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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47:35

前言:

說實話,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剛好這麼巧碰上了,
她好奇他們的行蹤才「跟蹤」的!
可沒想到卻意外撞見了不該見的事——
之前一直都以為他們有曖昧,
現在看來……或許真是不可能了!
那麼她也該死心了吧,
明知不該妒嫉不該心動,
卻還是放不下他,
而他對她的體貼還有溫言細語,
她情不自禁地又陷了下去,
茫茫不知情歸處,
他,到底打算怎麼辦啊?
就這樣一直跟她吃下去嗎?!


第1章(1)

  廖思危清楚地記得自己昨天喝酒了,而且喝醉了。

  但是說了些什麼,就想不起來了。希望不是什麼破壞形象的毀滅性語言。

  「我的文藝部長!聖誕節沒幾天了,舞會籌備得怎麼樣?」甦醒之發現廖思危有點神不守舍,「廖思危!」

  「我聽得見,蘇老師麻煩你不要這麼大聲,謝謝。」廖思危有點耳鳴。

  「我有很大聲嗎?」甦醒之擰著廖思危的耳朵,「昨天喝酒去了?」

  「有這麼明顯?」廖思危驚慌地捂著臉。

  「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甦醒之打量著廖思危,「但是對我而言不在話下——說,和誰喝?」

  「學長要去吃烤肉,碰到我,我們就一起吃了。」廖思危盡量簡化了矛盾突出的情節。

  甦醒之笑道:「除了他之外你也不會跟其他男生一起約會,我早猜到。」

  廖思危也不能說「你別誤會」之類的話,只好低著頭。

  「你喜歡他嗎,嗯?」甦醒之說,「你瞭解他這個人嗎?不客氣地說他是個混蛋,別把他想得高高在上。」

  廖思危笑著搖搖頭,「因為你的起點比我高,你和他本來就是同一層面的,我也覺得你離我很遙遠。」

  「是嗎?」甦醒之聳了聳肩,「那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比誰高人一等呢?」

  廖思危不明就裡,搖搖頭。

  「從來沒覺得自己在哪方面有優勢?」

  她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我覺得沒必要研究自己哪裡比人強哪裡又不如人。」

  甦醒之默默地撫摩自己的手背。照理說廖思危過的應該是一種很貧乏的人生,可面前的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百無聊賴的跡象。

  「我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廖思危一邊問一邊反省。

  「你讓我想到一種人。」

  「什麼?」

  「佛教徒。」甦醒之指著額頭,「大學三年級我去印度旅行,那裡的婦女在額頭上描點。未婚的描黑點,已婚的描紅點。除了婦女,還有一些特殊的男子也描紅點,他們是佛教徒。知道為什麼嗎?」

  廖思危搖頭,她很喜歡聽甦醒之說她的旅遊見聞。

  「因為紅色代表幸福。印度妻子似乎是全世界幸福感最強的女性。同樣,把一生奉獻給佛祖也是幸福的,所以佛教徒也描紅點。」甦醒之自嘲地一笑,「要是全世界的人只分為黑點和紅點兩種,你無疑是額頭點紅砂的——清心寡慾啊。」

  廖思危摸摸眉間,這是她得到的最高的評價。

  「而我和博斯,無疑都得點黑砂,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退去。」甦醒之似笑非笑。

  廖思危醞釀了一下措辭,試著開口,「蘇老師,你會不會把學長逼得太緊了?」

  「我有逼他嗎?」

  廖思危不知該不該點頭,甦醒之咄咄逼人的氣焰,總是無意間就流露了出來,難道她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

  「不管怎樣我覺得你們很相配。」廖思危不假思索地說,「我和學長能做普通朋友也就夠了,就是那種時不時能一起吃喝玩樂的,挺好。」

  星期天的大早,廖思危精神抖擻地等在學校圖書館門口,還有三分鐘,圖書館就可以開門了。

  說起來這間學校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這間氣派的圖書館就很賞心悅目。不但藏書超全超多,而且裝潢富麗堂皇,簡直可比市中心一流頂級的KTV。廖思危生平與那些地方絕緣,所以覺得圖書館這種利民建築分外親切。

  從學校圖書館出來,廖思危偷偷摸摸地把兩本菜譜塞進挎包。要說她為什麼非要挑在圖書館還沒開門之前就蹲在門口等……原因只有一個,她覺得自己要借的書太丟人了。

  混熟了的小蔡指著電腦借書記錄向她證明這菜譜除了她以外根本沒人借過,廖思危更加羞愧無比了。

  「沒人借也好啊,那就不愁借不著了。」她嘀咕著安慰自個兒,眼皮一抬,兩道身影遠遠地從操場上走過,廖思危瞥了那麼一眼,條件反射地躲進圖書館拐角的花壇裡。

  那不是博斯和甦醒之嗎?話說回來,我躲個什麼勁呀!

  廖思危趕緊從花壇裡鑽出,抖抖樹葉子,然後條件反射地循著路線跟上去。

  這次「條件反射」,她沒那麼快反應過來,直到尾隨他們踏上公車的那一刻,廖思危恍然大悟,幾乎當著司機的面大叫一聲:「我上車幹嗎?」

  司機見她杵在門口,背後雖然沒有等著上車的乘客,可是她站的那個位置很不利於自己關車門,於是敲敲方向盤,「同學,上不上?」

  司機大哥這一聲雖然把廖思危的魂給喚回來,可是也把她手裡那兩個硬幣給喊進了投幣箱。

  「既然要上就別站在門口,開車了啊。」

  廖思危悔恨地盯著自己那三根突然鬆動的手指,心裡有上了賊船的感覺。

  不過好像甦醒之和博斯根本沒有發現她,車上的人雖然不多,但每個位子都被佔了。甦醒之坐第三個座位,眼望窗外,博斯站在她旁邊,拉著扶手,背對車門——兩個大活人,四隻眼睛,竟然都沒看見廖思危上車的一幕。

  鬼使神差爬上公車後幡然醒悟的廖思危,也不知道那兩個人發現她沒有,簡直尷尬得無地自容,雙手抱著自己那個挎包下意識地擋著臉,盡量往車廂後面擠,邊走邊想著萬一被他們問起來,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借口搪塞過去才好。

  「去市裡買東西、買書,順便散心。」她自覺這理由還算周全,幸好學校附近經過的班車就這麼一趟而已,他們只是恰巧坐上了同一輛,GOOD,好借口!

  廖思危剛鬆口氣,旁邊座位上一個打盹打了幾站的傢伙突然「騰」地站起來,「等一下!等一下!我要下車!」

  這傢伙光喊聲就夠震耳欲聾,何況他還帶著幾個大包袱,裝的應該是鍋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好不熱鬧,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了過來。司機恐怕今天剛被媳婦罰跪了搓衣板,心情不佳也湊起熱鬧,「剛才聾了你!要睡回去摟著老婆睡,我這兒不是流動賓館!」

  乘客們的目光「刷」的一下轉過去對著司機,廖思危猶如冰塊暴露在太陽底下,頭皮一麻,四肢一僵,顫巍巍朝那兩人看去——那兩人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強,這麼大熱鬧竟充耳不聞,仍然直直地盯著窗外。

  廖思危再鬆口氣——要下車的男人懶得和司機再吵架,拎著幾個大包一頭衝出車門,把廖思危推了個趔趄,不偏不倚地撞在博斯背後。

  廖思危一個大驚,差點就喊出「對不起對不起」這樣的話來。

  不過博斯頭也沒回,根本沒當成件事,倒是甦醒之懶洋洋地把頭掉回來開口,「這車還打算開嗎?博斯我們換輛吧。」

  博斯眼皮下移,「你以為這車好等,兩分鐘一輛?坐吧你,廢話那麼多。」

  廖思危第三次鬆了口氣,把話當唾沫一樣嚥下去,挪到後邊。

  甦醒之不以為意,「坐地鐵好了,先去市中心買點東西,然後再去也不遲——」

  博斯左手從褲兜裡慢吞吞地抽出來,伸出食指戳戳甦醒之,然後指指車門,「行,你去坐地鐵吧。」

  「我去坐地鐵——你呢?」

  「我坐你這位子。」博斯面色自若地回答。

  他們的對話緩和了車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加上剛才那混蛋又下車了,司機調侃地來了一句,「小姐別急,這就開了,我這車又平又穩又快,從沒碾死人,地鐵沒法跟我比。」

  廖思危不得艷羨,美人就是美人,到哪都討便宜……

  車過七站,接近市區,上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扎入人堆的感覺真好,廖思危再用不著提心吊膽地偷窺了——即使她使勁伸著脖子張望,也未必能看見那兩人。

  所以,當她從窗口發現那兩人站在車外的身影,才猛然清醒過來,一邊叫著「我要下車」一邊重蹈剛才那位仁兄的覆轍。

  跳下踏板的那一刻,她聽見司機說:「嗨!又一個昨天夜裡當賊去的!」

  這一站設在一片山區附近,路的兩旁不太繁華,零落的一排小店顯得有些荒涼,生意看起來也是乏人問津。

  廖思危遠遠地望著他們過馬路,進了一家花店,出來時,各自捧了一大把花束。博斯的那花全白色,整一個「素」字就能形容,怎麼看也不像是送給甦醒之這麼一性格奔放的女子的花;甦醒之懷裡那捧倒是五顏六色,夠花哨,不過怎麼想也不能讓人信服那花是為了博斯而準備。

  「他們不會無聊到互相送花吧。」就算愚笨如廖思危,也看出苗頭不對。兩個人結伴外出,卻又分開買花——詭異,太詭異了!

  廖思危剛要舉步跟上,一男子操外地口音打橫一攔,「休姐啊,請悶,吼底四界幾麼揍啊?」

  廖思危一怔,張望一番,無果,只好抱歉地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對不起啊,我也不認識路。」

  男子莫名其妙地盯了她兩眼,眼皮一抬,樂了,「哎喲哎喲,原來夾幾里啊!漏標牌寫幾呢!」邊叫喚邊招呼他那堆同伴,「我角到了!我角到了!」

  廖思危回頭往上一瞧,果然碩大一個廣告牌,寫著「海底世界」的字樣,畫了個大大的箭頭指著東面。

  「這麼大牌子寫著還來問我,有病。」廖思危自言自語,剛要轉身,忽然覺得剛才好像看漏了什麼,猶豫一下,再次仰頭望過去。

  「海底世界」下方有幾行略小些的白色字體,「音樂台、漂流谷向前八百米」、「白馬寺、白馬公園左轉」等。廖思危從小打這城市裡長大,頭一次知道原來這裡是景點區。雖然小時候學校組織春遊秋遊沒少來過,但是跟著大部隊,又有老師管著,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成年以後,她一沒戀愛二沒鈔票,更沒工夫跑這種花錢如流水的地方。

  「原來是約會。」她瞧瞧那兩人的背影已經看不見,索然無味打算回學校之際,瞅見廣告牌上最後一行字——

  「馨德墓園,由此上山」。

  箭頭指著兩人經過的那條小路,廖思危馬上聯想到博斯買的白花。

  她又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博斯把石板上的枯葉子掃去,鋪了一張紙手帕,把一捧白星海芋放在紙上。

  「看來我們是來得最早的。」甦醒之看了看墓碑前的空花瓶,「你父母都還沒來。」

  她說著,把剛買的花撕了包裝紙插在瓶子裡,「多喜氣,看看。」

  博斯掃了一眼紅艷艷的扶郎花,「俗氣!」

  甦醒之呵呵一笑,「是嗎?可是你哥很喜歡這花。」

  「我哥沒有喜歡的花,他從不買任何植物。」

  「他親口對我說的,他覺得這花好看。」

  「任何花在他看來都不難看。」

  「他才不是你,不會敷衍我。」

  博斯瞥了甦醒之一眼,後者挑釁地反瞪著他。

  「我說你今天是為了跟我抬槓來的是吧。」

  甦醒之笑笑,在墓碑左邊的石階上坐下,「咱們以前不就經常抬槓嗎?」

第1章(2)  

  博斯蹲在墓碑前,表情慵懶。周圍很安靜,鳥時而鳴叫兩聲,像是試探著有沒有同類附和一樣小心翼翼。

  甦醒之靠在墓碑上,專注地盯著博斯的側面看,五年前他就是個迷人的臭小子,可那時候他吸引人的本錢是青春的衝動、是那股擋我者死的混勁兒。這才不過五年的時間,他的心態已經進化到簡直可以媲美四五十歲的知識分子老頭。

  可自己也不是當初那要星星要月亮的小姑娘了,他變,自己也變,幾乎是同步的。現在的她討厭那時候的博斯,那時候的她也不可能喜歡現在的博斯,甦醒之很高興地發現博斯似乎始終都那麼符合自己所喜歡的男人的標準。

  「對了,我認識博弈的時候,他就是你現在這個年紀。」甦醒之半轉身,手指劃著墓碑上凹陷進去的那個名字。她不喜歡這種刻字的風格,那麼呆板,所有墓碑上的字體都一樣,彷彿刻意強調著死的單調。

  博斯盯著墓碑,眼皮也不眨地說:「這麼說你今年26啦,真是不小了。」

  「是25!」甦醒之凶神惡煞地糾正。

  「這裡算虛歲。」

  「放屁!告訴你博斯,不想死的話就別跟過了25的女人提虛歲兩個字!」

  「怎麼,終於知道歲月不饒人了?」

  「你別得意,很快你就到我這個年紀了。」

  「我怕什麼,男人三十一朵花。」

  甦醒之沒有馬上頂撞過去,而是隔了那麼幾分鐘才笑著說:「用不著等到那時候,你現在就像個老頭。」

  「那你就像個老太。」博斯非常流利地回答。

  「很登對啊。」甦醒之大方地說。

  沉默的換成了博斯,他站起來,走到墓碑另一邊,一屁股坐在石階上。

  甦醒之看不見博斯,她想像著他臉上的表情——一定什麼表情都沒有,就跟她現在一樣。

  「喂,你發現沒有,我們三個坐成一排了。」甦醒之忽然興致勃勃地說。

  博斯沒有接話。

  「博斯,咱倆重新開始,行嗎?」甦醒之說,「就像六年前我認識二十二歲的博弈一樣,讓我重新跟你認識一遍。」她自顧自地說著話,「就當我們以前是陌生人,行嗎?」

  博斯靠著墓碑的胳膊傳來一陣陣涼意,他摸了摸那硬邦邦的石板,手指有些用力。

  不可能的!

  「是,小姐,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不可以泡你?」博斯懶洋洋地問。

  甦醒之突然站到他面前,擋住了一大片陽光,「你看著我。」她像女王一樣命令道。

  「我也很想看著你,可是你站的地方逆光。」博斯抬手攏在額前,「媽呀,刺眼死了。」

  甦醒之抬起一隻腳,踩在博斯兩腿中間,彎下腰來。

  「怎麼,你還想強吻我不成?」博斯似笑非笑地問,兩個人的姿勢,確實很像強迫與被逼。

  「老實地回答我,你心裡有沒有其他女人?」甦醒之問得很認真。

  「沒有。」博斯乾脆地答,「而且我為什麼要老實地回答你這麼隱私的問題?」

  「真的沒有?」甦醒之想了一下,「那——你心裡有沒有其他男人呢?」

  「那……就、很、難、說、了。」

  甦醒之從博斯的眼神中發現了他的促狹,「要死了,你這小流氓!」

  「哎、哎,別動手!」博斯急忙制止,「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是玩笑也不能開吧?」

  「跟姐姐開這種玩笑,你老爸還指望著你傳宗接代呢!」

  博斯止住笑,站起來拍拍屁股,「走吧。」

  「再待會兒。」甦醒之望著墓碑,「你大概是每年都來,可我是第一次,我想把這五年的份額都補足了。」

  博斯看看手錶,「你要補足,以後有的是時間,可是我爸媽十點整會準時到,只剩十分鐘了。」

  「從這裡下山只有一條道,起碼要走十五分鐘——你剛才怎麼不早說!」甦醒之急急忙忙地跳下台階,突然愣了一下,「唉……小廖?」

  廖思危覺得不好再藏著,所以她站在通道上等。

  「來上墳嗎?」甦醒之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今天不是清明節啊。」

  「其實我是,」廖思危搔了搔耳根,「在路上看到你們了,所以就跟著來……」

  她不經意瞥了一眼博斯,發現他好像並沒有看自己,甚至沒有打招呼的意思,心裡不由得沮喪萬分,早知道就別這麼老實了。可是她又藏不住秘密,總覺得坦誠是做朋友的基本條件,何況自己的行為已經構成了跟蹤。

  「對不起,我馬上從你們面前消失。」廖思危無地自容地鞠了一躬,轉身逃走。其實她什麼也沒聽見,雖然到了一會兒但是畢竟隔著很遠的距離,只看見兩人你來我往的動作活像觀賞啞劇。

  「哎,這孩子,怎麼跑了?」甦醒之及時反應過來,「站住!」

  「啊?」廖思危傻傻地回頭。

  甦醒之看了看手錶,九點五十五分,再有五分鐘博斯的父母就會準時出現在墓園入口處。

  她對著廖思危勾了勾手指,廖思危指著自己的鼻子,走過去……

  墓園是很清淨的地方,但是要藏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廖思危做夢也沒想到面前是這副光景。

  她和博斯並肩站在一起,對面是一對六十開外的老年夫婦。

  廖思危不知道甦醒之為什麼要突然躲起來,但她猜想原因應該就在眼前。

  這老頭,看起來真像演曹操的鮑國安啊……廖思危想,不光長相,氣質也很像。曹操在她心裡是一個搬弄權勢的梟雄,要是曹操活在這輩子準能搗騰得許多人家破人亡呢——而眼前的老頭,廖思危覺得就是一個翻雲覆雨,能把多少人在頃刻間富變窮,窮變鬼的陰謀家。

  「爸、媽。」博斯不太熱情地招呼道,無意介紹廖思危給他們認識。

  「來啦?」說話的是那老婦人。一張素淨的臉,無意修飾,皺紋透露著這個年紀的女人最最本質的一面:滄桑、平靜、慈祥。她穿一身黑色套裝,挽著身旁丈夫的手臂。

  「沒到多久。」博斯說。

  「打算走了?」

  「我來有一會兒了。」博斯明顯是敷衍的口吻。

  廖思危還在想他們家怎麼會用如此貌合神離的交流方式,突然想到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

  博斯不介紹她也就算了,他父親甚至無意知道他兒子身邊的女孩是誰,這個發現把廖思危弄得既尷尬又不平。

  好在夫人有心打這個圓場,淺淺笑著翻起手腕指了指廖思危,「博斯,這姑娘是你同學吧?」

  「哦,她啊,」博斯的語氣再度讓廖思危心裡七上八下猜不著透他在想什麼東西,「我們學校的新生,挺能幹的。」

  就這麼一句,連名字都略了。廖思危尷尬地點點頭,「伯父,伯母,我姓廖,廖思危,居安思危的那個思危。」

  大概是名字的緣故,老人終於肯看一眼廖思危了。

  這一眼讓她受寵若驚。不過對方再一開口就又把她打回地獄,「那花是你們帶來的?」

  廖思危一回頭,墓碑兩旁,一邊是素白乾淨的馬蹄蓮一邊是五顏六色的扶郎花,形成鮮明對比。

  「那、那花,我在花店裡覺得挺、挺好看的……」廖思危的腦袋和舌頭同時出現了故障,她結結巴巴地說。

  博斯有點驚訝地斜睨她一眼,大概是詫異她竟然沒有供出甦醒之來。

  博新國又多看了看她,廖思危羞愧地低下頭去。

  博斯終於良心發現,不再見死不救,「是我事先沒說清楚要來這裡看哥,她還以為是普通朋友。」

  「對不起。」廖思危順著博斯伸給她的桿子爬出地獄,一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狀。

  「哪裡話。」白蘿淺淺淡淡地客氣著,「小廖能來我們該謝謝才是,博斯,哪天要帶小廖來家裡吃頓便飯,記住沒?」「是。」博斯做完好人,懶洋洋地又變回袖手旁觀的德行,「那我們先走了。」

  「等等。」博新國拍拍老伴的手,白蘿默契地鬆開,以方便博新國繞到博斯正面,半命令半審視地說,「下個月的公司實習,第一天,別缺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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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55:36

第2章(1)  

  下山的路上,廖思危小跑著跟在博斯身後。路有點斜,所以走起來必須身不由己地帶點跑動的幅度。

  「我們就那麼讓蘇老師窩在墓地裡,能行嗎?」

  博斯覺得有點好笑,甦醒之這招恐怕把廖思危嚇得不輕,不過她的應變能力也令人滿意,橫豎沒扯上甦醒之半點事,她很適合去當一名特務,「放心,我爸媽不會在裡面待很久。」

  「我不是故意要跟著你們,我是說——」廖思危覺得自己的話有語病,不是故意難道是夢遊!幸虧博斯沒有計較這點,確切地說是博斯聽得心不在焉,根本沒有分心去推敲她話裡的紕漏。

  「我是說,我只是在沒有想出為什麼要跟著你們之前,就條件反射地跟上了。」廖思危終於想出了一個比較合理的交代。

  「我並沒有不讓你跟著。」博斯走得很大步。

  「可是去哪裡是你們的隱私。」

  「隱私只是相對而言。」博斯看了廖思危一眼,「不是還有人公開自己的隱私來出書賺錢嗎?因為對他們來說公開的那一部分並不算隱私。」

  「那麼你不介意我知道你們來墓園吧。」

  「我介意那個幹什麼,有人會介意,但是我不會。」

  廖思危想,那麼你介意告訴我你和蘇老師的過去嗎?但是想歸想,她還是沒問出口。

  「對了,不等蘇老師可以嗎?」

  「她大概會在那裡待久一點。」博斯說,步伐慢了一些,「畢竟漏掉了五年的時間。不用等她,我們先回學校——還是,你想去別的地方?」

  「沒事沒事,你急著回學校,你忙。」兩個人正好走到「海底世界」那塊廣告牌下面,廖思危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那片藍藍的油彩。

  「我不忙呀。」博斯發現廖思危總會拚命地跟人客氣到底,「難得出來一次,就這麼回去不覺得浪費了點?」

  廖思危的目光從廣告牌上轉過來,「這個……」

  「海底世界?」博斯覺得很沒創意,「你沒去過?」

  「沒,聽說門票很貴。」

  「八十吧,沒記錯的話。」博斯說,「我去的時候是這個價位,不過也是八年前剛蓋好的時候了。」

  「好玩嗎?」廖思危艷羨地看著博斯。

  「一般。」博斯說。在他口中從來聽不到對任何事物的盛讚,「得了,我請你去吧,希望他們有引進些新品種,比如美人魚什麼的。」

  「你要請我?可是八十塊的門票請起來也忒貴了!」廖思危覺得自己沒辦法灑脫一把,說一句:「切,不就八十嘛!」「不就八十嘛。」下一秒鐘,博斯說出了廖思危的衝動,淡淡的。這句話在他口中是那麼的天經地義,絲毫也沒有做作和誇張的感覺,並且無恥地吻合著他的表情。

  廖思危很認真地盯著博斯,心裡翻來覆去想著一個問題:誰說有錢人很難快樂了?誰說有錢人活得痛苦了?這話絕對是窮人編出來安慰自己的。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我在想——我還是自己付那八十吧!」看得出,廖思危正在苦苦的掙扎中,「自己付頂多後悔幾天,讓你付的話我要後悔幾年。」

  「至於嗎?」博斯受驚似的睜大了他的眼睛。

  廖思危下決心地點點頭,翻出錢包找了八十塊零錢,捲成一個圈捏在手裡,博斯還沒反應過來,她把那卷鈔票丟到了地上,然後在來不及反應的博斯的目光中彎腰撿了起來。

  「從現在開始,這卷鈔票是身外之物,不必留戀。」廖思危給博斯解釋著,雖然她覺得自己也夠傻的,不過這確實是她的習慣,只要這麼做心理壓力就會減輕很多。

  「你就不怕被風吹走,被人撿走,被狗叼走?你就不怕失手丟到下水道裡去?」博斯算開了眼界,「留著你那捲身外之物買零食得了,原來人還可以這麼活著!」說真話,他還從來沒見過為人這麼涇渭分明的女孩。

  其實應該說,廖思危總把別人對她的照顧記得分外牢,卻不太計較自己付出去的部分。

  能做到這樣地步的只有兩種人:第一,眼界高遠、定力深厚——在得到獵物以前,不惜任何代價付出,不為任何誘惑所動;第二,所謂的聖人,其實是傻子。

  博斯不打算輕易地把廖思危歸為任何一類。他從不給任何人下絕對定義,即使他能看透那個人。這倒並不是他涵養好,只是他懶得理會罷了。在博斯眼裡一個人太好或太壞,都是那人自己的事,誰也不例外。

  所以廖思危堅持要自己買門票的時候,他真的就只買了一張票。

  「太好了,八年都沒漲價,我要謳歌物價局!」廖思危喜形於色地反覆驗看門票上那「八十元」三個大字。不遠的入口處,博斯已經隨手把票交給了工作人員,對方掃了一眼便撕成兩半。

  「別撕呀,這麼漂亮的票,都可以放屈臣氏裡面充當那種十四塊錢一張的賀卡賣了!」廖思危心疼地拽著票根部分,不太情願地交給工作人員。

  「不撕怎麼放你進去呀!」工作人員拽著另外一端,瞪著廖思危那雙手。

  「那你撕個小小的口子行嗎?」廖思危哀求。

  「那邊紀念櫃檯有賣明信片,你跟門票較什麼勁呀!」

  博斯站在裡面的大廳朝著廖思危直樂,就是不來幫腔。

  「那好吧。」廖思危很沮喪地看著工作人員把剛買到手的門票變成兩截廢紙,「真是的,馬上要撕壞還做那麼漂亮幹什麼?」

  「她也沒說錯啊,你跟門票較什麼勁。」

  「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買過的最貴最漂亮的門票。」廖思危理直氣壯地說。

  「有理。」博斯走到顧客意見簿處,門口的剪票人員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跑去投訴,眼睛瞪得溜圓。

  「你幹嗎?」

  「給這兒的領導寫建議,叫他們學學迪斯尼樂園,用打卡式門票。」

  「他們會理嗎?」

  「理不理有什麼關係?」博斯合上簿子,「旅遊景點和餐館不一樣,大多數人只會來一到兩次,誰還去計較以後。我這麼做只是個形式,讓你心裡爽一點,此外給外面那群站崗的大嬸們一點調劑。」他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很無恥也很迅速地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總把事情想得那麼透?」廖思危忍不住問,「前因後果分析完畢,然後選擇最有利的路線前進?」

  「難道不應該?」博斯挑了挑眉毛。

  廖思危看著五顏六色的魚驚歎連連,博斯為她無償講解。

第2章(2)  

  「這魚長得可真像蝴蝶啊。」廖思危興致勃勃地說。

  「那就是蝴蝶魚。」

  「博斯,看這條躲在石頭縫裡的,扁的!」

  「那是關刀。」

  「天!這魚長得……太畸形了!」

  「蝠鲼還好了,它還算是比較美麗優雅而且溫馴的。你看過《聖鬥士》那個漫畫沒有?幾百年前的海員曾經叫它『魔鬼魚』,說是會把船弄翻來吃人,其實是扯淡,它只吃浮游生物。」

  「再溫馴也不行啊,這麼個巨大法!要是讓我在海裡遇到還不得嚇得屁滾尿流。」

  話是這麼說,廖思危還是很喜歡把臉貼在厚厚的玻璃上,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那些游弋的魚,特別是看到巨大而畸形的種類,就會顯得興奮又戰戰兢兢。

  才看了幾個水箱而已,廖思危就佇立在巨海鱔面前激動地感歎起值回票價來。

  「要摸摸嗎?」博斯一手撐在玻璃牆上,指著那個兩米多長幾十公斤的傢伙。

  「你開玩笑!」廖思危驚恐地抱著自己的手,臉上的表情彷彿博斯要把她丟進魚缸去一樣。

  「我摸過,像章魚一樣軟綿綿的。」

  一想到博斯和這樣的東西共處狹小的一室而且毫髮無傷,廖思危就覺得毛骨悚然,「難道你不怕?」

  「為什麼要怕,又不是沒人摸過。」博斯笑了起來。

  「可是它長得那麼恐怖!誰會有親近它的慾望。」廖思危看見一條海鱔回應她似的游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下了,繼而張開巨大的嘴,露出幾排又尖又長匕首般的牙。廖思危嚴重地相信如果不是隔著玻璃,那條海鱔一定會親到她的臉。

  雖然那條海鱔現在不可能親到她的臉,她還是連連後退了幾步。

  博斯抬起手按在玻璃上,「不知道是不是我摸過的那條——一臉好色。如果是的話你也長得太大了吧,據說雄海鱔成年後會變成雌海鱔,哈哈,那我摸的時候還是個男孩,現在變成女的了!」

  那條海鱔轉過頭,鑽進了一截水管裡。

  「我覺得它好像很可憐似的。」廖思危說,「從原來那麼大一個海洋搬到這麼點小的箱子裡,不像坐牢一樣嗎?」

  這次博斯終於笑出了聲,「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雖然是星期天,但是來的人並不多。他們走到環形走廊的時候,裡面甚至一個人也看不見。

  三面都是水,各種魚在頭頂和四周遊來游去,廖思危愛死這種感覺了。

  「真漂亮,像做夢一樣。」

  縱然知道說出這樣的話來有多傻,廖思危還是沒法把這一句感慨憋到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說出來。

  「做夢用不著花八十塊錢那麼多。」博斯淡淡地笑,揶揄道。

  「要是放著像水一樣柔和的音樂……」廖思危陶醉地設想。

  「好,出去以前提醒我一聲,我再去意見簿上補一筆。」

  博斯的話讓廖思危想起大多數人一生只會來一兩次的事實,「算啦,我以後也沒什麼可能再來了——真羨慕蓋這館子的人。」

  「你可以到裡面來工作。」博斯提醒她。

  廖思危馬上不假思索地拒絕,「不用了,我壓根不會游泳。」

  分別看完了三場海豚海獅和美人魚的表演,博斯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廖思危不好意思地指指環形走廊,「我想再去裡面待待,可以嗎?」

  「不能下次嗎?」博斯是個堅定不移地貫徹「民以食為天」方針的虔誠信徒。

  「我並沒那麼多餘錢可以經常來。」廖思危有點羞愧,「雖然八十塊的門票確實很值。」

  「下次請你來看,我快胃穿孔了。」在吃飯的問題上,博斯對誰也不妥協。

  「那你先往外面走,我去繞一圈,就一圈!馬上來追你,出口見。」

  博斯看著廖思危火燒屁股般地奔向環廊一頭,裡面傳來「砰砰砰」的奔跑聲。她這不等於圍著跑一圈嗎!博斯眼睛都直了。

  不過他也看得出廖思危確實非常非常喜歡這一個環廊,不然以她這種將就人的個性,極少如此堅持要再去繞一圈。

  不過是略一思索的空隙,廖思危從環廊另一頭奔了出來,「咦,你沒去出口?」

  「你跑什麼,我也不差這幾秒鐘。」

  廖思危笑起來,「沒什麼,夢境都是很短暫的,只是大腦皮層幾秒鐘的反應而已。」

  走出海洋館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博斯有種如獲重生的感覺。說實話,他上一次來到這個海洋館的時候,連下次什麼時候來也訂好了,包括和什麼人一起來——不過計劃就是用來打亂的,誰也沒想到,第二次會是在八年後,更不是和預想中的那個人。

  廖思危是倒退著走出來,她還望著那個發著幽幽藍光的走廊的方向。

  她這個樣子倒是讓博斯很想說「下個星期天再來吧」,可是他沒說。一方面是因為廖思危沒有主動提出來,而博斯從來沒有為別人操心的習慣;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對他而言不要說下個星期,就是明天,都是很遙遠的未來,遠得不必去計劃。至於他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成這樣的,那段記憶早已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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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56:47

第3章(1)  

  生抽三湯匙、鹽少許、蔥段、薑片、拍爛的大蒜頭。

  做任何菜都是把這些配料排列組合,廖思危看了看借來的菜譜,發現它寫得還不如自己做出來的好吃,立刻丟到一邊。

  受她的影響,同寢室的室友也開始學習做菜,並宣佈再也不去食堂吃飯。三個人買了一個多用電飯鍋,瞞著管理員在房間裡開伙。

  燉了三個小時的咖喱牛肉,就和煮爛的胡蘿蔔土豆塊一樣,入口一抿就化。

  廖思危留了夠一頓晚飯吃的量,剩下的全部倒進一隻大保溫瓶。上課之前她要先去吃喝黨社團繞一下,把幾天前喝醉酒後博斯蓋在她身上的外套還給他。

  目前為止,好像除了送吃的之外,並沒有接近他的理由。看起來是很沒出息,但仔細一想就會極有成就感——畢竟人對於食物的熱愛,永遠也不會有消退的一天。這樣一想,就會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被他需要。

  吃喝黨的窗子永遠都是不分晝夜和節氣地大大敞開著,廖思危掀起窗簾看了一眼,博斯一般這個時間段都在,其他時間則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在。廖思危把保溫瓶放在窗台上,擰開蓋子,沒多會工夫,面對電腦的博斯就像只獵犬一樣東嗅西嗅地到處張望。

  「打劫!」博斯打開門,嚴肅地喊道。

  「您真是有出息的山賊。」廖思危說,「打劫一鍋咖喱牛肉。」

  「萬事吃為先。」博斯關上門,「山賊絕對不會打劫這樣一鍋咖喱牛肉,他們會把做牛肉的廚師打劫回去。」

  「很久沒做點心給你們吃了,我進步還是退步?」

  「多給我點牛肉,咖喱醬也要多點——土豆和胡蘿蔔就留給E他們吃吧。怎麼,你這段時間不是去進修廚藝了嗎,怎麼會退步?」

  廖思危喜歡他這個說法,她寧肯想像自己這些日子裡把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進修廚藝上了,「你的提議也不錯,我看我業餘時間還是去學個烹飪吧。」

  「根據調查百分之五十六的丈夫希望自己的太太有絕佳的廚藝,百分之四十二的丈夫希望自己的太太有過人的審美觀,只有百分之二的丈夫希望自己的太太是理財高手。」博斯把碗推過來,「我胡說八道的,你別真信啊,再給我來一碗。」

  吃到第三碗,博斯打了個嗝。

  「還要嗎?」廖思危故意拿著勺子問。

  「你真是越來越厲害,照這樣下去,我真怕哪天被你賄賂了犯錯誤。」博斯把用過的一次性餐具都遠遠地丟到屋子外面,毀屍滅跡,「怎麼了,有事嗎?」

  「我只是覺得很久沒來這裡,有點內疚而已。」廖思危很認真地說,「我上大學以來,這裡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好奇、有趣又溫暖的地方,雖然之前有人給我灌輸過你們是異類的思想,但是從見面的那一刻起,我還是被吸引住了。哎,我知道自己幾乎不可能成為你們這樣灑脫的人,只好跟著你們打轉。我希望我沒有給你帶來什麼麻煩,要是有的話……」

  博斯看著廖思危,等她把話說完。廖思危一下子卡住了,她並沒有想過要是博斯回答說有該作何反應。

  「要是有的話,我道歉。」

  「你怎麼會覺得我們有嫌你麻煩的想法?」

  「我比較無趣,而且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學生會,尤其是主席曹傑。當然他也不喜歡你。」廖思危考慮了一下,「我在學生會這個狀況是不是對你們……造成了什麼影響?」

  「沒有。」博斯很乾脆地說。

  廖思危有點失望,「是不是我對你們來說可有可無?」

  「不是。」

  「你沒敷衍我嗎?」

  「沒有。」博斯有點好笑地看著這個容易臉紅的女孩。

  廖思危鼓起勇氣,「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

  「說。」

  話說到這分上,廖思危已經沒有打消念頭的餘地了,她吸口氣,脫口而出,「你和蘇老師之間,真的沒有重新開始的餘地?」

  看著博斯陷入意料之中的沉默,廖思危差點就要慣性地喊:對不起,如果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你可以不說……對不起,要是讓你想起什麼不好的事,我道歉。但是,廖思危捏著舀咖喱牛肉的勺子有點兒激動地握著拳頭,「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博斯有點意外地抬起頭。

  「你、你一定有心結,你對她既然念念不忘,為什麼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呢?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事,兩個人攤開來講,講完了也就算了,能夠再續前緣也好,平淡分手也好,終歸是了結了一樁心事。」廖思危臉上迅速泛紅了,腮幫子也一鼓一鼓的,「我、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她親口對你說她是為你回來的,男人不該這麼沒有風度啊,博斯學長。」

  博斯瞪大眼睛望著廖思危。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得上課去了。」她抓起書包疾衝出去,險些撞上哼著小曲的E。

  「小廖下午好啊——」E匆匆打了個招呼。

  「你好,拜拜!」廖思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

  「至於這麼趕嗎,有餓狗追啊?」E狐疑地回過身,「她抓著勺子幹嗎?難道——」

  E衝進活動室,抓起博斯面前的保溫瓶,「好樣的,兄弟!但是如果你能把勺子也搶到手就更完美了,你沒咬她吧?」

  廖思危坐在桌子旁整理著聖誕晚會的節目單。她加入學生會還不到兩個月,居然先後要負責兩台晚會,看著其他人悠閒地曬著冬天的太陽,廖思危尋思著這是什麼破世道。

  但是想歸想,她從來也沒有反抗過別人的指令,這或許是現代社會最令人反感的性格之一,但毫無疑問就是她性格的最佳總結。

  報名表演的人很少,廖思危想了幾種方法鼓勵報名,一是獎品,二是獎金。甦醒之聽到她這個理論之後嗤之以鼻,「傻瓜也知道當然是獎金更誘人,再說獎品和獎金有什麼本質區別嗎?」

  「獎金不會顯得太俗氣嗎?」廖思危天真地問。

  「我們要的只是踴躍報名的效果而已,至於動機何必管他。」甦醒之決定給這個小孩好好地洗腦,她受不了現代還有如此想當然的人存在,「你也要上台,要讓全校的人認識你這個文藝部長。」

  「我就不用了吧!」廖思危清楚自己的心理素質,尤其是怯場時,她會什麼匪夷所思的事都幹得出來。

  「為什麼不,台下的人又不會吃了你。」甦醒之在節目單上畫了個勾,「你一個人的表演,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這絕對不是個好提議!」廖思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為什麼我覺得你會整死我?」

  「你說對了。」甦醒之詭異地笑道。

  看到鋼琴的時候廖思危真的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獨唱?但願聖誕節前一天這裡發生地震。」

  「有我給你伴奏,你怕什麼!」甦醒之試了試音,「而且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抽一個小時來陪你練習,以確保你演出那天可以一鳴驚人。」

  「我唱什麼?」廖思危覺得自己正被拋棄,嘲笑的聲浪就像是漩渦——不!就像泥潭一樣,將她沒頂,「我從來不會唱歌,我音樂課從來沒及格過!」

  「你的音樂老師肯定也沒及格過。」甦醒之不屑一顧,「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即使走調也沒人會注意,全校的人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低胸晚禮服上。」

  「你說什麼?」廖思危驚得要暈過去了。

  「你一定要唱好這首歌。」甦醒之突然偏過頭來,對她微笑一下,「這是博斯最喜歡的歌,我不希望你把它唱出滿場喝倒彩的效果。」

  「為什麼是我?」廖思危脫口而出,「你應該自己來——」

  出乎意料,甦醒之笑道:「那太便宜他了!」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廖思危真的很想這麼對甦醒之吼,可她忍住了,倒不是涵養好,而是膽子還不夠。

  這孩子居然這樣還不發火?甦醒之感到很有意思。她一直想觸碰廖思危的底限,她樂於攻擊人的軟肋。她還聽到過一句歌詞,愛是一種腐蝕,把心挖出一個黑洞。可是廖思危明明有愛,心卻還是很完整。甦醒之來了興趣,她現在的對手幾乎沒有可供攻擊的弱點——或者,換個說法,渾身都是弱點,也就等於沒弱點了。

  她比較喜歡後者。

  這個城市已經進入了冬天,但是因為太陽照射的緣故,即使氣溫下降也一直都不明顯。自從開始下雨後,寒意才真正侵襲了這片陸地。沒有暖氣的教室裡哀鴻遍野,博斯曠了課縮在有空調的活動室,他不想虧待自己去做一個好學生。

  天不遂人願,空調遙控器再一次出故障。

  氣溫急速下降中,博斯咒罵了一句生產空調廠家和無恥的供銷商後想起來可能是電池沒電了,上次廖思危就這個問題還嘲笑過他。

  他看了看,果然如此。

  「這什麼破電池,這才用了多久就沒電。」博斯開始咒罵生產電池的廠家和無恥的供銷商。

  如果一整個下午都待在沒有暖氣的活動室還不如去上課,至少那裡有幾十個人呼出來的二氧化碳。博斯推開門,決定去買電池。

第3章(2)  

  外面在下雨,他找過活動室,一把傘都沒有。甜心、E還有安菲她們都不在,博斯從來不備傘,所以大家都不在的時候他就沒傘可用。

  衣服淋濕了可以回來烘,幾個小時凍下來的後果不堪設想。兩個念頭在腦海裡搏鬥了僅僅三秒鐘博斯就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雨裡。

  廖思危剛從學生會出來,她沒料到會在路上碰到博斯。

  「學長!你等等,你去哪裡?」廖思危舉著傘遠遠地跑過來,等看清博斯面部表情後就迫不及待地綻放一個乾淨的笑容,「我送你去,你怎麼又不打傘?」

  博斯抬頭看了看那把老式的黑傘,「這是你的傘?」

  「是啊,很老的式樣了吧,幾乎沒有廠家生產了。但是傘骨特別牢,幾次颱風都沒吹壞。」廖思危高興中帶點得意地解說著,完全忘了這把傘對於博斯來說根本就不陌生。

  「那天給我傘的人就是你吧?」博斯淡淡地笑了,他一直就有這樣的感覺,但只是感覺,他甚至懶得花時間去猜想傘的主人究竟是誰。對他來說別人的好意就算不是理所當然的,也用不著費心去記得,誰說知恩必須圖報?博斯只知道如果不能湧泉,就最好乾脆忘了那一滴水的施捨。

  「哪天?」廖思危已經不記得了,她加快了步伐和博斯並肩走著。

  「沒什麼。哎,我們不是吵架了嗎?」博斯咳嗽了一聲,語氣不知不覺輕快起來。

  「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廖思危茫然地歪著頭,「我說了什麼得罪你的話?」

  「我以為你送咖喱牛肉來是為了訓我一頓。」博斯笑了,「嚇得我這幾天都戰戰兢兢地沒敢找你賠罪。」

  「啊……那個,」廖思危臉紅了,「我一時腦袋抽筋,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哎,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裡呢。」

  「買電池。」博斯比劃一下空調遙控器的形狀,「又按不響了,按照你上次教我的方法,換電池。」

  「按不響不一定是沒電啊。」廖思危覺得這個男人的大腦構造真簡單,說不定比她還簡單,「也可能是接觸不良,你那空調老得連廠家都不生產了吧,也沒辦法修了。」

  「挨過半年就留給下一代的小屁孩,我懶得管。」博斯習慣稱呼新生為下一代,他才沒注意到他旁邊就站著一個他所指的「小屁孩」,不過廖思危自己也沒注意到。

  「學長,你為什麼老喜歡待在吃喝黨的活動室裡?」廖思危問,「你為什麼不去圖書館、籃球館或者足球場?也不泡吧?我從來沒看到過你一個人單獨出現在公共場合,你比較喜歡離群索居?」

  「磁場相吸吧。」博斯自己都沒想過這個問題,他隨便胡謅了一個理由蒙人。

  「那我也和那裡磁場相吸咯。」廖思危完全信以為真,「一踏進去我就覺得放鬆,而且剛認識你們那幾天,雖然完全和你們不熟,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往那裡跑,就好像命案現場對於偵探的誘惑力,總覺得有疑點可挖掘一樣。」

  「你這麼比喻合適嗎?」博斯忍俊不禁,「你真的該去做脫口秀節目主持人,爆笑的話講起來一本正經,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細,我都會覺得你太能裝了。」

  「我、我就那麼隨便一說……」廖思危臉上的紅色像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不但艷麗而且生機勃勃,「你說我唱歌會好聽嗎?」

  「唱歌?」博斯看了一眼廖思危緊張的神色,「去卡拉OK廳練習是沒用的,如果你想惡補,最好是洗澡的時候唱,那兒能拉開嗓子,有助於正確發聲。」

  「哦,我知道了,謝謝你。」廖思危鄭重其事地記在心裡。

  博斯本來想說自己是胡扯的,但是後來想想要是能讓她在洗澡間裡練一練嗓子也不錯,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陪我去吃點熱的東西好嗎,我都要凍僵了。」買完電池,博斯遙遠地望著掛了打折牌子的快餐店。

  「你怎麼穿那麼少?」廖思危想起來自己還有事,但是完全無法拒絕博斯的要求。

  「溫度誠可貴,風度價更高。」

  「你不像那種人。」廖思危斬釘截鐵地打擊了博斯吟詩作對的雅興。

  他們點了薯條可樂和漢堡包,博斯還要了一大杯冰淇淋。

  「你不是冷嗎?」廖思危不解道。

  「不懂了吧,這種東西的熱量才高。」博斯已經擺開了架勢,又要給廖思危上一堂健康飲食攝入課。

  「你沒事吧?」廖思危看著張了嘴直吸氣的博斯,擔心地問。

  「爽。」博斯半天才吐出來這麼一個字,冰激凌的涼氣快讓他舌頭麻木了。

  「我看你好像更冷了!理論是一回事,實踐是另一回事,吃不下就吐了吧,別死撐了。」廖思危好笑地說。

  博斯把勺子放回塑料杯裡,「我歇會再吃。」

  「這麼冷的天吃冰淇淋對腸胃可不好啊,這個理論你聽過嗎?」廖思危把自己的熱紅茶推過去,又擋住了博斯伸過來的手,「等一等再喝,一冷一熱的還不如一直冷。」

  「我要等多久?」看來博斯是徹底敗給冰激凌了,連面子都不顧。

  「你慢慢地喝吧,我再去買一杯。」

  廖思危剛要站起來,博斯叫住了她,「紅茶可以續杯,何必另外買。」

  廖思危尷尬地站住了,「啊,是嗎?我不經常來這種地方,不知道紅茶可以續杯。」

  博斯柔和地笑了一下,「不只紅茶,咖啡也可以續杯,以後記得不要傻乎乎地跑去買兩次。」

  廖思危不好意思地坐下來,「我是不是很土?」

  「是蠢哪。」博斯突然笑起來,「開玩笑的,你很純。」

  「是不是只有沒詞誇的時候才會說這個人純潔或者善良?」

  博斯樂不可支,「可以這麼說。」頓了一頓,他很認真地說,「但我對你的讚美是誠心的,不是那種世俗意義上的奉承。」

  廖思危迅速地低下頭,但博斯依然可以看到她很舒心地笑了起來,那種表情令他覺得無所適從。就好像一個勇猛的警察,習慣了朝犯人聲色俱厲,在自己撒嬌的女兒面前突然間智力退化了一樣。

  「小思危,我突然覺得,如果你真的是我妹妹……我是說,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那我該多幸福。」博斯定定地看著她,「那樣,也許什麼壞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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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57:26

第4章  

  「明天的聖誕晚會?」

  E逼近廖思危,「我只想知道一點!究竟是不是由小廖負責晚會的所有食品?」

  廖思危剛要解釋,甦醒之一把將E推開,「怎麼說話呢!小廖是這台晚會的壓軸節目,她要負責製造空前絕後的高潮!」

  E的眼鏡還沒來得及砸到地上,博斯噴水的聲音從電腦後面傳來。

  廖思危看博斯嗆得直咳嗽,到處找紙巾擦滿臉的水,急忙掏出一包「心心相印」,整包遞了過去。

  博斯連句謝謝都說不出,半天才緩過氣,「你才怎麼說話呢,想謀殺我還是怎麼著?」

  廖思危有意無意地瞥過博斯攥在手裡的那包紙手帕。每次博斯很自然地接受她一樣東西,她就有微微受寵若驚的感覺,並且把看他使用的過程當做莫大的榮幸,在竊喜中度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到時候都來捧場啊,誰不來我殺了誰!」甦醒之扔下句狠話就轉而招呼廖思危,「小廖,該走了,還要排練呢!」

  「嗯嗯,嗯嗯嗯。」廖思危拿著話筒站在檯子上,顯得很緊張。

  「你咳嗽什麼,我試過話筒了,沒問題,效果好著呢。」甦醒之打開鋼琴蓋,「倒是這破琴,音沒幾個准的。」

  「我、我不記得詞了。」廖思危滿頭大汗。

  「你緊張個什麼勁啊,現在台下一個人都沒有,等聖誕節坐滿了你還不得暈過去?」甦醒之撬開鋼琴後蓋,東敲西捶,「詞我寫下來了,去包裡拿。」

  廖思危如蒙大赦,像丟手榴彈一樣丟開話筒去拿歌詞,「蘇老師,我覺得我完全不行,不但跑調,還老忘詞。」

  「不是說了不用擔心跑調的事情嘛,你就當唱的是另類版好了,什麼《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還不是有好幾個版本。」

  「關鍵是大伙能聽得出來我唱的原版是什麼歌嗎?」

  甦醒之終於調好了鋼琴的音,她示意廖思危捧著歌詞本和她合作一次。

  「不要像唸書一樣,到時候沒有歌詞給你拿著。聲音要富有感情。」

  「反正我也看不清楚這上面寫的什麼,拿不拿都一樣。」甦醒之的字簡直比蛇扭好不了多少,「我應該表達一種什麼感情?」

  「歌詞是什麼感情基調,你就表達什麼感情。」

  「我覺得這個歌是說兩個人臨死前的遺言,我是不是該邊哭邊唱?」

  「你應該重修小學語文課。」甦醒之突然想叫她去檢查一下大腦,「一定是管理解能力的那部分出了問題,你可別到時候真的哭出來!」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廖思危突然說:「蘇老師,你相信奇跡嗎?」

  「我不相信奇跡,我相信自己。」

  「我是說,我要是想練得和你唱的一樣好,你說那是奇跡嗎?」

  「差不多。」甦醒之看了廖思危一眼。

  「那你說,我還有必要練習這首歌嗎?」廖思危平靜地望著甦醒之,眼睛在路燈下顯得極明亮。

  「為什麼不?」甦醒之忽然覺得心裡一陣後悔,有時候她把這個孩子看得太簡單,其實她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遲鈍。

  「如果一個歌手,不求大家鼓掌,只求別喝倒彩,她還有必要登台嗎?」

  甦醒之抓住廖思危垂在肩頭的辮子,輕輕扯了一下,「有。誰敢喝倒彩,我在台下安插幾個刺客,用彈弓打他後腦勺。」

  廖思危笑了一聲,「蘇老師,你愛博斯學長嗎?」

  「我愛他。」甦醒之坦然又迅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她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上花了太多太多的時間,既然她回來,就已經有了答案。

  「你們分手一定是因為什麼很不幸的事情。」廖思危笑了一下,低著頭,「蘇老師,你不要放棄,我知道,學長他也愛你。」

  「我們可是情敵!」甦醒之忍不住提醒這個孩子,「雖然是對手,但是你這麼快就投降可太沒意思了。」

  「你還記得你來的那個晚上嗎,為什麼我會突然抓著你跑到博斯學長那裡去?」

  甦醒之才發現自己忽略了這個細節,當時自己並沒說要找博斯,她只說過要找校長。

  「學長並沒有跟我提起你的任何事,E他們也不認識你。我知道你是因為有一天我們都喝醉了,學長抱著我,叫著『醒之』這個名字。」

  「他抱著你,叫我的名字?」甦醒之囈語。

  「是的,而且我還不是你的替身——他只是把我當成電線桿。」廖思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因為兩個衝動都有,選擇了一下,她笑了。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許久,甦醒之抬起眼來瞪著廖思危,眼角有欣喜的淚光痕跡,「嫉妒我,嗯?」

  「我……我忘了,我真的忘了。」

  甦醒之突然轉身快跑起來,廖思危知道她要去哪裡。她把手攏在唇邊,大喊:「蘇老師——祝福你和學長!」

  甦醒之已經跑遠的背影舉起手來揮了揮,然後一個拐彎,隱入黑暗。

  博斯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擦著頭髮,漫不經心地拿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略微遲疑後放到旁邊,由它繼續響下去。

  鈴聲堅持不懈,博斯丟開毛巾,按住切斷鍵三秒以上,來電鈴聲轉為關機提示。

  甦醒之一回來,他的生活還有心便一起亂掉,可是他早已無法適應這種紛亂的感覺。五年時間總會改變人,只是變化的大小。博弈死去後,他的性格,似乎在自己身上得到了復甦——他越來越喜歡安靜,可以沉緬其中的、獨自一個人的安靜;至於愛,他經歷過,所謂的心動,不過如此。

  「該睡覺的時候就要睡覺。」博斯自言自語著,一手關燈,一手把手機丟得遠遠的。

  盯著黑暗之中的天花板,隱隱約約有人在耳邊說話——

  你對她既然念念不忘,為什麼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事,兩個人攤開來講,講完了也就算了,能夠再續前緣也好,平淡分手也好,終歸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她親口對你說她是為你回來的,男人不該這麼沒有風度啊。

  過去了。

  過去了五年,雖然從來沒有正式分手,但是不辭而別音訊全無的五年,早就給那段感情判了死刑。他逃避的不光是噩耗,也是不容於道德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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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57:58

第5章  

  「聽說等一下有個節目是小廖和幫主的舊情人同台表演,真是世紀好戲呀!」甜心坐在觀眾席上,顯得興奮難耐。

  「不知道是惺惺相惜,還是你死我活呢。」安菲拿著本漫畫,「來打個賭看幫主注意台上哪個比較多吧。」

  「我賭小廖。」毛毛說,「而且我穩贏。」

  「為什麼?」

  「因為甦醒之坐在鋼琴後面,幫主總不能盯著鋼琴死看。」

  一旁的博斯發出了鼾聲,他已經睡著了。

  「我像老婦女嗎?」廖思危不敢看鏡子。

  「你像仙女。」甦醒之拍了拍她的屁股,「挺胸抬頭翹屁股!但別像只老母雞。」

  「我這樣不會很突兀嗎?我連無袖的衣服都沒穿過。」

  「如果你穿禮服我穿T恤就很突兀,但是我們兩個都穿禮服就一點問題都沒有。」甦醒之穿著一襲火紅色露肩緊身長裙,頭髮盤起,綴幾根紅色絲帶,「你穿白色很好看,像個洋娃娃。」

  司儀已經開始報幕,甦醒之拉起椅子上的廖思危,「該我們了,來吧,讓這群沒見過美女的呆子看看。」

  「這鞋子的跟太高了,我站不穩。」

  「你別劈叉就可以站穩。」甦醒之不由分說,在一片掌聲和口哨中拖著廖思危走出幕後。

  底下掀起了聲浪,已經低下去的叫好聲此起彼伏。

  「放輕鬆,我們很受歡迎。」甦醒之拎著裙子,高貴地向觀眾席微微鞠躬。她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廖思危四仰八叉地摔在地板上。

  「切!」立刻有幾個男生抓緊時間起哄。

  「安靜!你們想死嗎?!」甜心捏著拳頭站起來大聲地吼道,聲音完全蓋過了那幾個男生。

  廖思危滿臉通紅地爬起來,站在話筒前,甦醒之走到鋼琴後。

  「嗯嗯,嗯嗯嗯。」廖思危習慣性地按照每次練習時的開場白咳嗽幾聲,底下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毛毛笑得都滑到椅子下面去了。

  「幫主快醒醒,小廖上台了!」E一個耳光把依然在睡的博斯打起來。

  廖思危看了甦醒之一眼,甦醒之點點頭,開始彈前奏。

  廖思危緊緊地抓著話筒,好像抓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深深地低著頭,除了地面不敢看其他地方,即使喝了酒她還是很緊張,酒精一點作用都沒起,反而使她想不起來歌詞,以至於沒跟上正常的拍子,甦醒之前奏彈完了,她還愣在那裡,頓了一秒,才開始唱第一句。

  這首歌太膾炙人口了,幾乎沒人不知道。如果廖思危唱的是一首糖水情歌,那也就罷了,反正時下流行的小白歌曲本來就是拿來讓人隨便瞎唱的。可這是一首如此經典、纏綿悱惻的情歌,那個年代長大的人也許壓根無法容忍它被這樣糟蹋。

  「省省吧!這個水平還出來唱歌!」

  「去唱兒歌!去唱兒歌!」

  廖思危看了一眼鋼琴後面的甦醒之,她神色自若地彈著,完全不理會下面發出的叫喊。

  廖思危只好機械地繼續唱著:「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吼什麼!口臭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不是!」甜心站起來教訓那些起哄的人,「都給我閉上嘴,臭流氓!」

  「下去吧!下去吧!」那些人繼續起哄,有一群把炮口對準了甜心,「你算老幾!」

  「我是你娘!」甜心捏扁一個易拉罐砸過去。

  「小娘們,有種別跑!待在那兒!」

  「該死的想對我女朋友幹什麼!」E撩起袖子走了過去。

  廖思危看著底下混亂的觀眾席,不知道該怎麼辦。已經沒有人在聽她唱歌了,除了鬥毆其餘的人分成兩派,一派喊加油,一派喊老師。

  她聽不見甦醒之伴奏的琴聲,只能按照記憶中的旋律來唱。她想博斯應該也聽不見她的歌聲,他頂多能看見她的口形。

  廖思危把臉抬起來,她一下子就看見了博斯。

  「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

  博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個方向,就在甜心和一個男生扭打得不可開交時,他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地告訴你——」廖思危拿著話筒望著那人消失得乾乾淨淨的背影,目光再度回到地板上,「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一曲終了,甦醒之走到台中央來謝幕,「呵,多麼熱烈的反響啊——博斯那小子呢?」

  「他走了。」

  「你、說、什、麼!什麼時候?」

  「第二段第三句的時候。」廖思危告訴她。

  甦醒之衝了出去。

  「博斯,你這個混蛋!」甦醒之怒不可遏地踢開吃喝黨活動室的門。

  「我們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準備這個節目!你這衰人知道嗎?」她開始覺得博斯對她並不是最差勁的,他對廖思危才最差勁、最無恥。

  博斯手裡拿著一個紙杯,裡面的開水冒著熱氣。

  他上前一步,甦醒之被他逼得貼在身後的牆壁上,博斯壓住了她的嘴唇,他把那口開水餵了進去。

  滾燙的熱力從口腔一直延伸到全身。甦醒之貪婪地守著那點暫時的火熱,她不想讓它冷卻。

  「燙嗎?」博斯說,一隻手撐在牆壁上,第二口水又餵進她嘴裡。來不及嚥下第一口的甦醒之被嗆住了。

  「放開我!你瘋了嗎?」甦醒之大叫著要推開他。

  博斯置若罔聞,舉起杯子含了第三口水。

  「你停下!」甦醒之舉起手擋在兩個人的嘴唇之間,她恢復了冷靜,「你要吻我嗎,博斯?你考慮好了,你知道這一吻代表的意義吧!」

  博斯冷冷地看著她,「這學校還沒開放到允許老師和學生戀愛。」

  「那好辦,我可以馬上辭職,或者等到你畢業,你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不是嗎?只要你準備好,一切都不是問題。」

  「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永遠不會。」

  「不,你愛我。」甦醒之大聲地說,「不和我在一起你會痛苦,永遠痛苦。我也是。為什麼我們兩個還要繼續互相逃避地生活?」

  「醒之,這世上很多事,一次都不能做錯。」博斯把她因為奔跑而變得凌亂的頭髮撩到耳後,「哪怕我們仗著年輕,也不可以。」

  甦醒之直直地凝視他,博斯沒有逃避她的目光,他靜靜地看著她。

  「五年前,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離開。」他低低地對自己說,「五年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回來。」

  「我們的愛根本沒有經受住考驗,醒之。」博斯慢慢開口,「所以我要告訴你,那不是愛,只是激情。就像一次蹦極,一次登高,一次過山車的體驗,是嘗試,過去了,就永遠地過去,只能作為回憶的形式留在生命裡,偶爾翻閱。」

  眼淚泛出了她的眼眶,「我知道,你不再愛我了。」甦醒之狼狽地擦了一下面頰,「我早該知道,我是不是有點自取其辱?」

  「什麼是愛,你到現在應該體會到了。」博斯平靜地說,「我哥給你的才是。那是可以相濡以沫一生的情感,可惜……」

  「可惜」二字,叫甦醒之怔了怔,失聲痛哭。博斯抱著她,心裡一片寂靜。

  「這五年你有沒有想起過我?想起過以前的事情?」

  「有。」他很坦白地說,「一開始的一年,幾乎天天都在想,做夢也都是那些重複的片段;兩三年一過,慢慢地就有些模糊;現在,我已經能睡得很好。我以為只有等大家放下以前的事,才有可能重新開始。可是,太久了,我已經想不起來那天發生的事,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的事,證明它沒有被記住的必要。」博斯撩起覆蓋在她額頭上的碎發,低聲說,「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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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58:31

第6章  

  廖思危坐在台下博斯坐過的那個位子,靜靜地望著台中央自己站過的位置。

  大禮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廖思危以為是責任老師來清場,連忙站起來,「對不起,我馬上就回去。」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甦醒之關上門,「所以直接過來了,我跟負責的王老師說由我來關燈,她先走了。」

  廖思危坐下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又弄砸一台晚會。」

  「哪裡,這次是我度過的最刺激最有意思的聖誕節。」甦醒之依然穿著那條紅色的長裙,只不過外頭加了一件羽絨衫,廖思危認得,那是博斯的外套。

  「外面下雪了嗎?」廖思危發現她的衣服上有來不及融化的雪片。

  「下了,很大,我覺得可能會把路都埋起來。」甦醒之笑了笑,「但是不冷,我都想穿著裙子照張相,你也應該穿那件禮服。」

  「咱倆都會被當成神經病的。」廖思危也笑了,「啊,對了!」她朝台上跑去,跑到幕後拿來一個保溫瓶,「我來之前閒著沒事,做了雞蛋炒飯,本想當晚飯,可是一緊張忘吃了,你餓嗎?」

  「我餓死了。」甦醒之迫不及待地扭開蓋子,「給我點嘗嘗!」

  「嘿,一點都沒變冷,這裡面有暖氣真好。」

  「你就少吃點吧,你又瘦又小,我這麼大個兒,我得多吃。」甦醒之貪婪地霸佔了整個保溫瓶,只分給廖思危一紙杯。

  「你哪吃得了那麼多呀!」

  「瞧不起人是怎麼的?我比博斯還能吃!」

  甦醒之蹺起二郎腿,「好吃,很久沒吃這麼正點的東西了。能夠把雞蛋炒飯都做得這麼好吃的人不多,我只遇到過兩個。你們的個性很像,都是誠實得過分,而且永遠只專注於一些成不了大器的小事上。」她把嘴巴塞得滿滿的,一勺接著一勺。

  「他叫博弈,是博斯的哥哥,我的學長。我大一的時候認識了他,在上次我們去的那家火鍋店裡,那離我們學校近。老闆問每桌的客人好不好吃,他說味道不錯,但還可以加一味料,老闆聽了很高興,無論如何不肯收他的錢,他又一定要付,我就湊熱鬧說你們一個要給錢,一個不收錢,那不如把我的這頓免了吧。」

  廖思危聽得津津有味,她信甦醒之能幹出這種事情來,「那後來呢?」

  「他同意了,送我回去,我們就這樣認識。他很體貼,會各種各樣好吃的菜式,就是少言寡語,也沒有看電影或者聽音樂的愛好。相處了一年左右的樣子,他帶我回家吃飯,我才認識了博斯。」

  甦醒之把勺子丟進保溫瓶,發出「叮�」一聲,代表那一大瓶炒飯都被她吃了個乾乾淨淨,廖思危急忙把自己手上還沒怎麼動的那份遞過去,甦醒之做了個飽的手勢,繼續往下說。

  「那時候博斯應該是上高二,跟博弈完全相反的個性,又鬧又凶,上個樓全家甚至鄰居都能聽見。他喜歡足球,我也喜歡;他玩賽車,我是車迷。博家上下都把他當祖宗一樣又愛又恨,只有我不理他。我為什麼要怕他,比橫我從來不輸人。」

  廖思危覺得不可思議,「那那樣的博斯學長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甦醒之把腿收到座位上,用羽絨衣把自己整個裹起來,慢慢地回憶著,「博弈經常帶我去他家,我便有很多機會和博斯見面。博弈說,只要我去吃飯,博斯都會留在家裡,平時想要他晚飯不缺席可是比登天還難——我知道這是為什麼,這種感覺可能只有我和博斯兩個人才能體會到。」

  「後來我曠了一個禮拜的課,到農村去找學農的博斯,我還很清楚地記得農村的夜空是什麼樣子,每一顆星星都特別特別的亮,數都數不完。我們躺在草地上,儘管周圍都是牛糞的味道,還是興奮難耐。我們都沒說話,誰也不好意思開口,於是博斯說,你平時不是挺能鬧的嗎?我也反問他,那你怎麼啞巴了?後來我忍不住,就輕輕地哼了一首歌。」廖思危點點頭,她知道那是哪首歌。

  「我哼著哼著,一遍完了就唱第二遍,我忽然聽到他說,說你真的願意嗎?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我聽得很清楚,因為他把嘴湊到我耳朵邊上來了。我就瞪著他,大聲說,我敢,你敢嗎?」

  甦醒之說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別看他囂張跋扈,其實很尊敬他哥哥。他們家是那種放任型家庭,父母管自己的事業,博弈管博斯。我們雖然說好了要攤牌,但是都是臨陣退縮的主。我回到學校裡,博弈明知道我『失蹤』了一個星期,但依然不聞不問。我有點惱火,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女朋友?這件事讓我吃了熊心豹子膽,大咧咧地就去找博弈,犯錯誤的明明是我,倒變成他被興師問罪了。我說,你知道我這一個星期去哪裡了嗎?他說,去哪裡啊?我說,我去農村找你弟弟。他愣了一下,說,那你們玩得怎麼樣?」

  甦醒之看了一眼廖思危,好像她就是當時的博弈一樣,「我懷疑他要不是裝聾作啞就是個對感情毫無反應的人,我說咱們分手吧,我有更愛的人。過了一會兒,他說,是博斯嗎?他根本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吃驚,或者說他一點都不吃驚,我本想他會罵我、會打我,無所謂,那樣我就可以裝模作樣地和他一刀兩斷,可他沒有。他像平常和我說話一樣問我,博斯呢,你確定他也愛你嗎?我答應了一聲,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我想這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忍受的極限了。」

  甦醒之不再往下說,橫插一筆問廖思危,「換成是你呢,如果你的男朋友博斯對你說他愛上了別人,或者直接說愛上我,你會怎樣?」

  廖思危說:「可他不是我男朋友啊,而且他本來就愛你。」

  「你就不能假設一下嗎?你這孩子。」

  廖思危沉默了一會兒,「我應該還是會祝你們過得好。也許有天你們鬧翻了,學長他還會回來找我呢。當然要是你們不鬧翻,那就一直幸福也不錯。」

  甦醒之失笑,「我說吧,你們真的很像。我和博弈就那麼和平地分手,一點風波都沒有。我還是去他家吃飯,他還是會親自下廚做好吃的。我對他的印象慢慢有點改變,從一無所知的鄙夷,到帶著欽佩的欣賞,因為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清心寡慾的人,所以從前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心如止水的人存在,從這點來說,博弈和博斯一樣,都可以算是我遇到的一個奇跡。」

  廖思危開始有點真的嫉妒她了,那麼好的兩個男子,都被她一個人佔盡,上帝真是又公平,又苛刻。

  「我過生日那天,博斯遲到了。他要去一個修車的朋友那裡取一星期前送去的摩托車,就和我把派對的時間推遲了一個小時。可我放下電話不久,他就到了,說是博弈替他去取,讓他先趕過來。再說他在我這兒一定會喝酒,喝了酒就不能騎車回去了。」

  甦醒之突然停住不說,很長時間的沉默讓廖思危猜想這裡或許對她的記憶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關卡,「是不是,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輛摩托車不知道被誰做過手腳,那些人一定沒想到來取車的不是博斯。」

  廖思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那博弈?」

  甦醒之平靜地理了一下頭髮,「他沒來參加我的生日會,一直、一直都沒來。」

  廖思危坐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伸出手去,碰了碰甦醒之的手背,甦醒之也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年博斯退學的原因,他先是大鬧了一場,把做手腳的人揪出來打得半死不活。他父親只剩一個兒子,不能由他被警察抓,動用了不少關係,半年下來,頭髮白了一大半;他母親一直躺在醫院裡,好好的一個家,說垮就垮。我很怕面對他們,前後只去看望過三次伯父伯母,那種壓抑的氣氛實在讓人受不了,我就趕緊把出國的一切手續辦妥,多花了十幾萬,匆匆忙忙逃似的跑到了倫敦。」

  「過了一年,我托留在國內的同學幫我打聽博弈家的消息,她說還不錯,博斯休學一年後回到了學校,很用功讀書,考上了不錯的大學,也不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了。我稍微心安理得了一些,但還是不敢聯繫博斯,有的時候一個人在租來的房子裡醒來,拿著電話不知道打給誰的時候,會情不自禁撥他的手機,我知道他肯定已經換了號碼,就算沒換,隔了一個大洋也不可能接通。那段時間我就拚命唸書,到處旅遊、打工,等我下定決心回來的時候,已經五年多了。」

  甦醒之揉了揉眼圈,「我不想再逃了,不想再等。就算他恨我或者遺忘我,我也必須回來。否則,我們都不能再開始新的生活。」

  「你可以的,」廖思危急忙說,「你和博斯學長都可以,你們已經成熟多了,而且又相愛,不應該再想著過去的事情。」

  甦醒之微笑起來,「是啊,你說得對。我們都應該學學你的樣子,我所知道唯一不會逃避責任的,除了你以外沒別人了。」

  廖思危急急分辯,「我遇到的都是小事啊,小事!」

  甦醒之打斷她,「走吧,我們去看雪景,一定積得很深了。」

  終於知道了博斯和甦醒之的過去,廖思危卻並不覺得更瞭解他一點。她雖然看到真相卻接近不了,只能在博弈、博斯和甦醒之三個人組成的三角外面觀望。她突然生出了放棄的念頭。路燈的光暈旁,碩大的雪花團飄落下來,廖思危伸出手去接,手心涼涼的,卻一點都不冷……明天會放晴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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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0:59:30

第7章(1)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安排好的事情也一件件地發生著。沒什麼特別出乎意料的新聞出現,一群愛鬧的人都覺得索然無味。

  「說什麼今天也要把幫主叫出來,叫他請客!」

  「對對!發了這麼大筆財,不宰得他血肉模糊我就不叫毛毛!」

  廖思危抱著包炸雞翅,推開吃喝黨大本營的門,裡面熱鬧翻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有幾十號人在裡面非法集會呢,「哇,都在啊,誰發財了?」

  「小廖來得正好,晚上也一起去,我要點鮑魚,誰也別攔我。」E剛嚴肅地說完,突然眼睛瞪大,「啊啊啊啊啊——雞翅!」

  「瞧你那點出息,一包雞翅就擺平了,還鮑魚呢。」甜心抽了一根出來啃,「對了,叫不叫上蘇大小姐?」

  「當然叫啦,博斯學長也不想看見她缺席嘛。」廖思危把E隨手扔在地上的雞骨頭撿起來,丟進垃圾筒,其他幾個人用「你不是吧」的目光斜睨著她。

  「你那麼積極撮合他們,倒是留點機會給自己呀!」

  「可他對我沒意思。」廖思危的口氣裡帶著少許遺憾,大半遐思,「想想也是,學長和蘇老師站在一起,那畫面多贊啊,我都忍不住要發花癡。」

  「你怎麼那麼沒出息,」E一邊撕咬著雞翅一邊扼腕歎息,「豬也看得出來他們倆之間比清水還清水!甜心,是不是?」

  「就是!」

  「你看,我說的吧,豬也看得出來。」E剛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腳。

  「哪,姐姐告訴你,幫主現在的情感世界是空虛狀態,所以誰先出手誰先得!」甜心收拾完了E,開始對廖思危語重心長地授教,「你這丫頭本來就笨,再比情敵遲鈍,你不輸,誰輸?」

  E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嘀咕道:「這可奇了怪了,長得差不多,憑什麼他有兩個女生搶著要,我卻在這兒挨拳腳?」甜心大叫:「就憑幫主是賣出一塊廣告牌的男人!」

  廖思危不知道他們後來說的廣告牌是什麼意思,不過甜心的話她大概是懂了。也許她說得對吧,幾年前甦醒之得到過,但她放棄了,如今她還想再得到,已經沒多少可能;可是廖思危情願相信博斯心裡依然留著屬於她的那一片天地,就算未來沒有她的空間,那塊淨土卻是不可取代的。

  這種時候若像甜心說的先下手為強,也只能爭到一個不完整的博斯。

  而且一直從旁目睹甦醒之的一舉一動,她打心眼裡覺得……博斯很可憐,他簡直被逼得回不過神來了。

  這樣一想,又覺得幸福許多,至少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會拒絕自己那熱騰騰的食物。

  晚上博斯一鑽出出租車,E就高舉起手臂揮舞道:「廣告牌,這裡!」

  廖思危不解,「對了,下午你們就這麼說,到底為什麼叫他廣告牌?」

  「他牛死了,剛實習幾天就賣出一塊廣告牌!」甜心嚼著口香糖說,「你知道一塊廣告牌是什麼概念嗎?」

  「什麼?」廖思危不太清楚。

  「機場高速公路上的廣告牌,哪怕位置一般的,3個月就是200萬租金,還不包括設計費在內。賣出一塊提成10萬,這傢伙是有錢人了!」

  「10萬……」廖思危吃驚地把博斯都看成了一堆從天撒落的鈔票。

  「你怎麼了,餓昏了?」博斯打量她幾眼,打趣道,「乖,老是吃你做的東西,今天的菜全部由你來點。」

  廖思危把話嚥回去,她想吃大排檔,但估計會被全體人鄙視,他們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敲詐博斯。

  吃喝黨的成員們開始熱切巴結。

  「小廖,記得要鮑魚噢。」

  「你要知道,他有10萬,不用心疼,更不要不好意思!」

  「對,他那錢也是腐敗來的,你幫他花那是給他積德。」

  博斯一巴掌揮開這群閒雜人等,摟著廖思危的肩,另一手拉開飯店的門。

  迎面幾個穿著白襯衫、黑色細帶褲的中年人,襯衫上打著領結,手上戴著白手套,臉上一律是親切的笑容,「幾位請,訂了位子嗎?」

  「怎麼全是老頭?」還想看看帥哥的甜心低聲問。

  「全市只有這家飯店的迎賓是中年人,但薪水是其他飯店的10倍。」E說,「因為客人反映說他們看起來很慈祥,不像某些飯店迎賓小姐的目光,看得你兜裡沒有上千不敢進門。」

  「切,這家酒店的消費何止上千?簡直上萬!」甜心的聲音不覺高了上去,「偏偏還有一大堆傻子跑來吃。」

  廖思危也覺得很有壓力,「學長啊,我們要不要換一家?這『笑王府』好像不是一般的消費層次……」

  「不行!宰他就要挑最貴的!」甜心馬上倒戈,寧肯成為她自己口中的大傻子。

  「沒關係,你放心。」博斯笑一下,「我吃過幾次,價位還好。」他給了一個迎賓某種卡片樣的東西,對方微笑著看過,抬手示意,「這邊請。」

  「什麼呀?」廖思危悄聲問。

  「貴賓卡。也沒什麼特別的好處,就是可以免費使用包廂。」博斯湊在廖思危耳邊說,「跟人借的。」

  「天哪……」廖思危站在寬敞得不像話的房間裡,超大洗手間,等離子彩電,奶油色沙發,睡覺過夜都沒問題,「我這輩子加下輩子都不會這麼奢侈了——這是飯店嗎?」

  其他幾個人根本無視於在一旁伺候他們的旗袍小姐,在沙發上滾爬起來。

  博斯把金色的菜譜放在她手裡,「你看想吃什麼,不用管他們,全權做主吧。」

  廖思危打開一看,簡直就跟幾個月前的高考選擇題一樣能要了她的命。而且還是多選,不,不定項選!頓時頭昏了,「你來吃過的對吧?那你點,我連菜名都看不懂!」

  博斯還要說什麼,廖思危差點給他跪下,「求你了!我可不想鬧出笑話,指著經理的名字說要這道菜。」

  博斯忍俊不禁,接過菜譜拋向那群鬧成一團的活寶,「喂,你們點吧!」

  好像一塊麵包扔進了鯉魚池,菜譜被搶來搶去,博斯笑著看向廖思危,「真慚愧,我不會做,只好請你來這種地方——你不喜歡?」

  「怎麼可能。」廖思危忙不迭地搖頭,「不過太豪華了,很不習慣。」

  「我也是。」他說,「最喜歡你裝在塑料飯盒裡的普通家常菜。對了,醒之呢?」

  廖思危還沉醉在他那句讚揚裡,思緒被後面半句拎了一下,「噢,她臨時有事,但說一定會趕過來的,我剛把飯店和包廂號都發她手機上了。」

  博斯「哦」了一聲,廖思危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不知道怎麼啟齒的樣子。心裡有點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因為博斯向來就不是那種支支吾吾的男人。

  「思危,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博斯開始改口叫她思危,這個轉變廖思危自己也沒發現,等到察覺時已經習慣了。

  博斯剛開口,門就「砰」地被推開,「真是難找死了!」甦醒之嚷嚷著走進來,一邊喘氣一邊把手套圍巾什麼的往沙發上扔。

  「蘇老師!」廖思危的注意力立刻轉移,高興地迎了上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才剛剛開始點菜呢。」

  「是嗎是嗎?來來,菜單給我!」甦醒之興奮地伸出手,「好傢伙,這地方真不賴,看來博斯今天要砸銀子咯,哈哈!」甦醒之一到,廖思危頓時活躍了很多,好像和博斯單獨相處時就很放不開一樣,不但一唱一和地跟甦醒之合起來朝他做了個鬼臉,還用幸災樂禍的口吻笑嘻嘻地說:「我可幫不了你省錢啦!」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樣,博斯坐在桌子邊撐著下巴,費解地看他們鬧成一團。

  三個小時後,廖思危手足無措地面對著觥籌交錯後杯盤狼藉的桌子,還有大堂領班。

  除她以外,所有人都喝多了。

  廖思危已經死命搖了博斯將近十分鐘,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又去搖看起來還有點意識的安菲,安菲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迷茫地舉起一隻手,「找我沒用,找付錢的去……」說完又歪倒了。

  廖思危只好壯著膽子在斜趴桌上的博斯身上東摸西掏,翻出來皮夾子,怯生生地沖領班喊了一聲:「對不起,買單……我是說,結賬……」

  領班同情地看著她,「賬已經結過了——小妹妹,要幫你叫輛出租車嗎?」

  廖思危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陷入哭笑不得的境地,哪輛出租車可以塞得下七個酒鬼外加一個清醒的活人?

  她真想拿起見底的酒瓶子把自己也灌醉得了。但是想歸想,她到底不是甦醒之,這種事做不出來。

  「謝謝你,可以的話幫我叫輛麵包車可以嗎?不然坐不下八個人。」廖思危禮貌地對領班說。

  借助幾個下班廚師的手力,好容易把七個渾身噴酒氣的傢伙搬上車,司機看見這架勢都快棄車逃命了。

  「可別吐我車上,今天才洗的!」

  「不會的,他們幾個酒品都很好的。」廖思危急得一頭汗,這麼晚了,要是這車不肯做他們生意,估計就真得站在路邊上等這幫混賬自然醒過來為止,「師傅拜託您,我多給錢都可以……」

  車窗開得很大,車行到半路,博斯終於被灌進來的風凍醒了。他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E,「孫子!滾到甜心那邊去。我怎麼睡得那麼死,活見鬼了。」

  「啊,你醒了?」廖思危簡直感動得涕淚交零,彷彿橫屍遍野的戰場裡終於有一個人還活著。

  「怎麼回事,這是?」博斯發現廖思危坐在前排,而自己身邊倒滿了傷兵戰俘。他像作業到一半突然被活埋地底下的礦工一樣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揉著太陽穴。

  「你們都喝醉了。」廖思危誠懇地講出事實,博斯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

  「我?喝醉了?不可能!」他馬上又發現另外一個不可能的事實,「醒之?喂,你怎麼也喝醉了,給我起來!」

  甦醒之就在他旁邊,「搬運」的時候廖思危比較細心地請廚師們把甦醒之和博斯放在了一排座位上。

  甦醒之的確喝得很多,她不但喝自己的酒,還搶別人的酒喝,這前提下還不醉的話只有三個可能,一、她不是人;二、她把酒吐了;三、那酒是兌水的假貨。

  可惜三個可能都排除掉了,她醉得很厲害。

  「喂!醒之!醒醒!」博斯使勁搖甦醒之。

  窗外馬路上的路燈在飛馳的汽車裡投下轉瞬即逝不斷變幻重疊的光影,博斯突然停了下來,他聽到低低的抽泣聲,甦醒之臉上都是淚水。

  風聲很大,畢竟是冬天的夜裡。風把一切聲音都蓋了過去,博斯安靜地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波動,E說著醉話,阿擺和毛毛都安靜地睡著,安菲和甜心不時調整姿勢,讓皮椅發出��的響動……幾種聲音加起來也無法與夜晚的冷風對抗,可是博斯只能明白一件事,醒之哭了。

  甦醒之只是很低聲地哭。彷彿連醉了都仍在控制著自己不能宣洩情緒般,始終沒有放開音量。這和博斯的記憶怎麼也吻合不上。他所記得的醒之是一個從不委屈自己的女子,最吸引人和最折磨人的都是她的坦蕩。博斯忽然想起她在國外流浪多年的事實。一個人,帶著愧疚、夭折的愛情和無邊無際的孤獨躲在異鄉,在全是陌生臉孔的國度裡,無限期地自我放逐著。

  廖思危側過頭,看博斯脫下外套把甦醒之包進懷裡。她趕緊轉回去,像看見什麼自己權利範圍之外的機密。後視鏡裡博斯的臉竟和所有時候截然不同,廖思危從沒見過如此溫柔的博斯,而且是認真地溫柔著的博斯!因為太真實了,以至於讓她產生了做夢的感覺。

  儘管心裡早就認同了他們是一對情侶,只是博斯對待甦醒之那死沒正經的態度還讓廖思危心存最後一絲僥倖而已,不過那都是一分鐘之前的事了,從此刻開始她心服口服。

  雖然清楚自己和甦醒之比起來是一個天一個地,雖然清楚博斯從來也沒拿她當回事,雖然清楚這世界上對他有用的眼淚只會來自那個人,雖然清楚他們都喝醉了,雖然清楚這一切都是早就明明白白的事實!雖然司機就在旁邊不停地問:「我不太熟悉晴空的路,下面怎麼拐?」

  雖然雖然,這麼多雖然,廖思危還是想哭!但她不是甦醒之,甦醒之可以想哭就哭率性而為,她不行。既然一開始她是廖思危,她就要一輩子只做廖思危,堅持到嚥氣的那一刻。

  廖思危揉揉鼻子,趕緊在司機發火亂拐上一條路之前忙不迭地指引,「那邊、那邊!對不起我沒聽到,我差點睡著了。」

第7章(2)  

  到了目的地後廖思危才想起來當初上車時沒打聽清楚到晴空學院的價格。錢包裡只有一張一百塊,數數其他零錢恐怕不夠。略一猶豫她忍痛抽出百元鈔遞過去,沒好意思問具體多少錢,只是一個勁地說:「辛苦您了。」

  司機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驗了驗不是假鈔後,一點沒找錢的意思,往兜裡一揣,還拋下一句:「學生仔,別以為父母的錢來得容易,這麼糟蹋!」就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廖思危連埋怨的時間都沒有,趕緊把歪倒在地上的學姐學長們扶起來坐在門口的花壇上,「博斯學長,E學長和安菲學姐他們怎麼辦?」

  「別管他們,凍一晚上死不了。」博斯擁著甦醒之,「沒準凍一下很快就醒了。」

  「這,不太好吧?」

  「沒事,以前有過先例。這些傢伙都銅皮鐵骨,臉皮厚身上皮更厚。你也早點回去睡吧,別著涼。」

  博斯竟然說真的!彎腰把甦醒之背在背上就那麼走了,廖思危懷疑他以前的確幹出過不管兄弟死活的事來。

  他能,自己可不能。廖思危站在花壇那兒看著博斯遠去,然後回頭對著一地的醉鬼傻了眼。

  這狀況,連走回宿舍都不可能,何況現在早就過了門禁時間,除非翻牆!否則鐵定和溫暖的宿舍絕緣。

  想到門禁,廖思危突然反應過來,對啊,門都關了,博斯帶著人事不省的甦醒之怎麼翻牆?

  她又趕緊去追博斯。

  「學長!博斯學長!」廖思危自告奮勇,「你帶著蘇老師不方便,我和她可以從學校門口進去,大不了跟值夜班的警衛登記一下。而且蘇老師住女生宿舍,你得止步。」

  「喔……有道理。」博斯承認廖思危想得很周到,「但是你背得動她嗎?」

  「可、可以吧?」廖思危看著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甦醒之,頭皮發了會懵。

  博斯看著廖思危,笑了笑,「知道你好心,不過不必了,我沒打算帶她回學校。」他走出兩步,又回頭,「噢,對不起,把你連累到這麼晚。」

  寒風,水泥地,昏暗的路燈,發抖的膝蓋,加起來就換來這麼一句道謝,廖思危覺得真不值!可又有什麼辦法,難道真的要她扔下吃喝黨其他成員跑去門衛處登記名字然後回宿舍睡覺不成!還不如在這兒吹冷風呢!光是半夜歸宿這一條就夠讓文明宿舍獎獎金泡湯,那一屋子室友不砍了她。

  「我真是活該,我怎麼就不能自私一點,把別人當一回狗屎!」廖思危邊往回走邊跟空氣抱怨,「混賬博斯,你的眼裡只有甦醒之,怎麼說吃喝黨社員裡也有不少是女性,你都視如糞土,真沒風度。」

  唯一一張百元鈔票給了面的司機,廖思危摸出剩下的鈔票和硬幣加在一起,到自動販售機前買可以加熱的飲料。買了六罐後發現還剩幾塊錢,條件反射地懊惱,「早知道應該給博斯和蘇老師他們買兩聽!」

  「靠,我怎麼還想著他們呀!」廖思危一手捏一聽咖啡,直甩頭,「清醒點,廖思危,難道你就是活該給博斯奴役的嗎?難道你天生欠他的嗎?奴隸主和奴隸的時代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想復辟舊制嗎?復辟了也給他推翻!一味盲從的愛情不是好愛情!」

  廖思危垂頭喪氣地抱著六罐熱乎乎的飲料往學校門口走去。

  博斯一直向前走,直到甦醒之勾著他脖子的手臂突然緊了緊,「你要把我賣到哪裡去?要賣也不許賣給日本人!」博斯笑著,「醒了?我記得你的酒量可是好得嚇死人。」

  「要不我就叫蘇醉之好了!鄭板橋難得糊塗,我甦醒之難得一醉!」背上的甦醒之聲音很低,還帶著些許醉意。博斯沒有把她放下來,也沒有停止步伐。

  晴空學院位於一個很寬闊的山坡上,往下一公里是比較熱鬧繁華的小集市,專門為賺這群富家少爺小姐口袋裡的錢而開設了各種檔次的飯店和娛樂設施。連銀行都很識時務地,從建設到交通,工商到招商,光大到發展開得一家不少。那兒是半年前博斯為了逞匹夫之勇,跑到山下去吃魷魚羹面差點凍死回不來的紀念性地點。而往上走一公里是山頂,開闊平坦。因為這是一座曾經的火山,所有火山的頂都是平坦的,哪怕它已經死去。

  博斯背著甦醒之,往山頂走。

  高處不勝寒,平時山頂就很少人去,大家都畏懼它火山的威名,也不想想萬一噴發,在半山腰還不一樣都是死。

  「這地方真好。」甦醒之喃喃地說,「比國外的那些個狗屁勝地美一千倍。」

  「這是我考到晴空來的原因。」博斯慢慢地說。

  「你也會浪漫?」甦醒之乾笑兩聲,聲音有些沙啞,酒意還未過去。

  「不然你以為晴空哪裡吸引我?」博斯淡淡地笑。

  「我以為是晴空離馨德墓園近的原因。」甦醒之也笑了,毫不避諱地說。

  「嗯,也有一部分因素。」博斯把甦醒之往上托了托,「你還真沉啊!以前怎麼不覺得。」

  「那個以前都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頭腦發熱我衝動,人一衝動起來把沙子當飯吃都行。」

  「我們兩個的狂熱加起來可以把撒哈拉燒焦,把千島湖蒸發!」博斯跟著附和。

  「所以說……人的熱情只有那麼多。」甦醒之半仰著頭,望著稀稀拉拉的星空,「像一堆柴火,燒過了,就沒了。年輕的時候燃燒,後半生就要在灰燼裡度過。」

  「你是想說死灰復燃吧?嗤,看來你在國外混得都忘本了。」

  博斯輕車熟路地在一塊石頭旁停下,那塊石頭很巨大,躺兩個人綽綽有餘,而且一點也不扎,稜角都磨光了的樣子,非常平滑。石頭不遠處是火山頂特有的凹陷,積了雨水、雪水,加上山頂的地下水,形成一個規模不大的湖泊。

  「你常來吧?」

  「半夜。」

  「也不怕鬧鬼?」甦醒之撐著石頭坐,嫌累,乾脆四仰八叉地躺下。冰冷順著背脊走遍全身,用武俠裡的話說,叫「順著奇筋八脈運行週身」,接下來就是打通「任督二脈」……她哈哈哈地笑起來,「當年小龍女逼楊過睡冰床就是這感覺吧!忒沒創意!要是我就罰他滾釘板,跪搓衣板……」

  博斯也在她旁邊躺下,沒理會這個無聊的笑話,「以後有什麼打算?」

  「你知道我一向是過一天算一天的人。」

  「借口。」博斯說。

  「沒錯。」甦醒之答得很乾脆,「博弈剛離開的那段日子,我告訴自己如果實在熬不住了就去死。但我又想看看自己究竟能熬到什麼程度,就這樣一直一直過了五年。現在想起來,死其實只是我的借口,我還是更想活著,因為我不想你小子落到別人的手裡,我不能忍受我在陰間而你卻和別的女人共結連理兒女成群!」

  「非常醒之式的思考方式。」博斯評價。

  「我死了你會怎麼辦?跟著來還是永遠記得我?」

  「都不會。」

  「你——說——什——麼?」甦醒之雖然語氣憤怒可還是懶洋洋地躺在石頭上沒動彈,「你這傢伙,太冷酷了!」

  「用死來換取一個人記憶中永恆的一部分位置,代價實在太大了。」博斯說,「我們都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的那種人,為了一點點微小的理由就能放棄死的念頭。因為我們貪心,貪心的人不會輕易去死,這是貪心唯一的優點。」

  「所以我們都活下來了。」甦醒之笑起來,「而且我也很慶幸自己還活著。」

  博斯沒有附和,他的心底深處始終不知道該為自己活著這個事實慶幸還是悲哀。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身體裡有一部分已經死去了,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一部分。缺失後帶來的直接後遺症就是對任何事物都再無激情。如同腦下垂體長了腫瘤的病人,不斷刺激腎上腺分泌荷爾蒙直到失去平衡,最終變得無痛無恨,無喜無悲。

  至少他第一次發現這個湖泊的時候曾經以為等到甦醒之回來,和她一起躺在這裡看星星的時候將是人生幸福的巔峰,而現在他除了骨頭縫裡發冷之外,沒有其他感覺。

  「要是當初死了,就沒辦法躺在這裡看天,哪怕是火山口上的天——」甦醒之感到緊貼著她的博斯突然動了一下,然後一個骨碌坐了起來。

  「怎麼了?」

  「回去吧。」

  從自己這個角度看過去,甦醒之只能看到博斯的脊背,而且因為光線的原因,連背影都很模糊,「為什麼,這麼好的夜色?」

  「凍死了。」博斯頭也不回地拋話,雙手一撐利落地爬起,「下山,睡覺。」

  甦醒之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沒病吧?」

  「沒!」博斯擲地有聲地回答,「再過二十分鐘就不敢保證了。」

  甦醒之足足盯了博斯一分鐘有餘,突然笑起來,「你去吧。我挺喜歡這裡,我要待到天亮。」

  博斯滑下石頭,俯身趴著跟甦醒之對望,「喂,會感冒的。」

  「死不了人。」

  博斯點點頭,忽然伸手搜出甦醒之口袋裡的手機查看了一下電量和信號,把音量調到最大後塞回去,解下兩米長的圍巾,和剛才的外套一齊留下,「別逞強,隨時給我電話,多晚都可以。」

  甦醒之不客氣地把他的大衣裹在身上,圍巾繞脖子。

  「我走了。」博斯傾了傾身,兩片嘴唇在甦醒之臉頰上輕輕一碰。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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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1:00:29

第8章(1)  

  吃喝黨的成員們好比死了一樣,兩個小時不曾發出一點響動。

  廖思危起先坐在花壇沿上,然後站起來不停跺腳。罐裝飲料冷了再去買熱的,憋了一肚子的尿就因為廁所要拐彎而不敢去上。她沒忘了學校附近有搶學生錢的流氓,萬一在她離開的當口遇上,這癱了一地的學姐學長是肉在砧板任人宰割。

  「我算見識了吃喝黨的惡名了,有人請客連命都不要。」廖思危掏出手機看看電量,靠玩遊戲打發時間頂多支持半個小時,現在才三點多,離天亮還早著呢。再翻電話簿,熟人欄除了家人就是這群躺在地下的大爺們,根本無從求助。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描述的就是廖思危這個情況。三點半的時候,學校門衛心血來潮跑到外面巡視——你說是不是有毛病,這麼大冷的天……廖思危事後想,要是當時自己急中生智跑到圍牆拐角後面躲起來就好了,可惜——哎!

  「這、這、這——」門衛驚得連說了三個這才這出來後面的話,「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清醒的是E,是甜心,是安菲甚至任何一個人,那麼情況就不至於是後來那麼糟糕。可惜,唯一清醒的是廖思危。

  「他、他們都喝醉了……」廖思危剛說出口就恨不得把舌頭咬斷自盡算了,可是除了喝醉她實在找不到其他理由。她低下頭認罪,「大叔,我知道錯了,但是能不能先幫我把他們扶進去?天冷……」

  「廢話!早怎麼不進來?待外頭多久了?喝醉了還吹冷風,都快期末考了,想集體照顧醫院生意怎麼的!」

  廖思危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不再挨凍了。同時也為走掉的博斯和甦醒之慶幸,虧了他們沒留下來,跑掉一個是一個!

  「笑什麼笑!」門衛聲色俱厲地訓斥她,「處分還是要挨的!學號,班級,在這兒登記一下,他們的也要寫。」

  廖思危毫無狡辯的企圖,老老實實地接過來,「哦。」倒是門衛一時反應不了,盯著廖思危奮筆疾書的樣子發呆。這麼老實本分的孩子,怎麼也學會了深夜跑外頭混!門衛憤恨地盯著蒙頭大睡的E:一定是這頭髮染得黃一撮紅一撮的小子帶壞的!

  「寫好了。」廖思危畢恭畢敬地把本子遞過來。

  「你們都是本校的?」門衛檢視著這幾個名字和所屬科系,眼睛瞪得更大!什麼?這小子是趙悲?那個十項全能優等生!門衛再三對質,誰叫廖思危老實到把性別都寫上去的地步,在場就E一個男生,不是他還有誰。

  安菲、黃若谷、廖思危……這堆名字怎麼都那麼眼熟呀!門衛想了半天也沒對上號,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都不是一個系的,這麼晚一夥人跑出去幹什麼?」

  「哦,社團活動。」廖思危記得博斯交代過她,凡是出去胡吃海喝要叫「社團活動」!「我們是吃喝——國際美食研究會的團員。」

  這個聽起來名頭大得嚇死人的社團本質不過是吃吃喝喝,真正有背景來頭的是這群二十出頭的社員!

  可惜門衛不知道這點,「我說怎麼眼熟呢,你們這群老是跑出去混到半夜才回來的小混蛋!都是登記簿上的常客了吧!看明天告訴校長去。仗著家裡有幾個小錢這麼糟蹋,不治治以後怎麼踏上社會!」

  要是博斯或者E聽見了會笑到翻滾,可是廖思危羞愧地低下頭,她認為門衛大叔教訓得極是。

  「你先回宿舍去吧。」門衛把登記簿放進抽屜,上了鎖,防偷!

  「我、我能不能在這兒等著?」廖思危為難,「宿舍的大門肯定關了,我不想吵醒管理員。」

  「是怕挨頓臭罵吧!」門衛得寸進尺,「活該!得,你在這兒坐著吧,反正暖氣也足。」

  「謝謝謝謝!」廖思危連聲道謝,突然又站起來往外走。

  「哎,怎麼又跑了?!」門衛拉住她。

  廖思危憋得滿臉通紅,「我去上廁所——」

  天亮的時候,廖思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驚天動地地震起來,她正夢到參加博斯和甦醒之的婚禮,司儀是E,起哄著讓新娘叼了根牙籤給新郎剔牙——整個過程不許用手!博斯張開嘴,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閃著光,比鎂光燈還耀眼,這麼養眼的鏡頭偏偏是個煞風景的背景音樂在伴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跟她從網上下載的鈴聲一模一樣。

  廖思危突然反應過來,直挺挺地彈起一把抓住手機貼在耳邊,「喂!喂喂喂!」

  「喂,你在哪裡?」是李麗婭的聲音,「學生會今天開會,沒通知你嗎?」

  「沒啊!我現在過來!」掛了手機,廖思危發現門房裡就剩自己一個人,吃喝黨的成員們大概都離開了。

  剛要站起來,發現肩膀上搭了一件外套,黑色的,男式。很眼熟!廖思危記得E昨天穿的是一件鮮黃色賽車手服,所以這不是他的衣服。莫非……

  廖思危默不作聲地把外套疊起來,塞進書包裡,匆匆趕到學生會。

  會議是關於學生會主席的選舉問題。主席曹傑和副主席李麗婭都是大四的學生,下半學期必須準備畢業答辯,沒有很多時間管理學生會,他們希望在此之前能從其他成員裡選拔出暫時的主席副主席,一方面代為管理,使學生會不致過分散亂,另一方面學習如何管理,等暑假過去後可以正式上任。

  看著所有人都很認真的樣子,廖思危覺得索然無趣。真正有能力的人,根本就不在這裡。

  她的手按在包上,隔著帆布布料可以感覺到裡面那件男式大衣的柔軟度。她仔細地比劃過,那大衣的主人必然有一個完美的身材比例。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雖然這個式樣並不獨一無二,穿它的男生學校裡更不算少,但能把這樣一件大衣蓋在她身上的,除了昨天也正巧穿過這一件衣服的博斯,還有誰?

  門開了,少許的冷空氣乘虛而入。大家抬了頭去看來者,甦醒之撣了撣身上的雪花,往手裡呵了口氣,「下雪了呢,難怪這麼干冷——怎麼樣,選出來沒有?」

  得到否定的答覆後她翻了個白眼,「什麼效率,拿紙出來!投票!該誰是誰,哪那麼多廢話!」

  「老師,這麼草率不好吧?」曹傑硬著頭皮,「學生會選舉怎麼也是件大事,你突然說要選新主席出來——雖然我和李麗婭最近的確很忙,有些顧不上這邊。」

  廖思危才知道原來這是甦醒之提議的。想來也是,曹傑那麼愛面子的人,會在自己卸任前找人接替?不管是不是故意針對,甦醒之的存在的確殺了曹傑很多威風。

  這麼一想她對這位女老師簡直崇拜到不行。換成她自己,別說是曹傑了,就是一個普通男生,自己也未必能叫對方皺一下眉頭。

  廖思危思緒跑題的當兒,甦醒之乾脆地裁好了紙條,「人手一張,提名僅限三人。」

  廖思危從甦醒之那兒接過紙條,遲疑了半天。當初曹傑把她找進學生會的時候,她只認識他和李麗婭,此外便一片茫然,除了每天都給這幫大爺倒咖啡沏茶之外再無交集。

  猶豫的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面面相覷。自打曹傑任主席以來學生會已經形成一個以他為中心的固定圈,所有人都習慣了唯命是從。現在發號施令的不是曹傑,大家有點茫然,換言之,這個學生會根本就沒形成一個緊密有力的鏈接,只是一個點,一盤沙而已。

  廖思危歎了口氣,她實在是寫不出半個人選。

  「蘇老師,我能不能棄權?」

  甦醒之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露出一個笑容,「沒著涼吧?昨晚怎麼不回宿舍睡?」

  廖思危驚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門房?」

  「早上回來的時候看你趴在桌子上睡覺——就算在有暖氣的房子裡這麼睡還是要著涼的,小姑娘!」甦醒之溫和地訓斥。

  「那,」廖思危好像被一盆冷水潑下來,「那衣服是你給我蓋上的……」

  「是啊。那衣服是博斯的,你直接去還他就可以了。」甦醒之摸摸她的頭,轉向大部分人,「都寫好了沒有——什麼?難道除了曹傑和李麗婭你們就沒人了?」

  廖思危默然無語。那衣服是博斯的!那衣服是博斯的——卻是由甦醒之給她披上!感覺就像是甦醒之在刻意地分一部分給她。雖然知道她完全是好意——自己如果再把怨氣撒到她頭上就太混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學生會的門二度推開,探頭的是個在學校裡不大不小的官兒:系主任。

  主任對甦醒之招招手,「蘇老師,跟你要個學生。」

  「誰啊?我這兒正開會呢。」甦醒之讓那主任進來說,對方搖手拒絕。

  「我找廖思危,找完就走。她在嗎?」

  聽到自己被點名,廖思危連忙站起來,「我就是。」她怎麼惹到這些官兒級別的老師了?

  「跟我出來一趟。」

  聽口氣就不是什麼好事,廖思危哭笑不得地背起包。長桌盡頭,曹傑漠然地瞥了她幾眼。

  跟著那主任的半路上廖思危已經大概可以猜到是什麼事,沒有學生是半夜酒醉學校大門外還能風平浪靜過完這一天的。

  主任把她帶到班主任那裡,便走了。

  「坐吧。」班主任打了個噴嚏,「昨天晚上你去哪兒啦?」

  「我去市裡吃飯。」廖思危想,吃飯又不是罪。

  「吃到那麼晚?」

  「唔……」廖思危支吾著答應,的確是,但是她畢竟是趕回來了,比夜不歸宿的好太多。

  班主任又咳嗽兩聲,「那個,廖思危呀,你可是一貫表現很好的學生。」

  廖思危想,博斯他們難道不是?整天吃喝玩樂還拿全優獎學金的才叫牛人呢。

  「而且你還是學生會的,要注意影響呀。」

  說來說去就因為我是學生會的?廖思危更委屈了,你以為我想!

  可是她很快就開始埋怨自己不該自作主張,深夜回校。也許在市裡待一晚根本不會被人發覺他們的集體逃宿行為。這樣看來,她不但自食其果,還害了E他們。

  我怎麼這麼笨!廖思危欲哭無淚。

  廖思危手機的情況,一向可以用乏人問津來定義。但是這天下午地球彷彿突然倒過來轉了,她的手機短信息加電話,響個沒完。

  廖思危對此的態度是一概置之不理。她和天才不一樣,不是掃一眼課本就可以考高分,何況她還欠班主任一篇檢討,沒時間去理其他的事務。

  手機持續喧鬧的狀況四十分鐘後,廖思危關機,丟到書包裡。這還是生平頭一次,她不想被任何人找到,為此不惜明確地得罪人。

  她心情不好,跟突然發生這麼多事並沒有太大的聯繫。廖思危清楚地知道,致使她有這樣不穩定情緒的是甦醒之蓋在她身上那件大衣。

  可以的話,哪怕凍死她也不想接受這樣的幫助。已經知道了不是自己的,她就絕對不會去強求,甚至連癡心妄想一下都覺得是罪過。

  安靜了一個下午後,博斯氣喘吁吁地敲門。

  廖思危從窗口看見了他,但是不想開,於是戴上耳機裝做什麼也沒聽到,扭過頭去盯著另外一邊窗子。

  博斯敲門的動作變成了打,聲音之大連把音量開到極大的廖思危也能聽見。大概是發覺廖思危不想理睬,他放棄了,爬上窗台一腳踹開了窗子。

  廖思危不能再無視了——她做了一個等等的手勢,去開了門。

  「你居然在教室裡!」博斯扯下她左耳耳機,「我們去了學生會、去了廁所、去了圖書館,誰也沒想到你在教室,除了我。我還是剛才突然想到的。」

  「找我有事?」廖思危把右耳的耳機也拔下來,「哦,等一下。」她從包裡拿出大衣,「本想拿給蘇老師讓她還你,現在順便。」

  博斯盯著廖思危,接過去隨手放在一邊,「昨天……」他想了想,改口,「你班主任沒為難你吧?」

  「沒,挺寬容的。」

  博斯的目光落到廖思危面前攤開的寫著「檢討書」三字的紙上,「那這是什麼?」

  「檢討而已,最低處分。已經很好了,沒有警告和開除。」

  博斯頓了那麼兩秒,把紙收起。

  「你幹嗎?!」

  「交給我。對了,要寫多少字?」不等廖思危回答他自作主張,「算了,越多越誠心,放心,這玩意讓E搞定。」

  「你還給我啊!」廖思危急忙去搶,「我不要別人替我寫!」

  「幾千字難不倒他,那根老油條早就精於此道了。」博斯哈哈笑道。

  廖思危生出一股無名怒火,沖博斯大吼一聲:「給我!我自己犯的錯,不喜歡別人負責!」

  這一聲吼得太震撼了,把碰巧帶人趕來的E剛要邁進門的那條腿吼得不敢落下來了,就那麼懸在空中。

  博斯愣了一下,但沒有反吼回去。他馬上恢復了平靜自若的神態,溫和地望著她,「可是錯不在你。」

  「你是想說錯在拖我去的你們身上?」廖思危也恢復自然,「好吧,你們也有錯,但是我不能當做自己一點責任沒有。所以,檢討還是要自己寫的。」

  博斯把紙還給了她,「那麼先去吃飯吧,吃了飯再寫。我聽說你根本沒去食堂,那就是一天下來都沒吃東西了。」廖思危往門口看了一眼,吃喝黨們都在,還有甦醒之。她搖搖頭,「不、不去了,還不餓。而且我宿舍裡有方便麵。」「小廖,求你了,去吧!」E拽著門框哀求,「我們錯了,不該喝醉酒!我還不是以為總有幾個人清醒著嗎?誰知道這群混賬和我都想到一起去了!求你給我們個機會改過從新,賞臉讓哥幾個請你去吃頓飯行嗎?」

  「就是就是,方便面是人吃的東西嗎?」甜心附和。

  「放心,檢討不交也沒事,我們已經是良民大大的,學校裡夜不歸宿的多了去。」安菲指著博斯,「這傢伙見色忘義,扔下我們太過分了,饒不了他這頓。」

  「是啊,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被抓住,老師校長早就習以為常了。」毛毛打了個大呵欠。

  縱有天大的火,遇到這群活寶也該消了。廖思危本來就不氣他們,淡淡一笑,「可是,我真的不餓,你們去吧。」

  博斯按住她的手,「你不去我們吃著還有什麼意思?」

  廖思危也直視他,「可是我不想吃。難道我連選擇吃不吃飯的權利都沒有嗎?」

  甦醒之一直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這場綿裡藏針的爭執,這時終於過來調解:「好啦,小廖不想去就算了,人家想清淨的時候跑去打擾就太不像話了。」

  博斯盯著廖思危遲疑了一秒鐘,鬆手,「好,我晚點找你。」這句是低聲說的,然後聲音一揚,「開機啊!」

  廖思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的手機時,一夥人已經打打鬧鬧地下樓去了。

  檢討寫了五千字——這字數大概是衡量一篇畢業論文的尺碼了。

  除了檢討廖思危還寫好了學生會的辭職信,本來她一心希望學生會的幹事們能主動把她踢出去,現在看來人家的耐性著實比她好上幾倍。

  做完一切是晚上十點,廖思危拿出手機,開機。然後很有先見之明地把它放在離自己很遠的另一張桌子上,如同拆彈隊員剪錯電線趕緊撤離到門後。幾秒鐘後手機狂聲大作,不愧是諾基亞。

  等到一切恢復平靜已經是一分鐘後的事了。廖思危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巴掌見方的小匣子,一條條地讀短信。最後一條是博斯的,簡短有力,「給我電話,乖。」看看時間,是晚上8點52分。

  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廖思危猶豫幾秒鐘,開始撥號。

  「喂,你人在哪呢?」博斯劈頭蓋臉地問。

  「還在教室……」

  「等著,馬上帶吃的給你。」博斯掛了電話。

  收線後廖思危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會一個人來吧?第二個念頭是:不成!要是那樣我得把蘇老師也叫上,免得跟他單獨相處。

  隔了一分鐘她產生第三個念頭:還是閃人的好。

  剛抓起書包,博斯推開門。

  「窩到這麼晚,你不餓嗎?」邊說邊把一隻裹在油紙裡的燒雞舉了舉。大概是餓過頭了,廖思危不但沒有一點點飢餓感反倒覺得那燒雞的油直倒胃口。

  「不餓,謝謝。」她厭惡地盯著那雞。

  「噢,太油膩了是吧?」博斯放下拎雞那隻手,換另一隻,「那麼喝點粥,還熱著呢。」

  廖思危往他身後一張望,「蘇老師呢?我們兩個人怎麼吃得完這麼多東西,把她也叫來——」

  博斯彎起腿頂上門,往最近的一張桌子走,「她要備課,先回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還得洗一堆衣服。」

  「站住。」博斯一邊擺放一次性碗筷一邊曼聲發令,擺完了見廖思危還杵在門口,失笑,「過來呀!沒毒!」

  廖思危天生是個見不得浪費的,一步步蹭過去。

  博斯抽出椅子,「坐下吃。」

第8章(2)  

  廖思危無奈地坐下,捧起粥碗,想快點解決又畏懼於那個溫度。博斯遞過來一隻塑料勺子,打開另外一個印著「7+7」字樣的飯盒。那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中餐連鎖店,供應各種港式菜餚點心。盒子裡幾個小格,擺放四季豆、西蘭花、牛肉和排骨。博斯把燒雞丟到一邊去,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杯奶茶,乾脆有力地用粗大的吸管戳通杯口的保鮮紙。

  「那隻雞你不要啦?」廖思危看得心絞痛,真是,雞又沒得罪他……

  「沒事,我們那兒有微波爐,冷了再熱一下。」

  博斯看廖思危光喝粥不吃菜,笑了一下,「吃菜啊,吃不完也是要丟掉的。」

  不愧是吃喝黨的領導人,真善於一句話扼住人的要害,廖思危馬上低頭大吃。

  「這裡還有。這家粥店碗小,我買了三份。」博斯看廖思危手上那一碗見底了,「反正——」

  吃不完也是扔。廖思危牢記著這一句,再接再厲地把兩碗都接了過去。

  「餓了吧,看你吃得這個香。」博斯騎在椅子上好笑地盯著她,「要不,那隻雞也……」

  「吃不下了!」廖思危頭甩了十個來回,「你幹嗎買這麼多,多浪費!」

  「真的對不起,昨晚的事。」博斯誠心誠意地道歉,「是我不好,應該想到你不會丟下那群飯桶一個人回宿舍。」

  廖思危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粥,聞言突然頓了一下。要怎麼說呢,也許一天來她一直在等這句道歉,可是真的等來了,不但不輕鬆,反而沉重得沒法反應過來。

  她慢慢地品味著這句話。

  「讓你凍了一夜,還被寫檢討,」博斯越說聲音越沉,「夜裡面一定很難熬,我……」

  廖思危頭垂得很低,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劉海和鼻尖。

  「我不應該讓你受這種委屈。」他很後悔,「我一定是酒還沒醒,才會想到什麼做什麼,半夜裡亂跑……思危,你生氣吧?應該的,我只想知道能彌補多少。」

  廖思危把粥碗放在桌上,擦了一下眼眶,頭還是低著,「我並沒有很生氣——不是說謊,當時就不生氣,只是抱怨了一下,現在就更不生氣了。」

  「那你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廖思危遲疑著沒動,博斯走到她面前去,伸手扳過臉來查看,「你不生氣,不生氣為什麼要這個樣子?你臉上都是什麼,啊?」

  「是鼻涕。」廖思危強逞著,其實哽咽到不行地說。

  博斯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有生氣,只不過不是針對我。我帶了醒之走,你很失望,可在你心裡早就承認我們是一對了,你覺得無機可乘而且也不想鑽空子,只好獨個躲起來生自己的悶氣,對不對?」

  廖思危倒是沒想到他猜得全中,霎時一點偽裝的餘地都沒了,大半委屈,一點傷心,五味陳雜,嗚嗚抽泣起來,「學長你,你是想讓我以後都別在你面前出現了吧,你這麼坦白,叫我以後怎麼裝瀟灑祝福你們兩個呢……」

  「你這傻瓜啊!」博斯歎氣,千言萬語都只剩這一句了,「既然知道沒希望,還值得在夜裡面傻等幾個小時嗎?零下幾度呢!」

  「我不知道,我以為你會回來……我就是覺得你不會走遠的……」廖思危狠狠擦了一把臉,「我真是傻得夠嗆……」

  博斯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一貫不太在乎別人的感覺,是天性涼薄也好,想置身事外也罷,總之必須游離於其他人的喜怒哀樂之外。

  但這世上有一種人不該被拒絕和傷害的,他們很溫和,他們的愛也是恬淡輕柔的,好像博弈,好像廖思危,而自己倒好,把這樣的人一傷再傷。他半蹲下來,無措地刮了刮廖思危的鼻子,把她的臉按到自己胸前。

  廖思危並沒有哭很久,僅僅幾十秒。把臉埋進博斯懷裡的時候,她就很本分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出軌了,尷尬得趕緊止住眼淚。將臉擦乾淨後,情緒就基本上恢復過來,除了眼眶是紅的外,淡淡澀澀的笑容也掛回了臉上。

  博斯試著開口:「昨天就想跟你說了,可是臨時被打斷——星期六,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

  「哪裡?」

  「海底世界。」博斯微笑著說。

  廖思危怔了一下,苦笑道:「學長你別當真,我說著玩玩的,那種地方,去一次就可以了。」

  早就料到她會這麼拒絕,博斯的手指「吧嗒吧嗒」地敲著桌子,慢條斯理地開口:「就當是陪我,我有免費的票,去嗎?」

  既然是免費的……廖思危猶豫想,那倒是不去白不去!

  博斯暗暗發笑。

  「幾張票?」廖思危突然問,「把蘇老師也叫上吧?如果只有兩張,就你們單獨去約會!」

  「你——」典型的猜到頭猜不到尾,對她的這個反應,博斯始料未及,「你就放心去吧,多少張都有。」

  「好啊!那把E他們一起叫上吧!」廖思危說,「看完海底世界後一起去我家的餐館吃飯,我下廚,讓蘇老師也嘗嘗,她前幾天還讚我蛋炒飯好吃呢。」

  「嗨,你搞那麼多只電燈泡來幹嗎……」博斯下意識地隨口說了一句,突然反應過來,我這話算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廖思危眨了眨眼睛,「說得也是……還是你和蘇老師單獨去的好。」

  博斯徹底沒想法了,只甩出一句話:「星期六我來接你。」

  檢討交上去了,辭職信也交給曹傑了,他只是皺著眉看了一眼就點頭。明天是星期六,博斯的要求她還沒正式答應,只講了看看再說。

  憑良心說,廖思危是很想去海底世界的,何況是和博斯一起去。她這輩子最高興的事也莫過於就是那次歪打正著跟蹤他們去風景區了。但另一方面她並不是一個高興起來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的衝動派,為人老實慣了,有些大前提是怎麼也不會忽略不計的。比如博斯和甦醒之的關係。

  廖思危靠在欄杆上,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從欄杆縫裡探出來,大概是四季常青的什麼灌木,冬天了還沒枯死。廖思危想拔一枝下來學偶像劇主角們數葉片,忽然想起附近可能有立嚴禁採摘花草樹木的牌子,於是老老實實地作罷,改數學生會門口的台階:單數不去,雙數去。

  剛數一半一雙腳踩在她數的那級台階上,「小廖,我正要找你呢!」甦醒之凶神惡煞地拽過她,「這是什麼?」

  廖思危一瞧正是自己遞交的那封信,無辜地說:「我要退出學生會呀。」

  「退個鬼!」甦醒之得意洋洋地將之一撕兩半,「告訴你,你現在可是主席候選人,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開玩笑。」

  「這、不、可、能!」廖思危高喊一聲,「迄今為止我犯了多少錯誤,這個吃錯藥的學生會怎麼還不讓我滾蛋呀?!」

  「我不是說叫你死了這條心嗎?」甦醒之用極快的速度極流暢的手法將辭職信一撕二二撕四四撕八,八撕十六的時候實在撕不動,乾脆揉成一團,「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你要我重複多少次?」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饒了我……」廖思危欲哭無淚,「我膽子小,沒經驗,死腦筋,好欺負,我怎麼可能是主席!」「你不用把自己的優點說得那麼清楚。」甦醒之微笑著看了她一眼,「別說你夠資格當主席,就算你不夠,我也要讓你說了算。」

  廖思危仰起半張臉,心裡實在不明白甦醒之為什麼會喜歡她。但她更不明白的是甦醒之究竟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

  「蘇老師,這個禮拜六你有空嗎?」

  「嗯,有啊。怎麼了?」甦醒之笑瞇瞇地看著她,「想約我出去?」

  帥氣女生的目光一點不比美男的殺傷力輕,廖思危禁不住地臉紅,「博斯學長說星期六一起去海底世界,你也一起好嗎?」

  「海底世界?」甦醒之向上看,然後落回廖思危的臉上,「他叫你來轉告我一起去的?」

  這可叫人怎麼回答,博斯好像只約了她,「他大概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吧。」

  甦醒之笑,「看來他希望和你單獨去,我就不第三者插足了。」

  廖思危大驚失色,「不不,還是你們倆去吧,我才是第三者!」

  「小廖,你過來。」甦醒之指指學生會的大門,做了個不方便的手勢。兩個人並肩走到隱蔽處的鞦韆旁,甦醒之說,「你為什麼不願意跟他約會?」

  廖思危不由得下意識地瞥了她一眼。

  「是顧慮我嗎?」甦醒之已經蕩得很高了,但她還是注意到了廖思危的那個眼神,「你誤會了,我和他什麼也沒有。再說了,就算我們是戀人,你和他去海底世界約會又怎麼了!」

  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廖思危猶豫半天,問了一句:「蘇老師,你和學長吵架啦?」

  「你以為我們賭氣?」甦醒之呵呵笑著,「你覺得博斯那個冷血動物會幹跟人賭氣這麼幼稚的事情嗎?」

  她突然跳下晃幅約等於180度的鞦韆,嚇得以為她是摔飛出去的廖思危「騰」地站了起來,緊張之餘才發覺甦醒之安然無恙,除了微紅的眼睛。

  「不,他不是賭氣。」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是真的放棄我了。」

  一頭霧水的廖思危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用這麼過激的詞彙,「放棄?蘇老師,你不要胡說,學長那麼喜歡你……」

  甦醒之轉過視線,「他放棄的不止是我。博弈離開後,所有人都被博斯隔絕在心靈之外。對他來說,世界上只分兩種人,一種是他,一種是其他人。你明白嗎?」

  廖思危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人——這樣徹底地不相信、否定別人的人。不管你做什麼,對他來說都可有可無。

  「這是我造成的。」甦醒之說,「如果不是我逃兵似的跑到國外去,音信全無,如果我當時能留下來,甚至於——如果當時他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他是不會變成今天這樣的!」

  「其實在國外的日子我一直都深刻地感覺到他對溫情的渴求——即使隔了一個太平洋我也能感覺得到。那時候,不管是誰也好,什麼方式也好,只要能讓他覺得那件事的錯不在自己。偏偏能夠做到的我,又因為年輕怕負責任而一走了之。」甦醒之也在鞦韆上坐下來,望著身旁小路的盡頭,「而且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連一個聯繫方式也沒有留下,甚至沒有告訴他一聲我要出國。當我聽家人無意中說『有個男孩往家裡打了很多次電話找你』時,我當時就哭出來了。後來,後來他終於沒有再找我,我想,他是放棄了。」

  甦醒之微笑著看向廖思危,「可惜,你的出現遲了五年。」

  剎那間廖思危真的有種悔恨交加的感覺,好像五年前沒有出現在他身邊而導致了今天的博斯全都是她的錯。可是五年前她才多大呢?十三歲!連異性是個什麼東西都糊里糊塗。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身上某些氣質很像博弈嗎?」

  廖思危點點頭,雖然不清楚是哪些,總不會是做菜吧——博斯好像只欣賞她這部分。

  甦醒之笑笑,「連我這個跟博弈接觸時間不過一兩年的人都發覺了,博斯絕對比我更清楚。」

  「所以,」廖思危想起博斯以前的反應,「他會很自然地把我當成親人?」

  甦醒之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他把我和你都當成親人。對我,是因為他覺得要替哥哥負起照顧我的責任;對你,是因為你那部分與博弈相似極了的個性讓他覺得溫暖親切。但這是兩種不同的感覺!我和他已經不可能從親人再回復到昔日的戀人關係了——你們倒是有可能從親人進一步發展為情人。」

  甦醒之的分析並沒有讓廖思危感到慶幸和鼓舞。

  可能嗎?!廖思危一向以本分守己作為對自己最低也是最高的要求,她可從來沒想過要挑戰連甦醒之都辦不到的事。而且,當她確實深刻地體會到博斯當時的心情後,她更沒那個把握。那種過去不是誰都能背負得起的。

  「對自己有信心點。」甦醒之拍拍她,「我和博斯是一類人,而你和他是互補型。如果是五年前他一定會選擇同類,但現在,他只需要一個擁有自己所不具備的美德的人。安心約會去吧!還有——」

  甦醒之揚揚手裡還攥著的那團廢紙辭職信,笑,「死腦筋,好欺負,曾經是我對博弈的評價!真的,一個字都不差。至於膽子小——你是女孩嘛,要那麼大膽幹嗎?沒經驗這點,等你和博弈一樣年紀時,絕對不會缺少那東西,只要現在開始鍛煉!」說罷揚長而去,一路獰笑。

  廖思危突然抱頭大叫,怎會這樣?!昨天才用大衣給她一個巨大的打擊,今天竟然鼓勵撮合她跟博斯,她實在搞不明白甦醒之的想法!

  她在鞦韆上大叫的時候,坐在辦公室裡的甦醒之正用手機給博斯發信息,「我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那天夜裡我一個人在山頂上,明明心裡是那麼羨慕她,羨慕到嫉妒,嫉妒到幾乎恨之入骨,可是當面的時候卻總也討厭不起來。」

  編輯完畢,甦醒之遲疑了一秒鐘,選擇發送。

  她怔怔地發起呆,為什麼呢?難道是命中注定。原本以為那種心如止水與世無爭的人都是虛構出來的,就算存在那也是現代廢物一個,可是不信什麼偏遇到什麼!老天爺硬是在他們這種狂人身邊安插了這樣的人,而且還是兩個!

  手機響,甦醒之醒醒神,打開收件箱,是博斯的回信。

  「因為她是那種能讓人安心的人。」

  甦醒之迅速刪除這條短信到垃圾箱,扁著嘴嘀咕:「我怎麼又忍不住嫉妒她了!哎!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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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1:00:58

第9章  

  早上七點的時候,廖思危自然醒地睜開眼。她的睡眠很規律,很少熬夜,所以從來不會出現早上爬不起來的狀況。而且一旦醒了就立刻爬起來,不賴在床上胡思亂想——住校以前她還以為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呢,後來才知道大部分人都有賴床的習慣。

  雖然今天是星期六,但是自從跟博斯說去海底世界的事再商量後一直也沒聯繫過。廖思危拿了牙刷和毛巾到衛生間去洗漱,突然聽到檯子上的手機「嘀嘀」兩聲,是短信。

  「這麼早,誰呀……」同屋的兩個室友不約而同地翻了個身,呻吟。

  廖思危失笑,打開一看,「早安,已經起來了吧?七點半去你樓下接你,別吃早餐,我來帶。」

  「他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跟他去的——」廖思危一邊嘀咕一邊回復。

  七點二十五分,她輕手輕腳地帶上門下樓,一個室友長長地打個呵欠,「我服了她了——早睡早起,真是好孩子!」

  「好孩子怎麼扎我們壞人堆兒中間來了!這簡直讓人鬱悶得沒法活啊!」另一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附和道。

  難得的星期六,宿舍喧鬧的時間都推遲了許多。廖思危經過大廳,管理員大媽熱情地看了她一眼,「小廖又去圖書館唸書呀?真是好學生,難得!」

  「呃……」廖思危本想老實說自己要去海底世界,突然看見博斯竟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女生宿舍!唉唉,就算大廳也是禁地的一部分好不好?!廖思危趕緊沖大媽喊了聲「阿姨再見」  ,就衝過去推著博斯出門。

  「唉,慢點!慢點!湯都灑了——」

  「這是什麼?」廖思危打開蓋子,發現是黏稠的奶白色液體。

  「奶油蘑菇湯。」博斯面色自若地回答,舉起另一個袋子,「蒜蓉麵包,剛烤好的。」

  「味道超正宗!」廖思危喝了一口,連聲稱讚,「學長你從哪弄來的?我記得學校附近的西餐廳要早上九點以後才開門。」

  「好喝就趕緊喝。」博斯嘴角藏笑,「我在住處弄的。」

  「什麼?你就為煮這麼點湯回了趟家——」廖思危差點打翻湯碗。

  「是住處!」博斯糾正道,「我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

  「你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廖思危認識他半年多,接觸也不算少,今天才知道他不住校。

  「也不算租——那房子是我爸朋友的,夫妻倆一年有半年在國外和女兒長住,托我家給他照看一下,別讓賊偷了就行。」

  「噢。」廖思危自然而然地推測,「前幾天晚上你和蘇老師就是在那間房子裡過夜的吧?」

  博斯一陣好笑,「不是。」頓了頓又說,「不過我應該想到讓你們到那裡去過夜的,總比在外面受凍好。」

  「什麼?你沒回去?那你們去幹什麼?!」廖思危是那種認為主人不在家就不該去打擾的乖寶寶,「不過那麼冷的天你們跑哪去了啊——對不起,我怎麼又打聽你們的隱私了——」

  「到山頂上去吹吹風。」博斯看著她笑,「那裡晚上很漂亮。」

  「是嗎?」廖思危舔著碗的邊沿,「我都沒想過要往更高的地方爬——從山下走到學校就要我命咯。好!下次去山頂看看——那個,我能去嗎?」

  「我帶你去。」博斯看她喝完湯,把蒜容麵包遞上。

  「謝謝。」廖思危很不習慣他這麼體貼的服侍,「你不吃?」

  「噢,我吃過來了,今天起得很早。」博斯笑,「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早點,本來做好了失敗個一兩次的打算,誰知道一次就成功了——邊做邊嘗,自然飽。」

  「啊!這是你做的?」廖思危受寵若驚,「還是第一次做?我竟然那麼快就吃完了——」悔恨哪,應該多咂吧咂吧,豬八戒吃人參果,滋味還沒浸透呢!

  「下次再做給你吃。」博斯很有成就感地看她嚥下最後一口,「總算有點信心了,原來我在廚藝方面還不算白癡。」「還是我做給你吃吧。」廖思危不好意思,「學長你下廚我怎麼、怎麼就那麼彆扭啊?!」

  「你習慣了不就好了嗎?」博斯抽出一張濕紙巾,「臉湊過來。」

  廖思危條件反射地服從指令。兩人已經走到學校大門口,不遠處是車水馬龍的主流乾道,行人紛紛對著他倆側目。

  博斯把紙巾在手指上繞了幾圈,屈起指關節在廖思危的臉頰上輕輕刮過,迅速消除奶油留下的痕跡,「好了。」

  「嗯。」廖思危自然地別過頭,把空袋子扔進了垃圾筒。突然反應過來,滿臉漲紅。

  博斯當然也看見了她的臉,微微地笑,「怎麼了,不喜歡?」

  他知道我喜歡他的事吧,廖思危想。我喜歡他而他不喜歡我,勢必對誰都是種困擾,這可是實事求是的問題!可是昨天蘇老師又說他們兩個不可能,他倆沒可能,我倆未必就有可能……哎,怎麼變成了這麼個局面?

  「小廖,我媽很喜歡你呢。」博斯說。

  「嗯……你說什麼?」廖思危抬起眼來。

  「我媽想請你去家裡玩。」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剛才那句沒聽進去,博斯又重複了一遍,「我家男丁興旺,我媽一度特別想要個女兒。」他比劃了一下,「喏,就像你這樣的,文靜溫和。」

  廖思危的第一反應是:我不要!她覺得他老爸的目光會令她緊張到爆炸。

  博斯好像看通了她的想法般大笑,「放心,家裡是老媽說了算。」

  「哎,我……」廖思危想說沒那個意思,但又硬生生撒不下去這個謊,不由得委屈,我就那麼容易被看個通透嗎?

  「我跟我媽說我搶先一步認你做妹妹了,她誇我很有眼光。」

  「妹妹」這個稱呼倒也不是那麼刺耳,至少對廖思危來說不那麼刺耳。像電視上表白對像告之「只把你當妹妹」那種晴天霹靂般的反應,就是憋死她也做不出那種效果。

  「別這麼說,我太高攀了。」廖思危從來沒跟家裡人主動提起過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潛意識裡的灰姑娘心態作怪。

  面前就是車站,博斯拿出四塊硬幣,在手裡拋了拋,硬幣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往廖思危手裡塞了兩個,「你也看見了,我生來就是坐公車的命。你要是我老婆呀,還得一起坐公車,哈哈。」

  博斯開了這麼一個大膽的玩笑,廖思危遲疑一陣,也大膽地回答他的假設:「我也喜歡公車,我就是怕小汽車,越豪華越怕。我更不想將來的丈夫是豪門子弟,不但家規森嚴,還成天勾心鬥角。」

  「那你覺得什麼樣的算是豪門啊?」

  「家產200萬吧。」廖思危猶猶豫豫地想了想說,「也就是你們家賣一個不起眼位置的廣告牌的價錢,哎!」

  博斯笑了,「那你覺得我可像豪門子弟?」

  「不像!」

  302路公車停穩,因為時間太早,站台只有他們兩個。博斯愛坐公車這點還真沒說謊,司機一眼就認出了他,「喲,早啊!咱們真有緣,你老坐上我這趟車。」

  「是啊。」博斯也打了個招呼,「你這車比大奔可好多了,我專逮你坐。」

  「那我可不成你的專車司機了!」司機大笑,順便逗廖思危,「咦,上次那個美女呢?雖然這次這個也不錯呀!」

  「那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博斯拉著廖思危走到後排,並肩坐的那種位子。

  「你們倆坐那麼遠幹什麼?後排顛!」司機善意地提醒。

  「不懂了吧你,」博斯是說給司機聽,但更多的是針對廖思危,「坐前面的位子,上來抱孩子的、孕婦、老人、殘疾人,你都得讓。坐後面就不必了,除非那些坐前排的傢伙不自覺,死都不讓。」

  「可我覺得給有需要的人士讓座並沒怎麼樣呀。」廖思危一頭霧水,但並沒有很激動地駁斥博斯的觀點,更沒有因此就認為他是素質低下十惡不赦之徒。

  她還真好脾氣!博斯發現自己就欣賞廖思危這點——即使觀點不同,她也很平心靜氣地給你申辯的機會,並且允許你合理存在。

  「大家都買了車票,擁有乘車權。這是消費行為,消費者理應給予公平對待,坐車的人,很多也是腰酸背痛的上班族,希望能在座位上待到下車,合情合理。」

  「但是,孕婦老人,總歸是更需要照顧的弱者——」

  「沒人說他們不需要照顧,只是看照顧的責任應該落在誰頭上罷了。如果不想負責,又不願落人口舌,那麼坐在孕婦老人們夠不著的後排是最明智的做法。」

  廖思危有點明白過來,「但是,主動去攬不屬於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情,是很高尚的品性啊。」她馬上又搖頭,「哎,算了,其實你的想法也沒錯,我果然是死讀書的人。我們不要為這個爭論壞了興致,反正現在車上就我們倆,上來十個孕婦也夠坐。」

  博斯又笑了。廖思危不會跟人抬槓,無論大事小事,她總會想法子斡旋到容易調解的地步。不管你是誰,跟她在一起就是沒辦法發脾氣!

  「我中午請你吃必勝客吧?」博斯話一出口馬上否決,「不對,我們買了必勝客的外賣到海底世界去吃得了——你不是喜歡那個環形通道嗎,今天在那待到閉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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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20 11:01:55

第10章(1)  

  站在大門口,博斯把一張票交給她,「拿好了啊。」

  廖思危接過來,愣了一下,「唉,換樣子了?」和上次來的時候的門票不同,這次拿到手的有點像大酒店裡採用的那種房卡式設計——外面做得像賀卡,用來介紹該酒店的特色,打開後裡面插著的那張信用卡似的玩意才是開門用的。

  「套票。」博斯對她笑笑,「其他風景區不是有年票嗎,辦了以後隨意進。這卡也是,你以後來,交給門衛刷一下就行了,可以刷40次。」

  「我可以免費來40次?」廖思危沒反應過來,「慢著,學長,那你辦這卡用了多少錢!40次!要三千兩百塊!」

  「當然有優惠。」博斯拽拽她的小辮兒,「放心吧,我們兩套加起來都沒三千。」

  「那是多少!一千?」廖思危捧著那票像捧幾十萬的巨款,「問個問題,這能退嗎?」

  博斯已經拿著自己的卡在門口刷了一次,站在裡面催她,「為什麼要退,就當我給你的新年禮物——你到底進不進來?」

  廖思危把卡遞給驗票員,看她在機器前晃過後顯示出39的字樣,包著卡的那層外殼也異常精美。深藍色的藝術紙,摸起來不硬不軟,有淡淡的檀香木氣味,銀色的「VIP」三個字母也用了藝術體,有絲帶般飄逸的感覺。感覺確實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價值不菲。

  廖思危很小心地把套票夾進錢包裡,想了想又拿出來。錢包使用頻率太高,裡面的東西很容易磨壞,她把卡放進帶封皮的筆記本裡。

  在環形走廊,博斯拿出一個Mp3,把線調整好,塞了一個耳機到廖思危的耳朵眼裡。

  「裝台音響有點兒不現實,還是這東西省事。」博斯笑道,「你說人怎麼就那麼聰明呢,不得不承認科技在進步——音量還好吧?」

  「正好。」廖思危心裡狠狠地感動了一把,自己說過的話他全記得。門票,還有音樂。

  「我隨便下了幾首——你喜歡中文歌還是外文歌,還是只喜歡純音樂?」

  「都好。」

  廖思危貼在玻璃上,眼睛盯著游來游去的魚群但注意力並不在上面。同樣她的耳朵也沒有認真在聽Mp3里放的究竟是什麼音樂,更不知道嘴裡吃的是什麼——博斯遞過來,她放進嘴裡就嚼開了。

  「小心啊,口香糖不能嚥下去——」博斯覺得有必要提醒一聲,這孩子怎麼好像靈魂出竅了似的。

  「我,我之所以很喜歡這裡的原因——」廖思危像下了決心一樣總結陳述道,「就是因為不可以經常來,甚至一輩子只能來一次!我想人生總有這樣的經歷吧,特別美好,但是不能擁有!這個走廊外游著的魚,遠離我平常的生活,看起來就像神話裡虛構的一樣。我從來都沒見過能長成這樣的生物,我站在這裡感覺就像活在神話裡那麼帶勁——」

  博斯看著她,嘴角帶一絲笑。

  「但我還是最最喜歡過自己過習慣了的日子,雖然嘴上有時候會埋怨一下。我仔細地想過了,學長,你和這些魚一樣,是我生活裡一個特傳奇的經歷,但是僅此而已。」廖思危超認真地補充一句,「真的,我不想給你造成什麼困擾。」

  「我和這些魚一樣?」博斯忍俊不禁,「不是我自戀但至少,比它們好看一點兒吧?」

  廖思危張望一下,指著一條灰裡吧唧的魚,說:「確實比這條美貌。」又指另一條通體血紅的,說,「但和這條比,還是稍微遜色一點。」

  「死丫頭。」博斯單手卡著廖思危的後頸窩搖晃她,「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廖思危也笑,和博斯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可以自然開懷地揶揄他。的確挺像親人那回事!廖思危想明白了,自己對博斯真的是親切這種感情。她不想佔有他,也無所謂是朝朝暮暮相對,還是畢業就天各一方。重要的是他要活得好,不敢說比任何人都好吧,至少不能像個難民。如果他餓了,自己會第一時間帶著做好的盒飯去找他。廖思危想,要是他以後有了女朋友,自己可能得做雙份了!她又條件反射地想到甦醒之,既然已經確定自己和博斯的感情只是親情,那麼換句話說,廖思危認為世界上能當上自己嫂子的就只有她。

  「學長,前些天蘇老師跟我說,你們什麼都沒有,」廖思危把臉貼在玻璃上,「是真的?」

  「假的。」博斯答得很快。

  廖思危詫異地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博斯笑道:「我們之間什麼都有,除了愛情。」

  「分手了?」

  「是啊,和平解決。」博斯說,「都是聽了你的話。」

  「可是,蘇老師那麼好的女人……」廖思危歎息一聲,「我要是男人,我就會愛她。」

  「可惜你不是。」博斯戳破她的假設,「而身為男人的我,如果愛,應該會選擇溫文爾雅的女子。」

  「嗯,那就是各人喜好不同。」廖思危還沒聽出來弦外之音。

  「對了,還記得那次在墓地我媽提起過叫你去家裡玩的事嗎?」博斯打開裝披薩的盒子,香氣撲鼻,「一考完試就去,怎麼樣?」

  「還當真啦?」廖思危接過一塊,「那不是中國人見面的客套話嗎?」

  「我什麼時候跟你客套過,我家裡人也從不客套。」

  「我還是不去的好……」廖思危想起他家公司一塊廣告牌賣200萬的天價,畏懼起來。

  「你不去我可慘了。」博斯皺一皺眉,「見不到女孩子,我爺爺就會以為我不正常,那寒假裡他就要安排我去相親,你怎麼忍心——」

  「我去了你也不見得就能逃過相親——什麼?」廖思危手裡的比薩差點翻到地上,「難道是讓我假裝你女朋友?你認真的嗎?」

  「認真的啊,雖然是前不久才想到的主意。」博斯頓了頓,「就像上次我一突發奇想,就多了個妹妹。」

  「可是你家裡人萬一當真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當真。」博斯答得毫無難度。

  廖思危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目光充滿驚疑,「學長,這可不能開玩笑!」

  「如果我說,不是玩笑呢?」博斯好笑地看著她。

  頓了頓,廖思危搖頭,「我不信。」

  「為什麼?」

  「就算你和蘇老師的關係告一段落了,你也不可能會選我的。」

  博斯有些意外,「哦?你這麼想?」

  「甜心學姐說,你現在是感情空虛期。蘇老師是你的初戀,也是你擁有過的最深刻的感情,我覺得你不會那麼輕易接受其他人的。所以,我不信。」

  他們坐在環形通道的地板上,像身處童話世界裡的海底神殿,頭頂、四周,都是碧瑩瑩的海水,怪異的魚類徜徉其中,廖思危貪婪地看著,腦海裡想,即使被狠狠地拒絕,有這美景相伴心情也不至於太壞。

  博斯突然失笑,「思危,你瞭解我,甚至超過瞭解自己了。」他遞了塊比薩過去,「嗯,醒之她對我來說是很特別,但你也是。而且你們兩誰輕誰重,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感情空虛期嗎?也許吧。從你留給我那把雨傘開始,你已經用咖喱牛肉、蔬菜沙拉和無數的盒飯填補上這個漏洞了。」

  廖思危已經朝披薩張開了嘴,聽見這句話,有些詫異地停住了。

  博斯察覺到她的注視,偏過頭,笑一下,「醒之回來,把這個洞重又撕開,她是為了讓我注意到她的存在,喚醒對她的愛意,但是這個時候,我的感情已經滿了,不再有多餘的空閒去想從前。」他抓著廖思危拿比薩的那隻手,往前送進她的嘴裡,笑道,「你是個挺神奇的小女巫,思危,我並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愛你的,但是等我察覺到時,已經很自然地習慣於吃你做的菜、用你給的東西、過有你在身邊的生活。大概是以前的愛情太濃烈,我忽視了這種平淡的溫馨,但我想,這真的是愛。」他挑挑眉,點頭,「嗯,我確定。」

  廖思危牙齒咬著披薩上的臘肉和奶酪,愣愣地盯著博斯,不不,這下換成她沒法確定了。好像習慣了單相思的人,就不應該接受對方的愛一樣。

  「我……」

  「你這個傻丫頭。」博斯趕緊把Mp3的耳機線從披薩上拿起來——廖思危差點就把它咬到嘴裡吃下去了。

  博斯把Mp3給了她,說是暫時由她保管,但看樣子根本不想要回去。她宿舍裡沒電腦,歌曲都沒更新過,還是那天在海底世界裡聽的那幾首。這些日子她反覆聽,差不多首首都會哼,不過博斯選的歌還真耐聽,完全沒有厭煩的感覺。

第10章(2)

  廖思危帶著剛做好的盒飯去圖書館複習,兩天後就是期末考。

  這幾天她一直在思索博斯的話,還有去他家裡赴宴的邀請,說真的,她倒真的希望那只是說說而已的玩笑,很可惜,前天博斯又跟她提了一遍。

  「喲,來了。」推開大門,正在整理報紙的管理員抬起頭來和她打招呼。

  「嗯,」廖思危答應一聲,舉了舉盒飯,「我真的可以在這裡吃飯?」

  「你忙的話可以在這裡吃沒關係,」管理員說,「幾個要考研的學生也是在這裡一坐一整天,我都允許他們自己帶飯來。」

  廖思危道了謝,往空位子的方向走了幾步,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倒退回櫃檯邊,「邢老師,他在這裡坐多久了?」

  「早上一開門就坐在這裡啊,他大四了,不光要準備考試,還要寫畢業論文吧。」管理員看了看鐘,「是時候吃飯了啊,我去叫他。」

  「我去吧。」廖思危做了個手勢,走到桌子邊站定,彎起手指輕叩桌面,「喂,博斯學長。」

  博斯從一堆資料裡抬起頭,一副快睡著的表情,「啊啊,是你啊。」

  「你吃飯了沒有?」廖思危舉了舉手裡的飯盒,「已經中午了。」

  「怎麼這麼快就中午了?我才寫了三十幾行!」博斯鬱悶地數了數紙上的字,「怎麼,你特意送便當給我嗎?」

  廖思危愣了一秒,「呃……是啊。」

  「你真是個賢惠的好姑娘。」博斯嘖嘖讚歎,打開盒蓋,裡面琳琅滿目,「炸肉丸子、臘腸、裡脊、蛋餃——有筷子嗎?」

  廖思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打開包掏出一雙一次性木筷,「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吃完了休息一會兒再寫噢。」

  「嗯。」博斯打開盒蓋,「對了!」他勾了勾手指,在廖思危彎下腰來的時候用恰到好處的音量說,「謝謝,愛你。」

  廖思危三分尷尬七分暗爽地朝門口走去,掃地的管理員詫異地看著她,「怎麼才來就走啊?」

  「噓——我去買個麵包。」她笑著低聲說,快步走出去了。

  圖書館毗鄰一個人造小湖的湖畔,湖邊雖然有風,但太陽光也很充裕。廖思危墊了一張報紙在屁股下,邊啃麵包邊看湖心涼亭裡的一對男女做某事。

  一樣東西滾到了她屁股旁邊,廖思危低頭一看,居然是瓶橙汁,而且連封口都沒開。她撿起瓶子,沒怎麼費勁就發現了坡地高處的博斯正把另一瓶滾下來。

  「就算我把你的午飯霸佔了也不能一個人躲在這裡啃麵包啊。」博斯挨著她坐下來,兩手做望遠鏡狀觀察湖心亭子。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盒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啃麵包?」廖思危詫異地擰開蓋子。

  「你的炸肉丸子放了生薑末,我最討厭生薑了。」博斯擰開另一瓶,「但凡你做給我吃的肉丸子從來沒有放生薑,你這麼細心的人專門給人做便當不可能故意或忘記放了生薑進去——但還是很好吃!我都吃慣了你的手藝,萬一你離開了我,我要怎麼活下去啊!」

  「不用謝我,又不是什麼偉大的事。」廖思危把麵包外層的包裝紙揉了揉,順手塞進旁邊的垃圾筒,「你喜歡,那我永遠做給你吃。」

  「那你可只能做給我吃啊!」

  廖思危不假思索地點頭,博斯暗笑。

  「丫頭,今天晚上帶你去吃頓好的彌補,不許推辭!」

  「我才不推,不過還是等考完試以後吧。」廖思危笑道,「那時候再狠狠宰你一頓。」

  博斯狠狠地灌了口橙汁,「就算你覺得煩我也要問——去舍下做客的事考慮得怎麼樣?」

  廖思危蘑菇著低下頭,目光落到翻開的書頁上,那裡有一大片油漬——開學第一天,一盒麻婆豆腐糊在上面,那痕跡一直留到了現在。她從沒忘記過這印記是因為什麼而留下。

  「算啦,還沒到時候,再想想吧。」博斯又是照例揉揉她的頭髮,「好好吃飯!不許啃麵包,我回去了。」

  期末考試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個坎兒,但對廖思危來說不過就跟任何一次普通考試一樣——高中考得還少嗎?

  考完試學生陸陸續續地回家去過年,廖思危拗不過博斯,跟吃喝黨們一起又下館子吃了一頓。這次大家沒有喝醉,只是有點傷感。都大四了,再過半年吃的那可就是散伙飯。

  吃喝黨裡,數E和博斯認識的時間最長,高中開始就廝混在一起,從來不覺得光陰如梭的這群傢伙,終於也嘗到了某種「到頭」的滋味。

  「大家以後一定也要經常聚!」

  E和甜心已經確立戀愛關係,大家少不了亂開他們的玩笑——

  「一定一定!」

  「當然要聚!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這麼一頓你們可別想逃了!」

  甜心橫眉怒目,「誰嫁他!等他學會滿漢全席再說!」

  「有目標就好辦!」大家鼓勵E,「還好不是換你生養孩子這種要求。」

  E也豪情壯志,「小廖,我要拜你為師,至少讓我知道雞翅怎麼炸,甜心炸的真是沒法吃……」

  毛毛和安菲的家都在外地,兩人訂了同一天同一時間的機票,總算趕在春運高峰以前搞定了交通問題。吃喝黨們集體送行,開車的司機竟然又是甦醒之——誰讓她能弄到車呢。

  麵包車滿載著一車人的吼叫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廖思危戴著耳機觀察那些一晃而過的廣告牌。

  甜心沒工夫跟E貧,她很感興趣地望著窗外,「喂喂,這些廣告牌就是幫主他老爹公司承包的吧?」

  機場高速公路兩邊有不少各式各樣的廣告牌,「一塊牌子200萬!有錢人!」阿擺嚎叫道,「啊,對了,哪塊是幫主賣出去的呀?」

  「誰知道。」

  博斯笑而不答。幾分鐘一過去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到吃零食上去了,果然是吃喝黨,始終在乎的事除了吃還是吃。

  廖思危突然看到一塊藍色的廣告牌,海洋的那種藍,色澤幽幽,在一堆廣告牌裡很是醒目。

  汽車高速奔馳,牌子一晃而過,儘管時間極短,她還是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

  海底世界,夢幻的國度。

  廖思危還在發呆,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聲問:「明天就是寒假了,考慮得如何?」回過頭,博斯拉掉了她一個耳機,線纏著手指,悠哉地問。

  沉默半晌,廖思危憋出一句話:「去你家……坐幾路車?」

  一絲笑意從他抿住的唇邊溢出,「302,底站。學校過去,一路車直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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