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她的眼睛始終追隨著他的腳步，
　　她的感情只為他一人展現，
　　可是他是如此優秀，身邊美女如雲，
　　毫不起眼的她要如何才能抓住他的心?
　　如果她是灰姑娘，誰來給她一個獲得王子愛情的魔法？
　　現代已經沒有好心的仙女幫忙了，
　　她必須要自己創造這種魔法，
　　那就來試試網絡怎樣呢？
　　在網絡裡，她有成熟的文筆，睿智的言談，優雅的風度；
　　在網絡裡，他欣賞她，喜歡她，甚至愛上她，
　　可是當十二點一過，魔法消失的時候呢？
　　他會愛上平凡的她嗎？
　　她的心忐忑地跳動著。


第1章(1)

　　手機尖銳的鈴聲突然地響起來，劃破一室的寧靜。  

　　灼熱的太陽光已經透過薄紗的窗簾照耀進室內，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兩人身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文正軒瞇緊了眼睛，無意識地揮揮手，翻了個身繼續自己的美夢。  

　　對於快到天亮才睡的人來說，即使是在床上賴到中午也不能算過分吧。所以，就算這會手機已經震天響，他仍舊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軒……」倒是他身旁的余曼緹首先忍受不了鈴聲的荼毒，一隻玉臂攀上他的前胸摩挲著，略帶沙啞的嗓音懶懶地叫他的名，「電話……吵死了。」  

　　又不是聾子，誰不知道是電話在響！就是因為不想接才裝作沒聽到的，不理它一會就好了！他伸手摀住耳朵繼續保持蝦米一樣的睡姿。  

　　手機的鈴聲倏地停下來了，他舒了口氣，捂著耳朵的手改去摟住身畔的余曼緹。  

　　可惜安靜沒有持續上兩秒鐘，手機的鈴聲再一次大叫起來，而且連房間裡的電話也一同響了起來，好像和聲一樣。

　　頭痛死了！文正軒憤怒地把被子一掀，坐直了身子。凌亂的碎發貼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慵懶的性感；他微皺著一雙劍眉，瞇著漆黑的雙眼，伸出手，拂開蓋在眼睛上的頭髮，不經意的動作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自己臥室的電話會響，代表著來電者與他是相當熟稔的——這種時候，除了公司的人他想不出還有誰會找他！

　　「最好你們有足夠好的理由，不然你們就死定了！」他一向有起床氣的，尤其在昨夜，為了能夠簽下去年火爆全國的網游未來三年的代理權，和最重要的新世紀集團的融資協議，他和曼緹在那個軟件公司雲集的酒會熬了大半夜，現在根本宿醉未醒。  

　　從床上蹦下來，他瞄了一眼座機的來電顯示——是公司的；再摸出抽屜裡的手機來看——是他的秘書白初曉的手機。

　　「我就說嘛，只有這個傢伙會用這麼惡劣的招數！」正軒的睡意已全消，他一手一個把電話和手機同時接通，「喂喂，如果你打這個電話的理由不夠充分，你就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吧！」  

　　「呵——」兩個話筒裡同時傳來忍俊不已的一聲笑，然後是一貫溫文柔軟的聲音，「經理，我是初曉。十分抱歉打擾了您的清夢——」  

　　「你還知道擾了我清夢呀！」正軒掛上電話，抓著手機回到床上重新躺下，「到底怎麼了？別告訴我設計部又出錯了……」  

　　「是好消息。」初曉的聲音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但仍舊是恬靜溫軟的，「上回你提到過那個戰鬥升級系統的BUG已經解決了，他們正在趕製DEMO，你現在過來就可以看到新版的了！」  

　　「真的嗎？」正軒猛地跳起來，起床氣什麼的全飛到九霄雲外了，「真的？太好了——我馬上過去！」

　　「好的，我在設計部等你。」初曉的聲音輕快飛揚，讓正軒可以馬上想像出電話那邊她的微笑；輕快的，讓看到的人都舒服地微笑。  

　　收了線，他幾步來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讓耀眼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灑滿房間，今天真是好天氣！

　　余曼緹被強烈的光線刺得難受，她拽過被子蓋住臉，「……討厭。」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文正軒一邊穿好衣服，一邊走到床邊，「Maggie，我得去公司了，你要走的時候記得鎖好門。」  

　　然後不等她的回應徑直關上門去了。  

　　「砰」的關門聲，震得床上的人一顫，曼緹扯下被子，坐了起來，蓬鬆的卷髮隨著她的動作飛揚起來，微皺著眉頭的生氣模樣一點也無損她的美貌。  

　　她迎著刺眼的陽光瞇著眼，「搞什麼嘛！不是說好今天放假的嗎？現在又跑到公司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說話算數啊？」  

　　越想越氣，隨手抓起旁邊的枕頭，照著房門狠狠地砸了過去。  

　　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文正軒駕著他最心愛的白色BMW全速向自己的公司駛去。  

　　托最近幾年經濟復甦的福，IT行業也開始脫離早先泡沫經濟的時代，開始進入穩步發展的盈利時期，他的軟件公司也是其中之一。  

　　想當初他宣佈把父親的服裝進出口公司的繼承權轉讓給弟弟文正廷，自己要另起爐灶組建世新軟件公司的時候，許多人包括他的家人朋友都是大搖其頭。大妹妹正純更是差點對他「刀劍相向」。可是，他堅持了自己的決定，並且最終他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他的決定是對的。  

　　近年來世新開發及引進的電玩軟件都連連取得可觀的銷售業績，尤其是最近幾年搶佔了引進網絡遊戲獨家代理的先機，更是讓世新大大地賺上了一票。哪一樣不都是證明了他的獨具慧眼，而世新這個名字在軟件行業中也日漸響亮。

　　初曉在電話裡提到的遊戲是公司正在自行研製開發的網絡遊戲，這個案子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他已經押下了重寶——預計是十一個月的銷售利潤。  

　　當他急匆匆地推開設計部辦公室大門大步走進來的時候，負責軟件研製開發的總工程師徐世洋已經微笑著在等候了，「正軒，你來了！程序已經修好了，正在內測；目前一切正常。」  

　　「好極了。」文正軒點點頭，帶點欣慰的表情看著這個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一直同自己混在一塊的死黨。

　　「總經理。」白初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回過頭看去，她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進來。  

　　一身合體的白色西裝套裙包裹著嬌小玲瓏的身材；烏黑的頭髮一絲不亂地披在肩膀上；一雙單眼皮的眼睛裡盛滿靈動的笑意，讓看到的人倍感溫馨；她的唇優雅地上捲著，說話的聲音裡有股讓人安心的溫暖味道：「算算時間你也該到了，就去給你泡了杯咖啡。昨天你和曼緹去談新世紀融資的案子一定會熬到很晚，我知道他們家一向都難纏得很；今天還硬要吵醒你，真是不好意思了。」  

　　接過咖啡喝了一口，正軒才揚起杯子略帶笑意地向她表示感謝，這個永遠溫柔含蓄內斂的秘書最大的好處，就是永遠知道他在什麼時候想要什麼。他笑著對她說道：「沒關係，重要的是，新世紀被我們搞定了！」  

　　「那太好了！這邊也一切順利，內測員正在線上測試。我剛才到線上轉了一圈，反響還好。」她的聲音永遠是淡淡的、溫和的，帶一點點笑意在裡面，讓聽她說話的人感覺很舒服。  

　　她的長髮永遠柔順地披在肩上，身上永遠是得體的職業套裙，臉上永遠化著職業的淡妝；雖然不是美女，但她單眼皮的眼睛，卻永遠水潤的飽含靈韻。如果硬要挑出她什麼毛病的話，正軒只能說，她的一切實在是太規律，太完美——像編好的程序似的。  

　　不過這個編好的程序，又是多麼讓人動心的一個程序！正軒垂下眼，不再看她，這種莫名其妙的動心的感覺，並不是他所樂見的。她是他最重要的職員，是他最珍視的職員，如此而已。  

　　「如果這次內測沒什麼問題的話，什麼時候可以公測？」正軒飲盡杯中的咖啡，把杯子隨意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轉向世洋問道。  

　　「內測預計要用三十天，然後關閉系統微調，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七月——七月就可以開始公測了，不會錯過暑期！」他推了推自己的無框眼鏡，自信地笑著回答正軒的問題。  

　　正軒揚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好了！」  

　　初曉抿著嘴看著他們二人，然後順手收拾起正軒剛才放下的杯子，可是他突然一把捉住她握著杯子的那隻手，「你抬頭。」  

　　「呃？」初曉聽話地抬起頭，不知道老闆有什麼不對了。  

　　「你的眼睛怎麼了？紅紅的！」他指指她的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  

　　原來自己眼裡的血絲沒有逃過他銳利的眼神，她心中忽地一跳，然後啞然，「你放心，我眼睛好好的，不過是因為熬夜才變得通紅，什麼事也沒有。」說著，她不著痕跡地抽回了被握著的手。  

　　「怎麼你也熬夜了？」對於這個已經給自己做了四年多秘書的女子，正軒是相當珍惜的，「又加班了？」一邊不由自主地關心她，一邊卻在暗罵自己的多事。  

　　「白秘書一直在設計部幫忙。」徐世洋的笑容閃爍在眼鏡的後面，忍不住替初曉邀功，「她呀，整整陪了一夜！我們的人還替換著睡了幾個小時，只怕她一分鐘也沒閉過眼！」  

　　「怪不得……」正軒一揚自己的劍眉，把心底那種疼惜的感覺扔到一邊，「准你一天假，回去補眠。我可不想我的愛將體力透支，你可是我打江山的重臣。」  

　　愛將？只是這樣嗎？拋卻失落的感覺，白初曉仍舊是溫溫軟軟地笑道：「休假嗎？今天不行。一會我就得去統計內測的數據；還有，既然昨天經理已經談妥了新世紀那邊的案子，上午合約就得擬出來，您最好是盡快給他們發傳真過去。我知道新世紀的人變臉比變天還快，要簽約就得抓緊，拖久了恐有變化。」  

　　她總是有一大堆的理由來堵住他的嘴，正軒只得妥協地笑笑，「好吧，那你現在就去擬合約，擬好了給我。然後，你就給我回家睡覺去！內測你就不用管了，我會找別人去統計。」  

　　初曉張了張嘴，顯然還要分辯，可是正軒伸出手指，點著她的額頭，「我是老闆，聽我的！」  

　　每次有不同意見的時候他就會搬出老闆這個頭銜來壓她！而這種親暱的動作總能讓她的心漏跳一拍。

　　初曉笑著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然後拎著他喝過的咖啡杯出去了。  

　　「白秘書真是個勤懇的人，哪個老闆有這樣的職員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徐世洋的眼神一直送初曉走遠。

　　正軒又是一揚眉毛，這個傢伙什麼時候瞄上初曉了？他記得這個傢伙以前總是追在曼緹後面跑來跑去的。他追著曼緹不打緊，因為曼緹的心是鑽石級的，她才不會理這種閒雜人等；可是初曉不一樣，他的初曉單純又善良，萬一要被人騙了就糟糕了。不行，哪天得找她好好聊一聊，叫她千萬小心這頭號大灰狼！  

　　正想著，高跟鞋落地的卡嗒卡嗒的聲音由遠及近，門一開，立時露出余曼緹不悅的臉：皺著細挑的眉，瞪著明亮的眼；唇角似喜似怒地微揚著，「也不等我一起過來，害我還要等計程車！」  

　　真是想到誰誰就來！  

　　正軒看她走到面前，淡然地笑，「誰知道你也要來？不是准你今天休息了嗎？」  

　　「余秘書，你好！」徐世洋立即奉上一個大大的笑臉。  

　　看吧！正軒在心裡翻白眼。這個傢伙每次一看到曼緹的時候都笑得這麼誇張。  

　　曼緹草草衝他點點頭，仍舊對著正軒發牢騷：「休息什麼呀？你都來公司了不是嗎？那就代表著你馬上就會有工作要找我做，我哪裡還休息得成？我的休息還不都仰仗您老人家的心情？」  

　　她說的倒是實話。正軒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後推她往外走，「走吧，到我的辦公室去，的確是工作要找你，你得去幫初曉擬新世紀的那份合約——」  

第1章(2)

　　曼緹給了他一個「你看吧，又給我猜中了」的眼神，然後踩著她原先來時的節奏扭頭向總經理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回頭看世洋，那傢伙果然還癡癡地看著曼緹的背影，「經理能有餘秘書這樣的職員真是不知道要幾輩子才能修來。」

　　正軒乾咳一聲，「世洋，我知道我有兩個超級好的秘書，不過，你該忙你的工作去了。」說完，轉身離開了設計部的辦公室。  

　　這個徐世洋什麼都好，就是這個有口無心的脾氣最是要命。如果他能把關注女人的心思都用到開發程序上，年底他的紅包，正軒發誓會給他雙倍的。  

　　白初曉正和余曼緹一起商議著合約的事宜。  

　　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玻璃，正軒遠遠地看著她們兩人頭對著頭認真工作的樣子，會心地一笑。  

　　原來是模特出身的曼緹，可以說是他目前為止最滿意的秘書之一，那另外的一個不用說，就是白初曉。

　　曼緹雖然不是個好模特，但卻是他的好搭檔：她的英語很爛，可是她的日語很棒，公司的客戶有一大部分是日商，這使她如魚得水；她的台步走得很糟，可是她的交際能力一流，每次一起出席酒會，她一定能讓客戶滿意而歸；她的性格很刁鑽，可是對正軒很遷就，所有他交代的工作她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  

　　他只有一個要求是絕對不允許違反的：不要企圖要求他的愛情。因為愛情之於他，是廉價又無用的損耗品，他既不想要，也不能要。  

　　當然，他不相信曼緹對他完全沒有企圖。不過她是如此聰明，小心翼翼將自己掩飾得絕好；這個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了。所以，饒是正軒以往換秘書的頻率比換西裝還高，但在遇到曼緹之後也停擺了。  

　　像是感受到了他灼熱的目光，曼緹調過頭來，一隻手支著小巧的下巴，斜著眼瞪著正軒，然後嫵媚地笑，笑得像一隻成了精的狐狸。  

　　真是個狐狸精！正軒逸出一抹輕笑。  

　　初曉同時也抬起頭望過來，正對上他的目光。她立時低下頭，然後才側過頭對他淡淡地展開笑容，像一朵溫柔的花綻放在她的唇邊。  

　　捕捉到那一朵花的芬芳，正軒的笑容卻漸漸隱去了，這種公事以外的溫柔，有著讓他驚心的怦然。他咬咬牙，像什麼也沒看到似的，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裡。是的，他可以坦然接受曼緹對他眉目傳情，但初曉不行，初曉是不一樣的。

　　至於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他說不清，也根本不想弄清楚。  

　　初曉一下子僵在那裡，他完全漠視自己的微笑。為什麼？他討厭自己嗎？  

　　曼緹咬著嘴唇，冷眼看著垂下頭努力盯著合約書的初曉，「哎，小白，你跟軒的時間比較長，你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呃？」初曉呆呆地抬起頭，完全沒有想到曼緹會提出這麼個問題，「女人？」  

　　「對呀！」曼緹把臉湊到初曉的面前，瞇著眼睛笑，「你知不知道他曾經交過什麼樣的女朋友？」

　　「女朋友？」初曉眨了眨眼，然後搖頭，「我從來沒有聽說經理有過女朋友。」  

　　「哦——」拉長的尾音顯得有氣無力，曼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望向窗外，像是在問初曉又像是自言自語：「那怎麼解釋得通呢？他又不許任何人愛上他，到底是為什麼呢？」  

　　初曉整理著合約，低著頭，沒人能看見她的表情。  

　　「那也可以理解成：我還是有機會的，是吧？」曼緹的優點在於不管處境多麼絕望，她總有辦法找到一絲機會。如果她會怕的話早在一開始就退縮了，現在已經堅持了這麼久，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初曉再一次眨巴眨巴眼睛，然後拋開所有雜念，把注意力全放到了合約上。已經六年了，自己在正軒的身邊工作已經六年多了；她早已明瞭，想這些公事以外的東西，純屬自尋煩惱，那麼，不要想了，想也沒有用的！  

　　可是，對曼緹來說，並不一定就是如此；看她那麼自信篤定的樣子，初曉開始對自己生起氣來。  

　　打開MSN，馬上提示他有新的郵件。  

　　正軒第一時間點開信箱，信是昨天收到的。  

　　「你說你開發的程序出了毛病？那，很嚴重嗎？要不要送去看醫生啊？呵呵，希望你很快可以搞定；別忘了，我還等著你派給我VIP的賬號呢！By蟲蟲。」  

　　一抹笑爬上他的臉龐，他飛快地舞動手指敲擊鍵盤給她回復。  

　　「已經搞定，一切OK！你的VIP賬號等到暑期時節就可以了。你最近很忙哦，很難逮到你了。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By弦上箭。」  

　　信發過去了，可是一直沒有回復，正軒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十一點。按時差來算，她那裡應該才晚上11點而已，還不算晚嘛，難道她已經睡了嗎？  

　　和這只蟲子的認識要追溯到他在美國留學的時候。  

　　他爸爸花費大筆銀子送他進了哥倫比亞大學學經濟管理，可是他那時候忙著泡MM，每天追著不同的異國美女跑，完全沒有花一點心思在他的學業上。  

　　認識她是因為看了她在論壇上發表的帖子，是罵他們學校的一個經濟學教授的帖子，作者名字上簽著millipede，意即千肢蟲。剛巧他也聽過那個教授的課，剛巧那門課的學分他沒有修到，所以他也回了帖子幫她罵。可是後來他才知道，在那個教授的課上，低他一年級的她總是拿優秀的。  

　　「那你還罵她！」知道她也是中國人以後，他們就在MSN上用中文聊天。  

　　「她亂無聊一把的，總想把我推銷給她的那些得意門生，今天美國人明天德國人的，我快被她折磨瘋了！她一點都不像美國人，分明是地道的三姑六婆！」  

　　「哈哈！」給她一個大笑臉，從此就算是成了她的網友。  

　　當他從哥大肄業的時候，他差點被他那憤怒的爸爸捏死。他趕在爸爸凍結銀行賬戶以前提走了他戶頭裡所有的錢，和他學計算機軟件的死黨徐世洋一起環遊日本去了。隨後，他們回來白手起家創辦了世新軟件公司。  

　　而就在他在日本轉得昏天黑地的時候，蟲子她拿到了全額的獎學金。  

　　這幾年來，和她的聯絡從未曾中斷過。除了欣賞她輕快的文筆，更是愛極了她慧黠卻淡泊的性格。

　　聽說了他肄業的事情，她也只不過輕描淡寫一句：比爾蓋茨還不是哈佛的退學生，也沒耽誤他成為世界首富！

　　說起來，她竟是第一個支持他創業的人。想當年他從日本回來沒進入爸爸的公司反倒另立門戶，他爸爸差點就登報跟他斷絕父子關係。雖然最後終於是默許了他的行為，但那也是因為他是爸爸的兒子，因為爸爸出於對兒子的寵愛。

　　而她卻只是促狹地笑他：不願躺在父輩的搖籃上嗎？勇氣是可嘉的，希望能力一樣值得稱道！  

　　這些年打拼過來，好多在美國的朋友都已經漸漸淡去了聯繫，只有她，這只長了一千隻腳的蟲子，總在他需要時送來慰藉。  

　　和千肢蟲這樣在網絡上交往，也有六年多了。自己也曾經向她要過相片，她居然給他寄來全系的合照。密密匝匝的小腦袋，他怎麼知道哪一個才是讓他心折的蟲子？  

　　她拒絕視頻也拒絕語音，她肯給他的，只是屏幕上的文字而已。他也願意用幻想地刻畫蟲蟲的模樣：感覺中她應該有著像初曉一般的外貌，不太漂亮，卻細膩，耐人尋味。智慧卻不狡詐，聰明卻不咄咄逼人——奇怪，為什麼在想著蟲蟲的時候，在眼前浮現的卻是初曉的模樣呢？  

　　正軒甩甩頭，把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扔掉；像現在這樣，即使她在美國他在中國，他們隔著大半個地球。空間的距離也從來不曾阻斷他們之間的友誼，網絡連接著他們的心。  

　　對，是友誼；牢不可破的友誼。相對於網戀來說，他更願意那是友誼。雖然，他是相當喜歡她的。

第2章(1)

　　白初曉勉強地打著精神坐在電腦前面整理數據，不時伸手掩口打一個大大的呵欠，鼠標旁邊放著一杯濃茶。

　　正軒一走進秘書辦公室就看她這幅光景，他好笑地敲敲她的頭，「Maggie呢？我叫她把合約給新世紀傳過去，她哪裡去了？還有，我不是叫你回家了，你還在這硬撐幹什麼？」  

　　「經理——」初曉站起身，努力睜著雙眼，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麼無神的樣子，「曼緹剛才聯絡過新世紀那邊，他們說最好把合約送過去，想當面瞭解一些細節。」他們一向很難應付的，真的都是老狐狸！  

　　「哦。」正軒瞭解地點點頭，「那麼她去新世紀了，你又在幹什麼？」  

　　「整理內測的數據呀。」  

　　她的臉上總掛著淡淡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正軒心中不禁一蕩，但他努力忽視這種感覺。  

　　轉頭去掃了一眼她的屏幕，然後，他果斷地指示她：「把這些交給世洋，讓他找設計部的人做。他那裡一定能找到人手，而且，具體的參數情況他們也比你熟悉。然後，你馬上給我回家！五分鐘以後我再來，如果你還在這裡——後果自行想像吧！」  

　　撂下狠話，他給她一個威脅的笑。  

　　「遵命！」初曉歪著頭笑，能感覺到他的關心是多麼讓她幸福的一件事，「謝謝你的關心。」他一點點的體貼總能讓她感動得無以復加；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她願意為他拚命工作的原動力。  

　　面對著她這種偶爾出現的非公式化的笑容，正軒的心中驀地一動；當她不經意露出如此俏皮的一面，當她不再保持著那麼完美的時候，他居然會覺得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親切之感。  

　　而這種感覺背後所代表的東西，是他不願意也不能深究的。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避。他揮揮手，彷彿要將心中的焦慮一同揮掉似的，沉默著轉身就走。  

　　初曉的目光隨他移動著，恬然的笑容霎時凝固在唇邊，一種複雜的感情卻隨之湧上心頭。  

　　他一貫是如此的，如果他一定刻意要忽略什麼的話，不管你多麼努力都一定會被他「忽略」掉。每當她稍微不小心露出一點點苗頭，他就會馬上落荒而逃！已經不是一次了，他做得那麼明顯，讓她想假裝沒發現都很難。  

　　初曉緩緩地坐下來，機械地接通設計部的內線電話，聯絡徐世洋派人手整理一下統計到的數據。  

　　往好的地方想吧，他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大概是認同她的工作能力，暫時還不想炒掉她吧。他不是說過，她是他的愛將嗎？  

　　可是，自己的心情呢？  

　　是的，喜歡他。她喜歡他已經很久了，從她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凌亂的頭髮，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他陽光一般的笑臉，他在陽光下揮灑汗水……  

　　但他卻不斷用血淋淋的例子提醒她：不要對他的感情抱有任何奢望。  

　　看著一個又一個比她漂亮又有手腕的秘書被他掃地出門以後，她只能選擇保護現狀，做一個安分守己的秘書，用一個完美職員的形象掩飾自己。  

　　如果說他拒絕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夠美麗，不及他的標準，那他不也一樣抗拒曼緹的真心？要不然一向灑脫的曼緹怎麼會變得患得患失？要知道，曼緹可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她有一雙最傳神的眼睛，流轉的華彩寫著熱烈的嚮往，輕輕一笑就能攝人魂魄；捲曲的栗色長髮適度地襯托出她的嫵媚。她比任何一件華麗的衣裳更奪目，她能緊抓住人的眼球，令人完全無法分心去注意她身上的穿著，所以她注定當不了一個好模特。  

　　沒有人知道初曉有多麼羨慕出色的曼緹，她常常在想，如果自己像曼緹一樣優秀該多好！至少自己也會增加一點自信吧。  

　　可是，儘管優秀如曼緹也沒有獲得正軒的心呀！難道說，那個在網絡上的女人會比曼緹更好嗎？  

　　沒錯，她知道那個千肢蟲的存在，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只是她還不清楚這個只存在於網絡中的蟲子，在他心目中到底又算是什麼呢？難道他拒絕所有的愛情，是跟這只蟲子有關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太糟糕了；人往往習慣於美化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相比之下太容易得到的真心，顯得多麼廉價！  

　　初曉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自嘲地笑，不管是蟲蟲還是曼緹，她們都可以高高在上地嘲笑她的癡心，一個現實世界裡他的女伴，一個虛擬世界裡的伊人；哪一個不比她更接近他？  

　　如果這個世界上能有一種魔法就好了，如果自己可以像灰姑娘那樣就好了；如果自己能在一瞬間拋掉平凡不起眼的形象，像一個真正的公主那樣，堂堂正正地在王子面前閃亮登場——那該多好啊！  

　　呵，胡思亂想什麼呀！初曉握著拳敲敲自己的頭，驀地才想起，剛才他也曾經這樣敲過的。  

　　心呀，不聽話地飛快地跳動著，一下下地，像在叫著某人名字。  

　　初曉背起自己大大的黑色背包，到經理辦公室跟正軒報告：「總經理，我要回去了，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給我打電話……」  

　　話未說完，已被他一瞪眼打斷，「叫你回去就回去，還那麼多廢話。明天準時來上班就行了！」  

　　看著她那背著大背包的小小身影走出去，正軒莫名地感到一陣躁動。他煩亂地關上一直也沒有千肢蟲回信的MSN。

　　努力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現在的工作上，那是企劃部送來的關於新網游的廣告文案。可是他認真地看了半天，卻半個字也沒看進去。  

　　偏偏初曉小小的身影卻一直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還有不給他回信的蟲子，也一併在他的腦海裡繞著圈。

　　他「啪」的一聲合上企劃書，坐倒在椅子裡。  

　　為什麼蟲子不給自己回信呢，雖然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就是隨便的話家常也好呀，他突然非常地想她。

　　正軒疲憊地揉著額頭，昨夜還是睡眠不足，現在頭開始痛了。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屏幕下角終於彈出一個提示：他有新的郵件，來自千肢蟲。  

　　精神一震，他馬上湊近電腦，鼠標莫過屏幕，輕輕兩下點擊，蟲子的郵件便跳了出來。  

　　「箭：最近我很忙。聽說你也很忙，要注意身體。賺錢並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不要只是一味往前趕，這樣會忽略掉身邊的風景。那樣可是得不償失的呀！不妨給自己放個長假，帶女朋友出去散散心；工作和休息要適當結合，要懂得享受人生呵！」  

　　女朋友？正軒不記得什麼時候跟她提過曼緹了，可是自己沒說過她是他的女朋友吧？這個蟲子，倒會斷章取義！

　　「蟲蟲：你這只蟲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八卦？Maggie並非我的伴侶，你大概會覺得我很沒操守吧？不過沒關係，任憑你怎樣想我都好，我只希望你不要誤會。你知道，和我有過親密關係，不代表她就是我的女朋友，雖然這樣說很過分，可這是事實。事實上，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個位置永遠為你保留著。你的弦上箭。」  

　　收到這封信，她一定會被氣個半死。  

　　正軒笑著想起從前曾經被她罵過無恥之極的敗類，那時自己和一個苦苦纏著他要嫁給他的前任秘書分手，他們剛剛結束三個月的同居生活。  

　　在千肢蟲面前，他很容易就會為自己的「過去」感到不自在。到底，他對她有什麼樣的感情呢？也許，比喜歡還要多一點。  

　　正軒皺皺眉，把鼠標從發送上移開，然後點擊了一下刪除。又開始重新寫這封回復的信：「蟲蟲：最近的確很忙。一段時間之內，恐怕都沒辦法休假了。和Maggie一起旅遊嗎？是個不錯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說起來，我的事業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了，至於身邊的風景什麼的，忽略掉應該不算什麼損失。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關心。你的弦上箭。」

　　點擊了發送以後，正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把整個身子傾倒在椅子的靠背上，抬頭看著天花板發呆。

　　蟲蟲總是能帶給他簡單的快樂和滿足，這種感覺總是摻雜著陌生和熟悉兩個極端；他對這個只聞其字不見其面的蟲子，好奇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早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了。  

　　正軒揉著酸痛的脖子，坐起身。一眼就看到屏幕上的提示，他有新郵件。  

　　他看了眼時間，六點多了——她還真是只早起的蟲子。  

　　打開郵件看，首先跳出來的是一張大大的卡通人物的笑臉。  

　　「呵，你很不謙虛呀！說什麼事業就是你人生的全部？什麼忽略掉不算損失？你這個自大狂，早晚你會吃虧的，那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現在我不想說了，我要去打遊戲了，你呢，努力幹你的事業去吧。別嫌我嘮叨，女朋友是一定要抽出時間陪的。  

　　「不管你和以前那些女朋友都是因為什麼原因而不能最終在一起，但是你的心態要先擺正，愛情是平等的，沒有誰欠誰的，沒有誰一定要讓著誰的。你可別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那可就遲了。記得，珍惜呀！你的千肢蟲。」

　　這個�嗦的蟲子，正軒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複雜，她是認真要他和曼緹好好交往嗎？他有女朋友她都完全不在意嗎？

　　他的自尊心有點受傷，難道這麼多年她都沒有稍稍對他有點不一樣的感覺嗎？難道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那瞎緊張嗎？這個可惡的蟲子呀！  

　　關上電腦，他信步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路過設計部時，他被裡面仍然亮著的燈光吸引進去了。  

　　居然一進去就看到了初曉在那裡。她和徐世洋笑著相談甚歡，完全不似她平日給自己的公式化的笑臉。

　　原來，她也可以笑得那麼愉悅、那麼明朗。  

　　這個還是自己原來所熟悉的、只對他展顏的初曉嗎？正軒突然不敢再向前邁進，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隔離開他們在兩個世界。不舒服的感覺湧上心頭，但他卻把握不到事情的重點：為什麼自己會感覺不舒服呢？  

　　就這麼悄悄走掉，當作沒看到他們吧！這樣，是不是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正軒！」世洋卻立刻發現了他，搶先喊住他，「早過了下班時間了，你怎麼還在？」  

　　無奈之下他只好走過去，「難道你今天還要加班？初曉呢，為什麼你又回來了？」小心地轉頭去看她的表情。

　　初曉微揚起嘴角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世洋已經急忙替她解釋：「是我叫她來的，我忘了她下午回家休息了，還以為她在公司就打她的手機叫她過來幫忙……」  

　　正軒不悅地皺皺眉，「喂，徐世洋，你很過分你知不知道？初曉是我的秘書，不是你們設計部的職員。你給我記住了，下回再有問題找你設計部的人自己解決去，別老來麻煩我們初曉！」  

　　我們初曉！聽到這句話，初曉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後暗自笑自己如此敏感：他根本是無心的，自己卻這樣容易當真。

　　話說得太快，正軒頓了頓，然後轉換了話題：「今天晚上還有什麼要緊的事？」  

　　「沒別的了，就是需要留幾個人上線轉轉，然後再瞭解一下我們外聘的內測員有什麼意見，就這些。」世洋被罵得很不爽，難道自己不能叫初曉幫忙嗎？這傢伙是怎麼了，脾氣說來就來。  

　　「哦！」正軒點頭，然後衝他一扯嘴，「那現在不用初曉了吧？」  

　　「不用了，我們正準備出去吃飯呢。」世洋一向對他很誠實。  

　　「出去吃飯？」正軒懷疑地看他，怎麼了？難道他真是準備對初曉下手了？再扭頭看初曉，後者卻立刻垂下眼避開他詢問的眼神。  

　　啊？難道他倆真是在拍拖？正軒的眉毛快扭成一團了，越想越可疑。  

　　「喂，你沒事的話我們就走了！」世洋好笑地看著他一臉的怪模怪樣，不過他現在的任務重點不在他，「初曉，咱們走吧。」  

　　「等一等——」正軒一把拽住了世洋，瞪著他臉看了半晌，最後才擠出一句話：「今天，我請客！」

　　安全地把初曉送回家，正軒坐在自己的車子裡看著她的窗透出幽幽的燈光，還在出神地想著剛才在餐廳時的事。

　　「老文，」這是徐世洋對正軒的愛稱，只有在私下無人的時候他才會這麼叫，「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趁初曉離席的工夫，他扯住正軒的衣襟威脅地說，「你最好馬上找個借口消失，我們需要單獨相處的時間——你別這麼無聊！」

　　「故意什麼呀？」正軒完全給他裝傻，拒絕接收他的暗示，「你們為什麼需要單獨相處？白天相處得還不夠嗎？」

　　「你成心的是不是？」世洋不悅地瞇眼，看他這種反應，真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怎麼，難道我追求初曉不行嗎？」  

第2章(2)  

　　既然他已經直截了當地說了，正軒也就不好再裝糊塗了，只好也直接地回復他：「不行！你追求初曉就不行。」

　　「為什麼？」世洋咬牙切齒，這傢伙欺人太甚了。  

　　「為什麼？」正軒學他的語氣重複一句，「難道你不是在追求Maggie嗎？為什麼突然間又改變主意了？像你這種朝三暮四的傢伙，千萬不要動初曉的歪腦筋，不然你就會死得很難看！」  

　　世洋眼裡閃過一絲不忿的光芒，「那麼我追求曼緹就可以了嗎？」呵，原來說到底，他會重視的就只有一人而已。

　　「你想追求Maggie的話，我無權反對，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正軒一攤手，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料世洋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種混賬話？曼緹可是你的女朋友！你只要用心在自己的女朋友身上就行了；我愛追求誰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當事人都沒反對，你憑什麼多事？」  

　　「你幹嗎那麼生氣？」正軒完全不以為然地打掉他的手，堅持著自己的論調，「我只是在說實話，總之你別想動初曉；她不是可以陪你玩的那種女人，如果你不是認真的話，她會被你傷害的；她跟Maggie可不一樣。」

　　世洋張了張嘴，剛想辯解，初曉已經從洗手間回來，「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幹嗎都站著不坐下來呢？」

　　他回頭看她走近，無力地笑笑，「沒什麼，我們兩個在一塊還能說什麼，都是一些混賬話！」  

　　正軒正了正衣服，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世洋那傢伙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初曉根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們一直混了這麼多年他還不瞭解那個傢伙嗎？他只會對像曼緹那樣美艷的女人感興趣。當初曼緹一進公司他就曾經展開過猛烈的追求攻勢，只不過曼緹沒有給他機會罷了；如果他只是因為追求不到曼緹，轉而追求初曉的話，那麼初曉的心情又怎麼算，她若會被他傷害怎麼辦？所以，世洋要追求曼緹，他不想多嘴；但是如果換成是初曉，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可是，在送世洋回家的時候，他下車之後走到正軒身畔，伏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如果我是認真的呢？那樣，你就不再干涉了吧！」  

　　就是這句話，攪亂了一池春水。讓正軒這會像傻瓜一樣停車在初曉家樓下，還在不停回味他的話。

　　看著上面的燈光，幽幽的，給人一種暖意。  

　　果然是庸人自擾呵！正軒低下頭笑笑，發動了車子。  

　　帶著紛亂的心情回到家，客廳裡燈光大作。曼緹正懶洋洋地半躺在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見他開門進來，卻故意地眼也不抬一下。  

　　在跟自己鬧彆扭？正軒掃了一眼電視，屏幕上正演著她從來不看的言情肥皂劇，他不相信她真的是在看電視。

　　「怎麼還沒睡？在看電視劇嗎？」他不想揭穿她的把戲，因為她自己會沉不住氣的，果然——  

　　「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曼緹揚起她細細的眉，「我一下班就在這裡等你，可是你居然讓我一直等到現在！」

　　正軒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他覺得十分疲倦，「我並沒叫你等我。」  

　　曼緹「呼」地站起來，「好，是我自作多情！」說完氣沖沖地奔大門而去。  

　　正軒歎了口氣，拉住她的胳膊，「Maggie，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曼緹的怒火被一種深刻的悲哀取代了，她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懷疑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有沒有一隻寵物高！是誰曾經承諾會陪我過生日的？你先是取消了今天的休假，下班以後也不回家；現在終於回來了，卻說我在無理取鬧！你一早已經忘到腦後了吧？」  

　　正軒恍然，沒錯，今天是曼緹27歲的生日。幾個月前自己確曾親口答應過她會陪她一整天隨她吩咐；他也確實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曼緹歪著頭一副挑釁的表情瞪著他。  

　　他放開她走到沙發上重重地坐下去，「對不起Maggie，下班以後我和世洋出去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沒能陪你我很抱歉。」他下意識地隱瞞了初曉的名字。  

　　聽到他的道歉曼緹稍稍緩和，慢慢走到他身後，然後彎下身環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總是在忙，可是，你多少也讓我覺得自己是對你重要的人嘛。」  

　　正軒抱歉地拍拍她的手臂，「Maggie，我真的很抱歉。你想要什麼？我送你！」  

　　曼緹把整個身子都貼到他的背上，「如果我想要的是一顆心呢？」  

　　正軒的身子猛地一僵，曼緹馬上哈哈一笑，「我要的可是一顆鑽石的心哦！」  

　　他長吁一聲，將她拉入懷入，「壞蛋！好，明天陪你去珠寶店，給你買一顆鑽石的心！」  

　　曼緹笑著在他的臉上親一下，「說定了，不許再忘了！」  

　　「好——」正軒深深地吻住她的唇，然後雙手不老實地在她身上上下遊走，惹得她尖叫連連。  

　　時近午夜，正軒依然睜著了無睡意的雙眼。身邊的曼緹睡得安穩香甜，均勻的氣息細密地噴在他的耳畔。

　　輕輕移開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正軒起床走出臥室。他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打開了電腦。熟練地打開信箱檢查有沒有新的郵件，再登錄上MSN。看看時間，快零點了。  

　　那只蟲子還是不在線。不過倒是來了封信。  

　　「你沒有給我回信，為什麼？難道是認為我說得不對嗎？還是，你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要是真的有心事的話，說出來會好過一點，我在這裡等著你傾訴哦！最重要的，記得多關心你的女朋友啊！千肢蟲。」  

　　正軒笑了笑，這敏感多慮的蟲子，怎麼回復呢？  

　　「你這個蟲子，怎麼越來越�嗦？你現在的大道理真是越來越多。要我多關心女朋友，是嗎？為什麼呢？我連Maggie的生日都忘記了，我覺得很抱歉，可是，也就只是抱歉罷了。我不是個好的愛人，我不會愛人，也不想被誰愛上。蟲子，你能告訴我愛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嗎？我已經完全迷失了，你給我指引吧。你的弦上箭。」  

　　猶豫著點擊了發送，她收到信後會怎麼想？正軒支著頭，凝視著沒有什麼內容變化的屏幕，心裡亂作一團。

　　不一會，屏幕上有了提示，蟲子登錄到MSN上了。  

　　「哎呀，你怎麼了？突然間語氣變得這麼頹廢？受到什麼打擊了嗎？忘記了女朋友的生日的確該打，女人都是從細節處感受戀愛的，你應該把和她相關的一切細節牢牢記住，這樣才能讓她有安全感呀！而一個男人，如果不能給他的愛人以安全感，那做人就太失敗嘍！」  

　　安全感嗎？正軒看著蟲子的回復，心裡模糊地回想著曼緹的表情，也許蟲子說得對，自己的確不能給曼緹安全感。

　　這不是很正常嗎？因為她根本不能算是他的愛人，他的字典裡根本不需要愛人這兩個字，至於自己為什麼會問千肢蟲什麼是愛情的問題，怕只是一時衝動的行動，他也許根本沒想從她那裡得到答案。  

　　又一條信息閃過來。  

　　「喂，我們結婚吧。」  

　　正軒嚇了一大跳，再一看下面有一條網站的鏈接，他移動鼠標，輕輕點擊一下。隨之打開了一個名為戀愛天堂的頁面。  

　　「弦上箭，我們在這裡結婚吧，我已經在那裡向你求婚了，你只要去回復同意就行了。我等著你。」

　　原來只是網絡婚禮，正軒搖頭而笑，現代的人的確都喜歡玩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吧，就陪著她玩吧！

　　他很快找到千肢蟲向弦上箭求婚的地方，選擇了同意。然後一個新的網頁立刻跳了出來——是他們結婚以後的新家。

　　「來看看，我已經買了好多傢俱。」蟲子領他進入了客廳，果然已經擺放了不少的東西，書架，沙發，電視，音響，應有盡有。再看廚房裡，炊具，冰箱，烤箱，一應俱全。最後再進了臥室，千肢蟲的虛擬形象站在那裡。  

　　她給他一一介紹她所購置的物品：大床名叫百年好合，床頭擺著的是一對天使之戀的鑽石戒指，臥室裡的地毯居然也有名字：緣定今生。  

　　這一切都讓正軒覺得新鮮有趣，雖然自己就是做開發網游的工作，可是這種網婚的遊戲他卻是頭一次體驗。

　　「你想過結婚的事嗎？」蟲子突然傳來信息問他。  

　　「不是已經娶了你了嗎？」他還沉浸在遊戲中沒有反應過來。  

　　「不，我是說在現實生活裡，你想過要結婚嗎？」蟲子的語氣似乎是十分認真的。  

　　正軒看到這裡，也沉思了良久，結婚——他從來也沒有想過，他一直覺得那是跟他完全不搭邊的東西。可是，他卻回復道：「也許吧，也許我會和Maggie結婚的。」  

　　那邊突然沉默了。很久，她突然傳來一條信息：「難道你沒有想過，我有可能會愛上你？」  

　　正軒看著這條信息，心裡猛地一震。握著鼠標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蟲子，蟲子會愛上他？他不是沒有想像過，可是，她真的這樣說了，感覺卻有點不真實。他對她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喜歡她的，可是，愛？  

　　愛情是什麼？  

　　「為什麼會愛我呢？你甚至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其實我長得很像鐘樓怪人——」正軒一邊回復一邊痛恨自己的不坦率。  

　　「行了，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你是誰——文正軒！別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在哥大肄業的華人沒幾個。你呀，你在學校裡很有名的，我想不知道都很難呢！」蟲子的語氣看起來十分輕鬆，可是並沒有讓正軒感覺到輕鬆。  

　　他怔怔地出神：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此刻浮現在他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卻是——  

　　多不公平，她知道他是誰，而他對她卻完全一無所知。

第3章(1)  

　　正軒睜著眼迎接清晨的到來，他被那個千肢蟲弄得輾轉反側，整整一夜完全沒有辦法入睡。  

　　也罷，從來也沒有這麼早起床的時候，他推開陽台的門，走出去，看太陽從東邊露出一點微微的光芒。

　　從自己成立公司之日起，他就已經從文家搬出來獨立生活了。五六年來他也不曾在這麼早的時候起床呢！

　　原來日出是這樣的。  

　　說起來，這個不就是初曉的意境嗎？  

　　正軒倚在陽台的欄杆上，腦子卻反覆迴響著蟲子的話：「難道你沒有想過，我有可能會愛上你？」

　　真奇怪，幻想過很多次，如果自己真的跟蟲子網戀了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可如今他心裡卻異常地平靜，也許是早已預料到會發現這樣的事情吧？  

　　她的確是迄今為止在他心目中最特別的存在；與曼緹不同，與初曉不同，與他任何一任女友都不同。因為她是無形的，正因為她的無形，所以才讓人感覺她可以無處不在，也是因為她的無形，所以她在他心目中始終保持著近乎完美的印象。

　　他愛她嗎？正軒捏著下巴，認真地想了半天。結論是：他不知道。  

　　因為他問她的問題，她還沒有回答——愛情到底是什麼樣的？不是矯情，他真的很想從她嘴裡聽到答案。

　　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到底他交過多少女朋友，在美國時，在日本時，回來以後，他的身邊從來就不斷地有各種各樣的美女圍繞著。可是他不以為在這些女人之中，他愛過誰。  

　　真是薄情寡幸的人吶！正軒捶捶自己的頭，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趕出去。蟲蟲居然會喜歡這樣不堪的自己，尤其是她根本知道自己所有的「光輝歷史」，顯得更加難得。  

　　臥室裡傳來細碎的聲音，是曼緹起來了。  

　　她瞇著惺忪的睡眼，也來到陽台上，「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呵——欠！」說完，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我好困呢，你怎麼看起來蠻精神的？」  

　　「早上空氣好嘛！呼吸新鮮空氣，人自然就有精神了。」正軒沒說自己一宿沒睡，他摟著曼緹的肩膀，「來，深呼吸！怎麼樣，感覺不錯吧？」  

　　曼緹聽話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還好。可是，我還是很困！不行，我還要回去再睡一會，你走的時候再叫我吧！」  

　　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回臥室，重新倒在床上。  

　　正軒看著她無奈地搖頭，隨後也離開陽台走進書房。  

　　剛想關上電腦，卻發現提示他有一封新郵件，遲疑了半晌，他終於還是打開了那封信，是千肢蟲。

　　「正軒，請原諒我這樣叫你。先說聲對不起吧，其實我早就知道是你了。在認識弦上箭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

　　「那天你在露天籃球場上跟幾個外國的同學打籃球，雖然你不是那裡個子最高的一個，但卻是幾個人裡最搶眼的一個。別懷疑，我說的全都是實話。你在球場上奔跑，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專注的眼神也讓人怦然心動。那時的你，簡直帥極了。  

　　「正軒，我猜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愛上了你。  

　　「後來你在我的帖子後面留言，再後來你成了我的網友。我就這麼一頭栽進來了。你一定想像不到，當我知道弦上箭原來就是文正軒的時候，開心到什麼程度。  

　　「這麼多年來，能在網絡上跟你書信往來，其實我已經非常知足，我從來沒有對你表示過什麼，因為我不想要給你增加負擔。你對我說過很多次，你是個拒絕愛情的人，雖然我很難過，可是我更不願意你因拒絕我的愛情而疏遠我。所以我才始終隱瞞著我的心意。  

　　「至於現在，為什麼我會突然對你說這些話？這是因為你說你也許快要結婚了。我、我真的很傷心。我沒辦法看著我心愛的男人跟別人結婚還能說出高興祝福的話，我做不到。  

　　「可是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當我寄出這封信以後就再也不會打擾你了，我只想讓千肢蟲在消失以前，把積壓在心裡多年的話說出來而已。如果我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也許我會崩潰呢，所以，瞧，我並不如你想像中那般堅強呢。  

　　「正軒，你問我愛情是什麼樣的？  

　　「我能看得到你心底的迷惑。我不知道在別人的愛情裡是什麼樣的，只是，在我的心目中愛情是做的比說的多，給的比要的多，甜的比苦的多，回憶的比遺忘的多。  

　　「因為我對正軒你，就是這樣的。  

　　「希望我的信沒有影響到你的心情，那麼，說再見吧。  

　　「順便補充一句，我現在不在美國，我已經回來了。告別的千肢蟲。」  

　　正軒怔怔地盯著屏幕，那幾行文字彷彿咒語一般，把他整個人定在了屏幕前面。短短幾句話，字字都像一把重錘，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震得他整個人都開始麻木，不能動也無法思考。  

　　因為昨天答應過要送禮物補償，所以一大早就被曼緹硬拉了去珠寶店。正軒坐在旁邊不耐煩地看著曼緹興沖沖地挑選著首飾。  

　　腦子裡全是蟲子的話在響：「我不知道在別人的愛情裡是什麼樣的，只是，在我的心目中愛情是做的比說的多，給的比要的多，甜的比苦的多，回憶的比遺忘的多……因為我對正軒你，就是這樣的。」  

　　「軒，你看這個！」曼緹把一枚戒指伸到他的眼前，「好不好看？」  

　　「嗯。好看。」正軒看也沒看就敷衍地點頭。  

　　「我也覺得好看，那，我就要這個！」曼緹把頭靠到他肩膀上，「軒？」  

　　「好！」正軒爽快地抽出錢夾。  

　　曼緹開心地把戒指套到自己的手上，一邊對著光照著一邊笑著對他說：「這個戒指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呢，你想不想知道？」  

　　「想。」其實連她在說什麼都不太清楚。  

　　「天使之戀！很棒吧，而且這種戒指都是一對的呢！」曼緹嬌嗔地瞟了他一眼，風情萬種。  

　　天使之戀？好熟悉，在哪裡聽過？正軒皺著眉回憶著，嘴裡卻說：「一個戒指要什麼名字？有什麼用？」

　　「話可不是這樣說，取個好名字，圖個好綵頭嘛！我還知道有一種地毯，名字就叫『緣定今生』，怎麼樣，夠浪漫吧？」曼緹轉過身逆光而立，臉上的微笑帶著一股子妖冶的，魅惑人心的味道。  

　　緣定今生？天使之戀？  

　　正軒張著嘴，他想起來了。他終於想起這兩個熟悉的名字出自何處了。這不是他網上新婚的家中，千肢蟲為他購置的結婚禮物嗎？  

　　為什麼，為什麼曼緹會知道這些？  

　　正驚疑不定中，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急忙掏出來看，是世洋的電話。  

　　「世洋？什麼事？」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世洋很少會打他的手機，打過的幾次都沒好事，上次是告訴他公司服務器被黑客攻擊。  

　　「我現在市醫院，」世洋的話裡帶著一種不確定的焦躁，「你能不能馬上趕過來？」  

　　「你怎麼了？受傷了？」果然沒什麼好事。  

　　「不是我，是初曉！」那邊的人低吼一聲，「你過來就是了！」  

　　初曉？初曉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醫院？一顆心立時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和不安彌滿在心間。  

　　「喂喂——」再說話時，世洋卻已經收線了。  

　　正軒突然發現自己擔心得要死，他必須馬上去確認一下情況，「Maggie，我們得馬上到醫院去。」

　　「呃？怎麼了？」曼緹一臉莫名其妙。  

　　他卻沒有心情回答她，因為他自己也一樣，完全捉摸不到事情的要點；只是那種緊張莫名的情緒，卻緊緊地，緊緊地抓著他的心。  

　　一路飛車趕到醫院，卻見到初曉無辜地笑著坐在病床上，臉色有一點蒼白，「都是世洋大驚小怪。」一顆心方才放回肚裡。  

　　「你有沒有怎樣？」正軒幾步走到她面前，然後拉著她上下打量著她，左腳上上著石膏，「你的腳怎麼了？」

　　「過馬路的時候沒注意到信號燈已經變了，所以被車碰了一下。腳只是破了點皮，實在沒什麼要緊的。」初曉連忙格開他的手，「真的，我沒事。」  

　　世洋匆匆地開門進來，「別聽她瞎說，大夫說了她左腳踝已經骨折了，至少要休息一個月才能好。」

　　初曉漲紅了臉，「哪有那麼嚴重——」  

　　「你馬上住院，」正軒很生氣，第一個知道初曉受傷的人居然是徐世洋，這實在讓他有種受挫的感覺，「什麼也不要說了，休息好了再說上班的事！」  

　　曼緹斜了世洋一眼，笑得曖昧，「給你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哦！」  

　　「哪裡？」他撓撓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上班過馬路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受傷，就送她來醫院了，只是碰巧罷了！」  

　　原來是他看到初曉受傷，還以為是初曉受傷以後找到他……自己都在想些什麼呀？正軒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一樣。

　　初曉抬頭看他，眼睛裡亮晶晶的，溫柔恬靜地笑了，「我不會落下工作的事，就算住院也一樣能處理，就是要麻煩曼緹了——」  

　　「我什麼都OK！需要我做什麼一句話，我一定幫忙的。」曼緹聳聳肩。  

第3章(2)  

　　正軒看著初曉，現在的她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堅韌。他一直以為她是纖弱而需要保護的，看來並非如是。這項認知，讓他的心沒來由地猛跳幾下。  

　　「好好休息，工作的事不用你操心。」他有點生硬地說，把心底的異樣感覺重新壓下去。他對世洋道：「走吧世洋，你跟我回公司；這裡叫曼緹照看一下就好了。」  

　　「不用了！」初曉伸長了脖子，堅持地說道，「總經理，曼緹不能留下來；我已經不能動了，如果曼緹再不在你身邊，你還要怎麼工作呢？你們誰都不用留下來，有護士會照顧我的。」  

　　正軒還想要反駁，但初曉堅持的眼神讓他打消了念頭，怎麼會一直以來都認為她是個沒個性的人呢？現在看看她閃亮的眼睛，讓他一時間竟有種炫然的感覺。  

　　初曉沒有跟家人住在一起，也從來不提家中的事情，正軒只知道她一個人租房住著，現在她受傷了也只能拜託醫院的護士照顧。他突然有一種衝動，很想知道初曉家裡的情況，為什麼她會一個人生活呢？  

　　「好吧，你自己多小心。我們下班以後會再過來，有事一定給我打電話！」著重強調最後一句，說完正軒帶著兩個人都出去了。  

　　從窗子看著他們走出去，初曉疲倦地躺回床上。  

　　原本還在犯愁要怎麼面對他呢，現在好了，不用愁了。要一個月見不著他了。  

　　正軒坐在電腦屏幕前面發呆。  

　　這24小時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先是蟲子對他示愛，然後是曼緹無意中提起只有他和蟲子才知道的事情，最後是初曉的受傷。一樁樁一件件，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初曉的受傷，居然讓他的心有種扭痛的感覺。他把這種感覺壓下去，告訴自己，這是自己對心愛的職員的關心，如此而已。  

　　現在，蟲子還沒有回復他的信。  

　　今天凌晨時分他回復了蟲子的那封長信，他希望蟲子不要因為對他說過這些話就有要離開他的念頭，他要和蟲子繼續維持這樣的關係下去，不管怎樣都好。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有她相伴的生活，他不想失去她。  

　　而她現在不給他回復，又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是鐵了心要跟他分手嗎？  

　　自己做人真是失敗呀！他自嘲地笑笑。  

　　曼緹推開門走進來，把一杯咖啡放到他的桌子，「小白不在，試試我的手藝吧。」她笑得像一隻貓兒。

　　正軒關上顯示器的開關，不想曼緹看到自己在做的事情。信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的確是和初曉的味道不一樣。

　　「不錯。」他言不由衷地讚揚，看也不看她一眼。  

　　曼緹不置可否地一聳肩，有點受傷地說：「我知道一定沒有小白的味道好，她給你泡了多少年了？她有多熟悉你口味？我當然比不了她。不過我有努力，請你先肯定我的努力，好嗎？」  

　　正軒訝然地抬頭，今天的曼緹是怎麼了，「我哪裡不肯定你的努力了？」  

　　「你敷衍我！這就是無視我的表現！」曼緹不滿地噘嘴，像個孩子似的賭氣。  

　　他失笑，「我敷衍你？你如果非要這麼想的話，我也沒辦法。」  

　　好一句你也沒辦法！曼緹咬了咬牙，「好吧。」然後一扭身，出去了。  

　　不明白她這到底是怎麼了。正軒搖搖頭，突然腦子中閃過蟲子的話，是安全感嗎？曼緹覺得沒有安全感了嗎？

　　這是不是說明，曼緹已經開始想向他要求更多了？他瞇起眼，真的很可惜，曼緹確實是他最近用得最滿意的秘書，他還不想換，可是，如果她想要在他這裡得到更多，就由不得他了。  

　　可是，她為什麼會知道「天使之戀」的戒指和「緣定今生」的地毯？她是故意要帶他去買那個戒指的嗎？難道說她知道千肢蟲？還是說她就是所謂的千肢蟲？不會吧，曼緹又不是哥大畢業的。  

　　這是不可能的。曼緹不會擁有蟲蟲那種貴族般的優雅智慧。雖然曼緹可以說是非常聰明的，但，這與蟲蟲的剔透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正軒想得頭都疼了，但事情的真相依然是雲裡霧裡。  

　　他再次打開顯示器，查詢自己的信箱，蟲子還是沒有給他回復。  

　　曼緹把一些需要處理的資料給初曉送到了醫院，「今天一整天就我一個人，我都快累死了，你可得快點好起來才行！」  

　　初曉接過資料，笑得怡人，「是，是！我一定努力快點出院，快點去解救你。」  

　　曼緹坐到她身旁，歎一口氣，「你說那個人，他是不是沒心沒肺？」  

　　「他？總經理？」初曉眼裡閃過一絲了悟，「他又怎麼了，被你說成沒心沒肺？」  

　　「呵呵，豈止沒心沒肺？簡直是狼心狗肺！」曼緹用手往自己懷裡兜著風，開始訴苦，「我那麼用心給他泡的咖啡，他喝了一口就敷衍我一句不錯就完了。」  

　　「他不是說不錯嗎？」初曉恬然地笑，心頭卻有種苦澀的味道，「你呀，我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然，你還想他怎樣呢？說你泡得好香——你想想看，他是會說那種話的人嗎？」  

　　曼緹想想自己也笑了，不過笑過後仍舊是噘嘴，「你是沒聽見他說話時的表情，眼不抬眉不動的。其實我也未必就是想聽他說好聽的話，我知道自己泡的咖啡一定沒有你泡的好，沒有你那般合他的胃口。可是至少，他應該說句真話呀！就說——哪怕就說，還差點，讓我繼續努力也好嘛！」難得有人肯聽她的牢騷，曼緹一口氣地說下去，「他呢？永遠是那個樣子，不說你好，也不說你不好；其實是眼裡根本沒有你。眼裡沒有，心裡更沒有！我為什麼要愛上這種人呢？愛他也不能說，更不能要求他的愛，多麼沒天理！」  

　　「可你是自己要愛上他的呀。」初曉的笑裡多一點茫然的味道，想想自己的處境還不如曼緹，可這會自己還要做她的愛情顧問，「你為什麼要愛他？你愛他什麼呢？」是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愛他什麼？」曼緹睜大了眼睛，「好奇怪的問題，愛就愛嘍，哪有什麼為什麼？」  

　　初曉撫著她的頭，「那你為什麼沒有愛上別的人？比如說，為什麼你沒有愛上世洋？」  

　　「世洋？」曼緹瞇著眼睛笑得嫵媚，「世洋是不錯，不過還是沒有我家正軒來得優秀呀！不管是跟誰在一起，正軒永遠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個。」  

　　「是呵，」初曉的眼睛裡笑意濃濃，「即使是和再優秀的人在一起，他也會是最搶眼的……曼緹，這不就是你會愛上他的理由嗎？」  

　　「我知道你接下來就會說我有多麼現實，」曼緹仍舊瞇著眼睛，「我就是這麼現實的人。我總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不迷惑，不遲疑，認準的事情就不回頭。既然我愛他，我就要得到他同樣的回報——我要得到他的愛！」

　　初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終於化作一個安慰的笑，「但願如你所想。」  

　　好羨慕敢說敢做的曼緹！  

　　初曉靠在床頭，隔著窗看曼緹自信的背影漸漸走遠，當曼緹說要得到正軒的愛時，臉上竟然是光彩奪目的。

　　她不禁輕歎一聲，如果自己能有曼緹一半的美麗，如果自己能有曼緹一半的勇氣，自己是不是就敢像她一樣挺起胸膛對正軒說「愛」呢？  

　　她自嘲地笑笑，結果還是會一樣的。灰姑娘如果沒有好心的仙女給她魔法的幫助，就只能一輩子坐在壁爐前面忙碌而已；如果沒有奇跡，她自己是不可能有勇氣跑到王子的面前的。  

　　她伸手取過曼緹送來的資料，有時間為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傷神，倒不如認認真真工作才是正經。  

　　秀眉漸漸緊蹙了，內測的反饋看起來沒有任何毛病，但外聘的內測員——那些多年浸淫在網游世界中的玩家，他們對遊戲的反應幾乎是沒有一點激情的。  

　　畢竟這塊市場已經被佔領得差不多了，如果沒有出奇制勝的手段為後盾，想要在高手如林的網游市場獨佔鰲頭是太難了。  

　　初曉合上資料，陷入深深的思慮中。

第4章(1)  

　　最近真是諸事不順。正軒不耐煩地把企劃部送上來的廣告創意掃到一旁。  

　　內測基本上已經結束了，可是企劃部跟廣告公司送來的創意沒有一個能讓他滿意；而初曉在住院處也不忘送上報告提醒他內測時留下溢美之辭的都是內部員工。  

　　還有就是千肢蟲始終也沒有回復他的信。  

　　也許這個才是讓他最近一直處於煩躁不安情緒中的真正理由，可是他真的不想承認，他寧願相信只是工作上的事情讓他煩惱。  

　　正軒撥通內線電話叫來世洋：「不是我要生氣，你來看看這些方案！這是要宣傳我們今年最重要的遊戲的廣告方案！」他把文件砸到世洋面前，「你看吧！」  

　　世洋接過文件，一頁頁地翻看，「要我說實話嗎？其實，我倒覺得還不錯。」他抬頭看到馬上要變臉的正軒，馬上聲明：「我只管負責開發程序，至於要怎麼宣傳那是你們的事，我又不懂！」  

　　「初曉說，根據外聘的內測人員反應平平來看，我們的遊戲想要在短時間內殺進市場，會有一定難度。」正軒把初曉的報告也丟到世洋的面前，「公測馬上要開始了，宣傳如果不夠出彩的話，我們就前功盡棄了，你懂不懂！」

　　世洋翻了翻初曉的報告，「會不會危言聳聽呀？初曉她一向是謹慎慣了的，可是我倒不這麼看，也許公測的時候會好評如潮！」他抬頭對正軒笑，「不然我們打賭吧！我賭大賣！」  

　　「我也賭大賣！」正軒用材料敲他的頭，「你豬頭啊你！我會詛咒我的遊戲不好賣嗎？我怎麼找了一個白癡來做我的遊戲！」  

　　世洋哈哈一笑，「那不就好了，你還擔心什麼呢？反正市場宣傳的事情交給企劃部好了，你要相信自己啊！」

　　正軒靜下心想一想，世洋說得有道理，自己最近是太過神經質了，他笑了笑，還是敲他的頭，「你小子真是從來不知道擔心的感覺。」  

　　世洋扶了扶眼鏡，正色道：「怎麼不知道？我現在就很擔心初曉呢——她的傷也該快好了，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我真的很擔心呢！」  

　　「後遺症？」聽到世洋如此一說，正軒一顆心又懸了起來，「會不會很嚴重？」  

　　世洋收起了嬉皮笑臉，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睛裡，良久，才又是嘻嘻一笑，「我說不知道呵，所以才擔心嘛。」

　　「臭小子！」捶了他一拳，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正軒坐回自己的椅子裡，繼續想著方案的事情。

　　「喂，生氣了？」世洋用材料敲著桌子，「你不會吧？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嘛，我又沒說初曉一定會有後遺症，你怎麼就生氣了？」  

　　正軒只好把腦子裡方案的事情放下，「首先，我沒有生氣，其實，我也沒有介意你開玩笑；不過，你說實話，你是真的有心要追求初曉嗎？」  

　　「你別兩句話不來就又繞到這個上頭！」世洋霍地站起身，不贊同地對他皺眉，「我告訴你，你已經有曼緹了，你好好要對待她，管別人那麼多幹什麼！」然後徑直走出正軒的辦公室。  

　　哈！什麼世道，好歹他是老闆吧？居然這麼不給他面子。正軒把桌子散落的文件收到一起，悶哼一聲。這傢伙是在他身邊待得太久了，久得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都怪自己太任由他放肆了，得找機會好好讓他瞭解瞭解老闆的威嚴了。

　　突然地，蟲子的話一字一句浮現在他眼前：在我的心目中愛情是做的比說的多，給的比要的多，甜的比苦的多，回憶的比遺忘的多。  

　　因為我對正軒你，就是這樣的……  

　　正軒淡然地笑，也許他根本就不懂要怎麼去愛人，也不配被人愛；更何況是像蟲子那麼美好那麼正直的女孩。

　　當他幻想著蟲子的容顏之際，初曉那個綻開著的花朵一般的笑容無聲地攻佔了他內心最溫柔的一端。

　　蟲子是蟲子，初曉是初曉；自己究竟在想什麼！正軒揮揮手，試圖揮掉自己心中的茫然。  

　　初曉含笑看著世洋把一大堆的營養品都堆到她的床頭，「世洋，你搶劫了藥品商店嗎？做什麼弄這麼多東西來嚇我。」  

　　「希望你趕快好起來嘛！」世洋笑吟吟地坐到她身旁，「再有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吧？到時候我來接你。」

　　「住院住得我快悶死了。」初曉抿著嘴恬然地淺笑，「真想馬上就回家，不過醫生說要再過三天才行。」腳上的石膏已經拆了，可是仍舊不能下地。  

　　「已經很不錯了，你一定要養好哦，不然變成跛腳的話，會嫁不出去的！」世洋故意板起臉來嚇她。

　　她拍拍他的手，「謝謝你的好心叮嚀。」然後抬頭衝他感激地笑著。  

　　正軒站在門外看著那兩個人的愉快，完全沒有自己介入的餘地。他默默站了一會，然後轉身悄悄地離開了。

　　他沿著醫院長長的走廊，緩緩走著，心裡竟有那麼一股不痛快。  

　　不由自主想起了初曉剛來公司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自己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女秘書，美貌與曼緹不相上下。初曉她呢，自己闖到他的公司直接詢問是否能給她一個工作的機會。  

　　當時他正和秘書一起從公司門口走過，一身白色套裝的初曉正在和門口的接待小姐交涉，希望能見到經理——也就是他本人。  

　　接待小姐面帶為難地拒絕她，可是她的表情沒有一點慌亂，沒有一點難過，沒有一點不悅，「不要緊，你告訴我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就在這裡等他，一定不會妨礙你的工作！」  

　　說話的時候，她整個人恬然自信地帶一點適度的堅持微笑著。  

　　從那一刻起，正軒就知道這個沉靜的女孩一定會成為自己的好幫手。可是她並沒有更大的野心，她只要做他的秘書就好。  

　　「你看到了，我已經有秘書了。」正軒絕對不是想拒絕她，她應該有更好的工作選擇。  

　　「誰規定秘書只能有一個？」初曉的笑容溫柔恬靜，不大的眼睛卻如水般清透，白皙的臉龐透出絲微粉紅的顏色，「之前我曾經在幾個知名的軟件公司工作過。」她認真地給他細數她曾經待過的地方，「如果你肯試用我，我相信你一定會認同我的能力！」  

　　正軒就是被她這種安靜沉穩又自信的笑容征服了。於是讓她進入公司，試用她做他的私人秘書，結果這一試竟然就是四年多！這期間，他換了不計其數的美貌秘書，唯獨平凡的她卻始終留在他的身邊。  

　　那個溫柔若水般的女孩——現在終於有人發現她的好了，但願他能把她捧在手心好好地呵護，她值得任何一個男人花一生時間去寵去疼。只是，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為什麼這個認知，竟讓他覺得有些酸楚的感覺？  

　　走出醫院的大門，與曼緹迎面相對。  

　　「你來看小白？」曼緹習慣地伸手挽著他的臂彎，「她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出院？」  

　　正軒其實並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只好反問她：「你怎麼才來？」  

　　「人家去買些東西給小白呀！」曼緹舉起手中的水果籃，「她就快出院了嘛。走，再陪我去一趟！」

　　正軒剛想開口拒絕，卻被曼緹一路拖著又重新回到了初曉的病房。  

　　看到正軒和曼緹手挽手地進來，初曉笑著點頭算是招呼。  

　　「正軒剛才都已經來了一次了，不過現在又陪我再來看你一次，怎麼樣你不覺得很幸福？」曼緹把水果籃子放到初曉的床頭，「嗬！已經有人給你買了這麼多了！我倒多餘了。」  

　　「才不是，你不要亂講。」初曉笑著拉她坐下，心裡卻在想她說的話：剛才正軒已經來過一次了。來過了，那他為什麼沒有進來？是看見自己和世洋說笑，便覺得不好打擾嗎？那麼，他算是認定了自己已經和世洋在交往嗎？

　　為什麼他不問問她的想法呢？努力讓自己不要流露出哀怨的表情，初曉只能可憐兮兮地笑著，手緊緊地攥著拳。

　　初曉出院沒幾天，遊戲的公測就熱火朝天地開始了。報紙，雜誌，電視，廣播到處都能找到新遊戲的廣告，宣傳力度可見一斑。  

　　初曉為了不再耽誤工作，堅持拄著單拐上班。  

　　「你多休息幾天，養好傷再來。」正軒皺著眉，看她那麼辛苦心裡十分不忍。  

　　可是她自己卻好像沒有一點自覺，「不要緊的，醫生也說了，我需要多運動多鍛煉才能早點恢復！我沒事的，再不找點工作來做我也閒不住了。」  

　　她的笑容溫柔卻堅持得不容反駁。正軒只好順著她，可是每天見她艱難地上下班，他的心就緊緊地揪著。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也來不及說什麼。  

　　新遊戲的公測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他把這一年的利潤全押在這上面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的事業才是最重要的。  

　　「我覺得應該早做新的打算。」拿到最新的公測反饋資料，初曉第一時間來找正軒匯報，「現在可能還看不出什麼，但我覺得如果就這樣下去，未來可能不太樂觀。」她堅持自己的意見，新遊戲現在人氣雖然還算可以，但一旦公測時間結束進入收費階段，恐怕就沒這麼好的情況了。  

　　「那依你說呢？」雖然並不這麼想，正軒還是想先聽聽她的意見。  

　　「一向都先有單機遊戲，然後再有網絡遊戲，大家都是這個路數；可是這次我們應該反其道而行，先推出網絡遊戲，再發行相關的單機遊戲；畢竟以往我們家最熱門也最拿手的，還是單機遊戲，所以，我們不應該放棄這塊蛋糕。」初曉誠懇地建議。  

　　正軒點點頭，但心裡卻不以為然。好，就讓她說說好了，不過要不要實行還得是他拿主意。  

　　看出他是有意敷衍並非同意自己的觀點，初曉十分失望。  

　　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黯淡，讓正軒看了都覺得不忍心，「初曉，我會讓設計部抽空去做單機版的『時空』；不過他們現在都很忙，未必能抽得出人手。」時空，是他們這款網游的名字。  

　　「抽不出人手也要抽！」初曉皺著眉，決定就算惹他生氣也要堅持。她還是第一次在正軒面前表現出決不妥協的頑固，讓他一時怔忡了。  

　　她急蹙雙眉，臉頰因為太過激動而漲得緋紅，紅潤的嘴唇也微微在顫抖著。  

　　好想吻她。  

　　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正軒馬上坐正，「好，那你現在就到設計部去找世洋吧！」語氣生硬得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初曉怔怔地站起來，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態度變得如此奇怪，但仍是微微笑一笑，「好的，我過去跟他協商一下。」

　　自己是怎麼了？正軒雙手插到頭髮裡，緊緊地抓著頭髮，閉著眼睛還在回味剛才那張近在眼前的臉——

　　緋紅的臉頰，微張的雙唇……  

　　完了，自己真的變成徹頭徹尾的色情狂了！他狠狠地敲自己的頭。  

　　如果自己對初曉也有這種邪惡的用心，那自己成了什麼人？連世洋自己還會擔心他會傷害初曉，那自己呢？

　　像自己這種惡行纍纍的人，一定會讓她哭得很傷心。  

　　何況，自己已經有了蟲子；不是曼緹，不是任何他的一任女朋友，是千肢蟲，是那個在網絡上已經和他終身相許的蟲子。  

　　她愛他。她這樣說過的；她才是自己最珍惜的，最寶貝的。  

　　所以，無論如何，初曉，初曉不是他能動的。  

　　他不能，不能。  

　　「在想什麼？」不知過了多久，曼緹走進來，打開辦公室的燈，「怎麼也不開燈，還以為你不在呢，你在幹什麼？」走過來，貓一般偎進他懷裡。  

　　他不說話，只捉住她的肩膀將她緊緊地扣在胸膛裡，然後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唔！」曼緹被他弄痛了，伸手捶他的後背以示抗議，只幾下，但徹底宣告投降，捶他的拳張開了，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微張開唇，與他更深地交纏在一起。  

第4章(2)  

　　原來以為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了，現在才知道自己根本脆弱得可以。初曉本是想哭的，可是一抹微笑卻爬上她的嘴角。在腦袋裡想像那兩個人的親密也許還不算什麼，但如今是親眼看到，那衝擊可比想像一百次還要來得更強烈。

　　她垂下頭，想沉默地離開，但世洋卻一下子捏緊了她的肩膀，他用眼神制止她逃跑的行為。  

　　世洋伸手在虛掩的門上重重地敲了兩下，「經理，有事找你！」  

　　曼緹意猶未盡地結束這個吻，然後從正軒的身上跳下來，揉著被吻得紅腫的唇，走到門邊打開辦公室的門，「請進，徐工程師。」  

　　世洋瞪著她，一絲複雜的色彩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初曉剛想要捕捉什麼，但他卻已經轉身走向正軒。

　　曼緹衝他一聳肩，然後對初曉眨眼一笑，閃身從辦公室裡出去。  

　　初曉木木地站在那裡，像個傻瓜似的。  

　　「我記得你一向很注意自己在公司裡的形象。」世洋大咧咧地坐到正軒的對面，眼鏡後面反射著深不可測的光芒，「怎麼了，你預備改變形象了嗎？」  

　　「別說那些沒用的話，什麼事找我？」正軒不去理窘得要死的初曉，只用冷淡的語氣問世洋，「別告訴你只是沒事來找我閒聊天。」  

　　「初曉說的單機版的『時空』我很感興趣，就算未雨綢繆吧！我打算最近馬上弄這個！」世洋用公事公辦的樣子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那麼，他到底在不滿什麼呢？初曉不由得深思地看著他的背。難不成……  

　　「好，既然你有興趣，那事情就好辦了；交給你做我最放心。」正軒仍舊是淡淡的，眉毛也不動一下。

　　世洋側過頭看初曉，「你看怎樣？」  

　　「呃？」初曉愣愣地抬起頭，清朗如星子的眸迎上正軒的眼，「我沒意見。」  

　　「那就這樣吧，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們去忙吧。初曉！」正軒垂下眼不去看那二人，繼續吩咐：「你去企劃部，要林經理馬上再擬一份『時空』的平面宣傳過來，下個月要登在電玩雜誌上的；我希望可以看到驚喜。」  

　　「好的。」每次有工作初曉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回答，立刻執行，她點下頭，隨即轉身出了辦公室直奔企劃部經理辦而去。  

　　世洋搖頭，無奈地歎氣，「初曉會被你嚇死的，你這個死人脾氣。」  

　　「我哪裡不對了？」正軒抬眼，漠然地與他對視，心裡有點生氣，「你又要教訓我什麼？」  

　　「如果我是你呢，我就會好好把握自己所擁有的。」世洋似是玩笑又似是認真的，邊說邊站起身子，「有些東西，並不是得不到的才最好，珍惜眼前也是很重要的。」  

　　「你這傢伙犯什麼毛病？」正軒皺眉看著他晃出辦公室，「跑來跟我打什麼啞謎！」  

　　世洋背對著正軒擺擺手，「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神經病！」正軒氣極反笑，搖搖頭，不再理會他。  

　　快要下班的時候，突然想要喝杯咖啡，正軒打電話給秘書處，卻是曼緹守在那裡，「小白在設計部，我去幫你叫她。」  

　　「不用了，我自己去。」正軒掛上電話，心裡有絲不悅。  

　　「你就那麼認定，我們的遊戲一定不行嗎？」把她從設計部拉出來，正軒雙手支著牆將她定在自己的雙臂之間，居高臨下地逼視她，「你覺得我一定會失敗，對嗎？」他很生氣，非常生氣！為什麼她對他這麼沒有信心？  

　　「不是的。」初曉辯駁的聲音如此虛弱，「總經理，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說遊戲不行，更不是說你會失敗……」

　　「那麼你為什麼那麼熱心在開發單機遊戲上？」正軒實在不爽極了，已經窩火很久了，真想把所有的脾氣一股腦都發到她身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初曉害怕地看著他憤怒的臉，她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對她發火；她只知道必須對他解釋清楚，於是一口氣地說道：「我知道時空是你的心血，你把公司未來的命運全賭在這上頭，我怎麼可能認為你會失敗？」

　　從不曾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思想，初曉的胸膛隨著她的氣息而急促地起伏，她喘口氣繼續說：「總經理，我不覺得開發單機『時空』就是對網絡『時空』的否定，你一定是誤會了。」  

　　正軒低頭看著這張急於辯白的臉，因為連日來的忙碌奔波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明明就是自己內心的不安，而此刻自己居然還在對她莫名其妙地發作。  

　　正軒忽然驚覺兩人現在的姿勢竟如此曖昧，馬上放開雙手，站直身，「對不起，我最近都有些神經質了，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是我莫名其妙。」他煩躁地伸手扯了扯領帶，「你別在意我的話。」說完就丟下初曉，一個人走掉了。

　　初曉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只單拐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一眨眼裡面的淚水就會掉下來。  

　　也許自己真是太無聊了，初曉心內黯然，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給他潑冷水，明知道他對這個案子是勢在必得。可是，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喊，可是就是因為知道這個遊戲對他的重要性，才更希望他萬無一失呀。  

　　難道他不瞭解自己的苦心嗎？她比任何人都不願意看到他失敗，難道他不知道嗎？  

　　「想哭就哭出來吧。」世洋出現在她背後，「沒人會笑你的。你現在這種勉強的模樣讓人看了更難受。你放心吧，不管正軒說什麼，時空的單機版我一定盡快拿下來。」  

　　「誰說我要哭了？」初曉牽強地笑，不過給他這樣一說，眼淚倒真的沒有了，「我是在難過沒錯，可是，誰說難過就一定要哭了？」  

　　世洋笑著走到她面前，「你呀，平時一副溫溫柔柔的小女人模樣，可是一旦有事發生的時候，犟得像頭牛。請你記住，女人要懂得依靠男人，那樣才更可愛！」  

　　「像曼緹那樣？」初曉和他面對面，眼睛亮亮的，笑了，「是不是？」  

　　世洋撓撓頭，「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是的，像曼緹那樣，懂得進退；這是做好女人的必修功課！」

　　初曉抿著嘴，「你倒比我還知道如何做一個好女人呢？」  

　　他改去揉她的頭髮，「我能知道什麼？不過，看你這麼辛苦呢，我倒真的替你不值了。」  

　　「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初曉握住他的手，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我也替你的辛苦不值。」

　　「那麼，你會覺得不值嗎？」感覺兩人的對話好像偈語般玄奧，讓世洋忍俊不禁。  

　　「我覺得值。」初曉肯定地點頭。  

　　「我也是。」世洋收起笑容，正色地回答她。  

　　真是傻瓜！不過，看來這世上的傻瓜還不止她一個人呢。  

　　曼緹手握著酒杯，透過五光十色的酒看著對面的正軒。  

　　她從鼻子裡哼一聲，好難得才陪她一起來酒吧；可這會他卻自顧自在那裡喝悶酒，完全把她當成了擺設。

　　「軒，你都不想跟我說說話嗎？」用拇指和食指夾著酒杯，曼緹歪過身去，膩到正軒的身畔，輕輕搖晃著酒杯酒杯，裡面的冰塊相互碰撞著，發出輕微細碎的聲響。  

　　「說，你說吧，你想要說什麼？」幾杯酒喝下來，正軒已經半醉，全沒了平日裡的嚴肅刻板，瞇著眼邪氣地笑，「說吧！」  

　　曼緹洩氣地推開他坐直，「你總是這樣！到底在你心裡我算什麼？你有什麼煩惱的事從來也不會對我說一個字；你永遠把我隔離在你的世界之外，你這樣子，我會傷心的！」  

　　「呵呵。」正軒笑著又乾了一杯，然後捉住曼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拉到自己的懷裡，「不要傷心，你要高高興興的才好看。」  

　　然後，摟著曼緹的肩膀，閉著眼尋找著她的嘴唇。曼緹皺緊了眉，終於還是沒有拒絕他這個充滿酒味的吻。

　　好容易回到家，正軒已經完全醉倒了。曼緹費力地先將他安置在客廳的沙發裡，然後氣呼呼地出去把車駛進車庫。

　　再回來的時候，那個傢伙已經睡死了。曼緹抱著臂咬著下唇，站在旁邊瞪著他的臉。半晌，她才上樓取了一條毛毯下來，給他蓋上。  

　　手指輕輕拂他額前的發，拂過他的眉骨，他有一張稜角分明的臉，睡著的時候有那麼一點孩子氣。曼緹蹲在他的面前，仔細地端詳他的臉。  

　　正軒翻了個身，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嚷著：「會上升的……一定……」  

　　曼緹凝神去聽，彷彿是在說工作的事情，聽了半天也摸不清頭腦，便歎了口氣，搖搖頭，將掉下來的毛毯給他蓋好。

　　「蟲……蟲子，蟲蟲……」這次的囈語卻是十分的清楚，曼緹皺了眉，什麼蟲子？他在做什麼奇怪的夢？難道竟然夢見了什麼蟲子不成？  

　　「不要不理我，蟲蟲……不要……」聲音漸漸小了，正軒抱著胸前的毯子歪著頭沉睡了，不再說話。

　　曼緹卻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蟲子，蟲蟲，竟然是一個人，一個讓他在夢裡也念念不忘的人。

　　是誰？

第5章(1)  

　　又一個月過去了，蟲子始終沒有回復他的信，似乎是鐵了心要跟他斷了聯繫。讓每天查看信箱，心焦地等待著的正軒備受煎熬。  

　　早知道就不要跟她說什麼結婚的話題了，自己又根本不可能會和曼緹結婚，為什麼要在她面前瞎說？看看現在，她躲起來了不回他的信，常去的論壇也看不到她留下的痕跡。  

　　而自己除了她的信箱，除了千肢蟲這個名字，對她可說是一無所知。一旦她下決心要躲開他，他根本無從找起。

　　唉——正軒把手頭這封信發送出去，然後暗暗祈禱她快些回復。  

　　關上顯示器屏幕，再看案頭的報告。正軒的眉頭皺得快要扭到一塊。公測過去快一半了，可是繳費卡的銷售完全跟不上。從註冊用戶的人數上來看，數目相當可觀，但為什麼實際消費的人數卻差那麼多？  

　　總經理辦公室裡，他和世洋對面坐著，探討這個問題。  

　　「難道是我們的遊戲不夠精彩？」正軒簡直開始對自己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念頭產生了動搖。  

　　「絕對不是！」世洋摘下眼睛，揉著鼻樑。事實上，他認為現在就開始擔心還為時尚早；畢竟公測期間的遊戲是免費開放的，現在的銷售額不夠看，不代表以後也是這樣的，「你先別為沒影的事擔心，你準是受了初曉的影響！」

　　「別亂講啊！」正軒瞪他一眼，把報告收到一邊，「淨扯一些沒用的！你把你的事情都做好，我就阿彌陀佛了！」

　　「嚇！我有多認真在做事，你竟然完全抹煞我的努力——真太讓人傷心了！」世洋戴好眼鏡故作被傷害的表情斜眼瞄著他。  

　　「曼緹……最近好像有心事。」世洋在講一件他們倆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我不知道她在煩什麼。」正軒調過頭，不去看世洋。  

　　「反正，還不是跟你有關。」世洋戲謔地笑笑，「你再這樣對她，這次可不用你先開口，恐怕她會先把你fire掉！」他用一貫的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語氣警告。  

　　「那又怎樣？」正軒的心思卻完全沒有在這上面，被人甩掉啊？以前沒有過的經歷；不，如果要算上蟲子，那他已經有了被人甩的經驗了，那再多一次也無所謂了。  

　　「既然你根本就無心，那又何苦招惹她？」世洋的語氣聽來有些忿忿不平。  

　　正軒奇怪地轉頭去看他的眼睛，「怎麼是我去招惹她呢？你這傢伙腦子進水了！」  

　　「算我什麼也沒說！」世洋悻悻地站起身要走。  

　　正軒皺著眉叫住了他：「喂！別說我沒提醒你，你既然要追求初曉就得一心一意地對她，如果你敢讓她傷心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最近，一直在刻意保持著與初曉的距離；可是這不代表著如果她出事他就會袖手旁觀。  

　　世洋站在門口，用鼻子哼他一聲，「我才不會讓她傷心，能讓她傷心的……」說到此處頓了一頓，衝他聳肩，「能讓她傷心的那個人，現在還沒什麼自覺呢！」  

　　他講完便迅速地離開了，正軒盯著他的背影想著他只講了一半的話，他什麼意思？難道說，初曉已經拒絕他的追求了嗎？為什麼？  

　　正想著，突然間手機鈴聲大作，他隨手接起來，電話那邊傳來大妹妹高八度的聲音：「文正軒，要死了你！如果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假裝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把聽筒稍微移開一點，才避免了被文正純毒音穿腦的可怕下場，「我不是假裝，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姑奶奶，拜託你稍微提醒我一下，好嗎？」  

　　饒是正軒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這個大妹妹卻是他永遠的噩夢；對誰都可以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只有對她絕對不行。所以，回答她的話正軒也是格外謹慎，如果一個不小心讓她抓到什麼把柄，他絕對會被她纏到死的。  

　　「沒心沒肺的東西！」文正純是家裡唯一一個教訓起大哥像教訓兒子似的人，「今天是七月初三，你說是什麼日子？」  

　　「七月初三……」正軒無意識重複了一遍，然後猛地醒悟，「是爸的生日……對不起，正純，你看我真是的，忙得忘記了！」  

　　「哼！」正純毫不留情地對他嗤之以鼻，然後繼續教訓他，「就算你忘了，現在也該知道了吧？知道了就好，晚上最好準時出現在文家，親愛的大哥，你自己算一算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回來看爸媽了？你只是出去自立門戶做生意的嗎？我還以為你和我們文家斷絕親子關係了哩！」  

　　「是，是！我都說過對不起了。」正軒耐心地賠笑，「姑奶奶，我今天晚上一定會準時出現，你放心吧。」

　　電話裡傳來正純歎氣的聲音：「你要說話算數哦！你的禮物我和正廷都已經替你準備好了，你只要到時候人回來就行了；你不知道你這大半年不回來看看，爸媽有多想你，我一想起來就想罵你！」  

　　「好！」正軒承諾，「等我今天晚上回去，你想怎麼罵我就怎麼罵，一直罵到你滿意為止，行了吧？」

　　正純被他的話逗樂了，然後很認真地說道：「好大哥，你可一定要回來哦，我們等你！」  

　　收了線，正軒不禁含笑地搖頭，當年自己宣佈不會繼承公司，而是要自己創業的時候，最生氣的人不是爸爸文雋龍，也不是要擔起重擔的弟弟文正廷，而是他這個大妹。  

　　從小她都把正軒當成偶像一般地來崇拜，她認定大哥的這種行為是對文家的背叛。當年他走的時候，她哭得一塌糊塗。最近已經好了很多了，可還會不時拿他磨磨牙，弄得正軒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怕怕。  

　　算算自己有多久沒跟家裡人聯絡了？上次自己給母親打電話距離現在怕是快半年了。正軒把玩著手機，心裡不免有點歉疚，真的是太不應該了，連父親的生日自己也忘記了，禮物還要弟妹幫忙準備。如果正純今天不打這個電話，他一定會忘了回去的。  

　　那樣正廷他們就得以他的名義把禮物送給爸爸，自己又落下一個可以被正純罵的理由。想想自己真是個不肖之子。

　　打內線電話找到曼緹，「Maggie，今天是我爸生日，晚上我得回家裡去。」  

　　「那我……」曼緹是想問他，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她還從來也沒去過文家呢。  

　　「你不用等我了，我也可能晚上就留在家裡不回去了。」正軒的聲音跟交代公事的時候是一樣的。

　　收了線，曼緹茫然地握著話筒，再一次確認：自己的確不是他的女朋友，他的事情她永遠不需要參與進去，因為與她無關。可笑，自己居然還有莫名地期望，失望之苦真是活該呀！  

　　提前離開公司，趕在天黑之前把車開進了文家老宅。  

　　庭院裡的燈已經亮起來了，正軒把車停在房前——他一貫停車於此。正純第一個從房裡跑出來迎接他，「大哥！你回來了！」  

　　話音還未落地，人已經撲到他懷裡，「討厭死了，這麼久也不回來看我們！」  

　　「你確定你是二十歲的人嗎？怎麼還跟三四歲的娃娃似的？」  

　　正廷含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正軒摟著正純抬頭看過去，他的弟弟正好笑地倚著門看著他們兩個。正廷跟他長得不太像，倒是像媽媽多一點。面龐白淨而斯文，笑容也溫和可親的。不若正軒這般。  

　　正純回頭沖正廷做了個鬼臉，卻並不鬆手，依舊像個八爪魚似的攀在正軒的身上，「你管我！」  

　　正軒摟著她站在門口，順便拉了正廷一齊走進大門。  

　　文母正從樓上走下來，「聽到汽車的聲音，就猜是不是你回來了！快來，讓媽媽看看，好像又瘦了許多。」

　　「媽，你可別又說他瘦的話了！我都聽厭了，他一定更煩了。」正純跳到媽媽的身邊，「他就算是真的瘦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用不著心疼他！」  

　　「傻女兒，他可是我的兒子，我怎麼可能不心疼？」文母拍拍正純的手，然後走在正軒和正廷的中間，一手拉著一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你們都忙，正軒忙自己的公司，忙得一年到頭也不回家；正廷也是一樣，已經完全接過他爸爸的位置，一到旺季乾脆就住在公司裡。我就這麼兩個兒子，都這麼辛苦工作，叫我怎麼不心疼！」  

　　「媽！」正軒淡然地笑，圈著媽媽瘦削的肩，「你才是要注意身體呢，你看看，比我上次回來的時候要瘦了好多！」

　　隨著一聲乾咳，文雋龍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其實早已聽到兒子回來的聲音，可是故意比妻子晚來一會。

　　「你看你爸爸，想你想得不行，可就是不好意思承認；今天一早就問我，晚上兒子會不會回來；正軒，你自己說說你多不應該！」文母推他一把。  

　　他站起身恭敬地給爸爸行禮，「爸爸，對不起。一直在忙工作的事，都沒有回來看看你們……」  

　　「忙是件好事。」原本還想板著臉給兒子點臉色，可是一看到兒子什麼脾氣全都拋到腦後了。文雋龍拍著兒子的肩膀，「男人為公事忙是應該的！你不願意接手我的事業，非要自己出去闖，我是不高興，可是不代表我就會希望你不成功。兒子的成功也就是父親的成功！」  

　　正軒握著父親放在自己肩頭的手，由衷地笑了。  

　　正純噘著嘴不滿地抗議：「我就知道你們都是重男輕女的老古董！以後我要嫁得遠遠的，十年八年也不回來，看你們想不想我！」  

　　「那可不行！」文母衝她招招手，正純走到媽媽身邊坐下，「像正雪，一年到頭也不回來一次，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也只是打個電話來問候。所以啊，我們正純可不能嫁得太遠，最好是嫁到隔壁這麼遠就夠了，每天都回來看媽媽，這才好。」正雪是文家的么女，現在美國留學。  

第5章(2)  

　　大家齊齊地笑了，文母早想把正純介紹給鄰居的孫家，已經努力了好幾年，這件事大家早已經心照不宣，現在又提起來，每個人都樂不可支。  

　　除了正純。  

　　她正揚著彎彎的眉毛，一雙大眼睛瞪著溜圓，「想都別想！我就是要嫁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結果她的抗議只換來其餘幾個人更大的笑聲。  

　　真是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天倫之樂了，正軒看弟弟妹妹替他給父親送上一隻玉煙斗作為生日禮物，心裡不免有些歉疚。  

　　以後一定盡量抽時間回來多陪爸媽，正軒看著父親笑得爽朗的側面，不禁也微笑。  

　　最後還是沒有留下來。告別了父母和弟妹，正軒半夜裡駕車獨自回到自己的公寓。  

　　一開門就看到門口擺著曼緹的鞋子，原來她還是過來了。  

　　怕吵到她，正軒輕輕地走進臥室，無聲地推開門——裡面空無一人，床上也整整齊齊的，沒有人睡過的痕跡，曼緹沒在臥室。  

　　正軒靜靜地在床沿上坐下來，驀地看到對面書房的門下面透出一線光——曼緹應該在書房裡。  

　　不知道她這麼晚沒睡在幹什麼，正軒悄悄地站起來，走到書房門口，裡面沒有什麼聲音。難道她在裡面睡著了嗎？推開虛掩的門，一眼就看到了曼緹的背。  

　　她並沒有睡，正端坐在電腦的前面，一動也不動。  

　　正軒緩緩走過去，聽到他的腳步聲，曼緹回過身來看他。  

　　「在做什麼，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沒睡？」正軒走過去扶著她的肩，然後瞄了一眼顯示器。  

　　屏幕上打開的是千肢蟲寫給他的信——正軒彷彿定住了一般，呆呆地盯著屏幕。  

　　「我知道我不應該偷看你的信件，我道歉。」曼緹的聲音啞啞的，「可是，我到底抵不過心裡的好奇。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在你心裡佔到那麼重的份量……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裡不如她……」  

　　正軒伸手關上顯示器，用手抬高了曼緹的下巴，用低沉得可怕的聲音對她說：「你犯規了，Maggie。不要試圖探索我的內心，沒用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必須要消失了嗎？」曼緹閉上眼睛，「你為什麼可以做到這種程度？莫非我對你就連一點意義也沒有嗎？」  

　　「別這樣，Maggie……」正軒拉她站起來，「別這樣，我是很珍惜你的，你真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好秘書；我們的相處一直很愉快不是嗎？這次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說完，他放開她徑直回到了臥室。

　　睜開雙眼，曼緹看著他毫無留戀的背影，一行淚無聲地墜落。  

　　這麼說，曼緹跟蟲蟲並沒有關係。  

　　正軒背對著書房的門，不停在心裡問自己這個問題：如果她是蟲蟲的話，應該不會去偷看自己的郵件吧。

　　那麼，她又是如何知道那兩樣東西的名字呢？  

　　今天早上，當正軒無意地點開自己和蟲子結婚的頁面，來到「自己家」的臥室時，竟然發現多了一件東西——床頭櫃上多了一個水晶的花瓶「真愛永恆」。這個發現讓他激動了好久，這說明雖然蟲子沒有回復自己的信，可是她依然在線上照顧著他和她的窩！  

　　所以他經過考慮之後給蟲子發了一封信要求見面——既然她說她已經回來了不是嗎？事情總需要解決的，那麼乾脆來見面吧，有什麼話當面說不是更好？  

　　「蟲子，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這麼長時間也不回復我的信；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等你的信等得心焦。如果你的表白只換來你我的斷絕，那麼你對我的愛，只到這個程度嗎？但是，據我所知道的，應該不是這樣。所以，別再躲我了。我們見面吧。這個週五，晚上六點，我在X公園的音樂噴泉前面等你。你不來我就不走！」  

　　很有點無賴的味道，可是他已經顧不上了。把信抄送給她所有的信箱，一口氣連發五封，不信她收不到。只要她看到信，就不怕她不來！  

　　好，他已經準備好了，有什麼問題，就來當面解決吧。  

　　書房的燈滅了，可是曼緹卻遲遲沒有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正軒聽到一聲幽幽的歎息，那聲音聽起來綿綿的，卻不似往日裡曼緹的聲音。  

　　從財會部出來，初曉的眉頭快扭到一塊了。她的腳已經沒有問題了，所以現在她已經可以丟掉單拐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曼緹好奇地湊到她身邊，「小白，你臉色不好，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月的財務報表。」初曉把文件攤到桌子上，應該給正軒送過去的，「你去給總經理送過去吧。」

　　「有什麼不對嗎？」曼緹拿起文件，不看報表反問初曉——她向來看不懂這些數字的東西，「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雖然現在還不太嚴重……」初曉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  

　　「什麼？」最近是怎麼了？為什麼每一個人說話都像是在作詩，曼緹皺起鼻子，「算了，我聽不懂你們說什麼，我也不問了；你叫我送文件是吧？那我就去送好了！」  

　　看著曼緹一扭身去了總經理辦公室，初曉的臉上罩上濃濃的愁雲，除了財務狀況讓人很不樂觀，還有其他的事情讓她憂心如焚。  

　　她呆呆地坐著，猶豫了好久，終於還是拿起電話撥通了正軒的內線電話，「總經理……」  

　　「初曉？什麼事？」正軒手裡正握著曼緹送過來的財務報告。  

　　「那個……」她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有什麼事就說，怎麼吞吞吐吐的？」正軒搖頭，不知道一向說話簡單扼要的初曉怎麼了，竟然變得話都說不完整了。  

　　「我想請一天假……」初曉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一般，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請假？」正軒不禁笑出聲，老天，她是要請假！「初曉，你確定你只是要請假而已嗎？我聽你的語氣好像天都塌了呢！」  

　　「就是……就是請一天假，這個星期五，行嗎？」初曉小心翼翼的。  

　　「行啊！」不知道為什麼她連當面跟他說的勇氣都沒有，正軒心裡不免有點好笑，順口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沒，沒事！」否定得太快了，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在撒謊。  

　　算了，初曉是從來不會輕易請假的，連休假她可以搭在公事上面。正軒決定不再問了，「那好，就好好休一天吧。如果有什麼需要辦的事情你交待給Maggie就行了。」  

　　「好的。」放下電話，初曉咬著下唇，心裡還在想，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也罷，該來的總要來的。

第6章(1)  

　　週五。  

　　正軒早早就起了床，站在陽台上伸懶腰。  

　　天空上佈滿大塊大塊的雲彩，一抹嘲弄的笑爬上他的臉。真是好天氣，希望晚上不要下雨才好！看看自己準備了經年的第一次約會吧，居然是這樣的天氣！  

　　他回到臥室，曼緹正從洗手間出來，不施粉黛的臉上有著乾乾淨淨的美麗。她瞪著大眼睛看他，「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我知道我沒化妝是很難看，你用不著這樣嚇我吧！」  

　　「很漂亮。」正軒摟著她輕輕在她腮上吻一下，然後轉身進了洗手間。  

　　曼緹捂著被他吻過的地方，怔忡地看著他關上洗手間的門。  

　　他怎麼了？怎麼一副心情特別好的樣子，發生什麼了？還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曼緹納悶地眨眨眼睛。

　　這一天，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正軒有好幾次該簽名的時候都簽錯了地方。  

　　下午當他想喝咖啡的時候直接把電話打到秘書處，「初曉，給我泡杯咖啡！」  

　　「她今天請假！」曼緹當然是大為傷心。  

　　正軒皺皺眉，他都忘記了。是的，他是心不在焉，他是神遊太虛；他一心只在想著他跟蟲蟲的約會。

　　她會不會來？她如果來了，會對他說什麼了？她是怎麼樣的人？她有幽默犀利的文字，本人又會是什麼模樣？

　　不知道這一天的時候是怎麼熬過去的，好不容易快到下班的時候，正軒決定先過去等候。  

　　「Maggie，如果有人找我的話，打我的手機好了。」正軒臨走之前，這樣吩咐。  

　　曼緹坐在自己的椅子裡，抬眼看他，「你要到哪去？」  

　　「……」正軒隱忍地皺眉，「Maggie，記得我上次對你說過什麼了？」說完，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真瀟灑呵！」曼緹咬住下唇，恨自己居然還會隱隱心痛。  

　　世洋站在門外看著她的失意。良久，才曲起手指，叩了叩敞開的門。  

　　曼緹抬起頭，「你？有什麼事？」  

　　「我？我沒什麼事。」世洋的笑容裡滿是自嘲的味道，「倒是你——你有什麼心事？」  

　　「如果你是同情我的話，就省省吧。」曼緹冷冷地拒絕他的關心，「我不需要。」  

　　世洋動了動嘴唇，終於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轉身離去了。  

　　淚水終於從眼眶裡掉落，大勢已去了，不是嗎？  

　　車子穩穩地停在X公園的門口，正軒從車上邁步下來，第一個動作是抬腕看了看時間：五點七分。

　　正軒漫步來到音樂噴泉的前面，笑自己太心急了，來得這麼早。公園裡面幾乎沒有什麼人，現在還不到情侶們結伴而至的時間。  

　　一陣晚風徐徐吹來，拂過人的臉上，帶來一陣陣酣意。  

　　驀地，手機的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適意的氛圍——是曼緹。  

　　「Maggie，什麼事？」正軒接通電話，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軒，是新世紀，他們說合約的事情有點麻煩，要馬上見你。」曼緹的聲音帶著幾分焦躁，「軒，我們得馬上過去。」  

　　「知道了，我馬上回公司！」與新世紀的合作項目對公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絕對不能在現在出什麼問題。掛掉電話，正軒神色漠然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打開車門，再回頭看看空無一人的噴泉，蟲蟲還沒來。心中不由得一緊，正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莫非，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無緣嗎？  

　　談判的過程是冗長而沉悶的，正軒的心中如沉沉壓了一塊大石。一股煩躁的情緒始終在他心頭縈繞著，讓他透不過氣來。  

　　饒是曼緹巧舌如簧，新世紀的代表一口咬定在合約中明文標示的，世新必須在今年三個月內達到的銷售點現在並沒有達到。  

　　「所以，您叫我們如何放心地繼續投資下去呢？」對方的態度有點咄咄逼人。  

　　「不是這樣啊！」曼緹把報告重新翻開來，無奈地解釋，「請您再好好看一下，我們在這一個多月來的銷售業績是不夠理想；可是，我們的新產品正在測試中啊！要求我們馬上把銷售提高到這種程度也不現實；現在就下定論不是太早？怎麼也要等到遊戲正式開始收費的時候才能知道結果呀？」  

　　正軒深吸一口氣，「劉經理，我的秘書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只希望您不要這麼急著否定您自己的決定，到底，相信我們、選擇我們公司的也是您，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劉經理的態度緩和了一點，「投資方本來就會比較著急看到業績，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們的心情；畢竟誰也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錢打了水漂吧！我可能比你更希望我們的投資有更好的收益，好吧，就等到你們的遊戲正式發行的時候再說吧；請你也理解我的難處。」  

　　「另外，文經理——」劉經理站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雖然現在總裁對你們的案子是相當支持的，不過到時候作決定將是會是我們新上任的總裁……」  

　　「我明白你的意思！」正軒也站直身體同他握手，「不管怎麼說，今天還是要謝謝您了——」  

　　「您太客氣了。」對方點點頭，大步從會議室走出去。  

　　真不愧是出了名難纏的新世紀！正軒長吁一聲，曼緹和他對視著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勉強地露出一個微笑，「現在要擔心不知道是早還是遲呢？」  

　　「不用擔心，我相信收費以後，情況一定會好轉的。」正軒的語氣裡也有一點的不確定。  

　　很慚愧的，他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他一直在想著那個無人的噴泉，那個自作主張的約會。  

　　二人走出新世紀大廈，外面已經大雨滂沱。  

　　「下雨了。」曼緹伸出手接著落下來的水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我去讓警衛把車子開過來。」

　　下雨了，正軒臉上不帶什麼表情，只默默地看著外面的雨簾，一顆心卻早已揪緊：蟲蟲，蟲蟲，就算她肯來見他，現在也一定早就離開了。  

　　是自己要求見面的，可是，想不到失約的也是自己。如果蟲蟲等不到自己，她會怎麼想？她該有多傷心？想到這些，正軒狠狠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沉地陷到手掌裡，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楚。  

　　上了車，曼緹扣好安全帶，抬頭看著還在抱著方向盤發呆的正軒，「軒，為什麼不開車？你在想什麼？」

　　「對不起。」回過神來，正軒發動車子，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地說：「我要先去個地方。」就算蟲蟲已經不在了也好，他要去確定一下，不然他永遠不會安心。  

　　「哪裡？」曼緹好奇地盯著他，她沒有看到他發給蟲蟲的最後那一封信。  

　　正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默地把車子開到了X公園。  

　　不理會自己沒有傘，他打開車門跳下車，奔噴泉而去。大雨立刻將他的整個人籠罩，頃刻間，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  

　　意料之中的，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正軒伸手抹開濕淋淋貼在額上的頭髮，朦朧中，曼緹撐著傘緩緩走過來。

　　「軒，你怎麼了？」眼看他這個樣子，心裡已經明白了八成，只是還不肯死心，曼緹在心裡對自己歎氣。

　　「Maggie，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很優秀，我始終認為自己就算是被人寵被人愛也是天經地義的。我從來不想付出什麼，也從來不覺得辜負別人的感情有什麼罪惡感。其實，我應該跟你道歉的，對不起。」正軒出神地看著她的臉，心裡空蕩蕩的，這些話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說給誰聽。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曼緹意外地張大了眼睛，「軒，你到底怎麼了？」  

　　「Maggie，嫁給我好嗎？」正軒的眼神澄清透澈，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曼緹的嘴唇顫抖著，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  

　　「怎麼，你不願意嗎？」正軒自嘲地笑，恢復了自己原來的神色，「看來我仍是太過自信了呢，你給了我一個教訓……」  

　　曼緹一把扔掉手中的傘，猛地撲到他的懷裡，嘴裡不住聲地連連應道：「我願意！願意的！我怎麼可能會不願意？這太突然了，我簡直沒有辦法相信？軒，你說的是真的嗎？」  

　　正軒輕輕攬著她的肩，「真的，我在說真的。」  

　　曼緹幸福地閉上雙眼，「軒，我愛你。」  

　　一抹苦笑爬上他的嘴唇，愛嗎？這種東西，他怎麼從來沒有感覺呢？他需要嗎？如果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和誰結婚不是都無所謂？  

　　大雨嘩嘩地落著，在地上濺起大大的水花，像一片迷離的煙霧。  

　　兩個人就這麼濕漉漉地擁抱在雨幕中。  

　　週六，應該是休息的日子，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來大家都有了相似的認知，總是在加班。今天也是一樣，幾乎沒有人缺席。  

　　正軒很難讓自己不去注意初曉略顯蒼白的臉色。她走路的樣子讓他的心都揪成一團，他咬緊牙關，叫自己不要說過於關心的話。  

　　「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在她送文件進來簽字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她，忘了自己曾下決心要和她保持距離。  

　　「我沒事。」連聲音也啞啞的，初曉笑得不若往日般恬靜，臉頰上有著異於健康的緋紅色。  

　　「……」正軒不知道什麼原因，心裡竟有一絲澀澀的。要拉開距離的人是自己，可是因這距離而難過的，還是自己。

第6章(2)  

　　「軒——」興沖沖地推開辦公室的門，曼緹的臉上光彩照人，見到初曉也在裡面，她吐了下舌頭，把手裡拎著的袋子放到靠近門的沙發上。  

　　「你跟初曉說了沒有？」曼緹走到正軒的身後，甜蜜地笑著挽起他的肩，炫耀地朝著初曉揚起自己尖小的下巴。

　　「什麼？」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心思還沉浸在緊張初曉的情緒之中。  

　　「我們要結婚的事呀？」曼緹笑得如孩子一樣的燦爛，她神采飛揚地沖初曉眨眼，嘴角翹得高高的，「初曉，你不祝賀我嗎？軒，他終於向我求婚了；我馬上就答應了，沒給他後悔的機會哦！」  

　　初曉聽到她的話，錯愕地張著嘴，用一種近乎乞求的眼神向正軒求證。  

　　這種驚異的表情從來不曾出現在她的臉上，她不是永遠都規律如程序一般嗎？她怎麼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她的眼神狠狠地扯痛了他的心。  

　　他默默地歎息，咬著牙不讓自己的臉上有絲毫波瀾浮現，然後勉強地微笑著對她點點頭，借此證實曼緹剛才的話。

　　初曉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一乾二淨，眼神霎時變得空洞，「不——」  

　　話音未落，人已經軟綿綿一歪，落葉般墜倒在地。  

　　正軒的心跳立時停止了。想都不想，他推開曼緹大步衝到她的身邊，將她抱起來，「初曉——」這是他從未有過的，行動走在了意識的前面。  

　　懷中的初曉臉色慘白得嚇人，他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觸她的臉頰，又馬上縮了回來——她的體溫高得燙人！

　　「初曉，初曉你醒醒！」他的心絲絲地抽痛著，看著她蒼白的面孔，緊閉的雙眼，感覺似乎有人用刀在戳他的胸口，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拜託，初曉！你不要嚇我——」聲音已經嘶啞。  

　　短短幾秒鐘中，發生了如此戲劇性的變故，曼緹呆呆的還沒有回過神來。  

　　正軒張皇失措地抱著初曉站起身，從曼緹的身旁閃過，望也不望她一眼，然後就這麼衝出了辦公室，向外面跑了出去。  

　　曼緹手忙腳亂地跟出來，他卻早已進了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曼緹分明清楚地看到正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初曉，眼光裡是濃濃的關切和……憐惜。

　　像被什麼一下子刺穿了身體，她一下子不能動不能言語，只能呆呆地看電梯門無聲地閉合，任由他們就這樣消失在她的眼前。  

　　半晌，她才猛地撲上去，雙手無力地砸著緊閉的金屬門，「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經向我求婚了！你怎麼能用那種眼神看她，你怎麼能……」他怎麼能如此漠視她，彷彿她不存在一般。他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在他向她求婚之後，還若無其事地將她當作透明空氣般無視。  

　　「曼緹，怎麼了？」世洋剛好有一份報告需要正軒的簽字，遠遠地過來就看見曼緹失態地撲在電梯門上，一下一下地捶著門。  

　　「不可能！這不可能！」曼緹狂亂地握拳砸著。  

　　世洋扔下文件，衝上去抱住她，「曼緹，你幹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冷靜一下！」  

　　曼緹抓著他的手，良久才看清他的臉，「世洋——」然後淚水如同開閘一般傾瀉而下，「世洋！」

　　世洋溫柔地將她的頭攬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冷靜一下，有什麼事慢慢說，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

　　「他的心裡根本沒有我，」曼緹抬起頭，淚眼模糊，她現在是真的需要傾訴，不然她快要崩潰了，「他的眼裡完全沒有我！那他為什麼還要向我求婚呢？我那麼開心，我開心得快要死掉了！可是，永遠有人比我重要，那個什麼蟲子比我重要，白初曉也比我重要……那我算什麼？我又算什麼！我就像個傻瓜似的，任由他擺佈！我到底算是什麼？世洋，你告訴我，在他心裡我到底算是什麼？」  

　　「曼緹，你別這樣！」世洋撫著她的頭，眼裡是深深的憐愛，「你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為人了嗎？」他的聲音溫柔沉靜，像是有一種催眠的味道，「現在，不要哭了，好嗎？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曼緹止住哭聲，帶著滿臉的淚，癡癡地看著世洋——她從來沒有發現，他的眼竟然如此漆黑深邃，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一般。  

　　「世洋……」她呻吟一般低低地喚他的名。  

　　醫院裡，正軒心焦地看著醫生在檢查著初曉的情況。  

　　「體溫39.9，心跳120。」護士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要不要緊？」正軒握著初曉的手，她小小的手好燙，「她到底要不要緊？」  

　　醫生吩咐護士給初曉吊點滴，然後安慰他：「發燒轉成的肺炎，不要太緊張，現代醫術這麼發達，這點病，不會死人的！」  

　　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燒？正軒放開她的手，讓護士給她打吊瓶。  

　　看著她緊閉的雙眼，她有著細密的睫毛，她的臉仍舊蒼白，她的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她不會死的。正軒伏在她的病床前，眼淚不由自主地溢滿眼眶，剛才看到她小小的身子就那麼倒在地上，像是有人在他的心上深深刺了一刀似的。  

　　對她的感情一直是他不願意深思的，只怕深思之下會有他不願意面對的真相。可是，這一次他竟然如此惶恐，他好害怕就這樣失去她。  

　　「快點好起來，拜託。」他捉起她另一隻手，放到到唇邊輕輕吻著，「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嘴動了動，好像在說什麼。  

　　「初曉？」他連忙將耳朵湊到她嘴邊，「你想說什麼？」  

　　「不……」一顆淚珠沾在她的睫毛上，她的嘴唇全無血色，「不要……正軒……」  

　　「不要？不要什麼？」正軒忍著一直往上湧的心酸，「初曉，你不要什麼？」  

　　「結婚……不……要……」  

　　正軒怔怔地握著她的手，所有的力氣彷彿都從身體裡抽離了一般。  

　　隨後趕到的曼緹靜靜地推開門，背靠門站立著，她的眼睛紅紅的，「正軒，她，初曉還好嗎？」  

　　「還好。」他不回頭，也不放開初曉的手，啞著嗓子回答。  

　　世洋拍拍曼緹的肩頭給她鼓勵，「正軒，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沒事……」正軒的眼睛定在初曉慘白的臉上。  

　　顯然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世洋搖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抓緊曼緹的肩膀，「現在不要吵他了，讓他靜一靜吧。你放心，他總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交代？  

　　交代什麼？如何交代？給她一個交代又有什麼用？他現在居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曼緹苦澀地笑了，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可是，她好不甘心呀！  

　　門已無聲地關上，曼緹捂著嘴，眼淚終於決堤。  

　　她終於還是會失去他，雖然她從不曾擁有過他。

第7章(1)  

　　初曉皺皺眉，緩緩地睜開了眼。白色的天花板，還有十分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原來自己又在醫院裡。

　　頭又沉又痛，讓她很不舒服，轉過頭，卻意外地看到正軒沉沉的睡臉。  

　　他，怎麼會睡在這裡？  

　　初曉動了動身子，輕輕地抬起手，撥開他額前的發。猜想他一定很累，不然不會這麼沒形象地伏在她的病床邊上就睡著了。  

　　露出一抹微笑，初曉放下手，慢慢回想到底為什麼自己會在醫院裡。  

　　正軒眨眨眼睛，揉揉酸痛的肩膀，抬頭看初曉，「你醒了，好點了嗎？」  

　　難得聽到他如此溫柔的聲音，初曉點點頭，「我沒事了，害你擔心了。」  

　　「我真的是被你嚇了一跳。」正軒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已經沒那麼燙了，「還好已經退燒了，你不知道你就那麼倒下去了，我簡直心跳都要停了。」  

　　初曉虛弱地笑笑，「對不起。」  

　　「何必要道歉呢？你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過，我倒是真的想知道，你怎麼會突然間就發高燒了呢？昨天你休假不是嗎？發生什麼事了嗎？」正軒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  

　　初曉張了張嘴，但終於還是沉默。  

　　正軒歎了口氣，是啊，自己又算是她什麼人？有什麼立場以什麼身份來問她種私人的問題呢？  

　　看到他眼中的挫敗，初曉心中十分不忍，「總經理，我……我沒事。真的，請你放心，我明天就可以上班……」

　　「別胡鬧了！我要你好好休息幾天，你的腳才剛好，現在又是肺炎，我會被你家人告虐待的！」正軒皺起眉頭，他根本沒辦法聯絡到她的家人。她一個人租房住，家庭住址聯絡電話什麼的全是空白。  

　　「不會的！」初曉知道他是在開玩笑，牽牽嘴角合作地笑笑。  

　　「你在醫院多呆幾天，不要讓病情反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正軒威脅地豎起眉毛，「你聽好，休息一周，然後再說上班的事。」  

　　初曉無奈，只有點頭。  

　　「對了，」臨走之前，正軒似是無意地對她說道，「這幾天我還有事需要你處理，明天我叫世洋給你送個手提電腦過來——你告訴我你的郵箱，我好跟你聯繫。」  

　　「啊？」這個舉動看似合理，可是，他不是讓她靜養嗎，初曉不懂地睜著眼睛，「我的郵箱？」  

　　「嗯！」他點頭，「最好是MSN的，這樣比較方便——」  

　　他，在懷疑什麼嗎？這個動作太明顯了！  

　　她淺淺一笑，「我沒有MSN的信箱……」  

　　「那用別的也行，告訴我地址！」他的態度似乎有點急躁。  

　　初曉聽話地從床頭的櫃子裡找出一支筆，在正軒的手上寫下一個郵箱的地址，「往這裡寄郵件的話我就能收到。」

　　「是嗎？」正軒看著手心上的地址，眉毛輕輕跳了下，「好吧，就這樣。」  

　　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初曉的心裡也如夜色一般迷濛，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什麼突然來問她的郵箱？還很刻意地問到MSN？

　　打開家門，裡面暗暗地，沒有一點聲息。  

　　門口空空的——曼緹沒有過來。正軒自嘲地笑笑，也好，讓她去發她的婚前憂鬱症去吧，他倒落得個乾淨。

　　走進臥室，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查看自己的信箱。  

　　果然如意料中一樣，仍舊沒有千肢蟲的回復。  

　　為什麼自己要問初曉郵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隱隱地覺得似乎在哪裡，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他的心中有過一閃而過的靈光，但是閃得太快了，他完全捉不住要領。  

　　他的文件夾中放著初曉來時填寫的個人材料，他再次打開來看。  

　　初曉的畢業院校寫的是T大信息管理專業，時間是八年前的了。如果從時間上來算，她完全有可能是從T大畢業之後到美國留學——  

　　現在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懷疑初曉和蟲蟲之間存在什麼關聯，但他就是非常懷疑，雖然還沒有任何證據。  

　　問題大概就出在蟲子上網的時間。如果說她一直在美國的話，她在線上跟他聯繫的時間卻沒給他相差十二小時的感覺；她總是在他這邊時間的晚上上網——那應該是美國時間的早晨，她都不上班，不工作嗎？相反的，本來應該是她上網高峰時間的晚上，在他的時間來說也就是上午時間，她卻始終不在線上，這說明什麼？如果說她同在國內就解釋得通了——白天的時候，她在上班！  

　　所以，他早已經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身在美國了。  

　　說起來，蟲蟲是一個慧黠而開朗的女孩，初曉是一個安靜而聰穎的女孩；兩個人之間如果硬要找到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讓正軒動心的感覺是相似的，尤其是初曉無意中表現出她非公事化的一面，那種孩子般的笑容，那種寫意的表情，會馬上讓他聯想到網上那個瀟灑的蟲蟲。  

　　這兩個人的身影，有時候也曾經在他心中重疊著出現過。不過他不曾深思過，畢竟這太過戲劇性了。

　　但是，初曉是讓他動心的。這個他一早已明白，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正軒疲憊地閉上眼睛，想著初曉昏倒時的那一幕，想著自己似乎被撕裂似的痛楚……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可以有那麼劇烈的波動。  

　　初曉，蟲蟲；蟲蟲，初曉。  

　　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有什麼關聯，說不定只是自己的神經質在作祟。  

　　可是，他希望能有一些實質上的證據來支持自己的推理。  

　　他打開信箱，給蟲子寫了一封信。  

　　「蟲蟲，真的很抱歉，現在再跟你解釋的話也沒什麼用，可是我真的希望你知道：我絕對不是有意要失約的。我猜你一定是去了，所以你對我的失約一定是傷心失望的。可是，請你相信，我對你是比任何一個人都更要重視的。

　　「有件事，其實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我向Maggie求婚了。  

　　「也許是累了吧，我想我該定下來了。  

　　「可是，我想聽到你的意見。拜託，回我的信，或者給我打電話，怎樣也好，我想見到你，蟲蟲——別不理我，別這樣折磨我，好嗎？」  

　　初曉十分好笑地看著世洋在病床旁擺弄著手提電腦，「還沒弄好？」  

　　「好了！」世洋拍拍手，坐到她身邊，「你在醫院就可以處理公事了，現在這世界科技真是進步呵！」

　　「這可不像是做軟件的工程師發出的感歎呢！」初曉溫柔地抿著嘴，「你的工作完成了？」  

　　「完成了！」世洋點頭，然後長吁一口氣。  

　　「你歎什麼氣？」初曉看他皺眉的表情不禁脫口問道。  

　　「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世洋抱歉地笑笑，「我在想曼緹的事情——」  

　　「曼緹，怎麼了？」初曉忍住心底的酸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麼異樣，「聽說她要和總經理結婚，不是嗎？」

　　「她告訴你的？」不用聽回答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世洋無奈地眨眨眼，「是啊！也不知道正軒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向她求婚，她當然是一口答應了。天知道這件事要怎麼收場才好。」  

　　「你就這麼不看好他們？」初曉垂下眼，手裡把玩著床單，「我知道你對曼緹始終都沒有死心，你追求我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也不光是做樣子的。」世洋笑笑拍她的肩膀，「要是你真的願意做我女朋友，我還求之不得呢，想想看，我這樣做有多少好處呀！」  

　　初曉依舊是垂著頭，淡泊地笑，「有多少好處呢？」  

第7章(2)  

　　「算一算吧。正軒他對你明明就是有一種特殊的好感，連我都早看出來，可他偏偏一副事不關己，無動於衷的模樣，讓我看了就不爽！」世洋站起身，走到窗邊，「他對曼緹若即若離，始終是那種態度，讓她吃了多少苦頭？若是他從此能好好珍惜她，那也是我的願望。要不然，他就趕快發現你的好，放了曼緹，我也好展開追求呀！再退一萬步，就算是跟他們沒有關係，若是你願意接受我，也是我的榮幸。你自己算算看，有多少好處呢？」  

　　是呵，是有很多好處呢！早知道世洋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可是心思卻是十分細膩，今天算是見識了。

　　初曉抬頭微笑著看他，「其實什麼都是次要的，在你心裡，曼緹能幸福始終是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嗎？」

　　「你千萬別這麼說！」世洋居然漲紅了臉，「這我可受不起。你別胡思亂想，你一點也不比曼緹差的！你記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真命天子，你不要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嗎？初曉看著桌上的電腦，沒有說話。她本來就是如此微不足道，這怎麼能算是妄自菲薄呢？

　　灰姑娘就是灰姑娘，如果沒有魔法的幫助，她就永遠也不可能變成公主。  

　　初曉轉頭去看窗外，看到正軒駕車駛進了醫院。  

　　「他來了。」世洋也看到了，回過身沖初曉鼓勵地一笑，「他最關心的始終還是你。」  

　　「其實，他最關心的並不是我——」初曉低聲喃喃地自語。  

　　「什麼？你說什麼？」世洋沒有聽清。  

　　「沒什麼。」初曉無力地躺倒回床上，「我什麼也沒說。」  

　　正軒進來的時候，世洋正替初曉蓋好被子。  

　　「她怎麼樣？」正軒輕輕地走過來，低聲地問世洋。  

　　「還好，醫生說，過三兩天她就可以出院了。」世洋也低聲地回答他，雖然他很清楚初曉其實並沒有睡著。

　　「那就好。」正軒溫柔的目光停駐在初曉的身上，「這陣子，她可吃了不少苦。」  

　　「是不是很心疼？」世洋皮笑肉不笑地衝他咧嘴。  

　　「做什麼怪樣子！」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正軒狠狠瞪了他一眼。  

　　世洋識趣地離開，「我就知道我是多餘的，我回公司了，我還有工作。」  

　　等他關門離去之後，正軒默默地坐到初曉的床前，凝神望著初曉略顯蒼白的臉龐。  

　　伸出的手顫巍巍地停在她的面前，終於攥成了拳頭縮回來。正軒暗暗地咬牙。  

　　「你過來了。」初曉終於還是張開眼睛，權當作她剛剛睡醒好了。  

　　「你……感覺怎麼樣？」正軒的眼裡有一種複雜的神色，他的內心在掙扎。  

　　「好多了，我真想馬上就出院。」初曉坐起身，正軒馬上拿起枕頭放在她身後給她靠。  

　　「不行，一個禮拜！不要跟我討價還價。」拿出自己老闆的權威來，正軒板起了臉，「不好徹底不許你提出院的事！」  

　　初曉的笑容裡含著感激，她沒有再繼續爭辯下去。  

　　正軒坐在她身邊與她閒話家常，「說起來，我留學的時候也常得病呢，多虧世洋照顧我。你留學的時候呢？」

　　「我留學的時候——」話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初曉隨即眨眨眼，「我沒有留過學。」

　　「是嗎？」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有什麼感情在裡面。正軒站起身來，「你好好休息吧，有事的話，我會寫郵件給你。不要胡思亂想，養好身體是第一重要的。我走了！」  

　　目送他的離去，初曉從床上下來，慢慢地走到電腦前面。她怔忡地瞪著電腦的屏幕，心亂如麻。  

　　他在懷疑什麼嗎？  

　　今天的訪客來得實在夠齊！  

　　當曼緹推門進來的時候，初曉心裡直接冒出這個念頭。  

　　「曼緹，你也來了。」她從電腦前面站起來招呼她，「其實我沒事了——」  

　　「我知道你沒事了。」曼緹徑直走到她的床上坐下來，然後用她那亮晶晶的大眼睛瞪著初曉，「你一向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有事，應該在什麼時候沒事。」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聽得出來的是曼緹語氣裡的火藥味，她是來找麻煩的嗎？不要，最好不要，初曉無奈地坐到曼緹的身邊，「曼緹，我知道你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是不太好，可是為什麼呢？」曼緹冷冷地打斷她的話，眼睛仍定定地對著初曉，「我想請問你，在我和正軒之間，你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為什麼我有一種被你戲弄的感覺呢？」  

　　「絕對沒有！」這個罪名太嚴重了，她承受不起，初曉憂心忡忡地與曼緹對視著，「你不要這樣說，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那我又能怎麼想呢？」曼緹的神色變得黯然，「我剛剛進入公司的時候，你就已經是正軒最得力的助手了。你始終在他身邊，我有什麼事情只能去問你，你每次都笑瞇瞇地回答我所有關於正軒的問題；我告訴你我喜歡正軒，你也沒什麼表示。看上去你似乎根本就不關心正軒跟誰好，好到什麼程度這樣的事情。至少，你給我感覺就是這樣的！

　　「如果你也喜歡正軒的話，為什麼你不敢堂堂正正地對我說？為什麼你要虛偽地裝成不在意的模樣？為什麼！他好不容易開口向我求婚——你知道我做夢都在盼望這一天嗎？為什麼你專要挑這種時候在他面前昏倒？難道，你不是成心的嗎？你不是故意要博得他的同情嗎？我怎麼相信你？你讓我怎麼想？  

　　「白初曉，你真是太可怕了。你讓我覺得這些時日以來我根本就是一個小丑，傻傻地配合你的腳步，什麼事都對你說，什麼事都問你……而你，不動聲色就能輕易左右正軒的喜怒……」  

　　「不是的，不是這樣！」初曉霍地站起身，雙唇顫抖著，手無意識地揮動著，「不是你說的這樣，不是的。」她的臉上浮現一抹悲哀的神色，「我從來沒有想破壞你們的感情，我從來沒有成心做什麼——是的，我喜歡總經理；可是我不敢說，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別的奢望，只求能守在他身邊就好，只要做他的秘書就好……」  

　　「你撒謊！」曼緹抬頭用悲憤的眼神仰視她，「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你為什麼正好在那個時候發燒，正好在他面前昏倒？」  

　　「我……」初曉緊緊抓著衣襟，「在大雨裡淋了三個多小時，會發燒難道奇怪嗎？」  

　　「大雨？」曼緹一下子跳起來，滿臉寫著難以置信，「你是說，那天在公園正軒要見卻沒有見到的人，就是你！」

　　「不是我——」初曉悲哀又自嘲的眼神透過曼緹的身子，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她的眼睛裡深邃如潭，彷彿隨時會滴下水來，「是千肢蟲……」  

　　曼緹已經忘記了生氣，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纏在初曉的身上，「千肢蟲？！」

第8章(1)

　　曼緹走進書房的時候，正軒正在看蟲子曾經發給他的那張集體照。  

　　上面密密匝匝的小腦袋，幾乎看不清人的五官。正軒滑動鼠標點擊一下，放大，再放大。放大的之後的效果是模糊而又朦朧的；深深淺淺的顏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抽像畫。  

　　聽到曼緹進來的聲音，正軒回過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把注意力放到那張照片上。  

　　「我剛從醫院回來。」曼緹挽了下耳邊的卷髮，神態略帶點疲倦。  

　　正軒再次看了她一眼，仍舊是沉默沒有說話。注意力還是放在那張模糊的照片之上。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對初曉說了什麼？」曼緹走到他身後，輕輕摟著他的肩膀，「你不想問問我嗎？」

　　「Maggie，你覺得我是個出爾反爾的人嗎？」這次，正軒連回頭的動作也省下了，「我既然向你求婚，就是認定要和你結婚。你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我就要生氣了。」  

　　「有的沒的？是嗎？」曼緹悶哼一聲，然後放開了自己的雙臂，「你不問，我卻偏要告訴你：我去找她就是想問問她，為什麼巴巴地在你面前演一出苦肉計——」  

　　「Maggie！」正軒轉過身子與她面對面，「你這樣很難看。」  

　　曼緹冷笑一聲，不理會他，繞過他的肩膀瞄了一眼他身後屏幕上的照片，然後她驚訝地叫出聲：「呀，這個不是小白嗎？」  

　　正軒扭頭瞄了一眼屏幕，再看看曼緹，「你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沒錯，這裡面是有初曉。可是，我竟然一直都沒注意到。好幾年了，直到前幾天看時，我才發現這裡面居然有初曉。」  

　　「為什麼？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嗎？」曼緹指著人群裡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的一個女孩子的頭，「很明顯呵！」

　　「是的，很明顯。」正軒關閉了照片，「可是我卻始終沒發現；我從來沒見到初曉笑得那麼誇張的表情；她在我的印象中永遠是一副嚴謹克制的模樣，她什麼時候這樣大笑過？」  

　　「那是因為她想在你面前維持美好的假象罷了。」話題說來說去又繞回起點，曼緹咬著下嘴唇，「難道你不覺得她心機很重嗎？她始終是戴著面具對你的。」  

　　「面具？」正軒出神地望著曼緹，可是他的眼光分明是透過了曼緹的身體。  

　　是的，他以為自己很瞭解初曉，可是現在看來其實並不這樣。  

　　至少在留學的事情上，她就對他說了謊。她說她從未留學，可是這張照片又怎麼解釋？她說謊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曼緹使勁地把他的椅子轉到面向自己的方向，惱怒讓她的臉頰變得緋紅，「文正軒，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為什麼變得如此不可理喻？」被硬生生抽回思緒的正軒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眼裡有克制的怒火。

　　「我？不可理喻？」曼緹又是一聲冷笑，雙手抱臂，「因為我去找醫院找白初曉嗎？」  

　　「你說呢？」正軒站起來，他很生氣，十分生氣。曼緹居然會在現在這種初曉病重的時候去找她的麻煩，這讓他一想起來就怒火滿腔。如果事情是跟他有關的，那她大可衝著自己來，為什麼要去找上初曉？他不想因此責怪她，可她卻一再地挑釁他的忍耐力。  

　　他深沉地直看到她的眼睛裡，彷彿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難道你自己就認識你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嗎？初曉病了，你是跟她在一起工作的朋友，可是你卻在這種時候跑去找她麻煩，你就覺得自己做得對嗎？」  

　　曼緹想起初曉那雙深邃的眼，不由得心虛地退縮了一下，但隨即她又堅持地昂起頭來，「我覺得我沒錯！我把她當作朋友，可是她未必把我當作朋友；我對她掏心，可是她卻對我隱瞞！」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性格，你不要用你的標準去衡量別人。」正軒隱忍著怒氣，為什麼聰明如曼緹也有如此偏執的時候？  

　　曼緹閉上眼睛，緩緩地搖頭，「問題，就在這裡，不是嗎？文正軒，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每天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可是為什麼你卻對白初曉如此偏袒？為什麼你能體諒她的苦衷而不是我的？那麼，我呢？我在你的眼裡，究竟又算是什麼呢？」她自己也知道，其實有些事情跟初曉是沒什麼關係的，可是，她的不甘心要跟誰說去？  

　　正軒一時難以回答她如此的追問，他別過頭去，不再看她的眼睛。是的，現在理虧的人輪到他了。

　　「為什麼不回答我呢？」悲哀的神色浮上她的臉。  

　　「夠了，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了。」正軒回身關上電腦，然後不再多說什麼自顧自走出了書房。  

　　曼緹就這麼沉默地看著他走出去，怔怔地笑了；先是微笑，然後笑出聲來，終於演變成不可抑止的大笑。

　　病房裡的燈已經全熄了，只有擺在床頭上的電腦屏幕還閃著幽幽的光。照亮了大半個病房。  

　　初曉左手支著下巴，右手輕輕握著鼠標滑動著。  

　　屏幕上閃爍著各色的網頁，終於，她還是忍不住點開了那個熟悉的信箱，裡面密密的全部都是來自同一個人的郵件。

　　「弦上箭——」初曉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文正軒。」然後淡淡地自嘲地笑，「不管哪一個，其實還不都一樣，始終也是與灰姑娘無緣的。」  

　　是呵，她當然知道千肢蟲的存在，因為她即是蟲，蟲即是她。  

　　如果她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正軒身邊女伴都是絕艷耀眼的類型，她不會躲起來不敢與他見面；她對自己的外貌實在沒有信心。  

　　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不斷地穿梭著各色美女，即使是明知他並不曾愛過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可是，她的心裡依然是酸楚的。她不是不曾想過，伴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可是，畢竟自己不是他喜歡的美女呀！  

　　所以，如果灰姑娘可以得到仙女的魔法幫助，她當然也可以有辦法用魔法讓自己改頭換面。  

　　若說她需要有一種魔法才敢在他的面前亮相的話，那麼，網絡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在這裡她不必擔心自己的相貌，不必擔心自己的身材；在虛擬的世界裡，她只要用文字就可以堆砌起他對自己深刻的印象——她對自己的文字是很有自信的。  

　　就像曼緹說的一樣，真的是有點虛偽呢！她輕輕地嘲笑自己的癡。自己也曾問過曼緹相同的問題：他哪裡好？他哪裡值得自己如此呢？  

　　也許當她懷抱著書本從學校的露天籃球場邊經過的時候；當她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他神采飛揚的時候，當她看到他耀眼的笑容的時候——上天就已經注定了她會放下如許的深情。  

　　她從那一刻已經相信，這世上一見鍾情真的並不僅僅是神話。  

　　所以，哪怕只是虛擬的身份也好，她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她想要牽引他的心思。如果可以，她可以永遠只是網上一隻蟲子，可以永遠只是暗戀他，可以永遠不要在現實裡出現。  

　　初曉慘淡地笑笑，終於還是把新收到的郵件打開來看。  

　　「蟲蟲，真的很抱歉，現在再跟你解釋的話也沒什麼用，可是我真的希望你知道：我絕對不是有意要失約的。我猜你一定是去了，所以你對我的失約一定是傷心失望的。可是，請你相信，我對你是比任何一個人都更要重視的。

　　「有件事，其實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我向Maggie求婚了。  

　　「也許是累了吧，我想我該定下來了。  

　　「可是，我想聽到你的意見。拜託，回我的信，或者給我打電話，怎樣也好，我想見到你，蟲蟲——別不理我，別這樣折磨我，好嗎？」  

　　折磨嗎？初曉的左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出神地想著，是誰在折磨誰呢？在正軒看來，是千肢蟲在折磨他吧，可是在她看來呢？何償是不是正軒在折磨她呢？  

　　關閉了郵件，初曉憂傷地笑，自從對他露了心聲就再不曾回復他的信。剛開始是因為腳受傷住院沒有條件回復；待到出了院可以回復了，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被動地看著他的信，被動地隨著他的腳步；直到他提出要見面。

　　想到要跟他面對面，初曉猶豫了幾天，最後一天，才終於下了決心要去跟他見面說清楚。天知道，她是多麼困難才下了這麼大的決心。  

　　可是，那一天他卻失約了。  

　　她在大雨裡癡癡地等了三個小時。她沒有帶傘，也根本無意去躲雨。淋濕就淋濕了，又有何懼？只是沒想到就這麼病了，還昏倒在他的面前；她絕對不是有意的，卻還是因此傷了曼緹的心。  

　　唉，幽幽一聲輕歎，初曉不禁再次想起曼緹來醫院時的言談。她定是對自己大大光火了，可是，自己要怎麼解釋才能讓她相信，自己真的是無意的呵！已經默默地守了正軒四年了——若是加上蟲蟲的話，那便是快六年了。  

　　她正出神的時候，電腦一聲鳴音，提醒她有新郵件——是她另外的一個郵箱。  

　　打開郵箱，是署名表姐的郵件。  

　　信很短，只有幾句話——  

　　「初初：爺爺怕不行了，想見你一面，你能趕回來嗎？逃家已八年餘，差不多了吧？那就回來吧，是時候了。」

　　初曉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外公，怕不行了？怎麼會？上次自己偷偷回去看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呀！

　　要回去一趟嗎？  

第8章(2)  

　　初曉提前出院先回到了公司。一進門，就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  

　　她直奔總經理辦公室。  

　　財務部，企劃部，市場部，設計部，所有部長級的人物全員到齊。曼緹守在門外，一臉凝重。  

　　「怎麼了？」初曉被那氣氛感染了，也莫名地緊張起來。  

　　曼緹倒是完全忘記那日的不愉快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小白，你出院了？太好了，你來了！事情好像很嚴重——」  

　　「你慢慢說，」初曉溫柔地反握住她的手，讓她先放鬆情緒，「曼緹，你不要急……先告訴我，他們是在開會嗎？是在討論什麼內容？」  

　　「是，是在開會。」曼緹吞一口口水，然後緊緊抓住了初曉的手，「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可是，新世紀突然決定撤資；而且據市場部的統計，我們遊戲的銷售份額始終沒有升上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遊戲的資金回籠都已經成問題了，偏偏最大的合作夥伴在這個時候撤資。初曉的眉頭已經擰到一塊了，「撤資？他們不怕我們告他們違約嗎？」  

　　「糟糕的是，我們的合約裡有條款要求，如果我們三個月之內沒有達到他們要求的銷售額，他們有權決定是否撤資。」曼緹感到大勢已去，一下子攤軟在椅子裡，「當初簽約的時候，正軒就說過這條款要去掉，可是新世紀他們的人堅持，說如果沒有這條款他們就不簽！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倒好像是他們有先見之明似的。」  

　　「不會的，沒事的。」初曉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低聲念著，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曼緹聽。  

　　而此時的曼緹已經面如土色，什麼也聽不進了。  

　　會議不知開了多久，終於散了。初曉一下子站起來，幾步來到辦公室門口。她想要開口問的話被出來的人臉上的凝重堵住了——不用問了，已經猜到了大概。  

　　最後留下來的人是徐世洋。  

　　他站在正軒的身旁，拍著他的肩膀，「往好的地方想，我們還沒有輸掉最後一塊，我們的遊戲依然還在……」

　　「遊戲，哼！」正軒把桌上的文件統統掃到地上，臉色難看至極，「有什麼用嗎？已經多長時間了？銷售份額始終上不來，如果是我，我也不會拿我的錢打水漂！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世洋，難道我們的遊戲不夠好嗎？」

　　「不是的……」世洋已經找不到安慰他的話語了，一抬頭，看到初曉和曼緹都靜靜地守在門口，「正軒，至少你的秘書她們還在守著你。為了她們，你總要先振作起來吧？事情又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要怎樣才算不可收拾呢？到我宣佈破產的時候嗎？」正軒抬眼盯著世洋，眼裡佈滿了血絲，「是嗎？」

　　「總經理，你別這樣——」初曉心在絲絲地抽痛，她實在不忍心看到他這副模樣。不，她的正軒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如六年前她初見他時那樣，在陽光下不羈地笑著，盡情跑著，跳著，盡情揮灑他的汗水；哪怕是他生氣起來的模樣也是可愛的。只有頹廢，永遠不是適合他的表情。  

　　「你不能絕望，如果你站不起來了，你的公司怎麼辦，你的員工怎麼辦？如果你自己先認定了失敗，那就真的輸了……」初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正軒，你相信我，新世紀不會撤資的，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正軒終於把眼光調到她身上，「初曉——你不是應該在醫院？為什麼跑到這來了？」他霍地站起身來，拉起她的手，「現在，馬上回家去休息！公司的事好得很，你瞎操什麼心？新世紀那邊，我既然能簽下協議，現在當然也能想辦法擺平——」  

　　「不是的。」初曉反過來把他的手緊緊握住，她要走了，有些話如果不說就沒有機會了，現在必須要說：「新世紀和你簽約的時候，他們的老董事長還在；可是現在情況有變化了，他們的老董事長病危，權利已經放給他的兒子；恐怕他們無意發展國內的軟件事業，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變動。不過，總經理，你儘管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正軒意外地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氣喘的模樣，「初曉……」  

　　「總經理，你說得對，我是應該回家了。我已經在外面遊蕩了八年了，從我出國留學到現在，我一直都沒有回過家；不過我現在要回去了，總經理，我有必須回家的理由。」初曉依然握著他的手，眼睛閃亮的。  

　　有點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說她一直孤身在外，現在是要回自己的家了。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她的表情看起來卻有點憂傷呢？正軒看著她的眼睛沒有言語。  

　　「對不起，上次你問我留學的事，情急之下就撒謊了，其實我是留過學的。是的，跟你同間學校，哥大的。」初曉抿著嘴，眼裡亮晶晶的似是有無數光彩流轉，「不過，我可不是因為肄業不敢告訴你的。」  

　　這種神情，正軒忘形地伸手攀上她的臉，不就同他想像中的蟲兒一個模樣？  

　　初曉先是愣愣地任他的手劃過她的臉頰，半晌才微笑著低下頭，而後又堅定地抬起頭直視著他，「正軒，我喜歡你——很久了，從我上學的時候就開始了！」  

　　不理會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她目光灼灼繼續地說：「聽說你想要往電腦軟件方面發展，還特意和世洋去日本考察研究，我就努力提前修完所有的學分，先到知名的軟件公司去工作實習，希望能夠幫到你。我本來預計要實習滿兩年再來找你的，可是只過了十個月我就忍不住了。所以，我直接找到你們公司，要來當你的秘書。  

　　「我知道我不夠你要求的標準，我不夠美貌，也不夠聰明；可是我很堅持，而且，我並不奢求你的回應，我只想守在你身邊就足夠了。這樣，我就很幸福了，但現在我不能守在你身邊了，我必須要走了——」初曉放開一直握著的手，輕輕摸上他的臉，「我走了，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相信我，我會回來的！」  

　　說著，她踮起腳尖，飛快在正軒的臉頰上印上一個吻，「再見，保重。」然後轉身跑出辦公室。  

　　曼緹始終站在原來的位置上，呆呆地從頭到尾看著初曉，說不出一句話來。  

　　初曉走過她身邊，然後停下來，猶豫了片刻還是轉回來，慢慢踱到她面前。  

　　「曼緹，我知道你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可是，請你原諒我吧！我必須要走了，可能沒辦法參加你和總經理的婚禮了，所以，就先祝賀你們吧。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你們可能會很忙，可是盡量不要熬太晚；雖然喝咖啡可能沒法避免了，但是盡量不要太濃；如果他一個人在公司加班加到很晚，麻煩你和世洋一定要給他弄宵夜，他的胃本來就不太好，要是餓著了會痛得更厲害；也不要再讓他喝酒了，若是傷了肝就更糟糕了。  

　　「最近會有很多事情讓他操心，所以，他可能會照顧不到你，但那並不代表他就不關心你他就是這樣的人，他的關心不會表現在嘴上還有，他著急的時候，就會亂發脾氣，你不要跟他爭，讓他說就好，說夠了他自己會檢討反省的。總之，他……總經理就要拜託你了，曼緹——」  

　　趕在眼淚要掉落之前一口氣全部說完，然後沖曼緹深深一鞠躬，不讓曼緹看到她的表情，她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曼緹張著嘴，臉上寫滿了驚異，她看了看正軒，又看了看世洋，然後盯著初曉跑出去的方向，「這是，到底怎麼回事？」  

　　世洋指著那個方向，傻傻地瞪著正軒，「剛剛那個人，真的是白初曉嗎？」  

　　正軒也死死地盯著那裡，她居然自己一個人說夠了就走掉了，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她把他當成舞台上的道具了嗎？現在還說什麼喜歡他，他一早已經猜出她喜歡自己，裝作不知道是為了避免尷尬；可是她一句要走，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她要走了，所以可以隨便說了。撇下他怎麼辦？他要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  

　　為什麼他喜歡的女人都要在告白之後就消失呢？先是蟲子，現在連初曉也這樣！  

　　終於合上雙唇，曼緹長出口氣，緩緩地走進辦公室，眼裡有著空洞的傷感，「她走了——」  

　　正軒黯然地垂下眼，突然提起不相關的話題：「有一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你了，Maggie，天使之戀的戒指，還有緣定今生的地毯，這兩樣東西，你是從哪裡知道的？」那答案已經就在他眼前了，他只是想確認一下。

　　曼緹皺著眉，睜大了眼睛，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又提起了不相干的東西。但她仍努力回憶著：「天使之戀的戒指，是我和小白在看雜誌的時候知道的，至於地毯嗎——是她對我提到過的。」  

　　正軒閉上眼睛，果然如此——  

　　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第9章(1)  

　　當正軒從曼緹身旁擦肩而過的時候，曼緹的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碎了，一片片清脆的碎裂聲，震得她搖搖欲墜。

　　她必須靠在椅背上才能保證自己還站得住，不會摔倒。  

　　世洋默默地走到她的面前，擔心地凝望著她的臉，「你的臉色煞白，心裡一定很難過，是嗎？那兩個人的世界，你根本就插不進去。」  

　　「你一直在等著看我的笑話，是嗎？」曼緹放任自己的身體軟綿綿地滑落，癱坐在地上，看看自己現在的形象，不知道應該大笑一聲，還是應該大哭一場。  

　　「笑話？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我不是一直都在幫你嗎？」世洋蹲下來，跟她面對面地對視，「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去追求初曉？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有多麼希望正軒能對你一心一意；可是，這種事情，別人是幫不上忙呵！誰能左右人心呢？至少，我不能。我左右不了正軒的決定。可是，我依然想幫你，只要你能幸福，我要怎樣都好……」

　　「謝謝，」曼緹淒然地一揚嘴角，絕美的神情看得世洋心中怦然，「謝謝你不是在看我笑話。我這一生，事事都想要盡善盡美，只因為我知道自己既然生得比別人漂亮，當然也要比別人過得好才行……  

　　「當模特的時候我就學會了要怎麼表現自己，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看的表情，知道什麼角度看來臉形最美，知道光要從什麼地方打過來能掩飾缺點……我知道什麼人有用，什麼話應該說；我從來辦事都盡力做到完美，就是因為我太瞭解自己想要什麼了……像我這樣的人，說愛誰，為誰可以不顧一切……不要說別人不會信，連我自己也覺得滑稽……」說著，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滑下來。  

　　世洋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水，「你別這樣，不要傷心。正軒不能體會你的好那是他沒有眼光。可是我知道你的好，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肯為你做——」  

　　「別開玩笑了！」曼緹突然冷笑起來，尖銳的笑聲十分刺耳，「我說過我是事事追求完美的人，我怎麼可能會看上你？你只是個仰人鼻息的設計師，我跟著你還有什麼前途？徐世洋，你別忘了，我會看上文正軒是因為他是腰纏萬貫的老闆。現在他要倒台了，我當然得早早溜之大吉！」  

　　「你明明就不是那種人！」世洋完全不為所動，「你故意這麼說又是何苦來的？如果你覺得這麼說可以讓你好過一點，你就儘管說吧，反正我是不會當真的。」  

　　曼緹霍地站起身，別過臉去不再看他，「信不信隨便你。不過我是真的要走了，你自己去告訴文正軒：白初曉那個白癡交代了一大堆事情要我做，還命令我好好照顧他，我才不會照著做呢！想要照顧他，就叫白初曉自己回來照顧！」

　　轉身就要出去，可是世洋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好了，你別這樣——」  

　　曼緹卻順勢偎到他懷裡，淚痕未乾的臉上已露出貓兒似的笑，「怎麼？如果你想要我上你的床，現在可是好機會呢！只要你表現得再積極一點，說不定晚上我就同你去了……」  

　　世洋怒極瞪圓了眼睛，「你一定要這樣作踐自己嗎？我這樣珍惜你愛護你，難道反而錯了嗎？」  

　　看著他生氣的模樣，曼緹不自覺地收斂了譏笑的臉。漸漸地，悲哀和痛苦的神色蔓延上她的整張臉龐，「我不是本來就是這種角色嗎？我還能怎樣？算了，隨便你要怎樣想我吧。麻煩你告訴正軒，我不能嫁給他了——是我不要嫁他的！我還是得找個富翁才能嫁的！」說完，從世洋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世洋，你是個好人，可惜……」  

　　可惜什麼，她卻沒有說下去，朝門的方向走去了。一邊走，一邊揮著她的手。  

　　「再見，但願還能再見面。」  

　　世洋只能定定地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遠，他攥緊了雙拳，「砰」的一聲砸在辦公室的牆壁上。  

　　正軒開車來到初曉租住的公寓，當然的，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房東告訴他，她昨天就已經退租了。  

　　原來她是有預謀的！她是說要回家，可是她的家住在哪裡？她什麼資料也沒有給他留下，叫他如何找到她呢？她還會不會再回來？難道，她來跟他說那些話的意思，是從此就決絕了嗎？那她為什麼還說她會回來？  

　　正軒懊惱地捶著自己的頭，如果自己能早一點追上她呢？  

　　可是，就算追上又能怎樣呢？她說她要回家，他怎麼能不讓她回家呢？他有什麼立場不讓她回家？

　　而且，她對他表白了不是嗎？他又該怎樣回應她的感情？他所知道有關感情的字眼有限得可憐。對初曉，是珍惜，是愛護。就像他曾經對蟲子提過的疑問，他不知道什麼樣的感情叫愛。他從來也沒有愛過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愛人。

　　正軒茫然地仰望天空，湛藍的天空，雲彩一絲絲的。  

　　現實就是現實，即使他現在擔心初曉擔心得冒火，可是，他只能回到公司裡，去做他應該做的工作，這就是現實。

　　開著車子返回公司的路上，正軒從反光鏡裡看到自己苦笑的臉。  

　　即使心裡有再多的苦，他是公司的總經理，他要為他的員工負責，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他不能放下一切逃避自己的責任。  

　　好吧，正軒咬咬牙。她說要相信她，她說她會回來。現在除了相信她之外，他已經別無選擇。  

　　初曉，你何時才會歸來？  

　　回到辦公室，世洋坐在那裡等他，神情是落寞的。  

　　「曼緹讓我告訴你，她不要嫁你了，她走了。」世洋看著他的眼睛，直截了當地說。  

　　「是嗎？」正軒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順手打開了財務報表。  

　　「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是我看錯了嗎，還是你真的根本就無所謂？我很奇怪，既然你一點都不在乎她，為什麼要向她求婚呢？」世洋有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洩，看著正軒眉毛都不動一下的模樣更讓他火大。  

　　「世洋，拜託！」正軒抬起頭，眼裡是不容反對地堅持，「我現在腦子裡非常亂，我不想再提這些煩人的事情了。公司的事還不夠我煩嗎？我承認，曼緹的離開我有責任，可是說實話，對此我並沒有很傷心——夠了嗎？你就不要再說了。」說完他低下頭，表明不再繼續的決心。  

　　世洋動了動嘴唇，最後搖搖頭，「你都這樣說了，我還不是枉做小人。」他也轉身離開，回設計部去了。

　　等他走到不見了，正軒緩緩抬起頭，喟歎一聲。  

　　初曉走了，曼緹也走了，而且是在公司最危險的時候。  

　　他真的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多年以來一向風調雨順的，好運差不多用光了？  

　　是呵，現在自己沒有精力再去煩這些了，公司的經營要緊。  

　　甩甩頭，像是可以把煩惱都甩掉似的。他把所有相關的報表全攤開在桌子上，開始認真地研究。  

　　「新世紀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正純打電話給世洋，從別人的嘴裡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可是又不敢向大哥求證。她這個大哥最是心高氣傲，這些年來始終是經濟獨立，要是現在家裡露出想要幫他的意圖，肯定會惹他大為光火。

　　「是有點麻煩。」很少跟文家的人打交道，但是文家的人世洋還是都認得的，所以正純會打電話給他，他並沒有多少意外，「可是如果真的需要你們幫助的話，我想他會主動跟你們聯絡的。」  

　　世洋是永遠支持正軒的，如果他不想向家裡求援，那就代表他是要自己想辦法渡過難關；對此，世洋是不會有異議的。  

　　「是嗎？」正純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那就麻煩你多照顧大哥了。」  

　　切斷了電話，世洋長出一口氣，真是個幸福的人吶。每個人都這麼關心他，偏偏這個人卻完全不知道領情。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要出去，他的手機又叮叮地響起來，這一次卻是初曉。  

　　「初曉！」世洋激動地接起電話，「如果正軒知道是你打來電話一定高興死了，你等一下我去找他——」

　　「不是！」初曉急忙打斷他，她不是要找正軒，「你別叫他，我要找你。」  

　　「找我？」世洋硬生生收住走到門口的腳步，「你確定，我是徐世洋，不是文正軒！」  

　　初曉無奈地一笑，「我知道你是世洋，我就是找你。我想問你，關於那個單機版的遊戲——」  

　　「哦！」世洋一敲腦袋，「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最近公司亂糟糟的，我都已經做好DEMO了，卻沒時間給正軒看。他現在每天忙得不得了……初曉，你知道了，銀行也開始催貸了……正軒的車已經賣掉了……」  

第9章(2)  

　　「……」初曉緊緊咬著下唇，是呵，這世界就是這樣，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倒也不能怪銀行，誰也不想做虧本的事……」  

　　世洋聞言會心地笑了，「到底是白初曉，什麼時候都這麼貼心，現在還會替銀行說話。不過這話別讓正軒聽到了，他聽到會更火大！」  

　　想像著正軒現在惱火的模樣，初曉也不禁莞爾，隨後憂鬱的神色重新又攀上來，「他最近一定常常罵人，可難為你和曼緹了——」  

　　「……」世洋遲疑了片刻，還是告訴她，「曼緹走了，聽說她出國了。」  

　　「啊！為什麼——」初曉險些抓不住手中的電話。就是因為有曼緹在自己走的時候才如此放心，可是如果現在連曼緹都不在了，那正軒的工作誰來輔助他？他的起居又有誰來照顧？  

　　初曉的一顆心早已飛到正軒身上，恨不能立時回去到他身邊。  

　　可是，現在還不行，外公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自己必須陪伴他這最後一程，她現在無論如何不能離開。

　　「世洋，拜託你馬上和正軒商量一下單機遊戲的發行事宜，如果沒有資金，你可以提議讓他先回家借。世洋，你告訴他，大丈夫能伸能屈！不能忍一時之氣，就不能成大器。借錢向誰借都是一樣，跟銀行借，跟文伯父借都是一樣的，大不了讓正軒多付利息——」初曉真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能去替他辦這些事情。  

　　「這些話，你為什麼不自己對他說呢？」真是佩服她的用心良苦，世洋故意這樣問她。  

　　「我，」初曉看著電話發呆，「我不知道在我那天對他說了那些話之後，要怎麼面對他……更何況，有些話從朋友嘴裡說出來，意義是不一樣的。我相信你比我有辦法，你一定能說服他——」  

　　「高帽已經給我戴上了，我要是做不到豈不是墮了我的名聲？」世洋笑笑，「我盡力而為吧，不過你知道他那個脾氣，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我一定會抱最大的希望。」初曉放下電話，嘴裡喃喃低語著，憂心如焚。  

　　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總經理辦公室裡，只有電腦顯示器的屏幕還亮著。  

　　正軒伏在桌上睡著了，世洋搖頭，難怪初曉如此放心不下，這傢伙的確是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合該他命好，過去這些年來，一直是初曉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現在，也該讓他吃點苦頭才是，不然，他就不懂得珍惜初曉的好！

　　「喂，老闆，起來了！再睡下去要著涼了！」世洋搖著他的肩膀。  

　　「哦！」正軒胡亂地應著，茫然地睜開眼抬起頭，雙臂已經開始發麻，一碰變酸痛得揪心，「呃，不要碰我。」

　　「誰讓你的睡姿這麼難看，不麻才怪。」世洋坐到他對面，「剛才，正純給我打電話來。」  

　　「她？」正軒的已經完全清醒了，也猜到了大妹妹的用意，「怕我不行了，急巴巴地要伸出友愛之手嗎？」

　　「她可不敢——所以才打電話給我，還不是關心你？你不滿就對她說去！」世洋白他一眼，他也就能在自己面前這麼說，如果他敢這樣對正純說，不怕那小妮子拆了他的骨頭！  

　　「行了，我怕了她行吧。」正軒皺眉，雖然現在情況很不樂觀，甚至可以說很糟糕。但是，想想自己當初離家拍胸膛時的豪情萬丈，想想自己這些年來創業的一帆風順；現在有了挫折馬上就跑回家求助，不是跟上學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拒絕的神情馬上寫在他的臉上，世洋也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這個是單機版時空的DEMO。」不要緊，世洋沉得住氣，就不信他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產品胎死腹中，尤其是這個可是破釜沉舟的一搏了！  

　　果然，世洋看到正軒眼中一亮，「這個，就是初曉說的——」提到這個名字，竟然都讓他滿嘴酸澀。

　　「是的，就是初曉說的那個！她說過無論如何要把這個做出來，所以，我一直在進行這個。這個是在前些天完成的，現在拿來給你看看——正軒，初曉說得對，不管網游帶給我們多大的利潤，單機遊戲始終是我們拳頭產品，是最大的蛋糕，我們沒有理由放棄這塊市場。」世洋把碟片推到正軒的面前，神情嚴肅又誠懇。  

　　這個真的是最後的機會了，正軒把碟片舉到自己的眼睛，彷彿可以看到初曉當時堅持的神情。  

　　是呵，她的預感是對的；儘管他在網游上傾注了所有的心血，可是不代表玩家就一定會買他的賬。

　　苦澀地笑了笑，正軒與世洋對視，「可是，現在我又如何拿得出大筆的款項支持這個遊戲的推廣？」

　　「怎麼沒有？借貸去呀！」  

　　世洋把身子往後一傾，神色悠然自在得讓正軒冒火，「難道你不知道銀行已經在催我們還貸了嗎？我們還能到哪裡去借貸？」  

　　「怎麼沒有呢？只有你不願意，可不是沒有！」世洋的眼光閃爍著，揚著眉毛看他的臉色瞬息萬變。

　　「你什麼意思？」正軒向前探著身子。  

　　「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世洋也向前與他頭碰頭。  

　　睜大眼睛瞪了他半天，也沒見對面的人有絲毫退縮的意思，正軒先閉上眼，倒回椅子裡。  

　　「正純第一個就會笑死我。」疲倦的感覺由心裡深處升起來，他好累。  

　　「她才不會呢，只有你自己才會這麼想！」世洋堅持地瞪著他，「這就是你所謂的驕傲嗎？別忘了，你當初創業的時候，一樣也是用了你老子的錢！難道就因為你曾經發達了，現在失敗了就沒臉再回家見人了？現在，你就當文家是銀行，你是要借貸的，不就好了？」照著初曉的主意說下去，「大不了，你可以加倍還給他們利息；最重要的是，遊戲要發行出去才行。難道你要抱著你那沒有用的自尊，眼睜睜看我們的遊戲胎死腹中嗎？」  

　　是的，只要遊戲能發行，那麼就馬上有扳回來的機會！正軒咬著牙。  

　　看他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世洋在心底歎息，學著初曉的話：「正軒，你要記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忍一時之氣就不能成大器！」  

　　說得對！正軒心頭的烏雲霍然開朗，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哈哈一笑。然後懷疑地回過頭來。  

　　「世洋，我從來不知道你的思維這麼清晰，口才又這麼出色！放你在設計部太屈才了，調你到市場部，或者企劃部如何？」  

　　「算了吧，我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世洋扶著眼鏡，自嘲地笑道。除了編程序自己別無他長，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正軒疑惑地掃了他一眼，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晚上，我會回家一趟。」  

　　呵呵，世洋暗暗得意地笑，這樣就對了嘛！  

　　完成任務！

第10章(1)  

　　外公終於還是去了，初曉靜靜在站在外公的墓碑前，出神地望著墓碑上外公的照片。外公病重之時，自己卻沒有早早回到他身邊服侍，她覺得對外公好生愧疚。現在她已經沒有補償的機會了，初曉幽幽地歎息。  

　　眼淚不受控制地一顆一顆從眼眶裡溢出來，劃過她白皙的臉龐，墜落在青石地上，消失無蹤。  

　　最後一個疼自己的人也去了，這個所謂的「家」裡再也沒有值得她留戀的親人了。初曉默默地抬手，拭乾了頰上的淚水，以後，便真正是她一個人了。  

　　如今外公已經故去，她也就不必守在家中了。可是答應正軒的事依然毫無著落：大舅舅已經獨攬大權，他素來不喜初曉，縱然還有表姐對她不薄，可惜正所謂人微言輕，於事無補。  

　　初曉慘淡地笑，明知沒什麼希望，可是無論如何也得去試試看，不試就沒希望，即使只有一分的機會也要付出十分的努力。  

　　轉過身，一陣風吹過，輕拂起她輕柔的長髮。  

　　未來，何去何從？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墓地的沉寂，初曉木然地抬起手——是世洋打來的電話。  

　　沒有多想，初曉按下接聽鍵，「世洋？」  

　　「初曉！你在哪裡？」世洋的聲音急沖沖的，有一股子興奮的味道。  

　　初曉閉上眼，不用再問了，她已經明白了，她心愛的男人終究還是衝破了自己那無用的固執，終於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淚跡未乾，她卻已面露欣慰的笑容，「他回家了，是嗎？」  

　　「是！」早知道她冰雪聰明，果然一下子就猜出來了，世洋樂呵呵的，「你現在能出來一下嗎，有東西想給你看一看。」  

　　「什麼東西？」初曉想不出世洋有什麼要給自己看的。  

　　「呵，賣個關子，你來了就知道了。能出來嗎？」世洋的語氣故作神秘。  

　　「……好吧。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外公已逝，自己已經恢復自由之身了，現在她想去哪裡都可以了。

　　「我在公司，你過來設計部找我吧！」世洋爽朗地笑著。  

　　「……」公司嗎？初曉不免有些猶豫，去了難免要和正軒見面，那該有多尷尬！自己早晚會再去見他的，不過，不是現在，至少讓她把心情整理好。  

　　「別想那麼多了！」見她半天沒言語，用猜也知道她的顧忌什麼，「那小子回家去了，他不在公司裡！你就放心吧。」  

　　初曉無聲地笑了，難得世洋這一次這麼機靈，居然猜到了她的心思，「好吧，我這就過去。」  

　　掛斷電話，心裡不免湧上一股失落。自從離開公司到醫院照顧外公到現在，快有一個月了，初曉每天都會看著手機盼望著某人的來電。  

　　雖然自己說走就走，可是不代表就跟他從此斷了音信呀。他居然撇得乾淨，連電話也不打來一個，讓她如何不悵惘？

　　推開大門，走進熟悉的公司。初曉被公司的髒亂嚇了一跳，以往光潔照人的地面如今蒙了一層灰，走上去還粘答答的，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拖過了。牆角隨處可見紙屑，紙團；玻璃門也似罩了一層霧似的。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難道世洋就是讓她看這個的嗎？  

　　走進設計部的辦公室，裡面更是亂得沒法形容了。廢紙，破筆，光碟，磁盤，各種看不出什麼原料的垃圾，扔得到處都是；辦公桌上的書本、文件、材料也是一攤一攤地佔滿了桌面。  

　　世洋正從電腦機房裡走出來，「我估計你快到了——」看到對方皺著眉巡視的表情，他瞭然，「你不用看了，現在公司裡到處都是這個樣子。正軒說現在非常時期，必須大裁員，不光辦公室的職員，連清掃的阿姨也被他全部裁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誰能勸得動他？」  

　　「那都沒有人打掃了……」實在不想多說，但這個，也太誇張了吧。初曉擰著眉頭。  

　　「不是，有人打掃的，所有的員工輪班打掃，不過幹得都不怎麼樣就是了。」撓撓頭，世洋悻悻地笑。

　　「……」真是，想不牽掛也不行，初曉搖搖頭。環顧四周，竟似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來，這裡坐！」世洋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過來，把椅子上的書堆搬到一邊，示意初曉坐。  

　　「你不是有東西給我看？」初曉一邊坐下，一邊抬頭詢問。  

　　「是呵！」世洋神秘地笑，然後從一大堆文件裡左翻右翻，掏出一本平面廣告的設計稿，「來看看，單機版時空的文案！」  

　　「單機——」初曉接過材料，馬上打開來看，裡面除了有遊戲系統的介紹之外，還寫了一小段遊戲故事的簡介。

　　遊戲裡的最終BOSS——大魔頭Mr.  Wen是個為了追求勝利不擇手段的人，他為了不斷提升自己的武功傷害了身邊所有的親人朋友，最近連心愛的女人也被他傷害，而被迫離他而去，而他也終於成了一個真正的魔頭。

　　初曉微笑，「我記得原來遊戲裡沒有這一段吧？」  

　　「嗯！」世洋誠實地點頭，「是正軒要我一定要加上這個情節的，而且打到終極BOSS的時候，他一定要大魔頭死得很慘……」  

　　初曉看著材料，漸漸地展開一個微笑，「他一定要把自己弄成終極大壞蛋嗎？」  

　　「是啊，大概是覺得心裡有愧吧。」世洋扶扶眼鏡，瞇著眼睛笑。  

　　「他，聯絡到曼緹了嗎？」忍住湧上心頭的酸楚，初曉努力維持著笑意，「他有沒有好好道歉呢？」

　　「道歉？對曼緹？」世洋眼睛裡的無奈一覽無遺，「拜託，你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曼緹對正軒來說有什麼意義？如果我不是實在看不過去，也不會一再地明示暗示要他好好對待曼緹，可是你覺得有用嗎？  

　　「那個傢伙，難道你還不知道他？你眼見他負遍所有紅粉知己，他可曾對哪一個人有過一絲愧意？他對女人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態度。他哪裡懂得愧疚二字怎麼寫？」  

　　雖然初曉覺得這樣說正軒有點過分，卻也明白世洋說的是實情。  

　　「是你說他心裡有愧……」初曉只好重複他的原話。  

　　「是，我是說過，不過，我可沒說是對誰的。」世洋抱著雙臂，氣定神閒地看著她的窘迫。  

　　初曉咬著嘴唇，沒辦法探究世洋話裡的深意，信手翻著手中的材料。  

　　「來，你看這個——」世洋把遊戲的包裝盒樣品遞給初曉。  

　　那是一個挺漂亮的設計，不管是畫面還是顏色都很舒服，「很好啊！」初曉誠心地讚歎。  

　　「我也覺得不錯，不過，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似的。」世洋撓撓頭，「也許是沒有什麼特色吧。初曉，說實話，我現在比發行網游時還更要緊張；這是我們的背水一戰，只能勝利不能失敗。」  

　　初曉看著他認真的臉，「我明白你的心情……」  

　　想了想，她繼續說：「關於遊戲，我也有點想法。」  

　　「說來聽聽！」世洋十分感興趣地拿好紙筆，準備記錄。  

　　「也許不好，你先不要記！」初曉按下他的手，「你先聽聽再說嘛！」然後她開始慢慢講訴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有辦法能讓正軒在這場銷售戰中贏得漂亮，那麼新世紀不也就沒話說了？比起要面對舅舅的苛刻，她認為把努力用在發行產品上還更現實一點。畢竟舅舅是生意人，總沒有理由做賠本的買賣。  

　　世洋一邊聽著初曉的話，一邊不停地點頭。  

　　她辛苦所做的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正軒！世洋暗暗歎息，希望正軒別再無視初曉的一片心了。  

　　「是不是比你原來計劃的要好？」世洋把初曉的想法做DEMO演示給正軒看，「我看，要申請把她調到設計部來才好！」  

　　正軒從屏幕前抬起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別想！」然後才繼續把眼光轉回到屏幕上。  

　　是的，初曉設計的情節的確更動人。  

　　她把一貫會被打倒的終極BOSS的悲慘公式變成了充滿希望的重生結局。Mr.  Wen會被主人公打倒，但卻因此領悟到成功的真正意義，變成了真正的強者。然後，他心愛的人會重新回到他的身旁——  

　　正軒一顆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動的頻率，初曉是想通過這個告訴他什麼嗎？是這樣的嗎？  

　　他抬起頭望著笑得狡猾的世洋，「別笑了！告訴我，為什麼她寧可找你也不給我打一個電話？」語氣帶著一點酸酸的味道。  

　　「這個嘛——你不是也沒給她打過電話嗎？難道就非得她主動來找你才行，你多少顧忌一下吧，人家可是女孩子！」最不滿意就是他這種態度，彷彿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對他頂禮膜拜似的。  

　　「她說要回家，應該是有要緊的事情，我不知道打電話會不會打擾到她——」閱人無數的正軒，一到事關初曉竟變得如初戀少年般手足無措。  

　　世洋搖頭笑他，「我猜她是巴巴地守著電話等你找她！」  

　　「……」正軒神然黯然，「就算給她打了電話，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她臨走的時候那樣說了，我又能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世洋不解地拍拍他的肩膀，「事情有這麼難辦嗎？她說她喜歡你，你也應該早就知道她的心意吧。那麼，你喜歡不喜歡她？照實回答她不就完了！」不明白在公事上，在對待其他女人的時候，說一不二的文正軒居然有如此彷徨的時候。  

　　喜不喜歡她？正軒默默在心中重複，喜歡是一定喜歡的。每次她都讓自己有不一樣的心動，那代表著他是相當喜歡她的。可是，他還有一個同樣讓他難捨的千肢蟲呵。  

　　頭一次，正軒的心底裡期望她跟蟲蟲是有關係的。她已經承認了留學的事情，為什麼還不對他承認蟲蟲的事情？

　　她到底是不是蟲蟲？他沒有什麼證據，但是，他卻迫切地想聽到她親口對他解釋清楚。  

　　他有感覺，這一天快了。  

　　舅舅已經一口回絕了她的遊說。他的立場擺得很明確，沒有利益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事實上，他已經認定了世新的敗局。  

　　初曉無力地站在公司的大樓前面，怎麼辦呢？自己曾經說過會盡力阻止情況惡化的；現在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除了祈禱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嗎？  

　　為什麼竟然又回到公司來了？  

　　正軒，他應該在公司裡吧？初曉抬頭看著總經理辦公室的方向，他應該很忙，自己要不要去跟他見面呢？

　　猶豫再猶豫，初曉還是下不了決定，最後還是神色一黯，調頭離開。  

第10章(2)  

　　「初曉！」正軒急切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心裡怦然一動，初曉定定地站在原地。  

　　剛才從窗子看到她，正軒就急忙追出來，還好趕在她離開之前叫住她。  

　　看著她瘦小的肩膀在微微地顫抖，想起了她回家前的告白，正軒不禁暗暗歎息。  

　　初曉深呼吸，然後微笑著轉過身來，深深地看著她多年來深愛著的男人，「總經理……」  

　　看著她故作輕鬆的笑容，正軒一時間竟然不知說什麼才好。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對對視著，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好久不見了……」試著打開尷尬的局面，正軒用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說道，「你，還好嗎？」  

　　「嗯！」初曉一下一下地點頭，一抹微紅爬上她的臉——她記起了上次的那個吻。突然這樣見到他，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呃……上來坐吧。」正軒的聲音有一點的不確定，他被自己這種惶恐的情緒嚇了一跳，自己竟然是如此，如此害怕她就這麼消失不再出現。  

　　初曉側著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對不起，總經理。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都沒有來幫你，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抱歉。」心裡澀澀的，正軒勉強地揚一下唇角，「我知道你一直在透過世洋關心我的事，謝謝你的用心——一直以來，都虧有你，單機的時空如果沒有你的堅持根本就不會存在，我現在還能有扳回一城的機會，全都是拜你所賜。」

　　初曉的嘴唇動了動，終於一顆淚溢出她的眼角。正軒伸手，輕輕地為她拭掉淚水，「初曉，你一定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感謝你。對我來說，你就像是我生命裡的奇跡，你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珍貴的。」  

　　「珍貴，是嗎？」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初曉淺淺地笑，「也就僅只於此了，是嗎？你的意思就是說，作為秘書的白初曉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可是她不應該對你有感情上奢求；你不喜歡她，更不會愛上她……」  

　　心裡像有一千把刀子在割，可是她的臉上卻是滿滿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是的！」看著她這種脆弱的樣子，正軒突然覺得十分心痛，「不是……」不是她說的這樣，可是，終究是什麼意思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我對你……」  

　　如果初曉和蟲蟲不是同一個人的話，那蟲蟲要怎麼辦？正軒猛地收住口，把下面的話全部嚥了回去。

　　初曉眨眨眼睛，瞭解地點頭，「我明白了。」然後仍舊淡雅地笑，「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望著她轉身走掉的身影，正軒心裡有無法言喻的痛楚。她說明白了，她明白什麼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明白？  

　　還有她最後的那個笑容，又是什麼意思？  

　　看吧，愛情這東西果然還是不適合自己的！  

　　正軒敲敲痛得要爆炸的腦袋，悻悻地轉身走回辦公大樓。  

　　信箱裡靜靜地躺著一封郵件，來自千肢蟲。  

　　正軒呆呆地瞪著屏幕，一時之間竟忘了打開來看——多久了，蟲子終於回復他的信了。在她銷聲匿跡幾個月之後，她終於又有信來了！  

　　顫抖著用鼠標點開郵件，那是一封簡短的回信。  

　　「現在有點困難是嗎？我相信，你只要堅持下去，一定能成功的。」  

　　這種淡然的語氣，彷彿之前的告白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樣，正軒恨恨地剛要把信關掉，卻一眼瞄到信裡還帶著一個附件，是聲音文件。  

　　打開那個聲音文件，說明上寫著：蟲蟲唱給箭的歌，希望箭能喜歡，祝願你早日成功。  

　　蟲蟲唱的歌，正軒緩慢地點擊了一下播放。心裡模糊地想著，蟲蟲怎麼會知道自己有困難呢？如果她只是通過郵件跟他聯繫的話，應該不會知道目前他的境況才對——  

　　就在他恍然的那一剎那，悠揚的樂聲溢滿整個房間。是蟲蟲最喜歡的一首英文歌：If  I  Never  Knew  You。  

　　正軒在音樂聲中舒服地伸展雙手，然後他聽到了婉轉、輕柔、深情、憂鬱，略帶點低啞的聲音——蟲蟲的聲音。

　　或者說……初曉的聲音。  

　　If  I  never  knew  you  

　　If  I  never  felt  this  love  

　　I  would  have  no  inkling  of  

　　how  precious  life  can  be  

　　And  if  I  never  knew  you  

　　I  would  never  have  a  blue  

　　How  at  last  I'd  find  in  you  

　　The  missing  part  of  me  

　　In  this  world  so  full  of  fear  

　　Full  of  rage  and  lies  

　　I  can  see  the  truth  so  clear  

　　In  your  eyes  

　　So  dry  your  eyes  

　　……  

　　是嗎，這就是蟲子想對他說的話嗎？  

　　如果我從不曾與你相會，就不會瞭解愛情的美味。  

　　如果我從不曾愛上你，就不會知道什麼最值得珍惜。  

　　……  

　　她從沒有後悔愛上自己，她是用她的歌聲這樣向自己宣佈。  

　　正軒猛地摀住自己的雙眼，一股溫熱的液體，迅速地溢滿了眼眶。他向後傾倒在椅子的靠背上，使勁地閉上了眼睛。

　　想一想吧，自己幾乎錯過了什麼？自己怎麼就沒有早一點發覺到？  

　　為什麼會覺得初曉給自己一種熟悉感？為什麼當初曉露出可愛的笑容時，自己會下意識地迴避？為什麼蟲蟲有時候會流露出深沉的思想？為什麼蟲蟲和初曉在自己的腦海中會重疊？  

　　六年了，自己竟然從未想過，蟲蟲就在身邊。真是遲鈍得該打！  

　　正軒在蟲蟲的歌聲中，緩緩綻開了一個微笑。  

　　她給他的這首歌，是不是說明，她仍舊願意再給遲鈍的自己一個機會呢？  

　　他點擊回復，給蟲蟲或者說初曉寫一封回復的信。  

　　「該叫你什麼呢？我的蟲子？我很感激你的歌聲，讓我終於撥雲見日了。蟲蟲，你願意對我表露自己的身份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希望你能出席我的新遊戲的發佈會，我在那裡等著你，在我的身邊，我會給你留出位置。

　　「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來。我等著你。正軒。」  

　　發出信以後，正軒站起來，伸伸連日來忙碌得近乎麻木的身體。笑容在他的臉上慢慢地溢開來——原來老天並沒有放棄他，他的蟲蟲並沒有放棄他，他的初曉也沒有放棄他。  

　　幸福，原來近在咫尺。  

　　初曉看著正軒的來信，無言地笑了。  

　　看樣子，他已經知道了。  

　　本來自己給他這封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其實正軒一早已經懷疑她了，不然就不會一再地試探她了。  

　　好吧，終於要面對他了，終於要面對自己深埋了六年的感情了。  

　　初曉輕輕咬著手指，為什麼要自己出席發佈會呢？  

　　以什麼身份呢？秘書嗎？還是朋友呢？  

　　輕輕地笑，自己想得太多了。難怪人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容易患得患失了！初曉撫摸著自己略顯冰冷的面頰，如此平凡的自己，在沒有了網絡這個魔法的掩飾之下，終於要跟王子見面了嗎？  

　　那麼王子準備用什麼樣的水晶鞋來檢驗灰姑娘的真偽呢？  

　　說實話，她竟然開始有那麼一點期待了。  

　　正軒是從來不曾令她失望的，她知道他一定能把這次公司的危機化解，所以，他既然要她出席發佈會，那就是有他的深意。  

　　他知道她願意配合他，他知道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的心意，是相通的？

第11章(1)

　　世新軟件公司的最新遊戲——單機版的時空——已經上市了。早在遊戲的發佈會三周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宣傳和預售。

　　宣傳的海報上用最醒目的字體寫著：尋找Mr.  Wen的神秘愛人。  

　　當初曉第一次在戶外看到這麼聳動的廣告詞時，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一夜之間，這樣色彩斑斕的海報貼滿了這個城市，隨便走到任何一個車站都能看到巨幅的海報。  

　　他，是真的要這樣的嗎？以前連公司做廣告都不肯露臉的正軒，現在居然要拿自己做話題嗎？他不會覺得彆扭嗎？

　　初曉站在路邊，仰望著巨幅的海報，上面用小字詳細說明了活動的內容。  

　　尋找公司總經理的神秘網友，一個多年以來默默支持著他工作的神秘女子。他希望在這次的新遊戲發佈會上與她見面，相認的條件是，回答他一個關於愛情的問題。  

　　這就是王子專門為她打製的水晶鞋？  

　　初曉低低地笑出了聲，難為他想得到，關於愛情的問題！那是自己給他印象最深的回憶嗎？  

　　初曉撫著自己的臉笑了，好吧，辛蒂要登場了，王子，準備好你的水晶鞋吧！  

　　發佈會當天，設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會場裡，一切準備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托人拉關係請到了幾十家的記者，各種照相，攝像的機器密佈在前幾排；連新世紀的新總裁也表示會抽時間來參加他的發佈會——如果文總經理有能力證明自己可以在最後幾天的時間扭虧為贏，新世紀還是樂意繼續支持國產軟件事業的——新世紀的新總裁如是說。  

　　不知道是真心想幫忙，還是成心來看笑話，總之，正軒願意把他的話當成是奮鬥的動力。就像初曉曾經拚命為他所做的一切一樣，這次是該他拚命的時候了。  

　　尋找神秘愛人的宣傳海報已經在各地密集地張貼、派送了；應該可能達到人所共知了，如果這樣還不能讓真正的蟲蟲送上門來，正軒眨眨眼睛，那自己也許該考慮改行了。  

　　距離發佈會開始還有不到二十分鐘，準備工作一切就緒，各個與會人員也陸續就座；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坐在主持人位置上的是世洋，此刻他正緊張地看著身邊的正軒，「老文，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沉得住氣？如果初曉不來呢？萬一她沒看到你發的信，萬一她連廣告、海報也沒看到，那怎麼辦？」  

　　現下，世洋已經知道了千肢蟲和初曉的故事。在來之前正軒已經簡單給他講過了。  

　　正軒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世洋覺得自己很愚蠢。可是，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可做不到正軒那麼氣定神閒的地步，「你悄悄告訴我，有什麼成全的計策沒有？你是不是找了人準備冒充初曉呢？」  

　　正軒搖搖頭，「你呀，真是讓我說什麼好？如果她不來……」湊到他的耳邊，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如果她不來，你不會打電話給她？」  

　　「啊——」世洋的眼鏡差點摔得粉碎，這個，就是正軒最後的護身符？老天爺，希望你開眼，不要讓他淪落到要跑出去打電話找初曉來的地步。不要，千萬不要。  

　　「為什麼你都沒想過，萬一初曉的電話接不通呢？你又怎麼辦？」世洋也小聲地跟他咬耳朵。  

　　「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好了。」正軒篤定的表情讓他稍稍寬心。  

　　「最好是這樣。」他小聲地嘟噥著。  

　　「各位尊敬的來賓，各位熱心的記者朋友——」司儀已經開始調動會場了。  

　　世洋的手心已經沁出細微的汗來，正軒仍舊笑得鎮定自若。  

　　發佈會正式開始，一時間所有的燈光大亮，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目光聚焦到了前面的幾個人身上，只有照相機的快門聲不時「啪啪」地響起來。準備來證明自己就是文正軒的網友的女孩子，在台底下已經站了一排。  

　　關於愛情的問題是不是太簡單了？簡單到讓這些聞風而來的女子以為自己可以冒充他六年的朋友？

　　正軒淡漠地笑，如果初曉真的沒有來的話，說不過可以從那裡面隨便找一個來冒充呢！  

　　「現在我謹代表世新軟件公司的全體員工，歡迎各位的到來——」司儀的聲音從酒店外面就可以聽到。

　　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酒店的大堂，靜靜側耳傾聽著，然後唇邊展開一個迷人的笑容，萬種風情。

　　司儀的話結束後，是世洋的講話。他詳細地介紹了這次宣佈的單機遊戲與前些時間發行的網絡版時空的關係，一樣的內核，一樣的引擎，相關的人物，有聯繫的劇情，「如果已經玩過網絡時空的玩家，一定不要錯過單機時空。」世洋微笑著結束了自己了介紹。  

　　再接下來，發佈會中最為人矚目的節目到了：該是司儀幫忙請各位自稱是千肢蟲的女孩子拿出證據的時刻了。

　　正軒不看臺上，反倒側過頭，低低地問世洋：「新世紀的老闆來了，你看到了嗎？」  

　　世洋用眼光向四周巡視了一圈，然後搖搖頭，同樣低聲地回答：「沒看到。」  

　　「在左邊最邊上的地方。」正軒得意地笑，他既然來了，就說明事情果然沒有到絕望的地步，融資的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關於愛情的問題是什麼？你是怎麼回答的呢？」司儀用同樣的一個問題，去問所有上台來的女孩子。

　　所有的燈光都打到了她的身上，所有的目光也都聚到了她的身上。記者們專注地記錄著，攝像機，照相機追逐著正軒的表情和那個女孩子的特寫。  

　　「就是問我是不是愛他嘍，我當然回答是！」那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小女生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回答提問，台下一片唏噓之聲，看來不止一個人都認為應該要這樣回答，卻被她搶佔了先機。  

　　司儀看到正軒，後者無聲地笑了，然後搖搖了頭。  

　　「很遺憾，這並不是我們的答案。請下一位！」司儀的疑惑也是非常重，從來沒有主持過這樣的會議，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娛樂公司的新人選秀活動呢！不過，這個文老闆的確是成功地挑起了玩家的興趣，現在實時統計的網上定單正在直線上升中。  

　　「你的回答呢？」下一個女生化著妖冶的濃妝，掩蓋了原來清純的面容，叫人猜不出她真實的年齡到底是多大。

　　「問題是我對他的愛是不是真的，我的回答是：當然是真的！」有一點不確定的口吻，其實她想的跟上一個是一樣的，可是那人既然被槍斃了，說明她的答案不對，只好臨時瞎掰一個了。  

　　正軒只管負責微笑地搖頭，司儀就一個接一個往下趕人，再加上排隊的人有的已經想不到更新的回答了，在下面就悄悄開溜了。所以，這會已經沒有人了。  

　　司儀為難地看了一眼正軒，沒有人了，這齣戲要怎麼唱下去？  

　　正軒鎮定自若地笑著，正了正衣襟，然後站起身，走到司儀的身邊接過了他的話筒。  

　　「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我是世新的總經理文正軒，很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來參加敝公司的新遊戲發佈會。」正軒的聲音從四周的音箱裡傳出來，在整個會場裡迴響著。  

　　「關於網絡的時空，相信各位玩家已經不陌生了；今天我們要推出的是它的單機版，故事是有一定關聯的。相信大家已經知道了，這個遊戲當中的一個人物，是以我為原型塑造的。那就是終極BOSS：Mr.  Wen。我想說的是，關於宣傳中提到的神秘愛人——」  

　　正軒的眼光在會場四周流轉，「絕對不是宣傳的手段，更不是製造出來的話題！我想說的是，這個神秘的愛人，是真實存在的。」他沒有看到初曉的身影，不知道她是不是能聽到自己的這番話，天知道，他有多少話想要對她傾訴，希望這些與會的來賓都能為他見證他的告白。  

　　「從我開始創業之前，她就一直陪伴著我，不離不棄；在我氣餒的時候鼓勵我，給我奮鬥的力量，在我驕傲的時候提醒我，讓我保持清醒的頭腦；她一直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在我心裡，幾乎沒有人可以比她更重要。她用她的智慧、溫柔，讓我體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  

　　強烈的燈光刺得他眼睛酸痛，但他仍睜大著眼睛，巡視著台下的人影。所有的人都靜靜地把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每個人都出神地聽著他的講訴。  

　　「可是，我差一點就辜負了她，這也是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場合與她相見的原因：我願意為我對她的傷害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不失去她，我願意在全世界面前向她道歉，向她俯首。她是那麼的善良，永遠都會對我寬容，所以，我肯定她會來的。希望在座的每一位來賓見證我的誓言——我將永遠將她捧在手中呵護，就像她所希望的那樣。」

　　「蟲蟲——」正軒眼睛望向前方，他分明地看到在燈光燦爛處，一個姣好的身影站在那裡，「你聽到了嗎？蟲蟲，我愛你，在這個世界我最愛的人就是你……」  

　　他第一次露出溫柔而深情的笑臉，向前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會場內所有的聲音都靜下來了，連記者們手中的照相機也停止了閃爍。所有的人都「刷」的一下調過頭去，向他伸手的方向看。  

第11章(2)  

　　從會場門口的方向婷婷走來一個紅色的身影——紅色的吊帶低胸曳地長裙，襯托出完美的身材；捲曲的長髮垂在肩上，彷彿有生命一般，隨著邁步的節奏波浪似的一下下地起伏。  

　　周圍的人全都屏住呼吸，連心跳也隨著她卷髮飛揚的頻率在跳動。  

　　她緩緩地逆光而來，前面的人全部瞇著眼，看不清她的臉。  

　　會場安靜得只能聽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啪嗒，啪嗒，一下下好像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慢慢地走到會場最前端，慢慢地走到正軒的面前，慢慢地揚起頭，對正軒露出一個有點頑皮的笑容——屬於蟲蟲的笑容。  

　　是初曉。是他的千肢蟲，他的初曉。  

　　正軒的手彷彿麻木一般，僵硬地停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初曉仰望著他，笑容一點點在加深，「你要等的人，是不是我呢？」  

　　司儀乾咳一聲，才回過魂來，「請這位小姐回答一下我們的問題……」  

　　「關於愛情的問題……」初曉眼睛裡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卷髮更顯得她的臉龐孩子氣的可愛，「弦上箭問千肢蟲：愛情，到底是什麼模樣呢？」  

　　她的笑容更濃了，不僅僅是在嘴角，連眼睛裡都是深深的笑，那笑容裡充滿了愛情甜蜜的味道，「蟲子的回答是：在我的心目中，愛情是：做的比說的多，給的比要的多，甜的比苦的多，回憶的比遺忘的多……因為我對你，就是這樣的……正軒，我愛你。就因為我缺乏勇氣，這一聲告白，遲了六年多。這些年來，我沒有自信敢站在你面前說出這句話，但是今天，你為我搭建一個這麼華麗的舞台，只為了聽我這一句話，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對你說的。儘管我是如此不起眼，但對你的愛絕對是……絕對不會比任何人差！」  

　　她拉著正軒的手，走上來。  

　　正軒癡癡地凝視著她的臉。半晌，眉毛突然豎了起來，「為什麼弄這個鬼樣子！原來的樣子不是很好看嗎，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  

　　「不好看嗎？」初曉委屈地抓著自己的頭髮，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紅裙，「我以為你喜歡這樣的……」

　　「我喜歡的是你！真正的，自然的，不造作的白初曉。」十分無奈的語氣，正軒心疼地攏下她腮邊的頭髮，然後，輕輕地將她抱在懷裡，「不管你怎樣，在我心裡你都是最美的。拜託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呵！」  

　　「初曉，蟲蟲，我很早就想這樣抱著你了。」他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髮，貪婪地吸著屬於她的清香。

　　激動的淚水盈滿眼睛，初曉咬著下唇輕輕地點頭，「這個擁抱，我已經等了六年了——」  

　　正軒緊緊地抱著她，他的唇羽毛一樣輕柔地刷過她的臉頰，然後溫柔地吻上她的嘴唇。  

　　寂靜的會場裡，驀地響起一個人鼓掌的聲音；緊接著，所有的人都回神過來，開始鼓掌，掌聲由疏疏落落變成震耳欲聾，直至最後整個會場連綿不絕地響著潮水似的掌聲。  

　　正軒和初曉，兩個人帶著幸福的笑容，深深地對視著。  

　　第一個鼓掌的人在暗處，抿著嘴無聲地笑著，貓兒一樣。  

　　世洋早已從台上下來，擠到了她的身邊，「就知道是你，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為什麼要告訴你呢？」聲音是戲謔的。  

　　原本彎曲的長髮已經熨成直髮，為了配合一身優雅的旗袍，長髮在腦後盤成了一個髮髻；一抹劉海斜斜地從額前劃下來，顯得原來就完美的臉部線條更加嫵媚動人。瞇著眼睛笑得像一隻小狐狸。  

　　「曼緹——」世洋無奈地低喚她的名。  

　　「怎樣？我只是來看熱鬧的，別多想哦。」曼緹依舊瞇著眼睛，看也不看他一眼。  

　　世洋清清爽爽地笑，「我也沒有多想——只想拜託你，給自己一個被我追求的機會吧？」  

　　「那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了。」平靜無波的聲音甚至還有點戲謔的味道。  

　　世洋揚著頭，溫柔而包容地笑道：「不管你考慮多久，我會一直等著。」  

　　曼緹轉頭來與他對視，眼光閃動地微笑著；在流動的燈光裡看不清她到底帶著什麼樣的情緒。  

　　當所有的熱鬧歸於寧靜，初曉曾經一刻沸騰的心也漸漸冷卻下來。站在正軒的辦公室裡，她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巡視著自己曾經萬分熟悉的一切。  

　　「看什麼？」正軒輕輕從背後摟著她，「你又露出那種笑容，拒人千里之外的；我喜歡看你真正開懷的笑臉，不是這種表演似的笑臉。」  

　　「人生本來就是一齣戲嘛！」初曉掙開他的手，從他的懷裡掙出來；一切都結束了，有鬆口氣的感覺，雖然，那股失落是騙不了人的。  

　　「你什麼意思？」正軒警惕地瞪著她。  

　　「我們不是在說演戲嗎？」初曉恬靜地垂下臉，回復她原來秘書的模樣，「為了讓這次的『時空』能夠成功大賣，我願意做所有一切我能做的事情。所以，剛剛在會場的那一切，都是為了銷售所做的宣傳——僅此而已。」  

　　不理會自己聲音的酸澀，初曉溫柔地執起了正軒的手，「你放心，記者全都記下來了，回去一定會寫成頭條新聞！這麼聳動的新聞，一定會帶動銷售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正軒終於弄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緊得讓她痛得輕呼。怒火迅速地在他心頭蔓延開來，「你是說，你只不過是配合我在人前演了一齣戲，是嗎？你是這個意思嗎？」  

　　「總經理，你別這樣！」初曉試圖抽回自己的手，不過沒有成功，「你知道，曼緹回來了——她一直在等你……」看到正軒眼裡的堅持，剩下的話全部說不出口了。  

　　「她回來了又怎樣？你是說我跟她有婚約嗎？是，那天我約你出來見面結果卻失約了，然後我就向她求婚了，別問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正軒仍舊緊握著她的手，「我告訴你，如果那時我已經知道你就是蟲蟲的話，這一切就根本不會發生！我的感情，從來沒有給過除了你以外的第二個人，從來沒有！」  

　　初曉張了張嘴，原來準備好的話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你怎麼能這麼冷靜？我在眾人面前說的話，你認為是在演戲嗎？你就一定要這樣扭曲我的心意嗎？」正軒的眉毛扭成一團，心裡的怒火熊熊地燃燒著，「我真是快被你氣死了！」  

　　「我沒有說你在演戲呀！」初曉可憐兮兮地揚著臉，在感情上她早已丟盔棄甲，只是希望他在自己想要的路上走好，「我只是說，你可以不用在意我……」  

　　「說到底，你就是對我愛你這件事心存懷疑，是不是？」正軒攥著她的手腕，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

　　「……」  

　　初曉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要如何反駁，她能感覺到他的感情，可是那種感情，是愛嗎？正軒氣極地放開她的手，轉身走到門口。她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湧上一股酸澀。  

　　正軒打開門，站定在門口。然後他猛地關上門，大步走回到初曉的身邊，再次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我不管你有什麼自卑，也不管你有什麼不安，我告訴你，白初曉，千肢蟲，我很慶幸你們是同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我愛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如果你沒有安全感，需要我做點什麼來證明的話——」邪氣的笑容乍然浮現，正軒將臉貼到初曉的臉上，「我會認真地向你證明——」  

　　剩下的句子，連同他霸道的吻一起消失在她的唇裡。  

　　初曉迷失在他溫柔的纏綿裡，心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原來自己從未發現，幸福距離自己竟是這麼的近呢！

第12章(1)  

　　「你告訴我，大哥相中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正純的好奇心是百分之百掛在白初曉的身上，偏偏大哥還不帶她回家，自己只好巴巴地直接跑來打探。  

　　世洋眼睛定在屏幕上，手指上下飛動敲擊著鍵盤，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老闆帶著秘書出去跑銷售了，所以老闆的大妹妹就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來「審問」他了——這時候他還真希望正軒已經把他調到市場部，這樣他也可以以跑銷售為借口躲出去，而不必面對大小姐這張寫滿問題的臉。  

　　「喂！徐世洋，我在跟你說話呢！」正純把臉擠到他的屏幕之前，「喂喂，回答我吧，我好奇死了！她叫白初曉，是我哥的秘書，是吧？她長得什麼樣？漂亮不漂亮？她什麼性格……」  

　　「拜託了，大小姐——我現在的工作非常重要，如果這個程序出了問題的話，我可能會被你大哥炒掉。所以，拜託拜託，你行行好，不要現在來打攪我了！算我求你了。」世洋無奈地停下手裡的動作。他可有沒有撒謊，現在他手頭正在做的這個遊戲，是和韓國合作開發的新網游；真的非常重要。  

　　單機遊戲「時空「的銷售量如人們預料中一樣直線上升中；新世紀也已經重新跟他們簽署了融資的合約，這回沒有了那條苛刻的限制。估計世新在未來必將大展鴻圖。  

　　想不到文正純笑瞇瞇地伸手，「卡嗒」一聲將他的屏幕關閉，「你如果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呢——我一樣有權利炒掉你。」笑容狡詐得讓世洋直打冷戰。  

　　「……」為什麼她也有權利炒掉自己？世洋臉上畫著問號。  

　　「啊，想知道嗎？」正純乾脆坐到桌子上，俯視著他，「哥不是回家借貸了嗎？這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而且應該是你勸他的吧？哥沒跟爸爸借貸，是向我借的！我的條件呢，就是要哥公司25％的股份，所以，你說我有沒有權利呢？」

　　「不會吧？」世洋垮著臉，想不到公司居然因此就多了一個更難纏的股東。  

　　「所以，快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吧！」洋洋得意的笑容掛滿了正純的臉。  

　　「那個……」世洋抬起頭，看到正軒和初曉一同走了進來，眼睛一亮，「其實呢，白初曉這個人乏善可陳，性格溫吞吞的沒個性不說，要相貌沒相貌，要身材沒身材，哎呀，不提也罷——」強忍住笑意。  

　　背對著門坐在桌子上的正純不知道大哥已經站在身後，瞪大了一雙眼睛，「你亂講，我哥怎麼會看上那樣的女人呢？他一向喜歡胸大無腦的女人——雖然我不想要這種嫂子——不過，他怎麼突然轉性了呢？」  

　　「壞丫頭——」正軒狠狠地在她頭上敲一記，不過那眼神可是十足的溺愛。  

　　「啊？」正純轉過頭，看到大哥正緊皺眉頭站在自己的身後，他身旁是似笑非笑的白初曉。  

　　「大哥，你回來了？」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說過什麼，正純開心地跳下桌子，抱住正軒的胳臂，「你想我沒有？」

　　「我昨天剛回過家，想你做什麼？」正軒擰擰她的小鼻子，然後拉過初曉來，「來，這是初曉，白初曉，滿足你的好奇心了！」  

　　正純大方地伸出友好之手，「我是文正純，嫂子好！」  

　　這一聲嫂子讓本來已經伸出手來的初曉「刷」地紅了臉，一隻手無措地定在那裡。正純上前拉住她的手，「那個徐世洋真是信口雌黃，你明明就很漂亮嘛；我最喜歡單眼皮的美女了，看起來最舒服！嫂子絕對不是乏善可陳的！」

　　一聲接一聲叫她嫂子，倒叫初曉紅著臉不知說什麼好。  

　　「行了，你回去告訴爸媽一聲，」正軒輕輕摟著初曉的腰幫她解圍，「明天，我會帶初曉一起回家。」

　　「明天？好！」正純乾脆地大笑，眼底寫滿愉快的笑意。  

　　「謝謝你，正純！」知道她在資金上給予正軒很大的幫助，初曉誠心地向她道謝。  

　　嗯，正純點頭，不錯，溫軟的聲音聽來就讓人覺得舒服，無論怎麼看也是合格了，這下回家可以跟老爸老媽交待嘍！

　　正純滿意地離開了，世洋不滿地站起來，「老大，你什麼時候轉讓的股份？怎麼不說一聲？」  

　　「轉讓股份？」正軒不明就裡，重複了一遍。  

　　「你妹妹說的，你轉讓了25％的股份給她；她現在也是公司的股東之一了……」剛剛被她威脅得夠憋氣，世洋十分委屈。  

　　沒等他說完，初曉已經掩著嘴在笑了。  

　　正軒歎了口氣，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世洋，在設計程序的時候，你的確是個天才；但在其他方面……唉！」

　　「什麼意思？」世洋完全沒懂得話裡的意思。  

　　初曉輕笑出聲，「世洋，正軒的意思是說，正純在跟你開玩笑……」  

　　「開玩笑？」世洋傻傻地重複一遍，然後猛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地低喊：「那個小妮子，居然敢騙我！」

　　「行了，你不是也騙了她？」正軒馬上揭穿他，剛才聽他把初曉形容成什麼樣子，自己聽了都快要吐血了，幸虧初曉不會往心裡去，不然自己才要好好教訓他呢！  

　　世洋誇張地歎氣，沒辦法，這裡就只有他好欺負。他誰也得罪不起。認命吧！  

　　攜手來到文家的門口。醜媳婦終於要見公婆了。  

　　初曉低低地歎息一聲，正軒卻馬上就聽到了。他站住身，捧著她的臉，「有心事？你在擔心什麼？」

　　「我不是擔心——」初曉握著他溫暖的手，心裡溢滿一片柔情，「我是在緊張。正軒，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其實新世紀的新總裁是我的舅舅……」  

　　正軒一挑眉毛，果然是沒有想到，不過那又怎樣呢？他要娶的人是白初曉，又不是新世紀的總裁，「所以呢？」

　　「你不介意我沒告訴你這個嗎？」初曉心虛地垂下眼瞼，她一直不曾在正軒面前提過自己的身世，可是現在，她站在文家的門口，當她邁進那個門檻就意味著她作為文正軒未婚妻的身份將定位。  

　　她希望至少在這之前，讓他更多地瞭解自己的身世。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外公把我養育成人。」初曉看著地面，緩緩地說道，「也是外公把我送出國留學的。我舅舅他……他一直不太喜歡我，所以當他要從公司撤資的時候我去求過他，可是沒用……」  

　　「難道你以為我還會在意這個嗎？」正軒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輕啄一下，「傻瓜，管你是誰家的女兒，管你身世如何，我愛的人是你，是你這個人！」  

　　一句話如同風吹雲散，初曉抬起眼，瞳裡一片清澈無波，「我知道你不會在意，我相信你的感情！正軒，我真的很愛你。」  

　　將初曉擁在懷裡，感受她的體溫，正軒覺得兩個人的心跳都是一樣的頻率，和諧的，默契的。  

　　正純挽著母親的手臂站在窗前，「你看，我沒騙你吧！早跟你說了大哥很寶貝她呢！」  

　　文母高興地拍著女兒的手，看兒子那副模樣，不用問也知道，好事就要近了。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太好了！

　　「媽！看你樂的！」正純伸手攀上母親的臉，「你不準備刁難新媳婦嗎？那可是你的特權呀？不行使的話就作廢了。」語氣相當的惋惜。  

　　文母輕輕打了她一下，「就你愛作怪！還不快去迎他們進來。」  

　　正純嘟囔了幾句，還是遵命地下樓去打開大門將正軒和初曉二人迎進門。  

　　「你吶，現在是媽的新寵！」正純的話裡帶著酸溜溜的味道。  

　　初曉紅著臉微笑，藉著飲茶來掩飾自己的羞赧。  

　　「不過等你們生了小Baby，那新寵就又會易主——我媽就是這麼善變的！」不管老媽敲自己腦袋的黑手，正純堅持地把話說完。  

　　正在喝茶的初曉差點嗆到。怎麼正軒的妹妹一點也不似正軒，說話如此直接。雖然上次已經見過一面，但還是讓她一點準備也沒有。  

　　正軒接過初曉手中的茶杯同情地衝她笑，「她是個瘋丫頭，我們都不敢惹她。你習慣了就好了，其實她是我們家的開心果。」  

　　「開心果尚可，瘋丫頭就免了吧！」正純跳起來，門鈴響了，是文父回來了。  

　　初曉馬上站起身，緊張地看著文雋龍走進客廳。  

　　正軒扶著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地安撫她：「你不要看我爸爸長得怪恐怖的，其他他脾氣很好；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騙了。」  

　　忍不住笑出聲來，初曉低下頭朝走進來的文父行禮，「伯父好，我是白初曉，正軒的女朋友——」

　　「未婚妻！」正軒摟著初曉的肩，挑釁地揚起眉毛。  

　　安靜，端莊，比自己那個兒子看上去更讓人放心。文雋龍把欣賞的目光收回來，瞪著自己的兒子，「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別？」  

　　正軒放開初曉的手，走到爸爸的身邊，「爸爸是不是覺得未來的兒媳很不錯呀？」  

　　「是不錯，至少比你強。」文父故作威嚴地瞪他。  

　　他卻對爸爸大方地笑，「老爸，借貸的錢一早已經連本帶利還給你了，現在我們已經不是債權人的關係了。你就說點好聽的給兒子聽聽吧！」  

　　文雋龍被他的話弄得不好意思起來，臉已經憋得通紅，半晌才悶悶地扔下一句：「什麼時候結婚，定下來就早點準備！」  

　　初曉啞然，原來正軒口是心非的性格是遺傳自他的父親呢。像極了！  

第12章(2)   -


　　文正廷敲敲大門，「都把我當空氣呀？我回來了怎麼也沒人理？」  

　　「這是我弟弟文正廷，他一整天都在公司裡忙，很少會在家中出現，你認識他就可以了，以後打交道的次數也不會多。」正軒過去扯住正廷的胳膊，「今天為什麼沒在公司加班呢？」  

　　「因為要回來拜見大嫂啊！」正廷斯文的臉上是玩味的笑容，「你就這樣介紹你唯一的弟弟嗎？我可是一力挑起你扔下的重擔的重要人物呀，稍微尊重我一點吧。」說話的語速很慢，不慍不火的，極似文母。  

　　初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早年喪親的她幾時曾經見過如此溫馨的家族場面？真是讓她的一顆心滾燙起來。

　　就知道她會喜歡自己的家庭，正軒走到初曉的面前，「以後，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這是我的親人，也是你的親人；從前你沒有嘗到的家庭溫暖，從今以後我們會加倍地補償給你，相信我嗎？」  

　　「嗯！」只能點頭，眼淚已經不聽話地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已經看不清文母慈祥的笑臉，看不清文父彆扭的笑臉，看不清正純得意的笑臉，看不清正廷溫和的笑臉。  

　　但是，正軒深情的眼睛就在她面前，她看得真切，看是清楚。  

　　文母瞭然地扯了扯丈夫的手，同正純、正廷一起悄悄地離開了客廳，把這裡留給那對小兒女。  

　　「謝謝你。」聲音有些哽咽，但是她臉上仍是帶著深深的笑容，「謝謝你們。」  

　　「謝什麼？」抬起她的下巴，正軒溫柔地看著她的淚眼。  

　　「謝謝你，愛我。」隨著堅定的話語，一行淚也同時滑落。初曉終於流出因滿滿的幸福而溢出淚水，然後投進他敞開的懷抱，緊緊地圈住他，汲取著他懷裡的溫暖。  

　　「我也要謝謝你的愛，是你的愛拯救了我。」正軒輕柔地撫著她的秀髮，緩緩地吐露著愛語，「天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初曉，我好愛你。」  

　　在他懷裡將自己的臉埋得更深，圈著他的手抓得更緊，初曉啞著聲音說：「正軒，我也……」  

　　「什麼？」笑著抬起她的頭，「聲音太小，我聽不到。」  

　　初曉揚起秀目，飽含著深情地對著自己的男人說：「我也愛你。」  

　　正軒滿足地歎息一聲，將她緊緊擁在自己的懷裡。  

　　從此，這個懷抱將是她的港灣，她的天堂，她的一切。  

　　慶祝網絡版「時空」最高在線35萬人的慶功酒會在新年之夜舉行。  

　　世新公司的全體員工喜笑顏開，一掃幾個月前臉上的陰霾。單機版的「時空」已經創造了20萬套的銷售額，而隨後的網絡版「時空」遊戲的銷售額很快就節節攀升，甚至創造了35萬人同時在線的最高紀錄。  

　　文正軒再一次用事實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初曉看著在同職員笑談的正軒，唇邊逸出溫柔的笑容。  

　　有人輕拍她的肩膀，她驚異地回頭，看到了表姐爽朗的笑臉。  

　　「初初！」  

　　「表姐呀！」初曉握住她的手，有點意外表姐的到來，「你怎麼會過來呢？」  

　　「我們可是合作夥伴呀！真是薄情，居然問我怎麼會來！」表姐佯怒地打下她的手，「我現在可是公司的投資部經理呢！」  

　　「原來……」初曉恍然，是的，自己竟然忘了，新世紀已經重新和正軒簽署了融資的方案，那，表姐今天會來，說明舅舅的意思是……  

　　「那個老頭子頑固得像頭牛，我怎麼也拉不來他，所以我全權代表他了！」表姐的臉上掛著不以為然的表情，「你知道他始終對姑姑的離傢俬奔耿耿於懷，他也不是針對你，不過就是想不開。我想時間長了，他會淡忘的。」

　　「已經二十八年了，不是嗎？如果能淡忘的話，舅舅也該淡忘了。」初曉認命地揚起嘴角微笑，「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不介意，真的。」  

　　「……」表姐攬著初曉的肩膀，「相信我，他會接受你的！爺爺已經去世了，你也是他僅有的幾個親人之一，他不會永遠那麼頑固的，他會想通的。再給他點時間吧！」  

　　「表姐，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謝你——」初曉感激地抓著表姐的手。  

　　「好了，我們之間還說什麼謝不謝的！去吧，他在找你了。」表姐向初曉身後揚一下臉。  

　　回過頭，正迎上正軒瞭然的目光。  

　　他慢慢走到初曉身畔，「表姐，是吧？」  

　　「如果，你娶了我們家初初的話，就可以叫我表姐了。現在呢，為時尚早吧？」她露出戲謔的表情。

　　「那個是當然了！」正軒伸出手同她相握，「難道表姐是對我不放心嗎？」  

　　「不放心是談不上，」她微微地一笑，「不過，若是你不好好對待我們家初初，我可是第一個不放過你！」

　　「表姐——」初曉紅著臉，「你明知道他一直都很照顧我的。」  

　　「哦，現在已經開始幫著老公說話了！」表姐搖搖頭，然後收起玩笑的臉，真誠地祝福她，「初初，你一定要幸福呵！」  

　　初曉側過頭看正軒，他正溫柔包容地含笑注視著自己，於是她對著表姐露出甜蜜愉悅的笑容，「我已經非常幸福了！」  

　　低下頭看著與正軒十指交纏握著的手，初曉的眼裡盈滿幸福愉悅的笑。是的，幸福已經滿滿的，握在自己的手中了，不是嗎？  

　　周圍的人開始在倒數了，馬上就要進入新的一年。  

　　「十，九，八……」初曉依靠在正軒的懷抱裡，眼光流連著窗外的星光。  

　　「三，二，一……Happy  New  Year！新年快樂！」所有的人一起歡呼，尖叫，迎接新年的到來。

　　「原來你的小名叫初初？說起來和蟲蟲的發音很像呢！」正軒低首輕吻著她的額頭，「初曉，我的蟲子，新年快樂！你再看對面。」  

　　初曉抬眼望去對面原本燈火通明的大廈突然黯淡了下來，瞬間一些房間的燈光又亮了起來竟然組成了一句話：I  LOVE  YOU！  

　　「新年快樂，我也愛你，正軒，我的弦上箭。」說不出的幸福洋溢在初曉的週身，她慢慢地閉上眼，羞澀地吻著正軒。  

　　身旁的囂鬧聲漸漸遠了，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及心跳聲。濃濃的愛意，伴隨著窗外的禮花一同綻放在夜空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