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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2:31

前言:

他和她,
絕對天生的冤家。
從爺爺輩延續下來的仇恨,
寧夏不屑一顧——
我要尊從我的心意過完這苦短的一生。
即便是孽緣,
既然她認定了他,
他就休想逃掉!
這並非一場野蠻遊戲,
而是全心全意地付出,
渴求得到同等回報的愛的追逐……


楔子  

  七月的天空一派晴朗,湛藍的天幕上悠閒地飄浮著幾朵白雲。孩子們手中拉著長長的風箏線,在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奔跑、嬉戲著。  

  與外界和諧的氣息截然不同,在這所全城最好的市立醫院三樓的一間產婦病房裡,正充滿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喲,我當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長成這種皺巴巴的醜樣子?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瞧那幾根稀稀拉拉的黃頭髮,還真是寧家出來的種!」說話的是一名風姿秀麗的少婦,生產後的調理得當使她的氣色已見紅潤。只見她呵護備至地摟抱著用粉紅棉布包裹著的嬰兒,一邊言詞犀利地嘲弄著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半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也是剛生產完沒多久,懷中是一個藍布包著的嬰孩。聞言婦人鳳眼一睜,立即不服輸地冷笑一聲道:「活像你家那小東西一生下來就白白胖胖長滿了頭髮?臉色蠟黃得跟中了毒似的,瘦不拉幾個小老鼠崽子,鬼知道養不養得活?」  

  「你!」少婦氣得臉色漲紅,拔高了聲音道,「你們寧家沒一個好東西!讓你生個丑玩意,以後嫁不出去還丟人現眼!」  

  「嫁不嫁得出去也沒你的事,反正不會嫁你兒子!我家有的是錢,招百來個入贅的主興旺門丁都有剩!你還是多塞點補品好生餵養自家兒子吧,免得長成個癆病鬼,把早先年林有貴賣死力賺回來的那點積蓄都敗光了!」  

  兩人你來我往,一句比一句狠毒。  

  隔壁床位的阿婆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地出聲勸解:「哎呀,別給娃娃造孽了,剛生出來都是這樣的。我阿婆這麼些年來,都還沒見過長這麼標緻的孩子……」這也確是實話,林家和寧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富家,自打懷孕開始就精細萬分地滋補調理,加上遺傳基因又好,生出來的孩子別提有多水靈了。可瞧瞧,從她們嘴裡說出來都成什麼樣了?

  「要你管!這是我們兩家的事!」在一致對外方面兩人倒是配合良好,異口同聲地將老婆婆的氣勢壓了下去。

  阿婆連忙縮回了脖子,病房裡的其他人也再沒哪個敢充當炮灰了。  

  自打兩天前這兩家人入院生產後,這病房裡就沒一刻清靜過。真真沒見過這麼愛吵架的兩家人,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能鬥得面紅耳赤,拚命往人痛處踩。而方才趁著丈夫爭先恐後去買補品的空當,她們便忍不住地到育嬰室將自己還沒見過面的孩子抱了來,於是又引起了新一輪的唇槍舌劍。生孩子本來是喜事,弄成這樣又是何必?真不知兩家人上輩子是結了什麼不共戴天的仇。  

  這一點倒是沒猜錯,林家和寧家確實有仇,而且這仇還不是一般的深。雖然說最起初到底是因為寧家借了林家一棵大蒜沒還,還是林家借用寧家的茅坑結果摔進糞池裡去的事而結的怨已無法考究。但延續到今天已經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仇恨,彼此毫無道理地厭惡對方。  

  最初的林家和寧家本都是同一個村子裡的大戶,大概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所致,兩家從爺爺輩起看到對方家裡的人就要吐一口口水。誰想到全村唯二考上大學的就是兩家的孫子,好死不死考上同一間大學,互相追對方的女朋友又沒追到,結果只能與愛自己、自己卻不很喜歡的女人將就著結了婚,也就是兩人現今的妻子。從此,由於兩個女人互相視對方為情敵,爺爺輩的仇恨得以進一步地昇華和延續。好巧不巧地,在拚搏進取的大浪潮中,有多少人自主創業未果,反而賠得傾家蕩產,而林、寧兩家卻雙雙大賺了一筆,適時收手後又回到了同一個城市,看中了同一條巷道,林家住巷首,寧家住巷尾。不長的一條巷子,林林總總地佈滿了兩家開的酒樓、茶館、超市賣場。競爭越發加劇敵意。而今連生孩子也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甚至同一家病房,足可印證了一句古話:冤家路窄。  

  「吵吵吵!你們還不能下床知不知道?抱著別人的孩子吵什麼?」冷著一張臉的護士小姐拿著注射器走了進來。

  「什麼……」  

  「別人家的孩子?」  

  恍如一陣狂風掃過,吹起幾片淒涼的落葉。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藍布包的是林家的男孩,昨天下午十四點十分出生;紅布包的是寧家的女孩,比他小二十六分鐘,十四點三十六分出生。」懶得理那兩個瞬間石化成雕像的女人,護士麻木不仁地道,「看你們要不要換回來?我要打針了。」

  ……  

  此事矣矣。  

  只可道,果然還是孽緣不斷。  

第1章(1)

  七年後——  

  一輛黑色的奔馳緩緩地從上坡道滑下,停在了英傑幼兒園那座華麗的巴洛克式風格的大門前。與此同時,一台純白的寶馬從下坡道駛來,正對著那輛奔馳,也停在了小學的門口。  

  稍稍頓了頓,便從兩扇車門中出來兩位風姿卓越、保養得當的婦人。一樣是昂貴的名牌裙裝,吹剪得無懈可擊的髮型,閃亮的高跟鞋,看似典雅高貴的氣質,卻被一見面的唇槍舌劍給破壞殆盡了。  

  「喲,我道是誰呢,幾個月不見,寧太太的皮膚怎麼保養得像樹皮一樣?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呢!」

  「林夫人才是呢!衣著品味真是越來越俗氣了,都快和這地方的鄉巴佬一樣了。」  

  「怎麼會呢?我這可是經過維也納著名服裝設計師專業指點過的,怕是寧太太你的眼光有問題吧?」林夫人雙手優雅地環在胸前,不無得意地說,「難得有假期,我們家小濤被推薦到維也納深造鋼琴,我就陪他去了。七歲就過了鋼琴十級的孩子可是少之又少,連國外的大師都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呢!」  

  「鋼琴這種東西連傻子都能學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家小夏啊,可是英國方面強烈要求她去那邊學習舞蹈的,傑瑟琳老師還直誇我家小夏的領悟力強,身段柔軟得不可思議,天生就是舞蹈家的料子。」  

  「隨便撲騰兩下就叫做跳舞了?你可要當心啊,看她那樣就知道不會唸書,別長成個草包就行了!」

  「你才要小心自家兒子變成書獃子呢!成天悶不吭聲,得自閉症那是早晚的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寸步不讓,笑意盈盈的表面下是刀光劍影、暗潮洶湧,直鬥得劍拔弩張、渾然忘我,一時間都把自己引以為傲的孩子丟在一旁,無暇顧及。  

  黑色轎車旁安安靜靜地站著一個白淨清爽的小男孩,像是對大人們的爭吵無動於衷。他低斂著一雙沉靜清澈的眼睛,逕自聽著自己的隨身聽。  

  「呀!小濤濤!」不知從哪裡伸出來一雙小手,從身後摀住了他的眼睛。  

  伴隨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個身穿粉色洋裝的嬌小身影忽然跳上他的背,八爪魚一樣巴在他身上,親暱地搖晃著。

  「寧夏。」男孩掙扎地鬆了鬆被她勒得快要不能呼吸的脖子,清秀的臉漲紅著。他轉過頭去,果然看到那張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臉。  

  「嘻嘻!我好想你哦,你有沒有想我?啊,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寧夏小巧的身體飛快地從他身上跳下去,不知從哪裡拖出來一個巨大的包包,她埋著頭在裡面不停地翻找著,「我在英國有給你帶禮物哦,是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找到這麼漂亮的……」  

  林睿濤微微皺著眉,有些懵懂地看著她。  

  「呀,有了……鏘鏘鏘鏘!」終於找到要找的東西,寧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將手中的物體五十倍放大地送到他眼前,順便附贈命運交響曲的配樂。  

  是一個特大號的粉紅色海星!  

  林睿濤的表情一瞬間僵在那裡。  

  沒有經過加工製作的海星在死了之後會發出極其難聞的氣味,湊近了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這可是我特地抓來給你的哦!你喜不喜歡?」她滿臉希冀地看著他。  

  「我……不……」俊秀的臉上開始浮現陰影,他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想要搖頭拒絕。  

  「哪,送給你!要好好保管哦!」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強行將那顆海星塞進他懷裡,寧夏心情大好地仰天大笑三聲。他抱著那顆龐大的海星,欲哭無淚。  

  「寧夏,你跑到那邊去做什麼?還不給我回來!」口水戰中的母親終於發現身邊的女兒不見了,而且還是跑到敵方那邊去,連忙氣急敗壞地叫道。  

  「我才不要呢!」淘氣地做了個鬼臉,寧夏拉著林睿濤就往校門裡面跑去。  

  他一手抱著海星,一邊被她拖拽著踉蹌地向前跑,模樣有些狼狽。  

  「睿濤,我說過多少次了,要你不要和那種野孩子一起玩,會被帶壞的!」林母在身後遠遠地喊道。

  林睿濤回頭看了母親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下意識握緊了寧夏的手,被她拉著跑得更快了。

  「喂,你說誰是野孩子!你家才是沒教養的小孩呢!」涉及自己的女兒,寧母立即發動攻擊。  

  「說的就是你,怎麼樣?!」對方同樣也是嘴裡不饒人。  

  新一輪的唇槍舌劍再次開始。而跑進校門的兩個小小身影,早已經沒了蹤跡。  

  寧、林兩家的交惡關係由來已久,可是對於兩個小孩來說,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  

  他們誕生在同一個城市,住同一條街道。因為兩家都是富裕人家,免不了就要拿孩子互相攀比,所以他們總是一起上全城最好的培訓班,上同一所貴族幼兒園,有期望以後也會上同一個重點小學、同一間中學。只要能看得到林睿濤的地方,就有寧夏,他們的距離總是這樣不遠不近,觸手可及。  

  有幸能夠在一起長大,也算得上是有緣。可就是這有緣的兩個人,卻偏偏也生出了一副冤家相。  

  不,他們不是冤家,簡直就是冤孽。  

  英傑幼兒園是貴族式的設施管理,僅休息室就有好幾間。  

  午休時,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在自己的床上睡午覺。但是有一張床,經常就會出現莫名其妙查無其人的狀況。

  「哎!」寧夏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爬到隔壁休息室林睿濤的床頭,滿臉興奮地戳他,兩隻小山羊辮子一晃一晃。

  「幹嗎?」本來快要睡著了又被她吵醒,林睿濤睡眼惺忪地看著她。  

  豈料她突然拿出一隻碩大的干墨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了一口在嘴裡吃掉,一邊還得意洋洋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林睿濤。  

  「你敢嗎?」  

  真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嚇得連忙搖頭。  

  她嚼著嚼著,突然動作一停,鼓著嘴巴,「哇」的一聲將墨魚渣混雜著口水全部吐了出來,然後咋了咋嘴巴,

  「惡,真難吃。」說完,她來去如風,自顧自地又下去了。  

  剩下林睿濤看著自己床上的一攤污穢物,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同一時間,值班大媽看著空空如也的儲物箱,捶胸頓足地痛哭流涕,「我的頂級墨魚啊,哪個沒良心沒天理的傢伙偷了啊……」  

  兩年過去,兩人都升上小一。  

  為了彰顯英雄氣概,證明自己是超級無敵宇宙女超人,經多方勸阻無效,寧夏決定從五米高台上往下跳。

  「喝啦」一聲,她眼一閉,心一橫,騰空而起。  

  只聽得底下一聲慘叫,正要將作業本送到老師辦公室的林睿濤被她壓個正著。  

  那次寧夏是安然無事,林睿濤則因為骨折而住了兩個月的醫院。此事最後在兩家人的炮火中結束,寧夏從此被林家定為危險分子,勒令不許她接近林睿濤三米以內,只不過寧夏依然故我,照樣發揮她臉皮比城牆還要厚的精神纏著林睿濤。

  不讓她找濤濤?她才不幹!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才不要他們管!  

  又是幾年之後,寧夏已成了學校裡響噹噹的小美女一個。  

  一雙水媚的桃花眼,盈盈一握的小纖腰,一直練習舞蹈的她,柔韌的身段,所到之處無論男女,追逐者雲集,人緣一把罩;而少年初長成的林睿濤也已經初顯輪廓,永遠位居榜首的成績,各類競賽的獎狀獎盃已經堆滿學校的陳列室,六寸大的照片作為榜樣被招搖地掛在校門口,儼然已被作為學校的榮譽和其他學生的榜樣。  

  一日,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寧夏興致勃勃地躥到別班男生那塊的運動場地。  

  剛結束一場練習賽,網球場上的人還在休息。  

  「濤濤!」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寧夏立刻興奮地猛揮著手。  

  「哇,是寧夏!」球場上那些半大不小的男生見到她來,霎時轟動起來,口哨聲四起。  

  「寧夏,也來找我啊!」  

  「怎麼每次都只找林睿濤一個?」  

  「我樂意!要你管?!」杏眼一睜,她不客氣地回敬過去。愛找誰是她的事,要他們廢話?寧夏的男生緣出奇的好,她從來也不用主動找別的男生,只有被人追著跑的分,只除了林睿濤。沒辦法,誰叫他是她的罩門嘛!她就是喜歡纏著他,逗他開心,只要待在他身邊,她就會覺得心情很好,很開心。  

  林睿濤正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喝水,清爽乾淨的臉上因為剛才的練習而浮著一層細汗。  

  見到寧夏來,他就知道想再休息下去是不可能了,於是很自覺地站起身,將球拍放入網球袋裡。可還等不及他將身後的球袋背穩,就被她拉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幹嗎?」一出運動場,他就停了下來,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小男生已經頗有幾分彆扭情緒。  

  「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粒夾心糖給他,她笑嘻嘻地拉著他坐到樹陰底下,「很好吃哦。」

  早就對她這種不經大腦的行為習以為常,寧夏從懂事開始就會塞給他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糖果是最正常的了。

  他拿著糖果放在手心裡看了一會,然後又塞回她手裡,「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真的很好吃哦!我不管,我就要給你!」  

  兩個小人兒挨坐在一起,把一粒糖果就這麼推來塞去的。  

  「一定又是隔壁班的那個張維傑給你的,我才不要他的東西。」他又推了回去。  

  「才不是!這個糖糖是我的。」寧夏撒起謊來連眼睛也不眨。  

  「你的哦……」聽見是她的,他也就不再那麼抗拒,將糖果抓在了手裡,「寧夏。」  

  「嗯?」她雙手托著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可是他卻沒有說下去。  

  天空是一碧萬頃的晴朗,蔚藍的天幕上漂浮著幾朵潔白的雲彩,陽光燦爛地照耀著大地。  

  風過樹梢,傳來「沙沙」的聲響。林睿濤屈膝坐在樹下的草地上,身後背著個很大的網球袋,他低著頭,柔亮的黑髮搭在額前。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說話,像在思考著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乾淨的網球鞋。然後他開口了,聲音顯得有點緊張。  

  「寧夏,你不要和別人玩。」剛才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寧夏在的地方,男生們就會騷動起來,而他越來越不喜歡這種感覺。  

  「啊?」她偏著腦袋,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他的頭垂得更低了,手在球袋的背帶上捏得緊緊的,「你和我,以後都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說完這些話,他的臉都快紅到脖子根了。  

  「好啊!」她重重地點頭,爽快地答應他。她本來就喜歡和他在一起嘛,怎麼會不好?  

  「真的?」他猛地抬頭,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真的真的!」看到他高興了,她更是忙不迭地連連點頭。  

  「那好,我們打勾勾。」他伸出小指,「說好了再也不能和別的男生玩哦。」  

  「好。」她伸出小指,正要和他勾上時,卻因為聽到他後面的話而感覺有點奇怪,於是動作頓了一下。

  「哈!男生愛女生,林睿濤喜歡寧夏哦!」一群路過的小男生起哄地狼叫個不停。  

  「怎麼樣?!」寧夏立即不服氣地站起身,小小的身體和他們對峙著。  

  林睿濤還是坐在原地,他只是看著他們原已碰到一起的指尖又飛快地滑開。  

  勾勾沒有拉成。  

  「寧夏,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一上午。」一個比較高的男生走了出來,是張維傑。他的長相算得上俊俏,渾身散發出一種陽光爽朗的感覺。  

  「找我幹嗎?」她沒好氣地道。敢打擾她和濤濤相親相愛?她才不要理他!  

  「玩啊!我剛知道了一種很好玩的遊戲,教你好不好?」男生笑著就要上前拉她,像是吃定了寧夏會跟他走一樣。林睿濤見狀本能地就想擋在她前面,心想她才不會去呢,卻不料她早已先他一步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了。  

  「好啊,你要是輸了就請我吃糖!」  

  「還沒學會呢,就說大話。那要是你輸了怎麼辦?」  

  「也要請我吃糖才可以。」  

  「好好好,都是你大小姐說了算,行了吧?」  

  一行人漸漸走開,張維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原處的林睿濤,忽而一笑,那笑容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林睿濤在他們走遠了之後才站起身來,機械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後好半天都只是愣愣地站著,沒有出聲。

  很多的事情,其實都有預言。  

  手心裡的一絲不適使他略微回過了神,抬起手一看,原來是那顆夾心糖,已經被他捏碎,糖刺扎進了肉裡。

  感覺到有點痛。  

第1章(2)

  初春午後,陽光和煦地照著大地,剛開學不久的校園裡一派鬧騰。  

  陵揚中學,一流的明星高中。在這裡的學生只有三種人,一種是頭腦好,憑本事考進來的;其二是有權,憑家族影響力進來的;還有第三種,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至於怎麼進來的,瞎子也能猜出來了。  

  很不幸的,寧夏就是這三種人其中的——最後一種人。  

  寧家很有錢,事實上,除了有錢之外,寧家也沒別的了。一條街上只有兩棟別墅,街尾一棟是寧家的,而街首那一棟就是林家的。不同的只是林家兒子功課運動一把罩,而至於寧夏嘛,就不好說了。  

  「寧——夏——」  

  一聲咆哮衝破雲霄,從走廊盡頭的教職員室直逼向三年六班的課室。李老師猶如一團黑影躥進教室,只見她指尖發抖地指著後排靠窗座位一個亮麗的女生,嘶吼道:「你馬上給我滾到辦公室來!」  

  黑影來得快去得也快,當班上同學都被嚇得一愣一愣時,那名女生不知是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了還是根本就懶得理會,只見她的手插在褲袋裡,兩條修長的腿囂張地交疊著搭在課桌上,身體往後靠著椅背,將平衡控制得很好地搖來晃去。

  「呃,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麼事?」不幸坐在她鄰座的柳湘提著嗓子問。雖然每一次寧夏都能把老師逼迫到瀕臨瘋狂的地步,不過這次好像格外嚴重。  

  寧夏絕對是這所學校的「怪胎」。陵揚無美女的傳言自寧夏進來後就被徹底打破,學習刻苦,相貌基因不甚良好的陵揚中學居然出了寧夏這一張擺在街上回頭率絕對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俏臉。不僅長相,連身材也無可挑剔,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的舞蹈,每次表演,都只能用震懾全場才足以形容。當然啦,人無完人,至於寧夏,明顯一點的缺點就是成績和身材成反比,還有就是自大兼臭屁。  

  「笨哪!沒見現在春天來了,一些沒男人滋潤的老女人就開始騷動不安了!」惡毒地說完,寧夏順手拿過她桌上的果汁就喝。  

  「哇,那是我的果汁……」柳湘哀叫一聲。  

  寧夏是有聽沒有到,咕嚕咕嚕幾口將果汁喝個瓶底朝天後,「咚」的一聲將空瓶放回柳湘的桌上。

  柳湘瞪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水壺,兩隻圓眼睛都快成鬥雞眼了。這可是她一早起來為心上人特地搾好的愛心果汁啊!還想著等下午的籃球賽結束後就給他的……寧夏這個強盜土匪!還她的愛來!  

  絲毫沒感覺到身旁的騰騰殺氣,在看到窗外走過的身影時,寧夏的狐狸眼倏然一亮,抬起放在桌上兩條腿就往外走。

  「寧夏,你去教職員室啊?」氣歸氣,柳湘還是擔心她會被怒火正熾的班導師削一頓。  

  「偶爾也給辛勤的老師們一點面子啊。」寧夏回過頭來衝她眨了個眼,「去去就回,不要太想我哦!」

  柳湘立時瞪大了眼,一副噁心的欲嘔狀。不過她是打死也不相信,寧夏會為老師著想?!  

  整潔的衣領,修剪利落的清爽短髮,修長挺拔的身形,林睿濤站在李老師的辦公桌前,靜靜地聽著任課老師對著自己滔滔不絕。  

  「睿濤,我知道你已經報名參加了這次的國際生物競賽和數學競賽,但是我這科的物理競賽也一樣是非常重要的,讓別人去我實在是不放心。況且比賽是在暑假,距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你向來是各科的榜首,老師相信你的能力……」

  林睿濤低斂著眼,並不急於表態。他沒有說的是,化學老師也已經把他的名字遞上去了。從小到大,包攬學校裡的各科競賽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參加三門或四門比賽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麻煩的只是要接受各科老師殷切的「關愛」。  

  不意間,他的餘光忽然看到進來的一個身影。原本沉靜的眼眸瞬間被打亂,輕輕一顫,隨即很快地轉過視線,不再看那邊。  

  「怎麼樣?你願意參加嗎?老師並不想勉強你。」李老師滿懷希冀地注視著他。  

  略微思考後,他點了點頭。  

  李老師立即喜上眉梢,正欲大肆誇獎他一番,眼角掃到在門口打混的寧夏,立即怒火沸騰地臉色一變,

  「你還不給我過來!」  

  「老師,別那麼大火氣嘛,天干物燥,生氣傷身哩!」寧夏立即笑嘻嘻地蹭了過來。  

  「你要是不給我惹事,我根本就不用生氣!」  

  寧夏的眼睛在看到站在一旁的林睿濤時,立即興奮地閃了閃,盯著他就不肯放了。她一邊隨意地敷衍著應付老師,一邊明目張膽地「偷看」他,嘴角還不時泛起詭異的笑容。  

  「寧夏!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心不在焉,李老師開始咆哮了。

  「呃,那個……」寧夏在辦公桌前吞吞吐吐磨來蹭去,忽然,她動作間很「不小心」地碰倒了桌上堆著的作業本,疊好的本子霎時掉了下來,凌亂地四散落在地上。  

  「寧夏,你就不能小心點?」李老師徹底無力了,比起林睿濤這個異常優秀的學生,寧夏簡直就是個禍害!

  「老師,我來撿!」她立即表現積極地蹲下來。  

  林睿濤看了看,也只好低下身體,和她一起幫忙收拾作業本。  

  當撿到落在辦公桌下的一個本子時,兩人同時伸出手。他見她已經伸出手,便要將自己的手收回來,卻在半途中被她握住,壓在地上。  

  他一臉詫異地看著她,本能地就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她抓得更緊,隨即他惱怒地咬緊牙,一貫平靜無波的眼眸此時狠狠地瞪著她。桌下狹小的空間裡,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他的臉像是被燒著了,陣陣發紅,想退出去又不能,緊抿的嘴唇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整個人僵持在那裡動彈不得。  

  寧夏無聲地靠近他,笑得很是妖嬈。她兩隻眼睛晶亮地看著他,很是得寸進尺地湊近他的臉,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他的臉霎時像被重型炸彈轟炸過,又紅又黑,青白交錯。他猛然低下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倉皇地退開身體,急急地拋下一句話:「李老師,我先走了。」就頭也不回地甩門離開。  

  從沒見過自己的得意門生這麼反常,李老師在愣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咆哮道:「寧夏,你又幹了什麼?」

  「我哪有……」慢吞吞地從桌下爬出來,寧夏一臉的無辜。  

  「還說沒有幹什麼?昨天那群男生為了你打架又是怎麼回事?這次張議員的兒子也在裡面,有好幾個都送醫院搶救了!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啊……」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她開始撥出點心思胡亂解釋。真是的,又是打架,他們要打關她寧夏什麼事?不過,嘻,要得手的已經得手了,受幾句炮轟又算得了什麼?  

  下午放學後,陽光依然充足,運動場上一下子充滿了活躍的身影,校園在這個時候才真正地沸騰了起來。

  「喂,」寧夏悠閒地搭著書包,攔住正要出教室門的柳湘,「你家那口子呢?」  

  「他今天有球賽……」雖然早就習慣了寧夏說話這麼大大咧咧,柳湘還是忍不住羞澀地紅了下臉。其實她還只是暗戀而已,但總聽寧夏這麼說,久了居然也生出甜蜜感來。  

  「球賽?」她的聲音頓時拔高了兩度,忽而露出了狠狠的眼神,「不錯嘛,他還能打球?」說完腳下一轉,就往籃球場的方向走去,柳湘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現在正是校際賽的開場比賽,與其他運動場地的冷清截然不同,籃球場呈現出一派人聲鼎沸的盛況。圍繞在場邊裡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人,呼喊加油聲震動著耳膜,男生狂熱,女生神往,已至白熱化瘋狂的狀態。  

  「嘩,寧夏!」  

  看到她來,男生們立即騷動起來。寧夏也被氣氛感染得興奮了起來,她揚著大大的笑容,揮手就沖球場內拋了一記瀟灑的飛吻,「寶貝,我來給你們加油了!」  

  球場內外立即響起口哨聲、呼喝聲,男生們開始鬼叫個不停,在場的人更起勁地投入到比賽中去了。

  有人讓位,寧夏一點不客氣地跳上原本屬於別人的欄杆看臺上坐著,邊看比賽邊和場中的人來回比著姿勢。陽光下,她的笑臉令人炫目。  

  「寧夏!」中場休息時,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汗水淋漓地從場上向她們跑了過來。  

  男生叫的雖然是她,但他一衝過來卻是先接過身旁柳湘遞上的礦泉水,大口喝了幾口之後,將剩下的水一股腦從頭頂淋下,然後又拿過不知是哪個女生送來的毛巾,隨意地往頭臉上一擦,才一躍坐在寧夏身邊的扶欄上。  

  「找我什麼事?」他坐得很狂放,手搭在膝蓋上,一臉瞭然地看著她。  

  「傳說你昨天『為我』打架了,」她狐狸眼一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後,忽然威脅似的道,「張維傑!還能打籃球,你根本一點事都沒有,居然敢害我背黑鍋!」  

  「冤枉啊!」他連忙掀起球服露出一片青紫的肚子,「看我被揍得多慘!」口氣無比可憐。  

  「哇!」寧夏變臉比翻書還快,立即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塊傷處看,「好像只烏龜!」  

  「去你的!要說也是墨魚好不好?你看看它的顏色、大小!」他憤憤不平地同她一起研究自己傷痕的形狀,隨即又關心地問,「喂,老師找你談話了?」  

  「廢話!也不想想你自己頭上的名號,張議員的兒子!李妖女差點沒拆了我,你看看我的頭!」她掀開額上的劉海,一點紅腫浮現在那裡。  

  張維傑立即神色一變,拉過她的臉端詳著,「被她弄的?」  

  「手指戳了我快半個小時,痛死了!」  

  「我去找她!」他說著就要跳下欄杆。  

  「找你個頭啦!少給我惹麻煩就行了,下次打架找點別的借口。」寧夏很是強盜地將喝過的水瓶推進他懷裡,一邊又曖昧地湊近他,在他耳旁道,「對我家小豬好點。」  

  說完,在他和柳湘之間來回使了個眼色,她爽快地躍下欄杆走人,「我走了,拜!」  

  張維傑又是無奈又是氣惱地看著她走遠的身影,終是歎了口氣,順手拿起她的水,就著她喝過的地方喝了幾口,又上場比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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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3:37

第2章(1)  

  剛結束了一場友誼賽,林睿濤一身白色的網球服還沒換下來,背著球袋就往車棚走去。  

  從小練習網球,他十二歲開始參加各類網球公開賽,拿過的榮譽和獎牌數不甚數。現在的陵揚網球隊裡有不少隊員就是慕名而來想和他交手的,他卻依然故我地單獨練習,從來沒有半點自負狂妄的神態出現。  

  他總是很安靜,站在一個既不顯眼也不張狂的地方,對自己喜歡的事情貫徹到底。不管有沒有人在看。

  「濤濤!」寧夏早早地就坐在他的腳踏車後座上了,兩條均稱修長的小腿晃呀晃的,看到他過來,立即笑瞇瞇地跳過去,裝乖地挨近他身邊,「一天沒見了,有沒有想我?要不要摸摸我的頭?」  

  林睿濤在三年一班,寧夏在六班,樓層不同,所以並不是時時都見得到。  

  「不要!」毫不留情地拍開她的爪子,他生硬地拉開她往自己的車子走去。上午不是才在教職員室見過,哪裡來的一天?想到那時發生的事,他的臉色陡然變黑。  

  「不嘛,人家想和你在一起!」她甜甜地笑著,像只乖狗仔似的黏著他,就只差沒搖尾巴了。  

  「寧夏。」他隱忍地握緊了車把手,眉毛不住地跳動著,「你的腳踏車呢?」  

  「壞了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一年騎壞了七台車,你是破壞大王啊!」他忍不住地吼她。還是她以為他是白癡?  

  「錯,我怎麼可能是破壞大王?」她雙手叉腰,得意洋洋地道,「要是也是破壞公主才對!」  

  「你簡直不可救藥,我不管你了!」他推著車子就要走。  

  她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地伸手就要拉住他,卻只感覺手中一空,被他用力地抽了回去。  

  「別跟著我!」他幾乎是吼了,向來沉靜的臉上顯露出異常激動的情緒。  

  空氣像停止了流動,一瞬間靜了下來。  

  他直直地站著,薄唇緊抿著,清秀的臉龐繃得緊緊的,像是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麼,胸口氣息不穩地起伏著。

  他根本連看都不想看她!  

  幾個班的男生為了她打架,全校人盡皆知!她都有張維傑那種人為她打架,還來找他做什麼?  

  寧夏一愣,隨即又是委屈又是憤慨地嘟起了嘴,賭氣似的說:「我不要!我就是要跟著你,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他抬起頭,嘴唇緊抿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他的頭髮較以前長了些,搭在潔淨的白色領口,平添了一種柔和的俊逸。看得寧夏心兒怦怦跳,只差沒流下口水來。她伸手又想拉住他,卻被他避了開去。  

  他別開臉,收回自己的視線,還是那樣沒有表情的臉,卻逕自跨上自己的腳踏車。  

  「呀——」這對於寧夏來說無疑就是默許了,她立即興奮不已地跳上後座,一邊還毫不保留、犧牲小我地大力抱住林睿濤的上半身,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背上,兩隻手還頗為令人不恥地在他的胸前摸來摸去。  

  「寧、夏!」他氣憤得漲紅了一張臉,氣急敗壞地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腰的部位,「你再亂動就給我下去!」

  「收到!」她嬉笑地道。  

  林睿濤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只有無奈地帶著她滑出校園。沿途的風,和煦地在他們身旁撫過,讓人有種醺醺然陶醉的感覺。寧夏坐在後座,心滿意足地兩手環在他的腰上,臉貼著他的背。  

  感覺到他因騎車而起伏的肌肉,一股安心的感覺,隨著他飛揚的短髮,汗濕的背脊,慢慢地滲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真的長大了呢。和小時候不同的脾性,和小時候不同的笑的樣子。可是不論他怎麼改變,都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林睿濤。  

  希望永遠可以這樣就好了。他騎著車,而她坐在後座,一直一直都這樣下去……她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絕對不要分開!誰叫她喜歡他?在寧夏的語錄裡,從來就沒有「放棄」這個詞!  

  「你的手……在幹什麼?」林睿濤咬牙切齒地道。臉色已經黑了一半。感覺到她的手在他上半身的某一不可告人處游移徘徊多時,已經令他忍無可忍!  

  「我在幫你抓癢癢哩。」她是一臉的神態自若、天經地義。還順手不放過任何一丁點機會地再多摸了兩把。

  「我哪兒也不癢!」  

  「哎呀,你也不用那麼害羞嘛,有隱疾的事我又不會幫你到處去說,私下裡就會幫你給搞定了,誰叫我是你肚裡的毛毛蟲呢?」語畢,她還輔助效果似的奸笑兩聲。  

  「我沒有隱疾!還有,肚子裡有毛毛蟲那種東西的人早就死了好不好?」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聽到他因憤怒而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了。林睿濤敢以自己的名譽起誓,這世上要是還有比寧夏更厚臉皮的女生,他就跳死在江裡!

  「嘿嘿」傻笑兩聲,寧夏對於他的憤怒絲毫不以為意。她難道還不瞭解他?他的一個眼神她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正要過橋的時候,一股熟悉的異香——註:異樣的「香」味——隨風而來,吸引了寧夏超乎常人的嗅覺。

  「呀——」寧夏突然在車後座興奮地大叫起來,猛拍著他的背,「串串燒!有串串燒!好香哦,停車啦!」

  林睿濤被她這一弄,差點出了車禍,只得有些狼狽地在路邊停下。  

  「寧夏,你還要不要命了?」他火大地瞪著她。只有在她面前,他的修養和風度總是消失殆盡!  

  「你要就好啦!」看她是多麼的信賴他,她朝他伸出手,「錢。」  

  學舞的人要控制飲食,生活精緻的寧媽媽向來不許她在外面亂吃東西,幾乎都不給寧夏額外的零用錢,使她每次都要淒慘萬分地和自己的食慾相對抗。其實寧夏算是那種天生吃不胖的體質,但是在父母而言,沒有什麼天經地義的事,一切都要井然有序。  

  雖然氣悶,但他還是拿出錢來給她。  

  「呀!」她開心地接過錢,樂顛顛地跑了過去,不一會,就拿著兩手串燒回來了,自己咬了一口,還很有愛心地將另一串騰出來,討好地遞向林睿濤,示意他張嘴,「啊——」  

  他緊蹙眉頭,別開臉退開了些。  

  她緊追不捨,好不放棄,滿臉希冀地看著他,「我吃了,你也要吃。」  

  這是什麼歪理啊?  

  林睿濤的眼眸都快要噴出火來,她卻很不識時務地更加湊上前去,「試一下嘛,真的很好吃哦!」

  他本能地就想要別開臉,但是看她一臉的希冀,還是張開嘴咬了一塊,只是臉色依然很臭就是了。

  「吃也吃完了,這下總可以走了吧?」林睿濤沒好氣地道。  

  「OK啦!相公!」她利落地跳上車。  

  「我不是你『相公』!」他額上的青筋又開始暴跳。  

  「那人家鍾情於相公你嘛!」口氣肉麻得連千爪蜈蚣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你給我住口!」  

  「不嘛不嘛,人家好愛你哦!愛死你了,小濤濤!」  

  「寧、夏!」  

  「有!」  

  ……  

  一路上,林睿濤冷汗涔涔,他懷疑自己被這個妖女糾纏這麼久怎麼還活著?  

  「我要去吃東西!」寧夏在後座舉手提議。  

  「剛剛才吃完,你還要吃?」她的肚子是無底洞啊?林睿濤被迫停了下來,回過頭狠狠地看著她。

  鄰巷的麵館是他們放學後常去的地方,小小的店面卻很乾淨,白嫩肥胖的老闆娘總是一臉慈愛的笑,不過那只是對林睿濤。  

  「丫頭,怎麼又跑過來了?」剛進店門,肥嫩的一巴掌就扣上了寧夏的腦門。不是老闆娘小氣,實在是寧母太厲害,若是知道女兒又在這裡「胡亂吃東西」,怕是又會上門大鬧。  

  「大媽!」寧夏甜甜地叫著,她笑嘻嘻地摸了摸腦袋,一溜煙就坐到店裡一個靠窗的位置,兩條腿晃動著,「一碗滷肉面,要很大碗的那種哦!」  

  「知道啦!」老闆娘氣歸氣,還是招呼後頭煮麵去了。  

  雖說寧夏給她惹過不少麻煩,但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說不心疼是假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能每天只讓吃七分飽?寧家富有,可越是有錢人家就越是古怪。但是看看林家,卻又沒有這許多講究,林睿濤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受過什麼苛責,林母疼他那是打心肝裡的,卻是讓他隨心所欲地發展。不過這孩子卻也不是普通的優秀,對人有禮,成績又好,各方面都很全面,只是性格沉默了些,不喜歡說話——她是沒見過他被寧夏氣的時候。  

  寧夏倒是沒想過這些,她總是過得很快樂,沒有零用錢又怎麼樣?濤濤有就好啦!最好她餓肚子裝可憐可以讓他心疼,不過那好像不太可能。  

  一碗熱氣騰騰的麵線上桌,寧夏看得口水直流。  

  「你不要?」林睿濤有不祥的預感,神色僵硬地看著她。  

  只要一碗麵也就算了,她居然還將這碗麵推到了他面前。  

  「我沒有錢嘛!」她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所以……」  

  「你餵我。」她進一步地恬不知恥。  

  果然!林睿濤的額間瞬間佈滿黑線。  

  「喂我嘛!」她嗲嗲地膩著嗓子。  

  「不要。」生硬地擠出兩個字,他別開了臉。  

  「可是只有一雙筷子啊!我們要節約木材!」她理直氣壯。  

  「阿姨,有沒有鋼製的筷子?」他立即轉頭問。  

  「有……」老闆娘本能的回應在寧夏的瞪視下生生地收了回去,丫頭好利的一雙眼!便改口道,「……有是不可能的啦,我們這種小店。」說完,還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大媽說沒有哦。」她得意洋洋地道。  

  「那這個給你吃。」說著他就要把面推過去。  

  「啊……」她忽然肉餅一樣地趴到桌上,有氣無力地呻吟,「抄了一個下午的筆記,我的手好酸哦!」

  也不想想他才是那個連續打了兩個小時網球的人!  

  林睿濤狠狠地瞪她,臉色青了又紅,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捲好麵條,在空中涼了一下,喂到她口裡。

  「哇,濤濤,我好喜歡你哦!」寧夏立即生龍活虎地諂媚起來,乖乖地讓他餵著,無比享受地吃著麵條。

  她總是這樣,很容易滿足,對她好一點就忘乎所以。但是,她卻不是只對他一個人這樣,想到她在別人面前也像對他一樣,他心下不由一抽,手中的筷子抖了一下,動作有些粗魯地將麵條塞進她的嘴裡。  

  她也不以為意,笑笑地看著他,吃了下去。  

  他見著又不忍心了,於是放輕了動作,好好地一口一口餵她。  

  一旁的老闆娘看著,不由得搖了搖頭。真是冤孽哦,兩家人一見面就水火不容,兩個孩子的感情卻這麼好,總是偷偷地躲在一起,被逮住了又是一頓好罵。林睿濤還好,寧夏的母親就實在是……唉,不說也罷。  

  「我就送到這裡了。」林睿濤俯身斜跨在車上,對站著的寧夏說。因為怕她母親看到,他每次載她回家都只到後巷口。  

  她拽著他的球袋,滿臉垂涎地看著他,  

  「親一下。」  

  「別傻了!」他頭頂又開始冒煙。  

  「就一下下嘛!反正都親過了,那多一次有什麼關係?」  

  「你還說?」他的臉忽然漲紅,惱羞成怒。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被她得逞了還能安寧才有鬼。

  「不親就不親嘛,小氣鬼……」她癟著嘴,明艷的小臉鬱悶地垂下。  

  他跨上車就要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了動作。  

  感覺到他還沒走,寧夏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正要開口問,就見他伸出手來,一把撩開她額前的發,他的手按在她的頭上,眼睛定定地看著那處紅腫。  

  他眼神無比專注地看著,像是能夠看透人心靈深處,深邃清澈。  

  「濤濤……」寧夏不由臉一紅,連忙想要後退。這種東西不要被他看到,醜死了!  

  他卻不肯放開她,一手定住她的臉,定定地看著。  

  下午經過籃球場時,看到張維傑和她在一起,他的胸口就憋悶著一口氣。他不喜歡她的事情都是別人先知道,可是,他卻說不出口。從那以後,再也不敢輕易地說出口了。  

  空氣在靜默中燃燒。他觸碰的手指像是帶著某種微妙的電流,酥酥麻麻地燙著她,令她的心突然之間跳得好快。

  她幾乎是屏住呼吸,渾身僵硬地站著,兩隻眼睛亮亮的,隱約含有濕氣地看著他,「濤濤……」  

  他像突然伸出手時一樣地突然放下,拉好球袋,也沒有說再見,轉身就騎車走了。  

  剩下寧夏一個人還待在原地,過了很久,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笑容越來越大。忽然,她歡快地大叫一聲,一蹦三尺高,「耶——」  

  清晨,鬧鐘准點響起,被調試成群魔亂舞似的古怪音樂迴盪在一間充滿著少女氣息的房間。  

  被子中隆起的一團動了動,隨後一截柔潤光潔的藕臂從粉色的羽絨被中伸了出來,熟門熟路地爬上書桌,關掉了那恐怖的鬧鈴聲。  

  轉了個身,又繼續睡。  

  時間停留三秒。  

  猛然一個翻身,她從床上一躍坐起,睡意朦朧的臉上慢慢張開一抹古怪興奮的笑容。  

  她動作飛快地衝進盥洗室洗漱,很快地又衝了出來,一把拉開房間的窗簾。五月清晨的陽光瞬間灑入房間,一切都亮了起來。  

  她推開窗,揚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嘴角揚起了大大的笑容,忽然對著依然沉寂的街道大叫一聲:「啊——」  

  隔壁開快餐店的張大哥一不留神被她嚇到,要鏟進鍋子裡的大鐵勺直接敲到自己頭上,立時眼冒金星。他老婆心疼自己的丈夫,從店裡伸出脖子就對著始作俑者吼:「寧夏!一大清早的不要鬼叫啦!」  

  「張大嫂,早!」她趴在窗前,笑得一臉燦爛,心情好得快要飛起來了。  

  「喲,寧丫頭這麼早起來了?」路過賣早點的也和她熟得很。  

  「今天我很——開心哦!有大事要做!」她得意洋洋地宣佈。  

  「是嗎?丫頭可不要搞怪害人啊!」街上起得早的都是一臉不信任地看著她。  

  「李大哥,你說的什麼話?我要生氣了哦!」敢侮蔑她的終極追求幸福計劃?找死!  

  看她吹鼻子瞪眼,開便利超市的李某人頓時賠起笑臉,「算李大哥不對,請你吃甜筒,別生氣別生氣!」說完拿出冰櫃中她喜歡的口味,揮手就往寧夏窗口的方向扔。  

  她很是神准地接住,笑得更甜了,「謝謝李大哥!」  

  寧夏是這條街上的地頭蛇兼Superstar,簡單來說就是人見人愛,八面玲瓏。她不會因為自己家裡富裕就看不起別人,和任何人都能很快地打成一片,要論起討人喜歡,大概沒有人能比得過她。所以就算她有一個刻薄勢利的老媽,大家還是樂於和她打交道。  

  她生長在什麼樣的環境也不會引以為恥,與什麼樣的人交往也影響不到她。她寧夏就是寧夏,鳳凰飛到哪兒都還是鳳凰。更何況她還是那種有著蟑螂一般頑強不死的精神和鳳凰的外在的人。基本上只要對方不招她不惹她,讓她看順眼了,她都可以不吝嗇地給出一個微笑,反正又沒什麼所謂!  

  邊吃著甜筒,她撥通電話,語氣輕快地道:「喂,豬仔!起來了!」  

  「寧……夏?」那邊的柳湘還在睡夢中,「怎麼這麼早?」  

  「你忘了昨天答應我的事了?」寧夏的聲音開始頗有幾分陰森之氣。  

  「昨天?啊!」柳湘的睡意一下就醒了,驚叫一聲,「寧夏,你真的要做?」  

  「廢話!你快點穿好衣服過來,別忘了帶上相機,要是耽誤了我的大事,看我不滅了你先!」  

  「啊?不是吧,喂,寧夏……」  

  電話掛斷,注定了柳湘悲慘的命運。  

  兩個奇裝異服的身影萬分詭異地蹲在了林家後院的牆角。  

  「寧夏,你真的、確定要幹這種事?」柳湘吞了吞口水,有些恐怖地看著「全副武裝」的寧夏。  

  迷彩服、鴨舌帽、大號的變態專用口罩……她居然穿著這樣招搖過市,沒被人側目以對真是不可思議。好端端一個亮麗少女,把自己打扮成這種變態偷窺狂的模樣,還一臉花癡相地躲在男生家的後院準備偷看人家洗澡?!  

  真是家門不幸啊!林睿濤太可憐了,好歹他也是陵揚榜首,師生眼中超天才級的人物,居然不長眼地被寧夏這個變態女看上了。  

  「廢話!不然我叫你來幹什麼?相機調好了沒?」她凶道。  

  「……好了啦。」她欲哭無淚啊,她恨自己為什麼要認識寧夏,天天同桌受她蹂躪摧殘還不夠,竟然連週末都要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  

  「哦呵呵……小濤濤,這下你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吧?非照個幾十張好好留念不可!」她仰頭癡笑了一陣,忽又轉頭嚴肅地朝柳湘道,「我告訴你哦,你只負責按快門就可以了,敢偷看我家濤濤就給你死!」  

  「是——」柳湘還真是佩服她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變臉功夫,暗歎自己被要挾恐嚇來幹這種缺德事還有冤不得伸。

  取得了「共識」,兩人於是開始行蹤詭異地朝後院的浴室窗口進軍。  

  林睿濤的悲哀就在於,他是一個生活規路很強的人,習慣性每個週末都會起遲一些,慢跑回來後再洗一個晨浴。更不幸的是,他的這一點寧夏瞭如指掌。  

  於是乎,不久之後,只聽得一聲高吭的慘叫從後院傳來。  

  趴在窗外的柳湘在聽到動靜後就反應迅速地低下身體,縮了回去,只留著相機的鏡頭還偷偷地佔據著窗台一角。

第2章(2)  

  浴室裡,林睿濤赤裸著身體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渾身濕嗒嗒的還滴著水。他面色潮紅地瞪著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不速之客,滿臉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是變態嗎?居然在他洗澡的時候翻窗而入,肆無忌憚地看個不停,還因為看到不該看的興奮得尖叫!根據他十七年慘痛的經驗,她真的就是變態!  

  林睿濤的冷汗流了一層又一層,他吸了一口氣再吸一口氣,瞪著那個滿身奇裝異服傢伙,正要開口教訓:「你……」

  浴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打開。  

  正在前院修理花草的林母聽到自家院子竟然傳出這等慘絕人寰的尖叫,生怕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出了什麼變故,連忙拉著還在看報紙的老公膽戰心驚地趕了過來,可是他們看到的竟然是——  

  「寧夏?」林母驚駭,隨即一種根深蒂固的敵意隨著憤怒爆發了出來,「你怎麼會在這裡?還穿著這種稀奇古怪的衣服!你又想搞什麼鬼?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  

  「嘿嘿,阿姨,林叔叔,早啊。」拉下口罩,她把臉露了出來,傻笑著打招呼。  

  「早什麼早?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纏著我們家睿濤,你就是聽不懂?!從小到大他被你拖累得還不夠是不是?雖然住得近,但我們林家和你寧家可半點關係也沒有,也不想有!回去告訴你媽,管好自己的女兒,別回過頭來又要怪我!」面對這個從會走路開始就喜歡纏著自家兒子的女孩,林母的頭都大了,真沒見過這麼黏人的孩子。一旦是她認定的事,就是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聽,才把人趕走了,過不了多久她又來了!  

  「呃,這個,其實純屬意外啦,我一不小心走錯路,結果就走到這裡來了耶!」寧夏甜笑著一派純真地道。

  林母的眼睛瞬間冒火地瞪了起來。走錯路?住在這裡十幾年了,還能從大街上走錯到他們林家的院子裡來?順便還錯到了浴室?當他們是白癡啊?  

  林睿濤站在旁邊,面對這一團亂局,無力感更深了。  

  「寧夏,別以為嬉皮笑臉就可以過去,你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的事我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算了,就當是小孩子鬧著玩!可現在是我們睿濤高三的重要階段,你要再這樣胡攪蠻纏地干擾他就別怪我不客氣!睿濤以後要進的是名牌大學,以你這種稀泥巴的成績是別想追上他的!他以後就是要找女朋友也會是教養良好書香門第出身的千金小姐,像你這種稀奇古怪不知檢點的女孩子想都不用想!再說你還是寧家人,就是下輩子都不可能!」林母說得氣都不用喘,幾次林父想要插話都被她打斷,「你別開口!這丫頭就是欠人教訓!」  

  林母的話越來越不堪,寧夏不自覺看向林睿濤的方向。他也看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就轉過臉去。  

  誰讓她做出這種離譜的事?活該被罵!  

  半盞茶後……  

  林睿濤沒穿衣服的身體已經感覺到有點冷了,林母可能是對寧夏的怨懟積壓已久,好容易找到個機會就迫不及待地全都發洩出來。  

  「……居然恬不知恥地跑到男孩子的浴室裡來,一點矜持也沒有!幸好你爸死得早,否則也要給你氣死!有娘生沒爹養的小孩就是欠教養……」  

  本來一直在一邊旁觀的林睿濤在聽到這句話時,臉色陡然一沉。  

  「媽!」他起身站到寧夏身前,眼神嚴厲地看著母親。寧夏是過分了沒錯,可是卻不能用她的痛處來傷害她!

  「睿濤,你還護著她?以後也不要和這種人往來了,寧家人沒一個好的……」林母的聲音在兒子的逼視下慢慢地小了下去。  

  「夠了!」他的眉頭緊緊地糾結在一起,看向一旁的父親,「爸,你和媽先出去。」  

  林母不甘地瞪著寧夏,「你還賴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出來!」  

  「阿姨,我從窗戶下去就好。」她嘻嘻一笑。  

  「哼!沒教養的丫頭!」林母氣呼呼地道。  

  「好了,小孩子們的事情,你不要這麼不理智。」林父沉穩地開口。  

  「你說什麼?我還不都是怕睿濤被她帶壞?」林母雖氣,還是跟著林父一起出去了。  

  寧夏鬆了一口氣似的,表情飛快地恢復了彈性,還很不知死活地對著他們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你還敢笑?!」林睿濤回頭瞪她,頓時氣結。  

  「嘻嘻,濤濤。」她貼近他,兩隻水媚的狐狸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幹嗎?」他沒好氣地道。  

  「你心疼我了。」  

  「你胡說什麼?我哪有……」他俊臉一紅,忽然說不下去了。  

  「呵呵!」她笑著一把從身後抱住他赤裸濕潤的肩背,兩隻手還不老實地大肆揩油。  

  他破天荒地居然沒有推開她,浴室的溫度漸漸地升高,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了,他一把握住那只在他胸口亂動亂摸的小手,緊緊地捏著,良久道:「寧夏。」  

  「嗯?」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背上,冷不防在他肌理分明的身體上輕輕地親了一記。  

  他不由得渾身一顫,握住她的手更緊了,連聲音都有些不穩起來:「你……別在意她說的話,不要難過,嗯?」他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有著異樣的磁性,像一隻手輕輕地撓過她的心房。  

  她父親死的那一天,只有他知道,寧夏一個人躲起來哭了。從來不哭的寧夏,從來都是笑得那麼燦爛、彷彿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寧夏,縮在角落裡,哭得嗓子都啞了。他就在她身邊,陪著她,看著她,卻什麼也做不到。  

  「我不難過,我有你。」她踮起腳尖,從後面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整張臉都埋進他的肩膀。  

  林睿濤心裡一動,正想開口,忽然瞟見窗口還有一個人影晃動,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咆哮道:「寧夏——你居然還帶了一個人來拍照?!」一邊動作飛快地扯過一邊的浴袍套上,他一張臉漲得通紅,看都不敢看柳湘那邊。  

  「不怕啦,我事先有要她戴上老花眼鏡,她只拍照,看不清楚的啦!」她還妄圖掙扎。  

  「你給我閉嘴!」他壓抑地狂吼,「我簡直不敢相信……你!你給我滾出去!」她竟然讓別人來看他這個樣子?!「……不要。」  

  「不要?你還敢不要?搞清楚,我現在還在洗澡,才洗到一半,你不出去,難道要把外面那個叫進來一起鴛鴦浴啊!」他吐血道。  

  「我不『滾』,我走。」知道自己踩了地雷,她低低地說完就往窗口去。  

  「快走!」  

  等她終於慢吞吞地爬了出去,林睿濤猛一用力關上被拉開的小窗,靠著窗框大口地喘氣。  

  寧夏這個禍害混蛋!遲早有一天他要被她害死!  

  「喂!你剛剛看到了沒?」一出林家,寧夏立刻神氣活現地拉柳湘的頭髮。  

  「沒有啦!我不是都戴了眼鏡?看不清啦!」被寧夏欺壓慣了的柳湘嘟起嘴巴,委屈地摸著被拉疼的頭皮。

  「你眼睛那麼好,有沒有眼鏡還不是差不多?」她不放心地道。  

  「那你還讓我戴眼鏡?」  

  「至少看得不會太清楚嘛!我可警告你喔,這事你要是說了出去,我就告訴張維傑那傢伙,說你凱覦我們家濤濤!那時,有人的暗戀就要泡湯!」寧夏非常可恥地威脅弱小。  

  「寧夏,你太過分了……」  

  寧夏才懶得管柳湘的死活,逕自抱著相機狂笑不止,  

  「哦呵呵……小濤濤誘人的身體……」  

  柳湘小心地睇了她一眼。心想,寧夏怕是瘋了。每回一遇上林睿濤的事,她整個人就不太正常起來。

  說起來她和寧夏同桌已經有一段不短的時間,聽她念叨林睿濤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她對林睿濤這個人還是不算瞭解,感覺上他很沉默,安靜到沒有必要絕對不多話的地步。他是三年一班的班長,一班是每一個年級的資優班,按照慣例,所有三年級的學生都叫他班長。毫無疑問的,林睿濤是陵揚的權威人物,學生敬仰,老師喜愛,簡直是將他當寶供著了,和張維傑那種雖然出身名門卻肆無忌憚惹禍的類型完全不同。  

  柳湘並不是不喜歡林睿濤,說實話她只是覺得像林睿濤那樣的人看起來就不太好相處。所謂天才類型的人,就只適合遠遠地看著,哪裡像寧夏這樣對人家窮追猛打的?  

  想了想,柳湘還是開口了:「寧夏……」  

  「嗯?什麼?」她現在心情好,什麼都聽得進去。  

  「那個林媽媽,她說得好過分哦,你也忍受得了。」以寧夏的性子,本是最受不得氣的,偏偏剛才她在外面聽得都快忍不住了,寧夏卻一聲也沒有吭。  

  「哎!」反正從小被說到大,她都已經習慣了。寧夏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隨即吐了吐舌頭,「有什麼辦法?誰讓她是濤濤的媽媽?」她說得極其自然,像是已經在腦子裡思考了無數遍。本來嘛,既然擺脫不了,就只能好好相處,吵有什麼意思?  

  「你幹嗎這樣自討苦吃啊?學校裡有那麼多人喜歡你,幹嗎一定要追著林睿濤不放?而且,他到底喜不喜歡你都不知道……」  

  「我喜歡他就好啦!」  

  「那萬一他一直都不喜歡你呢?」柳湘的語氣不覺急促起來。  

  寧夏忽然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柳湘,隨即奸笑著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嘿嘿,我知道了,你是擔心你家那口子吧?」  

  「你……別再這麼說了,我和他沒什麼的。」柳湘說著低下了腦袋,「明明就知道,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

  「那當然!本小姐貌美如花,魅力不可擋,不喜歡我喜歡誰?」寧夏仰天大笑三聲,鼻子已經伸到天上。

  柳湘翻了個白眼,對她無時無刻都臭屁吹捧自己的行徑不屑一顧。不過,這也是事實。  

  「所以,你才不用擔心啊!」寧夏收斂了輕浮的表情,難得正經地看著她,「因為我一輩子都會和濤濤在一起!」

  寧夏的目光灼灼,柳湘不由得心頭一震。  

  「可是,就算你不回應他,他也不一定就會和我在一起……」柳湘小聲說。寧夏的世界太過張揚,她永遠也做不到像寧夏那樣自信得神采飛揚,想也不敢想,有一天他會放棄寧夏,回頭喜歡上平凡不起眼的自己。  

  「你要不要賭賭看,如果我一直不回應他,他又能堅持多久?只要你堅持得比他久,就有機會!喜歡他的心有多強烈,就守在他身邊多久,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  

  「就算他以後找了別人當女朋友?就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有了小孩?就算他人到中年也不看我一眼?」柳湘的語氣激動起來。她喜歡張維傑,很喜歡很喜歡,但是卻害怕付出太多最後可能依然沒有回報。人性怯懦,明知沒有希望的事,明知道會遍體鱗傷,又怎麼敢太過執著?所以,她才不理解寧夏對林睿濤的態度,死纏爛打,委曲求全,也許最後卻還是不得善終,被人鄙棄,那樣,不是太可憐了嗎?  

  「女朋友可以分手,老婆可以離婚,或者也有可能早死,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沒有機會?」  

  「那,如果到死的那一天,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愛,怎麼辦?」想到遙遠的將來,柳湘只是問,就已經冷汗涔涔。

  「還有一個辦法,」寧夏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過頭來,粲然一笑,自負而張狂,「你還可以買通人脈,打通他的墳墓,把自己和他的屍體埋葬在一起!有天堂就去天堂再繼續追他,有地獄就去地獄,如果死後的世界是什麼也沒有,那就陪著他的屍骸一起腐爛!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  

  那一瞬間,看著寧夏的臉,柳湘的心裡閃過一道強烈的光芒,像是被什麼灼傷了,整個身心都開始顫抖起來。

  第一次,她發現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耀眼!  

  林睿濤走出浴室的時候,林母正等在門口,要換的衣服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他接過衣服,就準備要上樓,卻不妨被母親叫住。  

  「睿濤。」林母的語氣低緩慈愛,與方才破口大罵的架勢截然不同,現在她的眼裡滿滿都是對獨子的關愛之情。

  他停下腳步,一手按在樓梯扶手上,側身面對母親,等待她的下文。  

  「剛才,你沒有生氣吧?」林母問得小心翼翼。  

  他微一沉吟,才道:「算了。」  

  「這就好。」林母聽後像是鬆了一口氣,從一旁拿了一張資料紙給他看,「這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凱林教授發過來的邀請函,他希望你可以繼續深造鋼琴……」  

  「媽,我已經有很久不彈琴了。」他抬手格開了那張紙,看也沒看。  

  「媽媽也不是想要你在專業的道路上去深造,以你的才能在其他領域發展可能更加出色,但是鋼琴你從小就開始練了,連凱林那樣的國際大師都為你惋惜,媽媽是不想你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  

  「媽,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說完,他也不等林母的答覆,轉身就要上樓。  

  「為什麼突然說不練就不練了?是不是因為那次的事?」林母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  

  ——那一天她回來,看到自己有著出色才能的兒子坐在鋼琴前,彈奏的居然不是國際知名的經典樂章,而是通俗的流行音樂,在為寧夏那丫頭的舞蹈伴奏!他居然作踐自己的才能、犧牲時間來為她彈琴!一時之間她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只覺得一切都是寧夏的錯,上去就給了那小丫頭一巴掌,並且勒令林睿濤從此以後再也不許為寧夏伴奏!他的手,是演繹經典的,不能被這些庸俗的東西玷污!  

  林睿濤突然抿緊了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的。媽,你別多想,是我自己不想彈。」語畢,再也不給母親反駁的機會,他踏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  

  林母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眼神中說不出的複雜。  

  她的這個兒子,說起來什麼都好,學習,運動,才能,從來都沒有讓他們做父母的操過半點心,任何事情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可就是有一點,不愛說話。他從小就是這樣,任何事也關在自己心裡,小時候還差點被當成智障和啞巴,到了兩歲才知道他其實智力超群,大大鬆了一口氣。可是他不喜歡和他們交流的性格,卻是到現在也沒變,雖是母子,卻不像其他家庭關係那麼親近,他的心裡彷彿有一堵牆,不讓她靠近,讓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輕歎了口氣,林母將信函又重新收起來。已經五年了,從十二歲開始林睿濤拒絕彈琴,已經五年了。他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就是怎麼也不肯回頭了。  

  也罷,總歸鋼琴也只是為他錦上添花,以後這孩子的前途,一飛沖天,不可限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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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4:30

第3章(1)  

  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夕陽映紅了大半的天空。柳梢一動不動,沒有絲毫的風。  

  打了一下午球,滿身大汗的林睿濤走進家門,在玄關處換上室內拖鞋後,有禮而淡然地與坐在客廳的玲姨打了個招呼,隨即到冷櫃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邊上樓邊喝了起來。  

  雖然已經高三,但他的生活作息與高一時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將自己的時間規劃得很好,適度的運動,學習身體兩不耽誤。進大學對他來說不是壓力,而是順其自然的事。  

  「小濤。」坐在沙發上的玲姨突然出聲。玲姨是在他家工作的小時工,除了平時的打掃之外,只在林家父母不在的時候照顧林睿濤的生活起居。多年以來,也算是半個家庭成員了。  

  「玲姨,有事嗎?」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她。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含蓄地低笑了一下,「沒什麼,你……上樓去吧!」  

  玲姨這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有些八卦。瞭解她的性子,林睿濤也不多問,他向來對別人莫名其妙的行徑沒有好奇心。  

  走到自己的臥室門口時,他喝下瓶中的最後一口水,還來不及嚥下,他的房門,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突然從裡面打開了。  

  「濤濤!」寧夏一臉興奮地笑。  

  拿著球拍站在門外的林睿濤頓時僵在當場,表情活像是見了鬼,他一口水沒含穩,「噗」的一聲全噴在她身上。

  一時間,兩個人,四隻瞪大的眼,門內門外生生地僵持著。  

  良久,才逸出一聲嬌氣的抱怨:「你……你要對我負責!」  

  寧夏噘著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好幾塊……一副哀怨的樣子。  

  「寧、夏!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試試跑到我房裡來!夠了沒有!」他被她嚇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驚魂未定地大聲吼完後,他咬牙切齒地將她拉出屋外,「砰」的一聲重重地甩上門。  

  林睿濤將球拍往角落一放,就到自己臥室中的浴室沖涼去了。  

  蓮蓬頭中的水傾瀉而下,他身體放鬆地靠在牆上,心情,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生氣。  

  寧夏的許多所作所為,也並不是真的不能忍受。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是習慣性地對她凶,她越是走近,他就越是後退。他不理她,不讓她走進他的私生活,不讓被她看到隨性的一面。彷彿一旦她踏入了他的防線,就會有一種鮮明的痛穿透進來,他潛意識地逃避那樣的痛楚,也逃避她。  

  他不想這樣,他心裡知道,已經太過清楚,他對於寧夏……在乎到連自己都開始害怕。  

  十指插入到濕淋淋的發中,他甩了甩頭,知道她肯定還在屋外等著,便關了水流開始穿上衣服。  

  他對她,總是有著一種篤定。  

  毛巾還搭在不斷滴水的頭上,他面色沉穩地打開房門,對那個果然還縮在門口裝可憐的「物體」道:「進來。」

  「呀呵!」寧夏馬上恢復元氣,神力女超人再次復活,在地上一個彈跳而起,就往他身上飛撲過去了。

  「少來!」他很有先見之明地一巴掌罩在她臉上,將她連爪子帶人一起推了回去。  

  「怎麼這樣……」油沒有揩到,她立即心情低落地耷拉下了腦袋。  

  「就是這樣。」關上房門,林睿濤轉身面對她,「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自從上次的「偷窺」事件之後,他媽防寧夏跟防賊一樣,隔三岔五地就要上他房間來看一次,生怕她又「偷渡」過來。母親的性格他無法改變,但是他再也不想聽見寧夏被罵了。從小到大,已經太足夠了!  

  「哦,是這個——」寧夏從身後的大包包裡翻來找去,最後終於搜出了本成績冊,遞給他,「喏。」

  他接了過來,坐到床沿開始翻看。  

  寧夏立刻諂媚地坐在他身後,很自然地拿著他頭上的毛巾幫他擦頭髮。林睿濤看得專心,動也不動地任由她擦著。

  他剛剛洗過澡的身體傳來一種沐浴露的清新氣息,微濕的發尖還滴著水,細小的水流順著他的脖頸悄無聲息地往下流去。他穿著一件亞麻色的休閒衫,領口很低,從身後可以看到輪廓優美的鎖骨,淺淺的水流漫過鎖骨,往更低的方向流去。寧夏看得心口怦怦直跳,直想為非作歹一番。她不覺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地向前抱住他的脖子,粉嫩的唇瓣輕啟,柔柔地咬在他的耳垂上,另一隻手伸入他的衣領,順著光潔而濕潤的皮膚往下摸索。  

  林睿濤一頁頁仔細地看著她每張試卷成績,壓根沒發現她逾越的舉動。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等他終於看完,回過頭來準備說些什麼時,忽然感覺胸口某處敏感的地方被人輕捏了一下。  

  「寧夏!」他的臉色再次漲得通紅,一把拍開她罪惡的爪子,狠狠地瞪著她。她就不能正常久一點?

  「有!」她像偷了腥的貓一樣嘿嘿傻笑著把臉湊過去,一副「不介意你來親我」的樣子。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她半晌,忽然伸出手來用力掐她柔嫩的臉頰,寧夏立刻「嗷嗷」直叫起來。  

  「你這種成績,還想進K大?」他聲音陰沉地道。  

  「所以來叫你給我補習嘛!」她揉著被捏痛的臉,「濤濤是天才來的,教我肯定沒問題咩!」  

  「咩你個頭!」林睿濤的嗓音低了下去,「只有不到兩個月了,你知不知道?」  

  「只要我想考,就一定考得上!」她志得意滿地說著,又往他身上賴去,「放心,我一定會和你進同一個大學的。」

  「我才不是擔心這個……」這話他說得自己都有些心虛。如果不是想和她在一起,以他的能力,國外有那麼多高等學府,他又怎麼會去考K大這樣的一所國內大學?  

  「哪,濤濤。」她的頭在他肩膀上蹭著。  

  「嗯?」  

  「那天,我看見張維傑和柳湘在保健室抱在一起了耶。」  

  「嗯。」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張維傑風流成性,學校裡誰不知道?只要是崇拜他的女生,多數都是來者不拒。不過,聽到她這麼平常地提起他的名字,林睿濤的心裡莫名地舒暢起來。  

  「那我們也找一天來上床吧!」  

  「什麼?!」嚇得他渾身一個戰慄,差點從床上跌下去,心臟猛然狂跳不止,「你!你簡直……」

  「看!」她得意洋洋地從背包裡又倒出幾疊小袋子,「各種各樣的保險……」  

  「住口!」他雙眼猛地瞪大,從臉到脖子紅得活像熟透了的番茄,他避瘟神似的看也不看就抓起那幾疊礙眼的東西往垃圾桶一扔,「你、你是從哪裡……居然弄來這種東西?!」這是普通的高中女生會有的嗎?她是不是怪物啊?

  「林濤……你是不是……呃,有點不妥?」她小心地篩選措詞。不是男生一聽到這種事都會餓虎撲羊的嗎?枉費她從張維傑那裡A來這些東西。想她好歹也是一個活色生香發育良好青春無敵冰雪聰明貌美如花的超級天才美少女啊,他有什麼好氣的?總不會是……「不行」吧?  

  「你才『不妥』呢!該死的臭丫頭!」他用力地擰她的臉,擰得她哇哇直叫。  

  「痛、痛!痛啦!」  

  「知道痛就好!看你還敢不敢亂說!」  

  他這才消了點氣地鬆下了手。  

  「你……真的沒有『不妥』嗎?放心,我不會嫌……」她還猶不知死活地妄圖問清自己的「權益」問題。

  「住嘴,寧夏!」他的無力感更重了。她真的是來補習的嗎?他很懷疑。  

  寧夏給家裡掛了個電話,說是和柳湘一起複習功課,就很是大方地留下來吃晚飯了。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天賜良機,她怎麼可能白白浪費?  

  在林家的飯桌上林睿濤再次見識了寧夏舌燦蓮花、人緣一把罩的功夫,難怪玲姨也會被她收買。  

  吃過晚飯兩人又噼裡啪啦地上樓了,這次就是正正經經地開始學習了。  

  「濤濤,你這裡怎麼多了這麼多法律方面的書啊?」寧夏在書架前看來看去,都是些厚得嚇死人的法律典籍,各個國家的各種法律都有,專業到不行。  

  「嗯,我最近在學這個。」打開書桌前的檯燈,他按次序排好各科的複習資料,一邊與寧夏說話,「以後,我想當檢察官。」  

  「哇!好棒哦!那我就是檢察官太太了!」  

  「你胡說什麼?」他的臉又紅了。  

  「耶?不是我?那會是誰?」她不依不饒地纏著他,嘴巴翹得都可以掛油壺。  

  他被她逼得說不出話,只得沉著臉坐在桌前,「快點看書啦,豬腦袋,不然就真的是別人了!」  

  「是,相公!」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相公』!」他又要發火了。又不是古代,她惡不噁心?  

  「那要叫你什麼?」  

  「你不會叫『老公』啊!」那才是現代人的稱呼吧?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不過那也已經無濟於事了。看著寧夏在一瞬間變得晶晶亮的眼睛,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一粒一粒地起來了。  

  「知道了,」她滿臉曖昧地湊近他,在他耳邊輕咬著,「老……公……」她故意將聲音拖得長長的,微微撫動的氣息撩人地刺激著他的聽覺。  

  他突然低下頭,白皙的頸根微微泛紅,良久,才輕聲開口:「……複習吧。」  

  寧夏也不戳穿他的尷尬,這次很乖地便開始看起書來。  

  暈黃的燈光鋪陳在桌面上,寧夏全神貫注地做著題。林睿濤不時地插空為她講解,他兩隻手都握著筆,右手邊放置著一本厚重的西班牙憲法,得空時他便瀏覽著做著筆記,當寧夏需要他解題時,左手就在草稿紙上演示給她看。

  林睿濤從小是左撇子,但又不是純粹的左撇子,不管是學習還是打球,他兩隻手都能運用自如。  

  時間在專注時流逝得飛快,看的法律條文告一段落,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不禁側過臉看著寧夏。  

  她有著聰明絕頂的腦子,再難的題目也一教就會,但她就是不喜歡學習,只在臨時抱佛腳時才肯努力那麼一下。

  「啊……」一道題解錯了,她摸索著橡皮擦,眼睛還是不離練習冊。結果一個不小心,卻把橡皮擦碰到地上去了。她彎下腰下就去撿,橡擦掉在了桌子下面,她整個人離開椅子趴了進去。  

  夜晚朦朧的光線中,可以看到她穿著低領的短袖T恤,露出曲線漂亮異常的脖頸。她的下身是一條緊身地牛仔短褲,合身的貼在圓翹的臀上,短褲下兩條蜜色長腿踩著的是一雙略大的男式室內拖鞋。不用想,那是他的東西。

  桌下的光線晦暗不明,找了很久才找到橡擦,她想要出來,抬手便撐在他的腿上借力。  

  「找到了嗎?」他停下了手中的書寫,略微離開書桌,俯身看著她。  

  「嗯。」一段時間的低頭使她的臉呈現出缺氧時泛紅的症狀。她抬起頭,神色妖嬈,眼眸如水地看著他。

  他突然有種被電到的感覺,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動起來。他伸手想要拉她,卻被她連手一起按在椅背上,她另一手壓在他的長腿上,一點一點地向上移動著,像是愛撫。她的身體也隨之緩緩地從地上起來,她抬起一條腿跪在他兩腿之間的椅面上,越來越近地靠向他。  

  一點,又一點,更加地靠近。  

  那一瞬間,她掛在嘴角的笑,她的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媚惑人心的毒藥。  

  或許是這樣的夜太過安靜,使他產生了情動一生的錯覺。  

  隨著她漸漸欺近的氣息,他不由屏息著緩緩閉上眼睛,感覺到她柔軟馨香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一陣酥麻溫潤的觸感。卻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很快地就離開了。  

  他微睜開眼,聲音是壓抑的沙啞:「寧夏……」  

  不捨地伸手拉住她,他微仰起身體,有些急切地再次吻住她,兩手緊緊地將她扣進懷裡。她順勢環住他的肩膀,柔軟得就像一池春水,任由他翻攪,撫弄。氣息漸漸開始紊亂,兩人深深地糾纏,分不清彼此。  

  才五月的夜晚,就熱得讓人有種沸騰的感覺。  

  「哎,你們看到沒有?樓下那個吳沁娟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打扮穿著都模仿得和寧夏一樣,聽說昨天她還向張維傑告白了呢!」  

  體育課時間,三年六班的教室裡,一些懶得運動的女生便圍聚在一起閒磕牙,明明是別人的事,卻議論得慷慨激昂、不亦樂乎。  

  「呃?是真的嗎?那她成功了沒有?」  

  「切!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就她那樣也敢跨年級地來追高年級的學長?我們三年級沒女人了那也輪不到她呀!」說話的人低笑一聲,滿是得意,「張維傑這個人,風流卻還不下流,你們知道他怎麼說嗎?『對不起,我是GAY,你下輩子投胎變成男的再說吧。』」  

  「胡說!他女朋友不是都好幾任了?」  

  「哇,真狠!我開始崇拜他了!」  

  「這學校裡誰不知道張維傑對寧夏最不一樣?她學誰不好,偏偏要學寧夏,我看他是老早看她不順眼了!」

  「喂,你說是吧?寧夏。」其中一個女生抬起頭來,問向窗邊的一個人。  

  「哈?」寧夏坐在課桌上,身體醺醺欲睡地往後靠著窗框,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這幾天她每天晚上都爬到濤濤家去補習功課,嚴重的睡眠不足,讓她連體育課都不想上了。  

  「寧夏!」說人人到,張維傑一臉陽光燦爛地出現在教室門口,一干女生頓時暗自興奮起來。  

  「嗨,聽說你是GAY,同志的生活還好嗎?」寧夏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什麼……」張維傑一口氣差點嚥不下去,挫敗似的坐到她身邊,搭著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為了你,我願意重新回到普通人溫暖的懷抱中。」  

  「切。」她輕笑了一聲,隨手拿過他手中的一瓶水,擰開瓶蓋,仰頭灌進自己嘴裡。  

  「我們班在玩排球,要不要一起去?」他邊問著,自然地抬手幫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沒興趣。」喝完水,一個神准的投射,空瓶就落進了垃圾桶。  

  「怎麼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關切地問道。  

  「張維傑!你躲到這裡來也沒用,我一樣能找到你!」教室門口閃現一個纖細的身影。從腦後綁著的馬尾,到衣服的風格,竟然都和寧夏有著驚人的神似。  

  「操!他媽的誰躲你了!」正因為寧夏精神不好而著急,他火大地一腳踹翻眼前的桌子。  

  「喂,我們班的公物啊,損壞賠償。」這種時候,也就只有寧夏敢和他說話了。  

  「行了,賠十個給你可以了吧?」張維傑餘怒未消地道,被吳沁娟這潑婦纏了兩天,他憤怒得都想殺人了。

  「只要一個就好,其他的九個,就當給我的小費吧。」寧夏麗顏一笑。  

  「你這傢伙……」張維傑也隨即笑了。  

  「寧夏!」被晾在一邊的吳沁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在她面前「打情罵俏」,頓時暴怒了,「你不要太得意!敢小看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誰啊?」寧夏眉頭一皺。  

  「沒事。」說話的是張維傑,他沉下臉,有些粗暴地拖著吳沁娟就出了教室。走遠了還能聽得到幾句「你要是不懂我就再說一次」、「下輩子都不可能」之類的。  

  寧夏身心俱疲,趴在桌上就開始呼呼大睡。  

  這種男生就是麻煩多,哪像她家濤濤,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想到晚上又可以爬牆進入林睿濤的房間以學習為名對他上下其手,嘻。  

  她在睡夢中都邊流著口水邊笑。  

  是習慣。  

  每當早晨到校放好書包後,林睿濤總是會到校園後面一處僻靜的小樹林中看一會兒書。  

  他是喜歡安靜的,從小就是如此,不太善於與人相處。每當發生什麼事時,寧夏小小的身子總是會站在他的前面。記憶中似乎總有個斷層,讓他想不起來對她暴躁的原因,也從不願刻意去深想,像在害怕。  

  對於溫暖和傷痛,他向來都是敏感的。可唯獨對她,他沒有確定。正是因為這份不確定的存在,才使他的心情開始變得越來越不能安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歡他,他也想相信。可那是真實的嗎?或許不過是一出鬧劇,從頭至尾,入戲的人也只有他。  

  寧夏。  

  寧夏。  

  這個名字,總能勾起他的一種痛。那痛深埋在心裡,隱隱地,卻一直持續不斷地在痛。  

第3章(2)

  坐在樹下,他全身放鬆地靠著樹幹,仰高了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書本擱在腿上,被無意地翻著「嘩嘩」作響。

  早晨的空氣,早晨的風。這樣的世界,他的世界,她知道嗎?她願意知道嗎?不要總是吵鬧,總是那樣地笑,那樣虛浮而誇張的言語總是會讓他看不清她的心。  

  有一句話,他藏在心裡,卻始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甚至不敢對她笑,不敢對她那麼柔和。  

  他只怕自己匆匆御下那副狼狽的面具,就會什麼也顧不了地將她抱在懷裡,好好地疼她。可那樣的他,她還會要嗎?他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他只是在害怕。怕會再見到她棄他而去的背影。  

  閉上眼,隔絕掉透過樹梢的晨光,他的心也陷入更加幽深的境地。  

  越是長大,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越是覺得遙遠。有多久了,他幾乎不曾好好地看著她的眼睛。雖然她總是叫著他的名字,抱著他,說著喜歡他,可他的心卻愈加的虛空。  

  陽光的她,耍賴的她,強勢的她,都是他的愛。她知道嗎?知道他竟是那樣害怕來自於她的傷害,怕她只是永遠屬於陽光下的笑靨,而不屬於他。  

  聽到一些聲音,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女生走進了樹林,她低著頭,兩肩微抖,像是在哭。  

  他輕微地皺眉,不確定是不是該走開,但在這裡看書思考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他是個不太喜歡變動的人,猶其是對於獨處時的環境。那麼,只有她一個人,應該不至於影響他吧?這點自信他還是有。  

  打定了主意,他便埋首看起自己的書來。  

  「喂!你是不是林睿濤?」  

  他聞聲看向那個女生。她正向他走過來,哭花了的臉上仍帶著委屈。她,可以算是漂亮,看得出從頭到腳都是經過一番用心打扮的。  

  「是。」他懶得問她為什麼知道他的名字,只希望她快點走人。  

  「難怪了,你長得還挺帥的嘛!比校門口櫥窗裡的那張照片好看多了!聽說你是三年級的榜首,打網球還得過很多獎?那個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打籃球,肯定有很多女生迷你。」她在他身邊坐下,吸了吸鼻子,「喂!別不吭聲啊,陪我說說話吧。」  

  林睿濤的眉皺得更緊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時間有限。」他每天都有詳細的計劃表,可不想因為一個陌生人而打破。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他已開始收拾書本準備離開。寧夏之外的女生,對他來說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卻又引不起人半點興趣的垃圾桶一樣。  

  「喂,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林睿濤的動作猛然一停,隨即以一種漠然到沒有感情的眼神看著她,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看一個女生。

  「不可能。」淡淡的,卻是冰冷決然的口吻。  

  語畢,他轉身離去。  

  女孩怔怔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半晌之後整張臉都開始扭曲起來。  

  這是什麼?她不夠可愛,不夠漂亮嗎?張維傑,林睿濤,為什麼每個人都拒絕她、不喜歡她?想在初中的時候,她也是被眾多男生追求的!到了陵揚之後就全都變了!這全部都是寧夏害的!  

  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報復寧夏的方法,若是輕易放棄了,她嚥不下這口氣!  

  「可惡!林睿濤,我吳沁娟非追到你不可!」她發狠誓似的說。  

  初夏午後,陵揚校園裡一派馨寧。午睡的午睡,球場上也只餘幾人在揮汗如雨。  

  網球場上更是身影寥落,獨自打了一陣壁球,林睿濤找了片僻靜的草地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放鬆地閉上眼睛。

  天藍色的外套蓋在身上,同樣是淡藍色的網球拍靜靜地躺在他的身側。林睿濤是個極其自律且愛乾淨的人,與大多數的網球手不同,他的球拍上用的是純白色的吸汗帶,因為愛惜得很好,整個球拍乾淨漂亮,沒有絲毫的損傷。但由於時間的關係,這個跟隨他參加過多次國際賽事的球拍網面上那個紅色的「W」,顏色已經淡淡地褪去。  

  風在流動。  

  輕柔而舒緩地滑過他的身體,熱力漸漸地冷卻下來了。  

  隱約地,他聽到淺淺的腳步聲正踏著草地,慢慢地走了過來,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他沒有睜眼,因為知道來人是誰,只靜靜地躺著,看她接下來會幹什麼。  

  寧夏揚著賊笑,趴坐在他旁邊,看著他似乎熟睡的臉。  

  嘻!睡著了。  

  她伸出一隻手輕戳他的臉。真的沒反應,也沒有跳起來凶她哩。  

  還想做些什麼搞怪的事來拆騰他的,她卻突然止住了動作,連臉上的笑容也淡了。  

  風,乍停。  

  世界變得很靜,她的心也前所未有地靜了下來。  

  以指尖撩開了他額前的濕發,露一張俊美的輪廓來。好帥,真的好帥。為什麼突然就帥起來了呢?她記得以前他不是長成這樣的,雖然她總是對別人說他是最好的,可她知道並不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他,喜歡他哪一點。可她寧夏要的,當然就得是最好的了。只是,他不是那麼好也沒什麼關係啦!  

  漂亮而堅毅的臉。他是她的。從小就認定了,就非得是他不可。他是喜歡她的,她心裡清楚得很。就算他不喜歡她,她也會讓他變得喜歡她。  

  喜歡,就要得到。這又有什麼不對?她最是看不慣閃閃躲躲的那一套,矜持是作繭自縛的枷鎖,人類可不是靠著那份鏡花水月的羞澀的發展到今天的。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對與錯,還不都是勝利者的一句話而已。只要贏了,就是對的。

  歷史潮流洶湧如前,今天認為是順應歷史,明天或許就會被推翻。而人類的這幾千上萬年的所謂「歷史」,不過也就是地球生命中的一小顆塵沙。人類歷經了多少個朝代?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之一;地球的版圖又有天空有海域,他們只生活在陸地上;陸地上有多少個國家,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一個;國家裡又有多少個城市,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一個;國家裡又有多少個城市,他們只生活在其中一座,城市裡有多少戶人家,他們只住其中的一幢房屋。在這時空的夾縫中,他們只不過是塵沙中更細小的灰燼。他們只守著自己的一份空間,愛著自己所愛的人。  

  只有握在手中的溫度才是真實的。想要,又哪有放手的道理?錯身而過之後,或許就是永別。  

  人總是很可憐,不住地往自己的口袋中塞東西,可塞入的速度又總是沒有流出的快。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卻越來越多。小時候或許會因為一塊偶得的糖果而欣喜很久,而長大了可能要勤勤懇懇地努力看一個學期的書,才會因為名次的不後退而鬆下一口氣。快樂漸少。  

  她,不要做那樣的人。  

  所謂的成熟、長大,就意味著夢想的破滅?她不要。小時候的夢想,也是一生的夢想。她會牢牢地握在手裡,實踐到底。那些怨天尤人,哀歎無可奈何的人,不過是被世俗吞噬的蠢材而已。  

  只有沒用的傢伙才會總是受命運所擺佈,眼睜睜地看著現有的快樂成為永遠也不可觸摸的回憶。可她偏不!就是要與全世界為敵,她也要爭個高下才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會明白她的感受,她又為什麼要顧及那些?  

  她在乎的人很少,真的很少。因為在乎就等於是要付出多一些,那樣就會讓自己很累。可是如果連一個在乎的人都沒有,那未免又太可憐了。  

  她,很在乎他。  

  指尖輕彈了下他的鼻子,她的臉上又有了笑容。  

  在乎得有點不可思議,在乎到已超過了她承受的極限。他對她的不一樣,她自是感覺得到,越是感覺到,就越是不可自拔,反而會有點患得失了。  

  噘了噘嘴,又皺了皺鼻子,寧夏又開始壞壞地笑了起來。  

  想那麼多幹什麼?她的心性還是不很適合沉靜。抓緊時間,把握機會幹點「正事」才是她的作風咩。

  輕風流動,緩緩撫過。  

  她垂下頭,輕輕地親上他的唇。溫溫的,軟軟的,她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呼吸也微微地急促。

  才想起身,卻發現他已回應地吮住她的唇,雙手繞到她的身後,將她往下緊壓在他的身上。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少年情事,食髓知味,不懂節制。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變得稀薄,兩人都還只不過是清澀的少男少女,在懵懂的情慾中互相試探著需索對方的體溫。

  一吻罷畢,她氣息微喘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已然泛紅的臉頰,突然輕笑開來。  

  「……笑什麼?」他不自在地別開臉。  

  「嘿,嘿……」她的手開始順著他的胸膛往下摸,臉上儘是邪氣的表情。  

  「這種時候不要發出這種詭異的笑聲!」他無力地低吼,連汗毛都被她這幾聲嘿嘿給嘿得豎起來了,真沒見過這麼剎風景的傢伙!  

  「詭異?詭異女我也可愛哩!」笑嘻嘻地又啄了下他的唇,她的手滑過他的腹部繼續往下。  

  「你……在摸哪裡?」終於感受她的無規則動向了,他鐵青著臉,「住手。」  

  她才懶得理他的死活,反正她現在又不怕他了。纖手大膽地再往下撫過他的熱源,她一臉驚奇地道:「硬硬的耶!濤濤,好好玩!」  

  他敏感地仰頭低吟一聲,才一臉痛苦地握住她不規矩的手。  

  「別鬧了。」他咬牙道。  

  「我偏要鬧!原來……濤濤你很『妥』咩!那幹嗎不讓我摸咧?」語畢,她的手更是變本加厲地不規矩起來。

  「……寧夏!」  

  「優啦!」她含糊不清地又親他一記,全身都緊緊地貼在他身上。  

  「……寧夏……」他的聲音驀地變得沙啞不堪。喜歡的人就壓在自己身上,一陣陣清幽的體香迎面襲來。她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歡她?渴望得渾身都開始疼痛,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克制自己。不能,現在還不能,真心地疼愛她,他就不該過於放縱自己!  

  可是——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對視著她開始認真起來的視線,翻身將她壓在他的身下,氣息漸熱。

  他不再說話,而是閉上眼,略帶生澀地吻住她,雙手不自覺地撫摸著她的身體。一個個潮濕而灼熱的吻痕,濃烈地印在她漸漸敞開的玉膚上。  

  「呃……濤濤?」她喘息著喚他,卻只迎來他更為激烈的索取。基本上,她是不討厭這樣啦!準確來說,還應該是很喜歡很喜歡!只是——  

  「我們要野合了嗎?」她忍不住一臉興奮地叫了出來,好棒、好期待喔!  

  宛如一桶冰水直接澆在他滾燙的身體上,使他立即頹然倒下。  

  接著,一記重拳砸在她身側的草地上。  

  「寧、夏!」  

  「……有……啦……」她細如蚊蚋地答道。  

  又過了一會兒,他平息下來地幫她整理好衣服,只是臉色比殭屍還臭。  

  午後,林睿濤低著頭,單肩背著網球袋,一手牽著因為好事不成而沮喪萬分的寧夏。  

  「濤濤,人家不敢了,再重新來過好不好?」她巴巴地道。好不容易才盼來他的主動,她怎麼也不願接受這半途而廢的慘痛打擊。  

  「你還說?」再來?再來他可真的就「不舉」了!  

  「濤濤……」她開始抽鼻子了。  

  「不許哭!也不許和別人說!」他還不瞭解她?好不容易有了進一步的體驗,還不添油加醋地在眾人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啊,還不可以說哦……那我們什麼時候再做完……」  

  「不許問!」他低聲吼她。臉色更紅了。  

  「哼!那我今天晚上就去爬你房間的窗子。嗯,這個方法好!早點煮熟了你,免得夜長夢多!」她越說越覺得可行了,點頭不止。  

  「寧夏!」  

  「知道了,知道我叫寧夏啦!再叫,再叫別人就都知道我們在偷情了!」她大大咧咧地道。  

  「我們哪裡有在……」他忙捂她的嘴,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那你剛才有摸我這裡、這裡,還有親我,又是什麼?」她每說一句就指著身上一處,嚇得他趕緊又拉住她的手。

  「別說!」他的臉都快紅透了。  

  「嘻嘻,害羞了害羞了。」她刮刮他的臉,然後才柔柔地圈住他的脖子,依向他,「喜歡你。最最喜歡你了!」

  「……我也喜歡你。」他抱緊她,低道:「好喜歡。」  

  笑得有些孩子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9 22:55:25

第4章(1)  

  事情似乎是突然之間就發生了,吳沁娟居然開始轉移目標,熱烈地追起高中部的林睿濤來了。  

  「林睿濤,你回家嗎?送我!」  

  「林睿濤,你要去取腳踏車嗎?我陪你一起!」  

  「林睿濤林睿濤林睿濤……」  

  她像只麻雀似的,整天圍在他身旁嘰嘰喳喳個不停,令人煩不勝煩,更慘的是還因此被班上同學笑他「桃花旺盛」。

  真是夠了!他招誰惹誰?  

  林睿濤鐵青著臉,連拒絕都懶得了。他不善於和女生打交道,一直都是如此,以前只要有女生和他走近一點,寧夏立馬就會跳出來擋在他面前,輪不到他來發揮。  

  上課中,一邊聽著老師千篇一律的和尚唸經,雖然那些他早都看過了。他一手拿著筆,在掌中無意識地旋轉著,側過臉看向窗外,神情淡淡的,卻又有種莫名的情緒在遊蕩。  

  寧夏,已經有好幾天沒來找他了。  

  放學後也沒有等他,沒有來看他打球,沒有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突然發現,十幾年來總覺得他們的距離那麼靠近,其實是他一廂情願的感覺。一旦她避開他,兩個人原來就像最普通的陌路。  

  那天晚上,那個下午的吻,那個說著「我喜歡你」的聲音,彷彿不曾發生過,像是假的一樣。  

  下課後,他代替各組長收好了作業本,往樓下李老師的辦公室送過去。  

  經過三年六班時,他有意地放慢腳步,往教室裡看去。以往這個時候,寧夏總是第一個衝出來,笑著叫著地鬧他,或者是屁顛屁顛地跟著他一起進教職員室,然後就是被李老師大罵一頓。  

  可這一次,她卻沒有。  

  寧夏靠在走廊的扶手上,站在一干女生堆裡,她低著頭,失去神采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林睿濤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看著她,反常地向她走去,在她身前站定,「你在鬧什麼脾氣?」不理他,不和他說話,退在這麼遠的地方,她是想幹什麼?  

  她眼眶一紅,轉身就要走,卻被他抓住。他一手鬆開了作業本,霎時本子散落了一地,可他握住她的力道卻沒有半點的鬆懈。  

  對身邊的一切視若無睹,他不管不顧地執意拉著她,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  

  「我和她,什麼也沒有。」語調竟是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像是對她解釋,想求得她的原諒。  

  上課鈴響了,走廊上的學生被這奇異的一幕吸引住,連教室都忘了要進,匆匆趕來的李老師更是吃驚地瞪大了眼,張開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林睿濤不僅是年級的榜首,更是公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違反常理的事情,老師們平時對他也只有表揚,現在面對這種情形,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出口責備他了。  

  寧夏將自己的手掙脫出來,轉身要走,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力地一手撐在她身前的牆壁上,堅定地擋住她。他目光灼然地看著她,無比的認真,低沉的語調裡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寧夏,你相信我。」  

  寧夏忽然小臉一癟,一副又委屈又要哭的模樣,卻只是淚光閃閃地瞪著他,正要開口,卻被又一名趕到的老師打斷。

  「上課了!沒聽到鈴聲啊?還不趕快進教室去!」  

  林睿濤抬頭淡淡地看了那個老師一眼,又低頭對她輕聲說:「放學後在車棚等我,我有話和你說。」

  寧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這麼直直地站著,直到林睿濤離去。  

  「寧夏!」李老師這才回過神來地扯開了嗓子,看來教訓寧夏要讓她熟能生巧得多,「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反常地沒有和老師嬉皮笑臉,寧夏一轉身,默然地走進教室。  

  放學後的校園裡,慢慢地寂靜起來。停放腳踏車的車棚內,也漸漸地空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背靠著牆壁,他的身邊放著網球袋,今天他卻沒有打球,下午一下課就站在了這裡,已經兩個小時了。  

  她沒有來。  

  他仰起頭來,抬手搭在酸澀的眼眶上,頭皮向後貼著冰冷的牆壁,有種自虐的感覺。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等到他出校門的時候,天已經接近全黑了。  

  「林睿濤,你怎麼這時候才出來,害人家等你等這麼久!說,要怎麼補償人家?讓你送我回家好了!」吳沁娟從校門口神出鬼沒地躥出來,堅忍不拔地纏著他。  

  「滾開!」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林睿濤一把推開她,一貫冰冷有禮的形象被打破,他難以抑止地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在她身上,「再敢糾纏我,別怪我不客氣!」  

  一股腦地吼完,他頭也不回地騎車行遠。  

  該死!  

  吳沁娟氣惱地一腳踹上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散了一地。  

  難道她就注定比不上寧夏?喜歡的東西全都被她搶走。她好不甘!  

  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她總不能去殺人放火吧?  

  咬了咬牙,她喪氣地準備離開。  

  「喂喂喂!那邊的女生,損壞公物,亂扔垃圾,要抓你罰款啦!別跑!」巡邏的阿伯揮著手中的教鞭向她俯衝而來。×的!不會這麼衰吧?  

  吳沁娟拔腿就跑,一張臉直接長成苦瓜。  

  誰來救命啊!  

  林家——  

  桌上的飯菜涼了又熱,已經好幾道了。林母面帶焦急地頻頻看著門口。  

  終於聽到門響,她立即驚喜地上前迎接。  

  「睿濤,怎麼這麼晚回來……」林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自己兒子一手提著網球袋,直接繞過母親,一言不發地徑直往樓上走去。  

  「要不要先吃點晚飯?」林母跟在他身後,滿是擔心地問。  

  腳步停了一下,他搖了搖頭,繼續上樓。  

  林母雖然不放心,卻按捺著沒有去煩他。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主張,自己的問題總是能處理得很好,他們做父母的不懂他的心思,就只能選擇相信他。從以前到現在,事實證明他確是值得他們相信的。  

  只是……  

  看了一眼滿桌的飯菜,林母不由得歎了口氣。  

  回到自己的房間,隨手將球袋放在一個角落裡,他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失重地往床上倒去。

  夜色,已然深濃。  

  皎潔的月光透過明亮的窗戶流瀉進來,房間裡的一切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安靜得可怕。  

  放在角落的鋼琴,一整面牆的書架上堆得滿滿的書籍,窗前的書桌上削了半截的鉛筆,深陷在單人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他的世界,一片死寂。  

  忽然覺得快要崩潰,像是有一隻冰冷銳利的手,穿透他的身體,將他最重要的東西挖起,掏空,鮮血淋漓。

  寧夏,你為什麼沒有來?  

  是已經不想見到他?不想再聽他說話了?還是,厭倦了?  

  得到之後就丟棄,是寧夏的風格。  

  他仰躺著,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想笑,嘴角卻生硬得擠不出一點弧度。  

  他不想要這樣,他好不容易才剛剛將自己的心房撕了一個洞,讓她進來。就因為這種理由,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開什麼玩笑?  

  很輕的一聲,但是他卻聽到了。是小石子敲著窗戶的聲音。  

  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猛然從床上爬起,一個箭步就衝到窗口,打開窗戶。  

  黑燈瞎火的樓下,站著正仰頭看他的寧夏。她手上還拿著石子,像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開窗了,動作停頓了一下,還是把那粒石子投了上來,往他臉上打去。  

  他任由小石子砸中自己的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夜色中,她光潔柔潤的臉顯得有些晦暗不明,還是那樣紮著很有精神的馬尾,棉質T恤下是一條及膝短裙,赤著腳,像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她臉上沒有表情,少見的黯然,只是一直地看著他。  

  「……寧夏!」他有些急切地叫她。  

  「噓。」她比了跟手指在嘴唇上,示意他噤聲。他的房間在二樓,林家父母住三樓,雖然平時在房間裡發出點動靜是聽不到,但打開窗戶在外面說話就難說了。  

  「喂,我要上去。」她輕聲說著,就開始爬起牆角的通水管道,寧夏的身體之靈活,全都在這種事上體現出精髓來了。  

  他無聲地看著她爬上二樓的窗台,伸出一隻手去拉她。寧夏停下了動作,用一種還跪在窗上的姿勢看著他的臉。忽然,她伸出雙臂抱住了他,像是委屈,又像不捨。  

  他的回抱是比她的力道還要緊,像是一放手就怕她會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他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髮絲裡,呼吸漸漸地粗重渾濁,似乎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麼。  

  「我沒有……」他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脖頸深處響起,發洩似的狠狠勒抱著她,他喃喃地發誓似的說,「我和她什麼也沒有,寧夏,你信我。」  

  「騙人……」她的嗓子也啞了,說不出的委屈,「明明就抱了她。」  

  「我沒有。」他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  

  「嗚……你還親她……」已經混雜了哭音。  

  「我沒有!」他的語氣激動起來,拉開她的身體,直直地看著他,「怎麼可能?!」  

  「嗚……你騙人……她說和你在小樹林裡……嗚嗚嗚……在小樹林裡……」她眼睛紅得像隻兔子,巴巴地看著他眼淚就啪嗒地掉,哭得話都說不清了,「你有……」  

  「都說了沒有了!」他忍不住低吼。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空穴來風?難道她就是因為這樣才不理他的?害得他,害得他還……提心吊膽地以為她不要他了。  

  「真的?」她停止了哭,眼眶中含著兩泡淚地看著他。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也沒有覺得她胸部比我大,身材比我好?」  

  「……沒有。」他的面部開始冒出黑線,她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那你都不覺得她跟我很像?」  

  「怎麼會?」在他看來她們完全不同好不好!哪一點像了?  

  寧夏突然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又恢復了光彩,她拍了拍胸脯道:「好險,我還以為你終於決定要突破少年時代的瓶頸,琵琶別抱、棄暗投明了。」  

  「是嗎?」他狠狠地瞪著她,口氣說不出的陰森,「你就因為這種事不理我?幾天都不和我說話?」

  她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有什麼你就問我、找我說清楚啊!為什麼看也不看我一眼?你就這麼想我和別人在一起?」他咬著下唇說。

  「我才沒有!我只是,我心裡難受……」癟了癟嘴巴,她說著腦袋又耷拉了下去。半晌,她抬起手來,摸了摸他剛才被小石子打到的地方,心疼地問:「痛不痛?」  

  他看著她,心裡柔軟的部分被觸及,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疼了。」  

  夜風微涼,衣著單薄的她感覺到有些冷地瑟縮了一下。他伸手抱住她,手臂一緊,將她拉進房間,「進來。」

  一路上光著腳跑過來,寧夏的腳底被街道的路面劃開了幾道口子,還好不算很深。  

  收拾整齊的房間體現著主人的性情,一盞桔色的床頭燈照亮了屋內一角。林睿濤蹲在地上,身邊放置著備用的醫藥箱,他一手握著寧夏的一隻腳,動作輕柔地給她上藥。  

  經久練舞,寧夏的腳卻是長得異常的優美漂亮,其實她的全身上下都可以說是上帝的傑作,是天生就適合站在舞台上的人。  

  「濤濤,」她坐在床沿,低頭看著他,「你真的真的不喜歡她嗎?」  

  「不喜歡。」他的臉繃得死緊,頭也不抬地說。  

  「那你喜歡誰?」她執拗地問。  

  「我不是說過嗎?」他沒好氣地道。只對她,從來只對她說過這幾個字,她心裡不是清楚得很?  

  「濤濤……」她軟了唇角,低下身體緊緊地抱住他,「我喜歡你,全世界最喜歡最喜歡你了。我們兩個人永遠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任由她抱住,完成了手上的最後一點包紮,過了很久他才開口,「……今天下午,你為什麼沒有來?」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學校再也沒有一個人,卻還是沒有看見她的身影。那是種漫長而煎熬的痛苦,逼得他快要窒息。  

  「有個舞蹈比賽,媽媽來學校接我……」她頓了頓,「剛剛等她睡了我才溜出來的。」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他低下頭,無力地將額頭抵著她的膝蓋,聲音低沉如水。  

  「以為什麼?以為我拋棄你了?還是我移情別戀投奔別人去了?」寧夏說著就想笑,卻看到他滿臉快要崩潰的神情,她話音忽然一縮,「你不是真的這樣以為吧?」  

  他翻了個身,背靠著床坐在地上,陰沉地別開了臉。  

  「怎麼可能?」她突然怪叫一聲,也不顧腳上的傷,在床上一跳而起,「我才不會!這輩子我是纏定你了,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可能放棄你啦!」  

  他眼眸亮了亮,直直地看著她。  

  寧夏忽然就開心了。被他的眼睛看得胸口漲得滿滿的都是快樂,她突然就在床上跳來跳去,「濤濤喜歡我!啊——」剛要大叫,就被他極有先見地摀住了嘴巴。  

  「噓!爸媽他們會聽到。」他將她按在床上,用身體壓住她,生怕她又鬧出什麼嚇死人的動靜。  

  兩人睜著眼睛互看了一陣,只聽得整棟樓上下寂靜無聲。  

  瞪著他嚴肅的表情,寧夏不禁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什麼?瘋丫頭!」他的眼神變得柔軟。兩手還不住地哈她的癢,更是讓她笑得樂不可支,前俯後仰,不住地在他身下扭動躲閃。  

  「哈哈……瘋丫頭,你也……喜歡……瘋丫頭我也可、可愛……」她尖笑著斷斷續續地嚷著。  

  他卻驀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單手撐在她體側,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深沉而濃郁。  

第4章(2)  

  「對。我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快要死掉。你瘋也好,不可愛也好,我都好喜歡,喜歡得快要受不了……」他啞聲地埋下頭親吻她,織密而纏綿。  

  年輕而健康的身體,對慾望的渴望,失而復得的喜悅,使他衝動得幾乎不顧一切地深吻她,唇舌糾纏。

  迷離的夜色使人迷醉。  

  這一次寧夏學乖了,一句剎風景的話也沒說出口。事實上她已早被這突如其來的激情衝撞得意亂情迷,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已經是深夜了,月光在這個晚上顯得異常的皎潔而柔亮。  

  他送她到家門口,卻溫存纏綿的不願離去。  

  「濤濤,我進去了。」她站在門外的盆栽前,輕聲說。  

  他不捨地拉住她的手,「還……好嗎?疼不疼?」  

  「沒有啦,我都沒有走很多路。」她看了看自己的腳,說。  

  「不是。」他的聲音柔得像是可以融出水來,「不是問你這個。」  

  寧夏才突然反應過來,小臉乍然一紅,「沒、沒有很痛啦。」  

  難得看到她這麼羞澀的嬌態,他不禁心神動搖,心臟再次急促地跳動起來,他難以忍受地將她壓在牆上,再次含吮住她的唇瓣,深入地翻攪舔吻著。  

  怎麼樣也不夠,一刻也不想和她分開,只想就這樣將她變成他的,融在他的身體、骨髓裡,一分一秒也感受著她!

  他的吻從她的唇口往下,流連在她的臉側,脖頸,繼續延伸,情緒開始失控。就在緊繃的弦將斷的一刻,他停下了動作,身體緊緊地貼著她的。他們臉貼著臉,髮絲的氣息糾纏交融,就連心跳彷彿都是一起。  

  他喘息著,呻吟般地在她耳邊低語喃喃:「寧夏,寧夏……」  

  不想分開,只是短短的幾個小時而已,卻感覺那麼痛苦。好不容易她是他的了,真真實實,他卻害怕這是一場夢。等到他回去,第二天醒來,夢也醒了。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她了,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她是他世界裡最絢麗多彩的一道光芒。他那麼小心翼翼,不敢束縛她,只能遠遠地躲在自己的心裡看著她在人群中那麼耀眼,而他,卻越來越寂寞。不想她對別人笑,不想她的朋友越來越多,他只希望她是他一個人的!寧夏,這些,你都知道嗎?  

  抱著她,吻著她,感覺到她的體溫,他的心,頭一次平靜下來。  

  「進去吧。」克制住自己的慾望,他柔柔地看著她,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的額上。  

  「嗯。」寧夏看著他,卻不動。手還在他掌中,牢牢地握著。  

  「早點睡,嗯?」已經這麼晚,她一定累壞了,他滿臉都是捨不得。  

  「嗯。」  

  「你……會想我嗎?」  

  「嗯。」寧夏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令人臉紅心跳的柔軟嫵媚。  

  「那,晚安。」  

  「晚安。」  

  交纏的十指依依不捨地漸漸分開,直到她進去了,帶上了門,林睿濤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

  月光,溫柔似水。  

  清晨。  

  雖然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寧夏卻異常神采飛揚地下了樓,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上,臉上明媚如朝陽。

  「媽,我走了。」拎起書包,她就要出門。  

  「昨天晚上,我聽到有動靜,是不是有誰進來了?」寧母坐在餐桌前,忽然說道。  

  寧夏的心頓時跳漏了一拍,隨即回過頭來一派自然地說:「媽,是我肚子餓,下來廚房找吃的啦,哪有什麼人啊!」「……沒有就好。」寧母儀態端莊地繼續吃著早餐,「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麼搞的,什麼事都不順利,林家又收購了我們一個商舖。」  

  聞言,寧夏吐了吐舌頭,自己經營不善怪誰呀。  

  「上回碰到林家那個女人,她居然說你去糾纏她兒子!還盡說些難聽侮蔑的話!想也知道不可能,她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真是氣死我了!以後你們在學校裡碰到了,最好連招呼都不要打!看看她還有什麼話說!還說我寧家妄圖他們?呸!死都不可能!」  

  「哦,知道了。」隨意地敷衍母親幾句,寧夏轉身就出了家門。  

  背著書包剛過了轉角,就見一抹修長的身影靠在巷口。白襯衫,深色的制服長褲,身邊放著一個豎立起來的網球袋。他的一隻手插在褲口袋裡,晨風撫過他額前的發,露出一張清爽自然的臉。  

  「濤濤!」一大早就可以看到他,她立即興奮地飛撲過去。  

  「喂!」他連忙一手罩在她臉上,與她拉開距離,才沒有被她得逞地抱住,低聲道:「這裡是街上啦。」而且是大白天。早起路過的男女老少哪個不認識他們?被看到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子。  

  「你在等我?」濤濤在早上等她,還是第一次耶!她左顧右盼了半天,「腳踏車咧?」  

  「今天時間還夠,我們乘公車。」他拉下她的手,握住,「我怕……你還不舒服。」  

  「你、你居然還說?!」寧夏立即臉紅了,抬手就狠狠地在他腹部捏了一下。  

  「啊……」林睿濤痛呼地彎下了腰,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著她。  

  寧夏見他這樣,不禁又心疼了,伸手在他被捏的地方揉了揉,「……還痛不痛?」  

  他搖了搖頭,忽而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麼人,便以很快的速度在她的唇上輕點一下,隨即拉著她就走。

  「巴士快來了。」  

  「……嗯。」  

  兩人牽著手,一個走前一個走後,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臉微微紅著。  

  他們,不只是縮短了物理的距離而已,連心,也貼近了。  

  「二年三班的吳沁娟給我滾出來!」  

  寧夏紮著高高的馬尾,上身穿著一件橙色T恤,下身是淺色熱褲,足蹬淺銀色涼鞋,一派的青春靚麗、神氣活現。她兩手叉腰,直接就到二年級的教室門口踢館。  

  從中學時代開始,寧夏就一直都是陵揚的校花,人緣之好,令人望塵莫及。像這樣擺出一副囂張跋扈的姿態上門找茬,還從來沒有過,於是立即引來了一大批人好奇地圍觀。  

  「誰叫我?」吳沁娟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當看到來者是寧夏後,心知被比了下去,氣焰頓時矮了一截。

  「你姑奶奶我叫你!」寧夏站到吳沁娟身前,一雙美目狠狠瞪著她,「你膽子不小,敢在我和濤濤中挑撥離間?!他帶你去小樹林了?抱了你?親了你?撒謊也不打草稿!換頭母豬還比較可能,你?做你的白日夢去吧!林睿濤這輩子是我的,下下輩子也是我的,你永遠也別想!以為髮型衣服一樣就能像我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長相!『東施效顰』知道嗎?你回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上不了檯面的喇叭花還敢大放厥詞,真是笑死人了!」  

  「你……你凶什麼凶?高年級的欺負晚輩,還不是以大欺小的老女人!」吳沁娟強撐著道。  

  誰知寧夏不怒反笑,冷哼一聲道:「呵,原來高中三年級就是老女人,那你豈不都成了黃臉婆了?」寧夏眼眸危險地一瞇,「別以為換了間學校就沒人知道你以前的醜事!你初中時就學抽煙、和不良少年鬼混、亂交男朋友,還因為成績太差被留級過兩次,算起來你還長我一歲呢,真不知以大欺小的人是誰哦,吳、大、姐!」  

  四周圍觀的人立即噓聲一片,好奇的目光一徑往吳沁娟身上瞟去。  

  吳沁娟這人平時就愛出風頭說大話,和陵揚端正優雅的校風格格不入,也因為脾氣不好而得罪了不少人,雖然已經二年級,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交到。他們平時就覺得她的行事做派太過於大膽放浪,這時一聽起寧夏說她以前的舊事,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你……你調查我?!」吳沁娟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調查你怎麼了?你還以為自己是什麼?沒那個能耐就不要亂說話!還自稱什麼年級美女,我看是發了霉的『霉女』吧!我家濤濤說了,他可是連你的臉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你、你敢這樣說我?!你是什麼東西。還真當我怕了你不成?我不會放過你的!」吳沁娟氣急地大叫。

  「你還不配質問我!你又要『不放過』我?!你憑什麼?有什麼本事就放馬過來呀!哦——怕是又想要編出一些子烏虛有的故事吧?我警告你哦,你最好不要再把我家濤濤的名字和你聯繫在一起,你不配!」寧夏狠狠地道。她這次是真氣得火了,所以才會毫不留情面地教訓她!吳沁娟要做什麼都可以,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想要拆散她和濤濤!

  「你!」吳沁娟揮手就要向寧夏扇去。  

  「打我?!」寧夏一手拖住她的領子,對著她的臉就是響亮的兩巴掌,「你給我罩子放亮點!」  

  「你!你竟敢打我?!」吳沁娟難以置信地摀住臉。從沒人打過她,從沒有!  

  「打你又怎樣?就只能你打人家,人家打不了你?」比刁蠻、比任性,她寧夏可不會輸給任何人。

  正在這時,寧夏看見張維傑抱著一個籃球往樓下走過,她立即開口叫住他:「你給我過來!」要不是他,她也不至於惹上吳沁娟這號災星!  

  「寧夏?」張維傑仰頭看了看她,忽而一笑,拎起球就往樓上跑。  

  他本是什麼都敢做的人,無奈也算是追了寧夏好些年,卻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寧夏表面嘻嘻哈哈,卻是那種一旦認準了什麼事情,就絕不回頭的人。他喜歡這樣的她,曾經也怨恨過,掙扎過,到了最後還是拗不過她,就只有跟她耗著,看誰堅持得夠久,可結果就是,他們居然成了死黨般的朋友,他也越來越習慣於這種關係。他還是喜歡她,她對他來說與任何人也不同,可是那種心情裡已經沒有了嫉妒。只要能夠和她在一起,他就覺得快樂,舒服,他們其實是同一種性質的人,玩什麼也玩得來,說什麼話都投機。寧夏,真的是最好的朋友。  

  「張維傑!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怎麼能還讓別人這麼羞辱我?!」吳沁君惡人先告狀地衝向前,看著他的眼神含冤帶沮,好不淒然。  

  「你給我閉嘴!」寧夏吼道。媽的,演戲不會換換別處,還敢在她面前買弄。信手朝張維傑勾了勾手指,把他招過來,「自己的事情自己善後,不要連累我!」  

  「寧夏,這都是怎麼回事?」他皺眉道。  

  「你不會自己看啊!」寧夏一掌就劈到他頭上,轉而對吳沁娟道:「想追張維傑就光明正大地追他,別把我家濤濤扯進來!以後,只要你接近林睿濤三米以內,就別怪我不客氣!」  

  「喂喂喂!不用把我給賣了吧?」張維傑連忙出聲,「那個什麼……吳沁娟,你還是去變性吧,我寧可做GAY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啊!」  

  人群頓時哄笑起來。  

  「班長,女生在為你吵架耶!」  

  三年一班的教室裡,正在自修的鄰桌忽然湊到林睿濤身邊來,拉長了脖子看著窗外。  

  「哇,班長很幸福哦,有寧夏當護花使者耶!」一個女生嬌笑著調侃。  

  林睿濤一手拿著筆,面前是展開的書本,另一手有些挫敗地按著額頭,臉色青了又紫。只隔了兩層樓,聲音還那麼大,他怎麼可能聽不見?寧夏那個白癡,到底在幹什麼啊?  

  但過了一會,他將頭低下了些,唇瓣卻隱約有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意。  

  不經意間視線瞟了下去,在看到張維傑也在的時候,他的眸光忽然輕輕一閃,不著痕跡地黯淡了下去,只是很短的一頓,他就回過頭來又沉浸在了書本中,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與此同時,教職員室的窗前,李老師正看著寧夏所在的二年級走廊,滿臉憂慮。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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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6:26

第5章(1)

  「上次模考的成績出來了,已經貼在了公告欄上!」三年六班的走廊上傳來幾個學生的對話聲。  

  「要不要去看看?這可是最後一次模考了,能進前一百名的話大學考試一定沒問題了!」  

  「反正我們是不可能的啦!不過還是去看看吧,聽說這次有個大冷門呢!」  

  「成績出來了?」將柳湘的香草茶剝奪一空後,寧夏的狐狸眼在聽到走廊的議論聲後倏然一亮,抬腳就往外走去。

  「耶?寧夏,你要去看?」柳湘立時瞪大了眼睛。世界第一的頑劣分子也會關心自己的成績?可是,以她們這種水準,去那種公開的地方看榜單,豈不是被人笑話?陵揚向來就是十分嚴格和重視升學率的,每個年級都是按成績分班,一班毫無例外都是頂尖的資優生,而到了她們六班,也就是名副其實的渣子班了。老師放棄,學習氣氛低糜,升學無望,能順利混到畢業就該偷笑了。就這樣還大咧咧地去看成績,真的是……看著寧夏漸漸走遠,柳湘不由得還是追了上去。

  「寧夏,等等我!」  

  沒辦法,誰讓她喜歡跟著寧夏?受虐待就只能自認倒霉啦!  

  公告欄下圍滿了人,個個都在密密麻麻的鉛字中尋找和自己名字相匹配的分數,還有一部分擠不進去的人則是踮高腳尖在人群外徘徊。  

  「哇啊!我、我終於考到第一名了!」人群中突然爆出一聲興奮至極的呼喊,就只差沒喜極而泣了。

  「不會吧?林睿濤第三?他以前可都是超過第二名三十分以上的成績啊?是不是搞錯什麼了?」有人不太相信地說。

  「天才也有失誤的時候啊!」  

  兩手插在褲兜裡,寧夏昂首站在榜單下看分數排名榜,唇瓣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她就說嘛,濤濤那傢伙,最近晚上不是幫她補習就是看各國的法律原文書,還要準備參加一堆的國際比賽,根本就沒有沾過課本,要是這樣還能考第一,那就不是天才,而是神了。  

  「寧……寧夏,找到了,我們的成績貼在這邊……」柳湘氣喘吁吁地從人堆中向寧夏擠過來,看到她居然大咧咧地站在第一張榜單下,她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寧夏斜睨她一眼。看她一副剛打完仗的狼狽模樣,是想要嚇誰啊?  

  「你才是幹嗎咧!不是要來看成績的嗎?」  

  「我看完啦。」寧夏轉身就要走。  

  「咦——」那她千辛萬苦地擠進擠出是為了什麼?反射性地往寧夏剛剛看的地方望去,柳湘的眼睛張得更大了,「林睿濤第三名?!」  

  「嘻嘻!」寧夏咧嘴一笑,「這下我可有理由笑他了!」想到可以借此機會大肆玩弄他一番,她臉上的表情就更加詭異了。  

  「那個,你,都不擔心嗎?」這可是最後一次模考耶!  

  「有什麼好擔心的?」寧夏想也不想地哼了一聲,燦爛一笑,「如果他不想,就一次也不會失誤!我家濤濤可是全世界最厲害的!」  

  「你還真是有信心啊……」柳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寧夏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有時候還真是奇妙啊,都不知道什麼事才能真正讓她絕望。  

  「廢話,也不看看是誰家的人?」鳳眼一瞟,和迎面走過來的人遇個正著。  

  優雅的套裝,精緻的髮髻,走過來的身姿是大戶之家的風範。  

  「啊,寧夏,是……林媽媽。」柳湘說著忙低下頭,雖然上次林母並沒有看到她,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對林母產生了懼怕的心情。  

  「阿姨好!」寧夏甜甜叫道。  

  林母卻是狠狠地瞪著寧夏,眼神中含著以往沒有的怨毒,臉色陰沉著,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地就走了過去。

  緊隨著她身後從教職員室走出來的李老師,只是無奈似的看著寧夏,歎息地搖了搖頭,像是失望透頂的模樣。

  「怎麼回事啊?」等走遠了之後柳湘才開口問道。  

  「我怎麼知道。」寧夏一聳肩。不過,林母既然會來學校,肯定是和濤濤的成績有關吧?李老師又是一副那種表情,看來是沒什麼好事。管他呢,反正誰也左右不了她的意志,那些大人們,就隨她們去好了!  

  「對了,怎麼都沒見到林睿濤啊?」  

  「哦,他去參加學科競賽了,昨天走的。」  

  「耶?!可是沒多久就要考試了,他能趕回來嗎?」  

  「沒問題啦,考試前兩天他就回來。」寧夏說著,其實也在掰著指頭算。這段時間他們總是黏在一起,分開一會都覺得難受,何況這一去就是一個星期?  

  啊,完蛋了,都是柳湘,害得她又開始想他了!  

  德國柏林國際學術交流中心。  

  她一直在注意著那個人。  

  坐在這個大廳裡的都是來自各個國家的明星中學的學生,他們各自成群地佩戴著學校的校徽、身上掛有代表自己國家的標誌,或站或坐,有加緊看書的,有討論議題的。相較起來,那個坐在角落裡沉默寡言的男生就顯得格外打眼。

  他穿的並不是學校的制服,只是尋常隨意的休閒服,卻顯出一種乾淨利落的清爽。和其他學生攜帶著大包小包的緊張感不同,他只帶了一個運動背包,斜斜地挎在肩上。長長的金屬質長椅上只坐了他一個人,他的手上拿著最新款的MD,修長漂亮的手指搭在播放器純白的外殼上,那是一雙彈鋼琴的手,只看一眼她便能肯定。他只戴了一個耳塞,微仰著頭靠在身後的牆上,黑髮柔和地滑向耳後,露出曲線優美的脖頸,他的眼眸微微地閉著,像是沉浸在音樂中,完全感知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中國,陵揚中學。」流利標準的英語從大廳的接待處響起,在此之前,已經有幾十個學校進行了登記。

  她看到他起身了,眼眸睜開,一片沉靜。他步幅平穩地走向接待處。  

  「我是。」  

  負責接待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他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彷彿不相信似的低頭掃視了一遍了手中的名冊,才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他道:「就你一個?可是陵揚有五科參賽。」其他學校至少都是十人以上。  

  「參賽人都是我。」  

  「什麼?!可是……生物和化學兩科的筆試時間幾乎是同時進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相差了三十五分鐘。」他淡淡地陳述。  

  「你準備用這點時間差同時進行兩門考試?」青年男子皺起了眉頭。在他看來,同時參加多科測試是一種敷衍、不負責任的行為,不可能有好的表現的,不過濫竽充數罷了。  

  「到時候我會看情況決定。」林睿濤皺眉,不習慣與人解釋自己的想法。  

  抬手在名冊上簽上學校和自己的名字,他轉身便離開了。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新人,別這麼吃驚!去年他也是一個人來的,應付四科測試,拿了三個名次。這小子,是個天才!」  

  天才……嗎?  

  眼光不由自主地跟著他離開的方向,她在聽到自己的學校時款款上前,微一頷首,「我是秦怡,『天才學園』的代表。」  

  生物筆試的考場中,她又見到他了。他坐在很靠前的位置,單手托著下巴,一隻手玩轉著筆,神情一片沉靜。

  她發現他有個小小的習慣,在拿到試題時不像其他人那樣爭分奪秒地做題,而是不動聲色地將所有的題目瀏覽一遍,只看五分鐘,時間計算得精準無比,然後才開始做。從他開始動筆,就沒有停下來,幾乎連演算的過程都沒有,一氣呵成地完成整張試卷,沒有一道題遺漏。  

  這樣令人驚歎的心算能力,即使在「天才」,也只有少數頂尖的學生能夠做到。  

  秦怡坐在靠後的位置,連做題的心思也沒有了,只是看著他,像是沉浸在一副優美的畫卷中。  

  筆試進行到三十分鐘,他果然就交卷了。是打算用餘下的五分鐘走到另一棟樓再去參加化學考試嗎?

  輕輕地垂下頭,她的唇角有了淡淡的、瞭然的笑意。  

  上午的測試結束後,林睿濤穿上一件外套,離開了大樓,走向最近的一處電話亭。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接,他握著話筒的手一緊,心裡「怦怦」直跳起來。  

  半晌,彼端傳來熟悉的,卻有些沒精打采的聲音:「……喂?」  

  「寧夏。」  

  「……濤濤?!」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嗯。」他垂下頭,唇角柔軟地笑了。雖然只是聽到聲音,卻感覺她在身邊一樣,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你回來了嗎?還有多久才回來?要什麼時候才可以看到你啊?濤濤,濤濤,濤濤……」  

  「還有四天。」他身體往後靠在電話亭的玻璃牆上,整張臉都柔和了起來。聽她的聲音,再多聽一點,好滿滿地都把她裝進他的心裡。  

  「啊——還要那麼久?!我不管!我想你了!」  

  「寧夏……我也想你。」他的聲音沉沉的,隔著話筒遙遠地穿過來,有種沙啞的磁性,「我好想你。」不願意和她分開,一分一秒都不願意。  

  「濤濤……」  

  不用看也知道她正癟著嘴,林睿濤心疼了,「乖,等我回來,嗯?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我……我肚子餓!」她無比委屈地哭訴。  

  「你自己沒去吃麵?我走之前都和大媽說好了,叫你放學後就去的啊!」  

  「你都不在,我不要一個人去……」  

  「你聽話,要是餓壞了怎麼辦?」他耳旁貼著話筒,輕輕地閉上眼睛,就像感覺著她的呼吸,「寧夏,寧夏……你要好好的,不然我在這邊還有什麼意思?」  

  「……唔。」她含混地嘟噥,「濤濤,以後我都不要和你分開這麼久了,什麼國際比賽的你都不要參加了哦!」

  「好。」他無條件地寵溺她。  

  「嘻嘻,濤濤,你不在的時候,有件很有趣的事情哦!」  

  「什麼事?」  

  「你掉到第三名了耶!」她的語氣居然很興奮。  

  「哦,是這樣。」他並沒有意外,令他在意的不是成績,那種東西只要多付出一些自然就能有回報了。他在乎的是她這個小傢伙又冒出了什麼鬼點子,嘴角含著淡淡的笑,「那你說,要怎麼辦?」  

  「哼!你居然不用功讀書!要罰哦!」她賊笑了老半天,忽然輕聲道,「你親親我。」  

  「呃?現在?在這?」他的臉倏然紅了,他的頭低了低,半晌道:「……嗯。」  

  緊緊地挨著話筒,感受著她一點一滴的呼吸,他用整個身心癡癡地戀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寧夏。  

  我愛你。  

  嘴唇貼近話筒,像是吻著她的臉,那麼纏綿。  

  「……感覺到了嗎?」他啞聲問。  

  「嗯。」她的聲音低低的,柔得像是可以擠出水來,卻又那麼堅定。  

  「你在和誰打電話?」一聲不和諧的尖銳嗓音忽然插了進來,兩人都是心裡一驚。  

  「我媽來了,我先掛了!」寧夏匆匆說道。  

  「嗯……好……」他還來不及說什麼,電話就已經斷了。握著「嘟嘟」作響的話筒,他又站了一會,半天才放了下來。  

  走出話亭的時候,正好遇見一個女生,她像是也要打電話,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他有些抱歉地對她點了點頭,示意電話已經可以用了,便擦身而過。  

  秦怡的眼睛,卻久久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閃動著異樣的情緒。  

  「你在跟誰打電話?是不是林家那個小雜種?」寧母剛從外面回來,一手還提著包,她站在二樓的轉角,怒氣騰騰地瞪著女兒。  

  「媽,濤濤不是小雜種,你不要這麼說他!」寧夏臉色一變。  

  「你還給我頂嘴?你知不知道林家的那個女人剛才是怎麼說的?把她兒子成績下降的責任全都推到你的身上!居然要受那個女人的羞辱,我還不如去死!他們寧家人是什麼狗東西?!從以前就千方百計地爭奪我們家的資產,自從你爸爸死後,林家欺負我一個女人,到處挖我們的牆角!弄到今天,你以為我們還是以前的局面?早就支撐困難了!」

第5章(2)  

  「這些事情,跟我和濤濤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在一起?」  

  「你說什麼!跟你沒關係?你是誰生誰養的?我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著你,你能夠有今天的才能模樣,你以為我容易?這麼多年的小心翼翼,我是為了誰?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就斷絕和林睿濤的任何聯繫,再敢多說一個字,我不如讓你去一頭撞死!你們那個李老師,居然在那個女人面前胡說八道,編派你的不是!她敢做,就要付出代價!以後也別想在陵揚混下去了!」寧母恨恨地道。  

  「……我不要。」寧夏低著頭,語氣異常堅定地道。  

  「你再說一遍!」寧母的手已經舉了起來,「我要你不要再和他來往了聽見沒有!有膽子,你再敢說一遍試試!」

  「我不要!」她抬起頭來,倔強的直視著母親盛怒的面容。  

  「啪」地一個巴掌就落在她的臉上,寧夏被打得往地上一撲,寧母卻是氣得狠了,猶不放過地拿著手裡的包就往她身上甩打過去,手下的力道重得沒有留一點餘地。  

  寧夏捂著被打得紅腫的臉,不斷地閃躲著母親的追打,眼眶裡的淚水掉落下來,大聲地哭喊著:「關我什麼事?你們上一輩的糾葛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才不管!人活著就只有一次,為什麼我們就要犧牲?為什麼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仇恨要我們來付出代價?我就是不要!我喜歡林睿濤!我喜歡他!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就是要在一起!」「你還敢說!你懂什麼?你是我的女兒,什麼樣的好男孩找不到!現在就說什麼喜歡,以後你就知道後悔了!都是幫什麼東西!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口頭上還不放過!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你靠近他們家門一步!你大學考試也不要考了!直接跟我去英國!以後再也不回這個鬼地方了!」自從丈夫死後,寧母的精神狀態一直處於快要崩潰的邊沿。本就是要強的人,獨自支撐的辛苦沒有人能夠體會。  

  「我不要!我不去!我哪裡也不去!」寧夏忽然大聲哭了起來,「我們……我和濤濤,永遠都要在一起……」

  「不可能!」  

  所謂的愛情,她曾經也有過。所謂的永遠,不過是一個永遠的童話。到了最後,她才明白,原來能夠留在心裡最長久的,不是愛情,而是仇恨!那個搶走了她丈夫心的女人,到頭來還要奪走她的女兒?天下的好事都讓她一個人佔盡了!剩下她,什麼也沒有……死,也不可能!  

  寧母看著哭泣掙扎的女兒,打下去的手更狠了。她是她最後唯一擁有的了,不管用什麼辦法,她也不能失去寧夏!

  六月下旬的一個週末,天氣正好。  

  寧夏躺在房間的床上納涼,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穿著吊帶短裙,光著腳,仰面朝天地躺著。

  房間的冷氣一陣陣地襲來,窗外的陽光卻熱切地灑了進來。  

  寧母午飯過後就出門去辦出國的手續了,書桌上留著已經冰鎮好的檸檬汁。寧夏伸了伸手,剛想拿過來喝,就聽見樓下一個聲音在叫她。  

  「寧夏,寧夏!」  

  那聲音直直地射進她的心裡,彷彿死灰復燃,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滾起來,跌跌撞撞地就衝向房間的陽台,兩手撐在扶手上,還沒說話,眼淚就啪啦啪啦地往下掉,「濤濤,濤濤……」  

  「寧夏!」樓下是林睿濤一臉清爽的笑容,他還來不及回家放下行李,就直接過來見她了。他的眼睛貪婪地看著她的全身上下,捨不得有絲毫的遺漏。在德國的時候,他想她想得都要瘋了,患得患失,心神不寧,恨不能丟下一切,什麼也不管不顧地回來。  

  忽然,他的笑容凝結了,明朗的表情在一瞬間從高空落下,沉了下去,「寧夏,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臉上,全是傷痕!  

  她連忙低下頭,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可是眼睛卻又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看去,她是那麼想見他。

  「下來。」他抿緊了唇,「寧夏,你下來!」  

  離家附近的公園是他們小時候經常去的地方。長大後雖然不再玩那些旋轉木馬,他們卻還是總會偷偷地來到這裡。

  寧夏蹲在沙地上,低垂著頭,耷拉著的腦袋都快埋到膝蓋中了。臉上被打得青青腫腫的,不敢給他看。

  「抬起頭,讓我看看。」林睿濤單膝點地地跪在她身前,低著頭找她的臉。  

  她搖頭,更縮了回去。  

  「寧夏。」他的聲音繃緊了些,一手強勢地插進去扣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把她的臉抬了起來。  

  被迫無奈,她只有心一橫,眼睛一閉,一副受死的模樣仰起臉來。不料卻被他緊緊地抱住。  

  久違的擁抱,無比熾熱地灼燒著兩人的心。  

  他的心疼得不行,看著她臉上、身上那些紅腫青紫的印記,他痛得都快要窒息!從來都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笑著的寧夏,即使再生氣,他也不捨得碰她一個手指頭,居然這麼傷痕纍纍地出現在他面前!  

  收緊了雙臂,他將臉埋進她的肩膀,啞聲道:「是因為我嗎?是不是我媽?還是……」  

  寧夏無比委屈地嘴巴一癟,豆大的淚珠子又開始掉落下來,「濤濤……我不要去英國,我不要去,我不要和你分開!嗚……」  

  他的動作猛然一僵,「……什麼?」  

  「我媽不讓我們在一起,要帶我去英國了……」她眼眶裡含著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我媽不讓……」

  他震驚地看著她,像是頓時失去了語言的能力。英國。寧夏要去英國,也許再也不會回來。而他只是在德國停留短短幾天,就想她想得快要瘋掉!她從來就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她的朋友太多,心思變得太快,太愛玩,只要她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他就不知道她會做些什麼?分開一天、兩天還好,若是分開一年、兩年呢?他有把握一輩子都會記得她、愛她,可是她呢?她還會不會記得他?會不會等到他長大,等到他有能力去找她?還是,那時她的身邊或許已經有了別人?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寧夏……」他的手,臨摹著她淚跡斑斑的臉,只覺得心裡一陣緊接一陣地糾著疼痛。他低下了頭,忽然緊緊地咬住牙關,「寧夏,我喜歡你,你呢?」  

  對於他們來說,英國太遠!寧夏在他身邊時,他甚至都沒有把握,更何況遠在英國?他不敢讓她離開,一分一秒也不想!彷彿只要她離開了,就永遠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他不想失去她!  

  她淚眼��地看著他,不住地點頭,「我喜歡你,全世界只喜歡你一個人,永遠都是。」  

  「你的世界,是不是只要有我就夠了?你會不會後悔?」他執著而堅定地看著她。  

  「我不後悔。」她哽咽著道。眼中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下落。  

  「那我們走。」他握住她的手,緊緊的。  

  她忽然就愣住了,茫然地看著他。  

  他心中驀然一緊,還是說:「寧夏,跟我走。」  

  「是……私奔?」她呆呆地問,眼淚也忘記流了,傻傻地掛在臉上。  

  「你不願意?」他的語氣開始緊張起來。  

  「呀——」她突然一躍而起,臉上愁容全消,興奮地大聲叫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和濤濤一起!」私奔耶!聽起來就覺得很刺激!  

  「喂!」他被她嚇得連忙站起來摀住她的嘴巴,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才在她耳邊低聲道,「豬頭,想死啊。」  

  她眼睛晶晶亮地看著他,嘻嘻笑著撒嬌:「那人家高興嘛!」  

  「明天中午,我們巷口見。」他注視著她,定定的,「我等你。」  

  她滿臉笑容,重重點了點頭。  

  翌日。  

  藍色的水紋在白色的基調中流淌,整個球拍的線條柔和流暢。跟隨了他幾年,歷經了那麼多的比賽,它的光彩卻彷彿沒有絲毫的損傷。  

  他的手輕輕地撫過拍面,告別地凝視許久。它在他身邊太久,就像是個無聲的朋友,默默地陪伴著他,彷彿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麼自然。可是這次他卻不能帶著它去。以後他不會有時間再打網球,想要不被找到的話,就不能參加比賽。所以,或許只能等到有一天他回來再拿回它,也或者,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回來。  

  從今以後,他只有寧夏。只要有寧夏,就夠了,其他什麼也可以不要。  

  他閉上眼,嘴唇輕輕碰觸球拍的手柄,然後將它放進網球袋,和其他的球拍一起,拉上拉鏈的動作行雲流水,再將球袋推進床底。  

  站起身,他拿過放在床上已經收拾好的包,隨手背在肩上。走出房門的時候,一個白色的信封從門縫中飄落下來。

  他的腳步一頓,隨後彎腰撿了起來,大概是母親幫他收了信放在這裡。  

  只見純白的封套上印著林睿濤的名字,落款是一個設計別緻的銀色字體——「G.D」。  

  他微微皺眉,還是取出了信件,很快地瀏覽完內容,眉心卻蹙得更緊。  

  這是「天才學園」的錄取通知書。他知道那座學校,全球首屈一指的頂尖貴族學園,各科研究成果都站在了世界巔峰,相關於它的傳聞很多:完全由學生管理,學生會作風乖僻,特權階層橫行……但毫無疑問,它是任何一個學生都夢寐以求渴望去的地方,那裡有最齊全的數據和資源庫,遍佈全球的關係網絡,在那裡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才能與潛力,完全自由與獨立的操作平台。只是,他既沒有參加任何相關的考試與競賽,也沒有內部的人推薦,為什麼卻突然收到了通知書?

  來不及想太多,他隨手將信放進背包側面的口袋,這封信不能在家裡被找到,母親看到了之後又會是一陣風波。

  他哪裡也不會去,他只想待在她身邊。  

  K大,天才學園,他都可以不去。在他的生命裡,沒有什麼會比寧夏還要重要,他可以為她放棄一切,前途,夢想,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從小到大,他就只有一個夢想,得到再多的掌聲,再多的榮譽,站在再高的頂端,他的眼睛也只看著一個人。他滿心滿腦子,都只想著一個人,他所有的才能和所得到的榮譽,比不過她輕輕的一笑。  

  她,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他不再遲疑地走出房門,向樓下去。  

  「睿濤,出去啊?」林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轉頭問,「不在家吃飯嗎?」  

  「嗯。」他隨意答應一聲,低下身體開始換鞋。  

  「早點回來。」今天星期日,孩子要出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忽然轉身看了看母親,只很快的一眼,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林母不以為意地繼續看著肥皂劇,遇到搞怪處,忽而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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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7:18

第6章(1)  

  慘了!慘了!  

  昨晚因為太興奮而睡不著,一覺醒來居然都到下午了!自從上次失約以後,濤濤就變得很討厭等她,這次肯定又要被罵到臭頭啦!  

  不過,私奔耶!濤濤真的要帶她去私奔哦!一想到從此以後兩個人可以甜甜蜜蜜地在一起,她就快要流鼻血了!隨便把東西收一收,寧夏一臉傻笑地就往樓下衝。  

  「你去哪?」寧夏前腳剛要跨出門,就聽到寧母陰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的動作直接僵在了當下,隨即笑嘻嬉地轉過身來,還來不及開口,寧母就又說道:「是不是和張維傑約了?昨天我聽到你們通電話。」  

  「阿傑?」寧夏眉梢一挑。昨天他打電話來時,她因為心情太好,就很惡劣地誆他過兩天一起去爬山,沒想到卻被母親誤會了。  

  「你多和他交往才好,他可是張議員的兒子,和林家那種天生商人的刻薄種不同!人家才是高貴的上流社會!」寧母雖然板著臉,但看著女兒臉上依稀還有自己打的青腫,心裡也不是不後悔。  

  寧夏心想:商人怎麼了?自己家裡還不是商人出身?有什麼不好的?她心裡憋著氣,嘴上卻忍著不說,只想趕快打發了她出去。  

  「你要是和他來往,我也不至於要送你到英國去!」  

  寧夏的狐狸眼倏然一閃,像是發現了什麼決定性的契機。只猶豫了片刻,她便放下了手中的包包,甜甜軟軟地往寧母身上粘過去,很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媽——」  

  她到底在幹嗎啊?已經五個小時了。  

  林睿濤靠著牆屈膝在地上,他一身純白的運動裝,身旁放著一個不大的背包。巷口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壓低了頭上戴著的棒球帽,眼睛不由自主地看著她會來的方向。  

  只有不長的一條街而已,從她家過來。  

  這次她最好有個好一點的理由,否則……他將臉埋進手臂裡,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低落。他滿腦子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等待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知不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歡等她,每次這樣一個人在原地等,他就會隱隱地覺得怕,而最怕的,是等不到她。  

  直到夜幕已開始降臨,風中開始帶上絲絲涼意,一點點的寒冷,從他的心底升了起來,清俊的臉上漸漸冷凝。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她會不會是被寧姨給發現了?寧姨的嚴苛他是知道的,一想起她身上被打得青青紫紫的傷,他的心口就一陣緊縮。  

  他猛一起身,顧不上彎曲得太久而微微麻痺的膝蓋,拿起背包就往寧家跑去。  

  「你不要想糊弄我!前幾天還為他要死要活的,今天突然就改變心意了?」寧母厲聲道。  

  「媽,你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寧夏的聲音甜膩膩的,充滿著傲氣,「我是喜歡他呀!纏了他十幾年,真是好有趣哦!不過,已經追到手了,還有什麼意思?他那種木頭人啊,只適合逗逗好玩,怎麼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不悶死我才怪!我和阿傑才是同一種人,玩什麼都能合得來!」  

  「是嗎?」寧母明顯是不信的語氣,「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去英國了!」  

  「那種地方有什麼好嘛!我英語又那麼爛,要死人的啦!而且,媽,林睿濤可是很喜歡我哦!他媽不是還總說我纏著她家兒子嗎?到時候我和阿傑在一起,才不要理林睿濤呢,看她的面子往哪裡擺!媽,這麼好的機會,你還不好好地羞辱一下她?這種樂趣可是只有這裡才有哦!」  

  「你這種性格……到底是像誰?」寧母少有地歎息。  

  「當然是像你啊!當年你可是纏了三年才硬把爸爸追到手的耶!我也是這樣啊!遊戲就要盡情地玩,但是玩完了,就要爽快地放手,否則就會影響下一次的遊戲!一輩子這麼長,我才不會傻到耗在一個人身上呢!我不管,我就是要和阿傑在一起,你不要想分開我們!」  

  夜色已經完全降臨。  

  微微開著的門逢中透出屋內的光,連著她清脆的聲音,也一字不漏地傳了出來。  

  林睿濤站在寧家門外,提著背包的手勒得他生疼,他卻像毫無感覺一樣,靜靜地站立著。他的薄唇抿得死緊,血色一點點地從他的臉上褪去,渾身緊繃得像座雕像,一動也不動。  

  腳下像是有千斤重,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只有短短的一瞬,卻似乎有一萬年那麼長。  

  突然,他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退至階梯下。  

  他忽然猛一咬牙,唇角滲出絲絲血跡,轉身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暮色深沉的巷道。  

  他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能看!彷彿再多待一秒他就會窒息!  

  她的言語,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尖刀,一刀刀地劃過他的心臟,鮮血淋漓!  

  她怎麼可以?她怎麼做得到!前一秒還說愛他,下一秒就輕易地靠向別人!  

  可是,這才是寧夏。  

  他怎麼會忘了?寧夏,總是愛玩,喜新厭舊。到手了就丟棄,是她的風格。他怎麼竟然忘了!  

  想笑,嘴角卻僵硬得如同化石,一種酸楚而灼熱的疼痛席捲了他的神志,濕鹹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浸潤了他的唇角。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無力地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面上,整個身體像是失重般地象向下低俯。

  寧夏。  

  寧夏。  

  寧夏!  

  到頭來,他不過只是陪她玩了一場狩獵的遊戲!他是獵物,她是獵人。他遍體鱗傷,她玩得盡興;到頭來,他一直以來渴望的追逐,寧願放棄所有也要守護的愛情,在她眼裡不過一場征服的遊戲!  

  好殘忍!  

  寧夏……他無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他想回去找她,大聲地質問她。可是他不敢。不敢再看她,不敢再聽她,不敢再接觸任何一片有她的地方!他受不了會看到她決絕的眼神,受不了看到她和另外一個男生在一起!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在這裡!  

  他再也,不想見到她!  

  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只要能夠讓他離開這裡,永遠地離開這裡!  

  他大口地喘氣,像缺水的魚尋求呼吸。一個潔白的信封忽然從身後的包中飄落下來,掉在了他的眼前。

  潔白的紙張上,那個優美的銀色字體此刻是如此刺眼。  

  G.D。  

  天才學園。  

  他怔怔地看著信,一種壓抑得太久的委屈和掙扎突然排山倒海地湧來。溫熱而透明的液體湧出眼眶,大顆大顆地落在地上,也濕透了純白的紙張。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天才,他只是愛她,從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就只有她。其實,他明明知道她的任性,明知道她沒有定性,貪新厭舊。明明就知道,他不會是她最初也不是最後的唯一!他卻還是被她的笑容所迷惑!他太愛她,愛到失去理智,愛到連自己也忘記!  

  眼淚越來越多地湧出,一發不可收拾。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寧夏,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等你……  

  其實,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她不來,害怕,哪天她突然就不要他。  

  所以——  

  從今以後——  

  他不要再等她。  

  他伸出修長漂亮的手,在模糊的視線中一點一點地接近那個信封,直到緊緊地抓住。  

  那是他所有青春年少的夢與渴望,他捨棄了一整個世界的愛戀。在這一刻,都結束了。  

  愛情這種東西,原本就只是他的幻想,根本就不存在!  

  寧夏。  

  他低下頭,抬手摀住自己的眼睛,淚水卻從指間的縫隙中流出來。  

  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等你!  

第6章(2)  

  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寧夏忽然沉默了下來。  

  「怎麼了?你還要不要去約會?」寧母問道。  

  「不去了,說了一下午,口水都干了。反正阿傑什麼都聽我的。」隨意地笑笑,寧夏邁步往樓上走,「媽,我累了,先去睡了。」  

  「好。」  

  與面對母親時嬉皮笑臉的神情不同,寧夏轉過身去之後臉色立刻黯淡了下來。  

  濤濤,一定等了很久吧?想到他可能現在還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在那裡,她好就心疼。  

  他一定生氣了。  

  對不起哦,再忍一下下就好,明天她就去和他解釋。她其實都很想和他一起私奔啊,能夠和濤濤兩個人甜蜜蜜地在一起,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耶!反正她成績也不好,即使不上大學也沒有什麼所謂。可是,濤濤不同,以後他是要當檢查官的,他那麼優秀,不應該被埋沒。她從來都是不顧及別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如果有一個人,是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成全他,真心地為他著想,就只有林睿濤。  

  只要熬過這一段時間,等他們考上大學,就可以脫離家庭自由地在一起了。  

  只要再幾天就好了。  

  那時,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我兒子呢?睿濤呢?」  

  寧夏睡得朦朦朧朧地,就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只見林母氣勢洶洶地衝進她的房間,身後跟著氣急敗壞的寧母。

  「說!你把我兒子藏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他從昨天開始就不見了?睿濤從來不會這樣的,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就要大考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想要害死我們家兒子是不是?」林母抓著她的肩膀就是一陣猛搖,歇斯底里地叫喊道。「濤濤怎麼了?」寧夏一驚,睡意頓時全都醒了。  

  「他昨天晚上突然跑回來拿了什麼東西就走了,連話也沒有一句,到現在都找不到他!」  

  寧夏猛然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再也捺不下性子聽林母說話。她一把推開她,顧不上還穿著室內拖鞋就急匆匆地往林家跑去。  

  她飛快地爬上樓梯,打開他的房門就開始大肆地翻找起來。  

  「你做什麼?誰准你翻他的東西的!」隨後趕來的林母氣憤地嚷嚷。  

  寧夏才懶得理她,直到在床下找到了他的網球袋。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打開,她突然就愣在了那裡。

  少了一隻。  

  那支他最喜歡的網球拍不在這裡。  

  房間裡什麼也沒有少,連行李都沒有帶走,唯獨少了一隻網球拍。可是她就是知道,他走了。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他真的生氣了!只因為她沒有來,他就生氣地走了?  

  她向來健康紅潤的臉頰忽然間變得慘白,霧氣在眼睛裡聚集。  

  他一定不知道她是多想和他兩個人一起生活,她那麼喜歡他,喜歡他好多好多年,好不容易才讓他注意到她,好不容易才抱緊他,她連一分鐘也不想離開他!可是,她只是捨不得,她的濤濤是最厲害的,他以後要當檢查官,她只是不想拖他的後腿,她只是,覺得再忍耐幾天就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天……不論再晚她都應該去找到他的,為什麼她這麼笨?為什麼要等到今天?只要早一點,說不定他就不會走!

  她緊緊地咬住下唇,委屈的淚水猛地湧出眼眶。  

  濤濤這個傻瓜、笨蛋、白癡!他幹嗎丟下她啊?說好了等她,說好要在一起的,他怎麼可以食言?

  她總是不懂他。  

  為什麼都不來見她一面,生氣了就來罵她啊,為什麼……要一個人走掉?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寧夏像個孩子一樣,趴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  

  林母站在一旁看著,最終還是沒有出聲阻止。  

  一個星期後才知道,林睿濤是被「天才學園」錄取。一大群記者把這條小巷圍得水洩不通,林家母親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面對著記者們的各種吹捧顯得洋洋自得,應付得游刃有餘。  

  寧夏沒有參加大學聯考,從現在起,她只有一個目標。  

  「我要考『天才學園』。」  

  「什麼?」柳湘驚訝地瞪大了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知不知道那裡有多難考啊?」不說成績的問題,就全國而言,每年能夠被錄取的也只有鳳毛麟角,寧夏這種水平……怎麼可能進得了?  

  「我要去。」她堅定地道。如果他能夠進得了,那她當然也可以!不管要花上多長的時間,她也一定要去!能去「天才學園」就了不起嗎?就能甩掉她嗎?休想!她才不是那種遇上一點事情就退縮的笨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人生,只有一次。她不願當個遙望相思的傻瓜。既然心裡還想著他,那她就要把他給找回來!管他是什麼地方!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她寧夏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  

  她就是這樣的人。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放棄,而且一定會堅持做到底!  

  之後,誰都可以感覺得到,寧夏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她幾乎是以不要命的方式學習、練舞,她的生活圈子就只剩下學校和舞蹈教室。自此,她的成績一路飆升,而在舞蹈專長上也在國內外各家知名媒體上大放異彩!她做一切有助於拉高自己聲望的事,而斷絕了一切娛樂。  

  柳湘只是在旁邊看著她,都覺得那是一種可怕的意志力!為了一個人的感情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她都懷疑寧夏是不是真實存在著的人!  

  她知道寧夏是為了誰才這樣,但是她也知道,這原不是寧夏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她只怕,寧夏從此會無法快樂。

  不過事實還是證明柳湘多慮了,如寧夏之類頑強的生物體,實在不會因為任何的外界因素而改變。至於隱忍,也只不過是她為了要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目的達到之後,她又會是那個生龍活虎的寧夏了。  

  人生就是如此。與其有空悲冬傷秋,還不如提起精神重裝上陣。  

  所以,當錄取通知書終於寄來的那一天,不等家人送別,也沒有多餘的慶祝,寧夏已經拿了學費,收好行李,神氣昂揚地獨自飛往了太平洋的另一端——天才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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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8:15

第7章(1)  

  四年後天才學園。  

  西島督察會。  

  陽光從半開的落地窗外穿透進來,佈局簡約的休息室裡充斥著明亮的光線。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張偌大的床,潔白的薄被下玉體橫陳,如絲的秀髮柔順地披散在枕頭上。  

  一抹挺拔的身軀坐在床沿,舉止利落地套上襯衫。他微微仰起頭,露出弧線優美的下巴,不用任何人幫助地繫上領帶,熟練地打好領結,然後隨手取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錶戴在腕上,起身就要離開。  

  「濤……」一雙雪白的手臂從床單中伸出來,往前摟住他的腰,溫香軟玉的身體貼靠在他的背上。

  他眉心微蹙,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拉開她的手站起來。  

  像是對他的冷硬早就習以為常,她往後倒回床上,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溫柔地看著他整理自己的背影,眼眸中滿是深深的眷戀與癡迷。  

  一頭利落的短髮,永遠整潔的白襯衫和筆挺的西裝,一絲不苟的面容下是沒有半點情緒的眼神。他的行事作風也和外表一樣,嚴謹自律,永遠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就事論事。平時沉默寡言,一站到法庭上卻是字字犀利,直指要害,表現無懈可擊。想他考取律師執照不到半年,就在國際律師界中聲名鵲起,二十二歲已經位列全球十大金牌辯護律師,即使在天才學園學生會高層中也屈指可數。  

  他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三點十分。  

  他的時間觀念非常強,從來不等人,也不會讓人等。他的時間表總是安排得精準而詳盡,所有事情都有條不紊地按照他的節奏進行,從來沒有例外。  

  俯身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外套,他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曾,舉步離開房間。  

  神情短暫地停頓片刻,她便如常地開始起床著裝。  

  在天才學園裡,任何人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而她,要留在他的身邊、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就不能有一絲的鬆懈和軟弱。否則,他就會把她丟得遠遠的,讓她再也觸摸不到。  

  「部長好。」  

  休息室的門一打開,早在一旁等待的幹事立刻拿著準備好的資料上前行禮,開始向他陳述行程安排和各類事項。

  林睿濤目不斜視地快步向前走,邊走邊聽下屬的匯報,他單手插在西褲裡,刀削的輪廓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美國那邊,安尼家族的華洛克再次被指控強姦罪,他們家族出價四千萬,希望還能由你辯護……」說到這裡,那個幹事突然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部長,這已經是華洛克第三次被控強姦了,要是再讓他逍遙法外……」

  他腳下一停,旋身面向幹事,動作乾脆利落,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文件。」  

  那幹事連忙遞上資料,他隨手接過,無聲地翻閱起來。  

  只是很快地將內容瀏覽一遍,隨即把文件丟回給幹事,他邁步走入電梯,邊走邊用公事化的聲音道:「通知洛杉機的律師團,三天之內趕過來,這個案子我接了。」  

  「可是,部長……」他也知道辯護律師只要是有把握的案件都會接,但是像華洛克這種強姦慣犯是永遠也不會停止的,有林睿濤這樣強勁的律師為他辯護,無異於助長他犯罪的氣焰!雖然說,有良心的都去當檢查官了,但是林睿濤早就富可敵國了,他創辦的T&G律師團,現在已經是全球身價最高的律師團隊,他根本就沒有必要接這種案件!

  跟著林睿濤走下電梯,進入地下停車場,幹事急切地想說什麼而又無法開口。  

  無暇理會身邊人的感受,林睿濤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銀色的流線型跑車低調而又令人難以忽視地停在一側,輕微的引擎震動聲之後,優雅的車身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消失在視線之內。  

  幹事有些垂頭喪氣地轉過身,卻看到秦怡正從停車場側門走出來,他立即驚喜地睜大了眼,「副部長!」

  她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卻看著林睿濤離開的方向。  

  「副部長,請你去和部長說說吧,華洛克案件只會給他帶來更不好的名聲,不要接啊!」  

  翻閱著資料,秦怡還是那樣淡然地笑,「他想做的事,我沒有辦法。」  

  她是在這裡離他最近的人,對他的瞭解卻並不比別人多,更沒有什麼特殊的位置。她只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名聲。律師不是正義的代言人,更不是慈善機構,事實的真相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現實只有法律的判決結果。在他看來,只要有挑戰難度的案件,價格合適,就會接受,其他的根本不納入考慮範圍。  

  她要做的,只是支持他,永遠都站在他那一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天才學園,大致位於北太平洋上的一座島嶼。是一所以創造了無數奇跡而聞名於世的東方學園。  

  其佔地面積7800英畝,擁有植物園7處,天文臺5座以及供科研、醫學、工程、考古等專門研究用的實驗室40多所。其中的特爾那斯圖書館藏書量十分驚人,全世界無人能出其右。  

  除了藍天大海,在這裡幾乎見不到任何的自然風光。四處高樓林立,其間道路寬敞,遍佈人工綠化帶。說是一所學校,卻更像是耗費巨資建造而成的一座嶄新的城市。寧夏有理由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也會拿個透明鍋蓋把這裡整個罩起來,隔絕陽光,整個一幅未來新世界的科幻城市構圖嘛!只是沒有電影裡那些花花綠綠的霓虹燈管,這裡寬敞、明亮、高樓林立,宛如一座淨化了人類污染的世紀新城!  

  據外界所知,天才學園是一所完全由學生會管理的學校。但其真實情況卻與其他學生會掌權的學園不同,天才學園有兩個學生會。以島嶼正中的一條林陰道為分界線,東島為監事會的管轄範圍,而西島隸屬於督察會。雖說是同一個學園,但兩會卻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管制方法,監事會的制服為純白色,嚴謹、自律,一切事情都井井有條,從來不會出現控制之外的情形;督察會為黑色制服,因為會長經常摸魚的關係,導致該區成為學園的黑色地帶,自由、散漫,打架鬥毆事件層出不窮,團體幫派現象甚是猖獗,,似乎所有的亂子都是從那邊引出的。  

  不過寧夏可不管這麼多,什麼亂七八糟時光倒錯的地方都好,她來的目的只有一個。  

  柳眉兒一挑,小嘴兒一翹,寧夏一身清涼的吊帶夏裙,足蹬白色絲帶涼鞋,神氣活現地背著個大旅行包站在新生代辦處前,惹來不少驚艷的目光。  

  她狐狸眼兒一瞟,逕直走向一名坐在沙發上納涼的男生。  

  那男生一頭翹翹的金色短髮,一身隨意的T恤和牛仔褲讓他在眾多身穿制服的人群中顯得異常打眼。而更出色的是他令人過目不忘的長相,充滿陽光氣息的臉上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陰影。  

  「喂,網球社在哪裡?」別的她不知道,但如果他真的在這片天空下的話,是不會輕易放棄網球的。

  江野還在為被黎耀陽那小子陷害的事生著悶氣。真是的,明明那傢伙才是校管部的,卻偏要欺負他這個體育部長來守著新生入學的手續辦理。有沒有搞錯?冽他們也不幫忙說句公道話,就夥同著黎耀陽那幫人玩賽車去了。他也想玩啦!過分!這裡又枯燥又無味,連個美女也沒有,美女……他突然眼睛一亮,直盯著這個向自己問路的女生。寧夏等他的回答等得不耐煩,語氣已開始冒火了:「喂!我問你網球社在哪?沒聽到啊!」  

  「聽見了。」見到美女,江野立即神采奕奕地帥氣一笑。  

  「那你還給我裝?」清脆驕橫的聲音壓迫過來,寧夏一雙美目狠狠地瞪著他,一腳踏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踩塌了一片。她最窩火有人在她心急的時候裝傻!  

  「我說學妹——」他被她的氣勢壓住,俊朗的臉上滿是戲謔的無辜,「基本上網球社離這裡走路的話要兩小時又三十七分,你不考慮先辦手續會比較好嗎?」  

  「沒有交通工具嗎?」  

  「有地下鐵和海底隧道,但你必須先辦理入學,領取學生卡之後才能使用。簡單來說,就是交費。」

  「交費?交什麼費?」她皺眉。學費不是在來之前就交了嗎?價格還高得嚇死人。  

  「阿呆,你來說。」江野朝後打了個手勢,一直恭順地站在一旁,穿著白色制服的男生走上前來。

  「是,部長。」他機械地看了寧夏一眼,然後才像背書一樣地念道,「總而言之,包括住宿費、制服費、交通費、餐飲費、衛生費、通汛費、環保費、媒體贊助費……」他氣也不喘地說了一大堆,最後還面不改色地加了一句,「還有你剛才踩到沙發的損壞公物賠償費、重建費,你可以請律師,但必須先向司法部提交申請單和備案費。」  

  「那,我到底要交多少錢?」寧夏臉色鐵青地一字一句道。  

  制服男生說了一個數字。  

  「打劫啊!」她立刻火起地一掌砸向離她最近的桌子。學費貴也就算了,居然連生活費用也是其他學校的十倍?!她的吼聲立刻引來無數的側目。因為「天才學園」創校至今,儘管費用高得嚇死人,但確保物有所值,還沒有人抗議過。事實上能來到這裡是多少人畢生的夢想,哪還管要花多少錢?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畢竟沒幾個人是像寧夏追男生追到這裡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她忍!  

  「哪,給你。」懶得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她將隨身所剩無幾的錢都掏了出來,「要辦什麼就快點辦!」

  「你很急著去網球社嗎?」江野問。  

  「廢話!我找人。」寧夏瞟了他一眼,一種想法忽然從心裡冒出,「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是不是很多人你都認識?」這男生看起來對這裡很熟,而且權力似乎不小。  

  「不算短。不過也不是什麼人我都認識。」學生會裡的就沒有問題,至於那些普通學生他就不是每個都知道了,「你要找誰?」  

  江野接過下屬遞過來的茶飲,喝了一口。  

  「林睿濤。」  

  「撲」的一聲,江野一口茶全都噴了出來。顧不得擦衣服和旁人異樣的眼神,他拉著寧夏的手就問:「濤?你要找的人是濤?那個總是沉默寡言,死不講情面,只會埋頭工作打網球的林睿濤?等等!你是他什麼人?哇!不可思議,有女生找濤耶!我還是趕快通知耀陽……有好戲可看了!」他說著就接通了耳上的微型通迅器,「……耀陽!有個凶暴美女來找濤耶!你快……」  

  「喂!誰是凶暴美女啊!」寧夏立即就打斷他。  

  「哦啦……是超級大美女……不不不,你直接去網球社就對了……行了,拜!」江野興奮地掛斷通迅,又轉向寧夏道,「走,我送你到網球社。」  

  「你不要太激動,搞錯了我可不負責。還有,我的手續還沒辦好,怎麼去?」  

  「我有車。」他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衝。  

  「那你不早說?!」  

  「我也不知道你是來找濤的吧?」口氣好不委屈。他的車可不是什麼人都送的耶!  

  壯觀、開闊、如流水般安靜快速的車行道,一路倒退的明媚街景,這,便是名震天下的天才學園了嗎?

  坐在江野拉風的亮紅色敞蓬跑車內,寧夏一手托著下巴靠在車窗上,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流逝而去的一幕幕街景。

  「哎,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是江野。」他側身一笑。  

  「寧夏。」她回過頭來粲然一笑,連陽光都為之失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又收起了笑容,利眼微瞇地看著他,「喂,你剛才幹嗎講我家濤濤『沉默寡言』、『不講情面』?」  

  「我從認識濤開始,他就是這個樣子啊!」  

  「什麼樣子?」  

  「冷硬、強勢、不苟言笑。」  

  「你胡說!濤濤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好的人了!他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寧夏的臉立時就冷了下來。

  「善良?好人?」江野吃驚得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鴨蛋了,好半天他才活動了嘴角僵硬的肌肉,反應過來地道,「你確定你說的是林睿濤?那個創立了T&G律師團,只為千萬以上資產的人辯護的林睿濤?不是別人?」  

  「呃?T&G很出名嗎?」她的眼睛立刻忽閃忽閃地亮了起來,「我就知道濤濤最厲害了!」  

  江野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他當然『厲害』啊。精通至少十二國法律,鑽取法律漏洞的天才,我都懷疑他在瑞士銀行的存款已經可以把天才學園連島一起整座買下了,濤那傢伙卻還是每天工作個不停,只賺不花的本事天下無敵啊!現在兩會三十六部裡哪個敢觸他的霉頭?也就伊冽能在他面前說得上話了。想我們也認識好幾年了,他居然能夠做到對我視而不見耶!真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一點人情味?」  

  「怎麼會沒有?」她負氣地別開臉,「濤濤最好了!」誰也不許說濤濤的壞話,否則她絕對不會原諒他!

  江野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她的眼眶微微有點紅。  

  寧夏趴回到車窗上,抿緊了嘴唇。  

  林睿濤是什麼樣她還不知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只要一個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是高興還是生氣。他總是嘴硬心軟,每次都是凶她,卻從來不會丟下她不管;他冷漠的表情下是比誰還要細膩柔軟的心意,比誰都要關心她,比誰都要疼她,卻總是裝出一副冷淡的模樣站得遠遠的。她想了他整整四年,想他臉上淺淺的笑容,想他觸摸著她的指尖,想他低低喚她名字的嗓音,想念拂過他髮梢的風……在她心裡,他永遠是全世界最好的,她的濤濤。  

  流暢地在網球場外停好車,江野看了看時間,「濤還沒來,不過他只要是不開庭的時候,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都會在,等一下吧。」  

  「嗯。」寧夏難得安靜地看著網球場。  

  忽然,她的表情凝固了。一抹水藍色的身影像一陣清風拂過,將她的視線在瞬間定格。  

  「濤來了,是你要找的那個嗎?」  

  她不能說話,不能呼吸,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彷彿怕眼前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他嗎?  

  他長高了。修剪得體的短髮顯得清爽而幹練,堅毅的輪廓滿是認真與沉著。一身水藍色的網球服讓他在陽光下更加的耀眼,他左手上戴著一隻白色的護腕,而手中握著的,是和網球服同色系的球拍。  

  是那只他唯一帶走的球拍。  

第7章(2)  

  心臟突然猛烈地跳起來,幾乎讓她承受不住的窒息。她忽然用力地抓住胸口,輕輕地喘息。  

  「你怎麼了?」江野察覺出了她的異樣,關切的問。  

  寧夏壓抑似的低下頭,好一會才抬起來,她看著江野,忽然輕柔一笑。那是一種異常妖嬈嫵媚的笑容,晶亮的兩眼像是隨時都能溢出水來,「……我找到他了。」  

  找到他,她就什麼也不怕了。  

  「社長好!」  

  一見林睿濤走進來,場上的人一致放下手邊在做的事,飛快地立正站好,畢恭畢敬地鞠躬問好。  

  在「天才」的理念中,運動場也是賽場,只有明確上下級關係,社員才會在關鍵時刻服從命令。良好的紀律成就出色的戰績,這是不敗的法則。  

  輕一點頭,他一臉淡然地走向自己的專屬場地。  

  幾年來縱橫國際網球賽事的卓越表現讓他順理成章地成為網球社的社長,但他還是一貫的冷靜少言,從不指點後輩,只管練自己的球。平日說話也是言簡意賅,除了站在法庭上的時候外,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低調而沉默。

  晚些換好衣服的秦怡跟著走進與他鄰近的那片場地,手上拿著要給他的水和毛巾。  

  一連幾局下來,林睿濤的臉漸漸因為熱力而微微泛紅,他開始練發球。對於任何一個網球手來說,發球都是至關重要的。  

  他站在底線後,身體向後仰,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握在手裡的球高高拋起,左手用力揮拍,彷彿要將球擊向天空的高度,每個球卻都精準地落在同一個地方。  

  一筐球用完,他抬手壓了壓額頭的汗,逕直往場邊放水的地方走去。  

  冰鎮的礦泉水放在白線以外,他心無旁騖,彎腰就要將那瓶水拿起來,就在他的手正要觸摸到水瓶的瞬間,一雙精巧的白絲帶涼鞋落入了他的視野,  

  他向來對周圍的事漠不關心,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就事論事,包括周圍人的長相他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世界的顏色,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單調而穩定的,他不想、也不會去把那些紛亂的東西帶入自己的生活,浪費時間,並且沒有意義。

  可是這一刻,他的視線卻像是被定住了,直直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景物。  

  穿著涼鞋的腳,骨架均稱小巧,是一雙天生就適合練舞的腳。  

  在記憶的深處,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回憶裡,一個炎熱的夏夜,他曾經握著一雙這樣的腳,那樣小心翼翼地幫她上藥。  

  他的身體僵住了,眼神木然地抬起頭,視線緩緩地移動,往上看到一雙纖細均勻的小腿,一襲湖綠色的吊帶短裙在清風中微微的飛揚,再往上是形狀異常漂亮的鎖骨。然後,幾乎是屏息的,他看到了一張大大的笑臉。  

  那是一張他在夢裡都會想到發痛的容顏。  

  她在笑。眼中閃動著夕日般明媚的水光。  

  比陽光還要燦爛,比世間所有的顏色都要炫目、耀眼的笑容。  

  寧夏。  

  頭腦霎時一片空白。他窒息一般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身影,全身的每一塊地方都忘記了怎麼動彈。他連自己也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她輕動的髮梢。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在瞬間消失,世界安靜得可怕。  

  突然,「啪」的一聲,是手中的球拍掉落在地上的聲響。  

  心底一根緊繃的弦突然就斷了。他幾乎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冰層碎裂的聲音。那些曾以為被遺忘了的、只敢在夢裡出現的過去如潮水般湧現,那樣強烈的愛,受到的傷害,那樣長久的渴望之後的痛苦……  

  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起來。他告訴自己別開頭,不要再看,這是幻覺。可眼睛卻像是著了魔一般,只能一直一直地注視著她。  

  「濤,怎麼了?」感覺到異常而走過來的秦怡關切地撫摸著他的手臂,隨即柔順地低下身將落在地上的球拍撿了起來。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像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她,明明已經如此熟悉,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他的眼睛彷彿透過她在看著更遙遠的東西。  

  察覺到他的顫抖,她立即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怎麼,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心臟急劇地跳動著,他幾乎是本能往後退開一步,像是避開什麼穢物一樣,與她劃清界限。  

  他低垂著頭,再不敢看寧夏的臉,突然轉身就往球場外走去。步伐越來越快,幾乎是在跑了,他頭也不回地打開車門,絕塵而去。  

  寧夏的笑臉收了起來,嘴巴癟著,越噘越高。終於一個忍不住,她氣狠狠地衝著他離開的方向大聲喊道:「濤濤大笨蛋!」  

  幹嗎看到她就走?她是牛鬼蛇神還是妖魔鬼怪啊?  

  兩手叉腰生了半天悶氣,她才將視線轉向還一直站在那裡的秦怡。  

  「拿來。」她向秦怡伸出了手。她不是傻瓜,沒有忽略到剛才這個女生觸碰到林睿濤時的親暱,可是,她現在不想問。  

  「什麼?」秦怡不解。這個女孩她不認識,應該是才剛入校的,為什麼濤見到她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她只是猜測,只能猜測,她慣常不會過問林睿濤的私事,只在適當的時候表達自己的關心。這,就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一種平衡。所以,當看到這個女孩向自己走過來時,她壓下自己心裡的疑惑,盡量平靜地面對她。  

  「還給我。」寧夏冷冷地說道。  

  還給她。  

  她的東西,他的東西。四年的時間很長,可是,她會全部要回來,他們丟失的東西,他們的——時間。

  秦怡停頓了一下,才知道她要的是球拍。並沒有想要給她,就被寧夏一把拿了過去。  

  「這是部長的球拍……」秦怡皺眉。這女生太不客氣了。天才學園裡幾乎沒有這種對學生會不尊敬的人。

  「我知道。」寧夏把球拍握在手裡,上面的線已經全部都換過了,但拍身還是原來的樣子。手柄上,是他慣用的白色吸汗帶。她想也不想地就撕開吸汗帶的頂端,看到的只是乾淨光潔的內裡。  

  想也知道,一個吸汗帶怎麼可能用上四年?可是,她曾經畫上去的那隻小豬,不見了。  

  他把她的痕跡,抹得一乾二淨。  

  他,想忘掉她。  

  淚水突然就這麼掉了下來,她想也不想地抬手擦掉,轉身跑回江野送她來的那輛車上,從自己的包包中翻出一支特製的螢光筆,鄭重其事地在帶子背面重新畫了上去。  

  一隻豬頭。  

  不過一切重新開始,她不怕。  

  忽然,身後一陣嘹亮的口哨聲響起。  

  她轉過頭去,這才看見網球場外圍已經停了長長一排的各色跑車,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而比跑車更耀眼的則是靠著車門而站的那些男生!各種氣質繽紛雲集,但無一例外的都是霹靂無敵的帥!與此同時,球場內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壓抑而謹慎,像是看到重要人物到場一般的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寧夏卻是不管周圍的那些氣氛,她看到帥哥的直接反應就是興奮,滿臉毫不掩飾的讚歎,抬手放在嘴邊就瀟灑地吹了個長長的口哨。  

  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她大大方方地走近比較熟悉的那一個。  

  「渴死了,有沒有冰飲?」  

  江野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手搭在他肩上的一個黑髮的男生就很是慇勤地遞上一瓶。  

  「小弟校管部黎耀陽,有事盡可以來找我。」口氣好不恭敬。  

  開玩笑!能夠讓濤臉色大變的人,這種狠角色怎麼可以得罪?  

  「我叫寧夏。」喝了一口涼的,寧夏更加有精神了。  

  「學習部,羅逸風。」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貴族紳士般淡然卻進退有禮的風度,「你好。」  

  「宣傳部,傅啟林,初次見面。」一隻手伸到她的面前,只見一張溫和儒雅的面孔。  

  寧夏聽他們一個一個地做著自我介紹,也直率地回應。  

  「啊……沒有來的人就由我來做代表好了。」慵懶的口吻,隨意的衣著,卻隱約透露出一種的威嚴氣勢。

  頂著一頭濃密捲翹的頭髮,一個男生從其他人身後不緩不急地走出來,像一隻收斂了爪牙的獵豹。他無比自然地在她臉頰落下一吻,性感而優雅地一笑,「歡迎你來,我是伊冽。」  

  來的路上已經聽江野提過了,伊冽是天才學園裡唯一可以影響林睿濤的人,也是學園兩大會長之一的督察會長,權力大得驚人。  

  「你們都是濤濤的朋友嗎?」明眸一轉,她立刻得出了這個結論。否則,他們為什麼會特意跑過來向她介紹自己?「Bingo!」江野帥氣地打了個響指,「濤的朋友,就是我們自己人啦,當然要來認識一下!」  

  「難道你和濤不是很好的關係嗎?」伊冽懶懶地道。語氣中卻是不言而喻的自信。雖然不是刻意,但是每一個「自己人」他都做過詳細的調查,當然知道寧夏在林睿濤心裡的地位,看到剛才那一幕也就不奇怪了。  

  「那當然!濤濤是我的!」寧夏立即被激發起無窮的鬥志,昂首宣佈。  

  「那不就得了。」話音一落,寧夏就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雙臂橫抱起來,耳邊響起磁性的低語,「寶貝,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校園吧!」  

  伊冽俯身輕易地就將她抱起來,現場頓時鬧成了一團。  

  「冽!你怎麼可以這樣?是我先發現寧夏的,該是我抱!」江野伸手就要去搶,卻被伊冽利落地躲開。

  「你一邊去啦!要換手那也該是我!」黎耀陽不服氣地吼他。  

  「搶得到的,就來搶吧!」一手將她扔入自己的跑車內,伊冽笑著跳上車就快速地掉頭,油門直踩到底。

  餘下幾人也不甘示弱地跳上自己的車,一場搶人的戲碼當時成了飆車大賽。  

  寧夏從最初的愣住,到馬上就放開了心地和他們玩成一片,不住地站起來向後面的車子招手。  

  「追得到就來啊!」她開朗地大笑。  

  一路上,張狂的笑聲、引擎的發動聲喧囂著青春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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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2:59:12

第8章(1)  

  整個世界一片寧靜。  

  像是沉浸在了水裡,似冰似暖的洋流緩緩地撫過身體,引起一陣心慌的戰慄感。  

  心臟,像被某只無形的手緊緊抓住,快要不能呼吸。  

  西島督察會大樓司法部。  

  從三十六層的高度透過落地玻璃往下看,觸目所及是深邃的大海,漫無邊際地向遠方延伸著。蔚藍的天空在遙不可知的彼端與海相匯,浮雲倒影,碧波蕩漾,分不出彼此。  

  人像是飄浮在海面上,又像是生活在天空的城市,沒有實感。  

  林睿濤靠在皮椅上,靜靜地看著窗外。從網球場回來後,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生硬的唇角還是洩露了他異常的緊繃。  

  任何人都不見,任何事都不做,對玻璃門外工作間裡其他人的竊竊私語也一概視而不見。一反多年來埋首工作的常態,整個下午,他什麼也沒做,就靜靜地坐在那裡。  

  只是,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卻握得越來越緊。  

  誰也不知道,在他一貫面無表情的臉色下,內心已經快要崩潰。  

  神經像根緊繃的弦,就快要斷了。  

  四年,他在沒有她的世界裡生活。像是曾經有一隻冰冷的手,穿過他的身體,將他的心臟活生生地掏出來,讓他痛不欲生;四年後,那隻手又回來了,捧著他的心臟,就放在他眼前。可是,已經過了太久,久到他已不記得心臟跳動的節奏和溫度。  

  他在自己身前造了一座又高又厚的牆,以為可以抵擋一切。可這座牆,卻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轟然倒塌。他清楚地聽到心中牆垣倒塌的那一聲巨響,崩塌損毀,什麼也不剩。  

  寧夏。  

  是她嗎?  

  那真的是她嗎?  

  那麼多個夜裡,他在半夜驚醒,一摸臉上,全都是冰涼的淚水。  

  會不會是他的想念太深,而出現的幻覺?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如影隨形的利風,一寸一寸凌遲著他的心。  

  玻璃門外,開放式的寫字間裡,幹事們驚訝於他異常的舉動,心驚膽戰地向林睿濤工作的辦公室張望,卻沒有人敢將質疑問出口。  

  直到秦怡來了,眾人才彷彿鬆了一口似的將希冀的眼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秦怡想了想,還是推門進去了。  

  偌大的辦公室裡,不似往常緊張的工作氛圍,只有林睿濤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  

  「濤……」她輕聲喚他。  

  他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她的走近,怔怔地靜坐著。忽而眉心緊緊糾結,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我是林睿濤,嗯……今年新生的資料都在你們那裡嗎?」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林睿濤忽然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幫我查一個人的資料,我要知道她有沒有入學……她叫……」  

  秦怡注意到他握著話筒的手忽然一緊,然後以很輕卻強自鎮定的聲音吐出了兩個字:「……寧夏。」

  她的身體忽然一震,明亮的眼睛看著他。但林睿濤的眼神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他幾乎是屏息地聽著對方地說話,臉上的神色瞬息變幻,嘴唇抿緊了又鬆,胸口不受控制地劇烈起伏著。

  寧夏。  

  寧夏!  

  她在這裡。  

  真的是她!  

  他怔忡了幾秒,突然猛地扔下手裡的電話,頭也不回地就向門外跑去。  

  秦怡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直到看到樓下銀灰色的跑車疾馳而出,遠離督察會大樓,她才像是反應過來,毫不掩飾的憂傷漸漸浮現眼底。  

  深夜。  

  兩旁的路燈映照著夜色中的街道。  

  寧夏與學生會的一夥人玩得盡了興,在公寓門口與他們告別了之後,便心情很好地蹦蹦跳跳地往公寓方向走去。

  看來天才學園是個不錯的地方呢,她有預感在這裡一定會生活得很快樂!最重要的是,濤濤在這裡,真的在這裡哦!這才是真正讓她高興的事情!  

  剛到樓下,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睜大眼睛看著前方。  

  獨立公寓門口的屋簷下站著一個人。  

  一身挺立的制服,以往清爽整齊的頭髮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煩躁的心情,有些零亂地覆在額頭上。  

  他挺拔的身軀筆直地站立著,身形有些嚴謹的拘束,不像小時候那樣隨意地靠在某處,卻有一種渾然幹練的氣質。他冷凝著一張臉,嘴唇輕抿著,不難看出他此時微微焦躁的情緒。  

  不經意地一抬首,他看到前面走過來的人,忽然身形一頓。  

  「濤濤——」寧夏的雙眼驀然一亮,小火箭一樣地直往前衝去,抱住林睿濤的手臂就不放了。  

  像是突然之間被一陣帶著微香的清風襲擊,林睿濤的身體輕輕一晃,退後一步,才能站定。  

  她的出現太過突然,儘管他已經焦躁地在這裡等了大半個夜晚,但看到她的一瞬間還是重重地刺激了他的心。倉促之下,他不由得避開了寧夏仰起的笑臉,被動地任由她抱著搖晃。  

第8章(2)  

  「濤濤!濤濤!濤濤……」她興高采烈地叫著他,一遍一遍地叫著,可是起初興奮的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變成很輕很輕的呼喚,最後成為含糊的嗚咽。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用力用力地抱著他,像是不再懂得其他的語言,只知道一直叫著他的名字,彷彿這兩個字含有著訴說一切的魔力。  

  那些決絕的離別,慘痛的傷害,一次次在失敗中勉強自己爬起來的信念;那消失的時間,他們的青春歲月,她長長的思念,痛苦……都化為這短短的兩個字。  

  不論付出什麼,不論等待多久,她唯一想的,世界上最愛的人。  

  他們從出生就在一起了,沒有人比他們更瞭解彼此。他怎麼捨得……不要她?他怎麼可以丟下她不管?他怎麼能就那樣突然消失?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離開她,背棄她,只有他……  

  滿眼都是淚水,她不許他迴避,直直地看進他毫無防備的眼眸深處。踮起腳,雙手爬上他的肩膀,埋頭以嘴唇碰觸他的脖頸。感覺到她漸漸逼近的氣息,熟悉的氣息,他不禁渾身輕顫了一下,忽然痛苦地閉上眼睛,還是沉默,放在身側的雙拳卻緊握得指節都開始泛白。  

  淚水模糊了寧夏的視線,她憑著記憶中的觸感,輕輕纏綿地吻著他,忽然張開牙齒,對著他的皮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週身一震,因為疼痛而輕輕地喘息。  

  好痛。  

  寧夏,我好痛。  

  你知不知道,真的好痛啊。  

  無法抑制淚水的流出,他一句話也不能說,壓抑的哭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聽得分外明顯。  

  偶然路過的學生,微微頓足,然後疑惑地走開。已是深夜,路燈下,長廊中,一片靜寂的空氣。  

  過了很久,她才鬆開口,嘴角含著絲絲血跡。那張出落得分外動人的臉龐上閃動著異常妖嬈艷麗的光彩。她眼眶依然濕潤,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壞蛋……」  

  他微側著臉看著她,淚水無聲地滑下臉龐,沒有半點聲息。  

  「才不是……」他終於開口,聲音卻嘶啞不堪,彷彿已經承載了太多的情感,而無力再多說一個字。

  「壞蛋。」她重複著自己的話,眼眸卻柔和下來。她伸出纖長勻稱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她的手輕柔地在他的臉上滑動,仔仔細細地臨摹著他的輪廓。她看得那麼認真,像是生怕漏看了哪裡,他就會消失不見了一樣。然後她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頭髮上,柔和地掠過他的髮梢,「你的頭髮,長長了呢……」  

  再也無法按捺內心的情感,他的手在發抖,渾身都在發抖,渾身都在發抖,終於他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寧夏……寧夏……」這個他愛到心都支離破碎的女生,這個能夠讓他連自己也忘記的女生。總是這樣,不管他武裝自己多久,只要她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是無法抗拒。  

  她來找他,她居然來找他!  

  整整考了四年,從來不愛唸書的她,總是賴著讓他給她補習的她,居然來到了天才學園!當他聽到新生部的人告訴他寧夏的情況時,他只覺得整個人都疼痛得快要窒息了!  

  寧夏,他的寧夏!  

  不是不想她,只是他不敢,不敢相信,不敢碰她,只怕接受了她之後又只是她冷漠離開的背影!他總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在公寓樓下等她,總等她也不來,他感覺自己就快死了!  

  直到如今,他才終於敢承認,他好害怕她。怕她的笑,怕她的撒嬌,怕她又纏著他不放,更怕的是自己又會義無反顧地跳入萬卻不復的深淵裡!所以,他不敢見她,四年來不回家,斷絕聯繫,只為再也不願想起她!那樣椎心刺骨的痛,他不敢再嘗試第二次。再有一次,他會死了也不一定!  

  是她不要他,是她不想他。那天,他真的想帶她走,他把未來計劃好,只要有她就夠了。既然那天她不肯來,那麼,為什麼現在又要來?  

  放過他吧。  

  能不能放過他?  

  既然已經不要他,為什麼要這麼折磨他?不要總是離開了又回去,不要總是把他當成抽屜裡可有可無的玩具,想起的時候就拿出來玩耍,厭倦了就丟到一旁。他真的受不了!  

  他猛然推開寧夏的身體,看著她,輕輕地,絕望般地搖頭,「不,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去而復返,不要厭倦了別人之後又回來找他。  

  「濤濤……」  

  「不要這樣對我!」他雙手抱頭,忽然低吼一聲,轉身離開公寓的門口。  

  寧夏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淚毫無知覺似的滑過臉頰。  

  淚水過後,她的眼中卻閃過一抹堅定。  

  一天不行,她就兩天;一年不行,就兩年。  

  濤濤,不管你離開多少次,我會找到你的。  

  不會讓你再次走掉。  

  因為,人生只有一次,如果可以用來愛,她就不會用來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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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3:01:25

第9章(1)  

  塞上隨身聽的耳塞,寧夏一身簇新的新生制服,雙手往裙兜裡一插,神清氣爽地在校園遊蕩。  

  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勉強自己,開心的時候就笑,悲傷的時候就哭,決定了的事情就貫徹到底。  

  自從來到天才學園之後,寧夏可真算是如魚得水,充分發揮自己女間諜的特質,在校園內任何有林睿濤出現的地方神出鬼沒。甚至公然發表「林睿濤是我的」的宣言。此後不但是流言廣為傳播,連校內的各刊物媒體也竟相關注起來。又因寧夏舞蹈出眾,在校內登台次數的日漸增多,還加入了學生會中唯一中立的女生部,更使得她的名字在學園內無人不知。

  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林睿濤了。因為手臂上隨時都有可能掛上一塊黏糖糕,使得他昔日幹練果決的威嚴瞬間掃地,現在每個人遇見他時都會打個招呼問聲「寧夏呢」,而這已經算不錯的了;誇張的是,如今大部分的人,女生自是不用說,完全不敢靠近他三米以內,生怕會被寧夏打擊報復;更過分的是,到後來發展到了不論是明裡暗裡有GAY傾向的男生也一致性地與他保持距離。連買杯冰水,女服務員也要先戴上口罩遮住臉,才敢遠遠地伸長了手遞給他;走在路上撞見行人莫不有種瘟疫過境的感覺,真是讓他那張本就冷淡的臉想不陰沉也難!××的混賬!  

  寧夏與伊冽那一夥學生會高層的關係越來越鐵,在校園裡簡直就可以橫著走,即使當街大小便也絕沒哪個衛生部的人敢抓了她去司法部罰款。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真的把她抓進司法部了,林睿濤就是司法部長,恐怕是巴不得早點將她送了出去,也好過她在自己辦公的地方搗亂吧。  

  站在高聳入雲的督察會大樓樓下,寧夏抬手遮了遮耀眼的陽光,亮麗的身影徑直走了進去,乘坐著電梯直達三十六樓的司法部辦公樓層。  

  「濤濤——」剛出電梯們,她就像一陣風一樣地直奔林睿濤辦公室。  

  司法部的幹事們早就習慣了這道不請自來的身影,波瀾不驚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林睿濤正在閱讀法律文件,突然被人泰山壓頂似的趴在背上,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  

  「寧、夏!」他咬牙將她拽了下來,狠狠地瞪著她。  

  「有!」她雙眼閃閃發亮地看著他,改為環住他的脖子,巧笑著賴坐在他皮椅的扶手上。  

  「你來做什麼?」他眉頭緊皺著。  

  「找你咩!」寧夏從椅子上站起,興致勃勃地在他辦公室裡走走逛逛,「濤濤,你忙啦,我自己玩就好哦!」說得好像她有多麼大度似的。  

  林睿濤整張臉已經全都黑了。這個人,究竟懂不懂什麼叫拒絕?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三天兩頭在他的視線裡晃,她是想怎樣?  

  「我沒有錢。」寧夏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他,一副被遺棄的小狗的模樣,「肚子好餓哦。等你忙完,你請我吃飯。」林睿濤立時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半晌,他二話不說地取出皮夾,從裡面抽出幾張大鈔和一張卡,放到她的面前,「哪。」

  「我不要。」  

  「你不要?你不是快要餓死了,還不要?」天才學園裡是出了名的物價高,她是想變成乾屍讓他收嗎?

  「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吃飯。」她倔強地看著他。  

  他沉默了,將視線重新轉移到文件上,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過了一會,才低聲說:「那你也先拿著。」不要又和小時候一樣,明明看起來這麼陽光健康,卻總是一副吃不飽的樣子。  

  「然後你就帶我去吃飯?」寧夏在辦公桌前,面向著他半趴在桌面上,兩眼充滿希冀地看著他。  

  「……嗯。」  

  「哦耶!」寧夏興奮地一蹦三丈高。  

  目的達到,她很爽快地放棄糾纏他,開開心心地在他辦公室內挖「寶」去了。她轉了一圈,看到桌子的右上角擺放著一疊文件,便拿起來翻看。  

  「這是什麼?」她有些疑惑地打開文件夾。然而,原本輕鬆愉快的心情,卻在看到文件夾裡的內容時,霎時低落下來。那文件裡附帶的一張張受害女性的照片,令人觸目驚心!  

  當林睿濤發現她正在看的文件時,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他神色有些緊張地看著寧夏的表情,握住筆的手倏然一緊。

  「這種人,坐一百次電椅都不夠!」看完之後,寧夏眉頭皺得緊緊的,生氣地將文件重重地放回桌上,然後看著林睿濤,「強姦這種事,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侵害,而他居然還……這個噁心的變態!竟然還有律師為他辯護,難道有錢就什麼都可以做了嗎?華洛克家族就那麼了不起?好骯髒,明明證據確鑿,那些辯護律師卻總能找到漏洞為他開脫!」林睿濤的身體忽然微微一震。  

  她忘了,他就是全球首席辯護律師嗎?而不是人們心目中主持正義的檢察官。  

  還是說,在她的心目中,他一直都是那個懷抱著夢想的純潔少年?  

  可是,寧夏,怎麼辦?  

  時間像洶湧而下的河水,將他明淨的過去連同她的存在都沖刷得乾乾淨淨。他所有青春的記憶以及愛,都沉澱在河底深沉的泥沙之中。讓他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已經變了。  

  他變了,該怎麼辦?  

  失去的時間還能退回來嗎?他們,還可以回到過去嗎?  

  寧夏,如果一切已經物是人非,你,還要不要我?  

  「寧夏……」他忽然沙啞地開口,手中質地精良的鋼筆都快要被他捏得變形。  

  「嗯?」她翻閱著手上的另一本文件,漫不經心地回答。  

  「如果我不是我,你會討厭嗎?」  

第9章(2)  

  「耶?為什麼你會不是你?」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眼珠靈動地一轉,「你就是你呀,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的濤濤咩!」她說得那麼自然,好像根本沒有考慮過第二種可能性一樣。  

  「……嗯。」  

  他猛然低下頭,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回去。在清爽的劉海的掩蓋下,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慘淡的笑容。

  隔天,林睿濤將近身的幹事找來。  

  「此次華洛克的案件,我們退掉,所需要承擔的違約賠償,都由我來支付。以後此類案件我的律師團一律不接。」那名幹事正是當時想要勸說林睿濤不要接這個案子的人,聞言他驚訝地睜大了眼,隨即高興地說:「我知道了!」「還有,請洛杉機的律師團先回去,這段時間我不接任何案子了。」  

  幹事遲疑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問了一句:「那麼,部長近期有什麼其他的安排嗎?」  

  林睿濤久久沒有言語。正當幹事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卻開口了。  

  「我要準備檢察官考試。」  

  咦——  

  這下,幹事是徹底震驚了。  

  「你要多少?」  

  督察大樓三十六層的司法部部長辦公室裡,林睿濤背對著落地窗,坐在辦公桌前,在他前面放著一本支票簿,握著筆的右手正待填入一個適合的數字。  

  秦怡臉色蒼白地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眼中含淚地看著他,「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  

  她的聲音輕輕地顫抖,強自忍耐內心深刻激烈的情感。她愛他那麼久,陪伴他那麼久,卻比不過一個初來乍到的新生?  

  不,或許並不是初來乍到,而是已經進駐在他心裡很久了。在這四年的交往中,她無數次聽到他在夢中哭喊,不停地叫著「寧夏」。起初她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義,後來聽到他睡夢裡零星的碎語,才知道,那是一個女生的名字。她那麼愛他,甚至可以容忍他心中有另一個女子,只以為時間長了他就可以忘記。可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傻瓜?!被那樣深的傷害過,卻還是愛著對方。他是這樣,寧夏,也是一樣的嗎?  

  「說吧,你要多少?」林睿濤冷然地看著她。  

  事實上,秦怡是否需要金錢來遣散他並不清楚,對於她的為人,他也並不關心。這和她的品性無關,而是他要和之前的一切劃清界限。這麼做,是為了避免日後可能有的一切麻煩。  

  「我什麼也不要。」她輕柔地說。聲音中有著無法掩飾的脆弱。  

  不再詢問她的意見,林睿濤逕自填寫好一個數字,將支票前移至她面前。  

  「濤。」她近乎是絕望地看著他。即使是分手,即使有再多的心痛,她秦怡也不是那種會吵鬧宣揚的人。感情已經沒有,傷害別人、傷害自己,又有什麼意義?即使心痛得快要死去,她也只能獨自忍耐。可是,她真的不甘心!他對她,竟然沒有一點留戀,也沒有一絲瞭解,到了最後,還是以這樣侮蔑人的方式結束!  

  聽到她的聲音,他抬起頭來,「還有事嗎?」  

  「再吻我一次。」  

  他冷漠的眼神就是對她無情的拒絕。  

  秦怡卻一反以往的溫順,走上前,輕靠向他。  

  真不甘心,到了最後離開的時候,也什麼也無法留給他;不甘心,就這樣消失在他的記憶。  

  所以,不讓他苦惱一次,她真的無法就這樣離去。  

  「濤,吻我,就像以前一樣。」她無視於他不悅的神情,大膽地跨坐在他腿上,誘人的紅唇在他的耳畔低語,「只要這一次,我就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嗯?」  

  林睿濤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大呼小叫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影風一樣地刮了進來。  

  「濤濤,我給你送便當來了哦!」寧夏一路「哦呵呵」地笑著,一面將她的得意之作捧在手裡衝了進來。

  林睿濤最近都加班到很晚,作息很不正常,所以她就辛苦地做了平生第一個便當啦!雖然不保證一定能吃,但是是她親手做的哦!  

  可是,當她走進室內的時候,忽然就呆住了。  

  三人面面相覷,空氣霎時降至冰點。  

  寧夏的臉色首先冷凝了下來。她直直地看著林睿濤,一眨不眨,然後,動作很緩慢卻很用力地將手中的飯盒狠狠地摔到地上,轉手跑了出去。  

  看著寧夏離開的身影,林睿濤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只停頓了幾秒,他便推開了秦怡,追著寧夏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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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9 23:01:50

第10章  

  明明上午還艷陽高照,此時卻下起傾盆大雨來。  

  天才學園所處的島上,終年氣候溫和。但是只要一下雨,就是突如其來的暴雨,雨中夾雜著強烈的冷空氣,又濕又寒。  

  烏雲如暗沉的鐵塊,冰冷而沉重地壓在頭頂,瓢潑大雨從厚厚的雲層中傾瀉而下,將整個島嶼沖刷在了一片陰冷於潮濕中。寒冽的風,像是要鑽到人的身體裡去,將豆大的雨點刮得在空中傾斜地飛舞,打濕了每一個裸露在暴雨之下的人。

  林睿濤從督察會大樓追出來時,就被冷空氣席捲了全身。他看著前面那個不斷奔跑的身影,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惶恐、心悸、疼痛、掙扎、愧疚、懊悔……各種情感如狂潮一般席捲了他的整個軀體。這種劇烈的感情,比現在出現在天空的暴風雨還要狂暴。  

  顧不上模糊了視線的雨勢,他只知道不能讓她走。  

  好不容易在休憩的樹林中追趕上她的腳步,他才發現,原來是她站立在原地等他。  

  寧夏挺立地站在雨中,大雨已經將她的身體打得透濕。她背對著他,一動不動,直到他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過去面對他。  

  「不行……寧夏,不行……」他垂下頭,嗓音痛苦地嘶啞著,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流下去,籐蔓一般地爬過他滿臉。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只是一直重複著「不行」,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在寧夏的感情中,只有他。自始至終,只有林睿濤一個人。  

  他們從出生就在一起了,一起玩耍,一起讀書,他們比瞭解自己還要瞭解對方。他們就想是兩個心意相通的雙生子,是彼此的另外一半靈魂。所以,她從來也沒有想過,他們會分開,他,會和別人在一起。  

  她以為,無論分開多久,只要是誤會,就有解開的一天,只要她不放棄,他就一定會再喜歡上她。她是那麼瞭解他,他的一個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可是……  

  可是!  

  淚水猛然湧出眼眶,她定定地看著他,直到視線模糊,再也看不清他的臉,  

  「濤濤,你不要我了嗎……」從來傲慢不可一世的寧夏,輕輕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睿濤忽然緊緊地咬牙,像是遭受到什麼劇烈的痛苦。他一隻手抓著她,另一隻手往下撐在潮濕的泥土中,身軀漸漸無力跪倒在地。  

  「撒謊……」他輕聲地呢喃,臉色越加蒼白,無力地將頭垂了下去。忽然他的語氣激烈起來,身體痙攣般地顫抖,「撒謊。是你不要我,是你不跟我走!你不要我,是你不要我……寧夏,你放過我,不要這樣對我,我想帶你走,我真的想帶你走,寧夏,你跟我走好不好?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跟我走……為什麼你每次都要我等,為什麼每次約好了你都不來?我真的很討厭等你啊!我一直等,一直等,你卻總是不來!寧夏,寧夏……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想你,寧夏,我想你,我想你想得都快要死了,卻為什麼總是忘不掉?寧夏,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自己還期待你回來,我怕自己忍不住回去找你,卻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那樣的話,我會死的……」  

  他將臉貼在她的腹部上,像個瀕臨崩潰的孩子,哽咽得不成聲調:「寧夏,你原諒我,原諒我……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不如殺了我……」  

  「那天,你去我家找我了?」她輕顫著問。  

  「……嗯。」  

  「你聽到我和我媽媽說的話了?」  

  「……嗯。」  

  「然後你才一個人離開?」  

  「我沒有辦法……」他停頓了一下,才能強迫自己說下去,「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  

  他從小就喜歡她,可是她的朋友太多,她太耀眼,從來都不屬於他一個人。不論他得到再多的榮譽和掌聲,她都是他唯一的信仰。記憶中,只有一次,她答應他不和其他的小朋友玩,可是,轉眼之間卻又忘記了。那時的疼痛,就像根刺,一直紮在他的心裡,讓他不敢打開心扉。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愛她,那麼謹慎,只怕太近了她就會厭倦,不耐煩。他的心一直都在痛,持續地疼痛著,卻不敢告訴她。  

  「濤濤,你是傻瓜嗎?」她跟著他跪下來,神情激動地看著他。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合著雨水,蔓延了整張精緻的臉龐,「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啊!可是,可是你和我不一樣,你以後是要當檢察官的……所以,我就想,只要媽媽不送我出國就好了。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升學,我們就可以上同一所大學……我想去的,我很想很想去,你不知道我那天晚上有多高興,我想和你在一起,嗚嗚……濤濤,大笨蛋,混蛋,天才學園好難考哦,我好害怕一輩子都考不上,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來問我啊,你來罵我啊,我不是故意撒謊的,我只是想,只是想……你想當檢察官,我不可以這麼自私,我怕你以後後悔,怕你生我的氣……」  

  林睿濤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他渾身僵硬,然後開始顫抖,只有緊咬住牙關才能讓他不吼叫出來。拚命地壓抑著自己將要爆發的情緒,他悲傷地微側著臉,眼眶泛紅地看著她,聲音低如清風,卻飽含著最為深刻的情感。  

  「你不知道,我為了你,什麼都可以不要嗎?」他伸手輕輕的碰觸她的臉,像是碰觸最珍貴的寶物,「寧夏,你就在我的這裡。」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臟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失去,只要,不要讓我失去你。因為,我真的差點不想活了。你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好害怕?你說你和他……你怎麼能說?」  

  她怎麼能讓他一直誤會?讓他在這四年裡像是死了一樣。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這樣,愛著他?!  

  一直都是他在擔心,在害怕;一直都是他在替她著想,為她打算。她怎麼可以,陷他於這樣痛苦的境地?到底是誰更殘忍?到底是誰傷害了誰?到底是誰遍體鱗傷?到底是誰開始的,這一場野蠻的遊戲?  

  原來,一直以來,最堅定的人是她。是她一直纏著他,是她一直陪在他身邊,是她讓他們在一起。而他,都是迴避的那個人!  

  以為自己已經痛到不能承受,卻有著更加劇烈的痛楚接踵而來。他顫抖地緊抱住她,「寧夏,你原諒我……」不要放開握住他的手。  

  原來,只要她一鬆手,他們之間就什麼也不剩,他這一生也只能是個暗戀著她的少年。他為著自己已經得到的東西,傷害自己,也傷害她。他果然一點也不聰明,他總是看不透她,總是不懂,總是退縮。  

  「……嗯。」  

  聽到她微弱的聲音,他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卻見她撩起他衣服的領口,看著上次被她咬傷的疤痕。那次她很用力,直到現在肩頸處還留著淡紅色的齒痕。  

  她沒有看他,只是低下頭去,對準那個還沒完全癒合的傷口,再次咬了下去。狠狠地,不留一點餘力地,深入骨骼地咬著。  

  從他傷口流出的鮮血盈滿了她的口腔,沿著唇角流了出來,染印在白色的襯衫上,分外的醒目。  

  他沒有出聲,緊抿著唇任由她咬著,肩膀再痛,也比不過他的心痛。  

  因為,她在哭。  

  現在才發現,原來,他總是讓她哭。  

  寧夏,不要哭啊。  

  他不痛的,一點也不痛。  

  只要她別哭。  

  就讓傷口流血,讓傷疤永遠都去不掉,讓他永遠都記得愛需要相信。  

  讓他們從今天開始,結束遊戲。  

  愛不是戰爭,不是遊戲。  

  而是忘記自己,相信對方,全心地付出。  

  大雨傾瀉而下,沖刷掉所有的痛苦和悲傷。  

  雨過之後,天總會晴,只要我們不要在寒冷的雨水中放棄,就會看見陽光突破雲層,像柔和的女神探出一隻手,伴隨著清新的風,緩緩地撫摸著大地。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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