃瞄他的衣領、袖口,直到確實如他所言,找不到其它口紅印漬,她這才釋懷卻又禁不住酸溜溜表示:「我猜想,蘇寧一定很愛你,才會不顧矜持,放下身段求你重修舊好?」

  「愛我?」他嗤之以鼻:「蘇寧若真愛我,就不會、也不該劈腿。」他話鋒一轉:「對了!昨天你不是提議去富基漁港吃海鮮?」

  「那是我隨便說說,用來試探你會不會因為無法陪我去富基漁港吃海鮮,而漏出你要去蘇寧家看唐三彩馬的口風。」

  「隨便說說?我可是認真聽進心裡,正準備付諸行動。」

  「你的意思是?」

  「我們現在就開車去「富基漁港」吃海鮮。」

  「可,現在已經五點多了?」

  「現在出發,約莫七點左右到達,不僅正逢晚餐時間,而且,白天的遊客也都回家了,我們可以安安靜靜大啖生猛活跳的螃蟹、沙蝦或者色彩斑斕的大龍蝦等等新鮮海產。」

  「行了行了!別說了!再說下去,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啥?你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那,我們還窩在沙發做什麼?咱們說走就走。」他一把將她拉起來往外走,她笑著攀住他的臂膀,開心大喊:「富基漁港,我們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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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31:15

第8章(1)

  衝冠一怒為紅顏。

  「鈴……」手機鈴聲響起,狂響到轉接語音信箱即切斷再重撥,吵得正好眠的胡翾不勝其擾地骨碌翻過身,把頭埋進柔軟的羽絨枕頭底下,躲避這魔音穿腦似的手機鈴聲。無奈,徒勞無功,手機鈴聲像在跟她角力般響個不停。

  「可惡!」她惱火地啐了句,睡眼惺忪地爬起來,伸手在床頭櫃摸索老半天,才摸到手機,困眸半閉接聽:「誰啊……井灝?我說,平老大井瀕先生,現在都幾點了還打電話來擾人清夢?」她掩嘴遮住一個大哈欠,軟軟地勾垂著頭,好想睡哦。

  「嗄?你說你人在哪裡?請你再說一遍……警察局?少來了!你一定是在唬弄我尋我開心……什麼?你敢對天發誓,你真的在警察局?」她嚇得睡意全無,整個人轟然問清醒過來:「三更半夜,你不在家睡覺跑去警察局做什麼……嗄?你跟米靚約會後,送她回家被狗仔跟拍,你下車摔壞狗仔的相機還揮拳痛毆狗仔,被警察帶回警局……好好好!我馬上趕過去。」胡翾跳下床,以前所來有的速度換好衣服,抓著皮包邊跑邊穿鞋,奪門而出。

  胡翾十萬火急趕到警察局,一下車,就被媒體的大陣仗嚇了一大跳。

  此刻,清晨兩點多,聞風而至的記者早已守候在警察局外面等平井灝現身,她很慶幸記者先生小姐們的眼睛全朝向警察局大門口,她才得以低著頭不被發現地閃進警察局。

  剛做完筆錄的平井灝見她火速趕來,神情疲憊地牽了牽嘴角,給了她一個尷尬的苦笑。她的視線越過中間的警察,瞥向坐在另一頭的狗仔記者,這一瞥,害她差點噴笑出來,連忙咬住下唇,把滾至喉問的騰騰笑氣憋回肚子裡,原來,那名狗仔記者的一隻眼睛烏青一大塊,乍看之下,宛如山寨版的「賤狗」;而,狗仔記者旁邊還坐著一名體格瘦小的斯文男,她猜,應該是受傷狗仔的雜誌社同事,因為,據她所知,狗仔都是兩兩一組搭檔。

  「警察先生,已經做好筆錄,我可以走了嗎?我還趕著要去醫院驗傷呢。」

  「你在筆錄上簽字就可以走了。」承辦警員把一式三份的筆錄推至狗仔記者面前,狗仔記者把筆錄詳細看一遍,確定無誤後,簽下「陳浩之」,和斯文男雙雙起身往警局大門走去。

  「陳先生,請留步。」胡翾追上去叫住狗仔記者,陳浩之和斯文男同時停下腳步亙看一眼,緩緩轉身,她立刻展開笑臉攻勢,笑得一臉無可挑剔地自我介紹:「我叫胡翾,是井灝的助理。」

  「幸會。」狗仔記者反應超冷淡。

  「對不起,都怪井灝一時衝動……」

  「砸爛我的相機,還把我的眼睛打到黑輪,就憑你一句對不起以及歸咎一時衝動,就想擺平這件事?」陳浩之得理不饒人。

  「被砸爛的相機我們會買個新的賠你,也願意支付所有醫藥費,希望你高抬貴手,息事寧人。」

  「是否息事寧人抑或採取進一步法律行動,一切等我跟律師研究後,再說。」陳浩之餘怒未消,拂袖而去,斯文男見狀,趕緊小跑步追了出去。

  「陳先生……」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別喊了,由他去吧。」隨後也在筆錄簽完字的平井灝悄悄站在她身邊。

  「井灝,這回你可捅了個大樓子。」

  「……」平井灝兩手插進口袋,低頭注視鞋尖,緘默不語。

  「我知道被狗仔跟拍的感覺很嘔很糟,可是,就算感覺再怎麼嘔再怎麼糟,你也不該動手。」

  「我是被狗仔逼到忍無可忍,才下車理論。」

  「理論動口就好,何必動手?」

  「我會動手,那是因為那個叫陳浩之的狗仔嘴臉實在有夠欠揍,呃……就是那種看了不揍他,會覺得很對不起他的欠揍嘴臉。」平井灝的火氣又提了上來。

  「你……井灝,不是我愛說你,你的火爆脾氣也該收斂一下。」

  「你先別急著數落我的不是,讓我把狗仔跟拍的驚險過程說給你聽,請你評評理。」

  「好,你說,我洗耳恭聽。」

  「晚上十點多,我把車停在錄音室樓下,接錄完音的米靚去林森北路吃消夜後,正準備開車要送她回家時,不經意從後視鏡瞄到後面緊跟著一部車,狗仔正從搖下的車窗拿出相機偷拍,我告訴米靚有狗仔跟拍,隨即狂踩油門加速狂飆想甩掉狗仔。」他嚥了嚥口水,往下說:「不料,陰魂不散的狗仔知道跟拍露了餡,乾脆化暗為明,為了近距離獵取我和米靚同車的畫面,竟不顧危險三番兩次故意把我的車硬逼到外車道,迫使兩車並行,然後拿起相機一陣猛拍,害得我好幾次差點擦撞到旁邊的機車騎士,嚇得米靚花容失色,都快哭出來了。翾翾!狗仔為了搶獨家不惜跟我在馬路上搏命演出飛車追逐的瘋狂行徑,真的把我給徹底惹毛了。於是,我把車停靠路邊,狗仔也跟著停車,我忍無可忍衝過去,一把搶走狗仔手上的相機,用力往地上砸,再抬腳把它踩個稀巴爛,那個叫陳浩之的狗仔下車跟我理論,兩人一言不和打了起來,陳浩之的搭檔跑過來勸架不成,打手機報警,於是,我就被帶到警察局了。」

  「你跟狗仔打架,沒傷到哪裡吧?」

  「一點點皮肉之痛,不要緊。」

  「那就好。」她寬心地大吐一口氣,旋即問:「米靚呢?」

  「砸爛相機的是我,動手打架的也是我,與米靚不相干,所以,在警察到來之前,我叫車讓她先行回家。」從平井灝的話裡,不難聽出他極力保護米靚,他抹了把臉,說:「我們走吧!」

  「走?你是說你可以離開?」

  「不然咧?難不成要我留在警局打地鋪?」他沒好氣瞪她一眼。

  「當然不是留你下來打地鋪,而是,我還以為……還以為……」她憨憨地朝他呵呵傻笑。

  「你還以為什麼?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我還以為你會被關進拘留室過夜。」

  「呸呸呸!你就這麼巴不得我被關?」

  「不是啦!我只是以為你把狗仔打得鼻青臉腫,警察一定會把你關起來。」

  「剛才陳浩之臨走前不是說尚未決定是否提告?所以,承辦警員叫我在筆錄上簽字,即可離開。」

  「那我們還不快走?警察局可不是什麼山明水秀令人流連忘返的風景區。」她才抬起腳,又倏然止步:「等等。」

  「怎麼了?」

  「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外面有一堆記者在守候,你一走出去,那些記者肯定會對你提出各種問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別招架不住。」

  「你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平井灝顯得自信滿滿地往外走。

  「呃……等等、等等啦!」她再度叫住他。

  「又怎麼了?你該不會想拿支筆找個地方寫「到此一遊」吧?」

  「我又不是瘋了,敢在警察局寫「到此一遊」,不被警察以毀損公物的現行犯把我當場逮捕才怪。井灝!我叫你等等,是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你跟米靚是不是拍完MV後,假戲真作,暗中交往?」

  「嘿嘿。」他乾笑兩聲,未做正面答覆,反虧她:「剛才我正納悶最愛挖八卦的你,今兒個怎麼反常不挖八卦了?哪裡知道我才這麼想,你馬上又挖起八卦來了。」

  「還說呢!你卯起來打手機,把我從睡夢中吵醒,告訴我你打人被帶進警察局,我聽了都快嚇死了,哪有心情挖八卦。現在,你暫時沒事,我的八卦細胞又重新活躍起來,所以,能不能請你正面回應我的問題,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稍安勿躁。我相信外頭的記者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跟米靚交往的情事,你陪我一起出去面對記者,不就知道答案了?」

  「說的也是。那,我們出去吧。」胡翾偕同平井灝才踏出警察局,已在外面守候多時的媒體記者立刻一擁而上,將兩人團團圍住,你推我擠,爭相將麥克風遞到平井灝面前,一名無線新聞台的女記者拔得頭籌:「井灝,你跟米靚是不是拍完MV後,假戲真作,展開交往?」

  聽到記者所提出的問題與胡翾如出一轍,平井灝湊近她耳朵,小小聲說:「瞧,被我說中了吧?」接著,大聲認了:「是,我跟米靚是在拍MV時,彼此有了心動感覺,才開始交往。」

  「自從上次你和米靚互相為對方跨刀拍MV,成功製造話題後,今天兩位再爆紼聞,令人不禁懷疑你是藉著炒作紼聞,為你即將在小巨蛋的個人演唱會拉抬聲勢?」另一名女記者犀利出招。

  「再過十天,我的個人演唱會即將在小巨蛋登場,門票早就銷售一空,我想,數字會說話,你所謂的借由爆緋聞拉抬演唱會聲勢的說法,不攻自破。」

  「你和米靚的戀情保密到家,這回被跟拍,是否擔心戀情見光死?」

  「彷彿遭到詛咒似的,藝人的戀情一旦曝光,百分之九十九見光死,我只能祈禱我和米覯是那倖存的百分之一。」

  「井灝!你不僅砸爛記者的相機,還把記者打到掛綵,你對自己的行為有沒有什麼話要說?」平面媒體男記者終於搶到發言權。

  「有。我要為自己做了最不好的示範向社會大眾鞠躬道歉。」平井灝折腰九十度,長達十秒才直起腰桿子。

  「遭你毆打的記者揚言不排除提告,你打算如何面對?」記者采車輪戰術輪流提問。

  「我會努力尋求和解。萬一,和解不成,我會坦然面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井灝?」

  「對不起!一夜未闔眼,搞得我眼皮子都快要睜不開了;而各位記者好朋友更是辛苦徹夜守候,此刻,想必跟我一樣疲了累了,各位的採訪何不就此結束,各自回家好好休息?謝謝各位!大家辛苦了。」平井灝一句累了疲了,道出在場記者的共同心聲,大家無異議放他一馬,分頭散去。

  平井灝快步走到他的「藍寶堅尼」旁邊,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等胡翾扣上安全帶,即發動引擎把車開上馬路。

  「井灝,你開錯方向了,這個方向是往你家,我家在另一頭。」

  「沒錯啊!我要回家,當然朝我家的方向開。」

  「什麼?我還以為你要先送我回家呢!你……算了!請你停車,我自個兒叫車回去。」她嘴上沒說,心裡可犯著嘀咕:這個平井灝未免太不上道,半夜急急如律令似的把她叫來,卻連送她回家都不肯?

  「你可知,我為何非把你從睡夢中叫來?」

  「我是你的助理,你闖了禍,當然要把我叫來一起善後,不是嗎?」

  「……」平井灝笑著搖頭:「關於善後問題,公司自會派人處理,我一點也不擔心。我比較擔心的是,等一下,若叫醒我哥,告訴他我毆打記者還鬧上警局,他一定暴跳如雷,所以,我才把你叫來,希望你幫我安撫我哥。」

  「這時候井澤睡得正酣,被你叫醒肯定老大不高興,要是再聽到你打架滋事,莫說是他,換作是我,也會暴跳如雷。依我看,我們還是先別告訴他,等明天他醒來看新聞,不就知道了?屆時,你再乖乖向他認錯懺悔,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不行。」井灝斬釘截鐵回絕,進一步解釋:「兩年前,我算準了我哥說什麼也不會答應我進入演藝圈,一個人偷偷跟唱片公司簽約,直到唱片公司開記者會讓我這個新人公開亮相,我哥看報紙獲悉此事,把我叫到他面前狠狠臭罵一頓,甚至,寧願掏腰包支付龐大的違約金,也不支持我當藝人,為此,我們兄弟冷戰半個月,後來,我主動向他求和,說明我真的熱愛唱歌熱愛表演,希望他能夠成全我祝福我,我哥沉默良久,最後,跟我約法三章,才勉強點頭同意我當藝人。」

  「約法三章?」

  「嗯!我哥要求我,凡是與我有關的消息,不論好壞,都要在第一時間告訴他,絕不能等他閱報或者看新聞才知道。」

  「看來,你只好把皮繃緊一點,去叫醒他告訴他嘍?」

  「我想也是。唉!」

  「這麼晚了……喔,不對,應該說這麼早。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被井灝叫醒的井澤,漫不經心地隨手將白色毛巾布睡袍的腰帶一抽,走出臥房進入客廳坐了下來,過膝的陲袍隨著他坐下的動作,露出一截濃密鬈的毛腿肚,感覺很性感很陽剛昧,看得胡翾的一顆心怦怦搏跳。平井澤拿滿是憐惜的眼瞅著她。

  「都幾點了,你怎麼還跟井灝在一起?老天!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助理的工作竟需這般夙夜匪懈?」他別過臉警告井灝:「井灝,胡翾若累出病來,我唯你是問。」

  「累出病來?不會啦!我才沒你說的那樣弱不禁風。」胡翾開口為井灝緩頰。

  「最好如此。」他扭頭問坐立不安的井瀕:「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非把我從睡夢中叫醒不可?」

  「我……我……」平井灝支支吾吾半天,除了「我」,就再也擠不出第二個字,索性推給胡翾:「翾,你來說。」

  「我?」胡翾拿食指勾點鼻尖,瞪眼下從:「這種事該由你自個兒說才對吧?」

  「這個、這個嘛……」井灝又是搔頭又是抓腮。

  「井灝,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哥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耐心。你再不說,哥的耐心很快就會被你磨光了。」

  「這……那,好吧!」仲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井灝鼓起勇氣說道:「昨天晚上,我跟米靚……」

  「……」平井澤神情專注地傾聽,當他聽到狗仔把井灝的車一直逼到險些跟機車騎士擦撞時,他的眉頭重重一擰。接著聽到井灝下車砸毀狗仔相機,他的臉色鐵青一沉,最後,聽到井灝動手打狗仔鬧上警局,他的俊臉閃過一絲的震驚,並末如井灝所預期的暴跳如雷,反而顯得異常冷靜,令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麼。半晌,他開了金口:「井灝,被你打傷的狗仔是哪家雜誌社的?」

  「真週刊。」

  「真週刊?蘇寧乾爹旗下的雜誌社。」

  「太好了!哥!我和蘇寧姐還算得上有幾分交情,晚一點,我會聯絡她,請她出面充當和事老,幫我和狗仔來個大和解。」井灝自問絕非怕事之輩,只是,個人演唱會即將登場,除了練歌練舞練體能之外還要仿造型要綵排……等等,分身乏術,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還要分心操煩打官司。

  「哈!你跟蘇寧的交情,早在我跟她分手時就蕩然無存了。再說,以蘇寧愛恨分明的強烈個性,一旦得知你打了她乾爹雜誌社的狗仔記者,一定會纏著她乾爹,說什麼都不能和解,借由讓我最親愛的弟弟吃上官司來報復我跟她分手。」

  「對不起,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和蘇寧分手,否則,這次的打人風波就可以歡喜和解了。」胡翾自責地紅了眼眶,心坎潮濕。

  「翾,我不許你這麼說,更不許你把所有的責任通通往自己身上攬。」

  「是啊!俗話說,個人造業個人擔,我平井灝闖的禍自會坦然面對,若狗仔堅持捉告就去告吧!大不了被關。不過,你要答應我,到時候一定要記得帶我最愛吃的東西來采監哦。」

  平井灝嘻皮笑臉地叮嚀,逗得她破涕為笑,滿口答應:「一定!一定!我一定帶很多很多你愛吃的東西去看你。」

  「謝謝!除此之外,還要謝謝你犧牲睡眠趕到警局陪我。現在,我開車送你回家。還有,我會幫你請半天假,讓你補眠一下,下午我們公司見。」

  「井灝,翾是我的女朋友,送她回家是我的責任,你不要越位代包。」平井澤起身攔住井灝,轉而面對她:「我進去換套衣服,你我等一下。」

  「好。」

第8章(2)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胡翾站在一旁看著井灝和舞群們在舞蹈老師的口令下,揮汗如雨排練舞步,經過一遍又一遍反覆練習,井灝和舞群們的舞姿從凌亂逐漸整齊劃……她悄悄退至茶水間,撕開三合一隨身咖啡包放入紙杯沖泡熱水,咖啡的香氣霎時瀰漫下到一坪的狹窄茶水間。她捧起紙杯喝一口,冷不防被手機鈴聲駭了跳燙到嘴,忙用手扇了扇嘴巴,才按鍵接聽。

  「喂……蘇寧?我很意外你怎會有我的手機號碼……你打去唱片公司問到的……請問你打電話給我是……真的?你真的願意出面當調人,化解井灝和狗仔記者之間的糾紛?這真是太好了!我相信,只要你肯出面,雙方一定可以順利和解……今晚,你想約我和狗仔記者到你家談和解條件?

  沒問題!我會找井灝一起去……什麼?你認為先別告訴井灝,免得萬一和解不成害井灝空歡喜一場?可是,我這個小助理哪有資格出面談和解……

  我只是當信差,把狗仔記者開出的條件帶回去,至於,接不接受和解條件,等公司和井灝研究後再做決定……好!今晚八點,我會準時到,拜拜!」

  胡翾關掉手機,難掩興奮之情地邊喝咖啡邊忖著:井灝打狗仔記者所引發的風波,由於狗仔記者態度強硬,任憑唱片公司高層出面斡旋,狗仔記者仍不願鬆口談和解,雖然井灝嘴上沒說什麼,但,風波一日未了,心裡頭難免牽掛,萬萬沒想到蘇寧不但沒有像井澤說的那樣從中作梗破壞和解,還主動釋出善意要當調人,可說是跌破胡翾的眼鏡。

  「嘿!我這就打手機過去小糗井澤一番。」當胡翾興匆匆按到井澤手機號碼的第七碼時,飛快按鍵的手指頭遲疑地停了下來,心想:八字都還沒有一撇,還是等今晚拿到狗仔記者開出來的和解條件再說吧。

  「你們……你們不就是之前要硬闖井灝慶生會的三個黑衣人中的兩個?尤其是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是你把鞭炮扔到我臉上炸傷我。」胡翾前腳才踏進蘇寧家金碧輝煌的客廳,一眼就認出當日那兩個黑衣人,此時,兩個黑衣人宛如哼哈二將般,直挺挺站在一張描金的昂貴單人座白沙發左右兩側,沙發上坐著一名穿著唐裝的男子,正以看待獵物的有趣眼神注視著她。

  她覺得該男子看起來有幾分面善,好像曾在哪裡見過,偏偏一時想不起來,她調轉視線,質疑:「蘇寧,為什麼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沒看見狗仔記者陳浩之?」

  「很抱歉,今晚我只邀請他們,沒邀請狗仔記者陳浩之。」

  「什麼?你沒邀請陳浩之?」她微怔了下,倒抽口涼氣:「我明白了。你只不過是打著當事人,安排狗仔記者陳浩之和我到你家談和解條件的幌子,把我騙來?蘇寧,你這麼做到底有何居心?」她不由得想起蘇寧也曾拿唐三彩馬作餌,釣井澤前來。

  「胡翾啊胡翾!你以為你搶走我最愛的井澤,區區付出你的機車被刮被放氣,你的臉被鞭炮炸傷的代價就夠了?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蘇寧打鼻翕噴出冷哼。

  「原來我的機車被刮被放氣以及我被鞭炮炸傷,全是你在暗中搞鬼?」

  「是!是我指使他們做的。」蘇寧爽快認了,咬牙切齒表示:「不過,那種不痛不瘁的懲罰,根本無法消除我被拋棄的痛苦與羞辱。」

  「那……你想怎樣?」胡翾的眼睛瞟了瞟大門,在心中測量一下自己所站的位置與大門的距離,打算伺機落跑。

  「很簡單,我要你身敗名裂,令井澤蒙羞,進而唾棄你離開你。」

  「我不否認我的所言所行常常會出包,但還不致於嚴重到身敗名裂,令井澤蒙羞的地步。」

  「我勸你不要把話說太滿。因為,你很快就要讓井澤沒臉見人了。」

  蘇寧陰沉獰笑,扭腰擺臀走到吧台,取出柳橙汁倒入玻璃杯至六分滿,接著拆開一白色藥包,將白色粉末摻進果汁裡搖晃兩下溶解後,擎著杯子慢慢走向胡翾,胡翾渾身一哆嗦,驚問:「你要做什麼?」

  「你所看到的白色粉末,叫FM2,是夜店色胚男子用來迷姦女孩的藥丸,我將它輾碎成粉末,為你調製這杯加味柳橙汁,等你喝下去,很快就會昏沉無力如俎上肉,任人宰割。」蘇寧接著說道:「對了!剛才你不是指責那個金髮戴耳環的黑衣人丟鞭炮炸傷你?那麼,等你喝完果汁藥性發作後,我會叫他好好伺候你,叫他剝光你們兩人身上的衣物躺在床上擺出各種撩人姿態,由我手執相機將不雅欲照全都錄,我會第一個寄給井澤,再分寄給井澤的親戚朋友,人手一張。」

  蘇寧揚著最甜美的惡劣笑容,笑道:「你說,當井澤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孩跟別的男人的不雅照。心裡會作何感想?我猜,井澤一定會在盛怒之餘備感蒙羞,他若不跟你分手,以後恐怕無法在親友面前抬得起頭來。」

  「我不會讓你的詭計得逞。」胡翾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過去想奪門而出,不料蘇寧早有防範,早在她進入客廳,即按下大門的暗栓,此刻,她就算插翅也難飛。

  「想跑?你跑得了嗎?胡翾!我早就計劃要拍你的不雅照,卻苦無機會。這次好不容易讓我等到井灝毆打我乾爹雜誌社的狗仔記者,我才得以冠冕堂皇用談和解條件引誘你上門:為了使今晚的計劃萬無一失,我還慫恿爸媽出國渡假,更叫家裡的傭人外出,不到十一點不准回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報復你搶走井澤之恨。」蘇寧追過去,從後腦勺一把揪住胡翾的頭髮,使她整個人向後仰,痛到險飄淚,仍咬牙忍痛兩手緊緊巴著門把不放。

  「蘇寧!只要你肯放我走,今晚的事我就當作沒發生過。」

  「放你走?休想!」蘇寧加重力道狠揪她的頭髮。

  「你以為毀了我,井澤就會回到你身邊?」胡翾但覺頭皮快要被蘇寧揪掀掉。

  「井澤若能回到我身邊當然最好,就算不能,我相信,等我廣傳你的不雅照之後,井澤大概也沒臉和你在一起。胡翾!我蘇寧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你狠毒的心機實在讓人不齒!」被激怒的胡翾側身反手抓住蘇寧的頭髮,兩人扭扣成一團,從小養尊處優的蘇寧漸感體力不支,急忙開口討救兵:「喂!你們兩個幹嘛像個木頭人杵著動也不動?還不快點過來幫我架住這個臭三八,好讓我把加味柳橙汁灌進她嘴裡!」

  「……」兩個黑衣人別過臉看唐裝男子一眼,見唐裝男子不動聲色,兩人電就繼續隔山觀「女」鬥。

  「哎唷!好痛哦!」又被胡翾狠狠抓掉一小撮頭髮的蘇寧痛得大呼小叫,捂著頭皮求援:「熊哥!我求你開口命令你的兩個手下幫幫我,好不好?」

  「你們過去架住她。」熊哥揮手下令。

  「是。」兩個黑衣人走過去,一人一個拉開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女,架住蘇寧。

  「你們、你們這兩個笨蛋!不是架我是架她!」突然鈹左右架住的蘇寧先是一愣,接著破口大罵。

  「敢罵我們兄弟笨蛋,你皮癢討打啊?」金髮黑衣人抬肘作勢打人。

  「熊哥!我拜託你管教管教你的手下,叫他們睜大眼睛,不要敵友不分,搞不清楚狀況!」蘇寧大發嬌嗔。

  「好。」熊哥踱到蘇寧跟前,把玻璃杯壓抵蘇寧的嘴唇:「喝。」

  「你……熊哥!我們不是講好,由你的兩個手下架住胡翾,再由我動手強灌她喝掉柳橙汁?這會兒,你的手下犯糊塗,怎麼連你也跟著搞錯?」

  「N0。」熊哥不同意蘇寧的指控,帥氣且狂妄地在蘇寧兩眼之間搖著食指:「截至目前為止,我和我的手下都按照你的劇本走,我只不過是把你和胡翾的角色互調一下,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趣?」

  「有趣個鬼!還不趕快叫你的手不放開我?」蘇寧都快氣炸了。

  「啊?」被大逆轉的局面弄傻眼的胡翾拍額大叫:「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匆匆下車跑進車陣找賣花阿嬤,害井澤的車遭拖吊,當時我們就是搭你開的計程車前去保管場取車,我在臨下車前抓了一把玉蘭花送你,你回頭跟我說謝謝!難怪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很眼熟。」

  「什麼?堂堂黑幫堂口的堂主熊哥跑去開計程車?這話若傳出去,豈下笑掉道上兄弟們的大牙?」蘇寧皺鼻撇唇嘲諷。

  「你給我閉嘴。」熊哥冰炭似的冷眸一瞪,蘇寧嚇得乖乖噤聲,熊哥告訴胡翾:「一開始,我誤信蘇寧的片面之詞,答應要給橫刀奪愛的你一點顏色瞧瞧,才會派手下破壞你的機車還炸傷你。後來,我轉念一想,不對呀!

  憑蘇寧的美麗與多金,男人把她捧在手心百般呵護都來不及了,怎會說甩就甩了她?我猜,蘇寧一定在我面前隱瞞些什麼。為了瞭解真相,我喬裝計程車司機跟蹤你和平井澤,目睹你驚險穿梭車陣幫助賣花阿嬤的過程,再趁著平井澤的車遭拖吊要叫車,我眼明手快搶在別的計程車之前載到你們。上車後,你把賣花阿嬤的遭遇說給平井二澤聽,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我,一時聽得心有慼慼焉。」熊哥晃動手裡的玻璃杯,鮮黃的加味柳橙汁隨之搖晃。

  「你心有慼慼焉?」

  「是。」熊哥頓住話,喉嚨裡一陣苦澀,說:「我的父親肝癌去世,不久,母親就改嫁。從小,我和阿嬤相依為命,不識字的阿嬤為了養活我,拖著年邁多病的身軀到處撿紙箱空瓶度日,微薄的收入除了要繳房租,還要繳我的學費,祖孫倆常常只能啃饅頭喝白開水果腹,所以,聽到賣花阿嬤的遭遇,我感觸良多。」

  「對啊!我們熊哥從那天回來以後,就規定我們堂口的兄弟每天都要去跟那位阿嬤買玉蘭花。」金髮戴耳環的黑衣人忍不住插嘴。

  「原來如此。怪不得一連好幾次,我去買玉蘭花,阿嬤都笑得合不攏嘴直說最近生意很好,每天賣不到兩小時,籃子裡的玉蘭花就全賣光了。原來是你在暗中默默幫助賣花阿嬤?熊哥!真是謝謝你了。」

  「你太客氣了。我相信任何有血有肉的人聽到賣花阿嬤的遭遇,都會伸出援手的。」

  「嗯!」胡翾笑盈盈點頭。這時候,另一名黑衣人問道:「熊哥,接下來,您打算要怎麼整治蘇寧?」

  「我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們兩個架緊蘇寧,我來強灌她喝掉這杯加味柳橙汁。」熊哥冷眼瞧著蘇寧,眸裡多了令人望之膽寒的狠辣無情。

  「是。」

  「不!我不喝!死也不喝!」蘇寧脊骨一佩,滿臉驚惶之色。

  「只怕由不得你不喝。」熊哥伸手捏住蘇寧的下巴。

  「不要!」胡翾於心不忍地開口阻止,向熊哥求情,道:「熊哥,請你放蘇寧一馬吧!我相信經過這次的教訓,蘇寧以後再也不敢打壞主意陷害人了。」

  「胡翾,你……」蘇寧語音哽咽,很慚愧自己千方百計要陷害胡翾,結果害人反害己,眼看著就要自食惡果,胡翾卻不計前嫌跳出來幫她說話。

  「蘇寧為了拆散你跟平井澤,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你不趁機報復反而幫她求情?」熊哥不由得錯愕一愣。

  「在我眼裡,蘇寧只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向來只有她甩人,不曾被甩過,才會把井澤主動跟她分手視為奇恥大辱,說什麼也嚥不下這口氣,因而把苗頭對準我報復我。我想,我能體諒蘇寧的心情,不會跟她一般見識,也請你高抬貴手饒了她吧。」

  「這……好吧,你是這件事的唯一受害者,都表示不與蘇寧計較了,那,我還計較什麼。」熊哥賣面子給胡翾,看了看手裡的柳橙汁——

  「這杯加味柳橙汁若倒掉豈不浪費?就由我喝了它吧。」說喝就喝,熊哥仰頭將柳橙汁一飲而盡。

  「你……你喝光摻了FM2的柳橙汁?」胡翾伸手想搶,已經來不及。

  「什麼FM2,那白色粉末是維他命C研磨的。」

  「你騙我?」蘇寧強忍慍意,不敢發作。

  「我是騙了你。可,你又何嘗沒騙我?蘇寧,我們算是扯平了。」

  「熊哥,這是怎麼一回事?」胡翾眨著一雙迷濛大眼。

  「話說你跟平井澤下車後,我不斷回想你的言行舉止,總覺得不管怎麼看,你都不像蘇寧所言,是個搶走別人男友的狐狸精;所以派手下去打聽蘇寧在外的風評,才赫然得知蘇寧跟平井澤交往時,還一口氣劈腿兩個。當我正懊惱自己被蘇寧的謊言騙得團團轉時,蘇寧又打電話來哭訴,還在我請她吃飯時,向我提出要拍你不雅照的計劃,希望我提供FM2藥丸迷昏你。我將計就計,將維他命C當作FM2給蘇寧,蘇寧果然上當。胡小姐,我這麼做,除了想趁機教訓蘇寧,也希望讓你看清楚蘇寧美麗外表下,藏著一顆無比醜陋的心,以後,你最好少跟她打交道,免得吃虧上當。」熊哥說著說著,探手入口袋,摸出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蘇寧若再找碴,隨時告訴我。」

  「謝謝你,熊哥!」

  「好啦!戲已演完,也該散場離開了。走,我送你回去。」

  「那就有勞熊哥您了。」

  「甭客氣。」熊哥等人和胡翾魚貫走到玄關,打開暗栓開啟大門。

  「胡翾!」蘇寧喊住她。

  「……」胡翾停下腳步,轉身。

  「井瀕與狗仔和解之事,包在我身上。」

  「真的?謝謝你。」

  「你不必謝我,就當作……當作是我對你的一個小小補償吧。還有,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嗯,謝謝你。」胡翾露出燦若春花盛放的笑靨,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三天後,井灝和狗仔陳浩之在井灝所屬唱片公司的安排下召開記者會,陳浩之公開收下井灝賠償的新相機,兩人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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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30 11:32:26

第9章(1)  

  倒數計時。

  再過五個小時,平井灝在小巨蛋所舉行的個人演唱會即將開鑼,大批工作人員穿梭會場忙進忙出做最後收尾,以期將這場砸下四千萬、集聲光、科技特效的絢爛演唱會完美呈現在歌迷面前。

  今天,平井灝難得起了個太早,十點不到就現身會場,此時正站在舞台上和舞台總監不斷交換意見,獨自坐在台下觀眾席的胡翾則難掩滿臉興奮,支肘托腮細細品味今晚演唱會的整個表演流程——井灝以一身帥氣的銀色鍾甲儼然天神般從天而降開場,一口氣演唱三首歌曲後,由舞群掩護,在台上迅速換上華麗的白色羽毛裝;中場,勁歌熱舞間「啪地」撕開襯衫露出精實胸肌;尾聲神秘嘉賓出場與井灝合唱尬舞,為這場演唱會掀起最高潮後畫下句點,井灝謝幕下台,燈暗,在歌迷瘋狂齊喊「安可」聲中,井灝再重返舞台唱安可曲,正式結束這場演唱會……

  胡翾把緊湊絕無冷場的表演流程從頭到尾在腦中呈現一遍後,一抬眼,看見舞台總監正步下舞台,她立刻拎著保溫瓶跑上台。

  「井灝!你渴了吧?來!快喝了它。」她旋開不�鋼保溫瓶,將「成竹蜂」倒入杯狀的瓶蓋,遞給井灝。

  「這是什麼鬼東西?」井灝眉頭皺出嫌惡表情。

  「它不叫鬼東西,叫「成竹蜂」,是泡蜜蜂的中藥。」

  「泡蜜蜂的中藥?光聽就想吐。」井灝但覺好嘿,敬謝不敏。

  「喂!它是米靚提供的護嗓秘方,米靚再三跟我強調喝它可潤肺開嗓,是她舉辦演唱會時不可或缺的最佳飲品,基於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米靚特別交待我,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你喝。」

  「喔!」聽到是女友大人提供的秘方,井灝就算覺得曬心,也只好捏著鼻子淺嘗一口,頹下肩線抱怨:「有點鹹。」

  「要是不鹹,就不會叫成竹蜂。井灝,你喝那一口連塞牙縫都不夠,還不快點喝光它?」

  「這……」井灝賊睨她,轉移話題:「胡翾,我覺得你說話的口氣越來越有我未來大嫂的味道了。」

  「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問你,你到底喝不喝?是不是要我打電話向米靚告狀,說你對她熱心提供的護嗓秘方只是很敷衍地淺嘗一口就打死不喝?」她拉開包包拉鏈翻找手機。

  「好好好!我喝我喝,算我怕了你。」井灝苦著臉喝光瓶蓋杯的「成竹蜂」,說:「喝完了,而且,一滴不剩。」

  「這還差不多。」

  「井灝!服裝造型師請你到後台試穿修改好的羽毛裝。」一名工作人員在台下扯開嗓門傳話。昨天,平井灝穿上綴滿亮片的華麗羽毛裝,嫌腰身大了半寸,不夠筆挺,服裝造型師隨即熬夜拆掉剪裁縫製。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井灝揚聲應允,回頭告訴胡翾:「你不必跟著,我去去就來。」他朝後台的方向走了一小段,才發現忘了把瓶蓋杯還給胡翾,他懶得再折回去,把瓶蓋杯拋過去給胡翾,喊道:「接住!」

  「沒問題!」胡翾張手去接。沒接中,瓶蓋杯「咚地」掉到地上,滾啊滾的滾到舞台前端,卡在舞檯燈具底下,她走過去撿起來要往回走時,一名蹲在地上收拾電線的工人突然站起來把捆綁好的一大捆電線甩到肩膀準備扛走,不料,工人手一滑,電線沒甩到肩膀,卻甩向站在他身後的胡翾,胡翾猝不及防遭此重用,吃痛之下整個人後仰倒退幾步,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啊!」她跌落舞台,屁股重重著地,眼前一黑,癱軟暈厥,井灝和現場的人目睹這一幕,全都傻住。



  手術室門扉緊閉,門楣上的紅燈高高亮起。

  平井澤一接到胡翾從舞台上摔落暈厥送醫的消息,心急如焚地飛車趕到醫院,守在手術室門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焦急等候。

  他第2次低頭看手錶。l8:50,距離胡翾15:l0緊急推進手術室,已經超過三個多小時,手術仍在進行,不難想像胡翾這一摔,摔得有多嚴重。他揉了揉皺到快打結的眉頭,起身踱到窗前,雙手張開撐著窗檻,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束手無策的他,喃喃地為胡翾祈禱:「諸天神祇,請幫助胡翾安然度過這場劫厄……」

  話還沒說完,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掏出手機壓低音量接聽:「喂。井灝……翾的手術尚未結束。」他側過半張臉,瞥了眼依舊醒目亮著的紅燈,輕聲問道:「……你已經跟翾在上海的哥哥通過電話,告知翾受傷的消息……他明天一早就會趕回來探視?嗯,你處理得非常好……不,井灝,你快別這麼說,這是意外,相信包括哥在內,不會有人怪罪你,你不要為此感到自責……井灝,你開唱在即,哥希望你暫時拋開翾受傷這件事專心表演,只是,很抱歉,今晚哥不能坐在台下欣賞你的演出……好!哥一掌握翾的狀況會第一個告訴你……嗯,就這樣,哥預祝你的演唱會圓滿成功!你和翾一起加油!拜拜。」

  他把手機放入口袋,回到椅子上繼續這永無止盡似的漫長等待。直到20:20,紅燈熄滅,手術室的門開啟,護士推著輪床出來,醫生也隨後出現,平井澤大步走上前真是心如刀割地注視著臉色蒼白、躺在輪床上的胡翾。

  「由於胡小姐摔下時,屁股先著地,導致骨盆多處嚴重破裂、骨折,手術時間才會拖這麼久。不過,手術十分順利,等一下麻醉褪後,胡小姐就會醒來。」醫生主動向他說明。

  「謝謝你。」平井澤向醫生鞠躬致意。

  胡翾兩排濃密的捲翹長睫輕輕顫了顫,蔥白纖指微微動了動,眼軟軟地無力地睜開,平井澤爬滿焦慮的俊臉映入她眼簾,她聲音微弱地輕喚:「井澤。」

  「你醒啦?這真是太好了。」她的一聲井澤,聽在平井澤耳裡宛若天籟,堵在他心中的那塊巨石應聲粉粹,化為烏有。

  「這是什麼地方?」她眼波流轉,好奇打量這一片白色空間……白白的床單,白白的枕頭,白白的窗簾,以及白自的天花板。

  「這裡是醫院。」他移坐到床邊。

  「醫院?」她垂下眼臉回想了下:「啊,我想起來了。」她望著他,說:「當我撿起瓶蓋杯轉身往回走時,有一名工人擋在前面,準備把綁好的一大捆電線甩到肩上扛定,沒想到工人沒用好,用到站在後面的我,我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退嚕摔落台下,當場痛到暈厥。」

  「你受驚吃苦了。」他俯身捧住她細緻如白瓷般的小小鵝蛋臉。

  「沒關係,我會把吃苦當作吃補。」她敝作堅強地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翾……」他喉間湧起一股酸澀,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我、我想喝水。」她支肘弓身想撐坐起來喝水時,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痛襲來,令她駭然想起摔不時屁股先著地……天啊!該不會、該不會……她身子骨霎時涼了半截,顧不得疼痛,伸出抖顫顫的雙手往兩腿一摸……呼!謝天謝地!兩條腿安在。她剛鬆口氣,馬上又被腦際「叭嚏」

  閃過的念頭嚇壞,她驚恐萬狀,緊緊掐著平井澤的手臂,掐到指甲尖都陷到他臂肉裡。

  「井澤!求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下半身癱瘓,從此再也站不起來了?」

  「翾,你不要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醫生告訴我,雖然你的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所幸手術很成功,等傷口癒合,你就可以站起來走動了。」

  「真的?你……沒騙我?」她半信半疑。

  「你若不信,等醫生來巡病房時,可以當面問醫生。

  「不,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噢!好痛!好痛!簡直痛死我了!」剮骨刺痛再度襲來,癰得她扭曲一張姣好的臉孔。

  「我去請護士過來幫你打止痛針,減輕你的疼痛。」他伸手要按鈴找護士。

  「不必了。」聽說打止痛針會使傷口較慢癒合,急著好起來的她出手拉住他。

  「只要能夠早日好起來,重新站起來,再痛我都承受得住。」

  「你真是個勇敢的好女孩。」他大加讚賞,略沉吟了下,說:「我決定了。」

  「你決定了什麼呀?」

  「我決定在你康復之前,充當你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無休的僕人,聽你使喚。」

  「愛說笑!以你的身價,別說二十四小時,恐怕連一小時我都請不起你這個超級僕人。」

  「你放心,我不收你一毛錢。」

  「可是,這麼一來,你手上的持股、外幣、期貨等等,豈不全停擺?」

  「無所謂。就算一年半載沒收入,我也不至於喝西北風。」

  「可是——」

  「好了!你不要一直可是可是,咱們就此說定,從此刻起,你的僕人要正式上工了。」他截斷她的話,摩拳擦掌——

  「你不是想喝水?」

  「嗯。」

  「請等一下。」他撳按鈕,將床頭調升四十五度,再轉身剝開吸管的包裝紙,戳進杯水湊至她的唇瓣。

  「吸著喝。」

  「謝謝!」縱使腰部以下痛得要命,她仍不忘享受被他捧在手心寵著的感覺。

  「不客氣。」他以指代梳,一下又一下耙梳她一頭亂糟糟的短髮,這時候傳來「扣扣扣」細微地敲門聲,他回頭揚聲:「請進!」

  「我是護理站通知過來的看護。」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婦人走進來,笑容滿面的自我介紹:「胡小姐、平先生,你們好!我叫張梅貞,大家都叫我張大姐。」

  「你好。」胡翾先跟張大姐打完招呼,才仰起臉問他:「你……幫我請了看護?」

  「是。」他點點頭:「我不曾照顧過病人,不知道該怎麼服侍,才能讓你得到最妥善的照顧,所以請看護二十四小時輪班照顧你。」

  「井澤,謝謝你為我做這麼貼心的安排。」動彈不得的她,梳洗擦澡翻身上洗手間……等等,都必須仰賴看護從旁協助,幫她一把。

  「謝什麼?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呃……你從下午折騰到現在,想必累壞了,既然有張大姐在這裡照顧我,你就安心回家好好休息。」

  「不,我不累。今晚我要留在醫院陪你。」

  「咦?剛才不是有人信誓旦旦說要充當我的僕人,聽我使喚?」

  「沒錯,我的確這麼說。」

  「那麼,我現在就使喚你這個僕人回家休息,你該不會違抗不從吧?」

  「這個嘛……」他以指頭掃著下巴。

  「平先生,你花錢雇我,就理應信任我,理應放心將胡小姐交給我照顧,不是嗎?」張大姐忍不住跳出來和胡翾站在同一陣線。

  「那……好吧。翾就拜託你照顧了,明天一早,我再過來。晚安。」

  他傾身在胡翾額頭印上一吻,輕悄悄帶上房門,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對不起,拖到現在才來探望你。」平井灝戴著一項帽沿壓低到鼻樑的棕色漁夫帽,一踏進胡翾的單人病房內,立即摘不大口罩致歉。

  「你快別這麼說。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胡翾一臉無奈地歎口氣。

  「唉!真氣人。什麼時候不摔傷,偏偏在演唱會即將登場之際摔傷。希望沒有因為我受傷,影響你的情緒影響你的演出。」坐在她床畔的平井澤知道兩人有一肚子話要說,識趣地起身移坐到對面的長條椅子,把位子讓給井灝,井灝老實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說:「上台前,我一直掛念著你的傷勢,心想:完了,完了!今晚的演唱會鐵定演出失常、走樣,搞不好會被歌迷噓下台。哪知道我一站上舞台,就像脫胎換骨似的,除了盡情表演,什麼掛念什麼傷勢全都閃一邊涼快去。我在台上汗水淋漓又唱又跳,台下的熱情歌迷們也很捧場地跟著旋律邊搖擺身體邊揮舞手上的螢光棒,整個演唱會的氣氛High到不行。呃……你猜猜看,昨晚我一口氣唱了幾首歌曲?」井灝說得眉飛色舞。

  「三首?」

  「錯!是五首。結果演唱會結束的時間超時,吃了張罰單。」

  「我很遺憾,沒這個眼福也沒這個耳福觀賞你的演唱會。」

  「你不必遺憾。等這場演唱會的DVD正式發行,我送你一張。」

  「好吧!無福看現場,看DVD也不錯。」胡翾安慰自己:無魚蝦也好。

  「對了,你的傷口還痛嗎?」井灝把話題從自己兜到胡翾身上。

  「痛。」她坦言:「昨天半夜麻藥開始褪去,傷口更痛了,若非下不了床,我幾度痛到真想一頭撞牆,幸好我撐過來了,為此,看護張大姐還直誇我勇敢呢。」

  「你這麼勇敢,我相信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回來當我的助理……」

  「胡小姐,該吃藥嘍。」護士小姐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請把藥包給我。」平井灝澤接過藥包撕開來,把藥丸餵進胡翾口中,再餵她喝水把藥丸吞下肚時,聽到護士小姐又驚又喜尖叫:「平井灝?你是我的偶像平井灝?」

  「是,如假包換。」被認出來的平井灝臉上掛著一抹凡女無法擋的微笑。

  「天啊!我不是在作夢吧?」護士小姐驚喜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地告訴井灝:「昨晚我不斷哀求同事跟我調班,才得以跑去看你的演唱會,作夢也沒想到此刻可以跟你站得這麼近!近到可以直視你的眼睛跟你說話!」護士小姐興奮得像只麻雀吱吱喳喳,從口袋掏出紙筆,問:「我可以請你幫我簽名嗎?」

  「當然可以。」他握筆在紙上龍飛鳳舞簽下平井灝三個字。

  「謝謝!」護士小姐如獲至寶,收進口袋。

  「我們醫院的護士清一色是你的粉絲,若讓她們知道我不僅拿到你的親筆簽名還跟你說話,不羨慕死才怪!井灝!謝謝你。」護士小姐喜孜孜走開。

  「井灝,趁你的護士粉絲團得到消息一窩蜂跑來找你簽名之前,你還是快走吧。」平井澤擔心護士小姐大嘴巴去通風報信,一古腦兒把口罩、漁夫帽塞到井灝手裡,像送瘟神般把井灝往門口推。

  「哥!」

  「走吧!你快走吧!哥不希望翾的病房變成你的粉絲簽名會場。」

  「好好好!我走就是,胡翾!我會再找時間過來看你,記得要趕快好起來唷!拜拜!」


  翠影紅霞。

  「翾,上星期回醫院複診,醫生說你傷口癒合的速度超乎預期的好,再三交代你要盡快試著從輪椅站起來。現在我們就來試試,好嗎?」浴著暮色,迎著徐徐晚風!平井澤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胡翾漫步在花木扶疏的石砌小徑。三個多月前,胡翾一出院就轉至這間位在淡水、環境清幽、醫療設備完善的養護中心調養。這段日子以來,平井澤每天風雨無阻從台北駕車前來陪她,直到天黑才返家。

  「明天,明天再試。」胡翾再度使出拖延戰術。

  「又是明天?翾,打從複診回來,每次我要你嘗試從輪椅站起來,你都拿明天來敷衍我。翾,不嘗試一下,怎知道你是否可以站起來了?而,不站起來又怎能走路?」

  「井澤,我求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行不行?」

  「不行。今天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試著站起來。」為了讓她早日好起來,他決定不再心軟不再妥協不再那麼好說話。

  「你……你為何如此鐵石心腸苦苦相逼?你以為我不想嘗試站起來嗎?不,你錯了,我比你更心急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只是……只是,我心裡很害怕,害怕萬一嘗試失敗無力站起來,我可能從此心灰意冷,再也沒勇氣嘗試第二次。」她吐出心中打不開的結。

  「一次失敗就喪失嘗試第二次的勇氣?翾,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的老祖宗成吉思汗是中國歷史上最驍勇的皇帝?你為自己身上流著乞顏氏的血液感到與有榮焉?真沒想到你會說出這麼孬的話,簡直丟光你們乞顏氏的臉!」

  「什麼?你說我丟光我們乞顏氏的臉?」她心坎兒滋滋冒了火。

  「難道不是?翾,你的乞顏氏祖先若像你一樣,失敗一次就繳械,我想,中國歷史上應該不會有元朝了吧?」平井澤見激將法奏效,連忙再揚風點火一下。

  「可惡!我絕不容許你看扁我們乞顏氏!你要我嘗試站起來,是嗎?好!我就站起來給你看。」胡翾護「祖」心切,霍地從輪椅上站起來。

  「太好了!恭喜你站起來了。」

  「我、我、我真的站起來了?嗚……」胡翾捂著臉喜極而泣,隨即抹去兩行清淚:「井澤!我想一鼓作氣嘗試能不能走路?」她嚥了嚥口水,像週歲娃兒學走路,危危顫顫地跨出右腳,停下,接著跨出左腳,再停。

  「來,再多走兩步」平井澤往後退三公尺遠,鼓勵她朝他站的位置前進。

  「嗯。」胡翾如履薄冰慢慢往前走,最後,整個人撲倒在他懷裡,撒嬌地捏捏他的鼻子:「剛才你是故意用言語激我對不?」

  「對!我若不這麼做,這時候恐怕你還賴在輪椅上,不肯站起來呢。」

  「你真聰明!懂得拿我的老祖宗乞顏氏的面子問題激將我。」

  「好說、好說。來!你先坐下來。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

  「好。明天我一定要走比今天更長更久的路。」落日餘暉映著她堅定自信的臉龐。平井澤知道離開養護中心的日子,將不遠了。

第9章(2)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一轉眼工夫,胡翾在這間被譽為五星級的養護中心,已經住了五個多月。

  她回想起自己從剛住進來時的動彈不得,到可以翻身可以坐輪椅可以站起來可以走路,至今連上下爬樓梯都不成問題,這段心路歷程,她點滴在心頭。如今,她能夠康復,除了感謝醫生醫術高明,最大的功臣非平井澤莫屬。若非他不離不棄守在身邊陪伴她、鼓勵她,也許,她還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哩。

  「真好!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久違的家了。」她興奮地燦亮了眼,瞧著地上的行李箱。今晚平井澤一如往常陪她吃晚飯後,馬上回房動手幫她收拾行李,忙到九點才駕車回台北。

  「唉!怎麼井澤才走,我就開始覺得無聊?看來,我得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才行。對了!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應該去跟住在對面的馮媽媽道別。」她口中的馮媽媽是個富孀,罹患心律不整與高血壓的毛病,被忙於事業的獨子送到這間頂級養護中心已整整七年,馮媽媽早就把養護中心視為目己的家,對於新住進來的病人都很照顧,人緣好到沒話說,也因此,馮媽媽的房間常有病友來串門子閒嗑牙。

  「……」當胡翾走到馮媽媽房門前,抬手要敲門時,發現馮媽媽的房門開了條縫沒關好,心中忖道:馮媽媽有訪客,就不便打擾了。當她轉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馮媽媽的大嗓門從門縫逸出聲音來:「住在我對面的胡小姐,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真的?想起她剛住進來時,下半身動也不能動的模樣,我還真為她擔心會不會下半身終生癱瘓呢!沒想到短短不到半年,她就復原神速可以回家了。」

  胡翾聽出跟馮媽媽交談的是住在她這一排最後一間的李太太,心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靠著牆面聽下去。

  「俗話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胡小姐有個英俊又多情的男朋友在身邊悉心照顧她,有了愛情的滋潤,當然復原得快嘍!怕只怕……唉!」馮媽媽歎息了聲。

  「怕只怕什麼?你倒是快說呀!別吊我胃口了。」急性子的李太太催促著。

  「我有個手帕交的女兒名字叫婉芬,跟胡小姐一樣,因摔傷導致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當時婉芬有一個交往多年論及婚嫁的男友,在醫生提及一般骨盆骨折破裂的女性,將來懷孕至四、五個月時,唯恐胎兒的重量可能危及孕婦舊傷口再度破裂,所以得乖乖躺在床上。比較不幸的是,婉芬的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李太太,你可要聽清楚了,是多處哦!為此,醫生不建議她懷孕。婉芬的男友知道後,表現出一副沒孩子就沒孩子的無所謂態度,執意娶她,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兩人結婚不到三年,男方就拿婉芬不能生育當借口,在外頭搞三捻七,徹夜不歸,甚至公然把野女人帶回來,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最後離婚收場。可憐的婉芬因婚變的打擊罹患重度憂鬱症,十年了,仍定不出婚變的陰影,終日抑鬱寡歡。」

  「真可憐。」李太太語音哽咽。

  「唉!但願胡小姐不要重蹈婉芬的覆轍才好……」

  「……」倚牆豎耳傾聽的胡翾霎時全身發軟,感覺四肢和心肺是冰冷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心空落落亂糟糟地和衣直挺挺躺在床上,兩眼發直盯著天花板……就在她滿心歡喜要回家的前夕,馮媽媽的這番話,宛如閃電打雷般直劈她心坎。

  呃……明天,井澤已經預約掛號,一離開養護中心就直奔醫院做複診再回家,屆時,她一定要當面請教醫生自己能否生育萬一……萬一,醫生也做出她不宜懷孕的建議,那麼?她就該當機立斷揮劍斬情絲,結束和井澤的這段戀情;因為,天下烏鴉一般黑,說不定哪天井澤也會為了她無法生育的問題嫌棄她、背叛她、拋棄她,果真有那麼一天,她肯定會受不了會崩潰。為了不讓自己步上婉芬的後塵,今晚,她得仔細擬妥應運之道。

  「胡小姐,從你的x光片顯示你骨折受傷的部位已完全癒合,以後除了避免從事劇烈運動以及不要提或搬動重物之外,可以恢復未受傷前的生活作息了。」醫生親切地叮嚀她。

  「謝謝。」胡翾瞄了眼坐在身邊的乎井澤,神情有些緊張,語氣有些遲疑:「我……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醫生?」

  「請說。」

  「像我這樣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的患者,將來結婚會不會、會不會……」胡翾清麗的臉龐羞赧似滿月禮盒的紅蛋,她用力甩了甩頭,甩掉矜持,把梗在喉嚨的話逼出齒縫:「會不會影響……生育?」

  「關於這一點,正是我接下來要提醒你的。」醫生仰靠著椅背,表情嚴肅。

  「由於不可預期的風險太大,站在醫生的立場,我不建議你懷孕。」

  「嗄?」雖然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可聽到醫生親口證實,胡翾的心仍無可避免地重重「喀蹬」了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逡巡平井澤聽到她不宜受孕的反應,然而他深邃的臉廓遍尋不著一絲紊亂,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到令她摸不透也猜不到他心中作何感想?

  「還有什麼問題嗎?」醫生十分和氣地問著。

  「沒有了,謝謝。」胡翾與平井澤雙雙起身步出診間,坐進平井澤的車子裡,她不發一語,十指緊緊交握,握到指關節都泛白了。

  「……」平井澤握住方向盤,別過臉瞄了眼她,看到她一臉想哭又拚命壓抑著不哭的淒楚模樣,感到很不捨。唉!再堅強的女孩,聽到醫生不建議懷孕這句話,內心一定飽受衝擊吧。他很想張口安慰她兩句,但,轉念一想,還是決定閉嘴,留給她不被干擾的空間,好讓她把起伏不定的心情沉澱下來。兩人就這樣一路末交談地駛抵她家樓下,平井澤從後車廂取出她的行李箱,默默隨她上樓、開門,進入屋裡。

  「井澤,非常感測你這段日子以來對我的照顧,昨晚……呃……昨晚,我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回家,高興到睡不著,這會兒覺得很困想小睡一下。」她害怕跟他多相處一分鐘,昨晚好不容易才堆砌起的決心會崩塌瓦解,趕緊委婉的下起逐客令。

  「……」平井澤勾抬她的下顎,端詳她徹夜末眠所留下的黑眼圈,勉強同意道:「好吧,你好好睡個覺,晚上我再過來接你去吃浪漫的燭光晚餐,慶祝你康復?」

  「嗯。那麼,你七點來接我?」她朝他扯出一個甜得膩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藉以掩飾心中挫敗到無以復加的破碎心情。

  「一言為定,我們七點見。」他親吻她蒼白的臉頰,關上鐵門離去。

  「井澤!嗚……」強忍的淚水再也抑不住淚崩,胡翾就抱著一盒面紙蜷縮在牆角,悲悲切切,邊哭邊抽面紙揩淚兼擤鼻涕……很快地就哭光一盒面紙,她把空盒於隨手一扔,止住淚,壓壓浮腫的眼窩,自言自語:「我不可以蜷在這裡狂哭,不然會來不及。現在……現在,我該收拾什麼?對!拿護照拿台胞證,接著趕去銀行提款,然後直奔松山機場臨櫃買機票飛上海投奔哥哥。」

  她打開抽屜將證件跟存折印章放入皮包,轉身打量平井澤剛才拎進來的行李箱,想起醫生交代不可以提重物,她索性不帶行李了,換洗衣物和日用品什麼的,等到了上海再上街添購即可。胡翾戴上墨鏡遮住兩顆哭到紅腫似核桃的眼睛,踩著平底鞋,臨走前,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客廳,濃濃的離愁鋪天蓋地攏上她心頭。

  「我就這樣未留下隻字片語走人,對井澤會不會太絕情也太殘忍了?可是,若不如此,只怕我跟井澤的這段情將會剪不斷理還亂。」她把心一橫,決絕打開鐵門,未料竟一頭撞進平井澤的胸膛,她駭了跳往後彈開,瞠日結舌!

  「你……你不是已經離開了,怎還在這裡?」

  「我也正想問你,你不是說你困了想睡覺?這會兒,拎著皮包要去哪裡?」

  「我……我……呃……我下樓去超商繳費。」

  「繳費?把帳單給我,由我跑腿去幫你繳。」

  「帳……帳單?啊!我說錯了!剛才我口渴想喝飲料,打開冰箱裡頭空空如也,所以要去超商買飲料啦!」她笑得心虛極了。

  「是嗎?」平井澤何許人也,豈是她三言兩語就可唬弄的。他一把搶過她的皮包,打開來逐一檢查。

  「護照、台胞證、存折、印章?請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到超商買飲料要帶護照跟台胞證?」

  「你胡說些什麼呀!買飲料哪需帶護照跟台胞證,它們只是湊巧擺在皮包裡罷了。」

  「貴人多忘事。你忘了,你手上的皮包跟行李箱都是我親自收拾的?裡頭擺了些什麼,我心裡一清二楚。」他不由分說,反手將推她入客廳,近乎粗暴地按坐在沙發上,嚴加拷問:「我猜你打算來個不告而別,對不?翾,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被他一眼識破,胡翾無言以對。

  「回答我,別裝聾作啞。」他不懂,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孩,他對她掏心掏肺,她居然屁股拍拍就走?

  「我會不告而別,那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落到像婉芬那般悲慘的下場。」

  「婉芬?」他腦中快速搜尋曾聽過的人名,卻查無此號人物。

  「婉芬就是馮媽媽的女兒啦。」她讀出他臉上的困惑。

  「一下子婉芬一下子馮媽媽,翾,到底怎麼一回事?」

  「這……昨天晚上,你開車回台北後,我想起住在養護中心受到馮媽媽諸多照顧,我即將離開,禮貌上應該去跟馮媽媽道別。就在我走到馮媽媽的房門口前……」胡翾馮媽媽和李太太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轉述一遍給他聽。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會問醫生有關生育的問題。」他這才恍然大悟。

  「昨晚我輾轉難眠想了一整夜,才打定主意,倘若醫生說將來我結婚後不宜生子,我就悄悄飛上海,讓你找不到我。等日子久了,你自然就會忘了我,哪知道一開門就被你堵到。對了!你不是已經離開,為何像尊門神守在門外?」

  「不知怎地,我老覺得你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準備在暗中偷偷進行,所以才會守在門外。果不其然,被我堵個正著。」

  「把我堵個正著又如何?也只是迫使我將不告而別轉為當面跟你提分手而已。現在,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我還趕著去機場呢。」

  「趕著去機場?沒問題,我的車就停在樓下,我送你去。」他欲擒故縱的嘴角折出詭譎笑紋。

  「你……」厚!連試圖挽留她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就說要送她去機場?好像……好像巴不得她快走別留。照理說,他這麼做對決心要分手的她應該是正中下懷才對,可為什麼她卻覺得好悵惘好受傷?

  「不過,得先繞路回我家拿我的護照和台胞證。」

  「你拿它們做什麼?」她不禁怔住了。

  「不拿它們,我怎麼陪你一起飛上海?翾,你的哥哥是你唯一的親人,我要娶你,當然得陪你飛一趟上海,當面向我未來的大舅子提親。」

  「你……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她有點傻傻分不清。

  「是。」

  「嗄?這……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為了不讓自己落得跟婉芬一樣的悲慘下場,才會選擇遠走上海,想借由時間和空間的距離來結束我們的戀情,這會兒,怎變成你要飛去向我哥提親?」她的計劃被他這麼一攪局,全亂了套。

  「一聽到你提及婉芬的悲慘下場,我就忍不住心中有氣。翾,你叫胡翾不叫婉芬;而,我是平井澤,不是婉芬那個花心又膚淺的老公,你何苦自己嚇自己,硬是拿不相干的閒雜人等的遭遇投射到自己身上?你這麼做,對你對我對我們的愛情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再說,一個男人真要花心搞外遇,就算老婆幫他生了一窩孩子,也照外遇不誤。」

  「對哦!搞外遇鬧婚變的男人,並非老婆都無法生育。真是的!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一語驚醒夢中人!胡翾打從聽了馮媽媽的那番話之後,就一頭鑽進死胡同裡,轉不出來,差點因而親手毀了她跟平井澤的這段美好戀情。

  「你想通了就好。」他的手掌棲息在她的後頸,柔聲催促:「噯!我還在等你點頭答應哪。」

  「點頭答應?你是指求婚?很抱歉,我還是不能答應。」她打脫他的手。

  「為什麼不能?」

  「因為我無法當媽咪,不能再自私害你跟著無法當爹地。」她拿幾如灰燼的眼神凝視他,坦言:「昨晚,當我決定離開你飛上海時,也下定決心今生要當老姑婆,一個人孤獨到老。」

  「誰說你無法當媽咪?」

  「井澤,醫生所說的話你不是全聽到了?」

  「醫生只是說不建議你懷孕,並沒有說你無法當媽咪。」

  「我不懷孕怎生孩子?不生孩子怎當媽咪?」

  「當然可以。」他頓了頓,表示:「最近,呼籲政府將代理孕母合法化的聲浪高漲,一旦代理孕母立法通過,你不宜懷孕一事,就可以委由代理孕母代勞,問題不就迎刃而解?」

  「話是沒錯,可,呼籲歸呼籲,要立法通過不知道要等到民國幾年呢!」

  「你若不想等,我們也可以收養棄嬰,不是嗎?」

  「是哦!唉!我這個人怎會這般死腦筋,以為要當媽咪就得自己生。其實,透過收養我也可以快樂當媽咪呀!」她禁不住陶陶然樂呵起來,滿眼崇拜地讚道:「井澤!我真的打從心底佩服你,任何困擾我的問題,經你一說,都變得微不足道。」

  「那你還在磨菇什麼?還不快點答應嫁給我?翾,難道你不想順理成章重新當青花釉裡紅的女主人?」他用鼻子猛努她的香腮,溫熱的鼻息搔出她滿心甜味。

  「青花釉裡紅?你這個人還真的不是普通的賊耶。明知道我一聽到青花釉裡紅就什麼都答應,還故意在這個節骨眼兒拿它引誘我,攏絡我的心?」

  「這不叫賊,叫知己知彼。翾,嫁給我吧!我會用一生一世來證明我對你的愛。」他掀起嘴角的痞笑,一本正經。

  「井澤,我……我……好!我答應嫁給你。」聽到他許下一生一世愛的承諾,胡翾興奮得心花怒放,喜溢於眉,猛點頭。

  「太好了!等等……求婚沒戒指,那怎行!啊!有了。」他從她的皮包裡拿出一支口紅,捉住她的左手,順著她的無名指圍,兜畫一個紅圈圈,說道:「暫時用口紅畫個紅圈圈代替戒指,請你笑納!我會盡快奉上戒指。」

  「井澤!」她眼梢唇角的幸福藏不住,兩手攀住他的頸脖,努起嘴兒獻上深情一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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