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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0:38

前言:

  穿著白紗禮服,
  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走入婚姻殿堂,
  究竟是什麼感覺呢?
  一場為了金錢的婚姻,
  兩個自私善於保護自己的人,
  開始時都以為不過是場交易,
  然而愛情如斯強大,
  誰都掌控不了。
  忘了什麼時候愛上你,
  忘了為什麼愛你這一路走來,
  如此艱難曲折,
  然而只要有你,每一步都是值得的。


第1章(1)  

  「我們結婚吧,林靜。」  

  林靜拿著銀刀叉的雙手一僵,抬起頭瞪大眼睛望向對面。而那個語出驚人的男人只是閒閒地飲著紅酒,含笑的雙眼漫不經心。  

  「你說什麼?」一定是自己剛才出現幻聽了吧。  

  「你聽得很清楚,我們結婚吧。」他看著對面那張乍然緋紅的容顏,性感唇角滿意地一挑。  

  也該是時候了,從在雜誌社相遇的那天起,他們也交往一個多月,她不過是個天真無知的丫頭罷了,要掌握她的心易如反掌。  

  「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雷拓,小心我會當真的。」她低下頭故作鎮定地切著牛排,十指卻虛軟地幾乎握不住刀叉。

  「本來就是真的。」他抽出桌上水晶花瓶裡插的黛安娜玫瑰,碧綠修長的葉莖上繞著一隻戒指,切工完美的鑽石在餐廳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華,「我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他捉過她的右手,將戒指溫柔地套在無名指上,「玫瑰、鑽戒、燭光晚餐都有了,還需要我半跪下來求婚嗎?」

  尺寸剛剛好,兩克拉的鑽石重量卻令她陡然覺得沉重。  

  「你怎麼會,這……不可能的,結婚,可我們……」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別著急,慢慢說。」  

  「你真的要和我結婚?」她好不容易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混亂的頭腦已不知如此思考,這怎麼會是真的?「我從來沒想過。」  

  「現在開始想也不遲。」他淡定地看著她方寸大亂的樣子,如上主在俯瞰人間。  

  結婚?她真的從未想過。她一直覺得他只是玩玩。大魚大肉吃慣了,試試她這清粥小菜。  

  他們是在她工作的雜誌社相識的,雷拓是一家公關公司的經理,來和社長談廣告合約。同所有人一樣,林靜對他的第一印象來自於他異常出色的外表。活了二十五年,她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男人,從任何角度以任何眼光來看,都呈現完美。

  可沒想到的是,他竟主動向她打招呼,留下名片,第二天便打電話約她吃飯。雜誌社裡不乏令人賞心悅目的美女,他卻獨獨注意到了她這朵不起眼的小花。為什麼?  

  她沒有拒絕,她不可能拒絕。  

  和雷拓交往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興趣廣泛,懂得生活藝術,話不多,卻適當而有趣。小禮物隨時都有,每天一束不同的花,再難買的首映式票子都能到手。  

  他們的確相處愉快,要想不被他打動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但說到結婚……她一點也看不出他愛到了這種程度。

  她聽過雷拓的各色緋聞,女朋友如過江之鯽,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她也只是想和這個好看的男孩子談一場戀愛,享受與他同行時的虛榮感。  

  對這樣的男人不能認真,因為他不會對自己認真。  

  「我不相信。」  

  他微笑著將她的無名指舉到唇邊用牙齒輕輕噬咬,「會感覺痛吧,這可不是夢。」  

  「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但我只想和你結婚。」  

  是嗎?外表出色,收入優渥,二十五歲做到主管,這樣會享受生命的男人何必急急走入婚姻的牢籠?況且是和她這般平凡的女子。  

  「你喜歡我什麼?」她不敢迎視他的眼神,只能低著頭囁嚅地說:「我不漂亮,沒什麼好家世,個性也很普通。」

  「說得出原因的,還算是喜歡嗎?」  

  「可我一點都不瞭解你。」  

  「沒關係,以後多的是時間。」  

  是嗎?林靜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動作僵硬地喝了口茶,思緒洶湧一片混亂,她正在被一個白馬王子求婚,不是應該興奮欣喜得意洋洋嗎?為什麼……好像局勢被他一手掌握,自己完全不知所措。  

  「看著我,林靜,和我結婚。」低沉輕柔的嗓音彷彿古老的魔咒,蠱惑著她的靈魂。她茫然地凝望著他俊逸的臉,彷彿初見時,幾乎無法將眼光從他身上移開,他那雙足以魅惑天下少女的眼睛,挺拔的鼻樑,性感的唇,還有嘴角那抹恆常的漫不經心的微笑……  

  她忽然像觸電一般,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回。  

  「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剛剛不是說過?我喜歡你,想和你共度一生,這有什麼問題?」  

  「你真的喜歡我嗎?」  

  「怎麼,你不相信?」他挑挑眉,彷彿覺得奇怪。  

  「我早就過了做夢的年紀,確實不相信一個花花公子會為我放棄自己的生活。」  

  「誰說我是花花公子?」  

  林靜直視他,「追求的招式這麼得心應手,不是經驗豐富是什麼?」  

  「可我第一次追女生的時候,就懂這一套了。」他不以為然地笑起來,輕鬆地倚向靠背,「那些緋聞多半是空穴來風,你不必介意。她們是她們,你是你。」  

  「我不是在說這個。」她煩躁地閉了閉眼,嚥下喉間無名的失落,「雷拓,戀愛隨便談談無所謂,但婚姻不是兒戲。我不想和一個根本不瞭解的人結婚。」  

  「林靜,你真的不想和我結婚?」  

  她緊緊咬住下唇,「是。」  

  結婚不是終身大事嗎?他的態度卻如此輕忽,彷彿談論天氣如何、晚餐吃中式還是西式,他憑什麼以為自己一定會答應?  

  「你以為一求婚,我會激動得跪下來親吻你的腳趾?」  

  「要這麼說也可以。林靜,你喜歡我。」他語氣淡淡,沒有炫耀的意味,只是陳述事實。  

  「你以為天下女人都會迷戀你?」自大透頂的男人,「少臭美了。」  

  「天下女人我不清楚,但你……的確喜歡我,這我知道。」  

  她尷尬不已地瞪著他,「那又怎麼樣?我喜歡的人可多了,你並沒有魅力無邊到讓我願意放棄整座森林。」

  他沉默半晌,「嫁給我有什麼不好?」  

  「沒有什麼不好。」她頓了一頓,悵然開口,「但是,你不愛我,就像……我不愛你一樣。」  

  他斂去笑容,深深凝望著她,一改平日的散漫隨意,專注得令她心跳暴走,渾身都緊張。那張俊美的臉龐沉下來,居然讓她害怕。不過是個只懂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為什麼?他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愛你。」  

  他的低語驀地抓住她的意識。  

  「我想娶你是為了錢。」  

  「我……哪裡有什麼錢?」  

  望著她愕然的模樣,他索性直說:「你長得很像我父親的初戀情人,而我父親是雷宇建設的董事長。」

  雷百川當初為了少奮鬥三十年而拋棄戀人另娶了富家女,卻至今無法忘情於被他拋棄的女子。  

  「我還有兩個哥哥,要想得到繼承權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你覺得他會愛屋及烏把公司交給你?就因為我長得像他的初戀情人?」雷拓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她強笑幾聲,真是太荒謬了。她對雷百川也略有耳聞,商場上最老謀深算的狐狸會為兒女私情而改變繼承人?  

  「你無需為此擔心,只需要考慮同意還是拒絕。」  

  「你不會是想——把我獻給你父親討他歡心吧?」林靜戒慎地盯著他的表情,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你以為自己是楊玉環嗎?別擔心,他已經超過六十歲了,這個年紀需要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個能承歡膝下的晚輩。」  

  「那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聽我的就行了。事成後,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他飲一口咖啡,「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小靜,出什麼神哪?」快下班的週末,雜誌社裡的人開始閒聊。  

  「嗯,下星期要交上去的訪談稿,寫了還不到一半呢。」  

  「下周的事下周再想啦,假日準備怎麼消遣?」旁邊的趙燕容朝林靜探身詢問,「哎,你那位帥哥今天來不來接你下班啊?」  

  「大概不會吧。」她收斂心神,在筆記本上打字。  

  「那好可惜哦。」  

  負責攝影的小何走過來,「喂,趙大美女,你不會把主意打到自己人的男朋友身上吧。」  

  「要不是我看在小靜的面子上,他還不早就是我囊中之物了,哼!」燕容是雜誌社裡著名的社花,明艷照人,個性又爽直,追求她的社會精英一籮筐,偏偏趙小姐的愛情格言是下一個男人會更好,「我把機會讓給你了,小靜,要好好把握住哦,」忽然神秘兮兮地朝她勾勾小手指,「要不要我傳授你幾招勾引男人的心得啊?」  

  「謝謝趙老師,在下不用了。」林靜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婉言謝絕。  

  「唉,像那麼有魅力的男人真是少啊!」想到帥哥,趙大美女的水漾明眸頓時眨成心形,「百年難得一見,我很久沒遇上這種極品了。」  

  「你的極品在這裡。」晴朗的男聲在門口響起,一個滿臉陽光的大男生朝趙燕容走過去,將一大束紅玫瑰塞到她手裡。  

  「哎,怎麼又是玫瑰啊?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喜歡百合,不要每次都貪便宜買玫瑰花好不好?」手捧嬌艷花束,趙小姐依舊不滿意地皺眉。  

  他好脾氣地恭聽每次見她必備的訓話:「下班了沒,走吧。」  

  「我要早退。」她機警地望望四周,一臉做壞事的興奮樣,「如果總編出來就說我去洗手間了。」

  林靜看著她婀娜的背影走出辦公室,好好把握住機會嗎?如果是她,會怎樣回答雷拓?  

  春深時節,天氣向暖,午後陽光自窗扉放肆灑進,林靜突然下定決心一般撥通雷拓的號碼。  

  她緊緊捏著手中的電話,「我、我同意你的提議。」  

  「考慮清楚了?」他意興索然地信口問著,像是早在預料之中。  

  「是。」  

  「下了班來我辦公室吧,有些事要跟你說,」聲音懶洋洋的,「知道地址嗎?」  

  「知道。」心頭掠過複雜滋味,她不知為什麼竟有些悵然若失起來。差別可真大,以前他都會親自來接她的。

  對已經上鉤的魚,是無需再誘之以餌。  

  等待林靜的是厚厚一摞資料,有關雷家的上上下下。  

  「你先看看。」  

  他父親雷百川,雷宇建設的董事長兼總裁,從事房地產開發,近年來也涉足對外貿易和信息產業。原配生了兩個兒子,就是雷拓的哥哥雷天律和雷天徹,後來她出車禍死了,父親便續絃娶了現在的夫人薛月樺,有一個獨生女天依。

  望著手中的調查報告,林靜禁不住出聲讚歎:「為什麼上帝這麼厚待你家,每個人都像電影明星一樣好看。」她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為什麼你的名字裡沒有個天字?」  

  「我?我是外面女人的私生子,十歲時偶然被父親發現,才從孤兒院帶回去。」  

  林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應該安慰他一下,可他漫不經心的表情語調彷彿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呵,你的身世好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哦。」  

  他有些愕然,繼而一笑,「那你覺得自己像仙度瑞拉嗎?」  

  「拜託,哪有王子是為了奪權才和灰姑娘在一起的?」她莞爾,繼而又說:「穿著水晶鞋,才是真正的灰姑娘。」

  「只要你不怕穿著不合腳,儘管到珠寶店定做一雙。」  

  她沒有回答。灰姑娘的水晶鞋是愛情,穿上它,從此每一步都心安理得地走在王子的心裡。要到哪裡去定做愛情呢?

第1章(2)  

  林靜合上文件夾,認真地問:「雷拓,你有把握你父親會因為我而把公司交給你嗎?」  

  他沒有母系親友後援,看來也不怎麼受到雷百川的欣賞,就憑她的一隻手,真的可以扭轉乾坤嗎?

  「試試看啊。」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就著薄暮天色打量林靜,「把你的頭髮留長一點,多去做幾次護理。」

  「呃?」她不解。  

  「張錦若的頭髮很美麗。」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銀相框,遞過去。  

  仔細看著手中泛黃的照片,有七分相似的五官輪廓,比自己漂亮一些,但絕沒有達到傾國傾城的地步。

  這就是雷百川愛慕終身的初戀情人?  

  「就因為這張臉?」  

  「不完全是。」他低低地說,「比容貌更重要的,你有某種和她相似的神韻,溫柔平和,好像對這世界還有一些美好的理想主義。」  

  她神思迷惘,「我是這樣的嗎?」  

  「只要裝得像就行了。」他微笑,「這些東西你帶回去慢慢看,今天跟我回家吃晚飯。」  

  「這怎麼行?」她下意識地拒絕,「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不過是頓晚飯,不需要什麼準備。」  

  「可是——」  

  雷拓已擁著她的腰,走進電梯。  

  大概是在路上時緊張過頭,真到了他家裡,林靜反而鎮定下來。  

  雷家坐落於市郊的一座高爾夫球場旁邊,佔地廣闊工整端麗,極盡奢侈之能事。從門前的希臘式噴泉,玄關牆壁上懸掛的大幅油畫,到客廳金碧輝煌的彩繪天花板,波斯手工地毯,處處都流露出浪漫的歐陸風情。  

  他的家人倒並沒有不歡迎她這位不速之客。事實上他們非常的客氣,客氣而冷淡。雷太太是位冷艷的貴婦人,並不多話。連雷百川也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現,倒是雷拓的小妹天依對她還算友好。  

  雷拓的二哥有應酬出去了,餐桌上雖有六個人吃飯卻鴉雀無聲,大概他家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祖訓。廚子的手藝無懈可擊,但在林靜口中就只能說是味同嚼蠟。  

  好在一吃過飯,雷拓就送她回家了。  

  「我今天是不是表現得很差?」  

  「沒有,比我想像的要好。」  

  「可是你家人好像不喜歡我,連話都沒說幾句。」她苦惱地蹙著眉,「他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很正常,他們也一樣當我不存在。」幽微的夜色裡,他的笑容彷彿帶著星月的冷光。也許是出於錯覺,她竟感到他笑得有些寂寥。  

  「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嗯,」她低下頭轉移話題,「有時間的話你陪我回家見見我爸媽好嗎?」  

  「我明天就讓秘書訂機票。」林靜的父母都在外地,她在這裡讀了大學,畢業後也就留下來工作。

  「哦。」  

  車子停在她樓下,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有什麼事嗎?」  

  「嗯,我們是真結婚還是假結婚?」  

  她聲音小小的含糊其辭,但他很快會意,「我睡書房。」臉上浮上一個捉弄的笑容,「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們也可以弄假成真。」  

  林靜的臉無可避免地紅起來,像逃一樣地下了車。  

  回到主宅,經過燈火通明的客廳時,他的笑容更冷。  

  「您不是特地在等我吧?」他閒閒地倚在樓梯扶手上,看著父親在沙發上正襟危坐。  

  「那位林小姐是什麼人?」  

  雖已接近人生的黃昏時候,雷百川依舊嚴肅強硬。在商場翻滾多年,早就練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冷靜,但在見到林靜的第一眼,他卻幾乎震驚失聲,看著她淡笑著走進來,他彷彿回到多年前。  

  雷拓怎麼會帶這樣一個女孩子回來?  

  「林靜嗎?她是我要娶的人。」  

  「你什麼意思?」  

  「父親聽不懂中文嗎?」  

  雷百川變了變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雷拓,我絕不會把家業留給你。」  

  「大哥早就內定做繼承人了,這我當然知道。」他看著兩鬢已有些微霜白的父親,「我和林靜結婚不是更合你的意嗎?如果我娶一個富家千金,你們才該擔心吧。」  

  雷百川深沉地看著這個一時荒唐生下的私生子。的確,他一直擔心雷拓狼子野心,會鬧出兄弟鬩牆的醜聞,如果他娶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家碧玉,這種威脅無疑就少得多了。  

  「你真的喜歡她?」  

  「至少我願意娶她,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跟喜歡的人結婚,父親,你說對不對?」  

  「不論如何,希望你能讓她幸福。」  

  「當然。」雷拓走上二樓,並沒有回頭,「她是我的妻子。」  

  長夜漸黑漸濃,雷百川獨自站在空寂華麗的客廳裡,思緒慢慢遠揚。  

  如果,如果他和錦若有女兒,大概也會像林靜的樣子。  

  錦若,我欠你的婚姻,就讓我的兒子來還吧。  

  你還恨我嗎,為什麼……悠悠此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如果你以為嫁入雷家就可以高枕無憂,那是大錯特錯。」  

  音樂會的中場休息時間,正在洗手的林靜愣了一愣,從鏡子中看到身旁站著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是薛月樺,雷拓的「繼母」。  

  「呃,真巧……」她倉促地擠出一個笑容,思索應該怎樣稱呼比較妥當:叫阿姨未免過於親熱,叫雷太太又未免太生疏。  

  打量著林靜平凡的容貌,薛月樺不明白雷拓為什麼執意要娶她。  

  「麻雀飛上了枝頭也還是麻雀。」她的嗓音冷誚如冰,「不是找個金龜婿就可以萬事大吉,嫁給雷拓,以後有你受的。」  

  林靜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些什麼才好,應該高高地仰起頭,說:「我也沒想過要做什麼鳳凰,落毛的鳳凰還不如雞呢。」或者說,「我和誰結婚不需要您的同意。」  

  哈哈,還是算了吧。  

  她彎彎唇角清淺一笑,接過侍者托盤中鑲著銀邊的毛巾擦乾手,「雷太太,謝謝您的指教,我先告辭了。」

  顯然她的態度令雷夫人不甚滿意。  

  「林小姐,你最好仔細考慮一下我的話。」回座沒多久,薛月樺從他們的位子旁經過的時候,又冷冷地拋下這麼一句。  

  雷拓挑挑眉毛,「阿姨說了什麼?」  

  她支支吾吾地想搪塞過去,反倒是薛月樺先開口:「在你面前我也敢說,雷拓,嫁給你這種游手好閒的公子哥的女人,實在很不明智。」  

  聽到尖銳的批評,他不怒反笑,像在看什麼好戲似的。  

  直到一聲溫雅的男聲傳來:「阿姨,天依等你很久了,快過去吧。」  

  她悻悻然地看了林靜一眼,這才轉身優雅地離開,「好自為之。」  

  一個玉樹臨風的高大男人走到他們身旁,微微彎下腰,「很抱歉,阿姨她只是關心你,絕對沒有惡意。你就是林靜小姐吧,我是雷拓的二哥。」  

  她當場呆住,雷家的成員外貌都十分出色,雷天徹自然也不例外,但令她驚為天人的不是那俊秀的容貌,而是他如超凡脫俗般的高雅氣質,舉手投足間都令人如沐春風。  

  誰說這個時代已沒有天生的貴族?  

  直到感覺雷拓放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抽緊,她才回過神來,「你好。」  

  「今天的演奏很精彩,希望您也能心情愉快。」他側臉看向雷拓,「三弟,看來你應該先幫林小姐打好婆媳關係才是,免得她將來會受委屈。」  

  「不必。」雷拓報以微笑,「倒是你們應該想想怎麼討好她才是。」  

  雷天徹欠身告別。  

  「我還以為你會對阿姨反唇相譏,或者掉頭就走。」雷拓看著舞台上的指揮,不經意地說。  

  「這麼有氣質的地方不適合吵架。再說,和她鬧翻了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任性誰不會,但要有所依恃才不會淪為笑柄。處不好關係,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你很聰明。」  

  「承蒙誇獎。」聽不出他的語氣是讚美還是諷刺,林靜索性也半真半假地回應。  

  「既然你這麼聰明,想必不會做蠢事。」  

  「什麼蠢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故意擺出一臉茫茫無知的天真表情。  

  「很榮幸你喜歡我,」他漾開令人目眩的笑容,在她頸邊的輕柔耳語比協奏曲更加強烈,「可是不要愛上我,也不要想像我會愛上你。只有傻瓜才戀愛,我們都是理智的人,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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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1:51

第2章(1)  

  直到蜜月回來,林靜還是不太適應自己已婚這個事實。為期兩周的歐洲蜜月旅行,實際上她和雷拓兩人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四十八小時……而且大多是在往返的飛機上。一到達巴黎,他便不見人影,只留下一位專業隨行導遊兼翻譯,陪語言不通的她度過了在異鄉的時光。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蜜月旅行了,新郎新娘各過各的,最後再碰頭一起回來。剛下飛機的林靜自嘲一笑,試圖放鬆緊繃的神經。  

  從今天起,她就要到雷家去住了。  

  走到機場的出口,迎面碰上一男一女。  

  「拓。」那女子有一張空山靈雨般的臉龐,美目流轉,掃了一眼林靜,「又從哪裡回來啊?」  

  「法國。」  

  寒暄幾句後,清麗女子遲疑地問:「聽說你結婚了?」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知道的人並不多。  

  雷拓攬攬林靜的腰,「我們剛剛蜜月回來。」  

  「你……」嬌怯秀美的臉漸漸變色,「和她結婚了?」  

  不可思議地看著林靜,這麼平凡普通的女人,走在馬路上隨時都可以找出一大把這樣的女人,雷拓就是和她結了婚?

  「呃,是啊。」林靜看著她激動的反應,有些不知所措。  

  翦水雙瞳泫然欲泣,「拓,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只是聳聳肩,「我有這麼說過嗎?」  

  「可是你結婚了!」她疾聲,卻連質問都如泣如訴,讓人心折。  

  「你覺得,結不結婚會對我有什麼影響嗎?」他波瀾不驚地淡道。  

  「當然有。」  

  他笑了笑,轉頭朝林靜問道:「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麼?林靜有些恍兮惚兮,卻莫名其妙地慌慌張張起來,「嗯,你們隨意。」  

  「那就好。」他依然慵懶微笑,將那窄窄香肩攬進懷裡,低下頭在花瓣般柔軟的芳唇上印下一吻。

  繁忙嘈雜的候機廳裡人來人往,可他們這對俊男美女的組合還是吸引了周圍不少的眼光,林靜睜著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幕熱辣場景。  

  他在新婚妻子面前吻別的女人!  

  親吻之後,雷拓毫不留戀地鬆開手臂,「小月,你該入關了。」  

  那位不勝嬌弱的小月小姐離開他的懷抱,面色酡紅如醉,最後還是和她同行的先生將她拉進海關的。

  坐上雷家派來的房車,她抽出一片紙巾遞過去,「你的嘴唇上有口紅。」  

  他拭了幾下,然後隨意扔在車廂內。  

  「她是誰?」過了一會,她還是忍不住疑問。  

  「你有什麼意見?」  

  「沒有。」她白了他一眼。這個無聊的男人,她都眼睜睜地看他和別人親熱了,還想怎麼樣啊,學古代人的妻妾姐妹相稱嗎?「我只希望以後你不要在公開場合做這種無聊的事。我才不在乎你和誰曖昧不清,可是請你記得,不要在我面前,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我給你留餘地,希望你也給我留下幾分薄面。」  

  「沒有最好。雖然我們結了婚,並不代表我要為你付出忠貞。」  

  林靜抿抿唇,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  

  他說得很對,一紙婚書能改變什麼?婚姻本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契約。  

  她沒有任何權利去管束他?  

  成年多時,自己竟還有這種無聊的少女夢幻,真是傻,她無趣地看向窗外。再轉過臉時看到雷拓仰靠在椅背上,雙目合攏,睫毛長而濃密,像是睡著了。  

  他會真心地笑嗎?他有沒有專注溫柔地看過一個人?他有沒有狼狽失措的時候?他彷彿對什麼都不在乎,會有人能讓他心動嗎?他會愛嗎?  

  車子停在大宅門口,她輕輕抬手想叫醒他,伸出了一半的手卻被他猛然格開。  

  「別隨便碰我。」  

  她訕訕地收回手,「原來你沒睡著啊。」  

  「我從不在別人面前入睡。」  

  原來如此,難怪在飛機上幾乎沒看到他合眼。  

  為什麼就沒有人說話呢?  

  她咬著下唇,有點受不了雷家這種「高貴」的靜穆。  

  雷天律彷彿是父親的翻版,深沉不苟言笑。好不容易有個週日的下午,還要一邊喝下午茶一邊和父親處理公文。薛月樺只是端坐如儀地喝著炭燒咖啡,並不說話。雷拓顯然也無意打破沉默。  

  「呃,還是這邊的天氣涼爽,巴黎熱得像只烤箱呢。」她實在忍受不了客廳裡的死寂,沒話也找話說。

  善體人意的天徹順著她的話題問了問旅行見聞,大家這才開始聊了幾句。  

  天依提起地中海沿岸的歐陸小鎮很是嚮往,彷彿恨不得和他們一起去度蜜月。除了二哥以外,林靜最感親切的就是雷拓這個還在上學的異母妹妹。殊異於想像中的千金小姐,天依既不嬌弱也不驕縱,一張甜蜜的娃娃臉,性格很單純,對雷拓也不像別人那麼冷淡。  

  最後,連雷百川也開口問林靜:「你會下圍棋嗎?」  

  「學過一點,下得不好。」這是雷老爺子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呢。  

  「有時間陪我下盤棋。」  

  林靜簡直是受寵若驚地答應。  

  「比較喜歡哪幅作品?」  

  「呃,那幅海上浮木吧,色彩很有張力。」  

  她隨口扯了一個答案,事實上,她對所有看不懂畫了些什麼的所謂後現代主義,都只有一個感覺:莫名其妙。

  出了這家新開的畫廊,林靜還是不知道天徹約她來這裡有什麼用意。  

  「二哥……你有什麼事嗎?」天徹是雷宇建設的首席副總裁,可稱日理萬機,哪來的空閒陪她單純看畫展。

  「你們也結婚一個月了,在我們家住得還習慣嗎?」  

  「還好。」林靜有些感動。這樣的話,竟是由丈夫的哥哥來說的。而雷拓,大概不會關心她過得怎麼樣、和家人是否相處融洽吧。  

  「你不要覺得三弟他不關心你。其實,他自己也不太會處理感情問題,所以阿姨才看不慣他總是吊兒郎當的樣子。」天徹的聲音煦如和風,令人心生暖意,「阿姨看起來很冷淡,其實心裡比誰都熱情。多接觸了你自然就會知道,千萬不要怕她,阿姨是很喜歡你的。」溫和地拍拍她迷惘的臉,「要對自己有信心。」  

  看著他誠懇的笑容,她卻有些走神。雷拓也慣常微笑,但那笑卻總是清嘲淡謔,全不掛心,毫無溫度。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別嫌我煩就行了。」  

  「怎麼會呢?」她仰面急著澄清自己,突然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還好他反應迅速快手扶住了她。

  上帝啊,怎麼會這麼倒霉?趴在他胸膛上的林靜手忙腳亂地站直身子。  

  「對不起啊。」  

  「沒摔著就好。」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還是我去把車開過來吧。」  

  她懊惱地閉上眼睛,怎麼這樣沒有形象?唉,看來她永遠也難成為大家閨秀。  

  「林靜?」  

  她聞聲睜眼,正對上一張俊逸的臉孔。  

  是雷拓!  

  整天都看不到他人影,怎麼偏偏就在這裡碰見?  

  「天徹呢?」順了順她額前有些凌亂的細軟髮絲,雷拓淡淡開口。  

  「二哥去停車場取車了。」  

  那麼,剛才他都看見了?  

  她忽然有種背叛了他的錯覺,愧疚地低下頭,恰好看見一隻挽住他胳膊的雪色玉臂。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女人。  

  呵,談何背叛呢?反正誰也談不上忠誠。  

  白色寶馬緩緩駛到路邊,「小靜,可以上車了。」看到雷拓,他有些微愕,隨即露出慣常的斯文淺笑點頭致意。

  小靜?雷拓玩味著他的稱呼,眼中充滿戲謔,「看來你們相處得很融洽。」  

  「呃,還好。」  

  「快上車吧,別讓他久等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不想上車,緩緩移動雙腿,走到車門邊,她回頭望向雷拓,正對上他審視般的目光。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對她究竟抱持何種心態?那臨去一瞥究竟是善意抑或不屑?  

  他毫不在乎她和二哥單獨約會嗎?  

  「其實我約你出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啊,她終於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我能幫什麼忙?」  

  「我想拜託三弟,跟拓撲投資的總裁情商一下,退出新聞中心那塊地皮的競標案。」  

  是公事啊,「我對公司裡的事不怎麼懂,再說雷拓他……也不見得會聽我的,你不如讓爸爸跟他說吧。」

  他們結婚之後,雷拓就被調回總公司任市場部主管,可是二哥是副總裁,級別還是比他高啊,怎麼反倒要下屬幫忙。

  他放緩車速,眼露無奈之色,「如果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我也不想來打擾你。這件事的確是我的下屬考慮不周。三弟和尹總交情深厚,恐怕只有他出面才能挽回僵局。」  

  「可是我恐怕真的不行。」雷拓是娶她來討好父親的,可不是為了讓她搞好兄弟關係。  

  「你可以。」  

  「我……」  

  天徹在路旁停下車,轉過頭對林靜認真地說:「雖然雷拓從來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你是他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在看到他和別人出雙入對後。二哥還能這麼認為嗎?  

  雷天徹溫暖如春陽的眼神給了她信心。  

  雷拓很晚才回來,進起居間時有些詫異地發現林靜還沒睡。  

  林靜一向比自己睡得早、起得晚。  

  「有什麼事嗎?還不休息。」  

  聽到他進房間的聲音,她彷彿嚇了一跳,接著擺出一張笑臉,「這麼晚才回來啊,要不要我叫廚房準備點消夜?」

  「不用。」他脫下西裝,悠閒地鬆開條紋領帶,一口回絕她的賢慧,「你等我到現在,不是為了讓我吃消夜吧,有什麼事就直說。」  

  她不敢直視他,「也沒什麼。」  

  「是嗎?」他垂眸淺笑,掩住銳利的目光,「想不到你也會欣賞抽像畫,有什麼喜歡的作品就訂下來,讓他們把賬單直接寄給我。」  

  「噢。」  

  她躊躇半晌,終於開口:「二哥他讓我問問你,能不能跟拓撲投資的尹董商量一下,讓他們退出新聞中心投標案的競爭。」  

  雷拓猶帶笑意的眼中滑過一道詭光,天徹這樣心高氣傲手眼通天的人,怎麼會突然需要拜託起他來了?「好。過幾天我就去談這件事。」  

  「那——他能答應嗎?」  

  「當然。」  

  她鬆了一口氣,淺淺地綻開笑顏,「尹先生是你的好朋友?」這麼三言兩語就搞定了!二哥真的說對了,她是他很重要的人?林靜幾乎被喜悅沖昏了頭腦。  

  「是尹小姐。」  

  「呃?」  

  「蜜月回來時,你不是在機場見過尹月嗎?」  

  她心中鋒利一割,忽然呼吸困難,拓撲投資的總經理是那個似弱柳扶風的小月小姐?  

  「你和她交情深厚?」  

  「談不上什麼情誼,不過有時候一起吃吃飯上上床。」  

  她驀地倒抽一口冷氣。  

  「別這麼大驚小怪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需求,不是什麼骯髒的事。你若想找個情人,我也不反對。」他從沙發起身,「放心,今天只是個意外,我不會讓你在公眾場合失了面子就是。」  

  林靜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明天我要去香港公幹。」挺拔的身軀走向書房,「我不在的時候,希望你過得愉快。」  

第2章(2)

  晚飯桌上,一樣的鴉雀無聲。  

  她用眼角餘光看看身邊的優雅進餐的男人,希望你過得愉快?是他自己過得很愉快吧。不知道在香港又有什麼艷遇了。  

  傭人撤下主菜,甜品一道道擺上長餐桌。  

  雷拓將一匙紫米布丁舉至林靜的嘴邊,「吃一口,乖,不要再和我生氣了。」  

  生什麼氣?  

  她吃驚地想張口詢問,卻正被那一勺布丁堵住。嚥下唇齒間柔軟而微甜的味道,她為自己辯護:「我沒有生什麼氣啊。」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個花心大蘿蔔,她才不會因為這種下流的人讓自己不開心。  

  「還在埋怨我不許你隨行到香港嗎?」  

  「你少胡說八道。」怎麼這樣扭曲事實,誰想跟他去香港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他無可奈何地露出一個寵溺笑容,看得林靜傻了眼。  

  「嫂子,二哥現在真的很忙啊,他也很想陪你的。」天依也來湊熱鬧,「你就別介意了嘛。」  

  「我本來就沒有……」天,她是跳進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連雷百川也看不過去,皺著眉教訓剛結婚的小夫妻:「談生意怎麼能隨便就跟去,工作是男人們的事,你只要在家等著他賺錢回來就行了。」  

  這是什麼大男子主義!她無力地放棄爭辯,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才不會浪費精神氣力妄圖改變一個六旬老人的固執。坐在另一頭的莫君樺卻冷冷地起身,走出餐廳。  

  阿姨最近閒來無事開了家珠寶店,生意竟然還算好,忙得有點樂不思蜀,雷百川的話多多少少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難怪她聽了不高興。  

  氣氛突然僵了起來,林靜垂下臉,不情願地道歉:「我知道了,爸爸。以後我不會再任性了。」  

  回到房間裡,她一關上門就質問他:「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你不開心得這麼明顯,我能看出來,父親也一定能看出來。我可不希望他來關心我們的婚姻生活。」

  「我沒有不開心。」  

  他默不作聲地凝視她,目光湛湛,彷彿能看透她所有內心隱秘。  

  林靜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慌張地扯開話題:「你一定累了,快去休息吧。」  

  雷拓不置可否,「父親對你怎樣?」  

  「嗯,談不上特別好,也沒有特別不好,就像對待別人差不多。」她努力思索著,「偶爾會找我下盤圍棋,」沮喪地皺起臉,「每次我都被殺得落花流水。」  

  她的圍棋是結婚之前雷拓教的,剛學會沒多久,水平自然很差。  

  「爸爸他幹嗎不跟你下啊?」雷拓的棋弈水平可比她高多了。  

  「我?還不夠資格呢。」能跟雷百川下棋的人不到五個指頭,「這是他信任你的標誌。你的樣子,他永遠無法漠視。」  

  「……這麼愛,卻還是拋棄了戀人。」盛夏溽暑,她卻怕冷地撫著雙臂。  

  在商言商,利字當頭。這世道的生存如此艱辛,愛情總是最先被拋棄的負擔。  

  「但他從此活在對她的追憶中,被拋棄的人反而解脫。」  

  「他有沒有去找過張錦若?」  

  「前妻去世之後,他曾想過要和張錦若結婚。可惜已經人家已經羅敷有夫,不打算重續前緣。」  

  她不可思議地撫上自己並不嬌艷的容貌,「男人真奇怪,有的時候不珍惜,要失去了才後悔。」  

  「人都是這樣的。」他只是訕笑,「我說過不必質疑我的眼光,從沒有我看錯的人。」  

  「那你怎麼看我?」  

  他一臉空白,不知自己該怎樣回答,「我對你沒什麼看法。」  

  這種回應比批評更令人失落,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和媽媽通完電話,林靜放上一盤CD,翻閱著新一期的週刊,雖然結婚後辭掉了工作,她還是挺關心這個待過幾年的雜誌社,每期雜誌出版後都會第一時間買來看。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做全職太太很無聊,不用每天奉獻八小時工作,生活還是很充實的。除了花錢可以隨心所欲外,生活好像和結婚前沒有什麼不同,她常常會覺得自己還是個單身女子。反正雷拓一向早出晚歸的,實在也碰不上面。  

  因此,聽到雷拓進房間的聲音時,她大大地吃了一驚。  

  他居然準時下班回來,更奇怪的,他不是回來換衣服再繼續出去,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林靜,「你進來一下,有件東西要給你看看。」  

  她疑惑地隨他進了書房。他不是不讓人隨便進他的房間嗎?  

  蜜月回來後,他一直在書房裡隔出來的休息間睡覺。真是難為了這個大少爺,雖然他晚上在雷園的日子實在寥寥可數,多半凌晨才會回來更衣,和她一起下去吃早餐。  

  書房格局開闊,比臥室還要大一些,看著佔據整整兩面牆壁的書櫃,讓她覺得有些可笑。  

  有錢人真是愛附庸風雅。  

  她隨手拿起攤開放在桌上的一本書,「這是——德文吧?你懂德語啊。這是什麼書?」  

  「《辯證理性批判》。」  

  「康德的《辯證理性批判》?這麼枯燥艱深的理論,你也會有興趣?」  

  「我大學時讀哲學,看看康德很正常。」  

  「哲學?你?你只懂伊壁鳩魯派享樂主義哲學吧。」她心情愉快地調侃,「怎麼,高考成績不好,只能上這麼冷門的科系?」  

  「這是父親的意思。」  

  可是,父親不是堅持子女都應對家族事業有所瞭解?連女兒都要選修金融,她還聽天依抱怨過幾次呢。

  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雷拓閒閒解釋著:「他怕我將來干涉公司運行。」  

  「你本來想學什麼?」  

  「我本來也不打算學商。」他嘴角微揚,笑容詭異莫測,「沒有人能讓我做不想做的事。」  

  「你不是想做雷宇集團的老闆嗎?」現在可不是個有膽量和運氣就能發跡的時代了,沒有專業知識怎麼行?

  「這個世界,不過是人的遊戲。」雷拓摸摸她的頭髮,「不說這些了,我要給你看的東西在那裡。」

  他仰起下巴示意窗邊的古董架。  

  林靜茫然地看著那些似乎價值不菲的古玩,精工雕刻的象牙仕女、嵌滿寶石的鋒銳短劍……  

  心中一動,她伸手從第三層拿起一隻式樣陳舊的男戒。  

  雷拓好像不戴戒指的。  

  「這是——」  

  「前幾天在香港買回來的,沒有戴過。」  

  她愣了一下,高價買下一個不會用到的飾物,「有什麼紀念意義嗎?」語氣輕柔,有些猶豫。  

  「據說這枚戒指有個故事。」他望著窗外,「偉大的所羅門王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的智者告訴他一句至理名言,記住這句話可以讓人在得意時不驕傲,失意時不痛苦。但是所羅門王醒來時卻忘了這句話是什麼,他召集了王國裡最有智慧的長者,並且給了他們這只戒指,告訴他們如果想出這句夢中的話,就把它刻在這枚戒指上。幾天後,戒指被送還給所羅門王,上面刻著:一切都會過去。」  

  一切都會過去?  

  她震驚地無意識地重複,這個浮華浪蕩的大少爺,這個只會奢侈享受的紈褲子弟竟然學哲學,竟然也懂得「一切都會過去」。  

  她摩挲著指環內側古老英文的深深刻痕,好像觸到他某種不為人知的真實面貌。  

  看她緊緊捏住手中的指環,他揚眉,「要是喜歡就拿去吧。我也是一時興起才買下的。」  

  「謝謝,不過這是男戒,我的每根手指尺寸都不合適。」  

  「沒人規定戒指一定要戴在手上。」雷拓突然散漫一歎,「你的觀察力實在糟糕,這麼長時間還是沒有發現我要你看的東西。」  

  「嗯?」  

  他從古玩架的最下層抽出一個長方形的精巧黑色物體,「你猜這是什麼?」  

  她端詳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針孔式紅外線攝像機。」他善良地答疑解惑。  

  「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前幾天,你偷進過我的書房吧。」他的笑容溫存得令人毛骨悚然,「要不要我把那段錄影帶調出來看?」

  他用攝像機監視自己的書房?她強辭奪理:「你又沒鎖門,我在家無聊進去看看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是心裡有鬼,剛才何必裝出這副第一次進來的樣子?」  

  一語點中她的死穴!  

  「想到這裡來找什麼?商業犯罪的證據?公司的機密文件?還是我初戀女友的照片?」  

  「沒有沒有都沒有,」她拚命搖頭,言之訥訥地補救,「我就是——想多瞭解你一下而已。」  

  「瞭解我?」他只是噙著半嘲弄半有趣的笑意,「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能有多瞭解我。親愛的,只要你不後悔。」  

  愚蠢的丫頭,終有一天她會知道,試圖瞭解他只是一樁徒勞無功的事。  

  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瞭解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瞭解。  

  她深深呼吸,「你為什麼在自己的家裡裝監視器?對親人也需要這樣提防?」  

  「親人?我沒有親人。」  

  「你不是父親的兒子?」  

  「別胡亂猜測,我確實是做過基因檢測才被認養的。但是我不認為自己有親人。只要有血緣關係就可稱親人嗎?」他居然還投給她一個勾魂攝魄的笑容,「這世上沒有人讓我覺得親近。」  

  她怔怔無語,「你——」未竟的話被敲門聲打斷。  

  「三哥,你在嗎?」天依清脆的聲音從起居間的柚木門後傳來。  

  「等一下,我給你開門。」  

  他揚聲回應,轉頭看著林靜,「你在這裡好好待著,我和天依有話要談。」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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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2:56

第3章(1)  

  雷拓長步離開書房,打開起居間的門,「有什麼事嗎,天依?」  

  她一蹦一跳地走進房間,笑容滿盈,猶帶著幾分稚氣,「三哥,今天是什麼日子呀?」  

  「你說是什麼日子就是什麼日子吧。」他不甚感興趣地敷衍著,真是個小女生,還喜歡玩紀念日那套把戲。

  「噹噹噹噹——祝你生日快樂,哥。」  

  他有短暫的錯愕,然後自嘲似的扯開嘴角,「你怎麼記得?連我自己都忘了。」  

  「咦,你今天這麼早下班,不是準備和嫂子去慶祝嗎?」  

  他交疊長腿,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我不覺得,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起居間裡的兩人一時沉默,她也跟著坐下,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裝精巧的小盒子。  

  「這是我給你挑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些什麼。要不你告訴我想要什麼,我明天再去幫你買。」

  「不用,你已經送了最好的禮物給我。」他沒有拆開包裝紙,只是輕輕將盒子放到茶几上,「天依,你是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  

  他語氣淡然,卻讓聽的兩個女人同時心酸,天依幾乎哭了出來,「對不起,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生日,以前——我都、都沒想過……」  

  「你難過什麼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因為沒有生日蛋糕而難過的。」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他越是這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越是讓天依不安。  

  「哥,我知道媽媽對你不太好,可是,」她抽抽噎噎,眼淚猝不及防地滴落,「你不要怨她好不好,其實她心裡也是很苦的。」  

  外人眼中雍容華貴的媽媽,出身書香門第的媽媽,曾經有無數追求者的媽媽,上帝什麼都給了她,只是從沒給過爸爸的愛。  

  「我當然不會怪她,阿姨又沒有虐待過我。作為繼母,她已經做得很盡力了。」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當然,至少她比我的親生母親好多了。」他抽出面紙替她拭去睫毛上的淚珠,「別哭了,被別人看到會以為我在欺負雷家的小公主呢。」  

  她破涕為笑,「哪有人敢欺負我。」  

  送走天依,雷拓看看虛掩的書房房門,「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聽我們講話。」  

  林靜一動不動地故作聽不到。  

  他不耐煩地隨手將茶几的禮盒扔到書房色澤華麗的原木門上,「別裝模作樣了,林靜。」  

  她困窘地咬著下唇打開門出來,垂下視線不敢望他。為什麼自己做什麼也逃不離他的法眼?  

  「我……」她彎腰撿起落至地板上的禮盒,層層疊疊的薄紗裝飾紙上印著若隱若現的百合花圖案,看得出來是用了精緻的心,打開,是一隻已被摔成幾瓣的水晶球。  

  多可惜。他只會把別人雙手奉上的心,一腳踩碎。  

  「偷聽壁角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她極勉強地笑笑,「事無不可對人言,就算聽到了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  

  長日將盡,夕陽斜映入落地窗,灑下輕暖橙黃的光暈,柔和了雷拓線條冷峻的五官。  

  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親近他,所以他也從不親近別人嗎?  

  「你的媽媽,我是說你的親生母親,現在在哪裡?」  

  「生我的時候死了,她費盡心機攀龍附鳳,卻沒有料到自己會難產死在手術台上。」  

  「也許……她生下你,只是因為你是她的孩子。」  

  「你的口氣怎麼像天依似的,女孩子都喜歡這麼想?」  

  林靜莫名地心生不悅。  

  「接下來,是不是要溫柔同情地對我說,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愛我的?」  

  這種說辭,他早已聽膩,有沒有人愛他都無所謂,反正他誰也不愛。生而為人,注定就是孤獨的個體。聚了也就聚了,散了也就散了,何必苦苦追求那些注定要淡出的情愛?  

  他這是一副讓人同情的樣子嗎?  

  「我為什麼要同情你?你有什麼值得人家同情的?」一看到他那副吊兒郎當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很難控制自己的刻薄,反正對他心存善意,也只會淪為自取其辱,「沒有人是天之驕子,誰活著都不容易。沒有了媽媽算什麼?無家可歸的難民兒童多得是,天天錦衣玉食銜著金湯匙出世的大少爺有什麼好可憐的!」  

  「你真聰明。」如子夜悠歌般的嗓音緩緩揚起,宛若讚美又似諷刺。  

  她容顏凝霜地譏誚,「你想說我真冷酷自私是嗎,隨便你,我不在乎。」  

  「人本來就應該自私,這是天性。」他背著光,一張臉沉浸在深不可測的陰影裡,「我相信你懂,愛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不叫殘忍,而是法則。所謂理想所謂道德,不過只是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罷了。

  窗外,暮靄沉沉楚天闊。  

  嶄新的車泊在路邊,雷拓搖下車窗,看著人行道上並肩行走的三人。  

  天依拉著林靜的手,二哥在旁邊幫她們拎著幾個商場的紙袋,一路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林靜。」他邁步走出車廂,叫住了她,「真巧,原來二哥也會翹班出來玩啊。」  

  「司機今天請病假,我奉了阿姨的懿旨,陪她們出來挑選大哥婚禮上要穿的衣服鞋子。」雷天徹滿臉無奈。

  天依露出一個沾沾自喜的表情,「有你這個免費勞動力當然不能浪費了嘛!」  

  「我剛換了這輛車,還沒有載過人呢。」雷拓轉向一直沉默的方向,「林靜,上來一起兜兜風吧。」

  「這……」她遲疑地看看天依和二哥,逛了一半就丟下他們不大好吧。偏偏他的新車是雙門的,只能坐兩個人。

  「去吧,」天依推推她,促狹地眨眨眼,「我們不會介意你見色忘友的。」  

  CBD中心商業區的中午時分要想開車兜風,實在是個天方夜譚。  

  「繫上安全帶。」  

  「噢。」她手忙腳亂地依令行事,忽然像是想到什麼,笑了起來。  

  「怎麼了?」  

  「突然想起我以前工作的雜誌上的一句話:安全帶、安全帽、安全套,現代社會能給人安全感的不是人際關係,而是塑膠製品。」  

  在無盡車流中慢吞吞地前行著,他們兩個倒是都不著急。  

  「最近都在忙什麼?」他過了很久才開口。  

  「還不是無事忙,有時候會幫阿姨籌備一下大哥的婚禮。」  

  雷天律要和紀副市長的女兒聯姻。一個婚禮,足足籌備了好幾個月。雙方家長都希望能辦得隆重,偏偏要結婚的兩位當事人興致缺缺。  

  「真奇怪,大哥就要結婚了,可怎麼好像總是置身事外的樣子?婚禮事項全權交給了別人,自己一點也不管。」

  「要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步入婚姻殿堂,大哥也的確很難高興起來。」  

  她微微失神地看向他俊逸的側顏,他也如此嗎?  

  娶了自己這個他不喜歡的女人,想必雷拓也不會高興吧。  

  「你在大哥婚禮上要穿的禮服我已經備好了,你不用費心。」  

  「嗯。」她點點頭,強迫自己漾開一抹笑。看著車廂裡的豪華真皮內飾,「你很喜歡車嗎,雷拓?」

  「談不上喜歡,不過是個代步工具罷了。」  

  「那你怎麼總是買車啊?」記得以前那輛車還挺新的呢,就這麼被他打入冷宮了。  

  「那你怎麼總是買衣服呢?」他從容不迫地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林靜不服氣地爭辯:「可我買一千件衣服也沒有你這一輛車貴啊。」  

  這倒是。他若有深意地轉頭打量她身上的穿著,二線品牌的襯衫與長裙,大概加起來還不如他的一隻西裝袖子值錢。

  「我讓秘書給你添置了整衣櫃的名牌女裝,怎麼沒看見你穿?該不會讓她都自己留下了吧?」  

  「我有穿過啊,可能你沒注意吧。」反正他們每天見面的機會也的確很少,「再說,其實那些所謂大師級的作品,有些可真是難看之極。」她柔聲抱怨著,「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的話,那我以後會努力培養高尚的審美趣味。」

  「不用,你這樣很好。」他漫不經心地搭著話,「自己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林靜不懷好意地呵呵笑,「不怕我把信用卡刷爆?」  

  「那就再辦一張。」  

  「啊,剛才買的東西還在二哥那裡拎著呢。」她忽然想起。  

  「就讓他拎著好了,他會幫你帶回家去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  

  「看來你挺心疼他。」  

  「還沒有心疼你多。」她半真半假地甜言蜜語,然後像是很隨便地閒閒聊起,「父親說你沒有什麼財產呢,小心我把你的錢都用光光。」  

  大哥二哥都有母親去世後留的豐厚遺產,父親也將不少證券和房產直接過戶到他們名下,但雷拓,除了他們結婚時父親送了一幢別墅作為禮物,他名下並沒有任何產業。她一直覺得奇怪,單靠薪水他能過得這麼奢華?  

  車子在紅燈前停住,他看著前方長長的車龍,「我私吞市場部的公款。」  

  「真的嗎?」她悚然以驚。  

  「你還真好騙,當然不是真的。」看著她血色盡失的容顏,雷拓無奈地搖搖頭,「放心吧,雷宇將來都是我的,用不著現在貪污。」  

  「那——你的錢怎麼來的?」她還是不放心地追問。  

  「我自己也會做點生意炒炒期貨什麼的。」  

  「好討厭,嚇了我一大跳。」撫撫胸口,看他似乎心情上佳,林靜忍不住八卦起來,「你私人大概有多少財產啊?」

  「對我的錢這麼感興趣?真是拜金的女人。」  

  他的語氣並不輕蔑,反而有種淡淡的縱容,林靜也就沒有追究他的措辭失當,「你對錢不感興趣,為什麼還要搶家產?」  

  「閒來無聊,找點事情做。」  

  才怪!「連終身大事都拿來做籌碼,怎麼可能單單因為閒來無聊?」  

  「婚姻對我不算什麼?」  

  綠燈又亮,黑色奔馳流暢地繼續行駛,她突然怔怔地發呆,欣欣然唇槍舌劍的興奮一掃而空。  

  婚姻對他不算什麼。  

  「怎麼突然這麼安靜了?」他從反光鏡中看著她。  

  「沒什麼,你還是專心開車吧。小心安全。」  

  雷拓也沒再說什麼,將車子拐了個彎,開進了一幢商用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從車位旁的直達電梯帶她到了頂樓。

  一片繁忙有序的工作景象,碰到他們的員工都恭敬有禮地問好。  

  進了貴賓會客室,她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這裡是雷宇集團的大樓?」  

  「不,這裡是拓撲投資。」  

  拓撲投資,這不是那位尹月小姐的公司嗎?雷拓怎麼能在這裡來去自如?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他突然不知如何應答,多年以來,他從不曾帶任何一個人到過這裡。  

  「沒什麼,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你談談。」  

  秘書送來兩杯香氣撲鼻的藍山咖啡,出去時將門輕輕關上。  

  「為什麼叫拓撲投資?這個公司名字挺奇怪的。」她輕聲試探著,心頭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覺。  

  「拓撲學是數學的一門分支,研究幾何圖形在一對一連續變換下不變的性質,這種性質被稱為『拓撲性質』,它只考慮物體間的位置關係而不考慮距離和大小。」他掃了她一眼,「聽懂了嗎?」  

  「呵呵。」反正她是有聽沒有懂,「我還以為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他的名字裡也有一個拓字。  

  「確實有關,這個名字是我取的。」  

第3章(2)  

  他和尹月,這麼久之前就認識了?他們的關係深遠到了這種程度?  

  林靜有些悵然,「你要跟我談什麼?」  

  「不用這麼緊張,只是隨便聊聊。」他怡然自得地端起骨瓷咖啡杯,「你對二哥的印象怎麼樣?」

  「他……很好啊,很親切。」  

  「聽起來你已經對他有了相當程度的好感。」  

  「他本來就是個好人。」  

  「看來不需要我介紹什麼青年才俊給你了,比我二哥還出色的男人也的確不多。」  

  「你——亂講什麼。」她倉皇辯解,臉熱得幾乎可以煎蛋。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這沒什麼好害羞的。」輕輕啜飲一口咖啡,眼睛探索地望向她,笑得十分揶揄,「不過我有點好奇,他這棵臨風玉樹讓你願意放棄整片森林了嗎?」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拿他當朋友不行嗎?」  

  「有魅力的男人,你真的都喜歡?」  

  「你幹嗎追問這個,我喜歡不喜歡二哥又怎麼樣?」她氣急敗壞地嚷著,突然轉念,一雙秀眉不懷好意地挑起,「雷先生,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嘖嘖,林大小姐,你還真看得起自己。」  

  「既然不是,你就別多管閒事,我們各過各的天下太平。」  

  「無所謂,這些都是你的私事。」他不以為忤地逕自接口,「我不過好心勸你幾句,如果你只是玩玩,那就放心享受,但是可別相信他會對你動真情。」  

  「……是嗎?」  

  「我無意破壞他在你心中的美好印象,不過,你真以為他會喜歡你這種女人?」  

  「你看不起我,不代表別人也要一樣。」  

  「我沒有污蔑你的意思,」他舉雙手作投降狀,「只不過,二哥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耶,林靜的好奇心被高高揚起,「他……喜歡誰?」  

  「這麼關心他,還說不喜歡?」  

  「我好奇不行嗎?你不告訴就算了,我去問天依好了。」  

  「她才不會告訴你。」  

  「天依跟我可是什麼都說的。」  

  「她不會說,因為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林靜的嘴巴張得大到足以讓小鳥築窩,「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有血緣關係,這……這是亂倫!」她怵然一驚。  

  「感情這回事,本來就是無法控制的,就算是同父同母又怎樣?」雷拓對她的反應劇烈不以為然。

  「你是怎麼知道的?」  

  「就這麼知道了。」  

  林靜目瞪口呆地坐在沙發上,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心情好。」  

  寬大空曠的會客廳裡寂寂無聲,她望著他如古希臘神雕塑般完美的側臉,「我跟二哥真的沒有什麼,只能算是普通朋友而已。可是不論如何,謝謝你。」  

  「謝我?我還以為你會痛罵我一頓打破了你的美夢。」  

  「你不會對別人講這些話,對不對?」不論如何,雷拓還是關心她的,「謝謝你肯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沒那麼善良。」他怔怔地臨窗而立,神情恍惚,「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嫁的人是我,你的責任是幫我得到家產,別意亂情迷地臨陣倒戈,這對你沒有好處。」不過是想借此打消她對雷天徹可能萌生的感情罷了。  

  她垂下眼,空茫地凝望著地板,「二哥說他對家產沒有興趣。」  

  他走到林靜身邊,「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難怪你能和天依做朋友,都是一樣的愚蠢。他才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  

  為什麼不是大哥呢?他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雷氏核心企業的總經理,和紀副市長的千金聯姻後地位只會更加鞏固。

  「別擔心這些了,我送你回去。」  

  林靜打量著穿衣鏡中自己身著的清水藍的雪紡紗長裙,裙擺上零散綴著細小精緻的白色手繡花朵,雷拓挑衣服的眼光很好,這套晚裝很適合她的氣質。搭配上成套光華內斂的矢車菊藍寶石首飾,流動的色彩炫人眼目,甚至無法分辨究竟是深是淺。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她換上睡衣,將禮服重新掛回衣櫥,不經意地看到了她的婚紗。  

  從米蘭空運回來的婚紗,名家設計僅此一款,價值大約相當於一套普通的公寓了,一字領,上身窄而貼身,裙擺寬而散開,在低調中見優雅,有十八世紀歐洲貴族仕女的味道。  

  是她很喜歡的款式。但雷拓選擇這一件,卻是因為這些微懷舊的感覺,正符合他想給父親留下的印象。

  婚紗真是折舊率最高的衣服,當時苛刻得無以復加的標準,昂貴得令人瞠目的價格,再精心挑選度身定做,過後也只能放在更衣室的角落裡蒙塵。  

  她暗歎一口氣。明天就是雷天律的婚禮了,她嫁到雷家後第一次參加重要的交際場合,希望不會出現失禮的地方。

  走到起居間裡,她打開上午買回的一盒點心,開電視邊看邊吃。  

  雷拓開門走進來,看到她在吃夜宵,也隨手拎起一隻芙蓉蝦餃嘗了嘗,「味道還不錯。」  

  「那就一起吃吧。」她抬頭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很奇怪他會有這種閒聊的興致。  

  「我先去沖杯咖啡,你要嗎?」  

  林靜搖搖頭,「現在喝咖啡我會徹夜失眠的,給我一杯牛奶吧。」  

  片刻後,雷拓拿著托盤回來,在林靜身側的沙發上坐下,將牛奶杯推到她那邊。  

  「你看F1賽車?」注意到她看的電視節目是F1比利時站的現場直播,雷拓有點驚訝。林靜一向舉止嫻雅,好像做什麼都悠悠然懶洋洋的,也會欣賞這種刺激危險的運動?  

  「是啊。速度真是種很神奇的力量,好像可以讓人忘記一切。」她興致盎然地大力推薦,「我很喜歡萊科寧呢,不過可惜,我連單車也沒學會騎。」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林靜小口小口地慢慢吃著蝴蝶酥,心滿意足得好像在品嚐世間最美味的佳餚。  

  有些人,只要一個詞或一句話就能輕易概括他們的性格特色,但林靜卻不這樣簡單,她是個難以形容的女人,彷彿單純,彷彿複雜,彷彿愚蠢,彷彿精明。  

  這個說過想要瞭解他的人,卻讓他想瞭解。  

  「你看著我做什麼?」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抬手撫了撫她及頸的髮絲,「你的頭髮怎麼總也留不長?」  

  想起以前他說過要好好護理頭髮,「美發師說我的臉型不適合長髮,而且我頭髮一過肩就會分叉,亂糟糟的很難看。」  

  「不要緊,那就算了。」  

  「哦,雷拓,明天婚禮上我要是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地方,拜託你可要幫我掩飾過關啊。」  

  她從沒參加過這麼隆重的場合,萬一出什麼糗可就慘了。  

  「宴會也沒你想的那麼恐怖。」  

  「在上流社會長大的人當然不會害怕,我可一點經驗都沒有哦。如果我做錯什麼被人笑話,那你的面子也過不去啊。」  

  「我才不在乎人家怎麼想,放輕鬆點,當去麗晶大快朵頤一頓好了。」  

  「要是我像你這麼有自信就好了。」她乏力地垮下臉。  

  他忽然問:「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  

  「不是說想要瞭解我嗎?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研究出階段性成果?」  

  「這個嘛——」她側頭思索片刻,「我覺得你是個很完整的人。」  

  這算什麼答案?雷拓啼笑皆非,「我當然沒什麼殘疾。」  

  「不,我不是說身體上的缺陷。我的意思是,你是個在精神上完整的人。」她茫然凝望窗外的溫柔夜色,「阿里斯托芬曾說:人生來即是殘缺的,每個人都在不斷追尋自己缺少的那一部分靈魂。但是你卻好像什麼也不需要,一個人總該有點寄托,可是你的生命完整無缺。雷拓,你有自己的世界。」  

  是這樣的嗎?  

  偷偷觀察著他沉寂的臉色,林靜抿著下唇,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說得不對?」  

  「沒有,」看看腕表,他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小心明天會有黑眼圈。」

  她神秘兮兮地粲然一笑,「嗯,今天是農曆七月初七哦。」  

  七月初七?雷拓皺皺眉,試探地問:「你不會想在陽台上看牛郎織女星吧?」  

  浪漫的女人會看流星雨,但是看鵲橋相會,也太古典了吧。  

  「我以前一直住在市區,光害太嚴重了,從來沒有在七夕看過星星。」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告解,推推他,「你先去睡好啦。」  

  他站起來,「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  

  「去哪裡啊?現在都十點多了。  

  「連夜去把你賣了,好賣到大西北沒受污染的鄉下去坐看牛郎織女星。」  

  看到他眼底隱藏的閃爍笑意,她忍不住恨恨地捶了他一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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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4:11

第4章(1)  

  衣香鬢影的麗晶酒店宴會廳,林靜果然並沒有先前想像的那麼緊張。  

  因為她實在沒有力氣緊張。  

  「你怎麼一點也不累啊?」她懊惱地小聲嘟囔著,以手掩口輕輕打了個小哈欠。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懶。」雷拓只是滿臉無辜地笑笑。  

  她哀怨地瞅瞅身邊依然神采飛揚的男子,「都是你害的,我這樣沒精打采,給客人留下的印象一定都差極了!」

  「又不是我說要去看星星的。」  

  「我可沒說要去天文臺看。」  

  昨天晚上十點多鐘,他居然硬拉著她開夜車去天文臺觀賞群星,弄到凌晨才回來。今天一大早又要起來化妝做頭髮,一天折騰下來加上睡眠不足,她現在只想找個柔軟的枕頭繼續呼呼大睡。  

  抵不住睡神的召喚,小哈欠變成了大哈欠。  

  「啊啊--完了,」她的聲音突然含糊不清起來,「雷拓,我的下巴好像脫臼了。」  

  「什麼?」他小心地托起林靜的臉左右端詳,果然,兩片嘴唇怎麼也合不攏。  

  「怎麼辦啊?」哭喪著臉急急求救,她竟然在雷紀聯姻的宴會下頜脫臼,還是趕快找個地縫鑽進去吧!

  雷拓有些克制不住嘴角的上揚弧度,帶她站到角落不被注意的地方,雙手撫上她的耳邊關節交接處,溫柔地自內向外打圈按摩著。  

  很有專業水準哎!  

  「好了吧?」  

  果然,一會兒她的下頜骨就乖乖地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她低著頭,臉頰被撫摸得有些發燙,連十指手心也莫名覺得熱。  

  「沒人發現你剛才的狀況,不用緊張。」  

  「都出了下巴脫臼這種事,還會有什麼更糟糕的?」她深呼吸,然後綻出一個笑容,「你說得對,這裡也沒幾個我認識的人,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有一個認識的人朝他們走過來。  

  是尹月,還有她的男伴。  

  「你的女朋友來找你了,要不要我迴避一下?」  

  「不用。」  

  只是簡單地客套了幾句,無非是婚禮如何如何的,然後他們就走到新郎新娘那邊去祝賀了。  

  林靜斜斜笑覷道:「對女朋友也這麼冷淡?」  

  「你沒看到,人家早已有了新歡嗎?」  

  剛才他們過來打招呼的時候,尹月的手一直在身側和她的男伴暗暗交握。  

  「新歡?你被她甩了?」林靜不可思議地低聲嚷著,他也會被人拋棄?  

  「這麼希望自己的丈夫被人甩了?」  

  「哼哼,她真是替不少女人出了口氣。」  

  「是嗎?」  

  剛才的話好像說得太重了些,她訥訥地想要彌補,「那個人……如果你想,他絕不會是你的對手。」尹月身邊的男伴看上去沉默寡言,容貌端正,但和雷拓那種顛倒眾生的魅力比起來,無疑就差遠了。  

  「但是我不想。」  

  「為什--」右手無意一揚,恰巧碰到就在身後站著的一位美女。她立即點頭致歉:「對不起。」

  艷光四射的大美女並不介意,只若有深意地看住雷拓。  

  「怎麼整天都不和我打招呼,雷拓,難道怕見我?」  

  「怕又如何?」  

  「不如何,還知道怕就好。」一身盈盈流動的湖綠長裙,頸項上細細黑皮繩系一塊碧色翡翠。菱唇勾起高傲的微笑弧度,晃晃手中的水晶高腳杯,半滿的深紅色酒液閃耀流光,和一雙明眸相映成輝。  

  雷拓淡笑著介紹:「我的妻子林靜。」然後轉向她,「這位是周心璧小姐。」  

  周心璧?林靜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聽父親提起過,她是銀行家周政的獨生女兒。  

  人如其名,似無瑕美玉寶光四射,果然是個世間一流女子。  

  「趙小姐的男伴呢?」  

  「你認為我需要男伴嗎?我一個人來的。」  

  他頷首,「這倒是,在場不知有多少男士等著女王垂青呢。」  

  「這其中有沒有你?」  

  他正要作答,林靜矜持地微笑著插了一句:「你們慢慢聊,我過去拿點東西喝。」  

  走到長餐桌前端起一杯香檳,看遠處的新郎新娘在滿座高朋裡招呼,雷天律像平時般不苟言笑,繃著一張臉,新娘也沒有太多歡容,笑得浮面且客套。  

  穿著綴滿珍珠的白紗禮服,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走入婚姻的殿堂,究竟是什麼滋味呢?  

  一隻手臂自後環住她纖瘦的腰,是雷拓。  

  「和周小姐聊完了?」她仰頭回以一笑。  

  「嗯。」從她手中接過酒,順著她的唇印也喝了一口,將香檳杯放入身邊經過的侍者托盤中,「累了吧,我帶你到樓上的房間休息一下。」  

  一看到酒店客房裡柔軟的小沙發椅,林靜立刻如獲大赦般跑過去坐下,將兩隻腳從尖頭高跟鞋裡伸出來,活動了一下備受折磨的腳趾,「好舒服,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看到雷拓的視線在看她只穿著絲襪的腳,她吐了吐舌頭,連忙又將雙足塞回鞋子裡去。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不端莊?  

  雷拓扯鬆了領帶,也在林靜對面坐下,眼神停駐在她薄施粉妝的臉上。  

  她被看得有些窘,「幸虧當時你堅持低調處理我們的婚禮,如果像今天這麼多客人,我一定還沒走上紅地毯就要昏倒的。」  

  「我也不喜歡出風頭。」  

  「嗯,」她搜索枯腸找話說,「你跟周小姐很熟悉嗎?她長得好漂亮!」  

  「怎麼,你嫉妒?」  

  「這有什麼好嫉妒的?她比我美得太多,根本不在可比較的範圍內。」林靜輕快地滔滔不絕,「聽說她是金融界的後起之秀,連爸爸都很欣賞她,希望她能和二哥結婚呢!」  

  「恐怕他要失望了。」  

  「周小姐連二哥還看不上?」真是眼高於頂哦。  

  「她看上的人是我。」  

  她不敢苟同地笑了笑,「拜託你不要自作多情,人家和你多聊幾句,就覺得人家喜歡你?」  

  「前幾天我們還上過床。」  

  林靜像突然被噎住,皺著眉毛嫌惡道:「你說話就不能含蓄點嗎?」  

  「抱歉,在下沒有二哥那麼君子風範。」  

  「她可是周家的大小姐,不要隨便亂講!」她下意識地排斥他的說辭,如斯美麗驕傲的女子,怎麼會委屈自己做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誰規定名門淑女就不能做第三者?她就喜歡玩這種愛情遊戲,像二哥那種好男人她不願意傷害,浪蕩的男人征服起來才夠刺激。」  

  她倏然凝眉,「那你為什麼當初不娶她?」  

  「和你結婚前,我還不認識她。」語輕如煙,同表情一樣疏冷。  

  林靜嚥了嚥口水,心中五味雜陳,「你追悔莫及吧,周政只有這個掌上明珠,將來一切都會留給她。」和周心璧結婚,可比爭雷家的產業容易多了。  

  「我從不做後悔的事。」他依舊氣定神閒。  

  「也對,以後你坐了雷宇的主位,再和周小姐聯姻,必定可以更上一層樓。」  

  「我不會再結婚了。」  

  「呃……是嗎?為什麼啊?」  

  他冷冷一哂:「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林靜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卻聽到他問:「你以後會再結婚嗎?」  

  輕輕撫摸著裙擺上纖麗的鈴蘭刺繡,很想也回敬他一句「這與你無關」,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答:「不知道,大概會再結吧。」  

  「我想也是。」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最後父親還是把公司股權給了你哥哥怎麼辦?」  

  他默然不語,瞳孔深不可測。  

  她有些挫敗地順順頭髮,努力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心情,也選擇沉默是金。  

  「繼續。」  

  她茫然驚訝,「什麼?」  

  「繼續說下去。」  

  「就是--你真覺得自己得到了雷宇建設就會比較快樂嗎?」  

  「我是不一定比較快樂,但你好像是的。」  

  「我哪有?」  

  「何必在我面前裝正經。你不是挺喜歡錢的嗎?不然為什麼和我結婚?」  

  「你那麼可憐,我就犧牲一下自己來做做好事。」她哼一聲,要論口角鋒利唇槍舌劍,她也不見得會輸給他。

  「虧你也能說出這種傻瓜樣的話。」  

  「命裡無時莫強求,」她冷嗤,心中惡意陡生,一手指指他的胸口,「你怎麼爭得過紀副市長的乘龍快婿,怎麼爭得過受阿姨疼愛的二哥,少白日做夢了,我們裝得再恩愛也沒用。」  

  「就算我爭不過,也少不了你的贍養費就行了。」  

  「你那點贍養費算什麼,我還想分雷家一半的產業呢,早知道你這麼沒用,我才不會嫁給你。」就算是氣話,她說了也覺快意。  

  「剛才不還說是可憐我嗎?」  

  「你--你就這麼看我不順眼嗎?  

  他擰起肅殺的眉峰,「對。」  

  「很好,本小姐看你也很不順眼,閣下最好別在這礙我的眼。」  

  他瞪住她,心中驚雷滾滾。原本只是想逗她玩玩,卻不知不覺當真了起來,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會和一個小丫頭在這裡相互爭吵。  

  壓下之前微妙的失控,他起身離去,「這就對了,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扮清高,看了就噁心。你好好在這裡休息吧,半小時後再下樓。」  

  看著被重重甩上的房門,她胸口一陣氣血上湧,信手就將茶几上的小花瓶洩憤似的扔出去,光可鑒人的柚木地板上散落無數細碎的晶亮瓷片--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傻瓜。  

  「你晚了一刻鐘。」  

  「那又怎麼樣?」反正他對她諸多不滿,也不差多遲到這一項。  

  他的溫柔笑眼閃過無數複雜光影,「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不懶得和你吵。所以我們最好保持距離,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你發什麼神經?」  

  她只是聳聳肩,猶不知死活地繼續說:「你不是讓我別裝模作樣嗎?我這可是乖乖地聽您老人家的吩咐。」

  「我以為你分得清楚公眾場合與私下的差別,看來這太高估你了。」  

  「你到底看我哪裡不順眼?」  

  「該死的,我看你哪裡都不順眼。」  

  他抓住她的雙臂,狠狠地俯身,吻住她的雙唇。  

  也不是沒有接過吻,逢場作戲地吻幾下面頰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從沒有這麼氣急敗壞地想要佔有,彷彿失去所有自制。  

第4章(2)  

  這場戲也未免演得過火了吧?新郎新娘還相敬如賓客氣禮貌,他們這對小配角反而上演激情戲碼。他不是討厭出風頭的嗎?  

  她有些昏眩地胡思亂想著,直到什麼也無力想起,在他臂彎裡被吻得神志渙散,幾乎暈過去。  

  雷拓滿意地看著她熏然欲醉的表情,很快放開她,「去補個妝吧。」抽身走向觀禮席。  

  呆呆望著遠去的背影,她突然深深失落,卻不知究竟丟了什麼。  

  回到座位上,她什麼也看不進去,直到會場突然嘩然大亂,她才從神遊太虛中清醒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雷拓。」  

  「發生了該發生的事。」  

  他在打什麼啞謎?林靜四處張望著,新郎旁若無人地微笑地攬住一個穿牛仔褲的長髮女孩,用麥克風向全場賓客宣佈自己與紀得之小姐解除婚約。盛裝艷麗的新娘始終一臉平靜,看不出是喜是悲。雷百川震怒得呼吸困難,雙手顫抖著,阿姨馬上掏出噴霧氣管擴張劑備用。特別助理則亂了手腳地安撫新娘的家人。  

  看著天律,雷老爺子豁然立身怒吼:「你今天走出這裡,就再也不是雷家的人!」  

  他得到的回應只是一個瀟灑的笑容,氣得雷百川當場通知律師,取消他的所有繼承權。  

  林靜怔怔看著雷天律和那個長髮女孩漸漸走遠的身影,他們只是牽著手,沒有什麼特別親暱的舉動。

  卻有無限濃情蜜意。  

  漫長的白天終於過去,林靜站在陽台上,享受得來不易的寧謐氣氛。  

  準備了近半年的婚宴成了個笑話。真像一場鬧劇,尤其是雷拓的那個吻,她現在心中還存有的莫名悸動。

  她用力甩了甩頭,想甩去不該有的遐思。  

  「你在幹什麼呢?」  

  低沉的嗓音劃破空氣,林靜順著聲音看到雷拓佇立在陽台的另一側,瞪著仿如天外來客的他,愣了幾秒鐘才想起臥室與書房的陽台是相通的。  

  「沒、沒什麼。」  

  這樣兩個人站著卻不說話好奇怪,有人說相對無語是一種境界,在她看來這更像是一種折磨。她絞盡腦汁地找個話題,可是只要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就會不自覺想起下午那個激情的吻,連帶著腦子也亂成一團。  

  「你現在還覺得我要得到繼承權是做白日夢嗎?」  

  「你早就就知道大哥會悔婚?」  

  「當然,他愛江霽顏愛得都快發瘋了,怎麼會乖乖娶別的女人。」  

  「喔。江霽顏——她不是你的特助嗎?」她探索地看他一眼,「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別把我想得那麼神通廣大。」  

  「我有時真覺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誰在你面前都沒有秘密。」  

  「可是結婚又不妨礙他們繼續在一起。」雷拓倒是結了婚,還不是照樣拈花惹草,反正都是利益婚姻,場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你以為每個女人都像你這樣?江霽顏很重視婚姻家庭,絕不會和有婦之夫搞在一起。」  

  她憤憤地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麼意思,好像她就會和有婦之夫搞在一起似的。  

  「你挺欣賞她的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態度,沒什麼欣賞不欣賞。」  

  「我還是覺得,他這樣對紀小姐太過分了。」  

  被當場悔婚對女孩子來說是多麼嚴重的恥辱,要退婚也可以早點通知,何必非要讓人難堪。  

  「他就是要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讓父親徹底失望,取消他的繼承權,永遠離開雷家。」  

  「真看不出你大哥是這麼浪漫的人。平時又強硬又沒情趣,也會做出年少輕狂的事。」她輕輕一笑,「不愛江山愛美人呢。」  

  「你很羨慕?」  

  「也不是啦,」她側著頭思索著,「他們那麼轟轟烈烈,感覺有點太誇張了。」  

  「像愛情小說吧,你不是最喜歡看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  

  「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我可是分得很清楚的。」  

  「是嗎?」  

  「當然,像你這種男人就只適合談談戀愛,不能托付終身。」她一副經驗豐富、煞有介事的樣子,「門當戶對自有它的道理存在。愛情的絕對純粹,本來就是不可能的。我就很懷疑你大哥以後真的會幸福,過了三十多年豪門生活的人,真得能回頭錙銖必較受上司管束?」  

  「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人生。」  

  「愛情短暫易逝,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互相傷害。」愛情是有的,只是我們把握不住。這是可怕,而不能不面對的現實。  

  「你太悲觀了。」  

  「這個世界憑理智來領會,是個喜劇;憑感情來領會,是個悲劇。但是我可不覺得這是悲觀哦,對人生沒那麼高的要求,就不會有失望。」她笑笑,望著星空無限寂寥。  

  一切的浮華,最後都終成虛幻。其實她是羨慕的,不管結局是什麼,就算最後是分離,能擁有這一剎那的全心全意也值得回味終身了。  

  這樣的深情,她恐怕一輩子也體會不到。  

  「你平常不總是喜歡笑嗎?」  

  「難道我還能哭嗎?」  

  「我從沒看過你哭。」  

  「流眼淚的樣子又不好看,我才不要讓你看到。」她俏皮地眨眨眼,十分可愛。  

  夜風暖煦熏然,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吹亂的頭髮,「你眉毛上有顆痣。」小小的,要這樣靠近才看得見。

  「是啊,我都苦惱死了。」  

  「這應該算是美人痣吧,現在很多女孩特意畫上一顆痣呢。」  

  「如果畫上一顆我也無所謂,反正洗洗臉就沒有了,要是它永遠待在臉上就不好了。」  

  「有什麼東西,可以永遠?」  

  林靜忍不住面有得色,巧笑嫣然,「你好像比我還悲觀。」  

  他一時心動神搖,只是望著她,什麼也不能說。  

  偌大的庭院幽深靜謐,萬物宛如沉睡。林靜幾乎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渾身的血流汩汩作響,晚風吹過單薄的絲綢睡裙,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反而渾身莫名燥熱。  

  看著雷拓眼神中氤氳的情慾,她全身血液似在倒流,掌心開始出汗,有些眩暈地捏著睡裙,他不會、不會是想——

  那她該怎麼辦,到底應該同意還是拒絕?  

  下午他到底為什麼要吻她?他會不會有一點喜歡她?  

  天啊,林靜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  

  他忽然勾起唇角,笑得蠱惑溫柔,拇指輕輕撫過她紅艷艷的雙唇,「去睡吧,親愛的,我對你的身體沒有興趣。」

  她仿若被當頭淋了一桶冷水。  

  「你去死!誰對你的身體有興趣啊!」她渾身發抖,羞憤交加得口不擇言,「像你這種人,還是先去檢查檢查自己有沒有染上什麼世紀絕症吧。」  

  轉身衝回臥室,拉上落地窗,厚重繁複的織錦窗簾幾乎被她扯下來。  

  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號碼竟然是雷拓的。  

  他居然還有臉給她打電話?  

  沒好氣地接通手機:「有話快說。」  

  「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會接我的電話呢。」  

  林靜故意甜蜜蜜地柔聲道:「怎麼會呢?  

  一陣慵懶的笑從電話中傳來,他的呼吸彷彿就近在耳側,「其實也沒什麼事,不過想提醒你,臥室裡沒什麼瓷器花瓶之類的東西讓你扔,不如到書房裡來找幾件。」  

  她心情壞到極點,被氣得無話可說,直接關機切斷信號。  

  耳邊是只剩盲音的話筒,他輕輕地對著空氣說:「林靜,我對你的心,很感興趣。」  

  她蒙頭大睡,準備第二天一早就把雷拓這個人徹底忘記,可惜第二天一早醒來她就開始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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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5:24

第5章(1)  

  雷天律脫離雷氏,集團的高層人士格局產生劇烈變動,天徹代替他成為執行總裁,而雷拓則繼任首席副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雷拓最近心情極佳,連生活也變得規律起來,父親對他的讚許與日俱增,和天徹共同成為父親倚重的左右手。  

  但他卻並不以為然,「父親始終對我有戒心,也許他想借助我的能力,卻不見得想讓我坐上龍椅。」

  林靜努力吞嚥下嘴邊蠢蠢欲動的問題,因為每次她問雷拓以後有什麼打算,他永遠是一句「不告訴你」。

  她咬牙切齒地笑笑,走到發球位置準備揮動球桿,「無所謂,反正我對你們那些勾心鬥角也沒興趣。」

  「真的是不能告訴你,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後應該怎麼做。」他雙手插在褲袋裡,頎長的身材站在青翠欲滴的草坪上,姿態閒適。  

  「我還以為你胸有成竹呢,現在你應該努力工作幹出業績才能讓父親器重你啊。」  

  「我正在做更重要的事情。」看著她生硬的握桿姿勢,他搖搖頭走過去糾正,「雙腳稍稍站開,膝蓋彎一點,像這樣用胳膊的力道把球打出去。」  

  秋陽艷艷的高爾夫果嶺上,他手把手地教她正確握桿,高大身軀貼在她的背後,鼻端儘是青草香和他身上的氣息,靠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一呼一吸。  

  教她打高爾夫,是比得到雷宇建設集團更重要的事情嗎?  

  在他的耐心指點下,她越來越手忙腳亂,初次打高爾夫的成績一塌糊塗,至午餐時才達到第二個洞。換下運動裝,在會館附帶的懷石料理吃飯時,雷拓一直嘲笑她。  

  「今天的球童一定對你印象深刻,說實話,你大概是建場以來水平最差的人。」  

  「你總在旁邊陰魂不散似的監督,人家當然會緊張,發揮不了最高水平。」她信誓旦旦地喝著楓紅色木碗中的味噌湯,「下次我一個人來肯定可以練好。」  

  「不行,你怎麼可以剝奪我看你出醜的樂趣?」  

  林靜怒目而視。  

  「既然你對高爾夫沒什麼興趣。下午去玩點別的吧,游泳,打網球?」  

  「你準備參加下一屆的奧運會嗎?」她瀕臨失控地反問,被他嘲笑了一上午,她現在心情要多惡劣就有多惡劣,「我是運動白癡啦,你不要老提那些我不擅長的東西嘛。」  

  上大學的時候考八百米就整得她死去活來,現在結了婚竟讓還要被他折磨,真是沒天理!  

  「其實我也不想的,」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但既然不能和你做床上運動,那就只用做做別的補償了。」  

  「你……」  

  他收斂戲謔的唇角,「你太靜了,對健康不好。」  

  「不用你操心。我每天睡前都做仰臥起坐。」  

  「喜歡看賽車的女孩會是運動白癡?」笑容隱沒在茶杯後,他譏誚反問。  

  「我葉公好龍不行嗎?」她頓了一下又說,「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我自己已經夠苦惱的了,你不必隨時提醒好不好?」  

  若是在別人面前,對這樣的譏嘲她只會一笑置之,但是遇上了雷拓,她總是克制不住想要表現出自己好的一面,求全之心太切,反而會弄巧成拙。  

  他原本就是個難於取悅的人。  

  雷拓看著她,心中的溫柔牽動,突然靈光一閃,「葉公小姐,有個地方你肯定會喜歡。」  

  「哪裡啊?」她興致索然地搭著話,其實有錢人去的高級會所也不過如此,來來去去沒什麼新鮮感。

  「去了就知道。」打量打量她的長裙和自己的西裝,「不過我們最好先換套休閒裝。」  

  「我們穿成這個樣子,去哪家好餐廳都會被趕出來的。」本來出門時穿的衣服被寄存在店裡,現在他們身上都是廉價的佐丹奴,在遊樂場瘋狂一個下午的代價就是一身邋遢。不過好看的人,怎麼樣都好看,他穿著沒錢的大學生才會買的T恤衫和牛仔褲,頭髮被風吹得凌亂,身上還有她吃烤肉串時不小心蹭上的污跡,即便如此,依然英俊得令人屏息。

  「反正剛才吃了不少零食,現在也不太餓。」  

  林靜笑,本來還以為看到遊樂園的路邊攤他會扭頭就走,沒想到雷拓只是笑笑說,「你敢吃,我就敢吃。」

  看著窗外緩緩流逝的霓虹燈,過往行人來去匆匆,她忽然提議:「我們去酒吧坐坐好不好。」  

  雷拓點頭,她張望著車窗外的招牌,然後指著路邊一家叫兩棵樹的店面,「我們就去這家吧?」  

  他沒什麼意見,看她一臉興奮,不由得問:「這裡有什麼特別的嗎?」  

  「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和我很配嗎?兩棵樹不就是個『林』字?」  

  「真是自作多情。」  

  這是一間JAZZ  PUB,內牆和天花板全部用原木裝飾,中間真得有兩顆矮矮的小松樹。氣氛不錯,一支四人樂隊在演唱黑人藍調。  

  他們坐在一張靠近角落的桌邊,他打開menu問道:「你想喝什麼,長島冰茶?」  

  林靜搖搖頭,「太沖了,我的酒量沒那麼好。」  

  「螺絲起子?」  

  「失身酒?你存心灌醉我啊。」螺絲起子的調酒以柳橙汁為主,喝起來甜甜的感覺不到酒味,其實後勁極強,很容易醉。經常有人拿這個誘騙女孩子喝,所以又叫失身酒。那你還要扶一個爛醉如泥的人回家,可虧大了。」  

  「順便吃吃你的豆腐就不算吃虧了。」  

  「少來,這邊美女多得很,你勾勾小指頭就行了。」不是說對她的身體沒興趣嗎?何必拿她打趣。

  「沒興趣。」  

  「噢?雷先生什麼時候清心寡慾起來了?」  

  他眼望menu,對她這個白癡問題嗤之以鼻,「本來我也沒慾望強烈到無女不歡的地步。」  

  挑染著紫色長髮,還有些稚氣的酒保看他們遲遲不點東西喝,心急地跑過來,雷拓點了杯乾馬天尼,林靜也在服務生的推薦下點了店裡的招牌淡酒Gin  Fizz。  

  「你經常帶女朋友到遊樂場裡嗎?」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婚前他追求她的時候,可是天天去高級餐廳和歌劇院,像那種環境幽雅,格調高尚之場所才適合他吧?  

  「這是我第一次去遊樂場。」  

  「胡說八道!難道你小時候媽媽沒帶你去過?」  

  話剛脫口,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出生時媽媽就過世了,怎麼可能帶他出去玩呢。  

  長髮男生將酒送上來。她將酒杯握在手中,訥訥地問:「你……沒有生氣吧?」  

  「我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嗎?」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他才好,過了半晌,自言自語地對著手中的杯子說起來:「我小時候也很少來遊樂場的,爸爸媽媽工作都很忙,而且我小時候是個有些孤僻的孩子哦,不愛說話,和我現在反差很大的,想像不出吧。」喝一口酒,有蘋果的清香,琴酒的味道淡淡的,月光一樣輕薄純淨,不愧是招牌,「你小時候一定很有領袖氣質,不會像我這樣吧?」  

  領袖氣質?他失笑,現在的他尚且吊兒郎當,更別說幼時。  

  「我不記得,」他彷彿無意回答,卻又在片刻之後說:「那時候我在孤兒院裡,忙著和別的孩子搶食物吃,哪有時間想孤不孤僻的問題。」  

  他說得雲淡風輕,輪廓分明的臉上一絲情緒也沒有,她的心卻好似被重重一扯。  

  他並不覺得自己可憐,也不是在索取同情,但這樣反而讓她更難過。  

  「真難想像你也有那種時候。」她眼中有點潮濕,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雷拓永遠都是一副風流倜儻品味絕佳的豪門公子模樣,原來,這樣的他,也曾有過往事。  

  「你還真以為我是銜著金湯匙出世的大少爺?」他仰臉一口喝下杯中琥珀色的灼辣酒液,又叫了一杯,「什麼苦,我都吃過。」  

  沉默了一會,兩人自顧自地喝著酒。  

  「你最近心情很不錯哦。」  

  「有嗎?」他不覺得最近有什麼特別。  

  「當然,日理萬機的雷副總竟然會撥冗和我浪費一天時間,你以前不是把我當透明人嗎?」說到最後,語氣就不自覺有些嬌嗔。  

  「日理萬機的林小姐撥冗和我浪費一天時間也很讓我感動,」他突然有些煩躁起來,陰陽怪氣地說,「你以前不是和天依玩得很熟嗎?」  

  「天依現在正期末考試呢,天天嚷著要打倒萬惡的科舉制度,呵呵。」想起她披頭散髮地狂算數理統計的樣子,林靜笑得伏在桌上東倒西歪,「二哥現在有多忙你也是知道的。」  

  而且,自從知道了雷天徹喜歡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每次看到他們都覺得怪怪的。  

  他們一家人,好像都怪怪的。  

  「看不到喜歡的人一定很鬱悶吧?」  

  「我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誰?」  

  燈光昏黃,酒吧裡瀰漫著駐唱歌手沙啞磁性的歌聲,加上酒精的迷醉,真是個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的地方,她不自覺將心事脫口而出:「其實,我很喜歡你呢。」  

  很喜歡很喜歡啊,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雷拓只是笑,她喜歡他,他一直都知道。可喜歡算什麼?淺薄而善變,像迷戀一件衣服一首歌,當時如癡如狂,事後……不過是記憶中淡淡的影子。  

  她對他的喜歡又能持續多久?  

  「喜歡我什麼?我的外表?」  

  「大概是吧。」  

  「你太重視表象了,這不是好事。」  

  「視覺刺激是很強烈的,如果你不是這麼帥,我可能就不一定會答應和你結婚了。」  

  「虛榮。」他澀澀地評論,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感受。  

  「是啊。」她爽快地一口承認,「我是很膚淺啊。可是你們男人又高深到哪裡去了,可別說自己不在乎容貌,呵,你哪一任女友不是國色天香啊?」  

  「再美麗也沒有用,她們誰也打動不了我的心。  

  她一笑,不假思索地反問:「你有心嗎?」  

  我有心嗎?他只是茫茫然凝望她微醉的臉,酒吧裡氣氛舒緩慵懶,令人熏然欲睡。他卻感覺到自己全身血液奔流,心跳如脫韁暴走,活了這麼多年,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感覺到心臟的跳動,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是因為和她在一起嗎?  

  不,不會的,他怎麼會愛上一個人?  

  但他卻忽然慌了起來。  

  「喂,發什麼呆啊?」林靜見他一副物我兩忘的樣子,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魂兮魂兮快歸來。」

  他捉住她淘氣作亂的手腕,意外地發現她有一雙非常美麗的手,纖細柔軟的十指,指尖是貝殼一般的粉紅。

  十指交握,真奇怪,以前怎麼會從沒注意過?  

  或者,喜歡上一個人,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你到底怎麼了,雷拓?」  

  「沒事,我們還是回去吧。」  

  「你還是別回去了。」微啞的性感嗓音響起,周心璧的一隻清輝玉手繞在欲下床的雷拓胸膛上,牆上的古董掛鐘已經走過十二點,「天氣又不好,今晚留下來吧。」  

  不知道是他變得冷淡,還是自己變得太執著。近來她總覺得雷拓有些心不在焉,有時候看他沉寂獨思,神色溫柔,就好像——就好像愛上一個人似的。  

  「我怕會打擾你。」他客氣地婉拒,移開她的手,「你也不習慣和別人同床入睡,何必勉強自己呢。」

  「我也知道你向來一個人睡,就當是為了我破個例,好不好?」  

  抱著一個人睡到天亮並不比獨自佔據整張床舒服,可是,深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會不渴望擁抱著對方的體溫,傾聽彼此的脈搏,在晨光鳥語中共同醒來。  

  「所有人都一樣。」  

  她拈起床頭水晶盤中的嫣紅草莓,「難道跟你太太也不習慣同床共枕嗎?」  

  「是。」  

  「我真的很奇怪你為什麼要娶那個林靜,你根本就不是個適合家庭生活的人,要娶也該娶個有背景的女人啊。」

  像他們這種家世的人,結婚只是一樁勢力結合的買賣,如何能做到利益最大化才是問題所在。連她自己也是這樣,愛情遊戲玩得再投入,也不會和隨便什麼人結婚。  

  再說她也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喜歡林靜的地方。  

  那個平凡的小丫頭,她並不放在眼裡,那麼,他不會是和尹月藕斷絲連吧?  

  笑容盛放如芍葯,彈指之傾,心卻已九百六十轉。  

第5章(2)  

  他站在長窗前整理襯衫紐扣,窗外水聲嘩嘩,是初冬季節不常見的傾盆大雨。  

  「心璧,我們不要再來往了。」  

  風情萬種的笑靨僵在臉上,「不要再來往了?」  

  「對。」  

  「為什麼?」她恍惚地又重複了一句,「為什麼?」  

  「不是說好了,合則來,不合則散。」  

  在銀行和談判桌旁長大的周心璧,漸漸穩下突遭衝擊的驚訝,「我自信不比天下任何一個女人差。」

  「的確,像你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少之又少。」  

  「那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我沒有什麼不滿,只是,雖信美而非吾土。」他浮出淡笑,「以你的條件,  可以找個比我出色得多的男人。」

  「但我就想要你這個壞男人。」  

  「我已經結婚了。」  

  「什麼時候你也介意這些繁文縟節了?」她隨意套上色彩斑斕的阿拉伯風格的外袍,蓮步緩緩移向他身後,「結婚不過是個儀式,」明麗無瑕的臉龐貼上挺拔肩頭,「雷拓,我愛你。」  

  「但我不愛你。」  

  她再難保持冷靜,「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就是我嗎?你未必就像自己想像的那般愛我。」

  「你就想用幾句話把我打發嗎?我周心璧可不是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小狗。」艷如桃李的眉眼間怒火三千。

  「我並不介意被說成是你甩了我。」  

  「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希望你也能配合。」  

  「我會恨你的。」  

  他只是微笑。愛他或是恨他,支持他或是背叛他,都無所謂。  

  就像林靜曾經說過的,他有自己的世界。  

  「你越恨我就代表你還越愛我,」他的嗓音悠遠而漠然,「聰明的人不會記恨,原諒我、忘了我,這才是最好的報復,我在你的生命中無足輕重,根本不值得記憶。」  

  她過了半天才開口:「和你分手的女人,你都這麼勸她們?」  

  「不。」  

  無星無月的深夜,只有雨洩如注,他朝她伸出右手,「我們還是朋友。」  

  她無言地也伸出手相握,掌心冰涼。  

  還是朋友?呵,前塵多諷刺。  

  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如墨夜色中,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她不知道眼前視線的模糊,究竟是雨還是淚。

  滿庭芳是一家清幽雅致的茶坊,店面寬敞,座位之間由竹簾稍加區隔,充滿思古之濃情,連茶具都是仿明代官窯的製品,周心璧將約會地點選在這裡,看來頗具品位。  

  這是當然,她可是銀行家的千金小姐,持有牛津碩士學位和註冊會計師執照,社交圈最美麗的富家女之一,以及……雷拓的女朋友之一。  

  雷拓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吧,美麗成熟優雅嫵媚,工作上不遜於鬚眉,林靜在心中暗歎一口氣,不明白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找上自己。  

  兩廂坐定,周心璧也不急著說明來意,只一派安然地打量著她,然後浮上一個意味不明的嬌艷笑容,首先開口:「今天天氣很好,林小姐。」在英倫多年,她也養成了必談天氣的習慣。  

  「是啊。」注意到她用的稱呼不是雷太太,林靜有些高興。  

  被叫做某某太太總讓人有種失去自我的錯覺。  

  看著她平和單純的臉色,周心璧有些疑惑,「你覺得自己過得幸福嗎?」  

  林靜倒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至少,沒什麼不幸福的。」  

  「那你覺得幸福是什麼?」  

  冬日閒暇,陽光溫暖而遲慢,一寸寸爬上秀氣的紫檀木桌。她微笑,「幸福就是,這世界上還有個可以自在曬太陽的地方。」  

  「看起來你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容易滿足的人才容易幸福。」  

  「即使你的丈夫可能在別的地方和別的女人一起曬太陽。」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你懂。」揚揚黛眉,迷人的鳳眼目光閃爍,「你知道我和雷拓的私人關係嗎?」  

  她尷尬地點點頭。  

  「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她究竟是太愛他,還是太不愛他?  

  林靜只用一個笑容將這個問題打發掉。現實不會因她的態度而改變,介意又有什麼用呢?「那你呢,你不介意他是一個有婦之夫嗎?  

  周心璧低斂娥眉,看著杯中色澤灩灩的滇紅,一半灑脫一半無奈,「我可沒想過要和他結婚。雷拓是個好情人,卻做不成好丈夫。」  

  她心中惻然,「你來找我又有什麼用呢?」  

  「我想來看看是何方神聖贏了我。」這麼一個毫無特色的女人,容貌才情家世皆平平不說,連性格也乏味,她到底憑什麼令雷拓垂青。  

  「我?贏了你?」她幾乎笑出聲來,嘲諷的,卻又無端帶著悵然,「我哪裡有這種本事。」  

  自從那次去酒吧之後,雷拓一直都很忙,再也沒有單獨和她出去過。也許是被她的那句「其實我很喜歡你」給嚇住了吧。  

  「廢話,你會不知道我們分手了?」  

  她無辜地搖搖頭,雷拓什麼時候會向她報告自己的感情生活了?「就算你們分手了,贏的人也不是我。愛情是男人和女人的戰爭,不是兩個女人的戰爭。」  

  我們誰都沒有贏。贏的人只有他,我們都輸得一敗塗地。  

  周心璧心弦震動,開始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她有生活的智慧。  

  「林小姐在哪裡高就?」  

  「以前在一家時尚雜誌社做編輯,結婚後,我就把工作辭掉了。」  

  「為什麼要辭掉工作?」女人沒有經濟上的獨立怎麼會有自己的人格?世界上就是有太多依靠男人生存的米蟲,才會讓男人以為自己是天。  

  她笑笑,「我……不大喜歡工作。」朝九晚五在辦公室裡虛度年華,就算有前途又怎樣?所謂功成名就,所謂遠大前程,都不如天天能睡到自然醒。  

  「有很多事情不喜歡也要做。男人總比女人會保護自己,什麼時候都別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周心璧垂落墨睫,被遺棄的滋味太苦澀。不論對誰付出,都有可能血本無歸,只有事業永遠不會辜負你。

  「呃?」  

  「雷拓不喜歡太依附於他的女人,他的每一任女友都是美貌與智慧並重的時代女性。你若想跟他久一點,最好先學會自立。」  

  美貌與智慧並重,那他還真應該去做香港小姐的評委。林靜抿抿嘴掩住想笑的衝動,看著大美女恨鐵不成鋼的嬌容,不欲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下去。  

  有人漏夜趕科場,有人辭官歸故里。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沒有誰對誰錯。  

  但是她實在搞不清楚周心璧的企圖何在,若說善意,她的語調咄咄逼人;若說惡意,她又似乎並不恨自己,還要她給自己留條後路,「周小姐,你能不能明確地告訴我,你想和我談什麼?」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應該和他離婚。」  

  林靜瞠目結舌。  

  「他這樣對待我,我決不會善罷甘休,你也不想和他一起流浪街頭吧。和他離婚才是上上之選,趁我還沒有讓他身敗名裂之前先分走他一半財產,也是樁美事。」  

  「這個,我恐怕……不能和他離婚。」  

  周心璧冷哼一聲:「你就這麼愛他?」  

  轉眼望著街景,她沒有回答。愛他嗎,這就是愛嗎?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周心璧忿忿然站起身抬起手想給她一巴掌,然後自己瀟灑退場,讓她回去後和雷拓鬧個天翻地覆。  

  就當是送給雷拓的臨別禮物吧,惹惱了女人,罪過可是很大的。  

  然而她的手臂在半空中停住。  

  「你要在一個男人的面前打他的妻子嗎?」一隻手制住了她欲揮下的巴掌,「周小姐,請自重,不要作出這樣幼稚的舉動。」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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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6:23

第6章(1)  

  周心璧高傲地仰著頭,看著突然出現的雷拓。  

  「我只是想給她指引一條正確的道路。」  

  「用一個巴掌來指引嗎?」他甩開她的手腕,「本來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看來是太高估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本來就不是會一笑泯恩仇的人。」  

  「你想怎樣對付我都可以,但要是傷了林靜一根頭髮,我有一千種方法能讓你下半輩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雖然細密竹簾隔住視線,這邊的騷動還是引來不少人側目。林靜不安地扯扯他西裝下擺,「雷拓,周小姐只是找我隨便聊聊,沒什麼關係的。」  

  「好好坐著。」他又轉頭森冷望著周心璧,「我說到做到。」  

  「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她向來是眾人的掌上明珠、心中璧玉,幾時聽過如此重的字眼,「雷拓,你就連一點舊情都不念嗎?」  

  「舊情?」他的笑容寒若冰雪,「我和你什麼時候有過感情?周心璧,我們之間不過是生理上的相互滿足,談何感情?」  

  周心璧愣了數秒,緩緩漾出一個冷酷的微笑,「本來我還考慮放你一馬,看來是不用了。」她挽起手袋,帶著王室之女般的驕矜,「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私生子,我看上你是給你面子。還有你,」她看了看林靜,微微揚起下巴,「不用同情我,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挑起竹簾走出去,即使盛怒,她仍維持著與生俱來的優雅。  

  這樣心高氣傲的女子,怎麼肯放下自尊來找情敵談話?  

  誰會願意拋棄尊嚴,聲嘶力竭地尋求一份不屬於自己的感情?  

  誰不是,被命運捉弄。  

  桌邊頓時沉寂,林靜強顏歡笑著,「你這麼巧也來喝茶?」  

  他沒有回答,卻親自動手斟了一杯茶水送至她唇邊。  

  「我自己來就好了。」伸手想接過瓷杯,卻被他用力按下,強硬地將紅茶灌進她的嘴裡。  

  她嗆了一下,無奈地嚥下。  

  「可以走嗎?」他將杯子放回桌上,低聲問。  

  「當然。」  

  結了賬坐在車子裡,他並不發動引擎,從儲物的暗屜裡拿出了一支煙,點燃。迷離煙霧在狹小的空間裡瀰漫,相對默默,車廂裡的空氣漸漸緊繃凝結。  

  「你會抽煙啊,我從沒見過。」想了半天,她卻只說出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我會抽,但沒有癮。」隔著煙霧,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低著頭,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唇邊的笑意。他一定想像不出,剛才他出手阻止周心璧時,她的心情多麼驚喜。  

  「你現在滿意了吧。」  

  「呃?」  

  「你跟周心璧見面,不就是希望能擺擺正妻的架子,羞辱她一頓嗎?」  

  她大聲反駁:「亂講,我才沒那麼想過!」  

  「那為什麼還要來見她?」  

  「是她約我來的,我也有點好奇啊。」  

  「那你知道我要為你的好奇付出多大代價?」他輕柔的語氣攜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怒火,「我不是每次都能趕來為你收拾爛攤子,也沒興趣為了你和別人翻臉。」  

  喜悅心情猝死在他粗暴的口氣中,秀麗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她卻絲毫感覺不出疼痛,「我不想和你吵架!」

  「不要自作聰明,林靜,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哈,這句話應該留給閣下自己聽吧。」她氣憤地澄清自己,呼吸急迫起來,「我說過了,是她非要約我出來,我也沒有要你來維護我的顏面,關你什麼事?」  

  「這裡多的是和父親相熟的朋友,不用明天,你們在這裡的約會就會添油加醋地傳到他耳朵裡。」

  原來是因為這個,她咬著下唇,胸口一陣絞痛。  

  本來嘛,他哪裡會大發善心跑來維護她。  

  「為了錢得罪情人很痛苦哦!我去和周心璧說清楚好了,只要她夠耐心,等你得到了繼承權,一定可以和你破鏡重圓雙宿雙棲。」  

  「你少自作主張,我和你的關係,誰都不能透露。」他目光灼灼,「別以為是我的妻子就可以予取予求。」

  「我哪有這麼做過?」  

  「沒這麼做,可心裡也沒這麼想過?」微微瞇起眼抬著她的下巴審視,一字一句犀利如刀,「你沒有想讓我愛上你,不可自拔地迷戀你?」  

  她短促地笑了一聲,不自在地撇開臉躲避他逼人的視線,「我怎麼受得起?」  

  「受不起也想受?」  

  林靜啞口無言地低頭,她確實曾經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和每個戀愛中的女人一樣,以為自己是不同的。

  真是愚蠢,非要人家說得這麼直白才清醒。  

  他慍怒捏住她的臉,情緒異常惡劣。早就明白她是個虛偽自私的人,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奇怪的是,既然明知如此,他為什麼還要來陪她演這場戲,順著她的心意和周心璧決裂,像個傻瓜一樣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  

  不是擔心被雷百川知道,而是……  

  「像你這麼愛慕虛榮的女人,若能讓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一定會很得意吧。」他的臉從未如此嚴峻過。將她推出一臂之遙,戒慎恐懼如臨大敵,「可惜我不想見到你,離我遠一點。」  

  離我遠一點。  

  她用力眨眨眼睛,將淚水逼回眼眶,笑了起來。  

  錯愕於她莫名的笑聲,「你笑什麼?」  

  「笑你。你最好也離我遠一點,省得給我招來這麼多麻煩。」她看著他微怔的臉色,心中快意盈懷,「還有,剛才周小姐說一定會讓你身敗名裂,勸我和你離婚呢。我會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建議。」  

  「祝你生日快樂,燕容。」  

  「又老了一歲,還快樂什麼啊。」  

  「趙大美女就是到了五十歲也一樣會是萬人迷。」她甜言蜜語地灌著迷湯,趙燕容每過一次生日都要被人再三保證她沒有變老變醜才能壓驚。  

  這倒不是違心之辭,燕容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就像……周心璧。  

  「還是小靜會最好,對了,今天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生日會?」被人讚美後,電話裡馬上傳來趙燕容活力四射的聲音。

  「呵呵,我可以不去嗎?」  

  「你敢!」  

  「那還問什麼要不要,」壓低聲音,好似萬般委屈,「反正我被你壓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定要來哦,七點鐘在我的公寓裡,來看看我的新男朋友,成熟又有男人味,比上回那個好多了。你要不要帶老公一起來?」  

  「呃,他最近挺忙的,大概沒有時間。」  

  「他對你還好吧,你幫我警告你老公,要是他敢有不軌之心,我一定,哼哼哼……」  

  林靜笑不可抑,「放心,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必要的話,我也不排斥紅杏出牆啊。」  

  「好好,今晚我就介紹幾個給你……總編出來,我先掛了。」  

  撥內線給女傭叫了一杯熱牛奶,將手機放回桌上,隨手抽出一本書來看,房間寬敞寂靜,她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原來心情壞的時候,做什麼都沒有意思,只要一想起他冷著臉對她說:「離我遠一點。」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先放在放在茶几上就行了。」聽到門被推開,林靜吩咐了一聲,繼續坐在窗前發呆。  

  手繪花紋的杯子還是落在她面前,「快點喝,一會就涼了。」  

  她轉頭,看到雷拓面色沉鬱地立於身後。  

  「你——怎麼回來了?」她疑惑而辭鋒犀利地問,「不是說不想見到我嗎?」  

  怎麼還……來她的臥室?  

  他沒回答,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逕自厭煩地扯松領帶。  

  「你來幹嗎?」她狠狠瞪他。雖然過了幾個星期,她想起來還是氣苦得很,什麼叫「離我遠一點」?他當她身上有什麼傳染性瘟疫嗎?  

  「我也很想知道!」他的口氣很凌厲,眼光卻迷惘。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煩躁些什麼。一切都很順利,天徹是他母親和別人私通生下的孩子,父親看到基因測試結果氣得親自趕去律師事務所更改遺囑;周心璧也沒有給他什麼麻煩。一切都很順利,但他就是沒來由地心浮氣躁。

  雷拓翻了翻桌上的《古詩十九首》,「附庸風雅。」  

  她咬著牙奪過書扔到桌上,推開椅子想到陽台去。哼,相見不如不見,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他卻忽然抱住她。  

  林靜一動不動地任他緊緊擁抱,手臂勒在腰間,心臟慌亂得幾乎要跳出喉嚨,「你幹什麼?」  

  他們不是在冷戰嗎?  

  「別說話。」  

  他只是用力擁住她,像是怕她忽然憑空消失,面容疲倦地埋在嬌小的肩膀上,彷彿抱著的是廣闊海洋上惟一的浮木,如果不緊緊抓住,就會永遠沉溺於這寂寞的海洋。  

  過了良久,他才鬆開雙臂,彷彿從某種迷思中突然驚醒。  

  合眼仰靠在沙發上,「給我念首詩聽聽吧。」  

  「哦?」他還有這種閒情逸致?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她有一把很好聽的聲音,婉轉溫柔,已經二十五歲了,還似少女般的嬌嫩。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  

  古詩十九首多是描述離情別意,她為什麼要看這個?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淡淡的春日暖陽灑在房間裡,若有若無的鳥鳴伴隨著她輕聲吟詠。  

  他忽地放鬆下來,深濃的倦意襲來,他無力抗拒地沉沉睡去,完全失去自持。拋棄了所有思想、所有意志、所有慾望,只要靜靜這樣睡在她旁邊,就算天塌地陷,就算世界末日。  

第6章(2)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她輕輕合上手中書頁,在他身邊坐下。  

  聽說許多男人睡著的模樣都像個孩子,雷拓卻不。她抬手輕輕拂過他額際的髮梢,胸口突然絞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他不會覺得累嗎?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一個可以付出感情的寄托。即使入睡時,全身依然散發出某種疏離氣質。這樣,他不累嗎?  

  還少女時看過一部小說,那裡平凡的女主角對男主角說:如果上天賜與我財富和美貌,我要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  

  她並不喜歡這本書,卻牢牢記住了這段話。  

  可是,再多的財富和美貌恐怕也無法讓他眷顧。纖細手指掠過他刀樣鋒利的眉,濃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樑,性感的唇——  

  額頭上有她的一滴淚,她輕輕為他拭去。  

  這樣一個男人——他會愛上誰?  

  好像感到被碰觸的不適,雷拓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被嚇了一跳,以為他醒了,但他只是握著她的手,換了換位置繼續沉睡。  

  淡淡的甜蜜與辛酸交織瀰漫,聽說他父親已經決定退休,不管最後選定的接班人是誰,她都該功成身退了。

  鳥盡弓藏,這個道理她明白得很。有些時候有些愛,注定要歸於絕望。  

  是敲門聲讓他醒來,鬆開手,他不勝疑惑地問:「我……睡著了?」  

  自幼年之後,他從不曾在任何一個人面前睡著過,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坐著就入眠?  

  「是啊。」自己有沒有睡著還不知道嗎,他今天真可笑。  

  雷拓好像還沒有完全清醒,將這個事實消化了很久才相信,「睡了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吧。」  

  他的嗓音無比艱澀,「林靜,你真有本事!」  

  敲門聲又響起,她無暇問這是什麼意思,先走過去開了門。  

  雷天徹站在走廊上。  

  「剛才第一醫院打來電話,父親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十分鐘前已經死亡。」  

  他依舊噙著一貫的斯文淺笑報告死訊,看著在她身後站著的雷拓,「就在律師行樓下,只差幾步就可以修改遺囑了。」  

  「怎麼會這樣?」林靜大驚失色,看了看仍然神色如常的兩個男人,他們怎麼都一副這很正常的樣子?

  雷拓拍拍她的肩,連剛醒時那抹奇異的惱怒都消失,「有什麼好奇怪的?是人都會死。」  

  「可是——」  

  「看來要給你添置幾套好看的喪服。」  

  「好看」的喪服?  

  上帝,她沮喪地雙手掩面,真想暈過去算了。  

  各路人馬濟濟一堂,聽羅律師念著冗長的前言說明。連什麼扯不著關係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聞風而動,趕來出席雷百川的遺囑發佈,死後哀榮還真是風光啊!  

  雷拓嘴角扯開嘲諷的弧度,環顧客廳裡的眾人,惟獨不見林靜。  

  她去見老同學,手機沒開,也沒用司機,說過兩點回來,現在已經過了一刻鐘。  

  一個白色身影在玄關與樓梯間閃過,他皺著眉跟了上去。  

  「你怎麼這副德行!」  

  看清楚林靜的樣子後,他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她關上房門,「你這麼大聲做什麼,下面人很多。」  

  「到底是誰幹的?」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身狼狽的林靜:白色的連身裙上沾了不少塵土,膝蓋和手臂都被擦傷了,傷口上還有凝結成暗褐色的血。  

  雷天徹已經得到了雷家的產業,不可能幹出這麼無聊的事。總不會是周心璧吧?  

  「我怎麼知道啦,我不遵守交通規則過馬路,結果被一輛摩托車撞到。」她低著頭,很丟臉地說。

  他鬆了一口氣,「只是意外?」  

  「廢話。」不是意外是什麼,她還能主動和摩托車比誰更堅強不成?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那兩處撞傷,確定只是傷及皮肉沒有動骨,終於稍稍安心,轉瞬又為自己無謂的擔憂覺得多餘。

  「乾脆撞死算了。」將她按住坐下,自己走到浴室拿出醫藥箱。  

  他是不是人啊,不僅不安慰一下傷患,還這樣咒她。  

  林靜恨恨地搶過碘酒打開蓋子,用左手笨拙地拿棉簽沾沾,他實在看不過去地奪過來,給她的傷口消毒。

  抹完藥膏,均勻地撒上雲南白藥,用紗布將右手肘一層層包起來。他又撩起長裙的裙擺,準備繼續處理下一個傷口,她馬上後倚在靠背上,笑容僵硬地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他皺皺眉,「我只是要給你上藥。」  

  「我知道,可是我很怕癢。真的,全身上下都怕,我還是自己來好了。」  

  他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全身上下都怕?」  

  用膝蓋壓住她的腳踝,替她一步步地抹上藥,纏上繃帶。  

  她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氣喘吁吁的,「別……求求你,我好癢……」  

  「求我什麼,」包紮完畢,他俯下身,嘴唇溫柔擦過她的面頰,「一生之水。」  

  「呃?」她心神蕩漾,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你的香水,」三宅一生設計的一生之水,如春天泉水般清澈的花香調,「很適合你。」  

  「我喜歡一生之水這個名字。」  

  「我也喜歡。」他整個上半身都壓在嬌柔的女性軀體上,眼神迷濛溫柔。  

  「雷——」  

  只說了一個字就被他吻住,輕緩而誘惑的,在唇齒間輾轉纏綿,她閉上眼睛,沒發現自己連呼吸都停止。

  直到膝蓋上的傷口被無意中碰到,林靜蹙眉,痛得咬住了他的舌頭,終於喚回他遠離的神志。  

  他不是來縱慾的,至少不是在她身上還有淤青和傷口的時候。  

  雷拓站起身,手指捏著眉心,要狠狠地深呼吸才能壓下心中的情潮。  

  她頭昏昏地尷尬正坐,「你要下去聽遺囑嗎?」  

  「不。」他草草應了聲,不用聽也知道裡面會有什麼內容,「明天起你搬到我的公寓裡住。」  

  「呃?」為了方便工作,他們在靠近公司的路段都有自己的公寓,但那只是偶爾應急,並非常住之地,「明天不是你父親的葬禮嗎?」  

  「我又沒打算參加。你什麼也不用忙,我會聯繫搬家公司的。」  

  「你不參加父親的葬禮嗎?為什麼不去?」  

  他只是一哂,「為什麼要去?」  

  「雷拓,送你父親最後一程不會耽誤很多時間。」  

  「誰不是一出生就邁向死亡,這地球上有幾十億人,死一個兩個不算什麼。」  

  「他朝吾體也相同。如果我死了,你也會這樣想嗎?」  

  他似有些動容,隨即又掩去,「都一樣。就算是我自己的身後事,我也並不在乎。」  

  她無力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沒有得到雷宇建設心情可能不好,但父親的葬禮怎麼能不去呢?」

  「別跟我說倫常禮教那些廢話。」  

  「不是倫常的問題。」她覺得自己的表達能力好似嚴重退步,居然連這樣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都解釋不清楚,「如果你缺席,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因為沒有繼承公司所以鬧情緒,他們都會覺得你缺乏風度。」  

  「你說得很對,」他看著林靜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樣子,「可是我的事,與你何關?」  

  他的事,與她何關?  

  有那麼一瞬,她忘了心跳,忘了感覺,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忘了怎樣回應他的問題,頭腦中只剩空白一片。

  他的事,與她無關。  

  「你說啊。」他再度追問,連自己都因之愕然。  

  他到底想得到怎樣的答案?  

  「剛才是跟你說著玩的,你去不去我才懶得管呢。」她撩撩頭髮,倉促地綻開一個生硬笑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是嗎?」他嘲諷地淺笑,卻不知,是在嘲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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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17:27

第7章(1)  

  私人墓園的門口。  

  林靜摘下墨鏡,看著斜倚在賓利車門邊的俊逸身影,「既然來了,剛才怎麼不進去呢?」  

  「我只是來接你。」雷拓饒有趣味地瞇起眼打量她身著的套裝,「好像第一次看你穿黑色。」  

  「啊,」他是不是覺得很難看?「我覺得自己穿不出黑色神秘高貴的氣質,所以很少買。」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你確實穿淺色系比較順眼。」  

  那就是現在看上去很不順眼嘍,她絞著潔白的手指,「我們要去哪裡?」  

  「我的公寓,已經叫人把你的東西全都搬過去了。」他瞥了她一眼,突然發現,「你沒戴結婚戒指?」

  「沒人規定戒指一定要戴在手上吧,我怕戒指會讓手指血流不暢,所以一直放在家裡。」那囂張的兩克拉鑽戒,還是別戴出來吸引強盜,看看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你不也沒戴嗎?」  

  古埃及人發現,無名指上有一根細微的神經連接心臟,於是用戒指做出承諾——永不變心。  

  而他們的心,原本就不在一起,也永遠不會變。那纖細的圓,怎麼能套得住彼此漫長的一生?不如不戴。

  她望著車窗上自己寂寂的面容,街上的汽車行人在視窗裡匆匆掠過,全都沒了聲音。整個世界像假的一樣。

  和她的想像截然不同,不是商業區中心的高層住宅,也沒有很後現代的設計。她打量整幢屋子,位於五層的公寓,可愛的閣樓,線條簡單的木製傢俱,看過去溫情乾淨。  

  幾個LV的皮箱放在客廳地板上,是她的私人物品。  

  林靜步履輕快地走到窗邊,整個小區花木扶疏,如一幅渲染開來的水彩畫,視界極佳,窗邊插著一束粉紅百合。

  第一眼,林靜就愛上這個地方。她深深呼吸,踮起腳尖回頭跟雷拓說:「市區竟然也有這樣的地方,環境真好,有一首詩很適合這裡哦,是這樣寫的: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餵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裡看不見海。」他很剎風景地提醒,窗外只有一座希臘式的噴泉。  

  「幻想一下嘛,你真是不浪漫。」她沒轍地皺皺鼻子,轉身整理起行李。  

  「喂,幫幫忙啊。」她巧笑倩兮地將筆記本電腦塞給他,怡然自得地指使他做起勞工。  

  而他竟也認命地受她擺佈,看著塞滿一箱的流行歌曲CD和愛情小說,不禁開顏一笑,「是誰說自己早就過了做夢的年紀?」  

  「我、我……這是工作需要嘛。」「砰」地關上皮箱,打開另一個。  

  「林小姐,恕我提醒,你已經不上班了。」  

  她咬咬下唇,眼眸晶亮,「我現在想工作你不讓嗎?」  

  「不敢,在下一向尊重女性的工作能力,」他聳聳肩,「只要你起得了床,小懶貓。」  

  林靜啊,早上不睡到九點多是不會清醒的。  

  「這還差不多。雖然我討厭上班,但是如果有男人以為婚後女人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我一定會一腳把他踢到旁邊涼快去。」  

  「那麼,我通過你的考核了嗎?」  

  他溫柔凝望,明明無情卻似有情,笑容幾乎是寵溺的,她不知該作何感想,漲紅面孔,連耳垂都在發燒,眼光不好意思地東飄西飄,轉過頭不出聲。  

  手機音樂不合時宜地響起,她接通,是天依。  

  「行李怎麼都搬走了,你不在家裡住了嗎?」  

  「嗯,這是你三哥的意思……我想他是怕觸景傷情吧。」她看了一眼雷拓,替他打圓場。  

  那端靜默了一會,「這樣也好,我也準備出去旅行。」天依一向清脆如雲雀的聲音低婉下來,難言的哀戚沁透了線路,「你如果有時間的話,麻煩照顧一下我媽媽。」  

  「沒問題,你一個人嗎?去哪裡?」  

  「大概是南歐吧。」  

  驚逢巨變,只有遠遠地逃開,這裡,太傷心。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好,祝你旅途愉快。」  

  他接過她的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天依?」  

  「嗯,她要去南歐旅行。」  

  雷拓沉思片刻,將號碼簿中天依的電話刪除。  

  「你幹什麼?」  

  「最近別和她聯絡。」他低著頭繼續將所有雷家的成員電話全部取消。  

  她擰眉,感覺到愉快的氛圍又已走遠,「把手機給我,你這是侵犯我的隱私權。」  

  他突然正色,面容如遠古的雕塑一般冷硬,連嘴角那絲恆常掛著的嘲笑也斂去,「我鄭重警告你,別和雷家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觸。」  

  林靜顧不上生氣,只是追問:「包括你嗎,我也不能見你?」  

  他聲色俱厲,全身凝聚起肅殺之氣,再無一絲溫柔,「對,也包括我。」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了我的安全。」句句見血,字字攻心,嚴酷地從齒間迸落。  

  他無端地覺得了害怕。不能這樣下去了,否則遲早有一天他會愛上她。  

  愛情是一種魔,充滿殺傷力,輕易就可以置人於死地。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會讓人失去自我。

  一股悵然浮上心頭,她把手機拿過來,將雷拓的號碼也一併刪除。  

  看見她穿著顏色鮮艷的手織毛衣和牛仔褲,從餐廳裡出來,雷拓握著方向盤,無意識地在她身後緩緩開著車跟隨。

  說起來,他們還算挺有緣的,每次總能在街上不期而遇。  

  看她在街上閒逛;看她進音像店又出來,手裡拎著一包CD;看著她買了一支捲筒冰激淋,吃了兩口就丟掉;看著她過馬路……  

  他突然開到她身邊,「上車,林靜。」  

  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竟然沒聽到,依舊懶懶散散地漫步。  

  「上車。」他又喊了一聲。  

  林靜終於回過神來,像見到天外來客般看著他,手中的紙袋散落一地。  

  「別讓我說第三遍。」他的聲音輕柔得令人不寒而慄。  

  「你有事找我?但是,晚上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了。」  

  「推掉。」  

  僵持了一回,林靜乖乖地上了車。  

  「上次燕容的生日會我也沒去,她一定怨死我了。」  

  他替她繫上安全帶,然後將無繩電話扔到她身上。  

  唉,多美的女人怒吼起來都一樣可怕。  

  她聲音顫抖地向燕容懺悔,保證下次一定不放她鴿子。說了三十遍對不起後,燕容終於肯收兵,還不甚放心地追問她到底有什麼事情,好像生怕她被歹人挾持似的。  

  不過,她說不定真的會出意外,因為他將車開得如飛一般,速度直追賽車級選手,從鬧市區一路開上高速公路,沿途闖了無數個紅燈。雖然力持冷靜,極度的刺激還是讓她面容僵硬、手腳發軟,每次轉彎都覺得自己快要死掉。

  但是,她沒有叫他停車。  

  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即使不言不語,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發洩在速度上的憤怒。從未見過他如此形於外的情緒流露,彷彿世界末日般的恐懼,這個詞用在雷拓身上有點奇怪,但她確實這麼覺得。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誰能讓他這樣失去理智而瘋狂?  

  不論如何,她看到了他最脆弱的樣子。  

  疾駛的跑車在分流路邊停下,強大的慣性讓她差點撞在擋風玻璃上,她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市郊。  

  雷拓看著她受驚過度的樣子,「怎麼,你也會怕死?你不是最喜歡闖紅燈嗎?」  

  「還好啦,」她勉力一笑,「其實挺過癮的,比雲霄飛車還刺激呢。」  

  「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她的火氣也升上來,「廢話,我怕死又怎麼樣,你倒說說看誰不怕!」  

  「我不怕。」他直視幽深的夜色。  

  他從不怕任何事物,包括死亡。  

  那他剛才為什麼會如此失控,看到她夢遊一樣心不在焉地穿越綠燈時車如流水的馬路,大小車輛擦身而過,她就這麼橫衝直撞地跑過去,彷彿置生死於度外,卻讓他看得剎那心驚。  

  可是他為什麼要擔憂,為什麼要害怕,他曾以為自己害怕再見到她,可原來,他最怕的是再也見不到她。

  春風沉醉的晚上,上弦月像一隻金色的小船,夜靜更深,何處是彼岸?  

  那個讓他煩躁難安的罪魁禍首卻只是將頭仰靠在靠背上,看著天邊不完整的半個月亮。  

  「也許你說得對,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不如歸去,」她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尋求他的答案,「生命本身就是空虛,雷拓,你說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  

  他震驚不已地望向她平淡的面容。  

  久久沒有回應,林靜有些尷尬地自嘲道:「你肯定又覺得我在無病呻吟吧?」  

  他竟然什麼也回答不出,只能目光森然地直瞪著她。遠郊戶外的空氣清新微涼,他卻直覺渾身冷汗涔涔,手上青筋暴起,用盡全部氣力壓抑幾近失控的情緒。  

  他有什麼存在的價值?這世界離了誰也不會停止轉動,那麼活著,是為了什麼?多的是人賣弄著天真無辜的善良想感化他,說生命在於愛,奉獻,信任;也多的是人赤裸裸地蔑視生命的意義,付出所有去追逐塵世的享樂。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認真地向他探尋生命的意義。  

  在這一刻,她碰觸到他內心最深處,那個不為人知,甚至不為己知的柔軟角落。  

  許久之後他才緩和神色,默然不語地重新發動引擎,拐個彎,繼續開向未知的旅程。  

  行駛的速度終於控制在100以內,她簡直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你準備去哪裡?」  

  「去見一個人。」  

  「你怎麼不早說,我這個樣子去見你的朋友?」林靜看著後視鏡裡自己頭髮凌亂毫無裝點的臉,完全是去丟人現眼嘛。  

  他笑笑,「在質詢完生命意義後,開始關心化妝的重要性了。」  

  林靜忽然警覺,朋友?結婚快一年了,她可從未聽說他有朋友?  

  什麼朋友需要深夜造訪?不會是尹月一樣的朋友吧?  

  她低下頭,「我在這裡等你好了。」  

  「和我一起進去吧,又不是選美,沒有人會在乎你的妝容如何。」他耐心相勸。  

  「還是算了,我有些累。」  

  「你非要惹我生氣嗎?」劍眉斜飛,「從現在開始,你一步也不能離開我身邊。」  

  她快要被這個無理取鬧的沙文男人給氣瘋了,「為什麼?」  

  「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閉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說出了這麼幼稚賭氣的話。  

  哈,真是可笑得很,「不是說為了你的安全,我們不要接觸嗎?怎麼又突然改變主意出爾反爾了?」

  「我現在覺得,說不定還可以用你來給我擋顆子彈。」怒焰漸次高漲,他連面孔都幾乎扭曲。  

  林靜背脊發冷,如遭雷殛,直直地望進雷拓深邃的眼底,在他眼中看見自己的樣子,蒼白的臉、深深疲倦,平凡而狼狽。  

  我都說了些什麼?他拍了一下方向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們離婚吧。」  

第7章(2)  

  林靜震驚地咬著下唇,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鬼使神差地說出這樣的話,雷拓反倒只是優哉游哉地坐下。

  「你說什麼,我剛才沒聽清楚。」  

  他就這麼不在乎嗎?突升的委屈,來得又急又快。  

  「我們離婚吧,雷拓。反正你父親已經過世,我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要想拿到雷宇建設,恐怕要找更有份量的妻子才行,呵,我們……也算是朋友吧?進禮堂時記得發帖子給我啊,」她的語速越來越快,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反悔,「我準備去旅行,這是我很多年的夢想,現在終於可以實現了,當然還要仰仗你的贍養費,我想你不會賴賬不給吧。」

  他依然從容地安坐在陰影中,看不清面部表情,好似根本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  

  「我好像有點語無倫次,很抱歉,不過我很有誠意的,雷拓,你同意嗎?」她顫抖著嗓子問,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他把車停在地下車庫裡,帶她走進雷氏集團的核心公司所在大廈。  

  「對不起,」雷天徹的秘書慇勤地招呼他們,面泛紅暈地看著眼前英俊的來客,「總裁他現在比較忙,不接待沒有預約的客人。」  

  雷拓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一個信封,「你把這個給他看看。」  

  一分鐘後,秘書小姐走出來,請他們進去。  

  雷天徹看著信封裡的DNA報告,神色凌厲,不復溫和,「你怎麼會有這個?」  

  「不然你以為是誰寄給父親的?」  

  「爸爸已經死了,沒有人會關心我的血統。」  

  「當然會有人關心。比如說我把它透露給報社,你猜讀者會不會對這宗豪門秘辛感興趣?」雷拓閒閒地喝了口咖啡,「要知道一張報紙的殺傷力勝過三千支槍呢。」  

  「你到底想要什麼?」  

  「二哥這樣聰明,難道會不知道嗎?」  

  「你有把握我會受你要挾?」  

  「我沒有把握,不過隨便試試。」雷拓聳聳肩,「一切都由你決定。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一直沉默的林靜忽然笑了笑。  

  他總是將選擇權留給別人,卻將一切局勢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笑什麼?」  

  「我想笑就笑。」  

  狡兔三窟這個成語大概就是為他度身定做的。  

  看到視線中出現的小城堡式建築,她很無力地跟在他後面,身體力行地實踐著何為寸步不離。  

  雷拓向在主宅門口恭候的管家樣男子吩咐:「準備晚餐。」  

  「已經都備好了,請先生和夫人到餐廳。」  

  長餐桌上的意大利菜色香味俱全,但林靜有些難以下嚥。  

  「你到底和二哥陰謀什麼?」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當根本不知情。」  

  她癱軟在椅子上,「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也打算拿我要挾什麼人嗎?」  

  放下餐巾,他唇邊扯開嘲諷弧度,「天依會讓我得到雷宇建設40%的股份,請問林靜小姐,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他的笑容依然很有魅力,可她現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欣賞,「那,你不會想殺我滅口吧。」  

  看到他一瞬間變青的臉色,林靜有點害怕,難道好的不靈壞的靈,真的被說中了?  

  「我現在確實很想殺了你。」  

  殺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這麼費盡心機護她周全,一分鐘都不敢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她居然以為他想痛下殺手。  

  這就是她眼中的自己嗎?  

  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到雷拓還在臥房裡,很是奇怪,「你怎麼不回房間休息啊?」  

  「今天我和你睡一間房。」他繞過呆若木雞的林靜,走進浴室。  

  淋浴的聲音透過磨砂玻璃門傳到耳中,她手足無措地擦著濕發,氣氛莫名詭譎。  

  直到他穿著浴袍出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林靜,「到床上睡覺。」  

  「呃,不用了。」她心臟狂跳,面紅耳赤。  

  「不用嚇成這樣,我說過對你的身體沒興趣。你睡床,我睡沙發。」  

  短暫的綺麗幻想煙消雲散,她既鬆了一口氣,又莫名有點失落,「我睡沙發就行了。」那張沙發並不很長,一個高大的男人睡在上面不會舒服。  

  「你就這麼喜歡跟我唱反調?」他對她的善解人意實在不敢恭維,直接走過去想把她推到床上。  

  她條件反射地拍掉他的手,「你、你別亂碰我,我們就快離婚了,還是保持點距離的好。」  

  「你真要離婚?」他的眉心微起波瀾,「我還以為你昨晚是神志不清了,才會說出這種蠢話。」  

  「這有什麼蠢的?」  

  「用腳指頭想也該知道這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離開我,你會一無所有。」  

  「我什麼也不要。」  

  「連錢也不要?」他目光涼涼地試探著,「你不想要贍養費嗎?」  

  她靜默了幾秒,「你準備給我多少?」  

  「我還以為你有多清高呢?」他又開始悠然微笑。  

  「我為什麼不要?這是法律賦予的神聖權利。」  

  「真是冠冕堂皇,」他放鬆身體倚在沙發上,「那我就告訴你,我一分錢贍養費也不會給你。」  

  「我不打算獅子大開口瓜分你一半的身家,但是你至少應該遵守當初的約定。」結婚前他說過給她一筆豐厚的報酬。

  「別跟我提約定。總之,如果你繼續做雷太太,我自然會供養你不虞匱乏,但是離了婚你就什麼也沒有。」

  「這不公平!」  

  「世界從來都不公平,是人就應該學會妥協。」  

  林靜的口氣忽地軟了下來,有點不敢相信,「你……這麼害怕我們離婚嗎?」  

  「是。」他面色冷峻,「雷宇建設遲早會到我的手上,集團主席鬧離婚畢竟是個負面消息,我不希望董事會人心動搖。」  

  這樣的答案令她深覺失望,又怕被看出遭到嘲笑,於是轉過身冷冷地說:「我很累,要休息了,晚安。」

  他抓住她的一隻胳膊,「你還沒回答。」明知道林靜已經示弱,可就是莫名地執著於一個答案,想聽她親口收回離婚的要求,「說,你不會和我離婚。」  

  他就那麼想藉機羞辱她嗎?她呼吸急迫起來,慍怒地瞪著那張輪廓分明的男性臉孔,「放開我,變態。」

  「別亂動。」  

  上半身和雙臂都被緊緊制錮,只能恐慌地抬腳踢他,「你放開我。」她開始拚命掙扎起來,聲音也抬高八度,但那花拳繡腿對受過專業訓練的他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卻突然惹得他心浮氣躁。  

  他捏住她可愛的下巴,低下頭粗暴地吻住她的唇瓣,拉扯著頭髮強迫她仰臉迎合。他的前額抵住她的,氣息濃重,「想要錢就聽我的話,林靜,你是我的。」  

  她陡然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我是我自己的。」看著他浮現淡淡指印的臉頰,她驕傲地揚起頭,「我也懂得什麼叫不自由、毋寧死,無論你怎樣看待我,我都不是你的。別以為有點錢就可以為所欲為,雷拓,你現在很不冷靜,等你理智一點我們再談。」

  這一巴掌沒有令他更清醒,反而令他更瘋狂。  

  「你會知道我有多理智。」他扯下她的睡衣,順著光滑的肩頸灼吻而過,她根本來不及阻擋,已被抱到床上,「親愛的,別忘記法律也賦予了我一些權利。」  

  「你要幹什麼?」她不辨冷熱地在他強悍的身軀下顫抖著。  

  雷拓一言不發,俊美臉龐如魔鬼般陰鷙,用粗暴的行動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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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0 23:23:38

第8章(1)

  林靜醒來時,看到的是滿室雲霧的景象,她迷濛地低咳了幾聲,才發現是雷拓在抽煙。  

  「你先去洗個澡吧。」看到她醒來,他掉轉目光望向遠方,彷彿不敢觸碰她的眼神,低頭將手中的煙按熄。

  她揉揉惺忪睡眼想伸一個懶腰,卻突然發現自己身無寸縷,沒有穿睡衣,昨夜的記憶紛紛湧入腦海中,她什麼都來不及思考,直接將床單裹在身上衝進浴室。  

  貝殼形的浴缸裡已經放滿了熱水,她將臉埋在漂蕩著花瓣的水面下,只想永遠也不要出去見人。  

  他怎麼會對自己做出這種事來?  

  過了半個多小時,浴室裡依然毫無動靜,雷拓不安起來,喊了一聲名字也毫無回應。  

  林靜她不會想不開吧?雖然不像是這麼脆弱的女人,但是……  

  他無措地來回踱步,趨向門邊用力拍打,「林靜,你在磨蹭什麼,快給我出來。」  

  她在滿缸溫暖的水中嚇了一跳,「我、我這就出去。」  

  應該用怎樣的表情去見他,冷若冰霜?嬌弱憐人?大義凜然?她亂糟糟地想著。  

  「你再不出來,小心我撞門進去。」  

  「嗯。」什麼臭男人,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話。滿懷委屈地換了便裝走出來,看到他站在浴室門口。  

  「你沒什麼事吧?」他上上下下打量幾眼,看到她手臂和頸項上的淤青。  

  他閉閉眼,昨天晚上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下手這麼粗魯。  

  「當然沒有。」林靜撇開臉。  

  「昨晚——」他似乎難以斟酌字句,最終放棄般地深呼吸,「沒事就好。」  

  「這的確是法律賦予你的權利,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上一次床不值得大驚小怪。」她虛假地扯出一抹笑,「我的身材比起你那些女朋友可差遠了吧?」  

  雷拓無言以對。  

  「那——我們去吃早餐吧,都快十點了。」  

  「好。」  

  他牽起她的手腕,卻被迅速地甩開,她像碰觸到了什麼不潔之物,將手悄悄背在身後,「你走前面,我會跟著你去。」  

  廚子依舊盡心盡力地做了一桌子的菜,冷熱鹹甜中西兼具,她也依舊沒什麼胃口,漫不經心地挑了幾塊水果色拉。

  雷拓吩咐女傭拿來一杯礦泉水給她,「你不是早上要先喝水才有胃口嗎?」  

  他還會注意這個?她喝了半杯水,發現這個方法沒有作用,「你先吃吧,我不餓。」  

  雷拓推開面前的餐盤,不悅地將傭人都退下。  

  「你很想餓死是不是?」從昨天晚上,她吃飯就像喂小鳥一般。  

  他將沉甸甸的餐刀重重扔在威基伍德鍍金盃碟間,「不必大費周折地鬧絕食,林靜,一把刀就可以送你上天堂。」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這幾天,她受到的刺激比前二十五年加起來還要多。

  「過來。」  

  暴喝之下,她無言地趨近,只能在心中祈禱上帝保佑,他不是真的要送一刀吧。  

  他卻只是讓她坐在旁邊,忿忿然地端起一小碗海鮮粥,一勺一勺地親手餵她吃下去。  

  林靜不由自主被灌下半碗粥,管家敲敲門走進來報告。  

  「先生,天依小姐一直在大門外要見您。」  

  「讓她進來吧,在客廳等著。」他頭也不回地發話,依舊強硬將湯匙塞到她口中。  

  林靜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絲空隙,「你有事就先去處理吧,我自己會吃完它的。」  

  他冷著臉將碗遞給她,卻並不起身,仍在原位監視著。  

  直到海鮮粥終於空空如也,他才面色稍霽,拉著她一同走到客廳。  

  「有什麼事就快說。」  

  「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天依微微揚起下巴,挑釁似的迎住雷拓的眼光,「半小時前,二哥已經發了新聞稿,宣稱將所持有的雷宇建設及下屬子公司的股權全權轉讓給你。」  

  「我知道他會這麼做,不用煩勞你來通告。」  

  「我來告訴你一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需報。」  

  「上天不管人間的事,我也不相信神明。」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這還應該感謝你。否則我也不會想到二哥他和父親沒有血緣關係。」  

  「所以你連一個死去多年的人的清譽都不放過?你明知道二哥他最重視自己母親的名譽。」她的嗓子有些破聲,悲慼地看著這個和自己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哥哥,這個她曾經信賴、尊敬,甚至是同情過的哥哥,這個如此陌生的哥哥,「人的物質享受是有限的,金錢對你真的比什麼都重要嗎?你真沒有感情。」  

  如果真沒有感情多好,他垂下眼,「這於你有什麼不好呢?二哥退出雷家,才有可能和你終成眷屬。你真的不想和他名正言順在一起?」  

  「以前我也這麼想。」天依閉閉眼,「可是現在我懂了,愛一個人是希望他快樂。」  

  雷拓有些不耐,「你到底要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警告你二哥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自己小心。」她沉默很久,轉身向外走,在玄關門前低低地說:「不論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哥哥,我希望你幸福。」  

  他恍若未聞,「送客。」  

  天依走後,他把林靜送回到她原來住的那套公寓。  

  坐在起居間的沙發上,他的神情異常嚴肅地對林靜發話:「我們談談吧。」  

  「你說。」  

  「我不會和你離婚,除此之外,你可以得到一切自由,做任何想做的事。信用卡,司機,或是雷太太這個名號,都可以繼續使用,我不會來打攪你的生活。」他一直沒有看她,怕看了之後,會無法把話說下去,「如果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  

  扔下最後一句,他打開門離去。  

  林靜疲倦地站起身,覺得這個簡單動作似乎耗盡全身的體力。窗台上有什麼東西在反光,深深刺痛她雙眼,呵,是那枚所羅門王的戒指。  

  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過去了。可是,究竟要多少勇氣與決絕,她才能輕鬆地將手抬起,揮一揮衣袖,同過去瀟灑作別。  

  這場荒謬的鬧劇終於收場,她卻俯在窗邊,失聲痛哭。  

  結婚一週年是紙婚。  

  林靜自顧自地笑起來,拿鑰匙打開公寓的大門。今天是他們結婚一週年的紀念日,不,應該說是昨天——現在過了凌晨十二點,又是新的一天了。  

  紙婚呵,像紙一樣輕薄的婚姻……  

  客廳裡燈光溫暖地亮著,她驚訝地望見沙發上垂眸靜坐的雷拓,「你——你怎麼來了?」  

  「不歡迎嗎?可惜我才是房產證上的戶主,真是抱歉了。」他心情不佳地挑釁。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她放下皮包,「你不是把我流放到這了嗎,怎麼,不會是要陪我一起發配邊疆吧?」

  邊疆?他微微擰眉,這裡有這麼不堪嗎?「不喜歡這裡就換套房子。」  

  「我剛才開玩笑的啦,」但顯然不怎麼好笑,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臉色,「要不要喝茶?」  

  她還真當是招呼客人一樣對待他。  

  「你去哪裡了?」  

  「我去見個網友。」  

  「你還有這種無聊的興趣?」  

  「閒著也是閒著嘛,他很有意思,是搞遊戲軟件開發的。」林靜用一種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語氣閒談,「我們還一起看了孟婉主演的新片呢,呃,她氣質真清純,像天使一樣,」孟婉正是他最新的緋聞女友,玉女派影星的後起之秀,「有機會送我幾張她的簽名照吧。」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是比你可愛得多。」  

  捧著水杯,似笑非笑,她心中卻一陣刺痛。  

  環顧房間裡凌亂的小說,零食,未完成的一幅拼圖,他澀澀地評價:「看起來你過得不錯。」  

  「沒有你過得好吧,雷總裁。」  

  過得好嗎?他又垂眼,毫無動靜地沉默,彷彿深思,又彷彿出神。  

  登上了事業的最高峰,但自己卻只覺空虛。  

  「財經新聞裡說,你接手得很順利。」不知道有沒有她不鬧離婚的功勞在內呵?  

  「嗯,那些老董事們以為我是個傻瓜。一心想自己多撈些好處,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那——恭喜你了,終於如願以償。」  

  而我們的距離,漸行漸遠。  

  拉開落地窗,春風拂面輕盈溫柔,和他在同一空間裡會讓她覺得壓抑。  

  「你為什麼喜歡看窗外?」  

  她愣了一下,「不是有人說生活在別處?」  

  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他走到她身邊,「也有人說,滿目山河空望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她一陣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勉強微笑著席地坐下,繼續砌那張未完成的拼圖。  

  手中握著一片煙紫,看了半天,不知道應該放到哪裡,她正準備放下,卻被他接過,馬上安插在了合適的位置。

  拼了幾片,他突兀地開口:「孟婉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我們公司新樓盤的形象代言人。」  

  她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繼續手中的拼砌動作。  

  他眼光很準,幾乎每片都能迅速找到對應的位置,圖案漸漸成形。  

  「你恨我嗎?」  

  她只反問:「我為什麼要恨你?」  

  「我常常想,如果你不認識我,可能會幸福得多。」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覺得現在過得很好。」她輕鬆揮揮手,「有錢有閒有自由,很好啊。」

  這就是生活,你盡可以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但卻要付出不想付出的代價。  

  「連我侵犯了你,也不介意嗎?」  

  她的笑容震落,「不要再提這件事情。我沒你想得那麼傳統,不會為了這種事尋死覓活,給您惹麻煩。」

  「真的不在乎?」  

  「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有什麼好說的?」  

  他不怒反笑,「你還真會形容。」  

  「本來就是,還要我很高興做你洩慾的工具嗎?」  

  「我沒那個意思。」  

  她站起來想走開,卻被抱個滿懷。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軟弱,竟然帶著些低聲下氣,「原諒我好不好?」  

  「雷先生只會強迫女人嗎?」她僵硬地承受落在後頸的細碎啄吻。  

  「激將法對我沒有的。」手掌探入她的襯衫,來回摩挲著她纖瘦的背脊,耐心地點燃隱藏的情慾,「我會讓你說願意。」  

  她有些神魂顛倒地淺喘,男性的灼烈氣息同晚風一起送進五官,侵略著她的理智,她連靈魂都在發抖。殘存的理智還是有些顧忌,「我還沒洗澡呢。」  

  語音輕微,如春花無息落地。  

  「不要緊,這樣更有味道。」他打橫抱起嬌小的她,走進臥室。  

  雪白床褥上喘息初定,他無聲收緊手臂,讓她貼在自己懷裡。  

  「還是被狗咬了一口嗎?」暗夜隱藏了他的微笑。  

  「呃,」林靜窘迫地不想承認自己剛才的熱情,忽地想到重要的問題,「你……你有沒有做防護措施?」

  他笑聲低沉溫暖,「我剛做過體檢,沒有得傳染病。」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支支吾吾難以啟齒,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說出來,「我怕會懷孕,嗯,你應該知道流產對身體影響很大。」  

  「這世上還有種東西叫事後避孕藥,你就放心吧!」他身軀繃緊,其實他自己也從沒想到過要孩子,但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反應令他莫名煩躁,「今天是我疏忽了,抱歉。」  

  「你怎麼了?」林靜和剛從法國留學歸來的大學好友吃晚飯,在預定的餐廳一落座,她便發現林靜有些異樣。

  「啊,沒什麼,剛才在咖啡館好像丟了唇膏。」  

  陸欣然打趣著:「哎約,你現在可是上市公司主席的太太,掉了支唇膏有什麼關係?」  

  「少取笑我了。」她擠出一個笑容,將臉埋在菜單後。  

  剛回國的欣然還是第一次來這家餐廳,「有好多名人來吃飯哦,你看那邊是不是剛出演《感情線》的孟婉啊。」

  「好像是。」林靜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是黑色星期五,為什麼運氣這麼差,連吃頓飯也會碰見雷拓。

  陸欣然繼續咨詢著愛看電視的好朋友,「她的男伴也是演員嗎?長得好帥!」  

  「我……不認識。」看到雷拓親暱地握住女明星的玉手,她實在沒有勇氣承認那是自己的丈夫。  

  「同學們都說你老公也很英俊哎,什麼時候介紹給我認識啊?」  

  「你別聽他們亂講,他最近工作很忙,過段時間再說吧。」手臂撐在桌邊,她開始祈禱這個夜晚快點過去。

  「小靜,」欣然促狹地裝出一臉嚴肅,「從實招來,是不是怕我搶走你的好老公啊,對我還要遮遮掩掩。」

  她被柳橙汁嗆了一口,心急地解釋:「當然不是。」  

  「是也沒關係,反正我才沒時間勾引別人呢,」她誇張地長歎一聲,「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那個工作狂上司每天都要我加班,就連和你出來吃頓飯都要排一個星期。」  

  林靜暗自慶幸過了一關,饒有興致地聽她講起公司裡被暴君壓迫的種種可憐。  

  快吃完主菜時,雷拓過來打招呼,林靜被嚇得只能愣坐原地,看他風度翩翩地和欣然寒暄:「你是林靜的朋友?我是她丈夫雷拓。」  

  「呃?」欣然不確定地看了對面一眼,「小靜剛才說不認識你啊。」  

  「她又在和我賭氣,嫌我抽不出時間陪她,」雷拓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眼中的溫柔一瀉千里,「有空的話,多約她出來玩玩,老是悶在家裡我也擔心。」  

  林靜實在恨不得掐死這個混淆黑白的臭男人,把她說得像閨中怨婦一般,孟婉還在門口等著呢,他也能這麼坦然地過來打招呼。  

  「多吃一點,你已經夠瘦了不用減肥。」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她面前還剩一大半的奶燴龍蝦,「我還要談生意就先告辭了,你們慢慢吃,記在我賬上。」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陸欣然還傻傻地問林靜:「他真是你丈夫?」  

  「別跟我提這個人。」她惡狠狠地用刀叉將龍蝦凌遲,卻一口也不想吃,「waiter,給我結賬。」

  穿著西裝背心的侍者微笑著鞠躬,「女士,您的賬剛才有位先生已經結過了。」  

  「我就要結,怎麼樣?」她一副蠻不講理的模樣,侍者在威逼下只好又收了一次錢。  

  午夜兩點。  

  「別裝睡了,林靜。」在床的左側躺下,他忽然悠悠出聲。  

  她確實睡不著,欣然當然沒有再追問他和孟婉的關係,只是用一種了然同情的眼光看著她,被他這一攪和,兩年多沒見的好友聚會不歡而散。  

  在心中詛咒了雷拓八千遍,要金屋藏嬌也做得漂亮一點,何必到她眼前招搖。還回來得這麼晚。談生意?多半是談到床上去了吧。  

  沉沉黑暗籠罩四周,她背對著他決心裝睡到底。  

  等不到回應,雷拓直接將手放到她腰間輕輕一捏。  

  「啊。」她條件反射地坐起身,那裡是她最怕癢的死穴。  

  「這下醒了嗎?」雷拓在她耳畔得意地呢喃,「你還要和我離婚嗎?」  

  他一直再也沒和林靜好好談過。對於她,他充滿歡喜與恐懼,害怕遭到拒絕。可不知為何,夜夜笙歌到兩三點鐘,他的雙手總似不能控制地將車開回公寓樓下。  

  如果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也是好的,能看著她睡覺的樣子也是好的。  

第8章(2)  

  她瞪著他,可惜夜色深濃,什麼也看不清楚,語氣微微尖銳:「你準備和我離婚嗎?」  

  雷拓沉默一會,「如果你堅持,那我就和你離婚。」  

  「哦,真的?」她將信將疑,覺得呼吸困難。  

  「你不是說『不自由、勿寧死』嗎?只要你活著,無論和誰在一起,我都可以接受。」  

  她還來不及感動,就聽到他繼續說:「不過,我知道你捨不得我。」  

  「哈,我有什麼好捨不得?」  

  「看到我和別的女人吃飯都嫉妒,還說什麼離婚呢?」他將雙手枕在腦後。  

  「我才不會生這種閒氣。」  

  聽到他愉悅的笑聲,林靜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在氣急敗壞,「我……你明知道我朋友在旁邊還跑過來,存心讓天下人都知道我丈夫有外遇,這麼丟臉我當然生氣,根本不是嫉妒。」  

  「你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他靜靜地說,「你心情差的時候就不愛吃東西對吧?我走過去,是想看看你吃了多少。」

  被戳穿了心事,她開始慌亂,「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的心臟都快要提到喉嚨裡了,他卻還在這裡曲折迂迴,優哉游哉。  

  「我們談和吧。」把她摟回懷中躺下,「林靜,你是第一個讓我談和的人。」  

  「誰知道你和多少人說過。」她還不至於相信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沒準剛才他就在對那個女明星說這樣的台詞呢。

  「孟婉剛出道,明星總是需要製造緋聞提高上鏡率,和我虛於偽蛇無非就為了出名。我們真的沒什麼。」他歎了一口氣,「林靜,你真的不懂嗎?」  

  夜這樣深黑,偌大的房間裡只剩兩個人的呼吸心跳聲,聽著他胸膛有力的跳動,林靜竟有種想哭的衝動,她是不懂,這樣一個男人,哪裡是自己所能揣測。  

  「給你看樣東西。」雷拓伸手從床側打開壁燈。  

  朦朧燈光下,她看到他握著一隻水晶球。  

  那是去年他生日的隔天,她跑到施華洛士奇的專櫃買回來的。  

  當時他有點奇怪,「要補送禮物也不必和天依買同樣的。」  

  「不是的。你把天依送你的那只水晶球摔碎了,萬一她日後問起來你怎麼說?多傷人家的心啊?我挑的這顆和她選的一樣大小,就用它假裝一下好了。」她邊說邊將水晶球舉在手中對著窗外看,「而且水晶多好看,晶瑩剔透。」

  陽光透過水晶在他們身上灑下七彩光暈,他不知為什麼,就一直把它留在身邊。  

  「剛剛去辦公室拿回來,我沒有丟掉你送的東西。」  

  「誰知道這是不是臨時買來假裝一下的。」為了掩飾笑意,她故意一臉傲慢。  

  「我才沒你那麼無聊。」  

  無聊?  

  她氣呼呼地想塞回他手裡,被趁機握住手腕摟到懷裡,拉扯間水晶球跌在地板上,清脆的破裂聲驚得她跳下床去看。

  「又摔碎了!都是你害的。」林靜惋惜不已,自己只送過他這一件東西呢,「你說這會不會是什麼不祥之兆?」

  「別管了,」他擔心她會扎到腳,「碎碎平安才對。要不明天你再去買一個送給我?」  

  「算了吧,水晶殺手!」  

  有著柔和微風的清晨,夏日暖陽斜映入房內,窗外吹來淡淡青草的氣息,混著不知何處傳來的咖啡香,她將臉埋在雪白柔軟的枕頭上。  

  「還想賴床?」雷拓的聲音懶洋洋,從門口走進來,「這裡可沒有王子來吻醒睡美人。」  

  「你沒去上班?」她打了個哈欠,今天是禮拜一哎。  

  「不想去了。」  

  「那你——想幹什麼?」  

  「想請你吃早餐。」他俯身貼近,捏捏她鼻子,「我做了培根蛋和水果鬆餅,配抹茶咖啡。」  

  剛起床的林靜反應有些遲鈍地看著他,突然拉起涼被蜷縮在內遮住半邊臉,天哪,她現在一定蓬頭垢面蒼白浮腫外加黑眼圈,不要讓他看到啦。  

  可是他卻低頭吻住她。  

  我們一定會幸福  

  「你做蚝油牛肉的時候不要放青椒好不好,我特別不喜歡吃青椒哎,總覺得好像有股怪怪的味道。」

  「誰做聽誰的。」雷拓動作嫻熟地處理著手中的材料,將幾滴柚子汁灑到電飯煲的米中,以增加米飯的色澤和香味。

  「那麼你吃青椒,我吃牛肉。」  

  「大小姐要求還真高,」他轉身看看正坐在和廚房相通的餐廳裡的林靜,「不如你自己來動手。」

  她放下手中的早報,替自己爭辯著:「雖然我是不會動手做,可理論知識還是很豐富的。」  

  「那就請用你豐富的理論知識把起司蛋糕烤熟吧?」  

  爭吵不能解決問題,林靜決定來軟的,諂媚一番,「因為你做菜的樣子很好看,所以我就在這邊欣賞嘛。」

  「你拖地的姿勢還像跳芭蕾舞呢,下次換我欣賞。」  

  「小氣鬼,」紅唇不滿地噘起,「你就不能讓我一回嗎?」  

  他將雙臂環繞胸前,一副君臨天下的姿勢,「吃我的飯還敢和我頂嘴?」  

  「哼,」她可不吃這套,「不知多委屈我的胃呢,要不是你把鐘點工辭掉了,我才不食周粟。」  

  「我做的比起那位大嫂不知好多少倍,你到底有沒有味覺啊?」  

  她這回沒反駁,只是微微地笑著。看他在流理台前利落地切菜,居然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雷拓是個無可挑剔的好情人,會在清晨做好早餐叫她起床,半夜三更摟緊她講鬼故事,這樣的生活,應該就叫幸福吧。  

  可是,他喜歡自己什麼呢?  

  尹月,周心璧,還有那個女明星,個個才貌雙全,若是那樣好的女人都牽引不住他的心,自己又憑什麼呢?

  這個夏天就快要過去了,每天醒來她都覺得心慌,彷彿少女時代害怕假期結束的心情。  

  對他而言,她也不過只是一段假期吧,不知道哪天他就會繼續去過正常的生活。紅顏未老恩先斷,而她……甚至不是紅顏。  

  一隻手自後蒙住她的眼,「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她抓下阻擋視線的手,隨口閒扯著,「你真的可以不到公司上班?」  

  本來以為他會在家通過網路和電話指導公司運營,可是這半個月,他們天天醉生夢死的揮霍時光,根本沒有一天想到過公司。  

  「都半個月了,你現在才開始關心?」他將兩碗米飯放到桌上,「還是幫我擺餐具吧。」  

  她聽話地動手鋪餐巾擺碗筷,「全公司的人都會被你氣瘋的!」  

  「無所謂,大不了讓他們把我踢出董事局好了,」他不以為意,「與其在辦公室裡看報表,我寧可天天看你。」

  「真肉麻。」她捧住臉,縮起肩膀作出渾身發抖的樣子。  

  飯菜湯都擺上桌,清脆紅艷,香氣撲鼻,家常菜做得好最能體現水準,雷拓確實精通烹飪。  

  直到現在也覺得不可思議,要把他的形象和廚房聯繫在一起實在有難度。當她第一次睡眼迷濛地站在他做好的早餐前時,驚訝得連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居家男人,竟然也會做菜。」  

  「你看起來倒像居家女人,結果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她無話可說地乖乖夾菜,在廚房她能做的就只是把碗碟放到洗碗機裡,然後按下按鈕。  

  「反正也用不著我動手,現代社會只要有錢還怕找不到人料理家務嗎?」  

  他緊緊盯著她,忽然開口:「如果我真的破產了你怎麼辦?」  

  「別……別用這麼期待的眼光看著我,」她裝出一副怕怕的表情,「小女子可養不起金尊玉貴的雷少爺。」

  他的神色黯了一黯,「我能吃苦。」  

  「少來,我知道你小時候生活不好。」理所當然地揚揚眉毛,「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讓你再回頭粗茶淡飯,就未必能受得了。」吃了幾口龍井蝦仁後,她積極地獻計獻策,「別擔心啦,就算你真破產了還可以去酒店做個大廚啊。」  

  人有一長,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餓死的。  

  「我從不做飯給別人吃。」  

  不做飯給別人吃?那麼,對雷拓而言,她到底算是什麼人呢?  

  她沉默以對,充滿飄忽不定的焦慮。  

  「林靜,你愛我嗎?」她有真心地喜歡過他嗎?無關外表與財富,她有喜歡過他這個人嗎?  

  她愣了一會,然後轟然狂笑,「幸虧剛才我沒有喝湯,否則可能當場噴出來,哈哈,你——也會問這麼老土的問題?」  

  「回答我。」  

  「我當然愛你,愛死你了,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啦。」她側著頭倩笑盈盈,任一串情話自然揮灑,目光卻如斯審慎洞明,不見絲毫情動,「這下夫君可以滿意了吧。」  

  他只是冷漠地起身,不願洩露失落的情緒,打開門走到樓下。  

  林靜一個人徒然站在窗前,看他的車駛出地下車庫。  

  我做錯了什麼嗎?  

  呵,我不應該說的,即使是這樣玩笑的口吻,也不該說我愛你。  

  有些話不能說,一說就是錯。  

  可以喜歡他,但不能愛上他,因為他不需要我的愛。  

  他回家時,看到餐桌上和出門前幾乎一模一樣,飯菜都好端端地繼續擺在那裡。  

  「你非要一生氣就不吃飯嗎?」  

  「你非要一生氣就離家出走嗎?」她正窩在沙發裡看一部冗長拖沓的爛電視劇,也怒氣沖沖地回敬他一句。

  「有人離家出走後兩個小時內就回來嗎?」  

  「我也沒生氣啊,天氣太熱,我胃口不好而已。」  

  他無奈地撇撇嘴,冷氣定在二十二度,她還穿著長袖長裙,何熱之有?「抱歉,我還不知道你這麼怕熱,看來真應該住到俄羅斯去。」  

  「剛才你去哪裡了?」林靜盯著電視屏幕,可是一點也不知道演了些什麼,「跟我相看兩相厭,去緩解審美疲勞了?」  

  「你本來就不美,何談審美疲勞?」  

  她將懷中抱枕扔將過去,「你——」這世上,惟有他能用幾句話讓她在瞬間發狂。  

  「我去訂下個月F1中國站的票。」他輕鬆接住胖胖的抱枕,順勢坐下。  

  「啊,你真是太偉大了,」看出他在讓步,她驚喜交集地抱住雷拓,激動地親了一口他的臉,「打個電話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反正本來也沒什麼事,排位賽和決賽的票我都一起訂了。」他淡淡的,其實出門時並沒有想到這件事,只是,在無目的兜轉了一圈後,看到道路邊懸掛著F1的巨幅海報。  

  他突然就想到了她。  

  或者,看到什麼,都會讓他想到她。  

  「換件衣服,我們出去看電影。」  

第8章(3)  

  年輕侍者聲音有些磕磕絆絆的,還夾雜著一些顫音,「很榮幸為二位服務,小姐——您想要點什麼?」

  就是那個無理取鬧非要結兩次賬的女人!侍者驚恐萬分地望著,上次害他被領班狠狠訓了一頓,為什麼自己這麼命運悲慘,總是碰上難纏的客人?  

  雷拓很快點好,林靜卻一直沒有決定下來,向侍者笑了笑,「你推薦一下好吧。」  

  「迷迭香烤小羊排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搖搖頭,「羊肉太膻了。」  

  「今天的鵝肝也很新鮮。」  

  「對,紅酒燴鵝肝是這裡的招牌之一。」雷拓放下菜譜建議。  

  她又搖頭,「我對吃鵝肝有一點心理障礙。」  

  心理障礙?這女客人真是太難伺候了。  

  侍者額頭出現黑線,幾乎掛不住訓練有素的職業笑容,最後她還是點了最平常的葡國雞,幸好選餐後甜點時沒費什麼周折,馬上指定了櫻桃提拉米蘇。  

  他淺啜了一口餐前開胃酒,「這麼挑食,連鵝肝也看不上?」  

  「我知道它是美味佳餚,但我真的有心理障礙嘛!」她將折成鬱金香形的餐巾攤開放在膝上,「據說鵝肝的製作過程很不人道,要先選擇一批上等肥鵝,每天都灌它們喝很多酒,鵝中了酒精毒,肝會一天比一天不健康地長大,變成原來體積6到10倍的脂肪肝,這時候殺鵝取肝,鵝肝的價值遠遠超過鵝的本身。」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  

  「那當然。」她眉飛色舞地道,「這只是我眾多優點之一罷了。」  

  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是從張小嫻還是亦舒那裡看來的?」他可沒忘了那一箱言情小說。  

  「我也讀過名著!」她眨眨眼,擺出最深沉嚴肅的表情,「要我跟你探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馬卡拉佐夫兄弟》裡的宗教思想內涵嗎?」  

  「別忘了我學哲學,談到陀氏,你未必會佔上風。」  

  「好啦,不要搞得像畢業答辯會嘛。我給你講一個關於鵝肝的愛情故事,很感人的。」她有些神往地講述著,「天天負責喂鵝喝酒的是農夫的小女兒,她有像夕陽金黃的頭髮,湖水碧綠的眼睛,美得像一幅畫,鵝對她一件傾心。雖然知道自己喝下第一口毒酒後,肝會一天一天發大,他會一天比一天承受更多的痛苦,然而,為了愛情,他還是含笑喝下毒酒。他每天盼望情人的出現,在她溫暖的懷裡,喝她親手所賜的酒。他的肝漸漸變大,痛苦也變得更加劇烈,然而,當農夫的小女兒出現,他仍然是最勇敢去喝酒的鵝。  

  「當他的肝開始硬化,體積達到農夫的要求,情人捧著酒壺出現,鵝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喝姑娘親手餵下的酒,明天,他們就要把他的肝拿出來。鵝含笑喝下最後一壺酒,拍著翅膀在湖上為情人跳出最後一舞,湖水也為他悲傷,情人捨不得他,掩面流淚。翌日,鵝被殺,新鮮的鵝肝被送到一流餐廳裡,吃下鵝肝的人,突然明白了愛情,愛情,是含笑飲毒酒。」

  雷拓放下手中的刀叉,「那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她垂落墨睫,愛情是喜悅、是悲傷、是幸福、是痛苦,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是妙不可言、痛不欲生,是好像連生命也不再只屬於自己。  

  「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有豬肉卷才是永恆的。」她俏皮地引用加菲貓的經典台詞,淺淺一彎唇角,「你知道嗎,每次我來這家餐廳吃飯都會看到你和女朋友在一起,沒想倒今天居然是和我一起。」  

  是嗎?他微微思索,沒有什麼印象。  

  「嗯,跟我講講你最喜歡哪個女朋友啊,我一直很好奇呢!」  

  一副天真無邪的口氣,說到底,其實自己就是很想知道雷拓對她們的看法如何?  

  「沒什麼可說的。」  

  「喔。」林靜被不耐煩的回答刺傷,不敢再問什麼。  

  橘色燈光輕柔蕩漾,彈鋼琴的女子換彈一首巴赫的平均律,空靈悠揚的樂聲在餐廳裡緩緩流瀉,充塞著兩個人的沉默。他凝視她低頭專心用餐的樣子,難以斟酌字句。  

  他該怎麼說?林靜,從今以後他只有她一個人;林靜,她們只是他的生理享受,而她是他的心臟跳動;林靜,我愛你,可是你愛我嗎?  

  到了最後,他還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侍者送上漂著一片檸檬的洗手碗,她將手指放在其中輕輕蘸洗。接著,盼望了一晚的櫻桃提拉米蘇上場。

  「好吃嗎?」  

  「當然。」她細細品味著口中豐腴香滑的軟起司,突然秀眉蹙起,「不過它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揚眉,用眼神打了一個問號。  

  「它最大的缺點就是吃完了就沒有了。」  

  他笑起來,「這容易解決,再叫一個帶回家吃。」  

  欲揚起召喚服務生的手被她攔回去,「不要啦,吃這麼高熱量的甜食很容易變胖。」  

  「沒關係。」他身體微向前傾,呼吸的氣息拂在她臉上,曖昧卻悅人,「我會在晚上壓搾完你的體力。」

  差點被口中浸透濃郁咖啡酒的手指餅噎住,她用餐巾掩住嘴劇烈咳嗽起來。  

  「林靜,我迷戀你的身體。」  

  「好噁心……」臉紅若五月石榴,推開他肩膀落荒而逃,「我去一下洗手間。」  

  林靜走開沒多久,一個男人在她的位置坐下。  

  雷拓依然微笑,看著那張似乎焦慮萬分的臉,是他聘請的職業經理人,「墨濤,有什麼事?」  

  「抱歉打攪了您的雅興。」措辭謙和,語氣卻尖刻,張墨濤無法理解他如何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刻還有此閒情逸致。

  「沒關係,在我太太回來之前你可以隨便說。」  

  張墨濤用職場倫理極力壓抑著老闆的不滿,「銀行團降低了雷宇建設的信用等級,不再批准我們所有的無擔保信用貸款。」  

  他只是不以為意地笑笑,「她還真有辦法。」金融界人脈廣佈的周心璧,以她的性格確是不會善罷甘休。

  「請你最好妥善處理私生活,別讓公司遭受池魚之殃。」想到那個跟自己處處作對的周心璧,張墨濤一貫文質彬彬的臉上湧現殺機,銀行界竟然不少人美稱她為女王,依他來看根本就是個「女魔頭」,「今天雷宇建設的股票封住了第二個跌停板。」  

  「沒有跌,怎麼會有漲?」  

  看著他悠然自得的樣子,張墨濤繼續扔下重磅炸彈,「那項高架橋建設的競標,我們也落選了。」

  「你不是親自坐鎮指揮,勢在必得嗎?」這倒是個意外。  

  「我已竭盡全力,但公司高層裡有人洩露了我們的競標價和方案。」  

  雷拓靜靜思忖片刻,「是阿姨嗎?」  

  「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我明白她想幹什麼。」他捉摸不定地淡然微笑,「墨濤,你是個人才,換誰做董事長都不會漠視你,不過,恐怕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權利了。」  

  這是在試探他什麼嗎?「雷董事長,你到底打算怎麼解決這次危機?」他刻意稱呼職位,希望雷拓不要再繼續玩忽職守。  

  看到林靜在張墨濤背後猶豫著該如何要回自己的位子,他揚起愉悅笑容,「你先回去吧,我太太回來了。」

  「可是——」憤憤然起身後仍然憂心忡忡,「你真的不管公司了?」  

  「你放手去處理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真是不可理喻,張墨濤離開回到自己的餐桌邊,繼續應付客戶。  

  「你公司有什麼事嗎?」她坐下,隨意地問。  

  「沒有。」他結賬,走出餐廳。  

  林靜忽然建議:「我們散步回去好嗎?」  

  「當然可以。」  

  向來出入都有車,他們好像還沒有一起散過步。慢慢走在街上,隨意地扯東扯西無故大笑,看路人行色匆匆,車來車往,歸巢鳥群在高遠深碧的天空中劃過輕盈弧線,她忽然覺得餘生就好像可以永遠這麼互相依偎著走下去。

  晚風漸起的暮色裡,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過來,正撞在林靜腿上,手中抓著的冰淇淋全抹在她的絲襪上。  

  一位嬌美的少婦跟過來,歉意連連地抱起闖禍的寶貝女兒,「實在對不起。」  

  那女孩子卻只是不知悔改地格格笑,甜得像向日葵似的臉孔讓人頓時心生憐愛。  

  「沒關係,我自己擦一擦就行了。」林靜從皮包裡找到濕巾,卻被雷拓順手接過,蹲下身拭去那蜜桃色的奶油,看著遠去的那對母女,林靜對雷拓讚歎著:「剛才那個小孩長得好可愛哦。」  

  「如果你有了孩子,一定更可愛。」他將濕巾扔進路邊梧桐樹下的垃圾桶。  

  「你沒看到她媽媽多秀氣嗎,漂亮是要靠遺傳的,我這輩子是沒有希望了。」  

  「沒關係,反正有我的基因補強。」他不急不緩地與她繞著圈子。  

  林靜像是忽然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珍貴禮物。他並不喜歡小孩,對血緣關係很冷淡,為什麼想要和她有個孩子?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嚥下喉頭的感動,「你……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媽媽。」  

  「你只要會當我的妻子就行了。」  

  「那怎麼行,孩子一生下來就是一輩子的事,當然應該盡力讓他們終身幸福。」  

  在裙裳衣角華麗紛飛的街頭,他猛然地擁住她。  

  他的母親,為了攀權附勢母憑子貴而生下他,大概從沒想過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幸福這種問題吧。  

  在莫名的激切擁抱裡,她逐漸安定下來,這場婚姻,終於有了一輩子的感覺。  

  「我們一定會幸福的。」雷拓夢囈般地低語,這是諾言。  

  她被緊緊擁抱得呼吸困難,心中混亂得一時聽不到清楚的聲音,「你說什麼?」  

  他沒有重複,總有一天她會懂得,「我們出國旅行好不好?」  

  「怎麼突然要出國?」  

  「這不是你的夢想嗎?環球旅行。」看她一臉像要哭出來的笑容,「林靜,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風聲車鳴,塵世喧囂,她卻彷彿突然什麼也聽不見,只有那把充滿魔力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明明只是隨口且無心的一句話,過了這麼久,他依然記得。她將臉埋在他的西裝上,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眶,「去什麼地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你一起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30 23:25:00

第9章(1)  

  雷拓接過那本厚厚的精裝自助旅行手冊,目錄上一連串的旅遊名勝,從珠峰一直排到赤道幾內亞,「你的藍圖還真偉大。」  

  她拿著遙控胡亂選頻道,聲音軟軟地撒嬌:「你不願意,我自己去就好!」  

  「大小姐的吩咐,在下怎麼敢不願意?」他捲起書輕輕敲了一下林靜的頭,「我去上網訂機票。」

  他走到書房打開筆記本電腦,瀏覽過各大航空公司的航班後,揚聲朝客廳詢問:「你想坐上午的班機還是下午的?」

  沒有回應。  

  重複一遍問題,依舊毫無動靜。只有電視台的午間新聞瀰漫在空間中——  

  「在連續三天股價下跌10%後,雷宇建設今天上午暫停交易一小時,公司發言人發佈澄清公告……」

  林靜呆呆地望著已經開始播報匯市動態的屏幕,然後呆呆地問不知何時坐在身邊,用手臂環在她肩膀上的雷拓:「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麼回事,報道得切中要害。」相較於她的震驚,他顯得一片冷淡從容。  

  「你們,真的資金困難?」  

  「沒什麼關係,不過是想在董事會製造壓力,讓我引咎辭職而已。」  

  她緊張得連眼睛都不敢妄眨,「這叫做『而已』?」  

  「是阿姨讓公司造成流動性資金危機,趁機壓低股價,幫天徹在二級市場上掃貨。」  

  「可是市場流通股數只佔百分之三十,二哥就算能清盤也不會比你的股權多。」  

  「他只要進了董事局就行,那班老臣子們對他印象極佳,又有阿姨替他遊說,一定會把他推到董事長的寶座上。」

  「那你打算怎麼辦?」林靜聽到自己尖銳的聲音響起,她很想婉轉關心,不露聲色地試探,但是話一出口就變成了指責,「你竟然還有心情去旅行?」  

  笑看她惶惶然如喪家小狗的樣子,「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你什麼時候著急過?」她掙脫他的手臂,坐到另一邊去。  

  他看著林靜難掩緊張的臉色,興味斂去,突然心生不悅。做不做董事長,對她而言這麼重要嗎?  

  「你就這麼擔心?」  

  「我這是關心你!」  

  關心我的錢嗎?他岑寂良久,然後開口:「書房靠窗的櫃子裡,最下一個抽屜裡有份文件,是我準備的授權書。」

  她不明就裡地追問:「授什麼權啊?」  

  「我在瑞士銀行的私人賬戶,還有一隻保險箱,現在都是你的了。是私人存款,就算雷氏真的清盤,也不會查到這筆錢。抽屜裡還有一些現金可以臨時取用。」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  

  「我承諾過如果得到雷宇建設,會給你一大筆錢。」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再說——」  

  「能被時間改變的,就不是諾言。」  

  她害怕得抓住他的袖口,「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感覺太可怕,她甚至覺得在這個強悍的身軀裡、俊秀的容貌下,彷彿是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  

  他置若罔聞,穿上西裝外套,輕鬆抖落她的手,眼神諱莫如深,是不可測的世界。  

  「你要去哪裡?」  

  「如你所願,去公司。」  

  站在玄關門口,轉身回望林靜淒然惶恐的臉,雷拓很想輕蔑地笑笑,告訴她不必這麼擔心,自己總還養得起老婆,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而她茫然揪心地站著,就像是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不敢走也不敢不走,做什麼都是錯,不做還是錯。急得快要哭出來,卻只能看著他走出玄關。  

  她怎麼可以這樣失態,怎麼可以這樣慌張,怎麼可以……愛他超過了愛自己?  

  他在樓下徘徊良久,回家時已是深夜,要面對混亂的公司很容易,要面對她卻難得多。  

  起居間裡只亮著一盞昏黃的立燈,她蜷縮在長沙發上睡著了。  

  天氣已有些轉涼,合攏海水藍的落地窗簾,將她抱到床上,仔細蓋上絲被。她半睡半醒地翻了個身抱住他,模糊不清地低喃了一句什麼,然後又沉入夢鄉。  

  他愛憐地掠了掠她鬢邊髮絲,不是以為自己已鐵石心腸嗎?可她的一個動作一句呢喃都會令自己心軟。他很想不理她,很想放棄她,可是她就這樣睡著了,不說一句話,也能輕易讓他的恨煙消雲散。  

  憤怒漸漸褪去,他只覺得悲哀。  

  你贏了。看著她潔白的臉,睡容靜好。你究竟是愛我的錢也好,愛我的人也罷,你都贏了。喜歡一個人,原來真的可以縱容一切。只要你快樂,只要你快樂,我的痛苦不值一提。  

  那是很久以前了吧,她說:「你有自己的世界。」  

  其實他也是殘缺的,要愛上了她,他才知道自己過往的生命曾經多麼空洞。你是我不小心弄丟的那塊拼圖,有了你,我的生命才完整。  

  我的世界是我和你兩個人的,可是林靜,在你的世界裡,可有我的存在?  

  這就是愛情嗎?含笑飲毒酒。他居然——愛她超過了愛自己。  

  看完了最新的經濟報道,她坐立難安地在客廳來回踱步。雷拓一早就去公司了,他的手機關機,而辦公室的號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只能困坐愁城。  

  在書房前躊躇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將門打開。  

  這是她第一次踏進這裡,或許是上次被攝像機拍下的記憶太過不堪,她對書房總有種莫名的反感。

  環顧四周,同樣是一面書牆,窗前桌上只有一副攤開的日本地圖,幾個旅遊景點被圈了出來。  

  那是自助游手冊上推薦的地方。  

  還有機會一起去嗎?那幸福啊,不過是海上漂起的薔薇泡沫,轉瞬即逝。她咬緊下唇別過臉去,看到書桌旁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小畫框。  

  普通的A4打印紙上用彩色鉛筆勾勒出圖案,筆調幼稚,線條輕淺,缺乏基本的透視技巧,畫得實在不算好。這樣一副拙劣的作品,用銀質畫框精緻框起。  

  是她隨筆塗鴉的圖畫,甚至連自己都忘記是在何時何地信手畫來,卻被他這樣珍而重之地掛在書桌邊。

  喉頭繃緊至幾乎哽咽,她跪坐在地板上用力拉開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顫抖著手拿出授權文件和存折簿,統統都塞到皮包裡。  

  她一路催促出租車司機,卻在雷宇建設的底樓大廳,被拒之門外。  

  「我是你們董事長的太太,讓我上去!」  

  「董事長他……結婚了?」前台小姐驚訝不已,芳心破碎地找來領班組長。  

  資深的組長微笑著品評來客素淨的面容,隨便的休閒裝,以及連一隻戒指也沒戴的無名指。  

  看來肯定是冒充的。  

  「小姐,真的很抱歉,但我們公司訪客制度非常嚴格,你可否拿出一些身份證明?」  

  沒有,她什麼也拿不出。  

  林靜又急又氣,就在幾乎拍案而起時,身後傳來清亮女聲:「林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她轉頭,看到周心璧風姿綽約地走過來,一身高雅合宜的套裝,拎著公文包,前台小姐無不畢恭畢敬地鞠躬。

  這位連張總經理都要忌憚三分的周小姐,她們可不敢得罪。周小姐每次來都要和張總吵得天翻地覆,據說合同的每一條款他們都能產生分歧,偏偏張總堅持不肯換貸款行。  

  「周小姐好,你認識這位……」  

  「我當然認識,」明媚鳳眼微微一挑,不怒自威,「倒是你們啊,怎麼把董事長夫人攔在大廳?」

  她朝林靜優雅地點頭致意,「我也要到21樓,一起上去吧。」  

  走進貴賓電梯,合上門卻不按樓層鍵,「你是來找雷拓的?」  

  「是。」她無心多談,只簡短地回答。  

  「我很好奇,你們怎麼還不離婚?」周心璧還是一貫的直接,讓人難於招架。  

  「我為什麼要離婚?」  

  「因為我會讓雷拓身敗名裂。如果你想安穩度日,就趁早和他一刀兩斷。」狹小的空間中,她的話如金石擲地有聲。

  「你真的這麼恨他?」林靜看著她毫無瑕疵的明麗五官,頓時有點呼吸不順,「或者,你還喜歡他?」

  「我才不會把感情浪費在這種人身上。」她揚起不可一世的驕傲笑容。  

  「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來找人吵架啊。」想起談判桌上寸步不讓的張墨濤,「不過雷拓倒還有點眼光,請了個不錯的總經理。」

  「是嗎?」  

  「所以說遇見了錯誤的人之後,才會遇見正確的人。你也應該試著像我這樣看看別的人,不要被一個男人而左右。」

  林靜看著她,緩緩地說:「對我而言,不論對或錯,都只有他一個人。我今生所有的感情都已給了他,再不能,愛上任何別的人。」  

  雷拓倚靠在椅背上,目光清淡如水地看著聲情並茂要求他對股價損失負責任的數位大股東。  

  「你們對我有什麼不滿?」  

  莫君樺用一個手勢示意大家鎮靜,「我們的要求很簡單,董事會主席應該有為者居之,你恐怕不太合適。」

  「想必在阿姨心中已有什麼適合人選?」  

  「我推薦雷天徹先生出任下一屆主席。」  

  他依舊漠然,彷彿認為這個問題不值一哂,「我不同意。」  

  「只要在場超過半數的董事同意,你的意見無關緊要。」  

  「是嗎?」他側過臉,如虎狼之回顧,一一打量會議桌邊的眾人,「不就是流動性資金危機,我自然能找到渡過危機的辦法。」  

  「別空口說白話,你能有什麼辦法?」  

  「阿姨,你知道拓撲投資和我的關係嗎?」  

  莫君樺鄙夷地扯扯嘴角,「尹小姐都要結婚了,她可不見得還會對你言聽計從。」  

  「她會。」他露出一個催人欲醉的笑容,每一個眼神也有威懾力,抬目之間,將所有喧囂鎮壓下去,「拓撲投資可不只有名字是我取的,知道它為什麼遲遲不上市嗎?因為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才是它的幕後老闆。尹月,不過是個職員罷了。」  

  雷拓微笑著走出會議廳,那抹笑意卻在看到從電梯走出的林靜時迅速消失,「你怎麼來了?」  

  「我……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他帶她走進辦公室,將門關上,頭也不抬批閱文件,「你要說什麼?」  

  孤獨地站在寬大的紫檀木桌前,她將那份授權書取出來,推到他面前,「給你。」  

  「這是你的。」他面無表情地抬眼,然後又埋首於現金流量表中。  

  「雷拓,」她沒料到會這樣,「公司不是遇到流動性金融危機了嗎?你先用這筆錢好了!」  

  他推回去,「我送出的東西,不會收回。」  

  「可是我要這些錢根本沒什麼用處。」  

  「隨便,反正這是你的了,就算你想給路邊乞丐我也不會管。」  

  「我給他們幹嗎?」  

  「那為什麼要給我?把我當成需要施捨的人嗎?」他握著筆的手指節發白,墨水在潔白紙張上渲染開來,沉默地調整呼吸,「你又何必虛偽若此?這種善良天使的角色不適合由你來演出,反正我們都知道,你只愛你自己。」

  「簡直不可理喻。」煩躁地以手覆額,林靜挽起皮包怒氣沖沖地轉身離去,真是昏了頭才會來自取其辱,「你才只愛你自己呢!」  


第9章(2)
  她在反鎖的門前試圖打開卻不得要領,強烈的挫敗感襲來,終於忍不住落下眼淚。手忙腳亂地翻找著皮包裡的紙巾,卻失手將皮包從肩上滑落下來,零零碎碎的東西散落一地。她背對著他,雙膝虛軟地跪坐在地板上將凌亂的東西收攏回去。

  雷拓走過去,俯身幫她將東西撿起來,然後,看到林靜滿臉狼藉的淚痕。  

  她哭起來的時候,眼睛鼻子都泛紅,真是一點也沒有梨花帶雨的唯美。他突然心痛如絞,他這是在做什麼,他為什麼要讓她流淚。  

  他垮下肩膀,「你哭什麼?」  

  熱淚滾滾而落,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毫無尊嚴地在他面前放聲痛泣。  

  雷拓寂然凝視,既不溫柔地替她拭淚,也不將她摟在懷中安慰。最後,只是在一地零亂中找出手帕紙遞過去。

  一包紙巾用罄以後,她終於漸漸止住抽泣。  

  他鬆了口氣,緩緩站起伸手想拉住她的胳膊起來,卻被甩開。他沉下臉色眼神倏黯,「你很不可愛,林靜。」

  她身體一抖,根本無法自己站起來,反而無力地坐在木地板上,聽到他的聲音凌空而來。  

  「你又彆扭又愚蠢,總是自以為是,其實比誰都軟弱。」  

  這就是他眼中的自己?她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動力,猛然站起身。  

  「不要走。」他忽然從背後抱住她,似個小孩,聲音有些哽咽,「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也和你一樣。」

  她深深錯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個傻瓜,」他聞著她的髮香,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彼此身上細微的顫抖,「可是我就和你一樣愚蠢。林靜,我很害怕。不要走,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沒有防備地敞開心門,他願意放棄所有,願意任她予取予求。  

  「……我要什麼你都給我?」  

  「你要你要,只要我有。」  

  日光漫漫,將兩個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她的聲音細如蚊蚋幾不可聞,「我想要瞭解你。」  

  他的心臟漏跳半拍,「你……再說一遍。」  

  「我想要瞭解你。」  

  雷拓將臉埋在她的肩上。她曾這樣說過,當時他嗤之以鼻,現在卻深深悸動。  

  她想瞭解他。  

  他怎麼會懷疑她?她當然是愛他的。  

  望著散落滿地的證券存折,拿這些東西來做什麼,挽回雷宇建設頹唐的股價嗎?幫他得回公司的大權嗎?

  多傻,握在手裡的資金不是更安全嗎?多傻,何必把全部資產投入一家前途叵測的公司?多傻,她真以為自己會任人宰割卻無力還手嗎?  

  多傻,他現在心中肆意橫行、再也壓抑不住的感情,是什麼?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  

  「可是——」她沒有問下去,因為感覺到有種溫暖灼熱的液體滴在她的後頸。  

  那時他的一滴淚。  

  語言或者矯飾,身體卻從不說謊。這樣一個冷靜得幾乎冷酷的男人,抱著她,流下了眼淚。  

  「把皮夾給我看看。」  

  雷拓有些奇怪地掏出錢包遞給她,「在飛機上要錢買什麼?」  

  她打開皮夾看了看又塞回他的西裝口袋,繼續埋首於雜誌上的婚姻測試。第二題是:他上次送花給你是什麼時候?

  大概在他們結婚之前。他現在路過花店根本不會停下來看一眼,倒是她有時候買束花回來裝飾環境。

  「你苦思冥想什麼呢?」  

  「我在做雜誌上的測試:你的婚姻是否已成雞肋?」她狀甚哀怨地說,嘴角是竭力控制住的笑意,「在我們結婚後,你沒有送過我一束花,沒有說過一次我愛你,你的錢夾裡沒有我的照片……」合上雜誌,「據說我們的關係現在處於危機之中。」  

  「這種沒營養的東西你也信啊?」  

  「閒著無聊嘛,我中學時候特別喜歡做心理測試。」  

  「真想看看你十五六歲的樣子。」  

  「我也很想看看那時的你,嗯,你的初戀就在中學時候吧?」  

  「我哪有什麼初戀情人?」  

  「別想騙我,你明明說過有的,就是那次你問我偷偷進你書房做什麼,是不是想看你初戀女友的相片啊?」

  「那只是隨口說著玩的,我沒有喜歡過別人。」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林靜低頭喝了一口空姐奉上的橙汁,訥訥地小聲疑問道,「你不是喜歡那種又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嗎?但我一點也不符合。」  

  其實她明白真正愛一個人是沒有原因的,可是,愛得深了,就會怕的,總希望找個可以倚恃的理由,安定自己慌張的心跳。  

  雷拓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自我批評,真是沒有安全感哪,他不以為然地打趣著。  

  「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喜歡你了?」  

  沒錯,他從沒有說過一句喜歡她。就算不說我愛你,喜歡總是應該說的吧。  

  「哼,誰稀罕,不喜歡就算了。」  

  他不接話,只是似笑非笑地斜睨著她,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很幼稚。  

  撇過臉不理他,悶悶看著西天的雲彩。  

  「林靜。」  

  「真的生氣了?你怎麼脾氣越來越大?」  

  她也覺得自己確實有點任性,所謂恃寵而驕,大抵就是如此,「我對別人一向都很溫柔。反正聖人跟你在一起也會發狂。」她拙劣推卸責任,最後氣餒地承認,「就算我脾氣不好,那又怎麼樣?」  

  「我很高興。你不把我當外人才會這麼任性是嗎?」他微微一笑,眉眼間儘是縱容,「我願意寵著你,把你寵壞。」

  她依舊看向小小的機窗外,「那還和我吵架。」  

  「我也只和你吵架。」他向來懶得和別人多說話,「這也是種生活情趣,要不然過一輩子多無聊。」

  「誰說要和你過一輩子了?」她同樣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得意洋洋地看他臉色微變。  

  「除了我還有誰要你啊?」  

  她煞有介事地認真推理:「這可難講,有了你的授權書,我現在身家頗豐呢,應該有不少男人想少奮鬥三十年吧?」

  「看來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空中小姐送上報紙,林靜笑著瀏覽雷宇建設最新一撥的高層人事異動報道,「最近還真讓記者們忙了一場。」她抬頭鄭重地看著他的眼睛問:「你覺得這樣好嗎?」  

  他還是讓出了董事長的職位,雷宇建設現在的實權又重回二哥掌中。  

  「有什麼不好?他做董事會主席,我做大股東,各得其所。」  

  「不後悔?」  

  「只要你不後悔。」  

  「我不想要你的錢!」  

  「可是我想把它們都給你。」他低下頭,「你是我的親人。」  

  她想哭,又想笑,這句話比所有的情話都更令她感動,她是他的親人。  

  「千萬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啊,很丟臉的。」  

  「胡說,我才沒有。」她仰臉反駁。  

  「不跟你鬧了,再過兩個小時,飛機就會到沖繩。那裡的海非常美,你一定會喜歡。我們可以去潛水。」

  「但是,我不會游泳啊。」真是見鬼,怎麼他感興趣的事自己都不會?  

  「不會游泳也可以潛水,我會拉著你的手。」  

  「你會——拉著我的手?」  

  他甚有魅力地點頭,「我會拉著你的手,潛到蔚藍的海水深處,然後把你扔給鯊魚吃。」  

  「你討厭!」  

  這個世界並不完美,可是人們依然在相愛,就像他和她。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kdgl98d
準男爵 | 2011-1-21 18:22:12

引言 使用道具
曖曖
勳爵士 | 2011-1-24 16:02:40

再酷的男人還是會被收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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