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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21 23:22:18

前言:

她才不要愛情,
目睹了二十多年的虛假愛情還不夠嗎?
想要自己也陷入困境?
但……心好像不受控制耶!
他很溫柔地和她一起彈奏鋼琴,
雖是萍水相逢,卻彷彿相識多年……
而他,好像洞悉了她內心的一切……
在她拒絕他第一百次求婚時,
她向他求婚,
他卻擺出一副漠然的樣子!
天哪!都說過不要愛的嘛!


第1章(1)  

  各大報社近日爭相報道,標題千篇一律《幸運女人——楊宛晶的幸福生活》,一個五十歲的女人受關注程度毫不遜色當紅之星。一個二十三歲嫁入豪門放棄鋼琴的「鋼琴家」,一個頂著企業家歐辰柏夫人頭銜的「歐太太」,當然,還是一對優秀兒女的母親,稱她為「幸運女人」毫不為過!

  從法國飛往中國的航班準時抵達機場,一名年輕女子走在人潮的最後,她有著接近透明的白皙肌膚,烏黑長髮隨意綰在腦後,小巧精緻的臉被偌大的墨鏡遮去大半。

  或許因為神秘或許因為她週身散發出的疏離塵世的氣質抑或因為眼熟,頻頻回首之人不計其數。

  「歐揚晨!」機場外一身性感火爆裝束的女子滿臉不耐地倚在一輛紅色保時捷車蓋上,嘴唇豐艷,栗色的性感卷髮,一雙迷人的長腿,「您老讓我曬了十分又三十秒的日光浴!」

  歐揚晨取下墨鏡,眉目間的清幽與嘴角揚起的淡淡慵懶形成對比,折射出三分清冷三分艷麗三分優雅一分淡漠。

  「免費日光浴不是正合你意?」兩星期前不知是誰閒來無事飛到巴黎對她嚷著要將皮膚曬成小麥色。

  歐揚晨逕自將行李放進後車廂,對好友的不滿視若無睹。如果戀人之間的緣分是被紅線牽扯住的,那朋友之間是否有條黃線?性格天壤之別的兩人竟從相遇那刻起便牽扯了十四年,想起初識時那個扎兩條粗麻花辮子怯怯地抱著書包坐在她身旁的女孩,恍若隔世。

  秦灩扭著纖腰,邁著貓步走近,盯著她的臉看了一秒,「沒擦粉,沒上眼影,甚至連唇蜜都沒有!」瞇眼搖頭,「清教徒!」在巴黎這般積聚繁華之地六年,心理學和企管學雙料碩士的歐揚晨竟未沾染絲毫現代潮流的氣息,依舊是素顏,依舊是最為簡單的體恤牛仔。交上如此固執的朋友,她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歐揚晨蹙眉掃她一眼,盈盈淺笑,「不用特地費神找個『清教徒』的歡迎詞吧?」

  「楊宛晶耶!」

  「才不是!楊宛晶都五十歲了,哪有這麼年輕?」

  好奇的目光不時瞥向歐揚晨,喃喃細語不絕於耳。

  秦灩翻白眼,「走啦,搞不好真會有記者來圍堵你這個年輕版的楊宛晶!」

  歐揚晨苦笑,坐進車廂,疲倦地松下綰在腦後的長髮,任由烏黑順直的髮絲散落在肩上,她終究還是無法傳承了母親的三分容顏。伸手拿起車台上的報紙翻看,「幸運女人楊宛晶的幸福生活,五十歲仍不變的美麗容顏,和睦的家庭,恩愛的夫妻,孝順的兒女,如此幸福的女人必是上帝的寵兒!」大幅的生活照片,她的母親正用無比燦爛的笑容昭告天下她的幸福。

  幸運女人?什麼樣的女人稱為「幸運」?忽略中國十三億人口的龐大數字,僅在擁有兩千萬人口的S城,再按正常範疇的男女比例,一千萬女性中能有多少能稱為幸運?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還是千萬分之一?

  「什麼樣的女人才能稱為幸運?」她靠在車窗上喃喃自語。

  秦灩輕輕歎息,這麼多年她還是那個不懂如何愛自己的歐揚晨!接受世俗是否可以換回快樂?

  「第一,生來就是豪門公主,家財萬貫;第二,沒有如此這般父母的,那就長得嬌媚可人,艷壓群芳;第三,如姿色平平,那只能祈禱智慧過人;第四,才貌皆無,那就只能祈禱老天賜個瞎眼的金龜婿!」

  歐揚晨歎了口氣,「幸運」的定義如此這般而已,她確實是幸運的吧!所以也就再無法貪心奢求其他了!凝視著六月的天空,又是六月,總認為孩子出生在何月,注定一生都會眷戀那個月份——帶著宿命般的無奈。天藍得近乎透明,已有六年未見過如此純粹的色澤了,記憶中巴黎的天空始終都是灰蒙的,一如她的心。

  保時捷駛進華貴的高級住宅區,一棟棟獨立的豪華別墅彰顯出主人的身份。此時太陽已經偏西,不遠處夕陽下巍巍矗立著的白色別墅便是歐家的府邸,它享受著被夕陽籠罩的特殊待遇。

  越是接近白色別墅,她的心越發不安,車速並不快,她卻下意識地緊握著安全帶,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六年了,她的內心還是在排斥家的概念,很模糊也很淒涼。

  車子在離大門二十米處倏地停住。

  秦灩掃她一眼,悠悠然開口:「我只是車伕,直行還是拐彎由你決定!」

  歐揚晨抿了抿唇,瞬間的猶豫後鬆開了緊握安全帶的手,「秦大小姐擔任車伕當然只許直行!」要面對的終究要面對。秦灩比了個「OK」的手勢,發動引擎朝著大門駛近。

  電子大門打開,進入綠陰大道,潔白的花崗岩噴水池,修剪整齊的草坪,潔淨的落地窗,六年後的歐家府邸更顯氣勢磅礡。即便她無心瞭解父親所經營的事業何其大,但要避開歐辰柏的名字又談何容易!

  歐揚晨下車,微笑地看著迎面急步而來的王嫂。健壯的身軀,憨厚的笑容一直是她對王嫂的印象,如今的王嫂竟也禁不起歲月的蹉跎,背也不再挺直。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王嫂握著她的手拍了又拍,乾澀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亮。

  「王嫂!」她親密地擁住王嫂,默念,「謝謝!」讓她不至於回家後找不到屬於親人之間的溫暖。

  王嫂輕撫著她的背,喃喃:「六年了,小姐長大了,王嫂也老了!」

  「拜託,生死離別嗎?明明劇本的題目是《團聚》嘛!」秦灩笑罵,別過頭時卻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

  如果她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兒,是否會更快樂?

  「秦小姐說得對!」王嫂想到什麼似的無措地看著她,「老爺和夫人,他們……」

  「不在家!」接過話,她淡淡一笑。她一直都知道,六年前她離開時他們不在,六年後她回來時他們依舊不在。

  秦灩懊惱地抓亂一頭卷髮,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該死該死!

  王嫂連連擺手,「老爺和少爺有個重要的會議走不開,夫人正在為演奏會做準備,他們交代小姐今天會回來,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說著牽著歐揚晨的手直奔進屋,彷彿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一去又是六年或是更久。

  歐揚晨站在門檻前停住腳步,看了眼豪華得令人炫目的家,她終究邁不出那沉重的一步,對著王嫂抱歉地搖了搖頭。

  「小姐……」王嫂一臉哀傷。

  秦灩一揮手,「不玩了!王嫂,想見揚晨的時候就去我家!」該死的地方,皇宮嗎?歐辰柏是皇帝?楊宛晶是皇后?「揚,走吧!」

  她和王嫂道別:「我會來看您,要保重身體!」又是淡淡一笑,看不出任何情緒。

  王嫂看著漸漸駛出歐家的車子,又回頭看了眼金碧輝煌的歐家,重重地歎了口氣。外人眼裡的歐揚晨是冷漠高傲的千金小姐,她從小姐很小的時候便在她身邊,小姐其實比任何人都嚮往平凡溫暖的生活。

  夕陽一轉眼已落盡,遠處只留下昏昏黃黃的一片。她透過後視鏡看著那棟壯觀的白房子浸在昏黃裡漸漸隱去、散成一點,化成白光,直至消失,心裡不覺惆悵,它能在眼前消失,能否在心頭消散?

  「不捨得?不生氣?不失落?」秦灩眉梢全是怒氣。如不是歐辰柏拜託秦老頭請她接揚晨回家,她才不會讓她回那個鬼地方!

  歐揚晨輕笑,「你那什麼表情?很醜!」

  「歐揚晨!」秦灩大吼。

  歐揚晨幽幽歎了口氣,緩緩開口:「灩,不是約定好不為我擔心的嗎?我沒事,已經習慣了!」已經習慣了,習慣到近乎麻木的地步。

  "「Shit,都是秦老頭!」秦灩一掌擊中方向盤,吃痛皺眉。"

  「秦老頭?伯父聽到後鬍子會豎起來!」歐揚晨學著秦紹卿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

  「哈哈!」秦灩大笑,忽又正色道,「揚,住我家!」

  歐揚晨翻白眼,「每天面對秦老頭?幫我找間公寓,可以住人就行!」

  「喂……」秦灩怒視著她。

  「看車!」

  秦灩將視線落回前方,壓著怒氣,「OK,但今天你的行程由我安排!明天我會去找合適的公寓!」和歐揚晨拗,她永遠只有一個結果——敗,而且很慘!

  歐揚晨宛然一笑,她是幸運的吧!因為身邊還有秦灩,還有王嫂!好累,眼皮好重,前方的路好像遙遙無止境般……

  她竟然睡著了,醒來時車已停靠在路邊,秦灩坐在車蓋上仰望著天空,她下車,背對著坐在另一邊車蓋上。

  秦灩抬手看表,「一小時又三分!」

  歐揚晨倦倦一笑,目光落進時空的隧道裡,「十四年前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還記得嗎?」十四年前她看清父母所謂的恩愛後沒有十歲孩子該有的反應,只是嗜睡成癮,甚至不分時間場合。而當時還編著麻花辮的秦灩是唯一一個守在她身邊的人,一個只相識十分鐘的陌生人,眼中竟寫滿對她的擔憂和焦慮。

  「六小時二十分!」

  兩人回頭相視而笑。

  「喂,你的經濟頭腦是不是從那時候就開始了?」秦灩十八歲時便開始炒股,二十歲就已升級炒地皮。

  「你是想說還要感謝你嘍?」

  「不是嗎?」

  秦灩作嘔吐狀,指著不遠處的一間酒吧,對著她眨眨眼,「不醉不歸!」

  歐揚晨隨著指示的方向而望,很小的門面,縮在角落,甚至沒有招牌,只是隱約透出的光線告之人們它的存在。

  走近後才知是間地下酒吧,通過一條昏暗的地下通道後別有洞天的景象才浮出水面。這裡和她想像中的喧鬧完全不同,輕柔的音樂,客人們都很有教養地低聲說話各行其事。近百平方米的空間,黑白色調,流線型設計,牆壁用舊版畫裝飾,水晶燈折射著迷離的光線。

  選了角落的位置坐定,吧仔立刻送來冰水。

  「RUM、GIN,開整瓶!」秦灩簡潔明瞭地報出酒名。

  吧仔小傑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穿著性感的美女,這些酒喝下去還能站著走出去嗎?又偷偷瞄了眼坐在性感美女對面始終帶著淡淡笑意的大美女。臉紅!

  「回神了!」秦灩伸食指在呆愣著的吧仔眼前晃了晃,「拿酒啊!」

  小傑尷尬地抱著酒單急步走開,聽到身後性感美女的噴笑聲,上班才一個星期就遭遇不幸,真後悔沒有事先挖好地洞!

  「老大!」小傑將酒單丟給吧台裡逕自倒酒的男子,急著繞進吧台敘述他見到的兩大美女,「老大,一個是絕對的性感美女,身材惹火,臉蛋妖媚;一個是說不出的感覺,優雅、性感、柔媚、清純……」

  「嗯哼!」吧台內的男子輕咳一聲打斷喋喋不休的小傑,一字一句道,「閉嘴,做事!」

  小傑撇了撇嘴,瞄著Sometime的首席調酒師——凌蕭遠,五官俊美得不像地球人,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更是帶著股懾人的魄力,難怪連老闆在他面前說話時都顯得底氣不足,女人見到他更是呈現癡迷狀態。一眼望去,女服務生偷瞄著他,吧台前的高腳椅也被清一色的女人霸佔。小傑對著玻璃酒櫃中自己的影子唉聲歎氣,不高大的身材,不俊美的五官,不公平啊!造物者捏他的時候一定處於瞌睡狀態。

  凌蕭遠將拖盤推到小傑面前,「酒!」

  小傑「哦」了聲,垂頭喪氣地拿著托盤走向角落裡的兩位大美女。

  待吧仔將酒放定離開,秦灩挑了挑眉道:「先開哪瓶?RUMorGIN?」

  歐揚晨失笑,佯裝不滿,「我不想背個醉鬼回家!」

  「切!」秦灩噓她,「沾酒必醉的人是你,我秦灩是千杯不醉!」

  歐揚晨自行將RUM、GIN混合調成一杯,杯中之物帶著迷離的色彩和濃香的味道。秦灩瞇眼望著她,一拍台案道:「本小姐奉陪!」說著,大咧咧地開始調酒。

  「Cheers!」兩人肆意碰杯。

第1章(2)  

  一、二、三、四、五、六……桌面上空杯子成倍增加,秦灩破天荒地敗下陣去,一頭倒進沙發不顧形象地大叫:「歐揚晨,你竟背著我練酒量!不行,繼續喝!」說著,竟抱著靠墊睡了過去,嘴裡還不斷喃喃,「再喝啦,喝!」

  歐揚晨放下酒杯,手指按著抽痛的額角,苦澀一笑,她醉了,早就醉了,只是醉到深處卻愈發清醒。像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耳邊輕柔的音樂被一聲淡漠似水的男音代替:「打烊了!」

  歐揚晨抬頭,眼神對上了一雙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他的嘴角勾著似有似無的笑,似乎在嘲笑她買醉的行為。自嘲地搖了搖頭,她確實是在買醉,只是醉不了。醉不了!

  「對不起!」她費力地支起身,腳步不穩地走到對面沙發俯身輕搖秦灩,「灩,醒醒!」

  秦灩一個翻身,手臂壓上她的肩頭,喃喃道:「再喝!」

  歐揚晨微微歎口氣,抬手看表,凌晨四時,不能打電話到秦家,此舉的後果是歐、秦兩家會聯合譴責夜不歸宿,酒吧買醉!她自嘲地笑了笑,真不知該慶幸還是痛恨自己酒後的思維仍能如此清晰,正在躊躇之時淡漠如水的聲音再次響起。

  「等你朋友酒醒後再走!」

  還沒等她回應,他便已轉身離開了。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一瞬恍惚後目光漸漸移至他身後的白色鋼琴上,眼眸中閃出奇異的光亮,彷彿看到的是尋覓多時未果而突然出現的心愛玩具。她緩緩地走向鋼琴,有些害怕,清醒的歐揚晨是不願輕易接近鋼琴的,所以她現在是醉的,是不清醒的,甚至僅僅只是幻境,手指輕撫過琴鍵,冰涼的觸感由指尖流遍全身,她坐定在鋼琴前,十指緩緩在琴鍵間流動,當內心的琴譜轉為真實的音符自手指間流淌時,她只覺臉上有冰冷的東西滑過,涼涼的,涼得沁入了肌膚!是她哭了嗎?怎麼會哭?又為何而哭?

  「Allbymyself。」他停住了動作,靜靜地聽著他最愛的音樂在她手指間流淌而出,每一個音符像吸盤一般牢牢吸住了他,內心無由地泛起一層漣漪。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著,氤氳的眼眸亮得耀眼。從她進酒吧那刻就抓走了他的視線,起初她坐在角落不言不語,只是淡淡地笑著,透著一絲倦意,但眼裡卻只有淡漠。接著不停地喝酒,臉上的笑意也開始變得濃郁,眼神卻近乎冰冷。現在她眼角噙著淚,嘴角帶著疲倦的笑,彈著他最愛的音樂。她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分明置於燈紅酒綠中,卻又似有層光輝將她與週遭隔絕!

  他著魔似的走近和她並肩而坐,手指在琴鍵上一同飛揚。

  她知道是他,那個擁有漆黑如墨般眼眸的男子!

  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彷彿多年禁錮的心終於展露了出口!

  只是——他們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快來!」小傑壓著嗓音喚其他吧仔,一臉陶醉地望著眼前的「金童玉女」,「好美的畫面啊!」現在的老大——很陌生,在他身邊的美女——很夢幻。

  「哇!老大第一次彈鋼琴耶!帥!」

  「那女的好美!」

  「很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噓!」小傑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噤聲。

  四個吧仔呆呆地站成一排,跟著音樂輕輕搖晃著身軀。當全體沉醉在幻境時,四人硬生生地被有力的手臂分開,八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入侵者身上——滿身酒氣,眼神��、卷髮散亂的性感美女!

  秦灩不穩的身子依在身旁的肉墊上,迷離的雙眼睜了又睜,瞳孔的焦距最終準確無疑地落在彈鋼琴的女子身上,歐揚晨!歐揚晨!是她,真的是她!她終於再次走近了鋼琴,因為不想成為楊宛晶的複製品,她已有多久不曾觸碰過鋼琴?最後一次聽她彈琴是六年前,也是這首《Allbymyself》,之後她便笑著說從此之後她是歐揚晨,不是任何人的複製品,不是任何人光芒下滋生的產物。

  小傑吃力地支撐著靠在他身上的性感美女,正想呵斥時詫異地發現她眼中的晶瑩。現在是什麼季節?夏季不該是多雨之季啊!為何在場人的眸子裡都閃著氤氳,他回頭看了眼玻璃酒櫃上自己的影子,不深邃的眼眸不知何時也濕潤了。

  多可怕的音樂!

  多懾人的場景!

  最後的音符在兩人指間完美謝幕,她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彷彿相識多年,彷彿洞悉了一切!

  原來可以不在乎只是萍水相逢,不在乎是否知悉姓名……

  在兩眼相望中,台下爆出熱烈的掌聲,久久迴盪在酒吧的每一個角落。

  她回過神,由衷地對他說:「謝謝!」落落大方,絲毫不顯侷促。

  他怔怔地看著她,噙著淺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笑,「謝什麼?」

  「謝謝你收留我和我的朋友!」她露出俏皮的神情,「謝謝你陪我合奏這首《Allbymyself》!」

  她在笑,然而水晶燈映出的竟是她身上罕見的如水的寂寞。他在心裡歎了口氣,她身上濃郁得化不開的落寞究竟從何而來?

  她看了眼台下已顯清醒的秦灩,剎那間竟有些失落,她記得他的話:等你朋友酒醒之後再走!

  那麼現在是該離開了吧?

  「我朋友醒了,不打擾你們打烊。」她旋即起身走下台。

  他口齒微動,似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她或許只當自己是過客,從未想過留下可以追溯的痕跡。

  並不明白心裡是什麼滋味。偶爾的短暫相遇,待分離之時竟體會到了一種失落。

  「走吧!」她扶住秦灩不穩的身子,沒有回頭看他。

  秦灩看著她瞬間恢復平靜的眼眸,無奈地撇了撇嘴,歐揚晨的感情向來會被理智超越,她的腦袋似乎永遠處在高度戒備狀態,一旦內心柔軟之地被攻破,立即建起高壓電網,讓所有想靠近的人不得不退避三尺。

  這樣的歐揚晨不能用好或不好來評判,她被不該屬於她的陰影壓得太久太久了,久得幾乎忘了自己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秦灩失望地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凌蕭遠,Sometime半年前開張之時她已對他略有耳聞,只是他為人低調且總擺張酷臉,這樣的男人即使長得無可挑剔,對於她而言還是躲之不及的。

  她決定推波助瀾,「不如再彈一次《Allbymyself》啊?」嬉皮笑臉地看著歐揚晨,「前奏我沒聽到耶!」

  歐揚晨瞭然地睨著她。

  秦灩撇撇嘴,後悔不該在心理學碩士面前公然扯謊。在心裡歎口氣,她縱使能洞悉他人開解他人卻永遠無法解脫自己。

  「走啦!」秦灩付清酒資,心不甘情不願地晃著不穩的步伐走了出去。

  歐揚晨回眸搜索他的身影,透著絲眷戀的眼神在觸及一片空無時升起一絲悵惘,旋即倦倦一笑走出了酒吧。

  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屋,終日不見陽光的地下室。灰黃的牆壁和破舊的傢俱,空氣中瀰散的是陳舊腐敗的氣味。頹敗蕭瑟的一切都充斥著他的心,他的自責和痛楚在這裡日漸膨脹。

  凌蕭遠凝視著牆壁上掛著的照片,相片裡的年輕女子有著和他相似的五官,只是她的神色柔軟得近乎孱弱,而他痛楚的表情凜冽且陰冷。

  「『歐新』目前的狀況如何?」他冷冷地問。

  「『歐新』的經營狀況一向很好……」身後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面露難色。

  歐家在內地也屬名門望族,歐辰柏的能力更是有目共睹。三十年前,也就是他三十歲的時候娶了楊氏企業千金楊宛晶並正式掌管「歐新」企業,短短十年就轉變為「歐新」集團,將「歐新」推向新的高峰。雖近年歐辰柏有意由獨子歐皓天掌管「歐新」,但歐皓天花名在外,集團大小股東對他並不信任,因此最後的決策還是必須經歐辰柏之手,想要在他眼皮底下一步步將「歐新」推向絕路,又不能暴露身份,何等困難。

  「德叔,我不想聽這些!」凌蕭遠打斷他的話,轉身注視著葉祖德,「我要結果,歐皓天身敗名裂的結果!」

  當得知她的存在,他立刻放下博士畢業論文由波士頓直飛S城,看到的竟是抑鬱成疾的她,他的存在他的金錢都未能挽留住她,只三個月她便撒手人寰,而最可悲的是臨終之際卻還念念不忘狠心拋棄她的男人。

  歐皓天!他會讓他一無所有。

  「少爺,這件事我會處理妥當!老爺希望你立刻回香港!」

  凌氏財團的皇太子委身在貧民窟,風聲一旦傳出後果不堪設想。凌氏財團的股價波動是小,如引來心懷不軌的宵小半點差池都是他承擔不起的。

  凌蕭遠皺眉,「我自有分寸!」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要親眼看著歐皓天身敗名裂,又或許是因為腦海中莫名閃過的那抹倩影,總之他還不願離開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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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22 19:05:31

第2章(1)  

  秦灩由起初選定的三室一廳近百平方米的公寓按照歐揚晨的要求逐漸降至四十平方米的小公寓。歐揚晨的固執會令人發狂,若非深知她的習性,她會想要掐死她。

  歐揚晨站在陽台俯瞰,六層的高度已使視線變得廣闊,週身被六月熾熱的風拂過,想起巴黎狹小而潮濕的十平方米小屋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自虐!」秦灩哼出冷氣。

  歐揚晨揚眉,露出燦爛的笑容,「現在才發現?」

  在巴黎六年她未用過歐家的一分一毫,用獎學金和打工掙的錢維持著最簡單的生活,無須錦衣美食高床暖枕。或許正如秦灩所說她是在自虐,只是這樣自虐的生活正是她一直渴求的。

  秦灩胡亂抓著卷髮,懶懶睨她一眼,「歐老頭會抓你回去掌管『歐新』!」

  歐辰柏對女兒的期望一向大過獨子歐皓天,這是秦灩唯一欣賞他的地方,不像秦老頭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

  歐揚晨神色一黯,緩緩道:「我已經答應學長去他的心理診所幫忙!」

  在這裡除了「歐新」集團,任何一間公司在知道她的身份後都不會輕易錄用她,而她很清楚父親不會利用權勢捏死小小的心理診所,否則她也不會接受學長的邀請。

  「這個世界很不公平耶,像我這樣心理正常沒有一絲陰暗的人竟然當不了心理醫生,你有時間治治你的自虐才好!」

  歐揚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心裡的陰暗她一直都清楚,專業知識告訴她隱藏得越深爆發後越無法遏制,只是她無法將自己的症狀一一剖析然後寫成報告供作參考,她有的僅僅是專業卻不是對事事豁達的心。

  秦灩想起什麼似的抓起包包一通亂翻,終於拿出皺成一團的報紙,「我們上報了,頭版頭條!」

  「富家女深夜買醉」,赫然大標題映入眼簾,配上還算清晰的圖片,正所謂「證據確鑿」。歐揚晨諷刺地笑了笑,「富家女指的是你還是我?」

  秦灩佯裝無辜地眨了眨眼,「當然是你!本小姐深夜買醉的行徑已不值得上報了,秦老頭看到報紙更加不會發狂!」

  「這麼說我即將大難臨頭,甚至被抓回去關禁閉?」

  秦灩瞇眼思索,「有可能!」

  歐揚晨興致盎然地欣賞報紙上自己的照片,倦倦一笑,「照片拍得真的不怎麼樣!」

  「對啊!把我拍得也太胖了!」秦灩點頭如搗蒜。

  凌蕭遠躺在Sometime經理辦公室的沙發上已有兩個小時,眼神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不言不語。

  怎麼可能?

  令他牽掛的女子竟是歐揚晨,歐皓天的妹妹!多可笑的際遇!

  手中報紙發出的「��」聲和指關節的爆響聲交織著,冷沉的臉騰出一抹肅殺之氣瀰漫全身。不知為何他心中的怨恨仍在肆意燃燒,而報復的心卻在軟化,他竟因為不想傷害她而想放棄整個計劃。

  不行,絕對不行!凌蕭遠,你的孿生姐姐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由她的親生大哥一手造成的。

  一年前當被母親告之他並非她親生時他的心未曾有過大的起伏;當他看到一出生就分離的孿生姐姐臥於病榻之時他的心充斥得最多的是愧疚;而此時得知歐揚晨的身份他的心卻莫名地慌亂,甚至有一絲絲疼痛。

  為何她是歐揚晨?又為何要遇見她?

  葉祖德擔憂地來回踱著步,他從未見過少爺這番模樣,試探性開口:「少爺?」

  凌蕭遠蹙緊眉峰,目光仍舊注視著天花板,「葉老闆,請注意您的用詞!」

  「是,是,蕭遠,蕭遠!」葉祖德無奈沉吟。Sometime的幕前老闆這一身份至今他還未能適應。

  「『歐新』的情況如何?」凌蕭遠冷著臉,詢問葉祖德。

  「我們已經收購『歐新』800萬股,佔全股的15%,但進程過快我擔心歐辰柏會有所察覺!」而且站在商人以利益為前提的角度上,收購「歐新」這種運營情況良好的集團並非明智之舉,這話不是少爺想聽的,他也不必費時曉以大義。

  凌蕭遠起身,思忖半晌,堅決道:「繼續,我要歐皓天名下所有的股權!」下一步就是整個「歐新」集團!

  他和她,或許永遠不會再相見。

  在秦灩大幫朋友的幫助下僅兩天空蕩蕩的屋子就已有了家的感覺,歐揚晨也比預計提前兩天前往學長的私人心理診所。

  她本以為是小型的私人診所,未料及診所的規模及名聲如此之大。僅她的私人辦公室就已有十五平方米。暖暖的陽光透過玻璃帷幕進入偌大的辦公室映在眼前溫和儒雅的男子身上,她的內心竟泛起一層悔意。

  「對辦公室還滿意嗎?」段彥棠溫和一笑,他記得她喜歡陽光。

  歐揚晨嫣然一笑,「很滿意,只是不在我能想像的范範圍之中!」

  段彥棠露出一絲苦笑,他在她面前不止一次提過他出自醫生世家,可她從未在意他所說的話,而她的一顰一笑他卻在意得很。

  她推開玻璃窗任由六月熾熱的風吹拂在臉上,髮絲輕揚。段彥棠近乎癡迷地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由想起四年前初見時她揚著臉汲取陽光的樣子,柔媚而慵懶。

  「咚咚」,身後傳來敲門聲,護士探身而進,「段醫生,預約的患者到了!」

  段彥棠收回停留在歐揚晨身上的目光,瞬間恢復泰然自若的模樣,「我知道了!」回頭轉向歐揚晨,語氣溫和中透著歉意,「揚晨,我還有些事,讓護士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可以嗎?」

  歐揚晨輕笑點頭,逕直走向等候在門外的護士,對著眼前長相甜美的女孩宛然一笑,「麻煩你了!」女孩應比她略小幾歲,透明而陽光。

  小護士怔怔地看著歐揚晨,她從未見過這般清幽又帶著風情的女子,身上散發著威而不迫的自然氣息,她的一抹淡笑可真要傾國傾城了。好美……

  段彥棠自嘲地搖了搖頭,連相斥的同性都會被她吸引,更何況他這個早在四年前就愛上她的男人。

  凌蕭遠面無表情地倚在牆邊看著在護士帶領下熟悉診所的她,自知道她的身份後已斷了再見她的念頭,本打算小森做完第一療程的治療後就回香港,飛機票也已訂好。可她那輕柔得不足以引起旁人注意的聲音卻突兀地鑽入他的耳膜。今天的她和那晚一樣美得令人心痛,她的美總帶著絲絲倦意,那掛在嘴角的淡笑仍舊透著倦色。

  「先生,請喝水!」

  「先生……呃……」

  不時有護士過來表示好意,遞水送雜誌。他依舊一副拒人千里的冷然,只是目光從未由她身上稍移寸許。為何她能輕易抓住他的視線,而他從未在她的視線之內?

  「歐新」集團的千金竟甘願只當一個心理醫生?他不懂!在他的概念中她理所當然地會進「歐新」,報紙上提到她是心理學和企管學碩士,以她的能力即使歐辰柏有意磨礪她,也只需一年便能堂堂正正走進董事會。而她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她就如一個謎,他想親自解開卻又只能克制著內心日漸燃燒的慾望,他要做的是徹底毀掉歐皓天,他不能靠近她,絕對不能!

  「小森!」樓上診療室傳來略顯急促的聲音。

  護士們聞聲抬頭,只見平日溫和儒雅的段醫生急步追趕著近幾個月來最難纏也是最小的患者——凌孝森,六歲的孩子竟讓一個成熟自信的二十八歲男人一籌莫展。

  小森跑下樓梯,直直地衝向由休息室走出歐揚晨。

  「揚晨,小心!」段彥棠急呼,雖然小森只有六歲,但他的爆發力絕對不遜於成人,自為小森治療的幾個月來不知有多少護士被他撞傷。

  歐揚晨沒有躲閃,蹲下身一徑微笑地看著迎面直衝而來的小森。

  小森在離她半步之距時倏地停住腳步,帶著驚恐和不安的眼神緩緩平復下來,默默地注視著她。

  在場的護士都倒抽一口冷氣,他們身上由小森製造的傷此時還清晰地附著在肌膚上,連經驗豐富的段醫生都無法安撫小森,而她只是淡淡地笑著,竟能令小森恢復平靜?

  歐揚晨微笑著伸手,輕聲道:「我叫歐揚晨,很高興認識你!」

  小森小小的手微顫著握上她的,黝黑的眸子裡閃出近乎虔誠的光芒。

  段彥棠緩下腳步走近,他無法置信,小森暴戾不安的情緒連他在短時間內也束手無措,而她竟能令他恢復平靜。她是如何做到的?真的只是她的微笑?

  「家屬呢?」歐揚晨低聲詢問段彥棠。

  段彥棠環視四周,目光落在悠悠地倚在牆角的凌蕭遠身上,不滿地皺起了眉,「在那!」

  歐揚晨順著段彥棠所指的方向望去,眼神在觸及到他唇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時微微怔忡。

  是他!

  那晚酒吧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中飛速閃過,一直以為她缺乏對人對物的記憶力,而他的聲音他的笑她竟並未遺忘。

  歐揚晨,你怎麼了?

  凌蕭遠悠悠地看著她,但她臉上淡漠而疏離的表情令他煩躁。她不記得他!她只當他是陌生人,她只當他是患者的家屬!

  當小森衝向她時,他本能地上前想要護住她,小森的衝擊力根本不是她纖弱的身子所能承受的。可她又一次令他吃驚:她有閃躲的時間卻並未躲開,她什麼都未做卻能安撫小森的情緒!自從姐姐去世後小森便不再說話,唯一做的就是不停地攻擊身邊所有的人,六歲的孩子失去了母親,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他這個舅舅!她是小森唯一信任的吧?是因為姑侄親緣嗎?還是她身上與生俱來的那股不容他人侵犯的魄力?

  歐揚晨牽著小森的手走向他,「你好,我是這家診所的心理醫生,想和你談一下小森的情況!」語氣公事話。

  凌蕭遠冷冷地瞅著她,他被她公事話的語氣惹惱了,她竟對他連一絲一毫的記憶都沒有,「我開始懷疑你們的專業水準!」他挑眉,語帶嘲諷。

  歐揚晨微愣,旋即淡淡一笑,「既然這樣,我暫且不以心理醫生的身份和你談小森的情況,你可以把我當成只是單純喜歡小森的人。」她能感覺到牽著的小手明顯地握緊。

  「不必!」凌蕭遠不由分說地抱過小森,一字一句道,「治療到此結束!」隨即抑制著莫名的怒氣轉身急步而去。

  歐揚晨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診所內,不由心口一緊。他並不記得她,而她現在的身份只是心理醫生,且並不是小森的主治醫生,病人不願繼續治療,那她還能做什麼?他和小森又是什麼關係?父子?他的年齡應該與她相仿,難道他早已娶妻生子?想到這,心裡悶悶的,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

第2章(2)  

  凌蕭遠蹙眉看著收拾行李的田嫂,他答應父親帶小森回香港,小森的戶口也已落入凌家。母親多年來修佛養性早已不再貪戀權貴,父親因得知當年真相後又痛失女兒也有意退出商界,他本因順應父母之意回去繼承凌氏財團,只是她的出現,又一次打亂了他的思緒。

  「田嫂,我的行李不必收拾了,明天您帶小森回香港!」他決定留下,他要看清她淡笑下的真面目,轉向一直在身後靜默不語的葉祖德,「德叔,明天由您親自送他們去機場!」

  田嫂一驚,焦急地說道:「少爺,我是照顧您起居飲食的,您不走,我也不能走!」她是老爺特地從香港派來照顧他的,少爺也從小一直由她照顧,以前少爺雖不苟言笑,卻還不至於這般沉默冷然,她怎麼能放心回香港?

  葉祖德唇角牽動,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少爺決定的事,任何人都無力改變。

  「我決定了!」他看了眼躲在角落一臉漠然的小森,怨恨的痛楚再次席捲而至,若不是歐皓天,小森不會失去母親更不會將自己封閉,一切的罪孽都是由歐皓天一手造成的。

  察覺他繃緊的臂膀肌肉,田嫂不再說什麼,重重地歎了口氣,都是二十六年前的冤孽啊!夫人為此被良心折磨了二十六年,終於有勇氣說出真相後也已回天乏力了。

  凌蕭遠轉身朝門口走去,手在握到門把後又停了下來,「德叔,徹底調查歐揚晨!」

  對她的惦念從何而來?

  僅僅只是人類天性中好奇的因子在作祟?

  歐揚晨手捧咖啡杯坐在陽台上,任暮色由四面八方籠罩而來。

  人如此奇怪,身體疲倦得不想挪動半寸,思緒卻變得異常活躍,不願想的不該想的都一股腦地湧進腦海。

  甚至想到了他,還有他眼中的譏諷!

  小森怎麼樣了?為何六歲孩子的眼中藏著無窮無盡的不安?

  查看了小森的病歷,半年前突然不再願意說話、攻擊人、不安、煩躁,學長診斷為自閉症,但她並不認為有如此嚴重,小森只是抗拒治療……

  她搖了搖頭,似要搖盡那紛亂的思緒。

  「歐揚晨,開門!」門外傳來秦灩的極不淑女的喊叫聲。

  歐揚晨翻白眼,起身開門,抱怨道:「有門鈴你不用,偏用吼的!」

  秦灩邪邪一笑,「我有第三隻手就按鈴啦!」舉著佔滿雙手的購物袋以示無辜。

  她歎了口氣,接過購物袋走進廚房,「大小姐,你不會想每天來我這吃飯吧?」

  「嘿嘿!」秦灩壞笑,「揚,你真是冰雪聰慧!」

  歐揚晨倒了杯咖啡給秦灩,逕自走出廚房坐進沙發,不無好氣地看著她,「我的廚藝可不及秦家廚師手藝的十分之一。」

  秦灩無所謂地聳聳肩倚進沙發,轉話題:「第一天上班怎樣?」

  歐揚晨輕啜口咖啡,不由又想起他,還有小森眼裡的不安,「遇到一個自我封閉的孩子,才只有六歲!」她的目光幽幽地望向遠處,疼惜的表情溢於言表。

  「傳說中的自閉症?能治癒嗎?」秦灩很感興趣。

  「我並不認為是自閉症!」歐揚晨眼神一黯,「家屬不配合治療!」他眼中無時無刻不帶著嘲諷,畢竟他親眼目睹她買醉的行徑,又怎能放心將孩子交給她!

  「什麼狗屁家長!」秦灩哼出冷氣,「都是會生不會負責任的混蛋!」她和揚晨不都是深受其害,慶幸的是沒有慘到得自閉症。

  「就是那天酒吧裡彈鋼琴的男子。」她淡淡回應,只當閒談。

  秦灩驚愕,半晌喃喃自語道:「凌蕭遠有孩子?還已經六歲了?」虧她還想撮合揚晨和他,只是和他雖談不上相識,但她出入Sometime多時,從未聽說他有女朋友啊!

  凌蕭遠!

  原來他叫凌蕭遠!

  她在心裡重複著這三個字。

  「不可能,他不可能有女朋友,沒女朋友當然就不可能有孩子,難道他能單性繁殖?」秦灩振振有辭說著她的理論。

  歐揚晨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麼簡單的問題竟能聯想到單性繁殖?他沒有女朋友並不代表沒有妻子啊!」

  「妻子?」秦灩驚呼,「你確定是妻子而不是小老婆或是一x情之類的?」

  歐揚晨啼笑皆非,「受不了你!」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秦灩搖頭如波浪鼓,「也許是私生子,就和我一樣,老媽死了,沒辦法只能接回家!」

  歐揚晨眼中閃過一絲感歎,她竟能灑脫得絲毫不介意身世,相較下自己的身世光明磊落,無須遮遮掩掩,那麼應該是幸運的吧?「灩,為什麼你能不在乎?」

  秦灩疑惑地看著她,「為什麼要在乎?我和你不一樣,你一出生就有『父母』的概念,自然期盼父母的關愛,而我在十歲以前從來不知道『爸爸』的概念,十歲後突然有個有錢的老爸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何況十幾年來見秦老頭的次數屈指可數,生活有他或沒他都無所謂,既然無所謂,為何要在乎?」

  歐揚晨茫然了。無所謂所以才能不在乎!她還在乎嗎?在乎父母的關愛?還在奢求著她從未有過的溫暖嗎?

  高溫一直持續著,熾熱的陽光穿過玻璃帷幕灑進辦公室內,連中央空調的涼風也無法抵禦那逼人的熱氣。然而,「歐新」集團的所有股東都冷汗涔涔,包括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集團領導人歐辰柏也顯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歐辰柏冷瞥了眼坐在身旁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怨氣又一次油然升起。「歐新」的股票近日因歐皓天製造的一連串緋聞急劇下跌,同時又有黑手在暗中大肆收購股票;交給他的都是再三研究確認無誤後只需稍做努力就能成功的企劃案,而他卻能做到一一被對方回絕的地步;更可恨的是愚蠢到跳進他人設的陷阱轉讓了名下15%的股權;相交良好的銀行也受壓不提供貸款,「歐新」處在資金不足的狀態。這幾個月來連續遭受打擊,內憂外患,已經影響了正常的運作,股權外流情況甚是嚴重,他已經做好準備等待幕後操縱者出現,那個現今已擁有「歐新」三分之一股權的人是時候露面了。

  「經董事會研究決定,撤銷歐皓天總經理一職!」歐辰柏憤憤道,他一手建立的江山已由親生兒子毀了一半。

  歐皓天揚了揚濃眉,英俊的臉上竟有一絲釋然,他不是從商的料,而因歐家獨子的身份被迫壓上掌管大權的責任。父親對他的不信任更使得他無心公事,整日只是游手好閒地待在辦公室。如今撤去沉重的總經理一職反而更襯他意,已想著去完成航海的夢想。走之前得去看望自小令他羨慕的妹妹才是,近日公事纏身,她回國一星期都還未見面。揚晨的能力備受父親及叔父們的肯定,父親也不古板地認定只有兒子才能繼承家族事業,逼迫他來「歐新」只是因為揚晨不受約束的個性,而他懼怕父親是因經濟上需要他老人家的支持,但揚晨不同,沒有歐家的束縛她會活得更自在。

  有這樣強勢的妹妹值得驕傲也值得可悲!更可悲的應屬極力想拉攏揚晨做接班人的父親和母親,呵!「歐揚晨」的名字就能說明一切,歐辰柏和楊宛晶的優良結合。好諷刺,從未相愛的兩人,竟能將名字結合在一個根本不願承受命運安排的揚晨身上,或許她是最可悲的!

  歐皓天想得出神,驀地被人踩痛左腳,克制著齜牙咧嘴的表情,用餘光暗示,「你死定了,秦沐!」不想追揚晨了?敢對未來大舅動粗?想必經這幾年的慘痛教訓早已決定放棄了!從揚晨十六歲開始便窮追不捨,還委派妹妹秦灩探口風,嘖嘖!如果早些時日找他請教兩招或許還有救,現在即便捨棄家族事業借口積累經驗坐鎮「歐新」,討得老爺子歡心也是無謂。

  秦沐朝歐辰柏的方向撇了撇嘴,歐皓天這才發現父親大人正用一種仇視的目光瞅著他,當下安分許多,佯裝虛心地聆聽各大股東對他的教誨,還不時頻頻點頭以表示悔改之心。

  董事會持續了三個小時,所要討論的事項除了研討歐皓天之外並無成效,平日自視才高者都未提出可供採納的方案。

  離開會議室時,歐皓天瞥見父親凝重的神色,心不由緊了一下,「歐新」的狀況真的很糟?而且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他一向不避諱外界所封「敗家歐少」的名號,但敗自己和敗整個集團截然不同,他承受不起集團上下千人的壓力。

  「今後安分一些,否則會死得很慘!」歐辰柏丟下忠告的話,憤憤地走進了電梯。以他的猜測「歐新」這次的災難必然是由不孝子燃起的。女兒聰慧過人卻不受控制,兒子性情隨和卻非可造之才,自己已過花甲之年,事事也已力不從心……唉!

  歐皓天恭敬地看著電梯門合上,隨即大赦似的吁出口氣,想起父親的忠告卻不甚理解,他雖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並非十惡不赦之人,誰無聊得想要他的命?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秦沐,「秦灩在哪?」這丫頭躲著所有人,抵死不說揚晨所居何處。

  秦沐皺眉,深棕色的眸子一沉,沒好氣地道:「不知道!她神出鬼沒哪有定性!」最可惡的是每回問及揚晨的地址,她都擺手說不知道。報紙上都已刊登了兩人喝酒的照片,她還一口咬定酒後就各散東西,不知揚晨的下落。胡扯!

  歐皓天若有所思地摸著高挺的鼻樑,眼神一閃,「夜獵灩女的戲碼即將登場!」嚴刑逼問。

  秦沐好笑地掃他一眼,掂了掂手中集團近兩個月的債務報表,歐皓天更是已到了一無所有的地步,無法置信他還能如此輕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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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22 19:06:43

第3章(1)  

  歐揚晨九點剛踏進診所就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被告之有個孩子手裡拿著有她照片的報紙和心理診所的名片,一句話也不說,還撞傷了一名巡警。

  她回來第一天就上頭版頭條的「醜聞」竟有此等作用,讓她突然對跟蹤她的記者添了絲好感!

  歐揚晨和段彥棠簡單交代後就急急地打車前往警察局,絲毫未察覺到身後段彥棠煞白的臉色。

  段彥棠轉身走進診所,平日溫和的語氣變得急躁:「立刻打電話通知凌孝森的家屬!」四年來他從未見過她的情緒起伏如此之大,她一向都是淡淡地笑著,對一切保持著淡然的距離,今天的她不是他所熟悉的。

  「電話是空號!」護士低聲說,被他的樣子嚇壞了。

  段彥棠愕然,「空號?」三個月來似乎都是患者家屬打電話來預約時間,他煩躁地搔搔頭,「我出去一趟!」轉身急步走出了診所。

  歐揚晨趕到警察局後勤辦公室,赫然看見小森被銬在椅子上,一雙黝黑的眸子無助地看著她,她只覺頭頂轟隆一聲,一股怒意直逼天靈蓋,「我是孩子的家屬,他只是個孩子,不是犯人,請問你們有權利用手銬嗎?」她的語氣平淡,卻令人不寒而慄。

  「呃,他……他不是普通的孩子!」年輕的後勤人員面對她充滿寒意的目光不自覺地抖縮了一下,急著解釋,「他撞傷了我們的巡警!」

  「受傷的巡警我會去拜訪致歉!」她冷冷瞥了眼手銬,「現在可以打開手銬了嗎?」

  後勤人員立刻打開手銬,將文件遞給她簽字,也不要拜訪道歉了,只希望這個冰冷威儀的女子和奇怪的孩子馬上消失。

  歐揚晨將證件一一出示,筆一揮落下華麗的簽名,「謝謝!」衷心的語氣。她是因為小森被銬而生氣,但更感謝他們在大街上將小森領回。

  後勤人員怔怔地看著她,她的語氣真摯,臉上雖維持著冷然但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這是怎樣的女子?

  辦完手續,記下被小森撞傷的巡警的名字,她抱著小森走出了辦公室,身後追隨著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剛走出警察局大門,只見段彥棠直面飛奔而來,看著她臉上的倦意,他的心一陣抽痛,「我來抱!」伸手欲要接過小森。小森不安地摟緊她,全身肌肉繃緊。

  歐揚晨避開他的手,「不用了!」唇角微微上揚,她很累,不想笑,也不想說話,只想立刻找到凌蕭遠,「我請一天假,對不起!」說著,攔下計程車坐進車廂。

  段彥棠呆望著計程車駛遠,漸漸消失,嘴裡不由泛起苦澀,突然預感到她也一樣會在他生命中消失,或許她從未想要走進他的生命。

  還只是早晨,Sometime酒吧大門緊閉,打電話回診所詢問電話地址被告之電話是空號、地址根本不存在。她牽著小森的手茫然地看著上鎖的大門,一時竟不知所措。她要在哪才能找到他?為何她會急切地想要見到他?只是因為小森嗎?只是想質問他為何不看管好孩子嗎?

  她蹲下身,溫柔地看著小森,「小森,哪裡能找到爸爸?」

  小森搖頭。

  「家住哪你知道嗎?」

  小森再搖頭。

  「那願意跟我回家嗎?」

  小森點頭,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憐惜地摟住小森,輕歎口氣,抬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

  他在哪?

  為何不在?

  晚上九點,凌蕭遠站在吧台後,神情淡漠,只是一味重複著調酒的動作。這個時候田嫂和小森應該已經到了香港,早晨已經向父親說明還需停留段時日,問及原因他卻無從開口,難道要告訴父親是因為他滿腦子都是害死他姐姐的人的妹妹?

  葉祖德走向他,愈言又止,小森失蹤了,派出的人都搜尋未果,田嫂差點急暈,老爺夫人還在等著見外孫,他已快急白頭了。

  「葉老闆,您有事找我?」凌蕭遠見狀,有禮地詢問。

  葉祖德咬咬牙又把話吞了回去,希望剛派出的人能有好消息,「沒事!」說完,頹然地走向經理辦公室。

  「兩杯GreyGooseVodka。」一女子優雅地坐在凌蕭遠對面的高腳椅上,蔻丹的手指輕敲吧台。

  凌蕭遠倒酒,遞給她,全程未看女子一眼。這種寂寞的富家太太他見得太多,必定描繪著精緻的妝容,一身無可挑剔的頂尖服飾,尋求刺激和慰藉是她們來這的原因,又不想落入俗套降低身份,因此這種名義上的純酒吧成為她們的首選。

  除了歐揚晨,任何女人都令他倒胃口。

  女子將其中一杯酒推至他面前,對著他勾勾手指,「陪我喝一杯!」

  凌蕭遠嘴角扯出邪笑,眼神卻冰冷,「除了喝酒,或許『您老』有更好的建議!」這女人應該有四十歲吧?尊稱為「您老」好像不過分。看著那一臉厚重的粉,他瞇眼冷笑,妝容再完美也還是掩飾不住自然衰老的痕跡。

  女子完美的妝容產生龜裂,砸下一疊大鈔轉身走人。

  凌蕭遠淡漠地拿起錢,丟給身邊早已驚嚇過度臉色慘白的吧仔小傑。

  小傑數著大鈔,眼睛發亮,「十張耶!」老大魅力就是大。只要他在,從女人口袋裡掉出來的錢就明顯增加很多,這位好看得連男人都會心動的男人無疑是他的偶像。

  歐揚晨抱著小森怔怔地站在酒吧入口看著凌蕭遠,剛才他與那女子談笑的一幕全部落入眼底,她垂下眼瞼,漠視心中掠過的悵然。

  歐揚晨深吁口氣,淡淡的笑容再次浮現在臉上,走向凌蕭遠,「凌先生,打擾一下!」

  她的聲音!

  凌蕭遠停住手中的動作,驀地抬頭,對上的是她淡漠的眼神和小森全然放鬆的表情,小森?他現在應該已在香港,為何會出現在她懷裡?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她提議,這裡並非是孩子久留之地,本想交給秦灩看管,但小森一刻都未放開她的手,那種強烈的需要令她心疼。

  他繞出吧台,不由分說地抱過小森,「等我一分鐘!」

  沒等她說話,他已急步走向經理辦公室。她不由微微蹙眉,對他身為家長卻不付責任的行為有許不滿。

  小傑仍舊在狀況之外,一臉茫然地看著她。那天讓老大破例彈鋼琴的大美女和一個小不點一起來找老大?Sometime爆炸性新聞:凌蕭遠是有婦之夫,還育有一子!這顆「炸彈」的威力有多大只需看一下四周哀怨的目光就足以計算。大美女的魅力也不容小覷,進酒吧還不到一分鐘,已引來無數目光。能近距離看她,還真是視覺的享受,只是在她身上也終於領略到「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意境。

  不到一分鐘,小傑的餘光掃到身旁凜冽的眼神,立即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趕緊撤離現場。

  連他都察覺到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男人的目光,她竟會毫無知覺?是不自知還是故作清高?

  凌蕭遠微微皺起眉,拉過她的手大步走出酒吧。

  她的手好小,軟和細滑,真是千金大小姐的手呵!和他一樣從小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而他姐姐的手卻粗糙乾澀,多荒謬的對比。一母同胞的雙生姐弟,落地後卻過著天堂與地獄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歐皓天比起來,似乎他更恨自己!

  歐揚晨被他有力的手緊握著,心陡然有些恍惚,卻並沒有拒絕,任由他握住她的手來到室外。她是現代都會女子,並不認為這樣的牽手有任何值得矯情的理由。

  這個時段本是夜生活的開始,但因Sometime偏離市區,行人車輛甚少,只有黯淡的路燈和點點星光相輝映。

  他緊鎖住她的臉龐,她眼裡的淡漠激起他體內驕傲的因子,揚起劍眉,悶悶道:「不要以心理醫生的身份和我談!」

  和他相對站著,才發覺他好高,她一六八的身高只到他的肩頭,突兀的壓迫感襲來,她不由退了一步。唇角微揚,透著倦意,「請問你希望我用什麼身份和你談小森的情況?」在心裡歎了口氣,她一向不喜與他人爭執,也不會幼稚到期望有主觀意識的人會聽取她的意見,而卻在遇見他和小森後驟然改變了。

  凌蕭遠蹙眉,該用什麼身份?他惦念的女人?第一反應!他仇人的妹妹?第二反應!內心的糾纏令他煩躁。身後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聲音令他迅速恢復心神,從小的嚴格訓練和本能的危機意識,培養出了極高的警戒性。

  「好戲上場!」他對著她微微一笑,「要看一起來!」轉身急步走向距離十米遠的拐角黑暗處。

  她疑惑地看著他,不甚感興趣,但還是跟了上去。

  「Hi!」凌蕭遠拍了拍站在拐角處貼著牆壁的男子。

  戴著漁夫帽的男子低著頭,戰戰兢兢地想沿著牆壁逃遁,無奈前有高大陰冷的下一期緋聞男主角,後有磚牆。

  「很敬業哦!」凌蕭遠似有若無地笑著,「還想拍什麼?或許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男女主角都在耶!」聲音平和得令人心寒。

  歐揚晨瞭然地笑了,原來是今日還想感謝的記者老兄,玩心大起,「我可以站在這裡給你拍,不必那麼辛苦躲在角落!」「呵呵!」男子顫抖著乾笑兩聲,手下意識地伸進口袋護著相機,這可是他的飯碗,「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好恐怖的兩個人,平日他們這些小報記者被視作瘟神,名人避之不及,這個歐家千金不止行事異常,連觀念也不同於他人。

  「哦?」凌蕭遠俯身逼視他的眼,一隻碩大的手擰住他的衣領,「想我換種方式和你說話?把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

  男子顫抖著從口袋拿出相機,勉強擠出破碎的聲音:「相機很貴!」還是新買的。

  凌蕭遠接過相機,換上溫和的笑容,替他整了整衣領,「會有人去找你並且賠償你的損失!」

  男子努力止住顫抖的雙腿,怔怔地看著相機,這下沒辦法交差了。那天晚上和前輩在Sometime喝酒,無意間發現貌似楊宛晶的女子,幸得前輩提醒才知是歐家千金,報道一出,雜誌社老闆立刻加薪,而且下令他目前的任務就是緊盯歐揚晨,現在損失了部相機,還被當事人逮個正著。

  「還不走?」凌蕭遠輕鬆地問,「想和我們喝一杯?」

  男子立刻連滾帶爬地走人,生怕多待一秒後會被毀容。

  歐揚晨輕笑,不吝嗇地給予掌聲,秦灩曾說她毫無幽默因子今日看來只能歸於謬論類。

  凌蕭遠有許怔愣地看著她晶亮的眼神,此時的她像極了為惡作劇成功而沾沾自喜的孩子,頑皮的笑意取代了原本淡漠的神情。

  他承認她令他心神不安,第一次見到她就已預料到的結果。歐揚晨,美好得令人心痛。一見到她,渴望和自我控制便在心底掙扎。他甚至曾經想要放棄報復的念頭,想要忘掉歐皓天對他的親姐姐所做的一切,而這個想法令他自責又氣憤。可是他的目光離不開她,他的意識離不開她,他的心……似乎也離不開她。

第3章(2)

  「凌先生?」藉著路燈,她看到他因思索而糾結的眉。

  歐揚晨的聲音將他拉回神來,他勉力壓回原來的情緒,「蕭遠,叫我蕭遠!」凌先生的稱謂令他厭惡。晃了晃手中的相機,嘲諷一笑,「看來你很出名!」歐家千金。

  歐揚晨斜首睨他,倦倦一笑,「我也這麼認為!」

  「很享受?」他不悅地皺眉。

  她轉身背對著光線,不讓他看臉上落寞的表情,「我無法控制他人的行為,如果日後還出現類似的情況,我會抱著享受的態度!」聲音平靜得無一絲情緒。

  凌蕭遠上前一步直視她的眼睛,將她的悵然盡收眼底,原來她外表的堅強不是真的,在心裡歎口氣,小森離家出走想找的人是她,而他現在惦念著的人也是她。逃不過。

  「下次診療的時間?」

  「嗯?」她疑惑地抬頭對上他幽深的眸子。

  凌蕭遠微微一笑,好心解釋:「除非你能短時間內將小森完全治癒,否則我們打交道的時間會很長!」希望是一輩子。

  歐揚晨愕然,旋即釋然一笑,「不會太久!」是小森治癒的時間不會太久?還是他和她牽扯的時間不會太久?內心深處為何會有失落?

  他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好看的濃眉再次皺起,這不該是一個患者家屬該有的心態,這也不是對待仇人的妹妹該有的態度。

  「小森不僅需要心理醫生,更需要家人的關心!」她輕歎口氣,不希望今天從警察局領回小森的情況再次出現,「不耽誤你工作,再見!」說完,逕自轉身欲要離去。

  「我送你!」歐家府邸三公里內他都不願踏入,只是更擔心她的安危,想像力再差他都能在腦海中描繪出男人見到她時流口水的樣子,「這裡打不到車!」借口。

  看著他眼底的堅持,不認為自己的反對聲會奏效,她淡淡一笑,和他並肩走在星空下。

  城市的污濁使得很少有機會看到黑幕上綴著的晶亮星辰,就如和他的三次會面一般,愜意靜謐的狀態少之又少,所以才會有股想要珍藏此刻的衝動吧!

  那顆不願起伏的心湖,似乎已經掀起了一層漣漪。

  「不想踏進歐家府邸的範圍」,這一點看來只是多餘的顧慮。她不住歐家別墅,不住像樣的寓所,她的公寓只是一棟略顯老舊的大樓!他很小人地想,是否她也不願他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故意領他來此,待他走後,她再由專人護送回府?結果證明他小人的想法是錯的,她確實住在那棟和她完全不相稱的公寓大樓。

  「這是短時期內能搜集到的歐揚晨的所有資料。」葉祖德將搜集到的資料呈給凌蕭遠。

  凌蕭遠一陣恍惚,他竟忘了曾派德叔調查她,不該這樣的!是他想要逾越兩人之間的關係,甚至熱切地想要拉近彼此的距離。

  他愛上她了?該死。他在心裡咒罵。

  凌蕭遠將文件夾打開合上再打開,最終還是合上,「德叔,打火機借我!」

  葉祖德疑惑地掏出打火機遞給他,「嗒」的一聲,載有歐揚晨點滴的資料被熊熊火焰包裹,漸漸化成灰燼。

  他不要卑鄙地窺視她,不要!

  他渴望瞭解她,但要堂堂正正!

  他渴望得到她的愛,但要解除心結,先行給予她完完全全的愛!

  凌蕭遠輕按住眉間,姐姐臨死前的樣子和她的樣子不斷在腦海中翻騰,好痛苦!

  「目前我們手中的有多少『歐新』的股權?」近幾日他無心過問此事,一切都由德叔全權按照他先前的意思處理,相信「歐新」已經面臨大難了。

  「30%,歐皓天名下的15%股權已全數在手!」

  「德叔,計劃暫停!從今天起沒我的允許不得收購『歐新』股票!」他無力沉吟。

  「但是……」這次的計劃斥資金額上億,「歐新」早已元氣大傷,「『歐新』目前內憂外患,面臨資金短缺和管理層混亂的局面,如沒有大量資金和有能力的管理人,恐怕很難再上正軌!」

  「歐辰柏不會輕易讓『歐新』垮!」他悶聲道,整個復仇計劃中歐辰柏一直是他不可忽視的人物,只要有他在,「歐新」就還有希望。

  出乎他意料葉祖德搖了搖頭,「歐辰柏近日已顯力不從心!」在精悍的人物,總有衰老的一天,連續的打擊更加快了衰老的進程,「少爺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葉祖德試探著詢問,他已猜測到幾分端倪。

  「我沒有改變主意,歐皓天已經一無所有了,目的也已達到,無須牽連他人。」凌蕭遠全身繃得緊緊的,他清楚這是用來自欺欺人的借口,她未出現時他的目標是整個「歐新」集團,可是不可避免的,她出現了。

  有舊公寓的前車之鑒,所以當她帶著小森去擠公車的時候他已然可以控制愕然的情緒。可是他並不認為公車是可用作代步的工具,因為很擠,空氣很臭……

  站在擁擠的車廂,凌蕭遠冷冷瞅著她,治療地點由診所移至遊樂場他確感欣喜,畢竟無須看段彥棠對她百般慇勤的嘴臉,可是當他攔下計程車卻遭來她的白眼還丟下一句:我和小森乘公車。人物清晰,她和小森,並不包括他。

  他用高大的身軀將她和小森圍住,隔絕一切纏繞在她身上的目光,肅殺之氣已然出現在臉上。

  沒有招蜂引蝶的動作卻已引來無數男人的口水,她竟還能視若無睹?

  「今後改乘計程車!」他沒好氣地道。

  「小森必須真正走進人群!」

  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小傑說他可以在第一時間吸引女人的目光根本就是奉承話,她的目光寧願落在窗外單調得不值一看的景物上也不願在他臉上停留一秒。

  歐揚晨心神恍惚地看著窗外,入目的景觀為何物她不知,只是不願將視線落進車廂,或者說是不想看到縈繞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羞澀的、癡迷的、呆滯的、熾熱的……

  歐揚晨在心裡歎了口氣,何時她變得這般敏感了?

  「到了,我們下車吧!」一路的靜默和車子緩慢的速度早已令他煩躁,但在她柔和的語調下他竟笑了,因為她用了「我們」這個字眼。

  歐揚晨抱著小森站起身,看著她不負重荷的嬌軀,他不覺皺眉,從她手中接過小森,護在她身後下車。

  二十四年來第一次踏進遊樂場,歐揚晨不禁有些許不知所措。她是生來不會提出要求的人,從記事開始無論內心有多渴望能像普通孩子一樣在父母的陪同下玩樂,但那份生疏令她無從開口,漸漸地長大也便不再有遊樂場旋轉木馬下的夢想,如若不是小森的出現,恐怕一輩子她都不會踏進早已離她遠去的童話世界。

  「你帶小森去遊樂區玩吧,我去買飲料!」她垂下眼瞼,不願看眼前歡樂的場面。

  凌蕭遠好笑地看著她無所適從又佯裝鎮定的樣子,原來她對遊樂場完全不熟。是她要帶小森來遊樂場的呀,若非他以監護人的身份威脅,她根本不打算同他一起,難道她想半路隨便抓個人當導遊?

  「你第一次來遊樂場?」他嘴角揚出一抹戲謔的笑。

  歐揚晨心虛地瞥他一眼,澀澀一笑,「很久以前站在遠處看著遊樂場的大門,但好像都沒有機會走近它。」不明白為何要告訴他這些。

  聞言,他收斂笑意,心口一陣酸楚,她的童年是怎樣的?竟連普通的遊樂場對於她而言都是奢望?他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再忙也會盡量抽時間陪他出國度假,反而是他時常不喜外出。

  他揚了揚眉,打趣道:「本導遊免費帶著你玩轉遊樂場!」

  歐揚晨輕笑,若有所思地頷首,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樣子,「原來你體內並非沒有幽默細胞!」秦灩錯了。

  凌蕭遠愕然,幽默細胞?他當然沒有!這點可以由所有和他有接觸的人證實,可是她出現後好像一切都在改變。

  他希望她開心,希望她歡笑。

  「你恐高!」凌蕭遠一手抱小森,一手扶著剛從雲霄飛車上「受虐」走下的歐揚晨,看著她慘白的臉色,眉頭又不自覺地擰緊。

  她安撫好不斷抽搐的胃,頭部的昏暈感還未消失,「我也剛發現!」為何坐飛機就不會出現這種狼狽的樣子?否則她才不會傻到跑去自虐,但是……卻很盡興。

  小森用小手輕撫過她的臉頰,露出一抹久違的笑。

  他第一次目睹小森的笑。

  也第一次目睹她純粹的孩子氣的笑顏。

  有種不知名的感覺溢滿胸口,是幸福吧?

  他知道……是幸福。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22 19:07:42

第4章(1)

  「歐皓天,你是只超級至尊豬!」秦灩在游泳池奮力囂叫,她從不認為自己是秦家人,但卻繼承了秦家人永遠學不會游泳的「優良傳統」!

  秦老頭為了改善品種,所以兩個兒子的名字都由「水字」構成,就連她這個私生女也不放過,「艷」改為了「灩」。

  「揚晨在哪?」歐皓天重複第十次地詢問,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和時間。

  秦沐閒適地坐在一旁啜著咖啡,慶幸行動由午夜改為午後,否則這番吼叫勢必引來秦府上下的騷動。

  秦灩已經嗆了一肚子水,氣得一雙美眸騰起殺意,大叫:「你是她哥,為何跑來問我她在哪?大白癡!」

  「很簡單的問題,就像秦沐是你哥,他也同樣不知道你在哪!」歐皓天壞笑兩聲,優雅地伸個懶腰,起得太早,好累,「快說啦,你淹死了我會心疼的!」

  秦沐戴上太陽鏡,起身走到花圃賞花,這種無聊的遊戲他不想參與,若非目標是揚晨的地址,他不會在這浪費時間。

  「哈!」秦灩大笑,「就算告訴你們,揚晨也不會想見秦沐!」一廂情願,從頭頂到腳底板沒一處是配得上揚晨的,即使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她也不必留情面,自以為家底豐厚,長相不俗,就想得到天下女人的心。笑話!

  聞言,秦沐頓住腳步,回頭冷冷地瞪她一眼,她踩到了他的痛處,六年未曾癒合的傷口。歐、秦兩家是世交,揚晨是兩家人眼中的公主,愛她的也不止他一個,若非父親強迫大哥聯姻想必也會為她苦守。他為斷後顧之憂,早已向父親說明他愛的只有揚晨,父親也已答應此事他會慎重考慮。

  歐皓天看她費力喘氣的樣子,有絲不忍心,扔下救生圈,「那打電話給揚晨,就說我想見她!」

  秦灩勉力爬上岸,撈起救生圈砸向歐皓天,「蛇鼠一窩!」她知道他和秦沐不同,他只是個沒心沒肺的花花公子,而秦沐……在一個屋簷下相處了十幾年她仍舊看不透他。

  「快打啦!」歐皓天遞手機給她,低聲說,「如果揚晨不願見秦沐,我也不會讓他見到她的。」即便他不知道為何老妹不願見秦沐,費神的事他不願多想。

  秦灩沒好氣地接過電話,撥號,咕噥幾聲後掛斷。

  歐皓天蹲下身,眨了眨好看的杏眼,「怎樣?」

  秦灩白他一眼,「想知道就跟著來,不過本小姐現在得去換衣服,吃午餐,有耐性就等吧!」說完,逕自走進屋。

  秦沐吁了口氣,她會願意見他嗎?會嗎?

  六年前的六月二十九,那年她十八歲,他十九歲。

  「不要去巴黎!」他拚命拉住她的手,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氣瘋了。

  「放手!」她冰冷的聲音,冰冷的眼神,不可違抗的氣勢。

  「讓我陪你一起去!」他不能離開她,她是他生命的中心。

  她驕傲地揚起下巴,冷冷地道:「請自重!」

  「為什麼不讓我愛你?為什麼?」他咆哮。

  「你可以愛任何人,但絕對不要愛我。我不需要愛!」她冰冷的眼神幽幽望向遠處。

  他惱怒了,奮力將她擁入懷中,柔軟而清香的身軀美得不可思議。

  「我不可能愛你!」平靜的聲音,沒有半絲情感。

  他放開她,驀地拿出刺刀,劃向自己的手臂,頓時鮮血涓涓而流,「你走我就死!」

  她淡淡地笑,不再看他一眼,「等你知道疼痛後再選擇要不要死!」她最後對他說的話,從此之後再不願給他任何音訊。

  六年了,他的目光漸漸落在手臂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上。沒有疼痛,沒有心,因為沒有她……

  從診所走出,交通擁塞。

  夕陽已落入盡頭,不再陽光明媚,盛夏的風原來也可以透出涼意。

  下午接到秦灩的電話,她答應見面,那涓涓鮮血似乎又出現在眼前。

  無力……

  沒有人有權為任何人結束生命,她承受不起,也不願承受!

  約在Sometime,她不想思考自己的行為是刻意還是無意。但當視線在吧台處落空時,卻分明感到了失落。

  自歐揚晨進入酒吧,已引來無數人的側目。

  「揚!」秦灩在角落揮手,瞥了眼早已看呆眼的秦沐。

  歐皓天吹著口哨起身,張開雙臂,「賞臉給個擁抱吧?」

  歐揚晨嫣然一笑,上前擁住分別六年的大哥,「我很想你」這句話卻哽在喉嚨說不出,甚至覺得沒有資格去說,畢竟消失六年的是她。

  「長高了!」歐皓天比了比身高,仔細打量六年不見的妹妹,「也更漂亮了!」真是想拿個擴音器告訴在場的人她是他的妹妹。

  「有你這麼帥的大哥,妹妹當然不敢差太多!」歐揚晨轉身看向秦沐時他已起身,淡淡一笑,「好久不見!」

  秦沐有點昏暈,差點回不了神,她笑的時候美得令人屏息,她比六年前更美,更令人心動。柔順的髮絲垂在一邊,略顯蒼白的臉龐更勾起他內心全部的愛憐,只是她的眼中……仍舊只有淡漠。

  她會和六年前一樣斷然拒絕他的愛!

  看他木然的表情,歐揚晨歎了口氣。何必呢?為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癡心等候?

  「為什麼不說話?我還以為你有千言萬語要和我妹妹說耶!」歐皓天蹺著二郎腿,悠悠然地道。

  他是有千言萬語要和她說,只是見到她那刻所有的話都哽在喉間,說不出也咽不回,堵得發慌。

  「你……還好嗎?」

  歐揚晨微微頷首,看出他的緊張,「秦沐,太緊張的話,見面會變得無趣!」平淡的語氣。

  「揚,對不起!」秦沐怔怔地看著她,她的神情裡無一絲侷促,反倒是他顯得僵硬。

  歐揚晨淺淺一笑,優雅落座,「時間太久了,很多事情我也已經忘了,何況我們只需對得起自己就好。」

  秦灩瞥見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嘴角揚起壞笑,揮手輕喊:「凌蕭遠,揚晨在這!」對著秦沐一笑,故意揚聲暗示凌蕭遠目前的狀況,「他是揚晨的男朋友!」瞥見秦沐的臉色剎那慘白,好佩服自己,暗自偷笑。

  歐揚晨怔愣,悠悠地望著凌蕭遠走近,從容地坐在她身邊,一手自然地攬上她的肩,熟稔得彷彿挽了千百回。溫柔地道:「有些事耽誤了,等急了嗎?」

  秦灩對著她擠眉弄眼,歐揚晨了然一笑,演戲演到底,旋即露出柔媚的笑容,微微搖頭,「我也剛到!」

  「我是揚晨的大哥,歐皓天!」歐皓天拍了拍凌蕭遠的肩,「能追到我妹妹算你有本事!」

  凌蕭遠冷冷地盯著那張曾想用來當靶子的臉,雖努力想要放下對他的怨恨,但見到他後還是忍不住想起姐姐蒼白的臉、蒼白的唇、蒼白的生命……識相離遠點,否則難保還能保住那張可惡的臉。

  歐皓天微微一愣,好熟悉的臉,疑惑地揚眉,「我們在哪見過?」

  見過?當然沒見過,想到了另一張容顏了嗎?她被你害死了。眼神凜冽地掃視歐皓天,他不斷告誡自己抑制怒火,為她……

  「這是我大哥,秦沐!」秦灩為凌蕭遠介紹,示意秦沐拿捏分寸,「除了揚晨,凌蕭遠不喜歡被別人碰,也不喜歡和人說話!」越描越黑才好。用餘光掃過秦沐由慘白到鐵青的臉,這招效果顯著啊!

  歐揚晨不知為何羞赧了耳根,揚眉望向凌蕭遠,亦真亦假地問:「是這樣的嗎?」

  凌蕭遠心口一緊,她嬌羞的樣子……寵溺地輕捏她嬌翹的鼻子,「你想我怎麼回答?」他不喜歡被別人碰,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但她卻是例外。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明知是戲,此刻她卻願意投身戲海,只渴望他那半真的寵溺,半真的情愫。

  秦沐霍然起身,打破了此刻愜意的氣氛,眼中的妒火在燃燒,兩側的拳頭握緊,彷彿有打人的衝動。憤憤地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如有長袖,必是憤然拂袖而去的架勢。

  歐皓天疑惑地眨了眨眼,半晌終於進入狀況,無奈地聳聳肩,本還奇怪妹妹一向不願與秦沐見面,今天竟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原來想快刀斬亂麻。但……是真是假?分不清,不想的好。

  「好好照顧我妹!」本想伸手拍他肩膀,念及他不喜歡他人觸碰的怪癖,還是收回了手,免得遭受臭臉,對著妹妹溫和一笑,「我去看看秦沐,回見!」喝酒鬧事是免不了了,千萬別吐他一身才好。阿曼尼西裝啊!

  「送我回家,我沒開車!」秦灩跳出沙發,勉為其難坐豬頭的車吧,不願當高伏特的燈泡。對著歐揚晨做個鬼臉,轟趕著慢吞吞的歐皓天離開。

  氣氛頓顯尷尬,他的手還自然地攬著她的肩,她卻不自然地掠了掠散落的髮絲,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喃喃:「謝謝……」陪我演這場戲。只是戲?只是戲!

  「送你回家!」凌蕭遠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走出酒吧。

  他想做的就是牽著她的手一輩子吧?

  總在送她回家後,站在樓下看著那盞燈閃出光亮,然後安心離去。有時甚至因為思念她,而特意跑來看她屋內的燈火,很安心,很幸福!

  一分鐘……二分鐘……五分鐘……預計中的光亮沒有出現。出事了?有宵小埋伏在暗處?念頭一閃,凌蕭遠雙拳緊握,焦急地直衝進公寓大樓。

  歐揚晨癱坐在地上,尾椎骨刺骨的疼痛直牽至腰椎,她忍不住咬緊牙關,眼淚還是自動湧出眼眶。

  好痛!

  上樓後發現保險絲斷裂,平時她也自行修理過,只是突來的火星令她一失神竟跌下椅子。她直覺地想要爬向窗戶看他是否還在,只是疼痛令她絲毫不得動彈。

  空間靜謐令人窒息,只有她因疼痛而發出的喘息聲在四周迴盪。費力拿出手機撥打120,突然覺得自己很脆弱也很孤獨。

  此刻她想到的不是父母,哥哥,甚至不是秦灩,而是他,凌蕭遠。但他總在她急切想見的時候無法尋至。

  她又一次找不到他!

  「歐揚晨!」門外傳來急促有力的敲門聲。

  她咬住唇瓣,努力想要扶著牆壁起身,卻又引起一陣劇痛。

  「你在裡面嗎?揚晨?聽到我說話沒有?」敲門的力道更大,聲音火急火燎。

  不知道為何,聽到他的聲音,她覺得委屈極了,淚又一下子湧出,「我在……可是……開不了門。」歐揚晨吸了吸鼻子,抑制著哽咽。

  「砰!」一聲巨響,大門門板狠狠撞向牆壁,反彈,隨後門框脫落攤平在地上。他好怕,方才聽到她微帶著哭腔的聲音,他整顆心都被高高懸起。

  他終於看到她了,她癱坐在地上,藉著樓道微弱的光線,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淚。她那樣纖弱無助地盯著他,泫然欲泣的模樣令他心痛。

  她的一切都令他心痛!

  看他喘著粗氣一臉焦急心痛的樣子,歐揚晨勉強扯出一抹笑,「沒關係,救護車很快就到。」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反過來安慰他?凌蕭遠越想越氣,攔腰把她抱起,看似強硬的氣勢卻在觸碰她時變得溫柔,他怕她受傷,他怕她會疼,好怕!

  她在最危急的時候撥的是120,她的果斷她的智慧令他歎服,她不像他所熟識的富家千金般嬌貴又無腦,可卻又因為在最危急的時候她未想到他而感到憤怒。但該怨的是自己吧?沒有給過她電話號碼,沒有給過她任何可以找到他的方式……甚至沒有告訴他真正的身份。

  他將她輕放進沙發,動作輕柔得令她覺得自己是個易碎的琉璃。她在最親的家人那都未受過如此的待遇。她高高在上的父親希望她成為他的繼承人,她美麗不可方物的母親希望她成為鋼琴家實現未完成的夢想,可他們卻未想過她願不願意。

  她不願意,所以她逃遁了!

  凌蕭遠看著她愈發蒼白的臉龐,懊惱地低聲咒罵:「該死!龜速!」救護車是爬來的嗎?

  歐揚晨疲倦地眨眨眼,聲音困難地從喉間溢出:「龜兔賽跑,烏龜贏了!」

  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思說笑?他勉力克住焦躁,在她身邊蹲下身,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不要有事,我不許你出事!」命令的口吻,眼中卻充斥著無限柔情。

  歐揚晨倦倦一笑,目光落進他幽深的黑眸中,裡面清晰地映著自己倒影。他不該用這般憐惜的眼神看她,不該!

第4章(2)  

  救護車呼嘯聲終於由遠及近,短短十分鐘,他像是焦急等待了一個世紀,從未這樣害怕,怕得不敢喘息,生怕微小的震動會引來她的疼痛。即使明知道她是歐皓天的妹妹,他仍舊無法恨她。他該恨她的,甚至應該卑鄙的不惜一切手段去傷害她,就如她的哥哥對他姐姐所做的一切,他應該用十倍一百倍加以償還,但他做不到,早就認清這一點,所以才想離開,卻偏偏走不了,兜轉一圈掙扎一番後還是認命地想要見她、擁有她、保護她……

  診療室藍得礙眼的簾子將她的一切都隔絕在他眼前,凌蕭遠瞇著充斥著怒氣的眼死盯著,彷彿要將它燃燒穿洞。

  「疼嗎?這呢?這?」裡面傳來男醫生的詢問聲。

  「嗯……」她低吟的聲音。

  凌蕭遠插在口袋的雙拳握得不能再緊,他發誓她再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就衝進去。很好,威脅奏效,暫時裡面毫無聲息。

  沒有聲音?為什麼會沒有聲音?

  凌蕭遠念頭一轉,大手一揮掀開簾子,在觸及一隻黝黑的手在一片白皙肌膚上來回觸碰時不由倒抽一口氣。該死的醫生在摸她?檢查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先生,請你出去,你進來妨礙我們檢查病情!」中年男醫生發話,很不滿被打擾,「劉護士,請這位先生出去!」

  妨礙你檢查病情?妨礙你摸我的女人才是真的!橫掃他一眼,凌蕭遠滿臉黑線條。她在笑他!她的眉急蹙著,她的額際滲著汗水,她很疼,但她卻在笑,還是透著倦色的笑,但多了份戲謔。

  「劉護士?」中年男醫生不見護士將來人帶走,再次響聲詢問。

  被喚作劉護士的女子驀地回神,低下頭一陣臉紅,上班時間走神看帥哥,丟臉!走到他身邊,頭越發垂得厲害,「先生,請……請你……出去!」

  中年男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年輕女護士定力不夠啊!不過這對男女確實俊美得令人炫目。任何人都有權欣賞美好的事物,天天面對生死的醫護人員也渴望看到美麗的東西以調整緊繃的心情,理解!

  凌蕭遠打定主意杵在斗室,他人奈何得了?「嚴重嗎?」會很疼嗎?眼神死死盯著醫生不安分的手。

  「先拍個片!」男醫生看他一臉凝重,好心不計前嫌安慰道:「初步診斷並沒有傷到筋骨,具體傷勢情況等拍片後再看,手上只是皮外傷,包紮一下就好。」

  他陪著她拍片,檢查,核磁共振,再檢查。醫生終於下定論:「無大礙,打上一針,靜養數日即可。」

  凌蕭遠心口的巨石終於落下,感激地瞅著好消息的發佈者,竟忘了先前自己無禮吃醋的狼狽樣。

  歐揚晨早已累得睜不開眼,她有些許怕,害怕這只是一個夢而已,明日清醒後她未從椅子上摔下,他也未曾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夢中她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一直覆著她的,像是幼時父親偶爾親近時的呵護。她不要稍縱即逝的溫柔,如果無法擁有一輩子,那她希望永遠都不曾擁有!就如她執意逃離父母一般,無論心有多痛她都會選擇遠離。

  她不記得昨晚是何時又如何回家的,清醒時已是次日十點。第一個見到的不是凌蕭遠幽深的眸子,而是一雙透著關心和心疼的眼眸。段彥棠?怎麼會是他?腰椎的疼痛還在,說明昨晚的一切都並非夢境,可為何身邊的人卻不是他?

  「你還好吧?」段彥棠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不好,怎麼會好呢?我昨晚抱著她的時候她可是全身都在顫抖!」都抱過她了,身為心理醫生的人反應不會那麼遲鈍吧?難怪治不好小森。

  回話人是凌蕭遠,一早他修理昨晚被撞壞的門時,這該死的心理醫生就杵在他面前,若不是門未修好,早就關門上鎖,只可惜沒狗可以放,讓他整整盯她看了半個小時。

  歐揚晨這才看到斜倚在門邊的凌蕭遠,他何時願意說這麼多話了?印象裡他是惜字如金的。

  段彥棠抽動了一下嘴角,本想表現出輕鬆自若的姿態,但卻更顯僵硬。他不是拙眼的小毛頭,職業賦予了他敏銳的觀察力,此時的她還負傷在身,卻比四年中的任何一天都要美,她的美是凌蕭遠帶來的,給了她鮮活,她也只有對著凌蕭遠的時候才不淡漠不疏離,才不會刻意拉開距離。

  「我沒事了,過兩天就可以回診所!」打擾原本診所的運作,為此她很歉疚。

  段彥棠搖了搖頭,「你好好休息,診所的事不必掛在心上!」

  「謝謝!」她有禮地道。

  段彥棠苦澀一笑,她總是帶著禮節性的距離,不願他人親近,也不願走近他人。

  「早餐兼午餐,小米粥、醋熘素魚片、炸枇杷豆腐、羅宋蔬菜湯。」凌蕭遠將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端到她面前,她只吃素食,這一點是走進廚房後得出的結論。素食菜譜、素食淨菜、素食麵,而這幾道菜是她在菜譜上圈出的,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觀察力和領悟能力。

  歐揚晨詫異地看著他,除秦灩外無人知道她只吃素食,連父母都不知道,而僅有數面之緣的他卻做出了她最喜歡的幾道菜。

  凌蕭遠得意地將雙手插入口袋,側目睨了眼在一旁僵直背脊的段彥棠,「不知道你來,我只做了兩人份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還不走?

  歐揚晨瞪他一眼,又看了眼窘紅臉的段彥棠,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揚晨……我、我先走了!」段彥棠僵硬地起身,「你注意休息!」

  歐揚晨微笑著頷首,目送他離開。

  待大門合上的聲音傳來,凌蕭遠盛了碗粥遞給她,蹙眉,酸酸地道:「他喜歡你!」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歡。

  歐揚晨接過粥,蹙眉睨他,不苟言同,「他是我的學長!」

  笨蛋!他在心裡喃罵,感情遲鈍的女人!不過想來若非遲鈍恐怕早八百年前就偎進了他人懷中,還等他出現?

  歐揚晨看著眼前的食物不覺食慾大振,已經有很久未有這種感覺了,巴黎的六年裡忙著課業和打工,囫圇吞吃著食物,漸漸的只因需要吃而吃,純目性的東西就失去了本身所具有的樂趣,因此食物也變得毫無誘惑力。

  「你……」歐揚晨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眸色一沉,「你家人還在等你回去,我沒事了!」大快朵頤的同時理智還是能佔上風。

  「小森有人照顧!」現在他理所應當在這照顧她。

  小森當然有人照顧,你有妻有兒,為何還要在這施捨短暫的恩惠?歐揚晨微微一笑,「回去吧,要是被小報記者偷拍我又會榮登頭條,題目是『勾引有婦之夫』!」

  有婦之夫?誰?指他嗎?他可是標準的黃金單身漢,「不是!」他想解釋,可不知從何開始,難道告訴她小森是她哥哥的兒子?小森體內有一半是歐家的血?而且他還在執行著報復計劃?

  「嗯?」沒頭沒腦的一句,不是什麼?

  「我不是有婦之夫!」說罷,他的人已逼近她面前,語言太過累人,行動會比較簡單易懂。

  他的眼靠她很近,他的眉也很近,他的呼吸灼燒著她的臉頰,他讓她莫名的一陣心慌。不是有婦之夫?那就如秦灩所說小森是私生子?

  歐揚晨蹙眉,躲過他的逼視,冷然地瞥他一眼,無意繼續交談,正打算繼續喝粥,手中的碗被他搶先一步拿開。

  「我是小森的舅舅!」他從不喜歡對身份做過多的解釋,別人的目光他不在乎,但對她——他在乎。

  他不是有婦之夫!她所介懷的事實際並不存在。歐揚晨不自然地盯著滿桌的美味,故意轉話題:「好餓,可以先喝粥嗎?」楚楚可憐的樣子,彷彿是受委屈的孩子。

  凌蕭遠在心裡歎口氣,為何她的目光能如此清澈柔和,她看不到他眼中對她的渴望嗎?他可是正常的男人,「我餵你!」聲音低沉,端起碗在她身邊坐正,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她的心陡然湧起一股暖流,隨即微微一笑掩飾住因他而慌亂的心,「受傷的地方是腰椎,不是手!」伸手欲要接過碗,卻被他的手緊握住。

  看著她眼中閃過的害怕和驚訝,他克制著自己放開對她,她的一切令他失神,他還有顧慮,他還有心結,他不能傷害她。

  「我餵你,乖!」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她身後的靠墊,生怕粗魯的動作會弄疼她。

  她沒在堅持。一口一口喝著他喂的粥,淚在眼眶兜轉,生怕一眨眼就會溢出。很彆扭地將內心溢滿的暖流歸於傷痛脆弱所導致,執意不讓心朝著愛的方向邁進。她要的只是平淡的生活,不要虛幻的激情,更不要傷害。

  一個女人怎麼能在傷痛之時還能美得令人屏息?優雅中透著絲倦色,傲氣中帶著許纖弱。

  秦灩睨著倚在床上看書的歐揚晨,不禁連連搖頭,「揚,我有沒有說過你很美?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千方百計把你追到手!」

  歐揚晨對此不置一詞,秦灩才是她眼中天生的美人,傲人的身材、火辣的性情……還有顆善良的心,「下輩子如果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就勉強娶你過門啊!」她打趣道。

  秦灩嗤笑,探索的眼神在她臉上來回一圈,「揚,你戀愛了!」千姿百態的女人,戀愛後卻通常有易於察覺的通性。

  歐揚晨放下書,翻白眼,卻不由想起他,臉頰上飛過一抹緋紅,極力掩飾道:「是你自己想戀愛吧?別牽扯到我!」

  歐揚晨臉紅!千年奇觀!還抵死不認?「你臉紅哦!」秦灩不死心地追問,「是凌蕭遠?」不等她回答,又肯定地道,「一定是凌蕭遠!」第一眼就知道他們必定很合,磁場完全相同的兩人,怎會不來電?何況那天在酒吧被她誤打誤撞已端倪出幾分詳情。

  「你可以擺攤算命!」歐揚晨喃喃。戀愛?不是!打斷她繼續發問的念頭,「但不是你所說的戀愛!而且過程也沒有你想聽的!」

  秦灩無所謂地揮揮手,「不想說就別勉強告訴我,我可以去問凌蕭遠啊,他也是當事人之一哦!」

  歐揚晨頭疼地按住太陽穴,秦灩巧舌如簧一向她是自歎不如的,「我摔下椅子,腰椎受傷,他送我去醫院,就這樣!」她言簡意賅地道,他和她之間的關係能用最為簡單的語言概括,可其中紛亂連她也無法道清。

  秦灩顯然不滿意她的答案,但也不再追問,畢竟任何人都有保留隱私的權利。抬手看表,十一點,秦老頭聽信秦沐讒言規定晚上十二點她必須到家,她是現代版的灰姑娘嗎?

  「得回去了!」秦灩擺擺手道,「明天來看你!」拋了個飛吻給她,轉身拎起手袋走人。

  聽著門開門合的聲音,她淡淡一笑。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夜色好深,好沉!星辰高掛在天空,遙不可及。幸福也很遙遠吧?她生來就是幸運的,還有權利得到幸福嗎?

  十七八歲時不曾編織過少女美麗絢爛的夢,如今二十四的女人,四十二歲的心態,還有能力去編織美夢嗎?她不夠勇敢,生怕身陷深淵不能自拔,生怕改變原有的路線後前方的路會變得模糊不清。

  她是懦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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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12-22 19:08:42

第5章(1)  

  歐揚晨生來是被人羨慕的幸運兒,當初生之時連日大雨驟停,天空縈繞彩雲那刻她就開始被所有人嘖嘖稱奇。

  因為是幸運的,所以她從不奢求幸福!

  就如她從不知道「幸福」是什麼!

  她的父母在家中各處一室,卻能在公眾場合表現出相濡以沫的恩愛。十歲那年她在一張「結婚協議書上」才終於知道個中緣由。

  她的父親和母親的婚姻只是一場維持了三十年的鬧劇,甚至必將這樣貌合神離一輩子。

  因為利益,因為權勢,因為承擔著將各自家族事業推上高峰的任務……所以他們聽從父母之命結婚、生兒育女,卻並不相愛!

  記憶裡他們私下很少相聚在一起,但現在他們卻一齊突兀地站在她面前。

  「你想鬧到什麼時候?受了傷也不通知家人,收拾東西立刻回家!」歐辰柏威嚴地道,揚晨是「歐新」目前唯一的希望。「揚,媽媽還等著你傷好後出席我的個人演奏會!乖乖的,回家好好休養!」楊宛晶熱絡地道,完全看不出是在和六年未見的女兒說話。

  「傷好後她該去的地方是『歐新』!」這般危急的態勢下竟還想著演奏會,歐辰柏冷冷地瞪了眼太太。

  「『歐新』有皓天和秦沐在!」楊宛晶不示弱地回瞪他,餘光瞥了眼坐在一旁蹺著腿笑眼觀戰的兒子。

  歐皓天對著躺在床上一徑沉默著的妹妹眨眨眼,暗示:大哥送的探病禮物怎麼樣?

  歐揚晨對著哥哥扯出一抹笑,真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怔怔看著眼前的親人,母親依舊優雅而美麗,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過殘酷的痕跡;父親的身段依舊保持良好,只是氣色並無她想像中的紅潤。

  好悶!

  四十平方米的小屋被她最親的家人進駐後竟顯得侷促。

  她躲了家人六年,不是不愛他們,不是不想他們,只是她不願意承受他們強加給她的重擔。她要的僅僅只是平凡的家人,父母恩愛,兄妹互助。

  父母的拉鋸戰終於在一個小時後因雙方接到緊急電話而告終,丟下要她深思熟慮前途之類的話後走出了她的小屋。

  歐揚晨疲倦地斜首看向自始至終在一旁看好戲的哥哥,他有著藝術家的氣質,除了容貌之外他比她更像母親。

  「你該感謝我未煽風點火要他們帶你回家!」歐皓天開始邀功。

  歐揚晨微微苦笑,早知道他今日的異常安靜必有原因,「想讓我回『歐新』?然後你可以瀟灑地出海遊玩?」

  歐皓天拉過椅子坐近,用手摩挲著鼻樑,燦爛一笑,「你能不能別這麼聰明?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是透明人!」

  她在心裡歎口氣,不是她聰明,而是他本身不善隱藏心思和情緒,「我是心理醫生,職業病而已!」

  「怎樣?答應了吧!」歐皓天撒嬌似的拉著妹妹的手。

  開門聲倏地傳來——歐皓天一驚,妹妹和那個怪人同居了?

  歐揚晨微微一笑——他來了!來得還真是時候。

  歐皓天一眨不眨地盯著凌蕭遠懷中的孩子,呵!好眼熟!忍不住起身走近,「好可愛的孩子!」怎麼突然所有人都變得很眼熟?奇怪!

  凌蕭遠下意識地將小森抱緊,冷冷地盯著他,嘴角諷刺的上揚。真是模範父親呵!連兒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商量一下,孩子借我抱一下?」歐皓天嬉笑著,發現將來自己會是個慈父。

  凌蕭遠冷瞥他一眼,雖已暫停復仇計劃,但不等於仇恨已消失,更別想奪走小森。側身抱著小森走向她,她的笑好像有軟化暴戾的作用,當下心中的怨氣散了一半。

  「還疼嗎?」連語氣都軟化了,旁若無人地一心撲在佳人身上。

  歐揚晨接過小森,微笑著搖了搖頭,這笑柔得入骨。

  上演一家三口恩愛的劇目?讓觀望者瞠目,就連身為哥哥的他,也未曾見過她這種笑容。

  「你和我妹同居?」在光線充足的地方看他,倒是有著超凡的氣質,難怪能俘獲揚晨的心。

  聞言,歐揚晨差點被唾沫嗆到,蹙眉斜睨凡事不經大腦思考的大哥,「你還真會想!」

  「他有鑰匙啊!」證據確鑿。還好老爸老媽先行離開,否則現在恐怕是世界大戰的開幕典禮。

  他修的門,他買的鎖,他當然有鑰匙。凌蕭遠完全漠視他的存在,順手拿起書來瀏覽。

  歐揚晨語塞,他有鑰匙是事實,還能爭辯什麼?

  歐皓天見兩人不語,摸摸鼻子起身準備離開,瞄了眼依偎在妹妹懷裡的孩子,又望了眼怪人,眼熟!很像她。

  「揚,考慮一下我說的。怪……」人,歐皓天搔搔頭,「凌……蕭遠,我妹麻煩你照顧了!」

  凌蕭遠瞄他一眼,微微頷首,驀地覺得他並非自己想像中的討厭。笨蛋!愛屋及烏的愚蠢心理開始犯罪。他在心裡咒罵自己。

  小森依偎在歐揚晨懷裡,他也近在咫尺。幸福的感覺。

  幸福?為何會有如此突兀的想法?

  歐揚晨伸手,「拿來!」他竟私藏鑰匙?但……似乎並不生氣。

  「什麼?」他裝傻。

  歐揚晨瞪他一眼,不再理他,對著小森綻放出甜美的笑容,「小森,這幾天好嗎?」

  小森搖頭。

  「他想你,所以不好!」他趕緊解釋,免得被扣上虐兒的罪名。

  小森點頭。

  還是不理他,等著他自首。歐揚晨取出床櫃上的拼圖和小森玩,「這片拼哪?嗯,小森好棒!」

  她在生氣?生他的氣?應該生氣的人是他才對,先是段彥棠後是秦沐,以為他的心是鐵打的,禁得起強酸的腐蝕?悶悶地走出臥室,不看屋內其樂融融的景象。

  「嗯哼。」臥室內傳出強忍疼痛的悶哼聲。

  凌蕭遠急速走進,才發現她欲要下床,長長的發柔順地披下,柔柔弱弱的樣子令他心疼。

  「揚……」他驚呼,「你幹什麼?」不安分得讓他想揍人!

  她抬眸淒楚地看他一眼,彷彿在指控他的行為,「看不到嗎?我想試著靠自己走下床!」

  他大步向前扶住她不穩的身子,寬大結實的胸膛此刻正貼著她柔軟的胸部,兩個身子親密地靠在一起,對視著的眼眸都帶著一絲怒氣,竟不知兩個人的舉止有多親密多曖昧。

  「因為鑰匙所以你在生氣?」

  她是在生氣,氣他一聲不吭地離開。她以為他會離開,覺得好怕,才會忍痛下床,「我才沒有生氣!」生氣是很累人的,她從來不做傷己的事情。

  凌蕭遠皺眉,「你不能下床,醫生囑咐要臥床休養,不許亂動!」

  她揚起略顯蒼白的臉看他,「有事你就先走吧,小森今天住我這就可以!」

  「去哪?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家裡!」他只要陪著她。

  「我會找人來陪我,何況還有小森!」

  「找誰?」跟著她跑的追求者?段彥棠?秦沐?生氣!很生氣!「我不走!」他將她抱到床上,蓋上被。

  「剛才……我以為你走了!」她低低地說,垂下眼瞼。

  聞言,他驚詫,旋即笑得開懷,「你不想我走?」好得意。

  「不是!」她斷然回答。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邊,你對我而言很……」表白好難。

  「很什麼?」

  她看到他的臉上竟泛起紅暈,天哪!平時酷酷不理人的模樣竟然會害羞?何況該害羞的人是她才對啊!

  「很重要!」他篤定地道。吻落在她手心的傷口處,「會不會很疼?」

  他的呼吸熱熱地吹在她的手心,那雙深情的眸子幽幽地注視著她。心,揚起!

  事情是如何發展的他們不知道,只知道他停留在她手心的唇無聲無息地來到了她的唇瓣,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語。

  她無法動彈,只能承受著他輕柔的吻!

  「我也要!」小小的帶著稚氣的聲音響起。

  兩個沉醉在甜蜜熱吻中的男女倏地分開,怔怔地看著眼前用手遮著雙眼卻還留著一條細縫的小森。

  「小森?」歐揚晨驚喜地抱過小森。

  「揚、晨、姐、姐!」小森一字一句道,隨後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凌蕭遠趕緊一把抱過小森,「舅舅代勞就行了!」說著,欲要貢獻出自己的唇。

  小森搖頭,止住湊過來的俊臉,「我是男生!」

  凌蕭遠翻白眼,「舅舅妻不可欺,懂嗎?」教育是有必要的。

  她不可思議地盯著他,這人……原來不苟言笑的面具下是個孩子!還是會吃六歲孩子醋的大孩子。

  可是心裡卻覺得幸福!因為小森會漸漸恢復健康,因為……有他!

  凌蕭遠呆呆地看著她,有種昏眩的感覺,溺在一片因為有她才出現的愛的汪洋中。她是一個奇跡吧,奇跡般地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令他知道什麼是愛,奇跡般地將小森帶離黑暗……

  她是他的奇跡,一輩子的!

  「歐先生,我們已經找到關若嫣的母親!」徵信社打來電話如是說。

  歐皓天甩上電話,興奮地衝出辦公室,和正進門的秦沐撞個滿懷,「若嫣有消息了!」欣喜萬分。

  秦沐整了整衣服,不屑一顧地揚眉,「與我何干!」世界上除了揚晨,任何人都與他無關。

  歐皓天抑制不住喜色,無視朋友表現出的無情,喃喃自語:「找到若嫣的母親了,她一定知道若嫣在哪!」消失了七年的女人,她曾說過會陪著他實現航海的夢想,現在他離夢想不遠了,她是否會兌現承諾?

  「她不想見你,即使你找遍天涯海角也無濟於事!」揚晨就是個例子。不是,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和揚晨相提並論。

  一盆冷水淋遍全身,歐皓天頹然地垮下臉,不自信地道:「若嫣不會不想見我!」她怎會不想見他呢?可是她又為何不辭而別?一走就是七年。他不願思考,自她走後,只想渾渾噩噩地過活,造出無數花邊緋聞,無視「花少」的臭名,一切只是希望她能出現。不是說女人善妒嗎?為何她會不在乎?難道當年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要去你儘管去,做好失望的準備!」秦沐冷冷地哼出氣。

  歐皓天深吁口氣,按下電梯,勉強擠出笑容,「祝我好運吧!」說罷,電梯門恰巧滑開,進入。

  「我和你一起去!」改變主意,秦沐跟著進入電梯,他想看看命運究竟對誰不公。

  咖啡屋內一位容貌蕭索的婦人不安地四處張望,消瘦的臉頰上有雙過大的眼睛,渾濁的眼中透著惶恐的情緒,過大的服裝罩著她瘦小的身軀,她的一切看起來都透著不合時宜和突兀的不平衡。

  婦人怔怔看著向她走來的兩位挺拔俊秀的男子,竭盡全力回憶著七年前那個男孩的容貌,生怕會認錯……也怕會錯過。

  「請問……您是關婧女士?」歐皓天不確定眼前身形瘦弱、容顏蒼老的女人是七年前他見過的關伯母,記憶中她應該是十分美麗的。

  關婧木然地點頭,氣若游絲地道:「我是!」

  歐皓天釋然一笑,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我……七年前見過您,我……我是您女兒若嫣的朋友!」他斷斷續續地道。

  若嫣!這個名字令她眼中閃過一抹歉疚,喃喃道:「我知道!」

  歐皓天迫不及待地望著她,心中燃起希望,「若嫣……她在哪?」聲音急切而激動。

  關婧緩緩搖頭,看到他眼中由希望的欣喜化為失望的哀傷,她對不起若嫣,「若嫣……她是為了我才離開你的……她,她三年前回國了,沒有和我聯繫,她……她恨我!」關婧神色慌張地敘述著,思緒混亂。

  「因為你她才離開我?三年前她已經回國了?」歐皓天重複著,不敢相信他此時聽到的一切。

  關婧茫然地點頭,眼神幽幽地望向窗外,「當年我沉迷賭博,欠下高利貸,若嫣為了酬錢……」她頓了頓,看向他佈滿痛苦的眼睛,「你父親……給了若嫣一筆錢,要她出國……」

  「所以她離開了!所以她不願見我!」歐皓天頹然地靠向椅背,痛苦地閉上了眼,「她回來了,卻仍然不願見我!」

  秦沐的嘴角掛上一絲諷笑,很無趣的結果。

  「她不會忍心丟下您不管的……」歐皓天想到什麼似的睜開眼,「若嫣她不可能丟下您,她既然為了您離開我,又怎會……」

  「她對我失望了!」關婧打斷他的話,自責地道,「出國後我還是沉迷於賭博,差點害小森被綁架!」

第5章(2)

  「小森?」是誰?

  「小森!你的孩子,若嫣的孩子!」

  歐皓天愕然,無法置信,孩子?他和她的孩子?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洩憤地抓亂了頭髮,低聲咆哮:「您一定知道他們在哪,告訴我他們在哪!」

  關婧瑟縮了一下,神色恍惚地瞅著他,半晌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秦沐按住歐皓天不斷抽搐的身軀,問她:「孩子全名叫什麼?今年幾歲?」

  「關孝森!六歲!」她答。

  秦沐揚眉,「既然已經回國,應該不難找!」

  聞言,歐皓天迫切地望向他,似是沉溺者在汪洋中抓住一截浮木,「真的?」

  「現在還不確定!」秦沐起身,雙手插入口袋,事情明瞭,不必和無利用價值的人耗費時間,「我先走一步,你們慢聊!」說著,邁著驕傲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屋。

  抱過,吻過,再彆扭地認為不是愛,於情於理都不容。父母那場維持了三十年的虛假愛情和荒謬婚姻,曾令她曾篤定地認為她不需要愛情,也不願觸碰愛情。

  可他……像是命中注定。

  在他威逼利誘下連續兩星期臥床休息,傷勢已經好轉,出門上班時才發現對門的空屋已有人搬入。她不是愛好和親睦鄰之人,側身越過大大小小的紙箱就要下樓。

  「揚晨姐姐!」

  小森?從對門傳來的聲音,幻聽?

  歐揚晨回頭,愕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大一小,「你們?」

  「近水樓台先得月!」小森掙脫凌蕭遠的手,跳到她的身邊。

  小色鬼!看到美女就拋棄舅舅!凌蕭遠翻白眼,「平時怎麼不見你那麼多廢話?」自從開口說話後,只有對著她時才願意多說話。

  歐揚晨好笑地睨他一眼,「為什麼搬來這裡?」問出口才覺愚蠢,紅暈赫然飛上臉頰。

  「離你近一些我才放心!」那晚的情景現在想起都還心有餘悸,「有沒有吃早餐?」看她心虛的樣子,便知早餐的內容是一杯咖啡,他心疼地蹙眉,「說過多少次空腹不能喝咖啡?」語帶責備卻又包含憐惜。

  她心虛地笑了笑,維持了六年的習慣豈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咖啡的苦澀能令她有充足的精力應付一整天的忙碌。獨立的生活比她想像中的更困難,她的驕傲不允許在學業上落後於人,但生活的壓力卻迫使她不得不將大半的精力投入工作。自虐般的充實,也只有如此她才能在驕傲的父親面前表現得更為驕傲,才敢於違背他的意願執意尋找自己的人生。

  「路過粥店的時候我會記得買早餐啦!」搪塞掉,她蹲下身輕撫小森柔軟的髮絲,「小森,和姐姐說再見!」

  小森抬頭望了眼凌蕭遠,接著對她搖了搖頭。

  凌蕭遠雙手環胸擋住去路,想溜?沒門!看她詫異的表情,露出壞笑,「我買了粥,而且時間還早!」他還沒蠢到認為她會乖乖地吃早餐。

  她抬手看表,計算著公車抵站的時間。

  凌蕭遠微微蹙眉,收斂了笑意,口氣酸溜溜地道:「急著見人?」段彥棠嗎?

  歐揚晨瞭然地看他,別忘了她可是專研們究心理的,「粥是加醋的?好酸的口氣,你想說什麼?認為我急著見段彥棠嗎?」

  凌蕭遠在心裡歎口氣,她為何能如此聰慧?他恍然地看著她,慧黠的眼神似能將一切洞悉透徹,心中隱隱泛著一絲怕,將她拉進懷裡,喃喃:「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歐皓天和「歐新」所面臨的窘境你是否也會知道是我一手造成的?思索著,害怕著,他不由將她摟緊,直到她吃痛悶哼出聲。

  他迅速放開她,才發現她手臂上泛起的紅色的手印,好自責,疼惜地輕撫,柔聲道:「對不起,為何不推開我?為何不喊痛?」為何總在隱忍?

  她輕柔地笑,「因為抱著我的人是你!」痛就痛吧,她甚至喜歡上他緊抱著她的感覺,讓她明白他離她很近。

  時間不容再滯留,她的時間觀念向來苛刻,「我得上班了!」揮手和一大一小說再見。

  戀戀不捨地看著她的倩影消失在拐角,他歎息,她是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才能讀懂的女人吧?當真相呈現時,她還願意給他一輩子的時間嗎?

  「小森,你喜不喜歡揚晨姐姐?」他問,也知道答案。

  小森點頭。

  「會不會欺騙她?」他問,卻不確定答案。

  小森搖頭。

  「為什麼?」他問,想肯定答案。

  「因為我喜歡她!」小森如是說。

  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愛她,也就應該對她坦誠吧?

  不可能!高高在上的父親不可能輕易倒下!

  歐揚晨惴惴不安地飛奔進醫院,恍然地看著站在迴廊盡頭一臉肅容的秦沐,是真的?她的父親此時就在一牆之隔的手術台上?

  她緩下腳步,艱難地一步一步靠近那刺目的紅燈,木然地望向秦沐,唇齒微動,卻發不出聲音。

  秦沐低聲道:「還在手術!」

  歐揚晨微微移動了下身軀,無力地靠向牆壁,她從未想過父親會倒下,一直以來她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他高高揚起的下巴,她拚命昂首想要看清他的臉,想要衝破那道永遠無法親近的屏障。當努力一次次化為泡沫時,她學會了放棄,學會了驕傲地轉身尋求另一片可以與他平視的彼岸,哪怕只能遠遠地望著……

  歐揚晨,不許哭!結果未出現也就沒有權利流眼淚。

  她深吸口氣,緊咬住下唇,理清思緒後抑制著哽咽的聲音,緩緩問道:「出事前發生了什麼?」父親身體一向很好,突然暈倒必然事出有因。

  「這個問題只有皓天才能回答,我只轉告伯父昏迷前的話,他要你接管『歐新』,暫代執行董事一職!」這也是他希望的,因為這是能與她朝夕相處的唯一契機。

  她不發一言,雙手緊握,指甲嵌進了手心裡還未徹底癒合的傷口,錐心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侵襲著她。她不允許他倒下,她要讓他看到她的成功。

  最後一次爭執。六年前她的生日會,聚集了眾多身份顯赫的人士,她說她要走。她對著他說:「我要離開這個家。」

  父親渾身顫抖著咆哮,將她關進黑屋,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要她走他選定的路。她不吃飯,整日整夜地不睡覺,在接到巴黎大學通知書的那天,黑屋的門開了,他放她走,對她說:「我不會給你一分錢!」她露出了淡然的笑,但內心卻笑得張狂。因為高高在上的父親也無能為力了,他妥協了。

  「通知……我母親了嗎?」不曾相愛,但三十年的生活卻真真切切啊。能如此狠心?

  「通知了,今天是伯母的最後一場演奏會!」秦沐抬手看表,估摸著結束的時間,「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歐揚晨倒抽一口冷氣,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這才平復心中湧出的寒意。三十年的生活他們得到的是什麼?如果當初被迫結婚是無奈,是犧牲,可當功臣名就之時為何不放手重新尋找幸福?名望和顏面真的比幸福更為重要嗎?

  「坐下休息,你臉色很不好!」秦沐灼熱的手掌貼上她的肩頭。

  她微微側身躲開,冷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就可以。」

  秦沐臉色一沉,手停留在半空中,在她眼裡他是瘟神嗎?是不是只允許那個叫凌蕭遠的男人親近她?

  「揚!」楊宛晶急促的聲音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迴響在空寂的走廊上,聽得她發慌發悶。

  原來她也會焦急!

  歐揚晨默然地看了眼神色慌張的母親,輕歎了口氣,目光又幽幽地落回禁閉著的手術室大門,那扇門隔絕了她的驕傲、她的執著、她的痛苦……

  楊宛晶凝視著女兒沉寂的臉,不覺瑟縮一下,這一秒才知她從未真正盡過母親的責任,究竟有多久未見過她的淚、她的笑……

  「秦沐,一路上跟了很多記者,替伯母處理一下!」楊宛晶思索一秒道,「對外界暫時封鎖你伯父昏迷的消息!」領導人昏迷,必定影響集團的正常運作,何況「歐新」已陷入了低氣壓。

  待秦沐走後,歐揚晨淡淡地問道:「你們……相愛過嗎?哪怕只愛過一秒?」神色卻異常複雜。

  「揚?」楊宛晶愕然地看著女兒,一時語塞。

  歐揚晨倦倦地輕扯唇角,「當年您放棄鋼琴嫁做人婦,今天您選擇繼續演奏會而放棄相伴三十年的丈夫……」

  「揚,不是這樣的!」楊宛晶焦急地打斷女兒的話,深吁口氣道,「我和你父親試著愛過……就在你出生的那刻起我們都以為可以為你而改變!」女兒出生時小小的漂亮模樣現在還歷歷在目啊!

  歐揚晨重重地歎了口氣,晶瑩的淚在眼眶打轉,「可是你們改變不了自己的心,卻又沒有勇氣改變現有的生活!」她不要成為父母一生不幸福的罪魁禍首,好累,好沉重!

  「揚……」楊宛晶想要撫摩女兒慘白的臉頰,可那濃烈的疏離感卻令她無法靠近。他們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就是女兒不願親近父母的癥結嗎?望向那盞紅燈,念著躺在手術台上的丈夫,回想著三十年的點滴……

  這一生錯過了那麼多,還要繼續錯下去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室的紅燈刺目地亮著,彷彿永遠不會熄滅一般。

  終於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歐揚晨想走向前,可雙腳卻不聽使喚,立地生根似的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宣判者摘下口罩露出笑容,她才終於放下那顆高高懸起的心。

  「手術很成功,歐先生的生命力很強,放心吧!」

  「謝謝!」楊宛晶吁了口氣。

  歐揚晨怔怔地看著父親被護士從手術室裡推出,病床經過身邊時,她微微抬手觸碰到父親溫熱的皮膚,「爸,謝謝您!」抑制了九個小時的眼淚跟隨著無聲的語言一齊落進心底。她直起身,緩緩地走向出口。

  「揚,你要去哪?」楊宛晶拉住女兒,「不等你爸爸醒來?」

  歐揚晨微微搖頭,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醫院。

  她是世上最不孝的女兒吧?

  父親醒後她又能說什麼做什麼?她永遠成為不了他心目中女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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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22 19:09:43

第6章(1)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凌蕭遠瞇起酸澀的眼微微抬頭,半側面的角度和裊裊上升的紫色煙霧更顯得那張面孔充滿了憂鬱。

  她一整夜都未回家,手機也無法接通,好擔心,被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著。

  捻熄最後一支煙,他轉身走進公寓。

  「蕭遠!」身後傳來她疲倦的聲音。

  凌蕭遠迅速轉身,看著她倦怠的神色,心陡然抽緊,輕柔地將她拉進懷中。

  歐揚晨嗅了嗅他的襯衣,蹙眉,「你抽煙?」而且抽得好凶。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卻令她安心。

  「很臭嗎?以後不抽了!」他輕撫她的髮絲,喃喃道,「不要讓我找不到你!」

  她深深地埋進他的胸膛,汲取著他散發出來的熱量,她覺得好累,好冷。

  「揚……」他呢喃。他要告訴她一切,他的身份……

  「我爸爸突然暈倒,剛做完手術!」她哽咽著。

  他怔忡,要說的話哽在喉嚨,黝黑的眸子更為深沉,德叔曾提及歐辰柏的體質已每況愈下,可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是他無法預料也不願接受的結果。

  注定他要傷害她嗎?

  凌蕭遠頹然地閉了閉眼,「對不起!」他的愧疚他說不出,只能在心底無數次地吶喊。何時他開始變得懦弱且自私?一心只想把她留在身邊,騙她一輩子可以嗎?現在已經停止了一切動作,只需暗中給予支持,不久後「歐新」便能一切如常。但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嗎?

  「他會很快恢復健康,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好好休息!」看她疲倦的樣子,他索性抱著她上樓,「你現在的樣子像只營養不良的熊貓!」他在心裡歎口氣,坦白一切或許還不是時候,或許他根本沒有勇氣對她坦白!

  動情是苦。他有太多的事說不出口!

  她倦倦一笑,調侃道:「營養不良的熊貓也是國家級保護動物!」

  「不許說話!」他寵溺地輕斥,「閉上眼睛!」

  她聽話地閉上眼,昏昏沉沉地道:「不要對我這麼好,我很壞,他還沒甦醒我就離開了……」越說,聲音越輕,就這麼沉入夢中。

  「少爺?」田嫂愕然地看著凌蕭遠懷中的女孩,原來讓少爺焦急等待一晚上的就是她。雖然臉色蒼白,但仍掩飾不住那天生的美,比她在凌府見過的所有美麗女人還要美上七分。

  凌蕭遠示意噤聲,田嫂急忙走進臥室掀開被,他輕輕地將她放進大床,蓋上被,又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撫過散落在額前的髮絲,這才放心地走出臥室。

  「我讓德叔派人開車送你回去。」昨晚心神恍惚只想守在公寓樓下等她,只得請田嫂照顧小森,但若她醒來問起,該如何解釋?一個調酒師還奢侈得請保姆?而且開口閉口地喊他少爺?

  「少爺很喜歡那位小姐?」田嫂試探著詢問,甚少見少爺如此在意一個人,而且是女人!

  凌蕭遠不置可否,臉上卻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恐怕連自己都未察覺他會運用這樣的表情。

  「很漂亮,老爺夫人會很喜歡!」田嫂笑著。

  「真的?」他孩子氣地揚眉,其實無論父母對她是否滿意,他對她的愛都不會受影響,只是她會在意吧?他也希望父母能喜歡她疼她。

  田嫂樂呵呵地笑,「那位小姐身子很虛弱,我去煲湯,給她好好補補!」否則怎麼生個健康的小小少爺?這下老爺夫人不用為少爺的婚事費心了。田嫂想著,臉上堆滿笑。

  「不用了,這盅湯得我親手煲!」凌蕭遠微微笑,拿起手機撥號,「您也累了,早些回家休息,我打電話給德叔!」

  田嫂止住他,「我自己回去!」好笑地瞅著他,向來不願沾油,嚴重潔癖的少爺竟然願意下廚房?「少爺可是嫌我老太婆在這裡妨礙你們了?要不我把小森帶走?好讓你們單獨在一起?」

  「田嫂!」現在他脾氣真是好,換作以前他早冷著臉趕人了。

  田嫂一徑微笑,「我走就是了,小森還沒有起床,少爺也去躺一會!」叮囑完,她熟門熟路地開門離開。

  凌蕭遠站在原地傻笑。

  愛情是不是一件荒謬的事情?

  會令人心甘情願改變以往的生活方式?

  「冤家路窄」是他目前心境的真實寫照。

  這個城市的酒吧不少於千家,比Sometime環境好的、交通方便的更是不計其數,何況這種換女人如同換衣服的「花少」竟不選擇「服務周到」的酒吧,而偏偏窩在沒有「小姐」、「公主」之類的「窮鄉僻壤」?

  礙眼!

  凌蕭遠沉著氣盡量不看角落裡的醉鬼,而醉鬼偏偏搖搖擺擺地送上門,「怪……人,哦,不對,凌……蕭遠!」歐皓天大著舌頭喊,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高腳椅上,「喂,揚晨呢?我妹呢?」得不到怪人的回應,索性大喊,「揚晨……出來出來,你大哥在此!」

  「小傑,把他丟出去!」凌蕭遠懶得看他一眼。

  小傑愣住,丟到大馬路上去?酒吧還有這樣的服務?「老大……他醉成這樣要出點什麼事我可擔待不了!」

  人渣,死了才好!凌蕭遠在心裡咒罵。

  「誰都不出來見我!」說著,端起酒杯仰頭喝光。歐皓天將空杯子往吧台上一放,叫道,「若嫣出來見我!」

  若嫣!若嫣!這兩個字深深地刺進耳膜。他要她出來見他?是他拋棄她的啊,怎會無恥地要她出來見他?凌蕭遠惱怒了,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怒吼:「混蛋,你沒資格叫她的名字!」

  歐皓天打了個酒嗝,半瞇著杏眼,澀澀地自嘲:「我是混蛋,我是沒資格叫她的名字!」用手戳戳眼前怒氣衝天的臉,似是看到了一張消失七年的容顏,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若嫣從來不生氣,若嫣的脾氣很好,若嫣若嫣……」一口氣喊完,換上了抽泣聲。

  小傑隱約聽到些內容,想像著拼湊著,頓悟似的傻眼。老大是雙性戀?境界高達男女通吃的地步?還有個女性化的名字叫若嫣?崩潰!下一秒,更令人崩潰的情景出現,老大拽著美男子走出了酒吧,丟下了一大幫絕望的女Fans。

  愛上一個人就是如此吧?因為愛她,所以連同她的家人一齊接受,即便這個混蛋吐他滿身污穢,一路上還胡言亂語。

  「若嫣……」歐皓天瞇著眼看他,揉擠著他的臉大叫,「你不是若嫣,你是怪人凌蕭遠,為什麼你要長得那麼像她?」

  「Shit!」他低聲咒罵,低智商又討厭的人竟然有揚晨這樣秀外慧中的妹妹!

  歐皓天慎重地道:「不要罵髒話,揚晨不喜歡罵髒話的男人!」

  凌蕭遠憤憤咬牙,該死的公寓樓沒有電梯,他要背著個「死人」爬六樓!若不是因為揚晨,他早把這該死的混蛋扔在了馬路中央,幸災樂禍地在一旁數著第幾輛車能把他碾成肉醬。

  「站好!」凌蕭遠沒好氣地低吼,將他扔到牆邊,拿鑰匙開門。

  「揚……」歐皓天大叫,「你老哥來啦!」

  凌蕭遠氣得咬緊牙關,「閉嘴!」這個時候她早已入睡,若是吵醒她,就等著怎麼蛻層皮!

  「喀!」開門聲,凌蕭遠疑惑地看向手中還未入孔的鑰匙,哪來的開門聲?對面大門敞開,歐揚晨蹙眉看著倒在牆角的大哥。她睡覺易驚醒,方才聽見大哥的聲音,還以為是最近精神不濟產生了幻聽。

  她歎了口氣,拉過大哥的一隻手臂搭在肩上。

  「我來!」凌蕭遠面無表情地接過醉鬼,先行進門,本要將渾身散發惡臭的歐皓天扔在客廳地板上,歐揚晨卻要他把人扛進浴室。

  凌蕭遠耐著性子把他放進浴缸,本不大的浴室被三人進駐後更為狹小,他緊抿著唇瞅著她為歐皓天脫下髒外套。

  她突然想起他有潔癖,「你先出去吧,這裡我可以!」看他沒有走的意思,「蕭遠……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我身上也髒了!」他不悅地皺眉,她竟只關心她的大哥。

  她微微一怔,隨即打開櫃子取出新浴巾遞給他,「你先擦一下,回去後把衣服換了拿給我洗。」

  他不接浴巾,雙手環胸,下頜繃緊,「我不要你洗衣服!」她的手是給他握的,不是用來洗衣煮飯的。

第6章(2)  

  「呃?」盯著眼前表情怪異的男人,潔癖竟嚴重得連衣服都不允許旁人觸碰。歐揚晨輕歎口氣,不理睬他了。轉身照顧酩酊大醉的大哥,打開水龍頭調試好溫度,沖洗粘得到處都是的污穢。

  凌蕭遠的眉越皺越緊,跨前一步奪過蓮蓬頭,關掉,「你幫他洗澡?」有這樣的趨勢。

  歐揚晨疑惑地揚眉,她只是想沖洗掉大塊的污穢而已,「不清洗乾淨怎麼換衣服?」

  換衣服?他頭一甩,「我幫他換,他是男人!」

  「他是我大哥!」她好氣又好笑地瞅著他,終於說到重點了。

  「你大哥也是男人!」她該幫他換衣服才是。

  看他臉上奇異的紅潮,又吃無厘頭的醋,索性不與他爭執,「好!我出去!」歐揚晨輕柔一笑,跨出浴室門口,卻被一隻大手抓進懷中。

  「我想吻你!」凌蕭遠緊著臂膀擁緊她,眸子閃著亮,俯身攫住她柔嫩的唇瓣。好甜。

  「唔……」語言被他的唇封鎖,她學著他的方式與他糾纏,相濡以沫。

  「揚……」啞聲喚她,克制不住一吻再吻。

  好愛她!

  好怕會傷害她,會傷害她嗎?會嗎?

  心口隱隱作疼,他用力地抱緊她,好怕下一秒她會消失。

  「怪人,你很遜耶,一不做二不休聽說過沒有?吻都吻了,還像純情小男生一樣!」

  擁抱在一起的男女瞪大眼睛看向歐皓天,杏眼眨呀眨地瞅著他們。酒醒了?

  「雖然你吻的人是我親愛的妹妹,不過我也不介意你更深入的啊!」歐皓天下巴撐在浴池邊,醉眼惺忪。

  歐揚晨在心裡翻個白眼,還真是她永遠長不大的哥哥,抓起浴巾扔過去,「擦乾淨自己,會有人幫你換衣服!」瞥了眼一臉尷尬的凌蕭遠,她竟臉紅了,掩飾著率先跨了出去。

  她站在浴室外,只聽見大哥的呱呱亂叫聲:「是不是你幫我換衣服?快點啊!」只三秒,浴室門「喀」地打開。申請替人換衣服的男人正陰沉著臉瞪她,眼裡卻充斥著柔情。

  「喂……你不幫我換衣服就讓我妹妹進來幫我換啦!」後者不甘心被冷落,繼續爭取福利。

  身為哥哥的被未來妹夫冷落也就罷了,自家親生妹妹竟然對宿醉的大哥不理不睬。好生氣!

  「揚……」看著東方泛起一抹橘紅,「廳長」歐皓天開始不安分地敲妹妹的房門,「很餓耶,出來做早餐啦!」

  歐揚晨開房門,疲倦地抬眸看了眼時鐘,折騰一晚她只睡了三個小時,輕按抽痛的太陽穴,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廚房,剛睡醒的聲音略顯沙啞:「麵包牛奶可以嗎?」

  歐皓天無所謂地聳聳肩,肚子餓只是借口,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找人傾訴,可他不問事非的妹妹完全沒興趣詢問他喝得爛醉的原因,「揚,你還記得若嫣嗎?」

  歐揚晨極力思索半晌,「若嫣?關若嫣嗎?」她還記得大哥曾經提及過,但父母不贊同他們交往,關若嫣的名字就成為歐家的禁忌。

  歐皓天懊惱地點頭,「她當時需要錢,爸爸知道後就以此作為條件要她離開我!」頹然地靠著牆壁,他覺得自己好沒用,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以為是她不再愛他,是她放棄他。

  她完全相信這是父親所做的事,為了子女能按照他安排的路線一步不錯地走下去,他可以用盡任何辦法,甚至不惜傷害他人。只是父親卻放過了她,他必定以為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無法承受現實生活的磨難,所以才放任她選擇自己的路,待吃盡苦頭、跌得頭破血流後自然會乖乖回家聽從他的安排,只是她是決心一去不返的,注定要他失望。

  歐揚晨將牛奶麵包遞給大哥,淡淡地道:「所以你和爸爸大吵一架?」端了杯咖啡走出廚房,突然想起凌蕭遠的話:空腹不能喝咖啡。盈盈淺笑,何時起她開始在意他說的每一句話了?放下咖啡杯,嘗試不再貪戀那苦澀的味道。

  「你知道爸爸心臟病發作嗎?」想必這兩天他都躲著家人。

  聞言,歐皓天怔忡,喃喃道:「心臟病發作?」眼色一沉,「現在情況怎樣?」他不知道,自從和父親大吵後他便沒有回家,到現在手機也未開。

  歐揚晨輕歎口氣,「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歐皓天微微頷首,懸起的心終於放下,他怨恨父親,但畢竟血濃於水,他無法漠視內心對父親的牽掛,那種恨與愛並重的煎熬令他窒息。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恨呢?一事無成的浪蕩子,離開了父親他便是人人可以唾棄的社會敗類。

  「揚,你這六年是怎樣生活的?」十八歲前她的生活與他無異,她是怎樣適應從千金小姐到普通平民的生活?

  歐揚晨淡淡一笑,六年的生活是怎樣的?她也無法道清,「和所有普通人一樣,沒什麼值得概括總結的。」

  歐皓天跳進沙發,啃著麵包,又灌了一杯牛奶,滿足地打起飽嗝,平日優雅的風度盡失。

  「普通人的生活?」他蹙眉思索著,若嫣也是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吧?或許已嫁做人婦,洗衣煮飯,等待丈夫孩子回家!孩子!他和若嫣也有個孩子。

  歐揚晨將牛奶杯送進廚房清洗。這就是普通生活最為細小的一部分。

  「揚,你應該回『歐新』,只有你才能挽救『歐新』,它已經被我敗了一半!」歐皓天跟著走進廚房,驚悸地瞪大眼看著妹妹清洗他喝的牛奶杯,母親心目中鋼琴家的手指竟然洗杯子?

  歐揚晨不置一詞,只是倦倦地輕扯唇角。「歐新」低氣壓的現狀她早已有所耳聞,但它的興衰與她無關,如若六年後她願意走進「歐新」,又何必整整逃遁六年?

  「揚晨,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歐新』?」他訥訥地問,歐家兩代人建築的江山,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他尚有自知之明,「歐新」在他手中必定坍塌。

  歐揚晨眨眨眼,酒窩隱現,向來對事業不上心的大哥對「歐新」已然有著牽掛,然而卻對自己欠缺信心,「哥,你努力學習兩年,必定能獨當一面!」

  「我?獨當一面?」歐皓天自嘲地搖了搖頭,「從小到大,也只有你認為我不是阿斗!」比他小四歲的妹妹反倒總像姐姐般守護著他。好慚愧!他一事無成,心愛的女人、妹妹,還有從未謀面的孩子他都保護不了。

  歐揚晨輕歎口氣,擁住神色黯然的大哥,安撫小孩般輕拍他的背,「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語氣柔和卻帶著毋庸置疑的信任。

  她知道她才是最為懦弱自私的,並不是哥哥眼裡的那個敢於追尋自我的勇士!勇士外表的堅強是用來掩飾敏感易碎的心,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承受還未出世便賦予在她身上的責任和期盼,更沒有勇氣面對一個屋簷下貌合神離的父母。所以她選擇放手,將重擔和父母都推脫給哥哥,而就是這樣自私的妹妹卻還能備受哥哥的尊敬?

  她的愧疚埋得很深很深,深得即將不自知!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22 19:10:40

第7章(1)  

  連日的大雨,令心情也跟著陰鬱起來,隱隱綽綽的讓人覺得不安。

  歐揚晨耐著性子等待一早不請自來攔著大門妨礙她上班的人給予解釋。抬手看手錶,冷冷地道:「我只有一分鐘的時間!」一分鐘足夠編個很好的理由。

  秦沐的嘴角略微抽搐一下,「進屋說!」不由分說地將她推進屋,關門。

  歐揚晨倒退數步和他拉開距離,平淡無痕的美眸對上秦沐陰沉的眼睛,「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解釋你現在的行為,否則我會報警!」聲音冷淡且帶著威懾力。

  秦沐冷笑兩聲,隨即咆哮:「報警?你真應該報警!可以請警察幫忙好好查清楚讓你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到底是誰!」若不是關婧的出現,恐怕永遠也無人知道現在的凌孝森就是關孝森,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調動所有的人脈關係都無法查出凌蕭遠的真正身份。

  聞言,歐揚晨心口一窒,不安的情緒愈發濃郁,但仍舊漠無表情地道:「無論他是誰,也不該由你來當代言者,不是嗎?秦先生?」說完,逕自走向前開門,卻被秦沐一把拽回原地。

  「放手!」歐揚晨低眸看著緊握她手腕的手。不由想起六年前的那晚,接著出現的是否又是刺刀?唇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

  「你聽清楚了,凌孝森是關若嫣和你大哥的孩子!」秦沐看她愕然的表情,澀澀地繼續道,「還有更震驚的,你想不想知道?」

  能找到凌孝森,多虧了跟蹤她的狗仔隊拍攝到她抱著凌孝森從警察局走出的照片。關婧當即認出此時的凌孝森就是關孝森。

  歐揚晨甩開他的手。難道關若嫣是凌蕭遠的姐姐?結合這層關係,也就不難理解蕭遠見大哥時所表現出來的怨氣。他也早已知曉她的身份,卻有意對這層關係隻字不提?為何?

  秦沐見她神色略變,莫測高深地一笑,「難道你不覺得最近身邊清淨許多嗎?不再有狗仔隊跟蹤?跟蹤你的那名小報記者已經永遠不能再踏進新聞界了,你認為一個小小的酒吧調酒師有如此大的能力?」

  那名小報記者?她記得。蕭遠曾對小報記者說會有人賠償他的損失,從此之後就再未發生跟蹤事件。思及秦沐的話,小小的酒吧調酒師確實不會有如此大的能耐。凌蕭遠,究竟是誰?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屏息以待。

  「Sometime的老闆葉祖德是出面解決狗仔隊的人,還有你應該對『歐新』的狀況有所瞭解,暗中有黑手不斷對『歐新』施壓,針對的目標就是你的大哥,皓天手中15%的股權全部被人收購,而這個幕後者名字恰巧也叫葉祖德。」秦沐神色怪異地敘述著,猜測著她此時鎮靜的外表下是如何的波濤洶湧。

  歐揚晨蹙眉,冷靜地道:「你迷上講故事了嗎?只可惜你找錯聽眾了,對不起,我到時間上班了!」擺出送客的姿態。她深知秦沐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如不是搜集到相當多的證據足以說明一切,他不會貿然行事,更不會在她面前如此張狂。可是她不願聽,更不願相信,向來注重事實的她,竟然在逃避一個即將大白的真相。

  「你在逃避!」秦沐一語道破,譏誚道,「呵,無所畏懼的歐揚晨竟然也會逃避!以你的才智早已為我的故事寫下了結尾,不是嗎?」

  歐揚晨挺直腰板,內心被複雜的情緒充斥得滿滿的,外表卻仍舊維持著淡然,「你可以走了!」

  「好,我走,我也相信你會弄清楚事實!」多年的相處雖無法得到她的愛,卻也深知她的脾性。秦沐開門,臨走時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歐揚晨抵著門背將大門合上,心口似是堵滿鉛塊,一次次的深呼吸都無法使氣息順暢。她確實已寫好了故事的結尾,只是她需要蕭遠親自給予答案,只是他會給她一個怎樣的結局?繼續欺騙她,還是將一切坦誠?坦誠之後他們之間又該如何相處?

  雨絲輕落著,在玻璃窗上蜿蜒成畫。

  歐揚晨的目光幽幽地望向遠處的霓虹燈,蔥指依著水痕遊走在玻璃窗上。心裡溢出歎息,她在害怕,害怕一旦問出口,眼前的幸福會飛灰煙滅。

  不該這樣的,她無法假裝一無所知。

  一雙健壯的臂膀從背後摟住她,溫熱的胸膛貼著她的背,沉沉的類似歎息聲在耳邊掠過。

  歐揚晨在玻璃窗裡捕捉到他眼底稍縱即逝的憂慮,心跳再一次紊亂。她自覺像一個不願接受事實的怨婦一般,淒淒慘慘地想要留住幸福,卻忘了自欺欺人是通往更為不幸的捷徑。

  「你……究竟是誰?真的只是Sometime的調酒師?」骨子的潔癖令她不容對自己有所隱晦。她強迫自己離開他的胸膛,嗓音維持著平靜。

  凌蕭遠怔忡,映在玻璃窗上的眸子閃過一絲悵然,好看的五官倏地變得陰鬱。她知道一切了!「我是暗中對『歐新』施壓的幕後操縱者,而且還收購了歐皓天手中15%的股權,我真正的身份是香港凌氏財團總裁凌澤天的兒子。」他悶聲道出一切。天知道他現在的心有多自責,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

  他現在希望她能狠狠給他一巴掌,而不是獨自隱忍。

  歐揚晨微乎其微地扯動唇角,卻發不出聲音。事實證明,故事的結局與她想像的如出一轍,只是……只是經由他證實之後,心好痛,好似千萬根燒炙的銀針一齊刺進了心臟。

  凌蕭遠咬緊牙關,突如其來的恐慌溢滿胸口,啞著聲音道:「我……我不想騙你!」可還是欺騙了,該死!他是該死的混蛋。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還是……」

  「揚……」凌蕭遠焦躁地打斷她的話,扳正她的身軀迫使她直視他的眼睛,「當知道你的身份後我已經決定要放棄,怕自己越陷越深,可又在診所遇見你,同樣因為怕,所以拒絕你為小森治療,我……」聲音戛然而止。分明已經傷害了她,他卻還在極力為自己開罪,真卑鄙無恥!

  壓在她肩上的手陡然握緊,歐揚晨默默承受著突來的疼痛。他給的痛她願意接受,即便到現在也不會改變。出乎他意料的,她微微牽動唇角,漾出一抹淡笑,「我相信你所說的,也沒有要責怪你。」只是她回不了頭,她有責任有義務將「歐新」拉回正軌,因為這是他給的劫數,「從明天起我們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好嗎?」

  他的心口倏地抽緊,與她凝視,她清澈的眸子無一絲哀怨。回到原本的位置?什麼意思?她要他離開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要瘋了,想狂吼。

  「我需要時間適應商界!」她在心裡幽幽歎了口氣,「在我還沒有能力的時候,替我看牢你手中『歐新』的股份,總有一天我會將它回收!」她燦爛一笑,令人炫目。

  凌蕭遠緩緩搖頭,皺起了眉峰,「揚……」

  「蕭遠!」她截住他的話,深吸了口氣,「不要說那些股份對你不重要,可以隨時交還給『歐新』。」

  凌蕭遠抿緊嘴唇,他要說的話都被她說盡,在她面前他還能執意些什麼?他黝黑的瞳中閃著莫名的火苗,他不要她如此沉靜淡然,他不要她如此聰慧,「你要我回香港?」

  歐揚晨微微頷首。

  「多久?多久你才會將我手中『歐新』股份收回?一個月?半年?」他下頜繃緊。以他的估算,「歐新」最起碼需要有一年的時間才能恢復元氣。而這一年裡他卻只能在千里外的香港?

  歐揚晨笑而不語,手指細心地整理他散亂在額前的髮絲。

  他驀地拉過她的手,眉峰間幾乎再無距離,「揚,回答我!」

  「也許是一年,也許更久!」她蹙眉思索,一年,他們之間的愛能禁得起時間的磨礪嗎?或許一年後再回首早已物是人非。

  心如刀割,淚水也將抑制不住了,垂下眼瞼,努力嚥回湧上的洪潮,「一年後,還會相愛嗎?」她低聲喃喃自語,陡然心頭湧上一陣寒意。

  思及此,歐揚晨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她生澀的接吻技術卻挑起他原始的需求,他回應她的吻,糾纏著她的舌。但……她要他回香港,她要給彼此一年的時間。

  停止、停止,不能繼續……

  她星眸微張,瞅著他極力控制的神情,短促地換氣,軟瓣微掀,「你會控告我強暴你嗎?」

  飛蛾撲火嗎?對未來不抱有希冀,卻還願意縱身撲火。

  「你……在惹火!」聲音沙啞。凌蕭遠維持著殘存的理智,他無法和她上床後還能丟下她回香港,該死。懷裡的軟軀散發出的磬香甜得不可思議,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貼緊,想要索取更多。

  「我知道,今晚後你回香港,然後有一年的時間考慮是否要控告我!」她埋首在他頸間,她好冷,他的身體好暖。

  理智崩潰了,他的心情百般複雜,但什麼也理不清,什麼也不願想……

  只要她!

  歐揚晨,謎一般的女人,令他心動,心疼。

  她哭了,在他給予的烈火中,她第一次毫無顧忌地流淚。

  是快樂亦是悲傷。

  「歐新」集團臨時董事會,還坐著輪椅的歐辰柏氣色紅潤,沒想到他這一病倒,女兒竟奇跡般地答應掌管「歐新」。

  「今天請各位董事到場,主要有兩件事宣佈。」歐辰柏的聲音一貫威嚴,女兒能回「歐新」,他心臟上搭出的「橋」也值了,「第一,從今天起我將放長假;第二,我女兒歐揚晨會代替我主持『歐新』,希望各位能像過去幫我一樣幫助她。」

  歐揚晨淡淡一笑,「各位好,將來還請多多指教!」目光悠悠地掃過眾多面面相覷的人。

  偌大的會議室頓時議論紛紛,沒有人認為年輕美貌如她這般的女子會擁有領導眾人的能力,擺在家裡當做花瓶比拋頭露面征戰商場更適合她。

  「請各位董事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各位董事如仍有任何不滿之處,我必定主動讓賢!」歐揚晨自信的眸子氣定神閒地掃過眾人。

  一陣唏噓聲後所有人微笑著點點頭,不知哪位竟帶頭鼓起掌來,「虎父無犬女啊!」頓時,讚揚聲洋洋灑灑地飄滿整間會議室。

  歐揚晨自始至終維持著淡笑,直到父親被眾人簇擁著離開會議室,她才鬆懈繃緊的神經深吁了口氣。餘光瞥見倚在門邊直直注視她的人,迅速整理好疲倦的思緒,淡淡地道:「秦經理,請問有事嗎?」秦沐是財務部經理,將來的接觸避無可避。

  「我只是想問你是否需要幫忙,畢竟你剛剛上任!」秦沐走近她,目光灼熱的似是要將她穿透。

  歐揚晨公事化地道:「當然,今後還請秦經理多多指教,不好意思,我還有個部門會議,失陪了!」說完,她徑直走出會議室。

  「我早知道你會回『歐新』,也早知道你會離開他!」

  歐揚晨置若罔聞,按下電梯按鈕,門滑開,她腰桿筆直地踏入電梯,「請問秦經理還有事嗎?」電梯門倏地被秦沐堵住。她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我也要回辦公室!」秦沐澀澀一笑,按下20層。

  「秦經理的辦公室好像應該在18層!」她冷冷地道。伸手按下18層,18層地獄才好。

  他靠她太近了,她再怎麼拉開距離還是無濟於事。

  驀地,秦沐拉下升降閥,她頸間隱隱綽綽的玫瑰色痕跡令他的心火燒般疼痛,這是另一個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未等她反應,他的手已來到她的頸間,「是他留下的?」整張臉接近扭曲。

  歐揚晨一怔,迅速躲開他的手開啟升降閥。

  「他是不是這樣對你的?」秦沐一把拉過她,手掌粗暴地在她身上游移。

  「秦沐!」她厲聲呵斥,掙脫他的鉗制,「不要讓我恨你!」

  秦沐惱怒了,喘著粗氣,胸脯劇烈起伏,「我情願你恨我,也好過這樣不理不睬,我愛你,珍惜你,從來不敢對你怎樣,而你又做了什麼?你和他上床了?他是想要毀掉『歐新』的人。」

  歐揚晨輕蔑地瞥他一眼,「我和任何人上床都和你無關,請謹記你的身份!」她整了整微皺的衣服,淡漠地道,「今後還要相處,撕破臉不好看!」

第7章(2)  

  「叮!」電梯門滑開。

  「秦經理,你到了!」又是淡淡一笑。

  秦沐一窒,她與生俱來的威儀使他從不敢冒犯,而今天他竟然會想要強行得到她,愛她竟愛得再無理智可言。憤憤地走出電梯,看著電梯門關閉,她臉上掛著的笑容和輕蔑的態度再次灼傷了他的男性自尊。

  三分之一秒後歐揚晨收拾好紛亂的情緒,「叮!」電梯門滑開,她正式踏入「歐新」最高層辦公區。

  「執行董事長好!」秘書和特助畢恭畢敬地等候在電梯外,絲毫不敢怠慢新上任且經驗不如他們的美女上司。所謂「伴君如伴虎」,天曉得這第一天上任便吸引無數單身男子目光的清幽美女,是否會「新官上任三把火」,利用職權炒掉礙她美眸的白癡分子。

  歐揚晨略略頷首,心裡泛起苦笑,這份顯赫的權貴她要何時才能擺脫?「請整理出這個季度的銷售報表、近半年的資金流量表和可動用資金的總數。謝謝!」她邊說邊走向辦公室。

  「執行董事長!」秘書怯怯地道,「有位凌先生在會客室等你!」高層辦公區如若沒有預約是不能隨意進出的,只是她實在不忍心回絕這樣一位誠懇又帥氣的凌先生。只能祈禱美女上司不要責難於她才好。

  聞言,歐揚晨頓住腳步,心「咯噔」一下,昨夜的點滴再次出現於腦海。她沒有喝酒,不能借口「酒後亂性」搪塞自己的行為,那一刻她害怕分離,自私地希望他們之間可以留下些什麼,依著感覺滿足了自己的私慾,到頭來卻還是改變不了注定的結局。

  「歐新」無法回到正軌,他和她就無法有交集。

  她緩緩走向會客室,手握到把手時深吸了口氣,臉上的憂鬱剎那消散。旋動把手,開門,對著眼前的男人嫣然一笑。

  「為何不辭而別?」凌蕭遠面露慍色,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今晨醒來不見她的蹤影,天知道他當時有多恐慌,甚至以為她會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她看著他,忽然覺得好笑,他分明想要凶她,可眼神卻還是充滿愛憐,「你不會真的想要控告我吧?」她暗暗歎息,昨夜的一切就讓它煙消雲散吧,誰都無法預料一年後會是怎樣的一派景象。

  這女人真是可以把他氣瘋,「昨晚我們沒有採取避孕措施!」凌蕭遠得意地丟出話。

  歐揚晨臉頰微熱。這人腦袋裡想什麼啊?她一個女人難道應該在家裡準備一箱避孕套備用嗎?「你今天特意跑來是想和我討論有關懷孕和責任的話題?」

  凌蕭遠瞪她一眼,「你確實應該對我負責啊,所以我不能回香港!」哪門子道理?「而且要立刻結婚,我絕對不允許我們的孩子是私生子。」孩子在哪都不知道,胡攪蠻纏總之他不能回香港。一年?一分鐘他都不能離開她。

  歐揚晨愕然地盯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下個星期就是凌氏財團六十週年慶典!」也是他的任職儀式,他必須回到屬於他的位置。即便他留下又如何?她仍舊會固執己見。

  凌蕭遠一怔,他是必須回去,父親已經對外宣佈六十週年慶典就是他退位之時,德叔每天三催四請地要他回香港。沉默了三秒鐘,他道:「如果你真的懷孕了呢?」到現在他竟還希冀著奇跡的出現。

  她孩子氣地笑,輕皺鼻尖,「如果是真的,那我立刻飛去香港逼你娶我,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有個孩子可以令她有理由放下包袱,到時她不用在意「歐新」是被誰推向絕路的,也不必執意要親手結開他給的劫數。

  「是我想要逼你嫁給我!」他的拇指輕撫她的柔頰,低沉的聲音帶著許憂鬱,「我會回香港,只是……放開你的手會不會是一個錯誤?」

  「傻瓜!」她喃罵,鼻子不爭氣地一陣酸楚,是她放開了他的手啊。如果你愛上別人,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騙我!她默默凝視著他,心口陡然一沉。

  「回香港前我會讓小森見歐皓天!」他在心裡歎口氣。不恨了,不怨了,和愛相比,怨恨又算得了什麼?

  歐揚晨無法置信地眨了眨眼,「真的?」她曾試想過,但還是未提出要求,畢竟是她的家人犯下的罪孽,又何須尋找借口要他人寬恕呢?

  他微微頷首,他想給她的家人一個好印象。一年後他要她在家人的祝福下成為他的新娘。

  兩雙眸子相互凝望,在彼此的臉上梭巡。視線猶如黑暗中的火焰,亮得那麼耀眼。他們即將分離,從此只能遙遙相望,能否有新的起點?

  她不知,更不願讓自己有所希冀。心中升起濃濃的悵然,臉上卻映著淡淡的笑。

  他願守候,只是她能明白嗎?心中是濃濃的憂慮,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寥落!

  思念被理智和忙碌包裹,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那薄弱的保護層,不盡如人意的是它總會在某個時刻被人硬生生地挑破。

  「歐揚晨,你瘋了!」秦灩叉著腰氣勢洶洶地瞪她,「你竟然同意凌蕭遠回香港?他可是世界百強企業凌氏財團的皇太子耶,想要巴結他的女人成千上萬,你就那麼信得過他?男人可是通常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她只不過飛去菲律賓享受了兩星期日光浴而已,剛下飛機就得知爆炸性新聞,凌蕭遠竟是凌氏財團的繼承人,還有個笨女人竟親手放掉心愛的男人。她發誓,這是本世紀她聽過最諷刺的故事。

  歐揚晨從堆成山的文件中抬頭,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他走了一個星期,連日來《財經報》的頭版頭條都是凌氏財團新一代掌門人的消息。前天秘書好心地將印有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凌先生的雜誌拿給她,已經將好不容易築起的防線擊潰一半,今天經由秦灩夜闖家門後更是完全坍塌。

  「嗯!」她敷衍地回應,目光重新落回銷售報表上,卻發現白紙上爬滿的黑字再也無法正常地進入眼簾。

  「嗯?這是什麼回答?是你信得過他,還是同意我所說的『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觀點?」秦灩抽過她手中厚重的文件夾,「別看了,再這樣下去,沒幾天你就成新一代白毛女了!」以為是工作的機器嗎?每天只知道看銷售報表、資金流量表、企劃案……

  「是我堅持要他回香港的!」歐揚晨起身,放鬆全身酸疼的肌肉,深吁了口氣,好累。

  秦灩妖艷的眸子眨了又眨,最終確定這個詭異的聲音屬於歐揚晨。「啪!」文件夾重重地打在桌上,她不甚理解地搖頭,「你不是瘋了,就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不。歐揚晨並不自信,她從來看不到自己的好。

  「我和他彼此都有一個既定的位置!」逃遁了那麼久,終究還是按著原本的命運回歸了主線。

  「所以呢?你要他回香港,就當一切都不曾發生?」

  歐揚晨堅定地搖頭,「我不想抹殺一切,只是我需要時間將『歐新』拉回正軌!」何況又有什麼理由因為她的心結要他等候一年,現在放手是最好的結局吧!或許不用一年,他便會忘了她。

  「揚……」不是這樣的,歐揚晨不是在意家族事業榮辱興衰的人,「這不是理由,而且你現在很辛苦,很不開心!」

  歐揚晨感激一笑,「有些事情等我整理好思緒後會告訴你,現在……」

  「OK!」秦灩截斷她的話,打趣道,「到現在我總算明白『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真正含義了,女人不可以太操勞,容易老!」俏臀躍上桌面。

  「灩,知道哪裡能找到我哥嗎?」關若嫣的逝世、小森的離開,大哥是否能承受這些打擊?從和小森相認到離別只短短兩天,他未做過多的要求,想必也認為自己不夠資格為人父吧。

  秦灩不屑地揮揮手,「拜託,你管他死活,早不知醉死在哪個溫柔香裡了!」那傢伙,想到就生氣。

  「揚……我是你老哥,開門!」門外醉鬼拍門大吼。

  秦灩縮縮脖子,喃喃道:「還真是背後不能說人壞話,這傢伙,什麼耳朵!」

  「咦!很臭耶!」秦灩一手幫著歐揚晨扶住歐皓天,一手捏著鼻子,「揚,你確定你和這豬頭是一個媽生的?」這可是她疑惑了十幾年的問題。

  壯碩的身子爛泥一般掛在兩個嬌小的身軀上,「誰罵我豬頭?」歐皓天大著舌頭瞇著杏眼勉強對準焦距,「喂……秦灩,你怎麼老和我搶妹妹?」

  歐揚晨歎口氣,「把他扶進臥室吧!」頭好痛,心好累。

  「揚,我今天來……來是想和你說……我想重新做人,我要當個好爸爸……」說完,呈「大」字形佔滿整張大床。睡著了。

  秦灩噓他,「你能當爸爸,那我還是人奶奶了!」

  「灩,他確實有一個六歲的兒子!」歐揚晨淡淡地道。吃力地脫下大哥身上的外套,蓋好了被子。抬眸對上秦灩一臉錯愕的表情,無奈地輕扯唇角,「我們出去說!」

  走出臥室,秦灩仍舊一臉呆滯,性感的紅唇緊抿成一條線,驀地回神,「是那個七年前失蹤的,叫關……關若嫣的女人?」好遙遠的年代。

  歐揚晨微微頷首,緩緩地道:「七年前她被迫離開,當時已經懷了孩子。小男孩你也認識,就是小森。關若嫣是……」一頓,繼續道,「關若嫣是蕭遠的姐姐。」提起他,心頭不免又是一陣空虛。今夜又是無眠。

  番外篇哦!秦灩一頭霧水,「關若嫣是流落在外的富家千金?」這不稀奇,這樣的角色她面前就有一個,「可是,關若嫣姓關,凌蕭遠姓凌,又是私生女?」和她同命相連哦。

  「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願說的她也不會過多詢問。不想繼續這類話題,歐揚晨不再多言,著手整理新型掌上電腦的企劃案,這次研發是否成功關係到「歐新」的將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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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22 19:11:58

第8章(1)  

  凌家每月一次的「家庭日」,是凌老爺在世時為了凝聚家族力量發起的,雖老人已仙逝多年,但凌家子孫仍舊堅持著這條不成文的家規:「家庭日」這天,凡在香港的凌家子孫都會自覺放下公務齊聚凌家主宅。

  宅子並不大,約莫兩百平方米,中國風味濃郁,精妙之處在於庭院。古色的小橋將庭院與主屋連於一體。松柏立於四周,小溪穿流其中,翠綠的五味子纏繞於牆壁,粉紅色小花怯怯地開在牆上。溪流上方的涼亭中兩位老人攜手而坐,眉梢間的恬淡在夏末午後的斑駁陽光下顯得格外祥和。

  凌澤天是凌家長子,凌家主宅一向只能長子居住,他退位後就同妻子定居於此,安享晚年。大半輩子汲汲於富貴名利,到頭來也只是鏡花水月。

  若二十六年前妻子的荒誕行為是這場悲劇的開始,那他就是引發悲劇的導火線。女人發現自己不能為心愛之人生下一男半女,已經悲慘至極,又得不到丈夫的體貼,才會聽信讒言找來「代理孕母」,謊稱懷孕需要靜養,隱居了一年,他當時又只顧及工作,放任了這場悲劇的發生。二十六年後妻子才忍受不住良心的譴責道出事實,原來這幾十年來常常半夜哭醒是因為夢及當年答應交由「代理孕母」撫養的女嬰。

  女人的不安全感來自於心愛的男人,老來才悟透這點道理啊!只希望不會太遲!

  「伯伯,阿姨,蕭遠大哥來了!」站在橋頭的年輕女子輕喚涼亭中的老人。女子穿者舊式的藍色布衣布褲,長而媚的眼睛,纖瘦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她不美,卻有著這舊式庭院一般的精緻典雅。

  「爸、媽!」凌蕭遠抱著小森走進庭院和女子並肩而站。

  凌家二老相視一笑,眼前「一家三口」的和諧畫面讓他們備感欣慰。金錢名利如過眼雲煙,家人的幸福才是他們目前珍視的,而唯一的兒子更是他們最為擔心的,怕他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怕他責怪他們……而一年多來所憂慮的一切都未發生,反而得到了他的理解,向來冷漠的性情竟也變得隨和。

  「蕭遠,有時間就帶小森多來看看我們,家裡有孩子熱鬧。」凌澤天挽著夫人緩緩走過木橋。失去了女兒,卻多了外孫。一傷一喜,事事難料啊。煩惱的是外孫除兒子以外對任何人都不親近。

  「西楠也喜歡小孩子!」凌夫人意有所指地道。

  凌澤天附和著頷首,「公事能放的就放,多抽些時間帶小森和西楠出去玩玩,你們年輕人不都喜歡去什麼遊樂場嗎?西楠可從沒去過。」

  凌蕭遠心頭一怔,腦海裡盤旋著揚晨第一次進遊樂場的樣子,第一次坐雲霄飛車,第一次對著他露出孩子氣的笑……她,過得好嗎?她換了手機號碼,打去公司秘書總說她不在。她在躲他,她下定決心要給彼此一年的時間。可,他想她呵,整日整夜地想。

  葉西楠見他不語,微笑著對凌澤天說:「伯伯,我只想每天整理庭院,不想出去玩!」她不適應人潮,何況她又有何資格去要求優秀的他。

  「這孩子……」凌夫人歎了口氣,示意丈夫別再多言。笑著輕撫小森的手,「小森,今天讓奶奶抱抱好嗎?」她希望能補償自己的過錯。

  小森搖頭,緊緊地摟住凌蕭遠。

  「小森,讓奶奶抱抱,舅舅帶你去玩雲霄飛車!」回香港後小森並不快樂。他時常問自己,當初是否應該將小森交給歐皓天。

  小森黝黑眸子閃過一絲光亮,喃喃道:「揚晨姐姐一起!」為何揚晨姐姐一直不出現?和媽媽一樣永遠消失了?

  「揚晨姐姐?」凌家二老齊聲詢問,默契地對視。能令外孫念念不忘的女子對他們而言猶如天外神聖。

  小森猛點頭,在祖父祖母面前第一次展露笑顏。

  「小鬼!」凌蕭遠笑著輕捏他的臉頰,她不止俘獲了他的心啊!

  「小森可以和西楠姐姐一起去玩雲霄飛車啊!」凌夫人語氣柔和。不再是曾經「威儀天下」的財團夫人,實實在在的只是一位慈祥的奶奶。

  小森顯然對眼前的西楠姐姐不甚喜歡,扭過頭不予理睬。

  葉西楠勉強擠出一抹笑,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失落。連六歲的小男孩都不喜歡她,何況他呢!

  「蕭遠,揚晨姐姐是哪位?怎樣的一個人?」凌澤天疑惑地瞅著兒子。如有可能他倒希望將這神秘女子接來府上,到時乖孫也願意常伴膝下。

  聞言,凌蕭遠臉上閃過一絲悵然,「是小森的心理醫生!」也是他唯一愛著的女人。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善良、聰慧、大氣、善解人意……她在他心裡是完美無瑕的,「進屋吧!」他結束話題,現在向父母提及他們的關係還不是時候,如言辭不當反而會引起父母的反感。

  凌蕭遠抱著小森先行走進主屋,驀地駐足轉望向身後的葉西楠,溫和一笑,「德叔還需一段時日才能回香港,他先讓我帶了份禮物給你,去看看喜不喜歡。」他派德叔留在S城,如有可能,就協助她度過困境。

  葉西楠一震,他何時會對她笑得如此溫柔?而且竟會記得為她帶回禮物。訥訥地應道:「謝謝!」臉上飛過紅暈。

  看她拘謹的樣子,凌蕭遠微微一笑,看來在凌家素有「黑煞神」之封的他即便想要有所改變,也需要考慮旁人的接受能力。不再多言,抱著小森徑直走進茶室。

  凌夫人憐惜地牽過葉西楠的手,「一起進去吧,真是傻孩子,盼了那麼久終於把他盼回來了,卻連正眼看都不敢看一眼!」她若有所思地道,「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

  認定的准媳婦怯弱不自信,兩老面面相覷,看來想要功成身退還要很久。

  裡屋茶室中凌澤天的三位胞弟早已入座,如今都已是商界地位顯赫的人物,卻還秉持著「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傳統觀念,見兄嫂進屋各個起身招呼。

  「都坐下,家人聚會無須拘謹!」凌澤天笑得開懷,臉上的皺紋也顯得異常興奮。

  「蕭遠回家後大哥大嫂可是越來越年輕了!」三弟由衷地讚歎,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蕭遠,早些結婚生子,男人成家立業兩不誤才稱得上成功,你三嬸已經密謀想將她『媒人』的身份發揚到你身上了!」

  凌蕭遠微微一笑,三叔三嬸的年齡加起來也近百歲了。老頑童。且向來嚴肅聞名的父親近來也有邁向「老頑童」的趨勢。家族遺傳?將來的他是否也是這般模樣?心裡發出無數次哀歎,「有勞三叔三嬸了,我現在只想以事業為重!」好爛的理由,他恨不得立刻將揚晨抱回家。

  凌澤天連連搖頭,他的目標是今年兒子結婚,明年抱上孫子耶!「蕭遠,如果沒有和睦的家庭,事業成功也是無謂。」看了眼站在妻子身後始終低著頭的葉西楠,幽幽地歎了口氣,「何況要女孩子等你,不妥!」

  聞言,凌蕭遠疑惑地蹙眉,瞇眼瞅著父親。「老頑童」的想法他看不透,難道田嫂已將揚晨的事向父親匯報了?「爸,這些事請讓我自己處理!」態度堅定,「黑煞神」漸露本性。

  凌夫人啜了口茶,輕咳一聲示意丈夫勿再繼續。凌澤天會意,端起茶杯悶悶地一飲而盡。糟蹋了上好的清心烏龍茶啊!

  「歐新」集團的股價趨於平穩後又逐漸下跌,屋漏偏逢連夜雨,最新研發的「新型掌上電腦」造價預算過高,即便能成功問世也無利益可言。

  歐揚晨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重重地歎了口氣。按下內線,「金秘書,請進來一下!」

  數秒,金秘書敲門探身而進,相處一段時日後對這位美女上司已無防備和恐懼之心。總裁的兩對兒女倒也奇特,全無富家子弟的驕縱傲慢,只是這位歐家千金較能力而言遠盛於大哥,令人匪夷所思,「執行董事長,有何吩咐?」

  「請何特助重擬一份『新型掌上電腦』的估價表,謝謝!」歐揚晨將文件遞給她。

  「可……」金秘書欲言又止。

  「金秘書,有什麼話可以直說,在職場上你是我的前輩!」歐揚晨莞爾一笑。

  「估價一直是由財務部秦經理負責的,何特助恐怕……」他們這些小職員如若得罪秦沐,可只有吃不了兜著走的分。

  歐揚晨看出她的憂慮,「照我的意思交給何特助重新估算,至於其他的事由我來處理!」她起身認真道,「金秘書,謝謝!」如沒有這些盡職的員工,她真的寸步難行。

  金秘書受寵若驚,倏地挺直腰桿,幹勁十足地道:「那我出去做事了!」進入職場十幾年,職位上的滿足感竟是一位年紀比她小職位比她高的女子給予的。臨出門前,又回眸看了眼桌上未動的早餐,不忍心道,「執行董事長,記得吃早餐!」

  歐揚晨微笑著頷首,待門合上,端起咖啡杯轉身走向窗口,碩大的玻璃窗裡映出的仍舊是一張美麗容顏,但眉梢間儘是揮之不散的疲倦。體恤牛仔被名牌套裝替代,青絲不再隨意披散,而是一絲不苟地綰在腦後。

  只一個月,她自覺老去了十歲!

  她不敢問自己這番執意是否正確,也不敢讓自己有閒暇的時間去積累對他的思念。眼神幽幽地望向灰蒙的天空,夏季即將結束。這個夏天即便有再多的不捨,她也抓不住。

  「空腹不能喝咖啡!」唇觸碰到杯沿的一瞬,他的聲音又再次迴響於耳際,歐揚晨悠悠歎口氣,拿起早餐走進專用茶水間。

  是時候學習如何對自己好些了!

  「午餐時間都到了,你還要吃那些冷掉的粥?」

  聞聲,歐揚晨回眸,無奈地看著吊兒郎當倚在牆邊的大哥,「敲門是基本禮儀!」

  歐皓天壞壞一笑,「你該不會在專用茶水間換衣服吧?」

  「嗯?」歐揚晨疑惑地揚眉。

  「『敲門是最基本的禮儀』,這句話可是你十八歲前每日必嘮叨的一句話,十八歲的時候就是個小老太婆了,現在已經是老老太婆嘍!」歐皓天翻個白眼,優雅落座,修長的雙腿交疊。

  歐揚晨氣結,不與大哥胡扯,否則還不知翻出哪出戲,以前總是不敲門便擅自進入她的臥室,還不知被他看到多少糗樣。

  「我想回『歐新』!」歐皓天一改平日嬉笑不正經的神情,杏眼認真且堅定地望著妹妹。他想通了,不該讓她一人挑起所有的重擔,「從基層學起,你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只能做些簡單的。」俊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從明天起,你配合何特助完成最新企劃案的估算工作!」歐揚晨將粥放進微波爐,「金秘書煮的粥,要和我一起吃嗎?」轉身對著一臉驚詫的大哥溫和一笑,「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歐新』遲早要交由你管理!」只要「歐新」走上正軌,她就會離開。

  「我不想和你爭董事長的位置。」他對著妹妹壞壞一笑。

  歐揚晨瞇眼望著大哥,「你想讓我嫁不出去嗎?」驚覺語失,瞬間心口一緊。嫁?嫁給誰呵?

  「是你不嫁,並非人家不娶啊!」歐皓天好笑地瞅著妹妹,兜兜轉轉凌蕭遠竟是若嫣的弟弟,難怪他對著他的時候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他確實可恨!連自己都討厭自己,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讓他將小森帶走,總有一天,他會堂堂正正地成為小森的爸爸。無辜受牽累的是揚晨吧?看她閃躲的神情,歐皓天歉然一笑,起身,雙手搭上妹妹的肩膀,推著她走出茶水間,「金秘書的粥就先放進冰箱吧,現在我們去吃大餐,就當慶祝你老哥求職成功!」

  現在是她不能嫁給他,等她能嫁的時候,他或許已經不在原地了。當初放手的時候就不再有所希冀了,為何還要惴惴不安?為何還是止不住心痛?

  葉祖德的一個電話,圍繞凌家一整夜的焦躁氣氛終於有所緩和。

  「蕭遠,你有喜歡的人了?」二十五年來從未隻身踏出凌家一步的女孩,竟因田嫂無意中透露蕭遠已有所愛的消息而留書出走。

  凌蕭遠疑惑地揚眉,母親為何出此一問?既然問起,也無須隱瞞,「是!」簡單地道。思索著是否該讓父母知道揚晨的身份和他們之間一年的約定!

  「就是小森常常掛在嘴邊的揚晨姐姐?」凌澤天回憶著每回這個名字出現時兒子臉上浮現出的光彩。

  凌蕭遠略略頷首,唇角勾起笑意。

  見狀,凌家兩老神色凝重,凌澤天歎了口氣,「跟我來!」起身走向庭院。

第8章(2)  

  凌蕭遠和父親並肩站在木橋中央,凌澤天指著庭院一隅,緩緩道:「以前那裡是花房,一場火將它化為烏盡,那年你才四歲,西楠三歲。」老人乾澀的眼中閃著亮,彷彿那場熊熊烈火還在眼前燃燒,抑制著哽咽繼續道,「當時你和西楠還在花房,德叔第一個救出的不是西楠而是你,否則……」

  「否則……西楠二十二年來所遭受的一切都應該發生在我身上!」接過父親的話,凌蕭遠重心不穩地撐住橋欄。他二十六的生命是一個秘密,他二十二年的生活仍舊是個秘密。為何守了半輩子的秘密又要親手一一戳破,二十六年前的秘密揭露時他失去了姐姐,二十二年前的秘密戳破後他又要失去什麼?

  凌澤天心疼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懊惱地看著妻子。

  「看著西楠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漂亮,我和你爸爸就愈發覺得愧疚,一心想為她找個能疼她愛她的人,可……」凌夫人聲音一頓,將奪眶的眼淚硬嚥了下去,「在西楠心裡除了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爸,媽,你們……要我怎麼做?」他痛楚地瞅著父母,眉峰擰成結。這個秘密是在得知他有心愛的人後被迫揭露的呵!父母的意願已昭然若揭。

  「那個叫揚晨的女孩……能放棄她嗎?」凌夫人咬牙道出殘忍的話。那個女孩被田嫂描繪得異常美麗,如此優秀的女孩想必是受眾人追捧長大的,而西楠的生活裡卻只有蕭遠了呀!

  聞言,凌蕭遠緊握橋欄的手開始泛白,骨節突起。要他放棄她?放棄揚晨?他茫然望向沉默不語的父親,緩緩回眸望向母親,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你們彼此相愛,卻要求我為了彌補愧疚而放棄所愛之人?」他一步步倒退著走出庭院,「我不要聽,不要、不要……」一口氣吐出無數個「不要」,碰倒了身後的茶几,一聲「哐啷」後他怔怔地定在原地。

  凌夫人默默注視著兒子,她的心跟隨著那聲「哐啷」碎成片,猶如玻璃碎片般躺倒在他的腳下。為何她要這麼殘忍?為何一次又一次傷他的心?以前為他不願親近女孩而擔心,現在他終於找到心愛之人,她卻殘忍地要他放棄。她這個母親,好失敗!

  早會結束,歐揚晨提出增加生產線的建議得到董事會的支持。她踏著輕快自信的步伐走出會議室進入電梯,暗自苦笑,她何時變得身體疲倦而腳步輕盈了?

  秘書和特助緊隨其後,美女上司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卻還能神采奕奕,佩服之餘更多的卻是憐惜。

  「執行董事長,工廠那邊您就不用親自去了,視察的事情交由兩位特助就可以!」金秘書心疼地瞅著她眼底不輕易察覺的黑影。

  歐揚晨倦倦一笑,他們總是改不了「執行董事長」的稱謂,即便早已將她視為妹妹,「不想待在辦公室,偶爾讓我借工作之名偷懶一下吧!」她俏皮地輕皺鼻尖。

  金秘書和兩位特助均微微歎息,不再多言。

  「叮!」電梯門滑開,大廳內的吵嚷聲迅速傳來。

  「我只是想見歐小姐!」

  「不行,執行董事長不是隨便能見的,你立刻離開!」

  歐揚晨停住腳步,保安轟趕著的女子她並不認識,為何要見她?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報警了!」保安不耐煩地推著女子。

  女子一個踉蹌,手扶住牆壁,懇求道:「求你了,我只要見她一面!」

  「住手!」歐揚晨喝住欲要揪女子衣領的保安。

  「執行董事長,我……我只是在認真做好我的工作!」保安不死心地申辯。

  歐揚晨冷冷地撇他一眼,「去財務部領取你這個月的工資!」她一再重申保安不得無禮待人,今天一事她也本無意追究,可他竟還能厚顏無恥地提「認真」二字。

  保安訥訥地望著她,怨氣無可出,憤憤地甩帽子走人。

  「你沒事吧?」歐揚晨扶起半倚在牆壁的女子,「我是歐揚晨,你要找我?」在腦中極力搜索著這張容顏。

  葉西楠怔怔地看著眼前心愛之人所愛著的女子,她好美,美得令人嫉妒。無數次在腦海中想像著她的樣子,未見她之前還以為田嫂的描繪只是誇張,可是現在卻覺得田嫂只描繪出了她十分之一的美。在父親那得知她是千金大小姐,原還以為只是趾高氣揚的俗氣女子,可是即便親眼目睹她辭退員工,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傲慢。這樣的女子才配他,不是嗎?

  「小姐?你還好吧?」

  葉西楠搖頭,神情恍惚地轉身走開。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見她之後更是滿心悲哀。

  歐揚晨疑惑地蹙眉,「砰!」女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三步後竟昏迷倒地。

  葉西楠緩緩睜開眼,只見歐揚晨出神地盯著她記事本裡的照片,焦急地迅速起身一把奪過記事本。

  歐揚晨微愣,「對不起,未經允許就擅自翻了你的手袋,我只是想聯繫你的家人!」只是記事本裡僅有一張泛黃的照片,「我已經聯繫他了。」她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是誰?」葉西楠攤開筆記本,輕輕撫著照片。這是蕭遠和她唯一的一張合照,他不喜歡照相,卻因為那天是她的生日而破例。十六歲的她第一次感覺到甜蜜的滋味。

  「嗯!」簡單地回應,未做詢問。歐揚晨邊削蘋果邊說道,「醫生說你血糖偏低加上勞累所以才會暈倒,沒什麼大礙,住院觀察兩天就行了,蕭遠已經通知了你父親,他很快就會來醫院。」將蘋果遞給她。

  「對不起!」葉西楠垂下眼瞼,氣若游絲地道,「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並不想給你添麻煩!」

  歐揚晨幽幽輕歎口氣,愛上一個過於出色的男子注定只能獨自悲哀嗎?微笑著安慰道:「不用說對不起,你的出現反而讓我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蹺班!」

  葉西楠狐疑地瞅著歐揚晨,為何她面對情敵還能泰然自若?自尊心被她平靜大度的姿態灼傷,是啊!才貌雙全的人應該不屑與平凡無奇的人爭風吃醋,「我是比不上你,蕭遠大哥的眼裡也只有你,所以即便我是你的情敵,你也能毫不在意,在你們眼裡我只能是個透明的人嗎?」她憤憤地將內心的憤慨全盤道出。

  歐揚晨怔怔地看著她眼底的憤怒,一時語塞。她並不是故作清高或是自負,面對一個追隨他成長腳步的女子她怎會不害怕?只是在她的立場下除了沉默還能做些什麼?「葉小姐,如果你的困擾是我造成的,我道歉!但是,自信不是他人能給予的。」

  葉西楠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無力思考她話語中的含義,喃喃道:「對不起!」她一定是瘋了,竟將怨氣撒在她身上,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聲地責難人。

  歐揚晨搖頭,唇角微微上揚。

  「西楠!」葉祖德焦急地走進病房,懸了一上午的心終於落下。慈父疼惜女兒之情溢於言表,「還有哪裡不舒服?」見女兒笑著搖頭,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歐揚晨,「歐小姐,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不必客氣,我先告辭了!」歐揚晨在慈父的幻境中回神,心裡不由歎了口氣,提起手袋欲要離開。

  「歐小姐,請留步。」見她駐足回眸,葉祖德繼續道,「能否佔用你十分鐘?」看了眼女兒,蹙起的眉似是在思索在決定。歐揚晨端倪著葉祖德,發福的身板掩飾不住他眉宇間的英銳,他是凌氏集團內響噹噹的人物,智謀才略並不在父親之下,難怪能在父親毫無知覺下將「歐新」推入他設下的陷阱,「我在走廊等您!」說著,她走出病房。

  一分鐘後,葉祖德神色凝重地走出病房,望著歐揚晨的眼中閃過一絲歉意,驀地察覺不知如何開場,「去花園走走吧!」面對一個與女兒差不多大的女孩,他所要提出的懇求是否過於殘忍?

  歐揚晨跟隨著走進花園,看著他寬闊的背影,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彷彿是與父親在花園漫步,沐浴在初秋的金色陽光下,她忽然覺得溫馨。靜靜地等候著父親般的他所要說的一切。她知道,這是令他難以啟齒的話題。

  葉祖德望著在花園嬉戲的孩子,唇角微微勾起,「西楠三歲的時候也喜歡瘋跑,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小鹿,跌跌撞撞常常是一身傷,我和她媽媽怎麼也管不住她。」重重歎了口氣,他的神色轉為陰鬱,「三歲後她就再也不能跑了,一場火讓她失去了右腿,義肢讓她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她永遠不能像正常人般奔跑、跳舞。」他愧對女兒了二十二年。

  聞言,歐揚晨一震,無言以對。

  「歐小姐,你漂亮、年輕而且能力不俗,你的生命裡不止只有蕭遠少爺,可西楠她……」聲音哽在喉嚨,眼中泛起了淚光。為了女兒,他放下自尊,傷害了一個無姑且美麗的女孩,「歐小姐,對不起,當我沒說過,我老糊塗了,不打擾你了!」葉祖德急急地繞過她身邊離開。

  「請您留步!」歐揚晨留住他,心亂如麻,半晌才道,「並不是我單方面的退讓就能讓令千金獲得幸福,如果她認定自己不如他人,那即便幸福放在眼前,她也沒有抓住它的勇氣。」

  葉祖德愕然地望著她,這個年僅二十四的女孩不僅擁有絕佳的品貌,還有一顆豁達的包容心,「歐小姐的意思是?」

  「試著讓她重拾信心,幸福只有自己才能把握,不是嗎?」歐揚晨微微一笑,善睞的明眸閃著誠摯的氤氳。

  有的人甚至用盡一生尋覓幸福,無人能具體描繪出那縹緲的感覺,或許要擁有幸福只在前進與退縮的一念之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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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12-22 19:13:02

第9章(1)  

  「『歐新』股票跌到八塊五了!」歐皓天焦急地衝進妹妹的辦公室,「已經驚動董事會了,估計很快就快傳到老爸那!」

  歐揚晨輕揚唇角,淡淡地回應:「很好!」

  歐皓天杏眼睜大,無法置信地瞅著她,「揚……你哪裡不舒服?發燒了?」她竟然說很好,「歐新」的股票上個月已有回升的趨勢,但不知為何突然下跌,現在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歐揚晨輕啜一口綠茶,微微揚眉,「金秘書泡的茶越來越好喝了。」抬頭望向一臉焦急的大哥,寬慰道,「哥,你要不要試試?」

  歐皓天瞪她一秒,頹然地坐進沙發,「老爸會殺了你,然後再追殺我,最後自殺!」這笑話很冷場耶。

  歐揚晨很捧場地輕笑,看了看表,合上文件,「下班,回家!」

  歐皓天起身,翻個白眼,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哼!他才不是太監,「我送你。」難得向妹妹獻慇勤,還忍不住咕噥一句,「拜託買輛車吧!」

  歐揚晨無所謂地撇撇唇,「公司離家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你自己照顧自己吧!」說完,旋動門把走了出去,丟下咬牙切齒的大哥。

  初秋夜晚的空氣中瀰漫著涼氣,她吁了口氣,歎出一天的疲憊。收緊領口走進一望無際的夜幕。

  在公寓樓下停住腳步,歐揚晨抬頭望向那扇很久很久都未亮起暖暖橘燈的窗戶,垂眸歎口氣。

  隱隱綽綽的黑影奔向她,將她緊緊摟進懷中。

  「揚,我們結婚吧,不要管任何人任何事,我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凌蕭遠在她耳邊幽幽地吐氣,「不要有雜念,不要有顧忌,也不要有任何包袱!」每每想起母親的話,他的心就好痛,痛得承受不了,只想帶著她逃離。

  她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好想他!「別說傻話了。」他看不到她眼裡的淚水,而她的聲音也異常平靜。「不是傻話!」他放開她,俯身吻上她的唇瓣。他好想她,只怕抓不住她,只怕一放手就再也沒有勇氣愛她。許久,直到稀薄的空氣再也維持不住兩人的呼吸,他才戀戀不捨地退開她的唇,努力勾起唇角,不讓她看出他心底的糾葛,「對不起,酒味很重吧?」他不是借酒消愁,只是想要借助酒力忘卻內心對葉西楠的愧疚,只依著心裡的聲音飛到她的身邊。

  她略略搖頭,臉頰微熱,聲音卻淡漠如水:「上樓吧!上樓再說!」不敢看他幽深的眸子,先行走進樓道。

  他的公寓一如往常,甚至比他在的時候更為整潔,凌蕭遠眸子一黯,心口泛起酸澀。他究竟做了什麼?丟下她獨自回香港,留下他一手製造的爛攤子要她收拾,美其名曰地顧全大局,其實只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她,日以繼夜地操持公司後還為他整理根本不知何時才會再次入住的公寓。

  「明天葉小姐出院,接她回香港吧,還有,也讓葉伯父回去吧!」她欲要走進廚房,驀地想起公寓已經空置了很久,自嘲一笑,「我回去拿些吃的,不過好像家裡只有素食麵了!」走向玄關。

  凌蕭遠一把拉住她,「你看起來很累!」她總是看起來很累,卻還強顏歡笑。不知為何,看著她總會覺得心疼,視線開始有許模糊。

  他在哭?歐揚晨愕然,伸手輕撫他的臉頰,鑽石般璀璨的眼眸裡閃出水漾的潤澤,在他面前她總是不夠理智不夠堅強。她真的好累,每次堅持不住的時候他都會出現,然後又可以堅持很久很久!即便一年之後他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也能靠著回憶堅持下去。

  「答應我從今以後讓我在你身邊!」思緒被他的聲音拉回,歐揚晨想要收回手卻被他拉住,溫柔地牽著她坐進沙發,「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買些吃的。」佯裝兇惡地瞪她一眼,「你的肚子在抗議!」

  「蕭遠……」我不能答應,你必須回香港。聲音因那雙專注的眸子哽在喉嚨,歐揚晨微微一笑,「我想吃小米粥!」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縫的最後一絲間隙中,她鬆散下髮絲,靠進沙發。鼻尖瀰漫著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閉上了沉重眼眸。

  夢中她聽到開門聲,看到他微笑著走向她,只是眼皮好重,她睜不開眼。

  凌蕭遠蹲下身,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睡顏,如瀑的黑髮在白色的沙發上形成完美的弧度,「好漂亮!」他喃喃自語。輕輕地抱起她走進臥室,小心翼翼地放進大床中心,蓋上被。

  他靠著牆壁坐下,目光仍舊停留在她臉上。好希望就這樣看著她一輩子,每晚看著她入睡,清晨看著她醒來。

  凌蕭遠站在病房外默默看著葉西楠艱難地裝著義肢,滿心自責。如若二十二年前德叔首先救出自己的女兒,那現在失去一條腿的人應該是他。她沒有像普通女孩般穿過花裙,沒有權利翩翩起舞,甚至連最為普通的奔跑也是奢求。

  「砰!」義肢落在地上,葉西楠困難地彎腰。見狀,凌蕭遠急步走進病房,拾起義肢,溫和一笑,「我來!」

  葉西楠一震,迅速拉過被子蓋住殘缺的右腿,「先出去,好嗎?」頭垂得不能再低。她不願讓他看見自己醜陋的一面。

  凌蕭遠在床沿上坐下,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視他,一字一句道:「我們是一家人,家人不會在意這些!」他們一同長大,他把她當成妹妹啊!長久以來他都為這個殘缺了右腿的妹妹而心疼,未料及的是這原本是屬於他的遭遇。

  「蕭遠大哥,你先出去,我求你!」葉西楠哀怨地看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瞼。今天他目睹到她的殘腿,令她本已傷痕纍纍的心又添一道傷口,卑微得只想立刻死去。

  凌蕭遠只當未聽到她的請求,掀開被子,一眨不眨地瞅著那只有一截大腿的右腿,胸口溢滿酸澀。同情、自責、愧疚、憐惜,但……唯獨沒有男女之愛。他全部的愛早已給了名為歐揚晨的女子,「西楠,你從小就喊我蕭遠大哥,我也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如果可以,大哥願意將自己的腿給你,這也是我今生欠你的!」

  真心的話語聽在她耳裡卻字字鑽心,葉西楠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她不要當他的妹妹,她渴望得到他的愛,他是她今生唯一的目標,是支撐她忍受痛苦的人。

  凌蕭遠小心翼翼地裝著義肢,見她眉心緊蹙,手不由有些許顫抖,他擔心會弄疼她,故意打趣道:「我手工一向很糟糕,以後還得多練習!」

  「蕭遠大哥……」葉西楠偷偷睨他一眼,喃喃,「你以前不會說笑!」是那位歐小姐令他改變的嗎?他們說話的方式很相似。

  凌蕭遠眨了眨眼睛,笑道:「是以前的你總是聽不到我說兩句話就躲開了!」以前還只以為她懼怕他這個「黑煞神」,原來並非如此簡單。遇到揚晨之前他是感情上的低能兒。

  「你會和歐小姐結婚嗎?」她鼓足勇氣問道。臉上的表情已表明她想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凌蕭遠一怔,他會和揚晨結婚。可該如何表達才能將對她傷害降至最低?又能令她明白她永遠是他的妹妹,這份情感會維持一生。思索三秒才緩緩道:「和揚晨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只要看著她就覺得很幸福,想要她成為家裡的一分子,想要家人感受她的關愛,也想要家人給予她如我一般的愛護。」

  「她很漂亮!」葉西楠別過臉,喃喃自語。因為她品貌兼備,因為她身體健全,所以他只會選擇她。

  「七十歲的時候,你們兩個老太太眼裡的對方都是一頭白髮,一臉皺紋。而且揚晨很能吃哦,到時她肯定是個胖老太太。」凌蕭遠笑著望向窗外很遠的一點,陽光下兩位老太太在各自丈夫的陪同下並肩漫步在花園,子孫圍繞。很幸福。

  他突然意識到,幸福也可以是看著心愛之人的青絲變為白髮,緊湊的肌膚漸漸鬆弛。他開始羨慕父母的愛情。

  「歐新」集團當天的收盤價為十八元。不但創「歐新」近年來新高,而且成為市場上最搶手的股票。

  大小股東紛紛湧進她的辦公室,一味地讚揚、感歎。歐揚晨一徑微笑,等待著最後人物的上場。或許她應該感謝他「慷慨解囊」,否則「歐新」還無法輕易地走向正軌。

  秦沐幾乎是踹門而入,歐揚晨轉個身正對他,緩緩道:「秦經理,破壞公物是需要賠償的!」

  「你早就知道這一個月來暗中收購『歐新』股票的人是我?」秦沐憤憤地瞪著她。他控制不了她,反而將自己陷入了困境。

  歐揚晨挑了挑眉,嫣然一笑,「我以為秦經理也應該早有預料。」

  秦沐艱澀地點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悲哀。當她架空他在集團內的職權時就已有所察覺,卻還心存僥倖放手一搏,「首先你將我的職權架空,為的是不讓我知道內部決策和集團的資金儲備量,然後故意放出『利空』的消息引我上當。揚晨,你好狠!」

  歐揚晨露出諷笑,「秦經理,你身為『歐新』高層管理人員,無心為集團效力也就罷了,反而一而再地做出對『歐新』不利之舉,你最好準備好理由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護。」凌厲的眼神直視他。她也未想到自己有如此噬血的一面,用一步之差就可以葬送『歐新』的險招引他入甕。

  秦沐澀澀一笑,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愛她。「歐新」的局面一日沒有好轉,她就不會離開「歐新」,這是當得知凌蕭遠身份時的頓悟。她回「歐新」執掌大權只是為了彌補凌蕭遠犯下的錯而已。

  「你怎麼確定我一定會上當?」他等著「歐新」股票低破八元,卻不知今日一開盤就已跌到六元,他還未來得及行動她就已開始回收絕大多數股票。如他按兵不動,「歐新」就只有死路一條。

  歐揚晨淡淡地道:「一個月之內你轉讓了你名下『秦氏』企業25%的股權,手上的期貨、房產都在這個月內全部轉手,除了你想控制『歐新』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合情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你的行為!」

  「你以為我想控制『歐新』?我連家族企業都可以放棄,還會在乎『歐新』嗎?」他現已在眾叛親離,淪為喪家之犬。

  他低聲咆哮:「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你我可以放棄一切!」

第9章(2)

  歐揚晨以指尖攏住額頭,臉上的倦意已表明不願多談,只幽幽歎道:「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內線響起,拎起話筒。

  秦沐看她若有所思地望了自己一眼,心口一頓,只聽她回答道:「請她在大廳會客室稍等片刻。」

  歐揚晨迅速起身,「秦經理,沒什麼事的話就請回吧!」走出辦公室。

  秦沐緊隨其後,與她並肩而站等待電梯。

  歐揚晨冷冷地掃他一眼,轉身向樓梯走去,電梯一事到現在還令她心有餘悸。說她小人之心也好,從那之後她從未與他單獨相處。哪怕在電梯外相遇,如若無他人在場,她也會繞道而行。

  秦沐突然撲向她,一把拉住她的手,歐揚晨回眸冷冷地盯著他,喝道:「夠了!」平淡的聲音卻飽含威懾力。

  他所處的高度可以俯視她,而他卻覺得卑微,一直以來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躍進她的視線,「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我?」痛楚地看著她。他現在已一無所有,不能再失去她。

  秦沐的手越收越緊,死死拽著她的手腕,她用盡全力仍舊甩不開他的手。

  「放開她,混蛋!」怒吼聲在秦沐身後響起。

  聞言,秦沐手勁一鬆。

  鉗制的力量突然消失,同時發生似的,掙脫的力道反彈,歐揚晨腳下一空,重心不穩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秦沐怔怔地釘在原地看著她一級級地往下摔,凌蕭遠飛奔下去,卻追不上那去勢不歇的態勢,直到滾完二十二級樓梯,這才在平台的地毯上停了下來。她的腦袋重重地撞在牆壁上,血汩汩流出,映紅了她慘白的臉龐。

  凌蕭遠衝下樓梯,顫抖著伸手想要抱住她。但……不能碰她,也許只一碰,她就會隨風消散。鮮血,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她的眼睛緊閉,毫無睜開的意願。

  「揚……」他撕心裂肺地吼叫,衝著早已嚇呆的葉西楠大喊,「快叫救護車,快……」他是帶西楠來見她的,要一家人共進晚餐。不是要看見這一幕,不是……

  急診室內氣氛凝重,搶救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醫生,是那個女孩!」一位護士驚悸地看著歐揚晨。

  「嗯!」中年男醫生簡單地回應,威嚴地道,「不要分心,繼續!」原來幾個月前那位給急診室增添一抹亮色的患者不止他一人記得。

  另一名急診醫生沉吟,「她的情況很危險,需要立即動手術,家屬來了嗎?」

  「她的未婚夫在外面!」將她推進急診室的護士回答。

  「去和家屬說明情況,然後讓他在手術單上簽字!」

  中年男醫生看了眼歐揚晨,歎了口氣,似是惋惜,「我去吧!」

  凌蕭遠無力地抵著牆壁,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兩扇將她完全隔絕的木門,腦海中回放著她每一個表情:第一次見她時那抹淡笑;偶爾流露出的孩子氣的笑;生氣時抿著唇時的冷漠……而現在的她只是靜靜地閉著眼睛,無聲無息。

  門打開了,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從裡面走出的醫生,目光有許呆滯。只一瞬他立刻恢復清醒,「她怎麼樣了?」

  中年男醫生脫下口罩,下頜繃緊,一字一句道:「右踝粉碎性骨折,腰椎第四節粉碎性骨折,胸部左右兩側有兩三根肋骨骨折,還有……」

  「夠了!」凌蕭遠怒吼,這一字一句如錐子般刺著他的心,「我只要知道結果,她會沒事的,對嗎?」凌厲的目光漸漸軟化。

  中年男醫生深吸了口氣,未作回答只繼續道:「顱內也有損傷,需要立刻手術!」將手術單遞給他,「她有可能半身不遂,手術成功的幾率是50%,她能重新站起來的幾率是30%!」淡淡地道出她的情況,他在心裡重重地歎了口氣。

  凌蕭遠茫然地看了眼宣佈她命運的人,低下頭在手術單上落款,抬頭時眼中已恢復了平靜,「我只要她活著!」只要她活著。

  中年男醫生略略頷首,漠然的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和一絲讚賞。接過手術單吩咐護士:「立刻準備手術室,請各大科室主任會診!」

  凌蕭遠看著她被護士們從急診室裡推出,她的臉色蒼白,沒有生機。他摀住她的手,想要將力量透過這手心的溫暖傳遞給她,「揚……我等你!」

  走廊另一端的盡頭處,一位穿著奇異的女子觀望著、落淚著,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臉上不願離去。

  手術持續了六個小時,刺目的手術室燈終於熄滅了。

  「手術很順利,我們已經贏了那50%,還有30%要靠她自己!」中年男醫生笑了。

  凌蕭遠也笑了,興奮地擁住醫生,又轉身欲要擁抱歐皓天。

  「停!」歐皓天趕緊護住身體,壞壞一笑,「我不喜歡給男人抱,除了小森!」報仇的時候到了。這有潔癖的怪人,不僅分散他們父子,還拐走她妹妹,這個仇得慢慢算。未來大舅子這關可不容易過。

  秦灩翻個白眼,一拳捶向歐皓天,惡狠狠地道:「不許搶我台詞!」拿起電話撥號,歐皓天見狀奪過手機,蹙眉盯著她,「揚晨不會想見他們,他們從來也沒真正關心過她!」

  「揚晨想見他們!」凌蕭遠丟下這句話,跟隨著護士送她進病房。

  EICU內,歐揚晨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

  凌蕭遠穿著無菌衣走進病房,默默地注視著像睡美人的她,初見她的情景歷歷在目,當晚她彈奏的樂曲似又在耳邊盤旋。深情款款地低聲吟唱:「WhenIwasyoung,Ineverneededanyone,Andmakin'lovewasjustforfun,Thosedaysaregone,Livin'alone,IthinkofallthefriendsI'veknow,ButwhenIdialthetelephone,Nobody'shome。Allbymyself,Don'twannabeallbymyselfanymore,Hardtobesure,SometimesIfeelsoinsecure。Andlovesodistantandobscure,Remainsthecure。」

  低沉的曲調在靜謐的空間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不知疲倦。凌蕭遠輕柔地握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喃喃:「揚……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

  你有我……你有我……

  EICU外,楊宛晶雙手扶著玻璃窗,淚光閃爍;歐辰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十年來初次的溫柔。

  歐辰柏扶著楊宛晶走出了EICU。

  醫院的走廊上,不時傳來病人忍受不住病痛的哀呼聲。楊宛晶抽泣道:「我們沒有資格見揚晨!」從來不知道女兒喜歡什麼,何時落淚何時歡笑。甚至身為母親連一頓晚餐都未曾為女兒準備過。

  歐辰柏眸光一閃,憶起和女兒相處的那十八個年頭。只是一味地要求她完成他所設定的目標,卻連一絲微笑都未曾給予她。

  「辰柏,我們離婚吧!」楊宛晶垂下眼瞼,雙肩抑制不住顫抖,「互相折磨了三十年,讓揚晨也跟著受煎熬,我們以為是為了她才不願拆散這個表面和睦的家庭,其實只是我們自己怕,怕改變原有的軌道後會不知該從何開始!」在家中,他們沒有任何語言,誰也不願多看誰一眼。在外界,卻佯裝一副恩愛的樣子,四處宣揚他們的愛情「亙古不變」。虛假的愛情、虛假的婚姻築成不幸福的家庭,迫使女兒選擇離開,在外流浪了六年。而六年裡他們甚至沒有關心過她的生活。

  歐辰柏微微頷首,很認真地道:「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生死路上走一圈後已經頓悟了許多,女兒能否站起來還是個未知數,他所擁有的金錢換不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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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22 19:14:59

第10章(1)  

  十一月初,午後陽光依舊明媚,暖風輕輕吹拂。

  「我要回香港了!」葉西楠推著輪椅上的歐揚晨漫步在花園裡。她只是失去一條腿而已,而她卻可能會半身不遂,她卻比她樂觀堅強千萬倍。也終於讓她看清什麼才是真愛:那是不離不棄的相依相伴,「找了份工作,我想我已經有勇氣面對外面的世界了,而且也可以不再羨慕你了!」

  「羨慕我?」歐揚晨微微一笑,「其實以前我很羨慕你,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生病的時候爸爸能在身邊溫柔地問一句:『還有哪裡不舒服?』你有個很好的爸爸。」望著抱著小森向她走來的老人,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擴散,回眸看著葉西楠,「但現在也不用再羨慕你了!」

  「爸!」歐揚晨輕柔的一聲呼喊震動了歐辰柏的心。

  小森跳下爺爺的懷抱,向歐揚晨飛奔而來,在她臉上親了又親,這才心滿意足地大笑,「揚晨姐姐,哦,不對,是姑姑,我好想你!」抬頭望向葉西楠,「西楠姐姐,我也很想你哦!」

  「歐伯父!」葉西楠打招呼,「還是讓小森和我一起回香港吧,和他爸爸在一起變得越來越花心了!」以前拚命哄也不願說一句話,現在滿嘴甜言蜜語。

  歐辰柏「呵呵」笑,嚴肅了大半輩子的臉在一個月裡增添了無數條皺紋,笑出來的,「今天有沒有好一些?醫生說你進步很大!」看著女兒點頭,他一笑,拎起保溫瓶,告狀,「一早被你媽媽叫去,就為了拿這盅藥膳,王嫂煮的哦!」離婚就離婚嘛,竟然慫恿廚娘跟她走,而家產卻一分未要。是夫妻的時候互相折磨,分開成為了朋友,倒也舒心。

  歐揚晨輕笑,「她是想讓你減肥!」父親放心地將集團交由大哥管理,體重與日俱增。

  「小森,爺爺胖嗎?」

  小森很不給爺爺面子,點頭如搗蒜。

  「西楠,你說呢?」歐辰柏不死心地追問。

  葉西楠在心裡翻個白眼,慶幸自己的父親還沒有歸入「老頑童」的行列。還是很不給面子地點頭。

  孤立無援,歐辰柏耷拉下腦袋,用力吸口氣回縮日漸隆起的「將軍肚」。僅一個月,他竟然心寬體胖到這種程度。

  「喂……」秦灩站在花園外揮手試圖引起花園裡的他們注意,無奈毫無效果,只好憤憤地扭著纖腰走過去,「小男朋友,過來,我一不在你就拈花惹草哦!」好的不學,竟學他爸爸,「還有,我要提醒你,揚晨是你姑姑,不要每次看到她就流口水!」小森小嘴一嘟,眼珠一轉恢復笑臉,「小龍女是楊過的姑姑,揚晨姐姐是小森的姑姑!」電視劇很好看呢,不過裡面的姑姑沒有他的姑姑漂亮。

  眾人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

  「歐皓天這個大白癡!」秦灩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他教不好兒子!」

  「那就你教嘍!」歐揚晨好笑地睨著一臉紅潮的秦灩,還真是一對冤家。

  「走人啦!歐老……」頭,秦灩拍了拍笨嘴,賠笑道,「歐伯伯,西楠,我請你們喝咖啡。這裡人太多,關阿姨都不敢露面!」望向小森,「小男朋友,去把你關婆婆從小山後面拉出來!」衝著歐揚晨點了點頭,同另外兩人走出了花園。

  小森牽著關婧跑來,黑色衣領罩住了大半部分臉龐,關婧戰戰兢兢地站在她面前。

  歐揚晨溫和一笑,「您好,第一次和您面對面,謝謝您常來醫院看我。一個月前就該和您見面的,想不到那天會出事。」出事那天金秘書說有位自稱關孝森外婆的人要見她,這一面竟隔了一個多月,她總躲在角落遠遠觀望著。

  「請……不要告訴凌先生你見過我!」關婧低下頭請求,聲音顫抖著。

  「小森,到秦灩姐姐那去,好嗎?」

  小森點頭,歡快地跑向性感美女。

  「蕭遠已經知道您還在世!」關若嫣臨終前對他說母親已不再人世,難怪當大哥告訴他她還在的時候會無法接受。

  關婧錯愕地抬頭,驚悸萬分,「他……他有說什麼嗎?」她不奢求他會接受這樣的母親,只希望能見他一面而已。

  「是蕭遠拜託秦灩出面幫您還的賭債!」歐揚晨牽過她冰冷的手,緩緩道,「伯母,為了蕭遠為了小森,今後不要再賭了!」

  關婧堅定地點頭,淚水漣漣,她的身份那麼低賤,而她卻還願意親近她。不想玷污她的白玉蔥指,她急急地抽出手,「歐小姐,今後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了,謝謝你!」說完,瘦弱的身子以不相稱的速度奔出了花園。

  看著關婧的背影,歐揚晨幽幽地歎了口氣。

  「這樣的女人,不知是可悲還是可歎!」秦灩走了過來,望著逐漸遠去的背影發出感歎,「你該去復健室了。」

  歐揚晨微微蹙眉,又是沉悶的訓練,每天不斷地重複練習,站起來的希望卻愈發變得渺茫。身邊的人都用期盼的目光追隨她每一次的突破,而她的心卻在那樣的目光下越來越沉重,「好!」倦倦一笑。

  秦灩在心裡歎了口氣,推著她走出花園,「他拒絕律師為他辯護!」秦沐竟然會跑去自首。揚晨滾下樓梯的那刻,拉回了他偏執的愛,可……這代價是否太過沉重?竟要用她的雙腿才能喚醒他的良知。

  「灩,和他說我記憶很差,很多事情都忘了!」

  怨恨太過累心,她情願選擇忘卻。

  凌蕭遠提前結束溫哥華的視察工作,一下飛機立刻趕至醫院。好想她。

  「揚晨呢?」不見惦念之人,他焦急地詢問。

  葉西楠笑道:「你該希望有個魔術師可以將揚晨變成豌豆姑娘。」

  「嗯?」凌蕭遠疑惑地看著她。好深奧。

  「可以放在口袋裡隨時隨地帶著啊!」葉西楠遞綠茶給他,他和揚晨一樣只喝綠茶,「她在復健室,秦灩陪著她呢!」

  凌蕭遠接過綠茶,輕啜一口,「明天我送你們去機場!」

  「不用了,我和爸爸都沒什麼行李,不需要苦力!」

  凌蕭遠抿了抿唇,歉然地道:「對不起!」

  「還總覺得欠我一條腿是嗎?那麼在意的話就把腿還給我啊!」葉西楠露出燦爛的笑,戲謔地瞅著他。見他木然的表情,緩緩道,「要你的腿也沒用,裝不上去!何況我們的頻率不同,會有排斥。揚晨才是和你磁場相同的人,希望你們能幸福!」凌蕭遠感激地笑,「揚晨聽到你這麼說會很開心!」他開始坐立不定,一心只想守在她身邊。

  「快走吧,你在這裡很礙眼!」看出他的心意,葉西楠轟他離開。

  深邃的眸子掠過笑意,奔出了病房,向著有揚晨的地方飛奔而去。

  復健室內是一股靜謐的熱力,只偶爾傳來患者們因疲倦而發出的粗重喘息聲。

  歐揚晨握著雙槓努力移動自己的雙腿,額際的汗水一點點流至臉頰,拚命緊咬牙關想要抬起腿,卻力不從心地差一點跌倒,身子被突來的胸膛支撐住。

  「學長?」她抬起頭,愕然地看著眼前的段彥棠。他怎會知道她在這?望向站在玻璃窗外壞笑的秦灩,無奈地撇了撇唇。「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等著你參加我的婚禮!」段彥棠的笑一如往常的溫暖。

  歐揚晨一愣,「你要結婚了?」隨即笑得開懷,「恭喜你!」隱隱酒窩顯現。

  段彥棠坦然地笑著,今天他來向眷戀了四年的女孩道別,如大哥哥一般將她粘在額前的髮絲挽向耳朵後,低聲道:「你一定要站起來!」

  「她一定能站起來!」秦灩不知何時也出現在室內,對著段彥棠擠眉弄眼,「不過你現在最好離開,否則她站起來的時候你卻只能躺著!」

  段彥棠疑惑地揚眉,問道:「秦灩,你可不可以說明白一些?我不明白!」在法國的時候他倒還能聽懂她說的話,為何現在反而不懂了。

  秦灩望向玻璃窗外,拍了拍腦門,來不及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一臉的假笑,她可不想被怪人掐死。轉身卻被壯碩的身軀擋住,摸了摸鼻子,嘴硬道,「喂……凌蕭遠,你不要那麼小氣好不好?揚晨又還沒答應要嫁給你,她還是可以和別的男人約約會啊……」瞥了眼還攙扶著揚晨的段彥棠,不怕死地瞪向凌蕭遠,「甚至抱一下也沒關係啊!」

  凌蕭遠作勢鬆了鬆筋骨,嚇得秦灩直吞口水,都怪死人歐皓天,將她致命弱點告訴他,「說好哦,不許把我扔進游泳池。」

  「蕭遠,你怎麼會來?」歐揚晨疑惑地看著他,他應該在溫哥華視察業務才對。

  凌蕭遠不答,從段彥棠手中接過她,目光不善地瞪著段彥棠,意思很清楚她是他的女人。

  段彥棠會意,燦爛一笑,「揚晨,參加婚禮的時候要和他一起來哦!」

  聞言,凌蕭遠疑惑揚眉,隨即勾起唇角,完美的弧度溢出一絲尷尬,「原來你要結婚了?恭喜恭喜!」舒了口氣。

  歐揚晨在心裡翻個白眼。

  「謝謝!」段彥棠一笑,「那我先走了!」轉身欲要離開。

  「等等!」凌蕭遠一隻手撥開秦灩,「帶上她,如果路過江河之類的地方就把她扔下去!」

  「蕭遠!」歐揚晨嗔道,不滿地瞪他一眼,凌蕭遠立即收斂戲謔的表情。

  秦灩得意地「嘿嘿」笑,善心大發地道:「段彥棠,我們走吧,別妨礙人家二人世界了!」

  看著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男人離去的背影,好嫉妒。凌蕭遠朝她眨了眨眼,「揚,嫁給我!」

  歐揚晨心口「咯噔」一下,佯裝不滿地道:「你就這樣求婚?」她想嫁他呵,只是……她的腿……

  凌蕭遠壞壞一笑,從口袋裡慎重地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戒指,一眨不眨地瞅著她,「我們結婚吧!」

  「蕭遠……我……」她垂下眼瞼,不讓他看眼中瞬間凝聚的淚水。她曾大言不慚地對葉西楠說自信是自己給予的,其實最不自信的人是她呀!「我能站起來的幾率只有30%!」優秀的他怎麼可以娶一個半身不遂的女人。

  凌蕭遠疼惜地吻上她的眉心,喃喃道:「你一個人努力的幾率是30%,我們兩個人一起努力就是60%,我們生兩個孩子,他們和我們一起努力,成功的幾率就是120%!」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如果老天真的那麼殘忍,那我的腿就是我們夫妻共用的!」

  「笨蛋!」她喃罵,心中亦喜亦悲。她要站起來,站起來成為他的新娘。

  「答應了?」凌蕭遠期盼地瞅著她。

  「我們還有一年的約定,不是嗎?」她微微一笑,伸手撫平他緊緊蹙起的眉,「我會站起來的。」

  凌蕭遠咬咬牙,看來婚姻的殿堂他暫時進不去了!誰讓他愛上的是世界上最執拗的女人。一跺腳,等!大丈夫等一年又如何!

第10章(2)  

  次年六月,機場內人聲鼎沸。

  從法國飛往中國的航班整整晚點一個小時,接機口處人潮湧動。

  「舅舅,你看起來很凶!」小森朗朗的聲音響起。

  凌蕭遠瞇著眼,盡量壓住眸子裡的怒火。他應該生氣,氣她……哦,不敢!那只好氣段彥棠!竟然找個法國妞,還跑去法國結婚。而他還被歐揚晨威脅如果找不到關媽媽就不許出現在她眼前,害他不能守在她身邊「斬妖除魔」,整整飽受了兩個星期的相思之苦,如若她帶回個金髮碧眼的法國佬那他可是虧大了。

  「姑姑耶!」小森歡快地呼喊,「哇!好漂亮!」

  「小鬼,收起你的口水!」凌蕭遠故意揉亂小森的頭髮。不要看起來太帥哦,小孩子要什麼髮型嘛!呆呆地看著走在人潮最後的女子,神情慵懶,腳步輕盈。好漂亮。

  「舅舅!收起你的口水。」小森眸光一閃,「姑姑在和很帥的哥哥說話耶,笑得好……」思索一秒,道,「好嫵媚!」這個詞是什麼意思?秦灩姐姐常誇自己嫵媚。

  凌蕭遠雙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死瞪著像只蒼蠅一般圍在她身邊的金髮碧眼的法國佬。幽深的眸子一轉,驀地唇角勾出壞笑,大喊:「老婆!」隨即用法語又喊了一遍。

  聞聲,歐揚晨向出口處望去,一大一小都是一臉的壞笑,無奈地翻個白眼,「那邊的大男人是我丈夫,小男人是我的兒子!」用法語微笑著對身邊的法國男孩說道。沒人會認為他們三人長得不像吧?

  法國男孩無法置信,「你看起來很年輕,你兒子應該有七八歲了吧?」中國流行早婚早育嗎?

  歐揚晨淡淡一笑,「我年紀很大了,保養得好而已!」笑話被她說得這麼冷場,唉!

  法國男孩一臉惋惜,東方女子確實看不出具體年齡。

  「老婆!」歐揚晨一踏入凌蕭遠的領地,他一把拉過她緊摟進懷裡,瞪了眼法國佬。

  「祝你們幸福!你太太很有魅力!」法國男孩眸光閃動,一臉真誠,「你兒子也很可愛!」

  凌蕭遠壞笑,沾沾自喜。她當然很有魅力,他有眼睛,不用他人提醒。只是……她還沒答應他的求婚啊!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為他凌蕭遠的太太啊!

  非要湊夠一百零一次求婚,一年約期?天!

  八月,一年約期已滿!親朋好友齊聚歐家,唯獨少了女主角。

  凌澤天也特意和夫人趕來助陣,兒子求婚失敗了一百次,他的老臉都丟光了,「為什麼不快點生個孫子?笨!」不滿地瞥了眼兒子。娶不回這麼好的兒媳,他連這笨兒子也不想要了。

  凌蕭遠在心裡翻個白眼,這能怪他嗎?即便他有心有力也要她同意啊!「這句話等她允許我進房間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凌夫人思索半晌道:「關媽媽呢?你是不是還沒有接受她?」這個兒子還真是固執,內心早已接受,表面還是一貫的冷漠。

  凌蕭遠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她只要他找回關媽媽而已,又沒要他接受她。

  歐辰柏歎了口氣,「揚晨的脾氣像我,執拗!」女兒什麼都像他,沾沾自喜。

  楊宛晶輕哼,雖然離婚了,但女兒總是她生的吧!他竟然將功勞都歸功於自己?「你是不執拗,你是食古不化!」

  「沒用的傢伙!」秦灩仔細看著蔻丹的手指,「明天我就為揚晨多多介紹『好』男人。」故意將「好」字加重音。

  凌蕭遠和歐皓天默契地對視一眼,一人抱頭,一人抱腳,小森在身下拖住她的背,三人一起將秦灩抬進後花園。

  「你們三個白癡,放開我啦!」秦灩看著一池清水,嚇得閉上了眼,「凌蕭遠,你今天要是把我扔下去別想娶到揚晨!」

  「撲通!」大水花濺起,「喂……拉我上去啦!」秦灩奮力掙扎。

  「撲通!」小水花濺起,「秦灩姐姐,我教你游泳!」小森歡快地拍打水花。

  凌蕭遠整了整衣服,望向歐皓天,「不打擾你們一家人享受樂趣了。」丟下傻瞪眼的歐皓天和秦灩,逕自走進客廳,關閉落地玻璃窗。轉身發現原本在客廳的人盡數消失,關媽媽卻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凌蕭遠搔了搔頭髮,略有許窘迫,還從未和她這麼接近過,「您……最近還好嗎?」好悶的開場白。

  關婧微微頷首,眸子裡閃著氤氳,這是二十七年後兒子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可她的聲音卻只能哽在喉嚨。

  「您坐!」凌蕭遠不知所措,手心直冒冷汗。

  「是揚晨……」關婧一頓,更正道,「是歐小姐要我來的!」

  揚晨?凌蕭遠疑惑地揚眉,她去醫院複診了啊,怎會請她來此?「她去醫院複診,還沒回來!」他看了看手錶,是時候回了啊,真不應該受她威脅放任她一人去醫院,「您先坐著等一會吧,我去給您泡茶!」

  凌蕭遠熟門熟路,端著綠茶端放在關婧面前,感覺好奇怪,似是兒子向母親敬茶一般,他杵在沙發前,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地板。

  關婧將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他,低聲道:「我為你們準備的結婚禮物!」

  凌蕭遠笑容中帶著些許苦澀,喃喃自語:「她還沒答應要嫁給我。」臉上露出孩子氣似的失落。

  關婧一怔,垂下眼瞼,拿著禮盒的手不知該放哪,「對不起!」

  凌蕭遠不忍,笑道:「沒關係,您的禮物揚晨一定很喜歡。」大方地接過禮盒,「我也會很喜歡!」

  聞言,關婧眼中倏地湧出淚水,雙肩微乎其微地顫抖著。

  凌蕭遠微微怔愣,抽出面紙遞給她。

  大門驟開,歐揚晨看了眼流著淚的關婧,眸子中的熱力瞬間降到冰點,「你真的很會惹人生氣耶!」丟下話,只顧著安慰關婧。

  凌蕭遠憤憤地雙手叉腰,他沒有魅力嗎?她從進門到現在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有一秒。

  「歐小姐,你別怪凌先生,是我忍不住想哭!」到底是母子,母親總站在兒子的一邊。

  「凌先生?」歐揚晨譏笑地看向凌蕭遠,「你很喜歡這個稱呼?」

  「都是一家人,您以後不用這麼見外,叫我蕭遠就可以!」

  關婧眼中的淚水越聚越多,感激地凝視著歐揚晨,「蕭遠接受我送給你們的禮物了,他說你會很喜歡,他也會很喜歡!」歐揚晨瞇眼望向他,凌蕭遠擺出一副被冤枉的可憐樣,眼巴巴地瞅著她。心中卻早已喜翻天。

  歐揚晨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慎重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蕭遠,我們結婚吧!」璀璨如星的眸子誠摯地凝視著他,等待他的回應,可……他竟一臉的茫然?是她向他求婚耶!

  是她的聲音,沒錯,她要和他結婚!

  凌蕭遠愣愣地定在原地,一陣暖流從腳底串遍全身直達頭頂。興奮、幸福從胸口滿滿溢出,溢向喉嚨,他終於出聲狂吼:「啊……揚晨答應了、答應了!我成功了!」

  他抱起她飛轉,「明天就結婚!」她要成為他的妻子了耶!

  消失了的人群又全數出現,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個個笑得燦爛。鼓掌著、輕呼著、擁抱著……

  「歐皓天、歐孝森,你們父子倆是超級無敵大笨豬!」窗外傳來秦灩驚天動地的吼叫聲。

尾聲

  很久很久後的一年夏季,八月。

  「老婆,明天是我們結婚五週年紀念日,休假吧?」凌蕭遠從身後抱住只顧哄兒子睡覺的妻子,顯然不甘心被冷落,唇不安分地吻上她的頸項。

  歐揚晨呼吸變得紊亂,他深邃的眸子閃過笑意,「答應了?」

  歐揚晨微微笑,「答應了!」臉紅心跳地躲開他的吻。

  凌蕭遠眸光一閃,不確定他所聽到的。他老婆怎麼突然變乖了?突發好奇心,「老婆,為何當年突然向我求婚?」害他未能實現一百零一次求婚的願望。

  歐揚晨瞥他一眼,「我哪有向你求婚?」

  「嗯?」凌蕭遠瞪大眼睛。

  「好啦!」歐揚晨看兒子已睡熟,拉著老公的手走出臥室,輕聲道,「因為覺得很幸福。」誰提出結婚又如何?

  凌蕭遠溫柔地注視她的眼眸,「揚,謝謝!」謝謝她愛他,謝謝她能站起來,謝謝她能嫁給他……俯身吻上她,他在她唇邊喃喃,「我訂了去瑞士的機票,你已經答應休假了哦,不能反悔!」趁早坦白地好,老婆大人一向秉承「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家規。

  「舅舅、姑姑,開門啦!」深夜裡,小森朗朗的聲音震天響。

  凌蕭遠無奈苦笑,為何他把老婆都藏到香港了,還是躲不過那小鬼?哪天得幫他物色一個小女朋友。

  「瑞士你一個人去吧。」歐揚晨衝他燦爛一笑,走去開門。

  沒有老婆的旅行?不行!還是待在家阻止那好色小鬼親他老婆一臉口水的好!凌蕭遠衝著老婆大喊:「老婆,我們再生個女兒吧!」

  心,揚起!

  愛,不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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