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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1 12:19:19

前言:

若硬要為生性冷漠的卓兆宇定個熱情指數,大概會是負五千,
所以要這樣的他相信一見鍾情這種事,實在太為難,
偏偏這會他不但相信,還遇上了!
看著這個一面對他就結屎臉的冰山美人,
他不僅沒有以臭臉還擊,還覺得人家異常親切,
親切到不惜讓他使點小手段逼她到他家報到,
甚至瞬間忘記自己的潔癖,劈頭就給人一記狂吻,
種種反常跡像在在顯示他已經掉入愛情的魔障中,
而在他唯我獨尊的特殊追求方法下,她也終於會對他笑,
偶爾還曉得主動伸出鳳爪偷襲他,更會勸他將權力下放,
別太操勞,讓他非常享受被情人照顧擔心的滋味,
一點也不想管她總是欲言又止的眼神和漏洞百出的說詞,
直到他親眼看見她投進兄長懷裡,才不得不相信,
自始至終她都只是對方奪產計劃的一顆棋,壓根沒有真心……


第1章(1)  

  熾熱的光線從窗台外林葉間,篩落在窗內桌面的琉璃杯。杯口如五片花瓣般盛開著,內蘊的柔和光耀,充份顯現琉璃特有的豐富色彩。

  然而,卻無人欣賞。

  待在書房內唯一的人,垂眼瞅著手上的文件,動作飛快地在桌面上分類,直到他看見一張份外古怪的贈與紀錄。

  上頭載明的地址,是郊區的一塊土地,位在山腰下,佔地近一甲,是屬於他爺爺卓顯名下的私人不動產。

  爺爺的私人土地,想要贈送給誰,他自然是管不著,但是當贈與的對象非親非故,他總感到古怪。

  於是,他立刻掏出手機,撥給在爺爺身邊十多年的張秘書。

  「喂,張秘書,是我,我想問你,爺爺有一筆郊區山腰下的土地,在五年前贈送給一個叫洪有梅的女人,你知道這件事嗎?」卓兆宇繼續翻看著資料,立體眉骨底下的深邃眼窩俊美迷人,然而他淡漠的神情卻讓好看的五官添了幾分冷厲。

  「……抱歉,那是前總裁的私事,我不是很清楚。」電話那頭的張秘書如此回答著。

  「是嗎?」

  一個月前,他的爺爺卓顯去世,走得太突然,立下的遺囑只有一份近似謎題的交代,上頭載明,因他的兒子媳婦已在三年前去世,只餘三位孫子可以繼承總裁一位。

  可誰都知道,唯有他卓兆宇,是他親生的孫子,亦是最可能的繼承者。他在三年前入主公司,身為集團副總裁,大刀闊斧地展現鐵腕作風,讓集團底下的賣場更多元化,市場佔有率最高,更是消費者最喜愛的賣場。

  再加上他一手創立食品研發公司,自組開發小組,研發多款快餐和便利餐點,完全符合現代小家庭忙碌且簡單的生活模式,是以四方食品能以四方集團其餘子公司為後盾,站穩台灣,營銷亞洲。

  他上任後的成績,在董事會內評價極高,就算沒能順利解開爺爺留下的謎題,他上頭那兩位由爺爺領養的兄長也會力挺他坐上總裁一位,只是——他想要知道爺爺的謎底。

  「對了,張秘書,我麻煩你幫我查琉璃杯的製作工坊,有下落了嗎?」將手中的文件往桌面一擱,他順手拿起小巧的琉璃杯。

  他從不喝花茶,因為沒那閒情雅致,但爺爺卻留下一隻琉璃花茶杯給他,裡頭擱了張紙條,寫著——拾回你曾失去的幸福。

  每瞧這紙條一回,他心中疑惑更甚。

  「有的,已經找到了,地址就是……」張秘書念出一串地址。

  卓兆宇細聽著,根本不需要再拿筆記錄。

  聽說他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但可惜從小體弱多病,就連學校都沒去過,全都是聘請各領域的頂級教授替他上課,以函授方式取得文憑。

  他想也應該是如此沒錯,因為他的記憶力非常好,好到像是在嘲諷他,他永遠也記不得已經失去的記憶。

  五年前,他動了場腦部手術,雖然手術成功,但不知為何,他的味覺和腦袋中所有的記憶全都消失不見,所以在卓家,他這個正主兒有時候反倒像個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要這樣的他拾回曾失去的幸福?

  難不成……他曾經擁有幸福,只是隨著他失去的記憶一併消失?

  「……張秘書。」

  「副總裁還有什麼吩咐?」

  「你知道我爺爺臨終前,為什麼要我們去尋找毫無根據的東西?」只給了一樣物品,再給一紙謎樣文字,根本就讓人毫無頭緒可言。

  爺爺去世後,他一直忙著打理他的後事,直到現在才總算得了閒,好好研究爺爺留下的謎題和瑣碎的私人資產。

  「前總裁向來前衛,不喜歡像一般人留下正經遺囑,他希望他最疼愛的三個孫子,都能夠玩玩他留下的謎題。」

  「是嗎?」他問的是,他也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子嗎?

  他的記憶從五年前才開始累積,而爺爺在那時已經久病纏身,和他的互動向來不多,他無法確定爺爺是否疼愛他,但真實的答案對他而言,也不是絕對重要。

  「副總裁?」

  「沒事,辛苦你了。」

  按掉手機,把玩著底部頗厚的琉璃杯,他隨即拿起車鑰匙,決定先走一趟琉璃工坊,確定這隻手工琉璃杯到底是由誰買下的,再從中尋查線索。

  既然爺爺希望他能夠身體力行地尋找,那麼,就當是打發無聊時間去走走,倒也無所謂。

  去過工坊,查過資料,卓兆宇確定琉璃花茶杯是在五年前,一個名叫洪有梅的女孩特別訂製的。

  洪有梅……不正是爺爺贈與那塊土地的所有人?

  他開著車,一路上咀嚼著陌生的名字,順著蜿蜒山路而下,試著將兩件線索結合,只得到一個結論——唯有找到洪有梅,才能知道爺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於是,他朝熟記的地址而去。

  流線極佳的跑車停在竹籬外的停車格,卓兆宇坐在車內,睇向外頭約莫兩公尺高的翠綠竹籬,就連大門都是由竹籬打造而成的左右側拉門板,再往後則是一片幾乎見不到底的竹籬圍牆。

  他不禁搖了搖頭,不想去算從邊緣到停車處大約有幾公尺遠。

  下了車,走向大門,看著上頭寫著「琉璃香草園」,他驀地想起這家香草園多次拒絕四方集團的業務接洽。

  「這可就奇怪了。」他低喃,總覺得某個環節不太對勁。

  踏進門內,感覺像是走進另一個時空。

  雙眼所及皆是蔥綠林地,清風在灌木林中和高大樺樹裡流動,拂面而來,帶著幾分沁人清香,和門外冷肅的街道形成強烈對比。

  他順著地面的石板路直往前走,走了一小段後,右手邊出現了一幢獨棟式的小木屋,藍瓦白牆,上樓的短階邊上都擺著一盆小盆栽,不知名的花朵襯著翠綠,煞是好看。而小木屋的正前方則出現了一座佔地不小的溫室。

  這樣的場景,教他不由得一愣。

  這樣的建築,如果是別人撞見,頂多是讚歎土地的主人很懂得品味和擅用空間,但是看在他的眼裡,感覺就像卓宅被一比一地拷貝,出現在這裡。

  唯一不同的是,卓宅是由三幢小木屋穿廊銜結,溫室則是在屋後,但卻是一樣圓頂六角形的溫室。

  站在隔開小木屋和溫室的石板路上,春寒料峭的風刷過他略長的發,柔和了那張總是冷郁和緊繃的俊臉。

  卓兆宇站在原地幾分鐘,壓根沒見到半個人,耳邊只聽得見風動的聲音,這裡靜得只有自己的心跳聲,眼前彷彿是交錯的時空,而他錯踏了禁地,開啟了封印。

  鬼迷心竅的,他朝溫室走去,推開了門,一股香草類特有的香氣,濃郁地隨風打上他的臉,教他略微嫌惡地皺起鼻子。

  他注視著裡頭的無邊碧綠,許多平台隨著旋轉梯而上,可見躍層的格局裡有了幾扇門,而屋頂則是透光壓克力板,可以讓香草得到充份的日照。

  再朝裡頭走去,他瞥見一抹纖白的身影,正彎著腰替架上的香草拔除雜草。

  那個女子勾著恬靜的笑,渾身散發淡定氣息,一身素白衣裙在濃艷的綠色裡更顯清透白皙,感覺像是香草園裡的精靈,眸色溫柔地注視呵護著香草,週身瀰漫著淡淡光暈,唇上的笑意聖潔得教人雙眼為之一亮。

  「請問,你是這裡的負責人嗎?」他的沉嗓渾厚,像是裹上磁粉,帶著獨特好聽的磁性。

  女子一怔,緩緩抬頭——

  卓兆宇看見了那雙溫柔噙笑的杏眼剎那間變了調,像是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就連那張豐嫩的唇也震愕得微啟。

  她認識他?

  微瞇起眼,他更加不放過眼前女子的所有反應。

  「你……」女子乾澀啟口,神色有些慌張。

  「請問,洪有梅在嗎?」他又問,想確定她是不是洪有梅。

  女子怔了下,儘管只是稍縱即逝的瞬間,但他還是捕捉到她鬆了口氣的表情。

  「不,她已經不在了。」

  「什麼意思?」卓兆宇直瞅著她。

  她的五官相當柔美,眉目秀潤,可以想見當她揚笑時會是多麼教人驚艷,但儘管如此,她也不是能讓人一見就會深刻不忘的絕色,可是凝睇著她,沒來由的,他轉不開視線。

  那是很弔詭的感受,彷彿有抹熱流從心版深處破出,縈繞整個胸口,強烈鼓噪著連他都不懂的悸動。

  像是一種呼喚,一種深沉而他無法理解的吶喊。

  「她……已經死了。」女子斟酌著用字。

  「死了?」他有點意外。

  「是的,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

  「……這家香草園的原本負責人是她嗎?」

  「是的,不過她在臨死前委託給我。」

  卓兆宇原本想再問些什麼,但隨即又打消念頭。既然人都已經死了,他再追查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女子淡聲問著。

  抬眼瞅著距離幾步外,始終沒再靠近他,表情維持淡定的女人,卓兆宇的腦袋霎時一片空白,直到背後有人出聲——

  「藍莓,有你的電話。」

  卓兆宇回頭看了眼,那是張陌生而粗獷的臉,話明明是對著那女子說,但雙眼卻是盯著他,極度敵視。

  但他壓根不在意,早已習慣被人仇視的視線。倒是知道了眼前女子的名字叫藍莓,不禁教他玩味一笑。

  「好的,我馬上去。」藍莓回應著,朝男子淺淺揚笑,但回眸睇向他時,再無笑意。「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感覺像是被打了一記悶拳。她面對他時的特有淡漠,讓卓兆宇心底莫名悶燒。

  「沒事了,抱歉,打擾了。」沒再多問什麼,他轉身就走,與門外男子擦身而過時,不忘多看他一眼,隨即朝來時路走去。

  走了幾步,他再回頭,瞧見叫做藍莓的女子挽著那個男人的手,緩步踏進小木屋裡,這一幕,教他五味雜陳。

  回到車內,他覺得有點疲憊。

  有時,總有股錯覺,認為他的世界不該這麼枯寂,可是,每天當他張開眼所感受到的,偏又是如此真實的荒涼。

  毫無道理的孤獨,常常糾纏著他不放,但這情況總是在夜深人靜時,甚少在白天出現。

  他找不到答案,猶如手中已成懸案的線索。

  不再細思,他發動車子,隨即揚長而去,將今日的記憶塵封。

  幾個月後。

  盛暑強烈的太陽光,逼得路上人潮莫不躲進各種店內吹冷氣消暑,而此刻,日正中午,四方集團底下的子公司,異國風冰品甜點吃到飽餐廳嚴重爆滿,服務生忙著在外頭髮號碼牌。

  一整列的人龍景觀,讓剛下車的卓兆宇有點意外。

  「兆宇,你來了。」在店門內的卓弁貞一瞧見他,隨即朝他走來。

  「生意真不錯。」走進店內,到處都是走動的人潮,更有不少人就站在創意架前,隨個人喜好搭配著最愛的冰品。

  「倒是。」卓弁貞跟在他的身邊,視線卻瞅著在創意架前的石榴,瞧她教人如何使用創意製冰機,讓冰淇淋壓擠成麵條狀,再灑上特殊香草醬,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每個人手裡拿著的都是意大利面。

  「看來,你挑女人挺有眼光的。」卓兆宇順著他的視線而去,看著那抹忙碌卻又忙得很開心的俏影。

  「尚可。」說得像是飛過及格邊緣,然而眸底笑意卻洩露出難以掩飾的愛意。

  卓兆宇不置可否地揚起眉,公事公辦地叮囑,「記住,每樣產品推出之前,一定要經過嚴格控管,別讓客人吃出問題。」他今天來,不是來和他話家常,只是例行公事,巡探店面擺設和食品控管。

  「放心,沒問題,裡頭每樣產品都有經過檢驗合格。」卓弁貞說完,想了下,問道:「要不要喝杯花茶?這裡的花茶特別香醇,而且花樣極多,可製成醬料和冰品,但也有最原始的品法。」

  「不了,我討厭花茶的味道。」

  「不然,外頭熱,吃點冰消暑,有不少種類水果風味冰。」他推薦著店裡最暢銷的冰品。

  「算了,反正吃什麼東西都沒什麼味道。」五年前,他的手術成功,卻失去了味覺,嗅見的香味無法在舌底化為真實氣味,久了,習慣了,也對食物提不起勁。

  用餐,對他而言,只是為了應付肚子而已。

  但諷刺的是,他經營的是食品研發,每一道上市食品,都必須先經過他品嚐。

  「至少冰涼點,比較不那麼熱。」卓弁貞說,直拉著他朝冰品櫃而去。

  卓兆宇想了下,由著他帶領,等待石榴給他一盤特製的冰品,然而卻見櫃子後方通往廚房的門突地打開,露出一張笑得恬柔的美顏。

  他的視線頓時定住,不能動。

  「石榴,我後頭已經弄好,我要先回去了。」

  「藍莓,真是太謝謝你了。」石榴感激地朝她一笑。

  兩人是好友,和另一位好友柳橙合力開了間專賣養生花茶和果汁的「墨綠廚房」,所有的花茶調配配方,全都是出自於藍莓之手,所以這一回由石榴親手企劃的冰品吃到飽,自然是力邀她前來助陣。

  於是乎,這間吃到飽餐廳裡頭,只要是關於花茶的所有冰品飲料,全都是由她親手調配,再交給廚房的其它大廚處理,就連原料都是從她的香草園裡運來的。

  「不會。」藍莓秀麗眉眼抹上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正打算再進廚房,卻見個孩子在飲料吧前走動,似乎難以選擇,她不禁回頭,蹲在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小孩子面前。「弟弟,你要喝什麼?」

  「看起來都很難喝。」小朋友童言童語,學不來遮掩。

  「怎麼會呢?每樣都好好喝。」她很誇張地做了個回味的動作。

  「才怪。」小朋友不買帳。

  「啊啊,我知道了,你年紀太小,不敢喝。」

  「我哪有不敢喝?」

  「那就喝喝看啊,不過還是不要太勉強,因為這是大人喝的飲料,你應該不敢喝。」她說著,有點挑釁,有點壞心眼。

  「我雖然是小孩子,可是我敢喝大人喝的飲料!」

  「真的嗎?」她一臉懷疑。

  「我喝給你看。」小朋友馬上從櫃檯上取了杯現泡的奶香花茶,先聞味道,皺了皺眉之後,用力吸了一大口,隨即眼睛一亮。「好好喝耶!」

  「哇,好厲害,你敢喝大人的飲料耶。」

  「對呀。」小朋友一臉驕傲。

第1章(2)  

  「你又在哄小孩了。」站在一旁的石榴看著這一幕,直到小孩子離去,她才低聲笑道。

  「他絕對不是最難哄的那一個。」藍莓同樣笑答。「好啦,我要先走了。」揮揮手,她正準備從後門離去,卻感覺到一道極為熾烈的視線,不由得回頭。

  這一回頭,就狠狠頓住。

  「好久不見。」卓兆宇毫不閃避視線,直瞅著她將微卷長髮束在腦後,露出小巧巴掌臉、飽滿的圓額及纖細輪廓的娟秀五官。

  「……你好。」藍莓點點頭,冷斂笑意。

  「為什麼我覺得你對我有敵意?我曾經傷害過你嗎?」她的神情變化太大,剛剛還跟小孩子哄著玩,現在卻對他冷到極點。卓兆宇不悅地大步來到她面前,想要問個水落石出。

  商場上,有人討厭他、敵視他,他向來不以為忤,畢竟裡頭牽扯著彼此心知肚明的利益,他拔得頭籌,自然有人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她呢?

  他不認識她,沒接觸過她,為何她會用那種眼神看他?

  「沒有。」藍莓緊抿著唇,圓亮的杏眼閃避著他,渾身繃得死緊,像是拉到極限的弓弦。

  「是嗎?」卓兆宇垂斂長睫,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不好意思,我只是怕生。」好半晌,她才艱澀地吐出這句話。

  對於她的說法,卓兆宇一點都不信,因為她剛剛才跟個陌生的小孩玩鬧了好一會。

  「喔?」他微微拉長的尾音,搭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有幾分壞心眼。「我倒以為你對人是分階級的。」

  所以才會在面對他的時候,連一丁點笑容都吝於給予。

  「那是你的錯覺。」藍莓淡聲解釋,視線不再逃避。「我對陌生人都是一樣的反應。」

  「是嗎?那麼請教你,為什麼琉璃香草園一直拒絕和四方合作?」難不成兩方曾經有過不愉快的過節?他暗忖。

  「……沒有拒絕,只是沒有那麼多貨源。」

  「是嗎?」他直瞅著她,像是要看穿她般凌厲,然而得到的,卻是心頭第二次的悸動,一樣的弔詭,無法解釋。「你……除去上一回在琉璃香草園見過你之外,我曾經在哪裡見過你嗎?」

  藍莓黑潤的瞳眸顫了下,很快地恢復平靜。「沒有。」

  微攏起眉頭,卓兆宇正想要再問什麼,就見石榴硬是將藍莓自眼前拉走,朝他歉笑。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急事要走,下次有機會再聊。」話落,她拉著藍莓進廚房,眨眼溜走。

  然而,即使藍莓的身影消失,心底的悸動卻依然震得他微微發痛。

  他微瞇起眼,無法理解這種感覺。

  「怎麼了?」卓弁貞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認識她?」

  「談不上認識,只是幾個月前曾見過她。」第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原本早已經將她給忘了,可再見到她,心底就是會流竄一股難喻的滋味,教他無法忘懷。「她跟你的女朋友很熟?」

  「她們是大學好同學,現在還一起創業,在市區開了家墨綠廚房,專賣養生花茶和果汁,所以這一次才會聘請她過來當餐廳顧問。」

  「喔?」卓兆宇想了下。「倒杯花茶給我嘗嘗。」

  「你要什麼口味?」卓弁貞走向早已經煮好,且冰得沁涼的飲料區。

  「都可以。」

  「我幫你弄杯迷迭香奶茶。」卓弁貞從飲料吧倒了杯迷迭香,再加上特濃奶球和奶精。「別以為這和外頭的搖茶沒兩樣,這裡的香草都是從藍莓的琉璃香草園運來的,質量穩定而且香郁,最重要的是,她的煮法一點都不馬虎,還大方地給了外頭喝不到的特殊配方。」攪拌幾下,將花茶杯遞給他。「喝喝看。」

  卓兆宇不禁掀唇笑得自嘲。「我又喝不出味道。」說得再好喝又有什麼用?

  他聞了下,香濃的迷迭香氣撲鼻而來,教他不禁微皺起濃眉,輕啜一口,奶球融合迷迭香的氣息在舌尖不斷打繞,滑入喉口,蘊出教他錯愕的微甜。

  「兆宇?」卓弁貞不解的直瞅著他微變的臉色。

  像是不信邪似的,卓兆宇再喝一口,那股濃而不膩的甜味依舊纏在喉底不散,他不禁失笑。

  「弁貞,你和石榴的好事近了,對吧?」他突地一問。

  卓弁貞更疑惑了。這問題似乎和他喝的花茶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舉辦婚禮之前,先在家裡辦場家宴,一場只有我們卓家人的家宴。」

  「好。」卓弁貞直瞅著他,難以置信他近來的變化。

  五年前,兆宇手術之後失憶,把他和卓煜忘得一乾二淨,腦袋裡還被父母灌輸錯誤的觀念,將他和卓煜視為要和他搶奪家產的壞蛋,於是和他倆劃清界線,甚至不惜多次與他們槓上。

  但,打從三年前,兆宇的父母雙雙去世之後,似乎開始有了些許變化。他不再視他和卓煜為敵人,甚至開始觀察他們兩個的所作所為,做出屬於自己的判斷。

  如今他說卓家人,意指他早已將他和卓煜視為自己的兄長了,是不?

  「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卓兆宇抬眼,笑瞇深邃黑眸。「我要藍莓到府服務。」

  他要確定心裡的悸動從何而來,也想知道,為何他已喪失的味覺,在嘗過她的花茶之後,竟喝得出香甜?

  幾天後,受不了石榴的人情攻勢,藍莓終於妥協,帶著所有器材和香草材料前往卓宅。

  位於半山腰的卓家宅院,鏤花鐵門橫開,可見裡頭精心打造的濃綠灌木夾道林立,合抱式的圍牆高聳,阻隔了鄰近的窺探,嵌地式地燈和造型柱燈引領著車子的駛入方向,再往裡頭可見大片英式草皮,還有藍瓦白牆的三幢小木屋。

  下了車,陣陣花香隨風舞散,朝右手邊看去,佔地頗大的花園種滿各式花草,隨著時令開放著不同色彩,而林蔭下一隅,已經擺上了英式白色桌椅數套。

  「辛苦了。」

  身後猛然傳來悅耳沉嗓,教看著花園出神的藍莓著實嚇了一跳。

  「怎麼不見那天在琉璃香草園的那個男人?」卓兆宇鷹隼似的眼直盯著她每個反應。

  藍莓深吸口氣,緩緩回頭。「宣晨今天在店裡忙著。」

  「店裡?」卓兆宇想了下。「弁貞說的墨綠廚房?」

  「……嗯。」藍莓不禁暗惱卓弁貞的多嘴,但此時不想和他再多談論,只好趕緊問:「請問場地是設在那裡嗎?」

  她等了一會都等不到響應,不禁抬眼看他。

  「你來過這裡嗎?」他突地問。

  「你為什麼這麼問?」她心底一驚。

  「通常第一次到我家的人,是不會把車子停在這裡的,而是會停在另一頭的停車處。」他指著左手邊一大片的空地。

  「……抱歉,我不知道這裡不能停車,我馬上把車子開過去。」

  「不,這裡也可以停。」這個地方向來是卓家人自用的停車位,就在花園小徑旁,也不會影響進出。

  「那……」

  「往這邊走吧,茶宴設在花園裡。」說著,他逕自往花園的方向走,壓根不管她到底跟不跟得上,更別說替她拿器材了。

  藍莓瞪了眼他的背影,才回頭從車內搬出所有用品,碰巧卓弁貞走來。

  「我幫你吧。」

  「……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想再跟他牽扯上關係?」藍莓皺著秀氣柳眉,很自然地分出一半的用品交到他手上。

  「我尊重你的意願,但是這件事不是我策劃的。」

  「不是你策劃的,為什麼石榴一直纏著我不放?」知道是好姊妹重視的家宴,她再鐵石心腸也得幫一把。

  今天前來,她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但只要狀況不對,她會立刻離開。

  「是兆宇。」

  她不禁一愣。「他不是失憶嗎?」

  「嗯。」

  「那為什麼……」藍莓垂眼,狀似低喃,隨即又搖了搖頭。「算了,不關我的事,反正我只幫石榴這一回。」

  「說不定只要你待在兆宇身邊,他就能夠恢復記憶,畢竟醫生也說過了,在完全沒有傷到腦部任何構造的情況下,產生失憶的狀況只有一種,就是他逼自己遺忘。」

  「弁貞!」藍莓抬眼,柔美的臉龐有著堅定的神采。「一切都過去了,不關我的事,他有他的未婚妻可以照顧他,恢不恢復記憶,一點都不重要。」

  她看似軟弱,卻擁有最倔的硬脾氣。

  「……我知道了。」卓弁貞不再多說什麼。

  提著所有用品走進花園裡,藍莓動作利落地準備所有前置作業,然而有道視線一直在相隔不到兩公尺的距離處鎖住她不放。

  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在意,可是卻難以集中精神,甚至一個不小心還打翻了香草玻璃罐,讓裡頭已烘焙過的玫瑰果散落一地。

  不著痕跡地歎口氣,她快手收拾著,卻見一隻長臂橫過自己面前,將已拾好的玫瑰果遞給自己。

  「這是什麼?」卓兆宇低問。

  「玫瑰果。」她接過手,起身時淡淡地道謝,將玫瑰果裝回罐內,隨即又準備其它的花茶。「謝謝。」

  「有什麼功效?」他就站在她身旁。

  大片陰影遮掩光線,讓藍莓不禁微蹙起眉。「它有豐富的維他命C,可以消除疲勞也可以預防感冒。」儘管不滿他的靠近,她還是照實回答。

  「可是我看玫瑰果似乎和其它的香草不大相同。」卓兆宇看著滿桌琳琅滿目的香草。「有的像是烘焙過,可是有的像是剛摘下來。」

  「不是每一種香草都能夠在台灣的環境裡栽培,所以這裡頭有的是國外進口。而且也不是每一種香草都必須經過烘焙手續,有的直接以原形煮過,味道更濃郁。」她說起話來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低柔的嗓音相當好聽。

  香草佔滿她所有生命,是她在失去一切時唯一的支柱,所以即使面對再討厭的人詢問,她還是不小心說得眉飛色舞。

  彷彿多了個人與她分享,就讓她多添一份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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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1 12:22:07

第2章(1)

  「原來花茶還有這麼大的學問。」卓兆宇話中有話,烏瞳近乎貪婪地直睇著她唇角微勾的笑意。

  「功效很多,更接近於自然,更適合人體,絕對比咖啡還要好。」談上最愛,藍莓不禁放軟了僵硬的表情,笑意爬上眉睫。

  「我應該多喝一點。」

  「那倒是,待會你可以多喝一點洋甘菊茶,可以有效改善失眠和神經痛,我加了點阿薩姆紅茶和檸檬草,煮好之後再搭上一顆奶球,你就不會那麼討厭香草的味道。」她說得理所當然,但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立刻察覺失言。

  「……你怎麼知道我討厭香草的味道?」

  「……弁貞說的。」她將注意力集中在指尖上的香草,不准自己臉上顯露任何情緒。

  「弁貞?你跟他很熟?」沒來由的,當她直喊弁貞的名字,竟教他浮動淡淡的不快。

  「他跟石榴交往,石榴是我的好朋友,我能不熟嗎?」她動作加快,將所有準備燒煮的香草和茶葉份量配置好,再抬眼看他。「我跟卓煜也很熟,因為他也跟我的好友柳橙在交往,待會他們應該會一起到吧。」

  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緣份,竟然讓卓家兩個男人都和她最要好的朋友攪和在一塊,讓她很難避開卓家的糾纏。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失眠?我可沒有將這麼私密的事告訴弁貞。」疑問在他腦袋清晰地浮現。

  不是錯覺,而是越接近她,他越產生一股熟悉感,彷彿在很久以前,他就曾經看過一個女孩在他面前準備花茶,他嫌棄某些花茶特有的茶腥味,她便會想盡辦法去除……

  藍莓直睇著他,眸色不變地說:「現代人,十個裡八個都有失眠的問題,以你身居四方副總裁的職位,不失眠都難。」

  「是嗎?」

  「不然呢?」她不以為然地勾笑,將所有情緒收拾得連影子都看不見,才道:「請問,現在可以開始煮茶了嗎?」

  卓兆宇凝睇她半晌,面對她絲毫未變的神色,不禁又開始懷疑,那突然乍現的一幕說不定只是他多餘的幻想。

  收回視線,他看向遠方,瞧見卓弁貞和石榴剛好從別院裡走來,外頭又有車子到來的聲音,便沉聲吩咐,「可以了。」

  「我知道了。」

  藍莓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邊的工作,不再理睬他就近在眼前,熟悉的氣息在她身邊圍繞,彷彿回到過去。

  數個茶壺中的水都沸騰之後,她心無旁騖地丟進精心調配的花茶,拿捏著時間,不讓茶水有變澀或產生腥味的現象。

  「藍莓,你已經開始煮了」石榴快步奔來,身上穿了件寬鬆的波西米亞風洋裝。

  她隨即抬眼制止,「不准跑!」

  「厚……你怎麼跟弁貞一樣啦!」急性子的石榴扁起嘴,很可憐地緩步走來。

  「已經懷孕的人,要知道怎麼照顧自己,記得等一下別喝迷迭香。」藍莓睨她一眼,唇角勾起包容又溫暖的笑。像

  「知道。」石榴笑嘻嘻地走到她身邊。

  好歹跟在她身邊那麼多年,當然會知道哪些香草適合什麼體質,又不適合孕婦食用。

  藍莓笑睇著她,抬眼瞬間,餘光瞥見似乎又有人從小徑走來。「應該是柳橙和卓煜到了吧。」

  「應該是。」石榴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卓兆宇雙手環胸,眸色稍嫌陰沉地直瞅著藍莓。她將視線再拉回藍莓身上,發現好友似乎視他為空氣,壓根沒打算跟他攀談幾句。

  想了下,她不禁朝卓弁貞丟了個視線過去。

  他意會地走來,身後卻突地傳來談話聲,他回過頭,神色微變。「陳小姐,你也來了?」

  正準備倒出花茶的藍莓一頓,加快動作的想要將其餘壺內裡頭的花茶葉篩出,然而倒的動作太急,滾燙的熱茶濺出,燙上她的指尖——

  「啊!」她低呼了聲。

  「燙到了?」

  就連石榴都還來不及反應,卓兆宇已經一個箭步來到她的身旁,然而還沒抓起她的手,急促的動作先讓他腦袋翻起一陣暈眩,整個世界天旋地轉了起來,他隨即閉上眼,下意識想要抓個東西穩住快要跟著旋轉的自己。

  「兆宇!」卓弁貞察覺他的異狀,快步走來。

  藍莓見了,想也沒想地張開雙手,將卓兆宇緊緊擁住。「沒事、沒事,我在這裡,你會馬上沒事的。」

  一陣天旋地轉伴隨著嘔吐感,教卓兆宇無法睜開眼,但耳邊的低喃是如此熟悉,讓他想要張開雙眼看清到底是誰,卻感覺自己的左右手各自被人拉住,穩穩地定住他如飛絮飄轉的身軀。

  緊閉的黑暗中,他彷彿看見童年的自己,只要一犯暈眩,卓煜和弁貞就會各自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被旋轉的暈眩給吞噬。

  卓煜說,他是他的左翼,弁貞是他的右翼,他們會將他守得牢牢的,讓他從此不再害怕暈眩。至於窩在他身前,像個小大人似地環抱住他的,是有張蘋果臉的小女孩,她緊緊地抱住他,告訴他,沒事……

  那是誰?

  攬緊濃眉,卓兆宇抵抗著許久未再犯過的毛病,恍惚間,耳邊彷彿有人在對他說——

  「你知道嗎?聽說唐高宗也有跟你一樣的毛病喔,你很厲害耶!」

  「……把這種厲害給你,你覺得怎樣?」

  「可是,我又不是皇帝,幹麼要暈眩症?」

  「我不是皇帝,我幹麼也要得這種毛病?」說著,他似乎火了。

  「可是……」那軟嫩的嗓音似乎有點猶豫不決,好半晌之後才說:「可是,在我眼裡,你就跟皇帝一樣厲害啊。」

  軟嗓裡頭的苦惱和崇敬,竟讓他在盛怒中笑出聲。

  那是誰?

  他想要摟住眼前的人,但是他的手被緊緊扯住,等他的暈眩逐漸消散,懷裡的人也離去,當他再張開眼時,她已不在面前。

  「兆宇,好點了沒?」剛踏進花園的卓煜緊張的問。

  他痛苦地瞇起眼,「剛剛是誰抱著我?」

  「呃……」卓煜皺起眉,看似極為認真地回想。「不知道耶,我剛才只來得及顧著你,沒仔細看到底是誰。」

  根本是睜眼說瞎話!卓兆宇微惱地看向卓弁貞,再問:「是誰抱著我?」

  他還沒回答,身旁的女子已經急聲詢問,「兆宇,好點了嗎?」

  卓兆宇看向她,不禁疲憊地閉上眼。

  眼前的女子陳巧倩是他的未婚妻,聽說已有十多年的情誼,但對她,他只累積了五年的記憶。

  她的長髮總是經過吹燙,臉上的妝總是出自於美妝師的手,穿著更是經過設計師專業打扮,她完美漂亮,像是最時尚的名模,個性大方又知進退,身為集團總經理的千金,她廣得公司大老的讚賞。

  但是,他從未對她心動過,儘管她已經是他的未婚妻。

  「先到這邊坐一下。」卓弁貞攙著他往位子那裡移動。

  「我還沒廢到要人攙扶的下場。」卓兆宇不快地揮開他攙住的手。

  「我來吧。」陳巧倩很自然地握著他的手,配合他的腳步,領著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探手輕拭他額間的冷汗,替他端來一杯花茶,途中,不忘以眼神詢問卓煜和卓弁貞。

  剛剛,她隱約看見了到底是誰抱著他,但是無法確定,可是現在卓家兄弟的眼神,證明她沒看錯。

  回到位子,她將花茶遞給卓兆宇,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他也不排斥她的照顧,只是他的心神是抽離的,視線下意識地尋找那抹纖白的身影。

  現場明顯少了個人,究竟是誰抱了他又逃離現場的,一點都不難猜,只是,他想知道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知道他的老毛病,為什麼她會用這麼熟悉的方式擁抱他?

  藍莓快步奔跑,一步也不敢停歇,彷彿後頭有什麼可怕的毒蛇猛獸正毫不留情地追趕著她。

  只有她心裡清楚,追趕她的,是一份名為記憶的可怕夢魘。

  一份長達十八年的記憶緊扣在她的心口,力道大得幾乎快要掐碎她的心跳。

  她以為,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她變得獨立而堅強,她以為,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她徹底將他遺忘。

  可是,分離才五年,記憶還太鮮明,鮮明得連心頭汩汩淌出的血都還釀著鮮艷的猩紅。

  跑到主屋後方的建築物,藍莓倚著牆面,上氣不接下氣的回頭看,就怕那人追來,但隨即又感到可笑。

  他怎麼可能追來?他有陳巧倩陪著,不是嗎?猶如五年前的那一夜,不就是她陪著他的嗎?

  他根本不需要她!

  他說,不需要她……

  回憶撲上心頭,最不堪的一幕重擊她的胸口,濡濕了她的眼。

  她想逃,不想待在令她難堪的地方,可是若要離開,就必須經過花園,而眼前的她只能往反方向走,走到闊別五年沒再踏入的溫室。

  推開溫室的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摻雜泥土落葉的腐味,她如識途老馬般打開了燈光,看清楚了一屋子的荒涼。

  一切,彷彿停留在她離去的剎那,就連噴水器都還擱在地上,沒人碰觸過。

  地面的香草早已因缺乏滋潤而凋零,就連種在牆角的果樹也都乾枯,彷彿她留下的痕跡,早被時間磨滅。

  「……太過份了,弁貞和卓煜都可以幫我澆花的啊。」她蹲下身,輕撫著乾涸的土壤,淚水一點一滴地滑落,卻滋潤不了已經枯竭的香草,就如她再怎麼哭,也喚不回被否決的愛情。

  早知道就不該再踏進卓家,她應該要狠下心拒絕石榴的要求才對……

  淚水無聲滑落,她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身後一抹長長的影子襲來,她才警覺地回頭一看——

  「……你哭了?」

  藍莓怔怔地注視著卓兆宇,破碎的防備在瞬間緩慢修補。「……看到這樣的慘狀,能不哭嗎?」她轉回視線,看著地面早已枯死的香草。

  香草並不需要太多水份,卻需要充足的日照,但當日照過頭,又不給予半點水時,就算撐得過一段時日,就算枯死之後種籽落地再重生,也不過只是重複地死亡罷了。

  「你真是個香草癡。」他勾笑,在她身旁蹲下。

  她下意識地避開他一些。「……家宴不是已經開始了?身為主人,你應該待在花園。」

  卓兆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麼,身為外飲師傅的你,就應該待在這裡?」

  「抱歉,我馬上離開。」

  見她起身要走,他想也沒想地扣住她,硬是將她扯到身旁。「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溫室?」

  「我……剛好走到附近……剛好看到。」藍莓幾乎屏著氣息,不想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你為什麼會走到這附近?」

  「……我的手燙到,想找水沖一下。」她思緒極快,快到幾乎不顯破綻。

  「找得真遠。」

  「我對這裡並不熟。」

  「是嗎?」那帶點冷哼的口氣,擺明了不信她的說法。「剛剛你為什麼要抱著我?」

  藍莓濃密長睫斂下,杏眼直瞪著地面。「因為你的身體在晃動,我想你可能不舒服,只是想要撐住你而已。」她心跳加劇,心像是要竄出胸口。

  他發現了什麼嗎?會不會因此發現了她是誰?她的思緒又急又快,像是快要失控,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非得要冷靜不可,並告訴自己,他已經失憶,已經不可能想起她是誰。

  「聽起來,你的觀察力很敏銳。」

  「……還好。」她仔細聆聽,他的聲音中彷彿少了幾分對她的疑惑。

  但是,他到底還要握著她的手多久?


第2章(2)  

  垂斂的眼偷覷著扣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厚實溫熱,手指修長纖白,骨節分明,蘊藏著力量,有無數次,他總是牽著她的手,緊緊地包覆著她的,依靠著她,眷戀著她,只要他的指輕扣移動,她就知道他想要什麼。

  那是一份光是動作視線就能交流的默契,是他們用所有生命堆積出的愛情,卻在那一夜,徹底崩解。

  「……這是我第一次踏進這間溫室。」

  他平板的嗓音勾回她險些暴走的思緒,不由得皺眉瞅著他。她知道他指的第一次,是指這五年來的第一次……原來,在這五年,他不曾再踏進溫室,將她遺忘得好徹底。

  「上頭似乎有間房,你想,那是做什麼用途?」他指著右手邊,一座空梯上頭的小閣樓。「上次到琉璃園,你那裡的溫室裡有躍層的設計,那是什麼作用?」

  藍莓收回視線。「一般會在溫室裡另辟小房間,純粹只是為了方便照顧裡頭的植物而已。」

  「是嗎?你陪我上去看看。」他起身,強硬地拉著她一道走。

  「喂!」藍莓掙不開他大得嚇人的力道,被迫上了小閣樓,但房門卻被上了鐵鏈鎖。

  卓兆宇瞪著鐵鏈鎖,試著想要推開門,豈料門板卻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堅實,想踹門,基於地理環境,似乎又不容許他這麼做,所以最終只能作罷。

  「下次,我會打開那扇門,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陪我一道探險?」

  當他牽著她走至地面時,突來的問話讓藍莓硬生生頓住。

  「怎麼?我這麼說很怪嗎?」他哼笑。

  「……我跟你不熟,我想你應該有更適合的人陪你一道探險。」她的表情武裝得很冷漠,可是輕柔的嗓音卻猶如飛絮在空中打轉得極不穩定。

  探險……那是以前的兆宇才會說的話。

  她喜歡香草,所以他要父母幫他打造一間溫室,要他的父母在上頭蓋一間閣樓當他的秘密基地。溫室裡雖說林葉茂密,但與叢林相差甚遠,可是他總愛將溫室當成叢林,在這片天地裡,就他們兩個獨自探險。

  「一回生兩回熟,我們都見第三次面了,哪來不熟的說法?」他四兩撥千金,完全不採納她的推辭理由。

  「也許,你應該找你的未婚妻一起探險才對。」

  「那是不同的樂趣。」他濃眉懶懶一揚。

  「……你這種說法真令人受不了。」她微皺著柳眉。

  「哪裡受不了?」看她明明動了怒,卻又隱忍不發的模樣,卓兆宇莫名感到心情大好。「你該不會以為,我是把你放在和巧倩同等的天秤上吧?」

  藍莓張口欲言,然而腦袋竟是一陣被羞辱的空白。

  「她是她,你是你,不同。」

  抿緊了唇,她轉身要走,腕上的力道卻扣得她不得不停下腳步,她氣憤的一回頭,劈頭就罵,「你這個人真惹人討厭!」

  她知道她和陳巧倩完全不同,不管是身份地位,甚至是外貌條件,她沒有一樣比得上她,這一點,不需要他強調,她比誰都清楚!

  「那又怎樣?我的世界又不會因為你討厭我就停止轉動。」他一臉無所謂,卻欣賞著她逐漸外放的憤怒,說穿了,他只是故意惹惱她。

  他老覺得她透著古怪,不只是她有股熟悉感,更因為她身上的矛盾,一種蘊藏了淡淡恨意,卻又共存恬靜的溫柔,像是水火不容的兩樣情緒在她身上拉扯,教他好心地想替她釋放。

  「你……我不想見到你!」藍莓又氣又惱,死命掙扎,漠視著被扯得發痛的手腕。

  「是嗎?我向來只管自己的心情跟喜好,你的想法和意願,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管不了別人怎麼想,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只管自己想做什麼,可是,她眼中突生的敵意讓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藍莓完全無言以對。

  就因為他是卓家的獨子,被寵得無法無天,才會讓他變得這麼自我狂妄又自私可惡!

  「你喜歡我?」她試著反唇相稽。

  卓兆宇深沉的瞳眸直睇著她,勾動趣味的光痕。「你真有自信。」

  「要不然你幹麼纏著我?」她說著,希望他順勢將兩人關係撇清,不要再纏著她,讓她可以平靜地過她想過的日子。

  「……天曉得。」

  「嗄?」

  沒來由的,他就是想接近她,想靠近她,想攫取她對他人勾笑時的那份恬淡,那份可以穩住他心悸的氛圍。

  那是喜歡嗎?

  似乎不是那麼純粹,而是一種更教人迷醉的思念,荒謬的思念。

  「你說,為什麼?」他垂睫俯近她。

  藍莓閉著氣息,直睇著逐漸逼近的他,他溫醇的氣息纏繞著些許洋甘菊的香味,直到她反應過來時,他的唇已經吻上她的,力道大得撞疼她的牙,使她瞬間嘗到淡淡血腥味。

  她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他竟然吻了她。

  她急忙想要推開他,可不知何時,他竟已單手環抱住她,另一隻大手則按向她的後腦勺,加深吮吻,唇舌也纏上了她的,蓄意挑逗勾誘。

  這個吻如她記憶中般甜美,裹著香草的氣息,充斥她唇腔內每個角落,濃烈而激情,吻得她舌根發痛。

  「兆宇?」

  驚訝的女音如波浪襲來,教陷落意亂情迷中的藍莓驀地回神,驚覺他早已經鬆開了箝制,而她的雙手甚至違背她的意念而擁住他。

  她羞惱得將他一把推開,回頭就跑,和踏進溫室內的陳巧倩擦身而過。

  藍莓死命地跑,厭惡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地沉溺在他的吻之中。

  而溫室裡,一片靜默。

  陳巧倩直瞅著卓兆宇,只見他若有所思地垂著纖濃長睫,壓根不在意被她撞見他親吻其它女人的畫面。

  溫室裡,只有灑水器浙瀝瀝的灑水聲響。

  直到——

  「小莓,你確定要澆這麼多水?」

  身旁提醒的聲音,讓藍莓一臉恍惚地回神,這才看到香草盆栽底下不斷滲出水來。

  「啊!宣晨,幫我把灑水器關掉!」她驚呼著,趕緊搶救香草。

  「我已經關了。」洪宣晨涼聲回答。

  藍莓又呆愣了半晌,才緩緩朝牆邊走去,打開溫室的壓克力天篷,決定要增加日曬,要不然這些香草會過度滋潤導致爛根。

  她看了眼外頭的光線,調整著天篷打開的角度,避免過多日照,讓香草焦枯。

  「你到底是怎麼了?老覺得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洪宣晨瞧她已經處理得差不多,拉著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有嗎?」藍莓疲憊地揉著眉問。

  看見她眼下泛青的痕跡,他不禁歎了口氣。「跟他有關?」

  「不關他的事。」她回答得太快,反倒顯得欲蓋彌彰,於是她趕緊轉移話題,「是因為最近訂單一直被退,覺得有點煩。」

  「這件事我已經請業務再次接洽,就算要退單,也要知道原因,你根本不需要為這件事心煩,反倒是……」洪宣晨思忖著到底要不要戳破她的謊言,想了下,又歎了口氣,「早知道那天就不該讓你獨自去!」

  知道瞞不過他,藍莓也不再爭辯。

  「……反正也僅只一次。」她是如此打算,而且事實證明,她過了好幾天的平靜日子,卓兆宇沒再騷擾她。

  她應該開心生活回歸平靜,但心底就是有那麼點失落。

  「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你那些姐妹竟全都跟卓家攀上了關係!」真是見鬼的巧。「早知道有一天會搞得這麼複雜,那時候我就該想辦法將他們一對對都拆散!」

  「別鬧了,壞人姻緣,你會沒姻緣的。」藍莓不禁低笑,輕輕抿去心底淡淡的失落。

  「總好過你現在又開始憂鬱。」

  「哪有?」她朝他笑著,淡柔的眉眼有抹逞強。「你是沒瞧見,我對他的態度可差了,把他氣得牙癢癢的。」

  「是啊,真可惜,我沒機會目睹。」洪宣晨冷哼,根本不相信她說的。「唉,打一開始,奶奶就不應該把你帶在身邊,讓你在卓家長大,這麼一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現在一樣什麼事都沒有。」她還是噙著笑,清淡如風。「我現在過得很好,一點都不想改變,也不想為任何人改變。」

  「就算我告訴兆宇你就是洪有梅,你也不想為任何人改變?」

  一道清亮的嗓音從門口響起,藍莓猛地回頭,心口一窒。

  「你……」

  「有梅,好久不見。」陳巧倩輕勾笑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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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1 12:23:42

第3章(1)  

  床邊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擾醒了半夢半醒的卓兆宇,他微惱抬眼的瞬間,撞見了一雙水潤潤烏亮亮的大眼睛。

  他霎時瞪大了眼,隨即又瞇緊,將眼前的小小生物推開一隻手臂遠,才看清楚她勻淨小臉上秀麗的五官,還有討喜的恬淡笑容。

  「葛格。」小女孩笑咧嘴,紅灩灩的小嘴襯得那雙大眼清靈閃動。

  「誰是你哥哥?滾開,醜丫頭,你醜到傷了我的眼了!」才七歲大的卓兆宇已經練就沒天良的毒舌。

  不能怪他,要是有人像他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大半時間都躺在床上,不憤世嫉俗才有鬼!

  他恨這個世界不公平,給了他聰明腦袋卻不給他中用的身體,讓他常常在半夢半醒中度過他理該求學的歲月,讓他空有顯赫家世卻沒有向人炫耀的機會,讓他擁有很多夢想卻永遠不能實現!

  能夠不怨天尤人的,全都當聖人去了,而他只想當個平凡人,就算要他用身邊所有一切去換取一個健康的身體,他都甘願!

  「眼睛痛痛?」小丫頭偏著臉,及肩的發綁成兩團小髻,穿著小洋裝,露出她白淨圓滾滾的四肢,朝他緩慢地爬來,像是要替他拂去眼上的痛。

  「滾開!你聽不懂人話啊?」才七歲大的他,將滿肚子的恨全都發洩到任何靠近他的人。

  洪有梅看著他半晌,總算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兩泡委屈的淚水嘩的一聲落下。

  那是她對卓兆宇的第一印象,至於後續如何,她記不太清楚。

  她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就去世了,因為她母親和有婦之夫交往,所以她從小就從母姓。

  一直以來,她都跟在外婆身邊,是外婆拉拔她長大的。

  外婆在卓家當管家,所以很理所當然的,她的生活中自然多少會和卓家的小少爺有所接觸。

  但是,基於初次見面的交惡之後,她開始能閃他多遠就閃多遠,寧可纏著另外兩個卓家哥哥玩,也不想再接受他沒心沒肺的惡言。

  可是,如果終有那段緣,就算她逃得遠遠的,紅線還是會將他們扯在一塊。

  那一天,她受外婆所托,在兩位卓家哥哥的監視之下,將熬好的草藥送到他房裡。才剛進門——

  「出去!」

  「……」大家都以為他對小孩子會客氣一點,實際上,他的唯我獨尊是不分男女老少,一律通殺的。「外婆說,這是老爺要她熬的民俗草藥,喝下之後就會有點體力,你要不要……」

  「我叫你出去你聽不懂是不是!」卓兆宇猛地從床上爬起,身體劇烈搖晃了下,他立即緊閉上雙眼,抓著床的手指節嚴重泛紫。

  她想也沒想地將草藥一擱,衝上前去將他抱住。

  她聽外婆說,他身體不好,不能生氣也不能激動,否則就會頭暈想吐。

  「……走開。」

  「沒事,我穩住你了,我穩住你了,我抓著你,你就不會轉了,我抓住了!」

  她嬌軟的童音鏗鏘有力,莫名帶著說服人的力量。

  沒來由的,他似乎感覺好一點了,就在這當頭,他感覺有人衝進房內,各按住他的兩手,緊緊抓著他,彷彿要將他的魂魄扯下,不讓他離得太遠。

  直到那股該死的暈眩遠離,他才緩緩張開眼。

  眼前,有三雙眼非常凝重且擔憂地看著自己。

  「……熱死了,抓這麼緊做什麼?」他羞赧,只能用這種方式掩飾。

  「好點了嗎?」她烏亮大眼直瞅著他。

  「你白癡啊!暈眩是腦袋失衡,又不是身體在轉,你抓著我,我怎麼可能就不轉?」他知道他們待他極好,用心地照顧他,真誠的擔心他,可是他就是彆扭,只能選擇用傷人代替道謝。

  他哼了聲,別開眼,卻對上卓煜和卓弁貞再認真不過的目光。頓了下,他有點僵硬地以無聲唇形說了聲謝。

  「是喔?」小小年紀的她沒發現他們的互動,非常結實地上了一課。

  「你……」看她很認真思考的模樣,他忍俊不住地低笑。

  「啊,你會笑的嘛,笑起來很好看呢。」她不禁誇他。「雖然你有點瘦,眼睛有點塌,身體干扁扁的,皮膚又好死白,可是笑起來很帥喔。」

  「……」這是讚美嗎?他斂笑瞪她。

  「對了,外婆說……」

  「我不要喝,拿出去,難聞死了。」

  「可是……」她扁起嘴,兩泡淚在眸底待命。

  「哭也沒用,除非你能拿一些好聞一點的東西過來。」瞪著雙眼澄澈如水的她,他煩躁地別開眼。

  她不知所措,見卓弁貞使了個眼神,才意會過來,問:「那……喝花茶好不好?」

  「花茶?」

  「今天外婆有教我泡花茶喔,外婆說我好厲害,才教一次就會了,你要不要喝喝看?」兩泡淚迅速收回,她隨即揚開笑靨。

  「哄小孩子的話,你聽聽就算了。」他壞心眼地哼笑。

  他才幾歲,個性早已經被接連而來的病痛給磨得扭曲,沒有辦法像他們開心地笑,由衷地擔憂,真誠地誇讚。

  可是面對她,話一說出口,他就有一絲絲後悔,很怕又被她的眼淚騷擾。

  「……才不會,我真的很厲害,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其它兩位哥哥!」她堅持替自己爭一口氣。

  她有著秀美柔弱的外表,但骨子裡卻藏著堅韌的能量,不被輕易傷害。

  卓兆宇看向兩個兄長,看見他倆有致一同地點頭,想了下,才像法外開恩似地說:「那就弄一點吧,要是難喝,我就扒了你的皮。」

  「那如果很好喝的話,我可以扒你的皮嗎?」

  從沒被人這樣忤逆過,卓兆宇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好吧,看看到底是誰要扒誰的皮。」爺爺順他,父母寵他,家裡傭人由著他,他在卓家被養成小霸王的個性,從沒有人敢正面挑釁他,她是第一個,讓他感到新鮮。

  至於那一天到底是誰扒了誰的皮,已經不是重點,因為從那日之後,卓兆宇的房裡就常常飄出陣陣花茶香。

  每當他病痛上身時,她都會守在他床邊,當他病得連嘴都張不開時,他會在她的掌心上寫字,但是——

  「哇,這是什麼字?筆劃太多了……」

  然後,他會閉閉眼,用盡氣力罵道:「笨、蛋!」

  「啊,笨蛋兩個字筆劃有這麼多嗎?」

  笨死了……卓兆宇閉上眼,不再說話,但是久而久之,在她掌心寫字變成了一種習慣。

  偶爾他會嫌棄只有花茶實在太寒傖,所以要家裡的傭人幫他買來幾本蛋糕類的食譜,只要他身體狀況允許,便會趕走廚房的傭人,拉著兩位兄長一道做蛋糕。

  當他在試驗幾次,總算完美地做出蛋糕時,就會驕傲地欣賞她崇拜到不行的目光,而當她出現那樣的眼神,不用她多說,他又會自動自發大展身手。

  但是當他的身體慢慢調養得越來越好,房裡又開始傳出他不耐的低吼聲——

  「難聞死了,拿走開點!」

  「誰要你體弱多病又不吃藥?喝點花茶很養生的,還是說,你想喝烏漆抹黑的中藥汁?」

  「洪小梅,你很帶種,恐嚇我是不是?」

  「承讓承讓。」她笑得有點驕傲。

  「你驕傲什麼?笨丫頭。我要是不喝,你能拿我怎樣?」他哼了聲,徹底耍無賴,躺在床上連動都不動。

  「你趕快喝,等一下教授就要來了。」她扁起嘴,往他床邊一坐。

  幾年過去,卓兆宇已經是大三生的年紀了,但是卻難得踏出卓家大宅幾回,不是身體依舊病弱,而是他已經懶得過學校生活,所以上課依然是請家庭教師到家中授課。

  天資聰穎的他,自從在她眼中看見綿延不絕的崇拜之後,對於學習更加起勁,連跳數級,目前正在修博士學位,也已經著手參與四方集團的內部經營,等他身體再養好一些,幾乎可以預見他未來引領集團走向國際化。

  「不要。」他索性連眼都閉上。

  說他壞心眼也好,劣根性也罷,他就是喜歡逗她,喜歡看她傷腦筋,喜歡逼得她柔順性子變得暴怒,像是只溫馴小貓被逗得發毛的模樣。

  然而他等了半晌都沒等到她回嘴,正疑惑時,忽地感覺兩片柔嫩輕觸他的唇,他猛地張眼,對上她促狹又帶著羞澀的笑,還未回應,便察覺她緩緩將嘴裡的花茶渡入他的口中。

  他嘗不出那是什麼味道,只感覺到自己慌亂的心跳。

  「耶!贏了!」她起身,小臉泛著淡淡玫瑰色,高舉勝利手勢。

  「……原來你暗戀我?」好半晌,他才低啞啟口。

  「誰暗戀你?我還沒瘋呢。」誰會喜歡他這麼難搞的男人?脾氣不好,說翻臉就翻臉,常常要她滾出去,偶爾又要她滾進來,說起話摻毒又挾賤,難伺候得要命,誰會喜歡他……她羞澀地低垂長睫。

  「是嗎?」他哼了聲,想到她老是和大哥和二哥攪和在一塊。「洪小梅。」

  「幹麼?」

  「再餵我一次。」

  「……不要。」

  「讓你再贏一次,不好嗎?我都這麼犧牲了,你還不滿意?」

  「你不用那麼犧牲。」她不想承認自己故意餵他,是想動搖他的沉著,但也有一方面是她……想親他。

  「既然你不是暗戀我,再餵我一次有什麼關係?我又不介意。」

  「那如果我喜歡你,是不是就不可以再餵你……」話一出口,她緊急摀住嘴,瞧見他笑得又壞又得意,慌忙再解釋,「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喜歡你,我只是……」

  「洪小梅,有沒有聽過欲蓋彌彰?」他低笑。

  他認識她太久,從小就將她玩弄於掌心,也慶幸她單純的直性子一直沒變,讓他可以輕易套出她的真心話。

  「我……」

  「過來,大方一點,我又沒說不讓你喜歡。」

  「嗄?」這是什麼意思?

  「笨蛋!」他罵,抓著她的手,在她掌心上寫字。

  她習慣性的閉上眼,感覺他的指尖在她掌心烙下痕跡,清楚地記住每個筆劃,拼湊出——「我喜歡……」你。

  她驚詫地睜眼看他,話未竟,他的唇已經吻上她的,不容她逃脫。

  他捧著她的臉,一手抓著她的手,時而輕嘗,時而濃吮,每回吻過,兩人唇裡都會纏上血腥味。

  之後,他們的愛情在卓家大宅裡低調地進行,直到她高中畢業時,他連她的意願也沒過問,就單方面決定了兩人的婚禮。

  卓家父母很是震愕,看她的視線充滿鄙夷和嫌惡,她努力視而不見,為了愛他,她放棄學業,舉行一場近乎兒戲的婚禮,只有卓家人在場的婚禮,沒有註冊,沒有實質意義,但她已經認定,自己是他的妻子。

  但是,她想要的幸福卻和事實相差甚遠。

  她不被公公婆婆接受,甚至發現公公婆婆幾次邀請多年來唯一踏進卓家的女孩陳巧倩,到卓家過夜。

  在卓家,尤其外婆去世之後,她是被孤立的。

  婚後,卓兆宇開始經手家裡的事業,她一個人待在家裡,不被家中傭人當主人看待,在公婆眼裡像是空氣,唯有卓煜和卓弁貞偶爾會陪伴著她,但她什麼話也不能說,所有的苦必須自己吞。

  而那一夜,是教她心碎的瞬間。

  那是個盛夏的夜晚,但她卻像是被丟進錐心刺骨的深海裡。

  她親眼目睹丈夫和陳巧倩衣衫不整地睡在客房,她的世界徹底崩裂,她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常想,當有一天卓兆宇的病好了,踏出卓家大宅,看見了外頭的世界,就不會再覺得她是最美好的,他的心將會不屬於她,而就在這一夜,她的恐懼成真。

  連開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她只能往外逃。

  然後,她遇見卓弁貞,在他的逼問之下,說出親眼所見的情景,因為她需要安慰,需要一個支柱幫助她撐過這一夜,然而,他卻吻了她……

  就在她震愕的瞬間,耳邊傳來丈夫的痛喝聲,「你們在做什麼?!」

  她怔住,不知該如何解釋,反倒是身旁的卓弁貞朝卓兆宇怒吼,「就像你看見的這樣,那又怎樣?」

  「你該死!」

  兩人因而扭打成一團,像兩隻野獸朝對方狺叫嘶吼,伸出利爪像是要置對方於死地,直到聲響大到驚動屋裡的其它人,勸阻了他們兩個。

  她想要撐住卓兆宇,卻被他冷冷地撥開手。

  她永遠忘不了,他對她說了什麼。

  他說:「給我滾!從今以後,你我互不相干,給我滾!」那破碎的沉嗓裡,是她從未聽過的決裂,是沒有挽回餘地的冷冽。

  她震住,沒有哭,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她的公婆將她的私人衣物丟到外頭,也順便將她推出卓家大宅。

  她找不到人求助,最疼她也最支持她婚姻的爺爺出國未歸,沒人能幫她,她才驚覺,她的世界徹底毀滅。

  而帶給她所有痛苦的人,是她,陳巧倩。

  藍莓緩緩抬眼,直瞅著眼前如印象中落落大方又自信亮麗的女人。

  「有梅,好久不見。」

  「我已經捨棄那個名字,請叫我藍莓。」

第3章(2)  

  離開卓家後,她回到母親的娘家,卻巧遇生父來尋,她拒絕生父要求同住的請求,但答應將姓改為父姓,也趁機改了名字。那段日子,她在舅舅家得到些許安慰,直到爺爺找來,告知她關於卓兆宇手術之後失去記憶的消息。

  爺爺問她想不想回卓家,她想回去,可是卓兆宇已經失去所有記憶,她回去又有什麼意義?所以最後她決定讓彼此重新開始,忘記那段兒戲婚姻。

  爺爺為了補償她,贈與她一筆土地,也給了她一筆錢,並且答應她,絕不讓其它人找到她,要她替自己的人生打算,尋找自己的快樂。

  後來,表哥不斷鼓勵她,才讓她有動力重新求學,並利用課餘時間規劃爺爺送給她的那片土地。

  因為難以忘懷,所以她請人蓋了幢類似卓家宅院的小木屋和溫室。

  卓家那間溫室是因為她太愛種花草果樹,被卓兆宇知道之後央求父母蓋的,樓上的閣樓是他休憩的地方,如今已經上鎖,如同他們曾有過的愛情,已經封鎖在他失去的記憶裡。

  坐在溫室內,隔著一張小圓桌,陳巧倩狹長的鳳眼打量著她,眸色自然直率,沒有半點評估的意味,像是在思考什麼,好半晌之後,嘗了口她親手煮的花茶,才開口問:「你不想回卓家嗎?」

  藍莓先是怔了下,而後苦澀揚笑,反問:「回去做什麼?」既然他都已經把她給忘了,還回去做什麼?

  「和兆宇再續前緣。」

  她直瞅著她,看不穿她的真偽。「沒必要。」話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為什麼?」

  藍莓不回答反問:「這就是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

  「有梅,其實那一晚我跟兆宇之間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就連我們都不清楚為什麼會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回想起那一夜,心中結痂的疤彷彿再次被掀開,沒淌血,卻痛入心間。「那又怎樣呢?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他失去記憶、忘了一切,而我也已經離開卓家,我們之間不再有交集。如果你來只是想跟我談這件事,那麼你可以回去了。」

  要是有緣,不管是誰拉扯,終究能結成圓,要是無緣,不管是誰湊合,終究缺了一角。

  「我很痛苦!」見她起身要走,陳巧倩驀地低喊,聲音近乎低泣。

  「痛苦?」藍莓淡淡揚笑。「那麼,你應該告訴他,而不是告訴我。」

  她笑著,欣賞對方漂亮的臉蛋痛苦地扭曲,心中霎時浮現報復的快意,但也只是瞬間,再接下來的,竟是更多的空虛。

  在陳巧倩面前,她總是自卑,因為陳巧倩擁有一切她所沒有的,不管是家世外表,甚至是內涵,她沒有一樣比得過她,甚至就連自己都認為,她比她更適合站在卓兆宇身邊。

  所以她恨她,但也不恨她,因為恨她不會讓自己更快樂,只會更陷落。

  「那一晚你來客房,我其實發現了,但是第一時間卻假裝不知道。」陳巧倩說著,拿起花茶杯輕啜一口,像是要安撫心間的慌亂。「後來他醒了,四處找你,卻撞見那一幕……我想把一切告訴他,想為自己所犯的錯誤道歉,可是他失去記憶,我只能將內疚藏在心底,假裝一切沒發生過,陪在他身邊。」

  藍莓怔忡了下,想起不久前她因為石榴而和弁貞碰面時,他也是跟她道歉,說的是一樣的解釋。

  每個人都想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解,那麼她呢?

  卓兆宇失去記憶,把痛苦遺忘,而她呢?

  她守著痛苦不能成眠,因為思念而輾轉反側,卻每每在夢見他說出絕情話語那一刻驚醒,夜復一夜。

  「如果不是我,你們不會鬧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那又怎樣?」她心裡痛著,笑卻從唇角緩緩泛開。「都過去了。」

  「那一夜你失蹤,隔天兆宇就發病,馬上送往醫院動手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藍莓不禁失笑。弁貞也是這麼說,看來至今都沒人知道,她根本是被硬拖著推出門外的。

  「兆宇動完手術,把一切都忘了,他爸媽很理所當然地要我陪在他身邊,是我陪著他度過那一段復健時期,讓他慢慢重回軌道。」

  「希望你可以繼續保持下去。」她說,眸中沒有祝福。

  她不是聖人,不能要求她還得假裝開心地祝福兩人。

  「可是這五年來,他始終對我淡漠,對任何人淡漠,唯獨你,就算他忘了你,但你的出現依舊引起他的注意。」

  「我會離他遠一點。」甚至,她會搬離這裡。

  「不是!我想說的是……請你回到他身邊!他……就算忘了你,但是他的靈魂還記得你!在你還沒出現之前,他雖然致力於工作上,但工作之外,他就像是行屍走肉,可是那一晚家宴,他笑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他笑。

  「你不知道,他手術之後連怎麼笑都不會,彷彿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他的手術很成功,可是卻失去了記憶和味覺,他關閉了心底那扇門,可是因為你,讓我覺得他又活了過來。」

  藍莓垂眼不語,不想被她的話動搖,但她的敘述帶著畫面,像是要喚醒她被傷得死絕的心。

  「如果他沒有動手術,一定會去找你。」

  「……這就代表是老天要我離開他。」藍莓這麼說服自己,不准自己動搖,害怕再一次投入所有,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不是!」陳巧倩氣絕,沒了端莊風雅。「你怎麼這麼死腦筋!你到底聽清楚我的話了沒有?你們會分開,是兆宇的父母從中作梗,我和弁貞不過是被牽連的棋子,如今他們已經不在,為什麼你還不願意回到他身邊?」

  她搖頭失笑。「就算我回去了,我們也回不到從前。」她早就猜到一切全都是卓家父母所為,但是真正傷她最深的,是他那聲怒咆。

  「你可以讓他重新愛上你啊!」

  「如果他沒愛上我呢?」她不想再受傷害,只想保護自己。

  「你還愛他嗎?」陳巧倩突地問。

  藍莓不想回答,「你又為什麼要勸我回去?為什麼要退出?是因為內疚所以要補償我?」她被設計過,難以信任人。

  「我不是想補償你,我會退出,是因為兆宇從沒愛過我。」陳巧倩輕擱下花茶杯的手有點微顫。「如果他愛我,就算用搶的我也要將他搶到手,可是……他不愛我。」她笑著,苦澀而淒美,教人心間惻動。「但是,他對你充滿高度興趣,為了你,他做了不少小動作。」

  藍莓微微皺起柳眉,還沒來得及細問,便又聽她說--

  「我希望他能開心,我想要幫他完成所有的夢想,為此,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問,心中隱隱透著不安。

  「兆宇五年前罹患的是腦癌,不是腦瘤,大伙都瞞著他,認為只要持續追蹤沒問題就好,可是實際上,他……」陳巧倩說時,唇角微抽。

  藍莓幾乎是屏著氣息瞪她。知道他患有腦瘤,是她被趕出卓家之後,她一直都注意著關於他的新聞,知道他手術成功,知道他一直安好,在事業上也有出色的表現,這不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已經復元到和一般人一樣了嗎?

  「他復發了。」

  轟的一聲,藍莓的世界狠狠震動,猶似晴朗的天空劈過一道猩紅電光,就此掀開灰幕,遮蔽了炎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而近乎末日般的凝滯,天空堆積著陰霾,轉眼厚重得快要掉落地面。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瞅著陳巧倩。「……你騙人。」

  「今年是第五年,只要資料正常,一切就都沒事,可是……數據證明,他復發了。」

  「……不可能,他氣色很好,我覺得他的臉色很好,甚至比我離開卓家之前還要好,怎麼可能……」藍莓搖著頭,窗外銀亮電光閃過,映照出她盈滿淚水的眼。

  「你不知道他常常頭暈?」陳巧倩啞聲暱喃。

  「可是,他從小就有暈眩的毛病……」鏗鏘有力的反駁話語突地緊縮,教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到卓家,他的暈眩無預警地發作,說不定真是某種狀況的前兆。

  一股力道在緊縮的喉口拉扯著,像是要將她的靈魂從軀體抽離。

  他總是說,天妒英才,所以老天才不給他健康的身體。

  她總是想拿她的一切去換取他的健康,只要他能夠好轉,她沒有什麼不能失去……可是,為什麼她已經失去他了,他的病情還是惡化?

  支撐著她這樣活的,是他擁有健康的身體,可以讓她說服自己,就算離開他也沒關係,只要他過得好,只要他很快樂就好,可是為什麼……老天偏偏要對他那麼不公平?她不甘心!

  她恨他,卻也依舊深深愛著他,即使假裝冷漠,武裝無情,可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愛他勝過自己,他痛就像在剮著她,如今他復發,意味著--

  「你應該要馬上強迫他住院!」就算復發,也不代表已經沒救了。

  「你以為他會肯嗎?你以為他會聽我的話嗎?你以為他能接受病情復發?你以為我會告訴他?我能說嗎?」陳巧倩幽幽地看著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你?」

  「他不記得我了,就算我求他住院,他也不會答應!」他厭惡病痛的身體,如果讓他知道舊疾復發,依他的個性,一定會放棄治療!

  「那你就想辦法讓他在短時間之內愛上你,讓他願意為了你而活下去!」

  藍莓頓時被堵得無法反駁。她難以接受這麼荒唐的建議,可是除了這麼做,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卓兆宇在不發現自己的病情之下接受治療?

  可是話說回來,現在的她,對他還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

  更糟的是,他不記得她,卻不代表他身邊的人不記得,到時候要是有人跟他說了兩人之前的關係,她又要怎麼解釋?

  如果,他因而恢復了記憶,是不是又會像那晚一樣,絕情地趕她走?她甚至到現在都無法肯定,將她趕出門外的,到底是公婆的意思,還是他的決定……

  「你不用擔心,頂多再兩天,你一定會去找他。」

  她怔怔地看著陳巧倩,沒問為什麼,直到對方都離開了,她依舊傻愣愣地坐在位子上,腦中一片死白,沒辦法再思考。

  直到--

  「小莓,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趕快把天篷關上,你身上都淋濕了!」

  洪宣晨的低咆讓她回過神,這才驚覺身後的香草盆栽早已濕得更加徹底,想搶救,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到底在想什麼?」將天篷關上,洪宣晨大步走到她身邊,瞪著她渾身濕透,卻依舊狀況外的神情,濃眉不禁狠狠攢起。「那女人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兆宇是腦癌,並不是腦瘤,追蹤五年,現在復發了……」她氣若游絲地說,每說一字,心就被掐痛一分,快要不能呼吸。

  「不關你的事!」

  藍莓抬起失焦的大眼。「不關我的事?」

  「就算他死了,也是卓家的事,你已經不是卓家的人了!」

  聞言,她緩緩垂下長睫。「不……他要是死了,我會活不下去……」

  離開卓家後,她用恨意強撐著自己咬牙活下去,認為卓兆宇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就算失去他,她也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是,在內心深處不願承認的那個部份,她的愛,從來沒變。

  只要兩人活在同樣的天空之下,就算沒有在一起,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她就能繼續存活。

  可是,他要是不在……她定會像是失去水源的香草,枯萎而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31 12:25:43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12-31 12:26 編輯

第4章(1)  

  一切如陳巧倩預言,藍莓在兩天之後,果真來到四方集團大樓。

  擔心那個人,是心間再真實不過的感受,但逼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來,是因為近來琉璃香草園接連被退單,在業務再三接洽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是四方集團介入,逼著客戶不得不退單。

  她知道,這是他逼人的手法。

  就如同小時候她要是不肯去見他,他就會把氣發在外婆身上,逼著她非出面不可;如今,他的做法一樣狂妄可惡,但她已經沒辦法再生他的氣。

  她向樓下總機表明來意,然而總機小姐卻連為她詢問都不肯。

  見不到他的人,她只好在樓下等待,想碰碰運氣,看會不會遇見他,可這一等,就從一早等到中午,等得餓到前胸貼後背,想離開,又怕會和他錯身而過。

  「有梅?」

  聽見許久不曾有人喚起的名字,她疑惑抬眼,瞧見了卓弁貞。「弁貞,別那樣叫我。」她起身,才想起自己怎麼會笨得忘了還有弁貞和卓煜可以聯絡。

  透過他們兩個,她一樣可以找到他,就不用在這裡瞎等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卓弁貞朝身後看了下,要秘書先行離去。

  「……我找兆宇。」

  「你找他做什麼?」

  「我……」想了下,她將陳巧倩找她說過的事,還有琉璃香草園發生的事,全都說過一遍。「既然他是想逼我見他,我就來找他了。」

  卓弁貞深邃的黑眸微瞇。「我沒想到巧倩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我也沒想到。」

  他想了下。「如果你要找兆宇的話,我帶你上去。」

  「謝謝你。」

  然而,當卓弁貞才剛帶著她前往專屬電梯前,電梯門一開,便見卓煜從裡頭走了出來,看見她後,原本有點臭的臉霎時亮了起來。

  「有梅。」他笑,大步走離電梯。

  「藍莓。」她沒好氣地再三糾正。

  這也是她煩惱的問題,他們兩個老這樣叫她,不教卓兆宇起疑才怪。

  「你怎麼會來這裡?」

  卓弁貞搶在她之前,省略了大部份的話,直截了當地說:「兆宇找她麻煩,逼她來見他。」

  「這小子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卓煜啐了聲。「不要理他,你吃飯了沒?我正要去吃飯,陪我一道吃吧。」

  「可是……」

  「走走走,管那死小子做什麼?」說著,他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然而走沒兩步,對面的電梯門也開了,卓兆宇沉著臉走出來。

  「卓煜,你現在是打算大小通吃?」

  閉了閉眼,卓煜很沒力地回頭。「藍莓是我老婆的姐妹淘,我請她吃頓飯,你有意見啊?」

  「她是來找我的。」卓兆宇壓沉的嗓音透著不悅。

  根據他的推算,她最晚今天一定會來找他,於是他空下了一整個早上的時間等待,誰知道都中午了還不見人影,所以他打算親自走一趟琉璃香草園,卻剛好在下電梯時撞見這一幕。

  他瞇起眼,看著卓煜牽著她的手,沒來由的,他很不喜歡這個動作,更令他不快的是,她居然一點排斥的表情都沒有。

  「就算要找你,也要先讓人家吃點東西吧。」卓煜很堅持,笑得惡劣,故意激他。

  「要吃飯也是跟我一道,關你什麼事?」卓兆宇不悅地瞪他。

  偶爾,他真的會覺得卓煜很欠揍。

  好比眼前,他和藍莓之間的互動極為自然,彷彿他們早已經有更深一層的羈絆,而他似乎每回都遲了一步。

  思緒至此,他驀地頓住,對突生的想法不解。

  「我陪他去吃,卓煜。」藍莓細軟的聲響像是最綿柔的飛絮,懶洋洋的,教人覺得舒服。

  「你聽見沒有?」卓兆宇回神,立即甩開先前的思緒,很自然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找弁貞陪你吃。」

  「我不會找我老婆陪我嗎?」卓煜一哼,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撥給柳橙,開始抱怨自己有多顧人怨,多需要她惜惜。

  藍莓聽著,不禁低笑。

  卓兆宇直睇著她恬柔的笑顏,總覺得光是這樣看她,就能夠將他等待一個早上的煩躁盡數摧毀,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微泛的甜。

  「那你們去吃飯吧,我先走了。」一旁的卓弁貞見狀,立刻拉著大哥一道走。

  藍莓輕點頭,橫眼望向身邊人,對上他那雙深黑的眸,發現他靠自己極近,立即朝後輕挪了一步。

  「你幹什麼?」他瞪著她明顯往後一步的動作,又朝她逼近一大步。

  「停住,我有點感冒,你別靠我那麼近。」她趕緊又往後退。

  「為什麼感冒?」她越是閃避,他越是逼近,硬是將她逼到角落,退無可退。

  「我……淋雨。」她垂下臉,努力不讓自己的氣息吹拂到他身上,免得感冒病菌隨著空氣傳染給他。

  「你是笨蛋?下雨了也不知道要躲雨?」

  「……」誰害她的?她閉了閉眼,不想在這當頭跟他抬槓。「反正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傳染給你。」

  真是的,他現在的狀況禁得起額外的疾病加身嗎?

  從小他就是這樣,一丁點的小毛病到他身上,就會並發許多大問題。

  「你以為我有那麼弱?」知道她閃避純粹只是因為不想把病傳染給他,卓兆宇不快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拜託,你又沒有強壯過……」她小聲咕噥。

  她可是跟他一道長大的,他的身體有多差,她會不知道嗎?

  雖說眼前的他穿著筆挺西裝,襯得他的身形比記憶中還要再健偉了些,但事實上,他看起來還是偏瘦。

  「你說什麼?」他瞇眼,再度逼近。

  「我說……」她抬眼,他已經逼到眼前,教她不自覺地屏息。

  不會吧,他又想親她了嗎?

  她的心跳得很急,身子稍微退開一些,他又逼得更近,直到她退無可退,只能無助地看著他。

  卓兆宇刻意貼她貼得極近,近到只要唇瓣一動,就可以吻上她的唇。

  他注意到了,她直瞅著他的唇,眼睛盯得快要變成鬥雞眼,他不由得勾斜唇角。

  「嗯?」他唇未掀,從喉頭擠出低厚喉音。

  「你……走開一點。」

  「為什麼?」他問得故意。

  「因為、因為我感冒,你貼這麼近,會被我傳染。」她很想把臉別開,可是兩人貼近的距離近到只要她稍微一動,兩人的臉頰就會貼在一塊。

  「不就是感冒?」他哼了聲,退開一些。

  「你……晚一點我弄點花茶給你喝,預防一下。」她思忖著,待會得要先回墨綠廚房一趟,那裡有最完整的香草可以讓她好好好調配。

  「你滿關心我的。」而他發現,這感覺還不賴。

  「是啊,我用你最討厭的花茶好好關心你。」藍莓沒好氣地說,仔細觀察他的氣色,感覺上似乎還不差。

  他的五官比她記憶中還要來得再深一點,皮膚依舊白皙,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透著病態的蒼白……怎麼看,她都不覺得他病得很重。

  至於卓兆宇倒是大方得很,任由她目不轉睛地打量他,甚至還微微勾起唇角,自然地牽著她的手。

  「走吧,該去吃午餐了。」

  「喔。」她很順從地由著他牽。

  事實上,他很少牽她的手,但是當他躺在床上時,又喜歡握著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字。

  藍莓怔忡地想著過去,跟著他的腳步,覺得有點恍惚,彷彿她從來不曾離開過他,彷彿他們不曾別離,但是——

  「不會吧,這麼多人?」

  當視野裡開始出現一張張驚詫又來不及迴避的臉時,她才驚覺,剛才他在電梯旁貼近她的舉動,從這角度看去,感覺就像兩人躲在角落擁吻……天啊,誤會可大了。

  「你現在才發現?」卓兆宇頭也沒回。

  現在正值中午時分,公司員工大概都在這時候用餐,想搭電梯的人多得是。

  儘管他沒回頭,但藍莓也猜得出他此刻一定笑得極壞心眼。「我又不像你那麼厚臉皮!」

  「好說。」

  「不是在誇你!」其實,每次她都想要溫柔對待他的,可是他就是有辦法逗得她氣急敗壞。

  卓兆宇壓根不以為然,放聲大笑。

  於是,一旁一張張驚詫的臉變得更加錯愕,在他們離去之後,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公司裡的流言,向來傷不了卓兆宇半分。

  用餐時,他說:「我要你來找我,其實是希望你當我食品研發公司的顧問。」

  「我能幫你什麼忙?」

  「好比將花茶弄成上市飲料。」他隨口說看似不怎麼認真。

  「花茶適合現煮,做成飲料包風味會喪失。」

  「是嗎?」話到這裡,沒有下文。

  坐在對面用餐的藍莓也沒再多問,直到用完餐,卓兆宇才忍遏不住地先問出了。

  「我封殺你的香草園訂單,只是為了逼你來找我,這你一點都不生氣?」

  「生氣有用嗎?」對他,她向來很少真的生氣。

  卓兆宇直瞅著她沒轍的眼神,彷彿他再無賴,她都會任由他恣意妄為,為此,他悸動的心平穩了,化為暖流,滋潤著心底的枯寂。

  藍莓心想,別說生氣了,她甚至為這久違的逼人法感到幾分開心和得意。不是她骨子裡藏著受虐的血,而是,要不是真引起他興趣的人事物,他連看都不肯多看一眼,遑論花心思逼人就範。

  說到底,現在的她,也許對這個人依舊有幾分吸引力。

  突地,隔壁幾桌有了些許騷動,有人發出驚呼,她回頭看去,瞥見鄰近幾桌的目光都集中在後方,她不由得站起身走過去,發現就在他們座位的後兩桌,只有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孩子痛苦地躺在椅子上。

  「弟弟,你怎麼了?」藍莓蹲在椅子旁輕問,環顧四周,都沒看見與他前來的大人,只好詢問前來關心的服務生,但服務生也搖搖頭。

  小孩看著她,說不出話,只能搖頭。

  坐在位置上的卓兆宇微揚起眉,直瞅著她,沒打算跟她一起攪和。

  「你跟誰來的?」她直看著冒冷汗的他。

  「我……」話才出口,他隨即嘔出一口穢物,趕緊用雙手捂著嘴。

  「沒關係,你想吐就吐,也許吐一吐會舒服一點。」她說著,輕拍他的背,順便對一旁的服務生喊,「有垃圾桶嗎?」

  服務生還沒來得及將垃圾桶拿來,小孩已經難以遏制地嘔吐出口,藍莓見狀,想也沒想地用手盛住他吐出的穢物,還邊安慰著他,「沒關係,沒關係,小心一點,慢慢來,稍微深呼吸,一點點一點點地來,不要急……」

  目擊這一幕,卓兆宇眉頭不禁皺起。

  他真的難以理解她到底是個什樣的女人,她在他面前,有太多風貌,他幾乎搞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直到垃圾桶拿來,藍莓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濕紙巾,暫且拭淨雙手,隨即又拿起桌面的水杯給小孩,順便拿起濕紙巾替他擦嘴,柔聲笑問:「有沒有好一點?還想吐嗎?」

  「……嗯,我好多了。」小孩用力嚥下喉間難受的氣息,雙眼因嘔吐而泛紅。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吐了?」

  一旁傳來聲響,藍莓抬眼,看見一位打扮極為時髦的女子走到桌前。

  女子瞪著服務生說:「喂,是不是你們這裡的料理有問題?不然我兒子怎麼會吐了?」

  「小姐,應該不是料理的問題。」服務生小聲解釋,面色為難。

  「不是料理的問題?」女子聲音拔尖地喊,「叫你們經理出來,我要問問看到底是怎樣,有問題的料理還敢端出來賣!」

  「小姐……」

  「這位媽媽,我想,應該先送小朋友去醫院吧?」藍莓冷聲出口。

  「你誰啊?關你什麼事?」女子面色不善地瞪她。

  「我只是在這裡用餐的人,我不知道你剛才上哪去了,可是小孩子會吐,一定有徵兆,當媽媽的人怎麼會都沒發覺呢?」她義正詞嚴地說。

  「你!」

  「先送他去醫院,雖然他說吐過好多了,但還是去醫院一趟比較妥當,至於到底是不是料理的問題,晚一點再確定也不遲。」

  「他都已經說好多了,幹麼還要去醫院?你又不是這家餐廳的人,憑什麼跟我說這些?」

  「憑……」

  「憑你已經打擾到我們的用餐。」藍莓未竟的話,由走到她身旁的卓兆宇補充。「有你這樣的母親,難怪這小孩不舒服也不敢張揚。」他看了眼女子的打扮和小孩子簡約的衣褲,立刻做出結論。

  一個只在乎自己打扮亮麗的母親,完全沒將心思放在小孩身上,又怎麼會發現孩子有任何異狀?

  「你是誰啊?」

  「我是這家餐廳母公司的副總裁,如果覺得餐點有問題,歡迎投訴,至於這份餐點,公司免費招待,順便請服務生馬上送去化驗,報告出來,我會請服務生聯絡你,這樣的處理可以嗎?」他說著,遞出自己的名片,隨即又對一旁的服務生吩咐,「麻煩聯絡救護車,送這個孩子去醫院,費用由公司支出。」

  「不用了!我們走。」女子臉色忽青忽白,扯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小孩急忙離開餐廳。

  即使吵雜的聲響停止,但是嘔吐味還是在空氣中飄散,只見卓兆宇對現場所有客人道歉,「不好意思,影響各位用餐質量,今天所有餐點,由公司招待。」說著,他又對服務生交代了幾句,隨即帶著藍莓離去。

  一路上,她直瞅著他,唇角勾著淺淺的笑。

  回到公司的副總裁辦公室,卓兆宇輕易地將藍莓拽到懷裡。「怎麼我覺得你還挺開心的?」

  「我覺得你剛才處理得很好。」

  「我?」他哼。「是你吧,我可沒那種勇氣去接別人的嘔吐物。」

  「那個小朋友很有規矩,忍著不敢吐,那樣其實很難受。」所以她想也沒想地做出那個動作。她想,那也是拜他所賜,是小時候被他訓練的。

  「你挺喜歡小孩子的嘛。」

  藍莓只是笑,沒告訴他她並非喜歡小孩子,只是容易在一些小孩子身上看見他小時候的影子。

  「你在笑什麼?」面對她,他真是有點摸不著頭緒。

  初見面時,對他淡漠,再見面時,對他生疏,第三次時,卻主動擁住他,接下來,她開始會對他笑,只是沒有笑點,教他搞不清楚她到底在笑什麼。

  「你喜歡我。」

  「……不知道你從哪裡推出這麼大膽的假設。」喜歡她?他並不這麼認為,但只要她待在他身邊,他心頭悸動著,也暖著,常纏著他不放的孤寂,似乎也消失不見。

  「我就是知道。」因此,她笑瞇了琉璃般的烏靈杏眼。

  他有潔癖,不主動親近人,能讓他親近的,在他心裡總有些份量,至少是讓他擱在心裡的。

  可是,他是怎麼喜歡上現在的她?

  「你的表情真多。」卓兆宇被她微抿的笑意勾動心緒,又被她攬眉不解的表情逗笑,不由得探指輕觸她粉嫩的頰。「喜歡你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歡你身上的氣息。」那是一種教他安心的氛圍。

  其實,一開始接近她,只因她是一枚極好的棋子,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第4章(2)  

  「我身上都是香草的味道。」

  「可不是?」明明是那麼厭惡的味道,但只要出現在她身上,他似乎就少了幾分嫌惡。「所以,待在我的身邊,當我的顧問。」

  「我說了,花茶……」

  「不就是一個借口,你硬要我說破?」卓兆宇輕彈她圓潤白嫩的額頭。「要不然,你替我試一些開發食品的味道,我想你的味覺應該不錯。」

  「你自己是副總裁,最後一環的品管應該由你來才對吧。」

  「確實應該是這樣,可惜我沒有味覺,只能憑氣味分辨,很累人。」

  「……你真的沒有味覺?」藍莓微愣。之前陳巧倩似乎也有提過,但當時她正因他腦癌復發的消息慌得六神無主,根本沒聽仔細。

  他的味覺向來很好,而且偏好美食,向來只要味道不對,他是寧可餓著也不肯吃的。

  「這麼說似乎又不太對,因為你上一次泡的花茶,我喝得出味道,清新中帶了點甜,還有香草特有的味道。」奇異的是,味覺似乎只限於在品味花茶的時候。

  「……晚一點,我再幫你泡一壺花茶。」她不知道他為何失去味覺,但如果花茶可以幫他喚醒一點味覺的話,她可以天天替他準備一壺花茶。

  「再說吧,我實在不喜歡那股味道。」

  「想要喜歡我,只好請你多多委屈了。」她說得一點都不誠懇,甚至有點幸災樂禍。

  而這樣的眉眼,他似曾相識,像是前世烙下的記憶,在眼前重現。

  「很大膽,我喜歡。」卓兆宇啞聲喃著。

  在卓家,每個人都禮遇他,幾乎視他為毒蛇猛獸不敢靠近,在四方集團裡,幹部們對他唯唯諾諾,儼然當他是一代悍將,沒有一個人敢正視他,甚至挑釁他,就連卓弁貞都不能,卓煜也不會這麼做。

  可是她……這樣的力道,剛剛好。

  藍莓直睇著他逼近的俊臉,半掩著眼覷他,眼看他的唇就要落下,外頭有人突地推門——

  「副總裁,會議時間……」

  砰的一聲,代替了未完的話,而同一時間,藍莓也動作飛快地將他的臉推開。

  「……你這是在幹什麼?」

  「你該工作了。」她緋紅著俏顏,義正詞嚴地說。

  結果偷香不成的卓兆宇真的去工作了,但藍莓也沒有因此獲得什麼喘息的時間。她被迫出席會議,聽著似懂非懂的賣場項目小組幹部報告,緊接著又是食品研發會議,由各個幹部輪流上台發表小組成果和預定開發的食品。

  會議步調非常緊湊,每個人上台的時間不長,一個個皆訓練有素,抓緊時間報告。

  但是,不知道是剛才索吻被打斷,還是報告內容真的太差勁,一進會議室,卓兆宇就始終沉著臉。

  他狀似閉目養神,但藍莓知道,這是他凝神聆聽的習慣。他向來聰明,不多浪費體力,也不需要多看報表文件。

  但是,當他的長指在桌面上不規則地彈打時,她開始替台上的幹部捏把冷汗,而在他開始揉著眉尾,欲開口的瞬間,她快速遞上一顆杏仁糖。

  他看她一眼,擺了擺手,她隨即乖乖將杏仁糖脫去包裝,丟進自己嘴裡。

  然而,沒一會見他長指收握成拳,她又立即奉上一杯茶。

  「喝茶。」她揚起笑臉。

  不能生氣,生氣對養生乃是大忌,更何況他身上有病,更不能老是生氣。

  卓兆宇瞅她一眼,神色依舊不善,將茶移到一旁,直到台上的人開始不知所云的瞬間,他突然微笑,端起茶,站起身,朝那人走去。

  藍莓看著他,有點焦急。

  那人如臨大敵,冷汗直飆地看著副總裁,直到對方將手中的茶遞給他。

  「渴了是吧,要不然我怎麼會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卓兆宇笑瞇了眼,然而那抹笑卻讓所有人恐慌不已。「喝茶,十分鐘之後,再讓我聽不懂,就把茶水間的茶全吞光。」

  四方食品研發最引以為傲的是走精緻美食風格,和異國風餐廳的各國大廚合作一系列各國風味美食,高級的食材卻是平民化的價格,而且採用與德國科技合作的自動加熱裝置,不需要經過微波爐加溫,只要按下盒上的按鈕,就會自動加熱。

  這樣的創舉,再加上平價的他國料理包,迅速攻佔各大賣場,成為快餐市場的寵兒。

  能夠有這樣的成績,底下的研發小組自然是功不可沒,但在研發之前,創意部門必須先搜集各種數據,再提出特別提案,而決定提案是否通過的,通常都是卓兆宇。

  很顯然的,他對研發小組正著手的企劃非常不滿意。

  「是。」那人誠惶誠恐地答。

  「還有你,剛剛提的那是什麼鬼玩意兒?」卓兆宇看向剛剛已經上台發表企劃內容的幹部。「和印皇集團合作的購物商城企劃,賣場毫無賣點可言,也完全沒有搭上印皇方面的主題,是昨晚沒睡飽嗎?給我洗把臉,十分鐘後清醒一點,要是腦袋還不清楚,乾脆回家睡飽一點。」

  「是!」

  卓兆宇的語氣帶著教人發毛的恫嚇,臉上也抹著讓人莫名恐慌的笑,感覺沒有殺傷力,一點也不嚴肅,但那拐彎抹角的字眼,就是能夠鞭策所有幹部持續向前衝。

  話落,洗臉的去洗臉,喝茶的去喝茶,全數往外跑,趁機爭取時間做最後的修正,瞬間,會議室裡就只剩下卓兆宇和藍莓。

  他一坐回位子,便對上她難以理解的目光。

  「你認為我的做法有問題?」他知道他的鐵腕作風在幹部之間向來沒太好的共鳴,但也沒得到太差的評價。

  「不。」

  「不然呢?」

  「我以為你會把茶潑到那個人臉上。」剛才有一瞬間,她幾乎要衝上去阻止,還好沒有,不然就糗大了。

  「……那麼做有什麼意義?」

  「呃……就可以表現你唯我獨尊,或者是殺雞儆猴等等意義。」因為,她就被他潑過啊。

  「在你眼裡,我是這麼幼稚的人?」卓兆宇微揚起眉。「那種做法哪可能收買人心?想要管理好公司,就要恩威並濟,沒有大錯,就拐個彎讓對方反省,有點成績,就要充份給予讚美增加信心。」

  「要是犯下大錯呢?」

  「一律革職,永不錄用。」

  「……喔。」就像她嘍?一旦被他認定背叛,他就再也不要她了……

  「我又沒罵你,苦著臉做什麼?」

  「沒,我只是在想剛剛會議上的提案。」她轉開話題,也順便甩開不必要的煩悶。

  他變得成熟內斂,不再小孩子氣,不再彆扭任性,反倒是她……她的時間被困在五年前的那瞬間,只有她還站在原地。

  「喔?」

  甩甩頭,她趕緊回神。「其實,我覺得豬腳凍這個想法很不錯,畢竟在德式料理裡頭,也有類似的做法,只要配上食用釀花和香草佐醬,一樣很創新,而且添了幾分清新,少了幾分油膩,相當養生。」

  「聽起來似乎挺像一回事的。」他揚高眉頭。

  「不用太佩服我,免得讓我太驕傲。」藍莓笑得很得意。

  唉,她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健康,從沒想過有一天可以在公事上幫他。

  卓兆宇一怔,低低笑開。「你是哪只眼睛看見了我的佩服?」

  她很確定地指著自己的眼。「這兩隻。」

  他看了她好半晌,突地放聲大笑,爽朗開懷的笑。

  於是,破天荒的會議在十分鐘後重新展開,竟在卓兆宇的笑聲之中度過,最後所有幹部在離席之前,都不忘多看藍莓幾眼,認定是她左右了副總裁的心情,於是將她看得緊緊的,像是要將她牢牢記在心裡。

  回到辦公室裡,卓兆宇一把將她拽進懷裡。

  「藍小姐,你真是挺不錯的。」

  「卓先生,你也很不賴。」她毫不吝惜地給予讚美,小手還偷偷摸上他的身體,想要確定他的好身形究竟是骨架撐起的,還是總算長了肉,又或者是現在是否又因為病症復發而日漸消瘦。

  卓兆宇微瞇起眼盯著她每個動作。一開始,他以為她是大膽調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認定她不會是這樣的女人,於是他慢慢觀察,發現她的眼裡真的沒有半點情慾,反倒是像在確認什麼。

  「摸夠了?」等到她將他前胸後背都摸完,小臉看似鬆口氣,卻又像是憂心忡忡,他才戲謔低問,「還滿意嗎?」

  「嗄?」藍莓一愣,茫然抬眼,才察覺剛才自己的動作似乎有點過火,趕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性騷擾,只是想確定……」

  她突地頓住,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說她在確定他夠不夠身強體壯?這樣的說法,好像有點怪呀……

  「我的身體是否如你所想像?」他替她接了話,笑得壞心眼。「我倒有個更好的建議,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不用。」他不用說出口,她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了,想要退開身,卻被他箝住。

  「這樣會不會太不公平?我大方任由你上下其手,你不覺得你應該也要付出回饋嗎?」他笑瞇的黑眸透著邪氣,俯近她。

  「可是、可是……」藍莓張口結舌,清透臉皮很不爭氣地泛開紅暈。「我、我沒有、沒有想要對你……」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卓兆宇壞心的問,就在唇距離她不過一厘米的距離時停住,開口逸出的氣息就纏在她的唇角。

  還用問嗎?他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就算她沒有很瞭解他,也一樣猜得到!

  「嗯?」他的唇瓣有意無意地輕觸她的。

  藍莓心跳加快,想閃,卻閃不過唇角酥麻的滋味。

  「為什麼你讓我覺得熟悉?」他唇角勾得又邪又壞,溫熱的氣息逐漸移動,噴灑在她敏感的細嫩頸項上頭。

  藍莓倒抽口氣,感覺頭皮發麻。

  就算他失去記憶,依舊是個五感奇佳的人,他的觸角向來敏銳,對別人給予的每個動作和反應,總能準確無誤地判斷出對方是什麼心態和用意,甚至帶著什麼企圖和野心。

  而他,感覺到她的不尋常了?

  「藍莓,我想信任你,給我個說法,讓我好好信任你,因為我不想錯過你。」

  卓兆宇低吶著,朝她雪白的肩頭輕輕一咬。

  「啊!」

  「你的轉變太大,從一開始的淡漠到現在的主動接近,你甚至沒要求我回復客戶對琉璃香草園的訂單,到底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又或者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要你到我身邊?」不能怪他多做揣測,實在是她的變化讓他不得不防。

  他對這個世界累積的信任太少,所有的人事物對他而言都太陌生,集團內部的爾虞我詐讓他必須學會自保,他必須將一切都掌握住。

  藍莓心口一窒,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就怕細微反應都會被他看出端倪。

  他也未免太會猜了!

  都怪她一開始對他太冷漠,也難怪他難以相信她現在的親近……可有什麼辦法呢?她怎麼會知道他的病復發了,逼得她不得不來到他身邊,先取得他的信任,再想辦法瞞著他的病情,讓他就醫。

  而眼前,她應該要怎麼讓他信任她?

  「藍莓?」他又輕咬了下。

  「我……」

  藍莓的話未出口,辦公室的門驀地被人一把推開,她背對著門,不知道踏進辦公室的人是誰,然而卓兆宇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鬆開了口,懶懶揚笑。

  「秉賢,你忘了敲門。」

  秉賢?她攢起眉,確定對這個人名沒印象。

  「……我還以為流言都是假的,想不到居然是真的!」陳秉賢像只快發怒的野獸低咆。

  「嗯?」卓兆宇不怎麼以為然地等著對方的下文,卻見他大步走來,大手就要扣上懷裡的女人,「你做什麼?」他隨即拽著她往後退了一步,不悅地瞪著陳秉賢。

  「就是因為她嗎?所以你決定取消和巧倩的婚約?」

  在卓兆宇懷裡的藍莓一怔。

  他們取消婚約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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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1 12:28:46

第5章(1)  

  卓兆宇看似早猜出陳秉賢的來意,神色不變地笑道:「跟她沒關係,純粹只是因為我不想耽誤巧倩。」

  「你現在才說?你已經耽誤她五年了!」

  「所以,現在趕緊放手。」他說得理直氣壯。

  陳秉賢握緊拳頭,壓根不管他懷裡還有個人,兇猛的拳風毫不留情地往他臉上掃去。

  千鈞一髮之際,藍莓踮起腳尖,伸出雙臂護著卓兆宇的頭,雖然陳秉賢緊急收了力道,但拳頭還是打在她的手臂上。

  卓兆宇愣了下,抬眼,眸露震怒,揮拳逼近對方,藍莓趕緊抓住他的手,吃痛地低吟,「別打……」

  「你逞什麼能?明明不關你的事,幹麼護著我?」他懊惱低吼,緊張的查看她的手臂,只見白皙柔亮的肌膚印上了一抹紅。

  原本陳秉賢這一拳,他就是打算任他打的,好讓他消氣,誰知道她竟出手護著他,護得讓他覺得自己簡直窩囊到家,心隱隱發痛。

  原本拿她當棋子,邀她參加家宴,故意在公司和她親近,都是為了要讓陳巧倩知難而退;並非他討厭陳巧倩,而是對她實在沒感覺,但基於她有照顧過他一段時間的恩情,要他真的開口解除婚約,就怕傷她更深,所以他才會利用藍莓。

  誰知道,一旦接觸這女人,就像遇上戒不掉的毒,兩人互動得更多,他越想認識她更多,一顆心就這麼無預警地栽了進去,亦是他始料未及。

  「可是……」那是反射動作……她痛縮著眼,不想解釋。

  「你!」卓兆宇氣得緊抿唇,抬眼瞪著肇事者。

  「卓兆宇,從今天開始,印皇集團取消和四方所有的合作!從此之後,你我不再是兄弟合作!」陳秉賢撂下狠話,轉身就走。

  藍莓愣了下,忙問:「印皇?不就是那座購物城合作的對象?」

  卓兆宇冷冷地瞪著她。

  「……你不去跟他解釋嗎?」

  「有什麼好解釋的?」

  「可是和印皇合作的大型購物城,不是你想要豎立起四方更進一步的證據?」

  雖說她在會議上聽得不是很詳細,但她注意到,關於購物城的合作,他有相當大的野心。「而且,你不是盯著幹部一定要擬出最佳企劃嗎?」

  畢竟那是結合大型購物城和遊樂世界、渡假村等複合式休閒的建案,裡頭還有一家跨國集團參與,要是能夠一起合作,四方未來必定能跨進歐美版圖。

  卓兆宇皺起濃眉注視著她,依舊感覺她是一團謎霧。

  她對他的好,沒有摻上任何雜質,是一心為他好,而且她慧眼冰心,將他看得極為透徹。

  被人看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應該要避開她,可是卻像被牽引住,阻止不了心底的渴望,一再想要親近她。

  「難道沒有和印皇合作,我就成就不了什麼大事?」他臭著臉拉她到茶水間,打開冰箱冷凍層,取出冰塊裝在手帕裡,替她冰敷臂上的淤紅。

  「可是一起合作,在世界的能見度比較高——」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靠陳巧倩取得合作關係?」他冷瞅著她。

  藍莓不禁抿了抿唇。「……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未婚妻是別人說的,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是因為你失去記憶嘛。」

  「不,不是那樣。」卓兆宇想了下,狀似漫不經心地說,「我是失去記憶,但不代表我對周圍沒有任何感觸。」

  「什麼意思?」

  看她一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他乾脆再拉著她回辦公室,省得隔牆有耳。「我沒有辦法信任其它人。」回到辦公室,他拉著她在候客用的沙發上坐下。

  「為什麼?」

  「我懷疑自己活在謊言裡。」

  藍莓聞言,心間一跳。

  「……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我失去記憶之後,是由我的父母和舅舅拼湊出我的記憶,可是在我父母去世之後,我開始覺得他們說的跟我所感受到的,有極大的出入。」卓兆宇細心地按壓冰敷她的手臂。「好比說,他們告訴我卓煜和卓弁貞對四方極有野心,想要趁我生病,得到四方經營權。」

  「怎麼可能……」藍莓小聲駁斥。

  「一開始,我信了。」卓兆宇移開手帕,抬眼直瞅著她,笑得有點無奈。「對於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你能苛求我太多嗎?我的父母是我最親近的親人,他們對我的重視,我感受得很清楚,會相信也算正常。」

  「……嗯。」

  「於是,等我病好回到公司,便暗中對付他們,想要將他們趕出四方,一直到我父母去世之後,才開始發現有些不對勁。」

  「喔。」她不禁感謝老天給他靈敏的五感。

  「弁貞對我,一直抱有一種很古怪的愧疚,在公事上禮讓我,從不和我爭辯什麼,更不會私下和公司元老走太近。前陣子和卓煜鬧開時,卓煜不經意說出弁貞有欠於我,我問了弁貞,他才說,他偷了我一顆糖。」

  藍莓眨了眨眼。「你信了?」

  「我看起來像是笨蛋?」他白了她一眼。「他不想說,我也不想逼他,反正只要他開心就好,我不需要他背負著沒意義的內疚,因為我早就忘了那些事。」

  「嗯。」她很贊同地點了點頭。沒錯,一切都過去了,記憶消失,他們就從這一刻再出發,不也是一種契機?

  「所以,我對人持疑,因為連最親的人都會騙我,你說,我該相信誰?」

  相信我。她想這麼說,但是說不出口。他們相處得不夠久,不足以讓他百分之百地相信她。

  她可以慢慢來,就怕他的身體撐不下去。

  「不過,我想,我應該可以信任你。」

  「咦?」藍莓抬眼,面帶疑惑。

  「我相信你,不好嗎?」

  「好。」她回答得很快,就怕他立刻改變想法。「我可以讓你信任,絕對不會背叛你,你可以相信我。」

  卓兆宇勾起唇角。「真有自信,藍小姐。」

  「我的自信是你給我的。」只要他眼中有她,她就會相信他愛著她,這一次,她不會再被任何計謀之下的畫面誤導。

  「……你的改變真大,一開始對我可是冷漠得要命。」他哼笑著,繼續冰敷她的手臂。

  「我……沒想到會遇見你,太突兀了。」話一出口,她杏眼微瞠,恨不得掐死自己算了。

  她果然是笨蛋,他一直沒罵錯!

  他抬眼睇著她。「喔,難不成你早就認識我?」

  「我……常聽卓煜和弁貞他們提起你。」她垂著眼,就怕被他看出破綻。

  「喔?所以,你早就喜歡我了?」

  「……是。」她不能欺騙他,更不能欺騙自己。「可是,你已經有了未婚妻,所以……」

  她的愛情一直都在,否則不會在琉璃香草園裡建造和卓家相似的小木屋和溫室,彌補自己失去的。

  「喔——」他拉長尾音,勾斜的唇角顯示他大好的心情。「那麼接下來,你可以安心和我交往了?」

  「你想跟我交往?」她瞠圓杏眼。

  「你有意見?」卓兆宇傾身向前,吻了她的唇。

  藍莓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等等,你該不會是為了我,所以才解除和陳巧倩的婚約吧?」他做事向來循序漸進,為了達到最後目標,他會一開始就剷除所有可能出現的阻礙。

  「你真是太有自信了,我喜歡。」他低笑。

  「難道……不是嗎?」她太高估自己的身價了?

  「也可以算是。」

  「……」

  「應該說,你的出現是一個契機,剛好讓我可以將早就看不慣的陳家勢力從四方徹底除去。」他笑了笑。「這些事你不需要懂,只要在我需要你的時候,待在我的身邊就好。」

  沒有原因的,只要有她在,他似乎就可以充滿力量,處理擱置多時的煩事。

  「你的說法好霸道,感覺我好像是你的附屬品。」她細聲嘟嘍,卻沒有半點埋怨的口氣。

  「不,你可以成為我的另一半。」可以支撐著他,又與他互補。

  藍莓直勾勾地看著他,有些動容。當初他說要結婚時,沒有求婚,但他也是這麼說的。

  她不禁有點恍惚,懷疑時空沒有流逝,他們一直相守在五年前最美麗的時光裡。

  「所以,麻煩你,明天把你說的豬腳凍更具體地化為文字,寫成企劃交給我。」

  「嗄?」

  「你有本事替人解圍,就要有本事善後,對吧?」

  看著他沒良心的笑,她應該要生氣的,但她沒有,反倒笑瞇了盈淚的杏眼。

  「就讓你看看我多有本事!」

  「拭目以待。」

  然而,隔天,藍莓卻失約了,原因是——

  「墨綠廚房的店長告訴我,宣晨今天不進店裡,我不到墨綠廚房不行。」

  於是,她明明進了公司,卻還是將他拋下,匆匆離去。

  忍住將她抓回大卸八塊的衝動,卓兆宇將當日重要的工作先處理完畢之後,通知秘書一聲,隨即離去。

  他不知道墨綠廚房在哪,但只要一通電話,卓弁貞就告訴了他詳細的地址。

  他迅速驅車前往,停好車子踏進店內,看見半隱密式的包廂雅座和開放空間中,客人大約坐了一半的座位,鮮艷的裝潢色彩在店內牆面形成搶眼的圖騰,一直延伸到吧台邊。

  站在吧台裡的年輕女孩,靦腆地對他說:「歡迎光臨。」

  「藍莓在嗎?」

  「老闆在廚房裡。」她指著通往廚房的走道。

  很自然的,他邁開腳步朝廚房走去。

  推開門,迎面而來的熱氣瞬間熏得他冒汗又想吐,原因出在那濃郁的香草及花茶味,讓他覺得頭昏。

  歎口氣,他很快瞧見偌大的廚房裡,一道纖細的身影在裡頭忙碌著。

  「藍莓。」

  聽見他的呼喚聲,她驀地回頭,臉色微詫,小跑步而來。「你怎麼來了?快到外頭去,這裡太熱了。」

  「我看起來像個廢人?」卓兆宇不悅地低斥,不滿自己被當成病人看待。

  「我……這裡溫度很高,你穿著西裝,不熱嗎?」

  「熱死了。」他乾脆脫掉外套,短袖襯衫底下雖是白皙的臂膀,卻有著結實的肌肉線條。「為什麼不叫你的合夥人來支援你?」

  「石榴懷孕了,我不要她到店裡幫忙,柳橙家的百貨公司最近則是忙翻了天,不過最主要是她完全不會煮花茶,更不會做蛋糕,也幫不上忙。」她看他一眼,聽見定時器的嘩嘩聲,趕緊回頭關上爐火,再分神看著麵粉攪拌器是否已經將麵粉打成團狀。

  「我說的不是那兩個人,我指的是你說的宣晨。」後頭兩個字,他刻意說得很重,就怕她聽不清楚。

  「宣晨他……」藍莓抿了抿唇,開始裝忙。

  宣晨知道她又回到他身邊,正在和她鬧脾氣,準備全面罷工,所以她只好自己動手做蛋糕。

  可是天曉得蛋糕真的不是她的強項,她只會最基本的海綿蛋糕,勉強裝飾一下還可以,至於其它的慕斯類蛋糕,只能暫停供應了。

  「他怎樣?」

  「沒事啦,因為他要幫我打理香草園,所以沒空過來。」她想挖出麵團,平鋪在鐵板平台上頭。

  「……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會幫你打理香草園?」瞪著她笨拙的動作,他微惱將她推到一旁,動手用鏟子挖出麵團,動作快速地平鋪之後,隨即擱入烤箱裡,似乎不需要思考般,調好烘烤的時間和溫度。

  藍莓傻眼地看著他利落的身手。

  然而他一轉頭,隨即又瞇眼瞪她。「回答我。」

  「他……他是我的表哥。」

  「表哥?」

  「我舅舅的兒子,我不叫表哥要叫什麼?」

  「……喔。」微揚濃眉,卓兆宇迅速將剩餘的麵團搞定。

  隨即他又在瓶瓶罐罐中尋寶,將所需的配料找出之後,開始在櫃子裡尋找其它種類的麵粉,最後又找出兩塊發酵了一晚的麵團。

  回頭,看她還傻愣愣地杵在一邊,他沒好氣地輕斥,「礙事,去外頭。」

  「……你好熟悉。」

  他濃眉微蹙,玩味著她的話。她驚詫的不是他會做蛋糕,而是他很熟悉?怎麼這口氣,像是她曾經見過他做蛋糕?不過就連他都有點疑惑自己居然這麼駕輕就熟。

  「我沒想到你會做蛋糕,而且這麼熟練。」接收到他審視的眼光,藍莓趕忙又接了一句。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得很,現在,給我去外頭。」

  因為,卓大廚要開始大展身手了。

第5章(2)  

  「我忙了一整個下午,你給我的,只是一杯花茶?」

  在做完所有廚房工作之後,卓兆宇來到吧台一坐,一杯沁涼的花茶也快速遞到他面前,壓根不問他的意願。

  「你喝喝看。」站在吧台的藍莓只是催促。

  他沒啥意願地看了眼花茶杯裡青綠噙著琥珀黃的茶水,端起在鼻間嗅聞了下,濃眉微揚,輕啜了口,頗意外茶中韻味。

  「這是什麼?」

  這不是花茶的味道,雖然它聞起來很像,但似乎又帶著一般茶葉帶蜜的清香,還有淡淡的水果香氣。

  「我用美人茶冷泡一夜之後,再將煮好的茉莉和檸檬草茶加上切片蘋果乾熱浸,擱涼之後冰起來,用一比三的做法調配,完全沒摻糖,味道還不錯吧?」

  「相當好。」他喜歡偎在喉底的茶香。

  「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知道他不喜歡花茶,所以她一直嘗試改良,這種做法在好幾年前早就成形。「茉莉可以鬆弛神經,檸檬草有殺菌效果,又能夠預防流行性感冒,蘋果可以調理腸胃,促進腎機能。」

  她刻意說得小聲,不想讓外場的客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只因這款特製茶是專屬於他的,是非販賣商品。

  「……我看起來很虛嗎?」促進腎機能?他微瞇著眼,不斷咀嚼這幾個字。

  「現在看起來還很好。」她仔細打量他。

  他在廚房工作了好一會,總覺得他的臉被裡頭的熱氣烘得白裡透紅,眸底沒有疲憊,氣色好極了。

  「晚上到我家裡,讓你知道我有多好。」他曖昧地邀約。

  「……不用了。」藍莓不著痕跡地往後退,快手端出他獨立完成的切片蛋糕。

  「吃吃看,這是你的傑作喔。」

  卓兆宇垂眼瞅著蛋糕夾層裡的藍莓慕斯,拿起叉子,沾了點藍莓慕斯。「請問,吃藍莓有什麼好處?可以促進哪方面的功能?」

  「……」不用問,她也知道他說的到底是哪一款藍莓。

  她不太清楚自己是哪一句話得罪他了,竟激得他想要將她帶回家?

  「我幫你做了好幾個蛋糕,結果你拿我做的蛋糕款待我,外加一杯特製茶,會不會顯得我太好打發?」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蛋糕,滿腦子算計著要把她綁回家。

  「……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只是幫得了今天,往後幾天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快快轉移話題,佯裝一臉煩惱。

  「我打電話要弁貞手底下的大廚過來支持。」他有自己的工作,沒辦法隨傳隨到,替她賣命,但替她找幾個賣命的,不算難事。「這麼一來,你就算休息個幾天應該也無所謂,畢竟香草園有你表哥在,這裡有其它人支持,你完全不需要煩惱。」

  「……」說到底,他還是很想將她打包帶走?

  可以得到他的重視,她是很開心,要是能夠待在他身邊全天候照顧他,也是個挺不錯的打算,只是……他想的,似乎和她想的不太相同。

  他的積極讓她……有點不知所措,只能拿起慣用的花茶杯,喝了口花茶,緩和一下情緒。

  然而就在這當頭,卓兆宇眼尖的瞥見她手上的琉璃花茶杯,不禁瞇起眼。

  「你怎麼會有那個琉璃杯?」他查過,知道爺爺留給他的琉璃杯是一對的,而她手中拿的那一隻,幾乎和他的一模一樣,只差在色調略微不同。

  沒料到他突然問起這個琉璃杯,藍莓想了下才回答,「這是……洪有梅送給我的,有問題嗎?」難道他記得這個琉璃杯?

  不可能的,他不應該還記得。

  「不,只是……」他欲言又止,垂眼思忖半響,才問:「藍莓,洪有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為什麼想問她的事?」她不禁想起,當他第一次來到琉璃香草園時,要找的人也是洪有梅,到底是誰勾動了他的記憶?

  卓兆宇直瞅著她,將爺爺留下的謎團說了出來。「你想,一個琉璃杯,要怎麼讓我拾回失去的幸福?」

  藍莓怔忡地垂著眼。沒想到爺爺竟然會留下這樣的遺言,這麼做,根本就是打算將他引到她身邊……難道說,爺爺給她那筆土地,不只是為了照顧她的下半輩子,而是為了現在留下伏筆?

  原來,爺爺竟然是這樣照顧她,而她居然一直以為,爺爺請張秘書交給她的錢和土地是仁至義盡的做法,甚至還因此埋怨過爺爺,惱爺爺居然不相信她,誰知道爺爺的心思竟然埋得這麼深,直到現在才讓她明白。

  「你怎麼了?」

  厚實低醇的嗓音逼近,她一抬眼,淚水猝不及防的掉落。

  「藍莓?」他猛地站起身,還未觸及她,暈眩再度降臨,身體猶若掉落水中,整個世界開始左右翻轉,劇烈地搖晃!

  「兆宇!」她急忙橫過吧台,一把將他抱住。

  不要!請不要再折磨他!

  從小到大,每見他暈眩一次,她就跟著痛苦一次,多希望他的病痛都可以轉移給她,她寧可自己痛也不要他受苦。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保護他?

  「……我說,到底有沒有這麼誇張?」

  在墨綠廚房,卓兆宇的暈眩稍緩之後,就被藍莓強制帶回家。

  這麼做雖然正合他的意,只是一回到家,她就趕緊將他壓到床上,讓他很疑惑,隨即又替他蓋上被子,調整空調的溫度,準備好熱茶和搜出他早已經擱置多時不吃的藥,之後才守在他床邊,雙眼瞪得大大的,像是在觀察他的精神氣色。

  感覺上,她像是在轉瞬間化身為醫生,光是用雙眼就能看穿他體內所有的細胞。

  「……都是我害的。」她抿著唇,淚水盈在眼眶裡。

  「你在說什麼?」

  「都是因為我害你太累了。」

  卓兆宇終於聽明白她的話意,不禁沒轍地抽動眼角。「我這是老毛病,我的主治大夫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我說,這種毛病不會危及性命,但也會讓我不好受,我唯一要學習的只有習慣,所以,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藍莓抿唇不回答。她不敢告訴他,這根本就是他腦癌復發的徵兆。

  她恐懼不安,渾身冷得打顫,明明是盛夏,卻覺得置身在無止境的酷冬裡。

  「我在跟你說話,你到底聽見了沒有?」他嘖了聲,掀開被子要起身,卻又被她一把壓上床,軟綿的身軀就趴伏在他身上。

  「給我躺著!」她氣惱的低吼,讓人搞不清楚她身上的顫抖到底是生氣,抑或是莫名的寒顫。

  「……好嗆的口氣,藍小姐。」

  「給我乖乖聽話!」她的進度太慢,他惡化得太快,要是不趕緊把他送進醫院治療,也許真的會來不及。「我警告你,想跟我交往,就必須要有健壯的身體,否則一切免談!」

  他微揚濃眉,玩味地說:「請問,必須要有哪些條件,才算是健壯的身體?」

  說完,他拉著她的手伸入自己衣衫底下,不容她退縮,更不容許她插話。「這樣夠不夠?你還滿意嗎?」

  他強拉著她,從緊實的腹部緩慢撫上厚實又飽含彈性的胸膛,最後貼覆在他左胸上。

  藍莓還來不及害羞,一把火已經先燒上她的腦門,氣得她往他胸口一掐。「不滿意!病人就要給我有病人的樣子,你使什麼壞?」

  一掐,一轉,狠狠地使力,向來溫順的眸子像是快要噴出火。

  卓兆宇錯愕地瞅著她,不是因為她毫不羞怯,更不是她狠掐他一把,而是她這種說話的調調,讓他出現了某種時空交錯的恍惚感,也一一點出他沒多細想的諸多疑點。

  她太瞭解他,清楚他的底限,用字遺詞、行為舉措都在他最喜歡的範圍內,那樣恰到好處的相處模式,豈只能用熟悉隨意概括而過?

  如果不曾相處過,她不可能這麼懂他;沒有愛過,她的眸底不會出現那麼複雜又矛盾的敵意和愛慕;不曾相戀過……她又憑什麼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命令他,而他居然還能接受,毫不勉強?

  他們愛過吧?只是不知道為何而別離……是這樣的吧?

  「給我乖一點!」她低罵,鬆開手,卻發現他緊抓著她,正要再罵,卻聽他說——

  「我要吻你。」

  「不可以!」她想也沒想就拒絕。

  他要的可不只是一個吻,她比他還清楚。

  然而,他抓著她的力道微微使勁,輕易地將她拽入懷裡,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搶先攫住她的唇,不容她抗拒地撬開她的唇瓣,鑽入她的唇腔裡頭,纏吮她軟嫩的舌尖,舔遍她口中每個角落,濃烈地引爆火焰。

  「……藍莓,我們愛過吧?」半晌,他才不捨的結束了吻,在她唇上輕啄微吮之際,低啞問著。

  藍莓頓時瞠目結舌,而這樣的反應,正中他的下懷。

  「……沒有。」她傻傻反駁。

  「是嗎?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這是我的房間?」卓兆宇輕笑。

  她再度無言以對。

  「你讓我感覺太熟悉,你對我的態度太熱悉,如果沒有相處過,我不會允許有人用這種高姿態命令我,但是我接受了,毫不勉強,甚至感到開心……我可不認為我有被虐體質,你說,對吧?」

  他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否則陳巧倩陪在他身邊五年,陪著他一起復健、認識這個世界,說不定他早就應該由感激而生出些許憐愛,但,他對她就是什麼感情都沒有,看她的感覺,跟個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沒兩樣。

  可藍莓不同,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心便深深悸動,如今他才總算明白,原來從內心深處吶喊出的鼓噪,是為了再相遇的激動。

  儘管他忘了她但靈魂還是深深地烙下屬於她的痕跡。

  纖長的指撫過她細嫩的臉頰,感覺她身上透著一股寒意,彷彿是從體內竄出的冰冷,他勾起唇。

  「怎麼了?被我看穿有這麼可怕?我傷過你?」幽速如深潭般的瞳眸直睇著她,注意著她每個反應。

  「……」藍莓的腦袋一片空白。

  從沒想過他竟然會敏銳到這種地步,竟能從她的破綻中解讀出這麼多訊息,但她不要他發現她是誰,怕要是再掀開一次血痕記憶,她會再次受傷,那樣的痛,迫得她無法呼吸的痛,一生只要一次就夠了!

  可是,不說,她又要如何跟他解釋?說謊?不想說謊,就得要全盤托出,對他而言,何嘗不又是另一次的傷害?

  「藍莓?」看出她的掙扎和無奈,卓兆宇不忍她左右為難,於是勾笑緩和她的壓力,「你愛我嗎?」

  「愛。」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這樣就夠了。」他雙臂在她身後交握,用她填補心底枯寂多時的空虛,想不到竟是如此吻合地嵌密。

  她偎在他的懷裡,淚水在眸底打轉。沒想到他竟可以選擇不逼問她,只為了確認她的愛情。

  可以嗎?這一次,她真的可以待在他身邊嗎?

  「兆宇——哇!抱歉!」良久,門板突地被人推開,隨即又關上,但不一會又被推開,露出卓煜有點難以置信的眼。「呃……我能請問一下,睡在你身上那個人是……小莓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31 12:31:03

第6章(1)  

  「……小莓,記得下回要鎖門,不要讓我撞見,不然我會覺得很尷尬。」卓煜語重心長地說著。

  剛剛。四個人睽違多年,同坐在餐桌邊一道用餐,吃過晚飯後,隨即又移回兆宇房間,藍莓先將兆宇趕進去洗澡,才和他與弁貞坐在屋裡的小沙發組上。

  她小臉緋紅地低吼道。「不是那樣啦!」

  「不要害羞,沒有關係,既然你們可以重修舊好,我一定樂觀其成。」卓煜一臉過來人的表情,不忘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甚至給予她贊同的眼光,要她持續加把勁。

  藍莓羞得都不知道要把臉藏到哪裡去,這時換卓弁貞開口了。

  「小莓,你真的決定回到兆宇身邊?」為了避免不小心叫錯名,他和大哥說好,現在統一叫她小莓。

  「……嗯。」

  「你問這是什麼問題?這是好事,不是嗎?」卓煜橫睨他一眼,又看向藍莓。

  「小莓,不要擔心,就算兆宇失去記憶,但相處十多年的情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抹滅,只要有機會再重逢,一定會勾動當年熱戀的心。」

  「……會不會連帶地將記憶也勾動起來?」這是她深埋心中最大的恐懼。

  「想起來又怎樣?」卓煜壓根不以為然。「解釋清楚不就好了?當初要不是兆宇病發,你們一定有好好解釋的機會,現在趁這個機會,把彼此心中的結打開不就好了?」

  藍莓沉默不語,連帶地,卓弁貞也安靜不說話。

  卓煜看了兩人一眼,抹了抹臉。「不過,我想,他是沒機會恢復記憶了。因為我聽爺爺說過,當初兆宇的主治大夫為了能夠將腫瘤完整清除,所以刻意往下切深一厘米,可誰知道就差那一厘米,記憶全部忘光光。」

  「是嗎?」兩人同時抬眼。

  「是這樣沒錯,不過手術是真的成功了,而他失去記憶也不會影響生活,他的身體依舊記得所有日常生活的瑣碎小事,包括他曾經讀過的所有讀物,所以他遺失了記憶,對兆宇的父母而言,反倒是一大利好消息……」話一出口,卓煜驚覺自己失言,趕忙解釋,「反正都過去了,兆宇的父母已經不在,你可以……該死,我在說什麼鬼東西?」

  他抱頭鬼叫,暗惱自己怎麼說怎麼錯。

  藍莓不禁輕笑出聲,懷念大伙聚在一塊的氛圍,那麼無憂無慮的時光。

  「大哥,我很想你。」她笑睇著他。

  卓煜感動地側抱住她,嘴上卻不饒人。「少來,你只會想兆宇而已吧,要不然我跟柳橙交往你一定知道,為什麼都沒主動找我?」當初,他們都嘗試去找她,但最終總是石沉大海,最後爺爺要他們放棄,別再尋找了。

  「真的,我有想你。」在她心裡,卓煜是真正的大哥,從小會帶著他們在家裡到處玩耍,只要他們肚子一餓,他就會想辦法把他們餵飽。「可是……那時我怕遇見他,所以不敢見你。」

  「那你又是為什麼改變念頭?」

  「因為兆宇……的身體不好。」她刻意壓低聲響,不敢說復發,就怕正在浴室洗澡的男人聽見。

  卓煜揚眉看向大弟。「兆宇身體很不好嗎?」他們三個兄弟,和兆宇走得近的只有弁貞,因為只有他受得了兆宇的脾氣。

  卓弁貞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不過,他並不認為狀況不好。」

  卓煜不禁若有所思地托著腮。

  「我想要在這兩天把兆宇帶到醫院,先徹底做完檢查,再做其它決定。」藍莓說出她的打算。

  「有困難。」卓煜看向她。「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但是公司近來因為兆宇退婚,再加上今天他以光榮退休的名義開除了陳巧倩父親總經理的職位,這個動作已經引起印皇方面的不滿,和公司內部偏總經理一派高級幹部的不平。這些事他一定都明白,也一定想要自己處理,這個時候要叫他住院檢查,我想他不會願意。」

  藍莓瞠目結舌。「他……把陳總開除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陳總和卓家一直是極為交好,這麼輕易地開除,不會出事嗎?

  「嗯,他大概已經受不了公司內部的派系鬥爭,趁著和陳巧倩解除婚約的同時順便一起清理門戶吧。」卓煜無所謂地笑了笑,看著她。「今天我會提早回家,就是想跟兆宇確定這件事,哪知道一開門就嚇了我一大跳。」

  「……」非要在這當頭再提起這件事嗎?「可是,陳總沒有說什麼嗎?」

  「他能說什麼?一旦兆宇決定這麼做,通常是已經抓到他的小辮子了,安靜離去才是上策。」

  「不過印皇方面,絕對會有很多動作。」卓弁貞道。

  「……可是,我還是覺得他的身體最要緊。」藍莓想了想,看著兩人。「能不能請兆宇先把公司的事交給你們兩個?」

  卓煜和卓弁貞對看了一眼,兩人笑得有點無奈。

  「你們不願意?還是說,這些年兆宇對你們不好,所以你們不想幫他?」儘管她離開卓家,仍下意識地注意著關於卓家的事,自然也知道外頭的流言有多少,而卓家的正主兒又是怎麼削減兩人的權限。

  「不是我們不願意,是怕兆宇不願意,如你所說,他對我們不好,那是因為他並不信任我們。」卓煜一副早已習慣的眉眼。「有些時候就算我們想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嗎?」藍莓垂著臉。

  「先別管公司的事,光是你想要拐他上醫院,只怕就很難了。」卓弁貞提出看法。

  「那要怎麼辦?」她雙手交握,十指扭絞得關節泛白。

  要讓他不發現自己的病情,放下工作到醫院住院檢查,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

  卓弁貞瞅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杏仁糖給她。「石榴要吃,我多買了一些。」

  「謝謝。」她不禁勾笑,剝開包裝,嘗著杏仁糖。

  杏仁糖甜而不膩,帶著濃濃的杏仁香,每當她煩躁不知所措時,總能安撫她的情緒。

  「別擔心,我們有個辦法。」卓煜伸出長臂摟著她的肩頭,微使勁將她帶入懷裡,附在她的耳邊傳授卓煜必殺技。

  藍莓越聽眉頭越緊,而後卻忍不住笑出聲,還沒開口詢問成功率有多高時,突地被一股力道狠狠扯離,一抬眼,便對上卓兆宇冷沉的眸色。

  「你們在做什麼?」

  「石榴要出嫁了,小莓感傷,我安慰她都不行?」卓煜瞪了眼對面的卓弁貞,氣他沒使個眼色告知目標人物從背後走來,隨即涼聲應付。

  「那也不需要摟著她。」冷沉的眸子噙滿不快。

  小莓?為什麼他可以對她叫得這麼親密?

  「小莓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卓煜壞心眼地想跟他槓上。

  「大哥。」藍莓咬著唇,撒嬌似地瞪他一眼。

  卓煜沒轍地聳了聳肩,點到為止。

  看著眼前幾人的互動,卓兆宇心裡無端閃過嫌惡。

  假設他曾經和藍莓交往過,那麼,卓弁貞和卓煜也許知道有她這麼一號人物存在,所以對她稱呼極為寵溺也很正常。

  可是,如果他們早就認識她,為何從未對他提起?

  有些疑問,他下意識她想閃避,可偏偏問題就愛纏著他的腦袋,存心不讓他好過。

  「好了,澡也洗了,飯也吃了,你應該要好好睡一覺。」藍莓站起身,推著他往床的方向走,並非詢問,而是近乎命令的口吻,令他莞爾。

  「對對對,夜深了,你該睡了。」卓煜笑得痞痞的,長臂往藍莓肩頭一勾,站在床畔邊。

  「……關你什麼事?」卓兆宇迅速起身,想拍開勾在藍莓肩頭上的狼爪,然而還沒碰到,便見她動作飛快地按住他的肩頭,又將他壓回床。

  他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廢人,居然被接二連三按在床上,只是為了要他乖乖入睡,彷彿他今年不過三歲。

  「早點睡,我要回去了。」藍莓坐在他床邊,替他拉好被子。

  「去哪?」他一把擒住她的手。

  「回家。」她說得理所當然。

  「……你不留下來照顧我?」

  「可是,你現在看起來好多了。」她笑睇著他,感覺從容自在,但實際上手心裡滿是汗水。

  她現在使的招術,就是方才卓煜說的「欲走還留」,但是到底能不能成功,她實在沒有把握。

  卓兆宇審視著她,餘光瞥見那兩位身份是他兄長的男人正在一旁等著看戲,不禁微惱低吼,「你們可以出去了吧?」

  「不,我剛才跟小莓說了要送她回去。」卓煜笑瞇了眼,心裡樂極了。

  「她今天不回去。」

  「她不能不回去,香草園正忙著,而且還有墨綠廚房這家店要忙。」

  「墨綠廚房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不會叫你馬子去管理?」卓兆宇說著,話鋒一轉——

  「還有,石榴只是懷孕,不是生病,適當的運動有助生產。現在,你們兩個都給我離開房間!」

  光是今天的狀況就已經夠教他不滿了,一整家店全都交給藍莓,所有大大小小的瑣事全都是她在運作,這是哪門子的合夥生意?

  卓煜和卓弁貞對看一眼,只見老大露出狡點的笑。「既然我們在這裡不受歡迎,那走吧。」臨走前,他不忘對藍莓說:「小莓,如果要回家,記得來找我,我會送你回去。」

  「好。」她溫順地點頭。

  「還好?」卓兆宇充滿佔有慾地將她扯進懷裡。「你壓根沒把我的話給聽進去!」

  「就算我今天不回去,明天還是要回去,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你的意思是說,你明天也不可能到公司幫我?」

  「……我有我的事要忙。」

  「你確定你是真的喜歡我?」她一點也不會膩著他,甚至完全不會親近他,只是會古怪地觸摸他的身體,確定他是否健壯。

  「這是兩碼子事,好比你也不可能為了我而丟下工作不管,不是嗎?」她一臉為難,像在哄小孩。

  「為什麼你認為不可能?」他沒好氣地瞪她。

  「你能把工作交給其它人嗎?」她反問。

  「你以為我公司裡的幹部全都是廢物?」

  「你信任得了他們?」

  「至少我信得過卓煜和弁貞。」公司的事正好告一段落,暫且將工作分攤給他們兩個,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藍莓聞言,將笑意藏在心底。「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把工作暫時交給大哥和弁貞?」太好了!大哥的方法真的奏效了,原來瞭解兆宇的人不只有她。

  「你叫大哥叫得好順口,怎麼就沒聽你叫弁貞二哥?」

  「你不也從沒稱呼過他們哥哥?」

  「……」卓兆宇壓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便張口封住她稍嫌聒噪的嘴。

  唇舌交纏之間,他放肆地汲取她每一寸柔美,在她嘴裡嘗到了濃濃杏仁香,直到彼此氣息交換,直到她感覺溫熱的觸感撫上她的腰際,她連忙喊停。

  「不可以!」

  「為什麼?」卓兆宇依然故我的親吻著她細緻的頸項,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輕撫著她滑嫩的肌膚。

  「你的身體不好。」她抓下他的手,瞇眼瞪他,可惜臉上的緋紅硬是將她眸底的殺氣殲滅到底。

  卓兆宇烏沉瞳眸裹著情慾,也同時蘊含著不快,眼角微微抽動。「……放心,我可以身體力行,讓你知道我的身體好到不行。」

  「除非你能證明你的身體真的完全好了。」她循循善誘。

  「明天去醫院一趟。」

  「好啊。」她從善如流。正等著呢!

  「既然如此,你……」見她自動從他身上爬起,他不滿地擒住她的手。「你要去哪?」

  「我到旁邊的沙發睡,等你睡醒了,咱們再去醫院。」她緩緩拉開他的手,學他笑得很壞心。

  非得要這麼堅持?他皺眉。

  「你要是敢不經我的意願對我亂來,我就跟你絕交。」往沙發一躺時,她不忘口出威脅,就怕他趁黑摸上沙發。

  「絕交?」他皮笑肉不笑地一嗤。「你是小學幾年級?」

  八百年沒聽過這麼幼稚的用詞,還真是冷到笑不出來。

  「隨便,反正就這麼決定了。」

  「你還真有自信,以為我吻你就是想要你?」他又哼了聲。

  藍莓賞了他一記白眼,隨即背過身不理睬他。

  卓兆宇以手枕著頭,死盯著她纖瘦的背影,難以置信她竟然真的寧可睡在沙發上,寧可待在離他那麼遠的地方。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有時確實會教他看不透,沒有辦法預估她每個動作之後的含意,總覺得她每個動作總帶著計謀,但唯一確定的是——她愛他,也非常懂他。

  她知道他入睡時不關燈,知道他情緒瀕臨爆發時趕緊安撫他,知道他的底限也不越界……太多太多,她簡直就像是另一個自己,將他的底細摸得徹底,而他卻對她一無所知。

  不太公平,但能夠接受。

第6章(2)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地溜下床,走到沙發邊,瞧見她已經入睡,輕觸了下她粉嫩的臉頰,她只是皺了皺眉,小手下意識地撓了撓臉。

  他不禁失笑,直睇著她傻氣的睡顏,想了下,將她抱進懷裡帶上床。

  摟著她,體內有股說不出的滿足,潤澤著他心底的荒寂。

  他想,在失去記憶之前,他一定很愛她,只是他不想深思,為什麼在失憶之後兩人就從此失去聯繫,也從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關於她的事。

  只要現在的她,愛他就好。

  公不公平,並不重要。

  一覺醒來,藍莓有著嚴重的恍惚。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氣息,身邊躺了個最熟悉的男人,彷彿時間是暫停而沒有流動過似的,停留在五年前最美的那一刻。

  那時候,他還是她的老公,她還是他的老婆,儘管只是兒戲般的婚姻,但她重視的是心裡的感受和被珍惜的滋味——

  目光微移,瞥見房裡的擺設,她的思緒才倏地清醒過來。

  他的房間,再也看不到半絲她殘留過的氣息,屬於她的物品全都消失,就連她當初精心挑選的傢俱也全都消失不見……現在這間房間完全只剩他的氣息,那是極陽剛的味道。

  她心裡五味雜陳,悵然的收回視線,才驀地發現身旁的男人早就清醒,初睡醒的深邃眼眸蘊含著可怕的性感朝她揚笑,教她的心狠狠顫動,幾乎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習慣性地吻上他的唇。

  是的,她喜歡親他,很喜歡纏著他親他……好可怕的習慣,但不只她有,他也有,而且比她還嚴重,因為他正吻著她……

  沒有抗拒,藍莓閉上眼,感受唇瓣的柔軟接觸,感覺他的唇舌正挑誘著她張開口,感覺他的身體因為她的存在而變得熾熱。

  「你在幹麼?」她驀地張開眼,發現自己被困在他的懷裡。

  「你說呢?」他笑得很邪,眉眼間噙著教人心動的光痕。

  「我、你、我……」他昂揚的灼熱就抵在她的下方,羞得她粉顏暴紅。「不可以,你要趕快去上班了!」

  每次都這樣,一覺睡醒賴在床上不走,老是磨蹭很久,害得她都沒臉下樓見人。

  「上什麼班?不是說了今天要到醫院一趟?」卓兆宇低笑著,吻上她的唇角。

  「說,為什麼溜上我的床?」

  「我……」她倒抽口氣。

  難道她真的一時睡迷糊,習慣性地爬上床?

  「不然呢?」

  「我……」她百口莫辯。

  「這麼覬覦我,幹麼還客氣?」他的吻如綿密細雨般落在她粉嫩頸項上,初醒的低啞呢喃像是裹著磁粉般誘人。「不用客氣,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都可以配合。」

  綿密的吻挾著慾火,落在她身上每個敏感處,耳邊聽著他熟悉的使壞話語,教藍莓捨不得就此將他推開,只能渾身無力地任由他輕咬微啃,酥麻得連心跳都亂了。

  「小莓,說呀,說你想要我。」他輕柔的低語像是惡魔的呢喃,帶著深沉的誘惑。「我知道你一直在暗示我。」

  「嗄?」她的腦袋一片亂烘烘,聽不太懂他說的話。

  「你說蘋果汁可以促進腎機能……既然你都特地為我補身了,我怎麼可以不回報你?」

  微涼的空氣接觸她裸露的軀體,讓她猛地清醒。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促進腎機能不代表是補腎啊!」她加蘋果干切片,純粹只是想要壓過花茶的氣味罷了,他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誤解?

  卓兆宇充耳不聞,起身褪去身上的背心,露出厚實且看得出肌肉線條的軀體,那樣勻稱且精而不瘦,壯而不碩的體格非常賞心悅目,白皙的肌膚也半點不顯病態。

  「你瞧,這樣的身體看起來像是有病纏身嗎?」他抓起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胸膛,要她感受他正值活力充沛的年紀。

  「可是……」有時候病是藏在身體裡頭,根本看不出來的。

  長指輕撫過他極富彈性的胸膛,裹著熱度的肌膚,這樣親密的舉動,使她心跳加速,想起過往的相處。

  「看來,我必須再多加把勁,才能讓你完全相信我。」卓兆宇俯身,熾熱的身體與她緊密相擁,教她倒抽口氣,感覺陣陣電流不斷從心間竄過。

  他吻得濃烈而恣狂,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像是要將她徹底吞噬,讓她難以自持地由著他帶領。

  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愛撫,在她身上掀起排山倒海般的熱流,藍莓不由得細聲低吟,忘我地環抱住他,感受他的熱度在她的肌膚表面爆開陣陣麻栗,感覺身體已經準備好,承受他的一切……

  「兆宇,已經九點了,你到底要不要上班?」

  門外,卓煜的大嗓門讓藍莓驀地回神,一把將身上人推開。

  卓兆宇粗喘著氣息,一臉難以置信。

  「……大哥在外頭。」她怯怯地說。

  「那又怎樣?」他粗啞低咆。

  「兆宇?」門外突地換成卓弁貞的沉嗓,讓藍莓更加羞赧欲死。

  「不可以。」她非常堅決。

  卓兆宇額際青筋跳顫,像是忍受著莫大的煎熬,唇角緊抿,連喉口都拙得緊繃,正要開口,外頭卻又響起——

  「兆宇,你到底要不要上……」

  「吵死了,我今天不上班!」他閉著眼暴咆,感覺自己幾乎連獠牙都快要長出來。

  「咦,你為什麼不上班?」外頭的卓煜問得很蓄意,像是刻意干擾。

  「關你屁事!」

  「你身為副總裁,不上班會惹人非議的。」卓煜繼續煽風點火,俊雅臉龐呈現惡作劇得逞的喜悅。

  「我今天要去醫院!公司如果有什麼重大決議,你和弁貞可以全權做主!」這樣總可以了吧,可以滾了吧!

  哇……卓煜吹了聲無聲的口哨,看了眼身旁同樣錯愕的大弟。

  靜了一會,以為煩人精已經離開,卓兆宇正準備未竟之事時——

  「兆宇,就算你不餓,也該讓小莓先起床吃點東西吧。」

  「……X的!他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他罵著,死瞪滿臉緋紅卻又忍不住噴笑的女人。

  「兆宇!」外頭的卓煜加把勁地吼。

  卓兆宇終於忍遏不住地跳下床,穿上衣褲,惱火地衝去開門,下巴抽得死緊地瞪著笑得一臉痞樣的人。

  「慾求不滿的傢伙看不慣別人親密是不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問。

  「誰慾求不滿了?」卓煜看著他臉上呈現不自然的紅潮,不禁嘖嘖出聲。「可憐啊,身體不好的男人理由總是特別多。」

  卓兆宇緩緩勾笑,冷冷的笑意讓卓煜頭皮緩緩發麻。「近來四方百貨太沒挑戰性,對吧?我會馬上弄個項目交給你處理,至少要讓你三個月見不到柳橙。」他雖執掌食品和賣場兩個部份,但集團內部項目通常都是經他的手決定。

  只要一通電話,請他的秘書調出三兩個項目,絕對就能讓卓煜忙得沒日沒夜,想見心上人?等吧!等他開心!

  「我跟你有仇啊?」

  「你三個月前揍了我一拳。」

  「……有沒有搞錯?是不是男人?這麼會記恨?」

  「沒道理讓你打著玩。」

  卓煜瞇眼瞪他,餘光瞥見他身後有抹鬼祟的身影正打算要偷偷闖關,二話不說地馬上為對方掩護。

  他向前一步,將卓兆宇往旁一拉,藍莓見機不可失,立刻拔腿就跑,溜出房門外。

  「藍莓!」卓兆宇低聲咆哮,然而響應他的卻是她銀鈴似的笑聲。

  她頭也不回地跑,現場頓時只剩三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很好……很好,我決定四方要跟采衣好好合作。」卓兆宇臉色鐵青,笑得冷凜。

  卓煜聞言,臉色遽變。「喂!你不是說四方不跟采衣合作的?」想當初他想要和采衣合作,他還撂過狠話跟他槓上,現在才過多久,態度就轉變了?

  「你不是一直想跟采衣合作?」他哼著,準備下樓吃早餐。「既然你這麼愛跟她合作,我就成全你。」

  如此一來,未來會忙得沒日沒夜的人,會變成卓煜的心上人柳橙,到時候就算卓煜能忙裡偷閒想見她,她也不見得有空。

  「卑鄙小人!」

  「你太小看我了。」卓兆宇微笑。「我還可再卑鄙一點。」

  「弁貞,你是死人啊,不會替我說話?」

  「……自作孽。」卓弁貞搖頭歎氣,跟著卓兆宇的腳步離去。

  「喂!是不是我兄弟啊!」

  「是我兄弟,就不要靠藍莓太近。」卓兆宇回頭警告。

  「偏要!」卓煜跟他槓上了。

  卓兆宇瞇眼瞪他,卻像是突地想到什麼,脫口問:「我是什麼時候跟藍莓開始交往的?」

  話一出口,卓煜和卓弁貞極有默契地對看一眼。

  「天曉得!」

  「你們不知道?」他很狐疑,感覺自己被蒙在鼓裡。

  「不清楚。」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你們跟她那麼熟?」

  「當然是透過柳橙啊!」卓煜回得理所當然。

  他微揚起眉,再問:「為什麼我一失憶,她就從我身邊不見?」這些問題,他本來是不想問的,他可以努力漠視,但是他在藍莓身上發現一股說不出的突兀,教他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畢竟他失去記憶,他們兩個可沒有。

  「……你自己想吧。」話落,卓煜抓著卓弁貞越過他而去。「不好意思,你今天不上班,我們兩個得要提早進公司,沒空陪你聊天。」

  卓兆宇雙手環胸地瞪著兩人飛也似的腳步,一股不確定在他心裡慢慢成形,伴隨著難喻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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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1 12:32:11

第7章(1)  

  離開自己的小木屋,走過銜接主屋的穿廊,便見藍莓站在大廳裡的餐桌邊,和宅裡的管家攀談,說的似乎是關於他的飲食問題,神情專注得連他走近都沒發現。

  站在幾步外的距離,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揚笑,生動鮮明的表情、乾淨透澈的情緒,在在牽動他的心。

  昨晚摟著她入睡,他試著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他的記憶被刮除得太徹底,連半點渣滓都不留。

  更無法理解的是,她明明對他有反應亦有情慾,為什麼卻老是能夠在千鈞一髮之際清醒而理智地拒絕他?

  總覺得,她瞞了他什麼。

  就連卓煜和卓弁貞也似乎有某些事瞞著他。

  被瞞,等同被欺騙,而欺騙容易消磨他對人的信任,他試著相信,卻也害怕孤注一擲的代價是一身傷。

  「兆宇,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都幾點了,你還不準備上班?」

  身後傳來熟悉的叫喚,卓兆宇沉著臉回頭。「舅舅,你沒在公司,跑來這裡做什麼?」說到信任度減少,眼前的方健偉也是其中一個。

  「我就是到公司沒看到你,所以才會到家裡來看看。」方健偉不悅地走到他面前,餘光瞥見站在廳內餐桌邊的女人。

  像是難以置信似的,他又閉了閉眼,然而再張開時,已不見人影。

  怪了……方健偉左看右看,不願承認自己出現幻覺,但又不相信那個女人重新回到卓家。

  「你在找什麼?」

  「我……沒什麼。」他想了想,擺個討好的笑臉,安慰自己肯定是眼花,錯將女管家看成那女人。「我看錯了。」

  「看錯什麼?」

  「沒什麼。倒是你,今天沒打算上班?」早上九點多,看他穿著居家背心和短褲,一派輕鬆,顯然沒上班的打算。

  以往在公司,只要到了早上九點一定會看見他的人,除非應酬,否則他絕大部份時間一定都是待在公司,但他最近連著幾天失常,公司已經出現許多流言,再加上他近來大刀闊斧地整頓內部,讓人心生不安。

  「有事?」卓兆宇神態淡漠地逕自走往餐桌,卻不見藍莓人影,不由得問還在一旁的女管家。「她跑去哪了?」

  「剛才方先生一到,她就往那邊走了。」女管家指向一旁的長廊。

  卓兆宇濃眉微揚,正忖著,身後的方健偉又嚴重地干擾著他。

  「兆宇,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舅舅,你到底想問什麼?問我為什麼解除婚約,還是問我為什麼要開除陳於亮?」他臉色不耐地瞪去。「我有我的想法,請你不要干涉。」

  「我不是想干涉你,問題是你解除婚約之後,印皇方面已經書面通知取消兩方合作,再加上你又將陳總開除,那種開除理由實在是……」最近公司流言四起,說什麼他身邊有了個女人,甚至還和那女人在電梯前擁吻,更因此而決定和巧倩解除婚約,事情都走到這個地步了,他不問清楚行嗎?

  「難不成你要我公開表示因為陳於亮收賄背信,被公司內部稽核單位查到證據,所以被迫離職?」他面無表情,沉冷的嗓音卻裹著弔詭笑意。

  方健偉聞言,心間一抖,話還沒問之前,卓兆宇臉色更沉地警告。「舅舅,不要說我沒警告你,想偷吃也要懂得擦嘴,下次要是再擦不乾淨,我也沒辦法再護著你。」

  因為他是他僅剩的、唯一有血緣的親人,所以在公司裡,只要他不做得太過份,基本上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只要他不懂收斂,繼續囂張行事,敗壞集團名譽,他也會二話不說將他趕出集團。

  「我……」

  「你不用跟我解釋,我不想聽,還有,別想再利用我從印皇方面得到好處。」

  有些事,他瞭然於心,只是不說出口,想保留的只是最後一絲情份。

  他早知道舅舅和陳於亮與印皇集團走得極近,利用他和陳巧倩的婚約,和陳家有姻親關係,得到印皇方面的人脈而不斷從中收利。

  方健偉一臉死灰,連氣都不敢再吭一聲。

  「對了,你剛才看錯了什麼?」卓兆宇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提起。

  方健偉一頓。「沒事沒事,公司有事,我要趕緊進公司。」話落,便飛也似地跑了。

  盯著他臃腫的軀體勉強勉強飛快移動,卓兆宇忍不住搖了搖頭,想了下,朝剛才女管家說藍莓離去的方向走去。

  藍莓走進溫室裡頭,心跳急得快要竄出胸口,呼息亂得她頭都暈了,但還是忍不住朝外頭張望,很怕方健偉看清楚她,一路追著她過來,甚至會當著卓兆宇的面拆穿她的身份。

  上次她就發現卓家裡頭除了卓家三兄弟之外,沒有半個熟悉的身影,當年所有的下人管家全都換過一批,因為沒人認識她,她才敢大方地踏迸卓家,卻忘了他還有個舅舅……

  正忖著,外頭傳來腳步聲,她心頭一驚,緊張的看著溫室。這門沒有辦法上鎖,裡頭更沒有能夠遮蔽的地方,唯一能藏住自己的地方只有——

  她想也沒想地踏上右側的旋轉梯,用力推小閣樓那扇門,扯著扣在門板上的鐵鏈,不知是鐵鏈已經生繡,還是她在情急之下逼出了腎上腺素,竟讓她將鐵鏈給扯斷。

  她想也沒想地推開門,趕緊躲了進去。

  閣樓裡充斥著灰塵味與木頭腐味,她正要關上門,卻瞥見地面有著一片片紅色的碎片,不禁疑惑地拾起,看不出所以然,但再翻看幾片,目光卻驀地一震。

  「結婚證書……」她呼吸困難地低喃。

  她握在手中的碎片上頭,寫著一個卓字,讓她認出那是那年婚禮,卓煜從文具店買來的結婚證書,雖說他們的婚姻不具法律效力,但是當他們在上頭簽字時,心裡的確是神聖而真摯的。

  所以……是誰?是誰撕碎了他們的結婚證書?

  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扯著往下沉,不斷地下沉……

  「怎麼一個人探險,沒找我一道?」

  低柔的沉嗓從底下響起,她驚詫地頓了下,略探出頭,神色慌張地看向卓兆宇身後,確定沒人,才微鬆口氣。

  「你在緊張什麼?」卓兆宇踏上旋轉梯,探手撫去她額上的汗。

  「沒啊,我哪有緊張?」藍莓偷偷將碎落一地的碎片往角落裡推,不敢讓他看見。

  「沒有?」他壓根不信。

  她額上的汗,不就意味著她剛才是急速離開大廳?跑得那麼快,想避誰?

  避他舅舅?為什麼?又是為什麼舅舅會說自己看錯?又是看錯了誰?疑問像是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讓他難以忽視。

  「……我怕你又把我抓回房間。」她別開臉,小聲咕噥。

  「怎麼,怕我體能狀態太好?」他踏進小閣樓裡,坐在她身旁。

  樓裡的空間不太大,要容納兩個大人有點窄,想要在裡頭站直身體更是幾乎不可能,實在難以想像當初為什麼會蓋出這麼小的閣樓。

  「……」藍莓無言以對,臉頰緋紅,就連小巧耳垂都紅潤得很。

  「你剛才不是有客人嗎?」

  「客人?」

  「就是來找你的人。」

  「他是我舅舅,你不認識他?」

  「不認識。」

  「是嗎?當初我沒介紹你們認識?」

  她搖了搖頭。

  「他回去了,只是拿一些公事來煩我而已。」他輕描淡寫地說,看向溫室裡荒涼的場景,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種觸景傷情般的傷悲。

  「喔。」對了,他沒必要拆穿她的,不是嗎?要是真拆穿她,他也得不到半點好處。

  想法一通,藍莓豁然開朗,心中沉壓的石頭至少丟了一半的重量。

  卓兆宇不著痕跡地打量她淺露笑意的側臉,再看向底下的荒蕪,問:「這個溫室,是不是有很多我們的回憶?」

  藍莓怔了下,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沒多細想便說:「嗯。」讓他知道這些,應該沒關係吧。

  其實卓兆宇原想問的是她為什麼要離開他,但想了下,終究還是閉上嘴。只因心裡有道聲音在警告他,要他別再追究,於是他順心而為的只求眼前的快樂,反正偶爾蒙上眼捂上耳也沒什麼不好。

  「改天,再種點東西吧。」

  「好啊!」她喜形於色地點頭。「你要幫我。」

  「有什麼問題?」卓兆宇勾笑看向她,卻瞥見她腳邊有抹紅,不禁瞇起眼,探手拾起。

  藍莓想要阻止他已經來不及,只能努力壓下心裡的不安,期盼他不會看到太多內容。

  如果她沒猜錯,這份結婚證書,一定是他親手撕碎的。

  因為,只有他才知道她把結婚證書藏在這裡。

  而他,當初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把結婚證書撕得這麼粉碎?

  「這碎片怎麼有點眼熟?」他蹙眉,在昏暗的空間裡仔細辨識上頭的花紋和文字。

  黑暗中,他彷彿看見了有人用力將一張紅紙撕個粉碎,在沒人看見的夜色裡沉聲咆哮,憤怒、痛恨、怨懟、嫉妒……沉濃的情緒霎時充臆在他的心間,刺痛他的眼。

  「只、只是碎片而已。」藍莓的心狠狠地緊縮著,好怕他會因為這些碎片而想起不必要的記憶。

  拿著撕碎的碎片,卓兆宇有剎那間錯覺被撕碎的是自己的心,落在指間的紅色碎片,像是他血肉模糊的心,頓時一抹痛從心間爆開,四分五裂地將他粉碎,化為痛楚刺上腦門。

  「啊!」他痛得渾身發顫。

  「兆宇!」藍莓緊張地看著他,輕觸他額上碎汗,竟是冷汗。「你、你哪裡不舒服?」

  她不知所措地將他緊緊圈抱住,卻感覺懷裡緊繃的身體在剎那間失去力量,完全放鬆開來。

  「……兆宇?」她頓了下,輕觸他的臉,滿滿的細碎冷汗。

  「我沒事。」好半晌,卓兆宇才低啞開口,緊閉著雙眼靠在她的肩上。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她盈著淚水央求。

  「好。」

  回想以往,她愛上他的同時,心裡是甜著,亦是苦澀的。

  因為他的體質太弱,容易感冒,更容易因為感冒而並發其它病狀,所以每當他躺在床上無法開口時,她總是守著他也守著淚水到天亮,只能向天祈求把他的病分給她,至少分一半給她,讓他少痛一點。

  然而實際上,當他病痛著,她總是無計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他身邊給他力量,讓他可以熬過一切。

  急診室裡,卓兆宇狀似昏厥,藍莓聯絡他的主治大夫前來為他看診,順便幫他安排各項檢查。

  身穿白袍的男人快步走進急診室裡,開口詢問,「卓兆宇在哪裡?」

  她聞聲,隨即回頭走到那位中年男子面前。「曾醫生,好久不見。」

  曾松簾推著金框眼鏡看她,輕呀了聲。「你不是有梅……」未完的話,停在她死命比出噓的動作。

  「曾醫生,抱歉,因為有很多緣故,所以請你不要在兆宇面前告訴他我是誰。」藍莓小聲要求。

  身為卓兆宇的主治大夫,曾松簾等於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多次到卓家出診,也多次在醫院看見眼前人,自然對她不陌生。只是在卓兆宇手術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她,而且確定卓兆宇失去記憶時,他的父母還要求別在他面前說出任何關於她的事,雖不知原因,可他也不多問,畢竟那是卓家的家務事。於是當她這麼要求時,他也同意地點點頭。

  「能不能請你安排他住院檢查?」

  「他?」

  「兆宇剛才突然頭痛得好厲害,渾身冒冷汗。」

  「是嗎?」曾松簾想了下。「難不成他要恢復記憶了?」

  「他會恢復記憶?」藍莓瞠圓了眼。

  「我也無法確定,畢竟大腦是很神秘的區塊,沒有人能夠預測大腦因為外界刺激而產生什麼樣的活動。」他笑得慈祥。「你不希望他恢復嗎?」

  「我……」

  不等她說完,曾松簾直接告訴她最有可能的結果。「不過基本上應該不太可能,畢竟他失去記憶是人為因素,而非心因性或是遭受撞擊。」

  「真的嗎?」

  「是我執的刀,我很清楚,當年為了要將腫瘤完全割除掉,所以我下深了一厘米,可誰知道多那一厘米,他的記憶就全都沒了,慶幸的是,他並沒有因此喪失活動能力,體內還是殘留著條件反射。」曾松簾勾笑安撫。「你在外頭等一下,我去看看他。」

  藍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目送他走近病床邊,拉起簾子,隔絕她的視線,她才緩緩走出急診室,在長廊上的椅子坐下,然後痛苦的歎了口氣。

  床上的男人恐怕絕對不會知道,每當醫生拉起急診室的圍簾時,她心裡的恐懼有多深。

第7章(2)  

  耳邊窸窣的聲響,讓昏厥的卓兆宇昏沉的醒了過來,張開雙眼。

  「哪裡不舒服?」曾松簾垂眼看他,笑問。

  「我現在好多了。」他緩緩伸展四肢,準備起身。

  「先別急著起來,既然都已經到醫院了,就順便檢查一下。」

  「不用了吧,我幾個月前才剛檢查過。」他一臉嫌惡,恨不得趕緊逃離這個充滿消毒藥水的冰冷空間。

  他厭惡醫院,小時候偶爾會出現某種幻覺,覺得自己一覺醒來是躺在太平間裡,過度冰冷的空氣,讓他渾身更不對勁。

  「再檢查一次也無妨,總是要讓有梅安心一下比較妥當。」

  「……有梅?」

  「不就是你的前……」曾松簾驀地察覺自己說得太過順口,趕忙踩煞車,然而卓兆宇卻已經充滿疑惑地瞇起眼。

  「我的前什麼?」他緩坐起身,直盯著他。

  他聽得很清楚,曾叔剛才說的是有梅,並不是藍莓。

  「沒什麼。」雖不知有梅為何要他別說出她的身份,但既然受人之托,他當然要做到這一點,死命否認就對了。

  卓兆宇靜靜地注視著他,突地淺勾起笑,「曾叔,小悅在外頭嗎?」

  曾松簾想了下,認為是洪有梅不知何故改了名字又回到他的身邊,便點頭。

  「是啊,她在外頭,很擔心你呢。」

  「你有跟她聊幾句嗎?」他笑意不變地問。

  他認識曾叔太久太久,久到甚至曾經戲弄過他這個老實人許多次,而好脾氣的曾叔連發脾氣都不會,所以,想要套他的話……實在太簡單了。

  「有,她希望我替你安排住院檢查。」

  「有必要嗎?」

  「我認為檢查一下也無妨。」

  「除此之外,她沒跟你說什麼?」

  「沒有。」

  「連跟你自我介紹都沒有?什麼時候她這麼不懂禮貌了?」他狀似不悅地微皺起濃眉。

  曾松簾見狀,怕自己沒把話說清楚,會害得小兩口吵架,趕忙解釋,「有,她有跟我介紹過,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說的小悅是誰?」

  「是啊,小悅是誰?」

  「嗄?」曾松簾一頭霧水,就如每回被他惡作劇之後。

  「曾叔,我老是很懷疑,像你這樣個性的人,到底是怎麼在醫界的鬥爭裡頭順利存活下來的。」卓兆宇支手托腮,一臉感歎,然而感歎也不過只在瞬間,他臉色隨即一凜。「曾叔,在外頭的她,到底是誰?」

  「就這樣回家?完全不需要檢查?」

  藍莓在外頭等待半晌之後,竟見卓兆宇臉色沉冷,不發一語地往外走,她急忙抓著曾松簾問,卻見他臉色尷尬地搖了搖頭。

  「他不想檢查。」

  「只是這樣?」他不想檢查就算了,怎麼會連理都不理她?

  曾松簾支支吾吾,正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剛好護士急聲喚他,他逮著機會,頭也不回地跑了。

  問不出所以然,藍莓認定問題出在卓兆宇身上,於是快步跟上他。

  坐上車,看他不發一語,眸色冷郁地看著窗外,她心頭一頓,知道他情緒惡劣中,於是便乖乖地不吵他,小聲吩咐司機開車回家。

  只是一路上,她不停揣測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教他臉色轉變如此之大?

  是曾醫生說了什麼?還是兆宇知道了舊疾復發?

  兩種狀況都令她感到棘手,連發問都萬分困難,就怕不問沒事,一問就出事。

  而且……她偷覦了眼身邊人,只見他依舊掛著生人勿近的臉色,她想了想,還是暫且放棄追問,免得惹他不開心,影響身體就不好了。

  於是乎,回家的路上,兩人完全沒交談。

  一回家,卓兆宇就把自己關進房裡,弔詭的舉止雖讓藍莓心中警鈴大作,但她也不敢胡亂試探,只是在外頭等了好一陣子,才抱了一箱東西到他房裡,一會兒又端來一壺已經燒滾的花茶。

  「那是什麼?」見她進房,卓兆宇淡聲問著擱在床邊的箱子。

  「裡頭都是一些花茶材料和茶壺杯子。」她很大方地打開箱子。「是我剛剛請我店裡的店長幫我送過來的。」

  卓兆宇瞧見她擱在箱子裡的琉璃花茶杯,沒再多問什麼,閉上眼,嗅聞著空氣中令他厭惡卻也懷念的矛盾氣味,回想著方纔曾叔說的話——

  「她是洪有梅。」

  「……她是洪有梅?」他不禁攢眉想著爺爺將一筆土地贈予她,又是琉璃工坊登記訂製琉璃花茶杯的人……

  「你剛剛說,她是我的前什麼?」

  「……前妻。」曾松簾見他雙眼瞪大,趕緊解釋,「也許不能說是你的前妻,畢竟你們結婚並未公開儀式,又沒有登記,所以不能算是已經結婚。」

  他緩緩地閉上眼,感覺一陣陰雷朝腦門打下,痛得他緊縮著眼。

  曾叔說,他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又說他們感情融洽,他向來只聽她的話,能押著他上醫院的人唯有她……

  這麼說來,一切都合理了,不是嗎?

  他體內的條件反射在面對她時,表現得最猛烈,彷彿是最深刻的印記,儘管他已經遺忘,但是身體卻還記得她的存在,還是能因為她而有所反應,就連他的心也一樣。

  只因他們相處了十幾年,也難怪她可以將他摸得這麼透了。

  「你在笑什麼?」

  細軟的嗓音傳來,張眼看見的是她恬軟的笑,卓兆宇內心五味雜陳,為了找到心動的理由開心,卻也為了解不開的謎團煩躁。

  「我笑了嗎?」他還笑得出來?肯定是在嘲笑自己。

  「嗯,在笑什麼?」她坐在床畔,已經替彼此斟好兩杯茶,擱放在小茶几上。

  「笑……」卓兆宇勾唇笑得自嘲,餘光瞥見箱子裡流動光痕的琉璃花茶杯,狀似漫不經心地提起,「對了,洪有梅是個怎樣的人?」

  藍莓唇角的笑意僵住,有點不自然地拿起花茶杯喝了口茶。

  「你怎麼突然提起她?」穩住心緒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繼續喝花茶安撫情緒。

  「我原本以為洪有梅是爺爺的情人。」

  她冷不防噴出一口茶,趕緊抽出面紙擦拭被她濺濕的茶几。「你、你怎麼會這樣聯想?」

  爺爺的情人?

  「很合理,不是嗎?如果不是爺爺的情人,為什麼爺爺要將私人土地贈與她?如果不是爺爺的情人,爺爺為何留下洪有梅訂製的琉璃花茶杯給我?」他說著,直睇她的反應。

  「……」她擦著桌面,不多做解釋,打算引領他往錯誤的方向繼續聯想。

  畢竟他不知道真正的洪有梅到底是多大的歲數,更不知道洪有梅和他之間曾有過怎樣的情緣。

  卓兆宇拉開床邊矮櫃的抽屜,取出他擱在裡頭的琉璃花茶杯。

  「這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爺爺留下的琉璃花茶杯。」他拿著擺放在她箱子裡的茶杯身旁。「你看,這像不像是一對?」

  「……」一起訂製的,當然是一對。

  真是的,要店長幫她把東西帶過來,沒想到她竟連琉璃花茶杯都一併帶來。

  「所以,我的猜測很正確,對吧?」

  「……嗯。」

  卓兆宇熾熱的眼眸直瞅著她點頭的溫順模樣,心底緩緩燒起一把摻雜悲傷的無明火。

  「所以說,洪有梅是爺爺在外頭的女人,兩人可能因為什麼原因而分開,一直到死都沒能在一起,你說,爺爺和洪有梅,是不是兩個笨蛋?」他說著,逐字指桑罵槐。「如果他們真的相愛,只要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能有什麼難事擋在他們面前?為什麼他們不爭取?難道非得要在死後各自思憶?」

  他就在她的面前,隨口胡諮的話她竟也認同……為什麼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卻看不穿她在想什麼?

  一起長大的兩個人,累積出十幾年的情份,究竟是如何生愛的,他不記得,但是在胸間燒燙的火焰再真實不過!她寧可當另一個人……到底是瞞著他什麼?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告訴他?

  她到底是怎麼由青梅竹馬成為他的妻子,最後又淪為他的前妻?

  因為他不愛了嗎?如果他已經不愛了,為何此刻心會如此地痛,為何他在遇見她之前,老是覺得孤寂?

  「……兆宇?」藍莓望著他過份冷肅的臉,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我累了,你讓我靜一下,好嗎?」他疲憊地閉上眼,倒進床裡。

  他好疲累,只因他到今天才發現,他真的活在謊言裡,活在沒有人願意告訴他真相的謊言世界裡,要是他從沒發現蛛絲馬跡,是不是就要被蒙在鼓裡到老?

  「你要不要到醫院徹底檢查?」

  「你為什麼老是要我到醫院檢查?」他猛地張眼,烏瞳泛著一抹殷紅。

  「因為、因為你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出去,讓我靜一靜。」

  「兆宇……」

  「出去!」

  藍莓一愣,委屈的淚水噙在眸底,垂著臉快步離去。

  聽見關門聲,卓兆宇張眼想要她回來,但終究還是乏力地躺回床上。

  眼角餘光被箱子裡流動的光芒吸引,他側身拿起爺爺留給他的琉璃花茶杯,想著爺爺留給他的字條上寫著:拾回你曾失去的幸福……

  「可是爺爺……我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他緊握著茶杯,挫敗地閉緊了眼。

  不管他再怎麼用力回想,空白一樣是空白!

  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就代表著卓煜和卓弁貞也知道她的存在,但就連他們也不願意告訴他真相,沒有人願意告訴他,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事,只會在他眼前堆棧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到底有誰能夠告訴他真正的事實?告訴他,他們為何別離?告訴他,她為何拋下了他……

  如果不是爺爺留下的一切指引他方向,讓他循線發現她,也許他不會再記得她,她也許不會再回到他身邊,如今……她又是為了什麼回來?

  當信任慢慢被猜疑吞噬,他開始感到不安,內心建構的世界開始崩壞,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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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2-31 12:33:24

第8章(1)  

  夜色低垂,藍莓在卓兆宇的房門前來回團走。

  她想要叫他起來吃飯,但裡頭靜謐得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叫她出去,是他盛怒中唯一會做的事,可她不知道他在火什麼,就連問都不敢,只能讓現況僵持。

  但現在她不能放任狀況繼續惡化下去,必須想辦法搞清楚狀況。

  然而,就在她徘徊在他門前時,卻聽見樓下有人走進來,還有細微的對話——

  「他一直關在房裡?今天還去過醫院?」

  「是。」

  藍莓聽出是方健偉的聲音,想也沒想地躲往牆柱後,不想和他碰頭。

  「你下去吧,這裡交給我。」來到房門前,方健偉朝女管家擺了擺手,隨即很自然地扭開門把。

  「滾出去!」裡頭立即傳出暴喝。

  「兆宇,到底是誰惹你發火?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別大吼大叫。」方健偉充耳不聞他的警告,踏進房內關上門,倏地被眼前的狀況震懾。

  空氣中熟悉的花茶味像是鬼魅般擒住他的喉頭,眼前的茶壺和成對的琉璃花茶杯更教他瞠目結舌,以為自己又回到數年前。

  「誰准你進來的?出去!」卓兆宇爬起身怒咆,卻目擊他猶如見鬼般的神情,立刻問:「舅舅,你想到什麼了?」

  當年舅舅老是在家中走動,必然也知道洪有梅這號人物。

  方健偉猛地回神,揚起很虛的笑。「沒、沒什麼,我今天來只是想問你,你真的讓卓煜和卓弁貞這兩個傢伙代理你的事務?」

  「你有意見?」他坐在床上弓起膝,直睇著他。

  舅舅和爸媽一樣,總是一天到晚在他耳邊說關於卓煜和卓弁貞是多麼可惡的麻煩人物,如今要是問他關於洪有梅的事,他會真實托出嗎?

  「你怎麼那麼傻?你知不知道他們今天有多強硬地肅清了和陳予亮有關係的高級幹部?這樣下去不行,公司內部真的會出問題!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他們兩個——」

  「舅舅!」卓兆宇不耐煩地打斷他未竟的話,「我問你,你認識洪有梅嗎?」

  方健偉頓時倒抽口氣,不懂他為何在這當頭突地問起在卓家銷聲匿跡長達五年的名字,再見房內如往常的擺設,他得到一個結論——

  「她回來了?」所以,他早上見到的,不是錯覺?

  「你認識她?」

  「何只認識,她簡直是……你不是已經忘了她,又怎麼會讓她回來?」他打量著外甥的神情,揣測著那女人回來到底說了什麼,而眼前到底又是什麼狀況。

  「她當初為什麼離開我?」

  方健偉短短的眉挑動了下,立即明白他沒有恢復記憶,而洪有梅也沒跟他提起過去,這麼一來,他就安心多了,更知道要怎麼應對。

  「那是因為她偷人!」

  「……偷人?」卓兆宇瞇起眼。

  「她身為管家外孫女,卻從小就很有心機,以為攀著你,往後就可以享盡榮華富貴,就你傻,她高中一畢業便馬上把她娶進門,還好你爸媽夠聰明,只允許了一場沒公開的婚禮,等同沒有婚姻效力。」

  「她偷了誰?」他不想聽見關於她的各種惡言惡語,他只想知道真相。

  「卓弁貞。」

  卓兆宇沉不見底的烏瞳痛縮,想起卓弁貞說過他欠他,可是到底欠了什麼始終沒說清楚,只說起源於一顆杏仁糖……

  他的視線微移,在小沙發組前的矮桌上看見散落的杏仁糖,想起在她嘴裡嘗過杏仁香,想起她稱呼卓煜為大哥,對卓弁貞總是愛嬌地喊弁貞……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嗎?

  「那一天,他們被你捉姦在床,你在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去。」方健偉見他絲毫沒有懷疑,索性加油添醋地說了起來,「所以我才會一直跟你說,你一定要防卓弁貞。」

  「住口、住口,給我住口!」卓兆宇暴咆,烏瞳狂亂地緊瞇。

  他無法想像那兩個人會背叛他,無法相信捉姦在床是什麼樣的畫面,他不要想也不敢想!

  他不想相信,可是卻想起溫室的小閣樓裡,地面散落著被撕碎的碎片,那花紋和上頭的文字,分明是張結婚證書!

  他忘了一切,但身體還記得被背叛的痛,不斷地發出悲鳴,像在控訴他的遺忘和愚蠢的寬容!

  「兆宇,你聽我說,你一定要聽我說。」方健偉大著膽子靠近他。「她會回到你身邊,鐵定心裡有鬼。」

  卓兆宇失溫的瞳眸直瞪著他。

  「你把她趕出去,她一定是恨你的,怎麼可能會再回到你身邊?現在會再回來,一定是在算計什麼!」

  緩緩垂下長睫,卓兆宇回想起初次見面時藍莓的淡漠和敵意,到最後竟莫名變成主動,對他噓寒問暖,老是懷疑他的身體不好,要他到醫院檢查,如今想來……

  「其實,從小她是跟卓煜和卓弁貞玩在一塊的,她和他們的感情好過和你在一起,說穿了她不過是在利用你,她真正喜歡的人是卓弁貞,所以她這次回來,肯定是要魅惑你,要你把主導權交給卓煜和卓弁貞,這麼一來,你的權力就會被架空,到時候四方就變成他們的!」

  「住口!」他不想聽!

  「你不能不聽,要不你仔細想想,時間不會太巧合嗎?她一接近你,你就跟巧倩解除婚約,又馬上開除陳予亮,這等於是在拔自己的根,陳於亮一走,七人核心小組就少了一個支持你成為繼承人,這時候你把權力交給卓煜和卓弁貞,不用多說,一定是她的意思,對吧?」

  方健偉說的話裡,有幾分卓兆宇心裡比誰都清楚,可是有幾分又開始模糊,開始暴動。

  他不想聯想,卻沒辦法不將舅舅說的話當成事實!

  因為他確實感受到藍莓的意圖,她拿自己當籌碼,誘惑他放下工作,讓他把權力交給另外兩人!

  她說他可以相信她,因為她絕不會背叛,但是擺在眼前的,卻是最赤裸的背叛!她不要他,甚至可能是為了卓弁貞回來而不是為了他,所以不敢表明身份,不斷隱瞞,甚至用一個個的謊言誘騙他!

  為她悸動、為她瘋狂,只會顯得他可笑而荒唐,他枯寂的心依舊孤寂,失去記憶是要他忘卻,可為何他明明失去記憶,卻還對她念念不忘?

  他一直在等,等她將過往告訴他,如今才總算明白她為何不說,為何老是支吾其詞,只因,她根本沒愛過他!

  撐到極限的理智應聲而斷,目光所及之物全都可憎得令他發狂,卓兆宇大手一揮,將擱在桌面的琉璃花茶杯掃落在地,清脆破碎聲響起,碎落一地的斑斕琉璃閃耀著幸福的光痕,底下乍現一張以人工水晶包膜的照片。

  他顫著手拾起那細微的照片,上頭是他和藍莓的合照,兩個人相擁而笑,看似兩情相悅的幸福合照。

  他仔細看著,想確定上頭的笑是否真心。

  人們的笑意有太多種,虛應的、客套的、敷衍的……可是,在這照片中,他們對視而笑,那個笑容裡是毫無遮掩的深濃愛意。

  這張照片,證明他們彼此相愛。

  藍莓愛過他……這點不容置喙,但分開的原因,他不能只聽信舅舅的說法,畢竟舅舅也曾經為了繼承權的問題在他面前說盡卓煜和卓弁貞的壞話。

  看著另一隻完好的琉璃花茶杯,那是屬於她的,裡頭應該也鑲嵌著同樣的照片,要是她真的只為報復而來,沒必要還保留這只琉璃花茶杯,對吧?

  沒多細想,他抓起那只杯子跳下床。

  「兆宇,你要去哪?」

  卓兆宇沒有回答,步伐又急又狂亂。

  誰的話,他都不信。

  他只要她親口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閃避了方健偉後,藍莓趁著卓兆宇的房門關上,趕緊下樓,從長廊來到主屋大廳,又直接躲往對面的花園裡。

  等待一會後,天空開始飄起雨,正當她猶豫著該躲往哪裡時,就瞧見卓弁貞的座車回來,她立即朝他所住的小木屋走去。

  一出車庫,卓弁貞就見她站在外頭。

  「怎麼了?」見她臉色蒼白,神色倉惶,他大步走向她。

  「弁貞……」她聲音細碎地低喊。

  「發生什麼事了?」卓弁貞雙手搭上她的肩,發現她抖顫得極嚴重,便將她輕輕攬在懷裡,安撫她慌亂的情緒。

  「兆宇不願意做檢查……他今天突然頭痛,我送他去醫院,可是他堅持不做檢查,回來還對我發了脾氣,把我趕出房外,我不知道他怎麼了,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讓他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之下到醫院檢查?」

  她心裡擬定了很多計劃,可是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現在又加上一個方健偉來攪局,她真的整個人慌了。

  卓弁貞注視著她,輕聲啟口,「不用急,慢慢來。」

  「這種事怎麼可以慢慢來,怎麼可以不急?」陳巧倩只跟她說兆宇腦癌復發,可她根本不知道復發的速度有多快,不趕緊徹底檢查,要怎麼治療?

  病情一旦復發,惡化得總是很快,她無法不急。

  「其實……」

  「急什麼?」輕滑如鬼魅般的氣音,在兩人身後如游絲般乍現。

  兩人同時一震,朝聲音來源看去,只見卓兆宇一手緊握成拳,一手拎著一隻琉璃花茶杯。

  「……兆宇,你拿我的花茶杯做什麼?」藍莓顫聲問。

  他的唇角似笑非笑的勾彎,冷郁的瞳眸如刀銳利,眨也不眨地直瞪著她,讓她從心底爆出一陣寒意。

  眼前的男人非常不對勁,冷厲的面容租渾身緊繃的氣息,讓她膽戰心驚。

  卓兆宇看了眼手中的琉璃花茶杯,笑得自嘲。「我想問你,有哪一種花茶可以治療被背叛的傷?」

  他找不到她,下意識地走到卓弁貞的住處,彷彿老天刻意安排,讓他聽見了關鍵性的對話。

  她說,這種事怎麼可以慢慢來,怎麼可以不急。

  急什麼?急著要和卓煜、卓弁貞聯合得到四方集團?抑或是報復他的速度太慢、報復他的力道太輕?

  「兆宇,你在說什麼?」血在藍莓體內急速逆流,從末梢神經開始失溫。

  「你背叛我!」

  虧他那麼想相信她,他只相信她,只想從她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是……她似乎不值得他的信任!

  眼前是兩人相擁的畫面,和腦海中晃動的模糊畫面似乎完全貼合,要是他沒出聲,是不是下一秒,他們就要擁吻在一塊?就如他腦海中不斷跳顫,幾乎快將他逼瘋的畫面?

  藍莓愣了下,和卓弁貞對視一眼。這一幕,猶如是五年前的那一夜!

  她趕緊解釋,「不是的,你聽我解釋,我跟弁貞不是——」

  「好,你說!跟我說,你到底是誰?」卓兆宇打斷她未竟的話,追問著他唯一想知道的真相。

  他可以不管集團到底落在誰的手中,但他要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回到他的身邊,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刻意隱姓埋名,對他隱瞞所有過去?

  「我……」她錯愕,不解他為何問得這般古怪,好像……他已經知道她是誰。

  「你是洪有梅,還是藍莓?」他舉起緊握的拳,緩緩鬆開指頭時,露出了掌心的照片,讓她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物。

  藍莓胸口一窒。

  那是她特地請工坊的人幫她把照片先封入人造水晶,再烙進琉璃花茶杯底的,如今這張照片會出現在他手中,那就代表他把茶杯砸了……

  「你還想說什麼?」

  她渾身抖顫不休,想解釋卻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他……都知道了?已經知道她是誰?

  不對,就算有那張照片,也不足以證明他會知道她就是洪有梅。

  她快速想著,突地想起方健偉的出現。

  那個人,到底跟兆宇說了什麼?

  「這張照片上的我們年紀相當輕,代表你跟我至少認識十年以上,又或者該說,你根本就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對不?否則你不會這麼懂我,這麼瞭解我的脾氣。」

  「……」面對他瀕臨失控的眸色,她張口結舌。

  「這麼深的感情,為什麼到了最後你卻選擇背叛我……五年前背叛我,五年後還想報復我!」她的沉默像是默認了他所說的一切,那就代表舅舅跟他說的全都是真的,只有他一個人沉浸在虛假的幸福裡!

  「你在說什麼?」藍莓怔住。

  「不是嗎?五年前,你背叛我,被我趕了出去。」卓兆宇扯唇,笑得癲狂。

  「事隔五年,我們再相遇,從一開始,你擺明了對我有敵意,刻意對我淡漠,後來卻又突然主動接近我,你敢說這不是你設下的圈套?」

  「不是我主動,那是你封殺了香草園的訂單,所以我……」

  「可是,你從頭到尾都沒跟我提到香草園的事,你主動靠近我、觸摸我、誘惑我,一步步設下陷阱欺騙我!」斂笑的烏瞳如封雪的大地,眨也不眨地直瞪著她,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

  「不是,我沒有!」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五年前,打從離開卓家那一天開始,她從來就不敢再奢望能與他續緣,甚至相遇了也刻意淡漠,只為了拉開彼此的距離,怎麼她的變化,在他眼中卻變成了醜陋的預謀?

  「如果不是,你的轉變為什麼這麼大?」

  「我……」她想解釋,然而話到舌尖,卻被她用力嚥下。

  不能說,一旦說破,他就會知道她是為了他的病情而回到他的身邊。

  卓弁貞見狀,知道她有所顧忌,於是朝弟弟走近。「兆宇,你誤會了,不是這樣的,你冷靜一點聽我解釋——」

  「你給我滾遠一點,千萬別逼我。」卓兆宇看也不看他,伸出手制止他靠近。

  「要我冷靜,你就給我滾!」

  他試著相信人,卻落得什麼樣的結果?

  他最想信任的人,竟然連手背叛他!

第8章(2)  

  藍莓無法動彈,外頭斜雨疾飛,從天而降的閃電勾勒出眼前人近乎瘋狂的眉眼,雷聲在她心底沉沉作響,也讓她再度面對心底最深的恐懼和哀傷。

  她不被信任,一直不被信任,不管怎麼做,他永遠不相信她……

  「洪有梅,你說啊,你不是想解釋?」

  她用力搖頭。「我不是洪有梅!」不要!她不要再當那個沒用又自卑的洪有梅!為什麼直到現在,她還是一點都沒長進?一直被困在無法解釋的誤解裡?

  「難不成你要跟我說,你有個雙胞胎姐妹?」

  「我不是!」她不承認就是不承認。

  她連身份都不能承認,只為了他。

  要是承認自己就是洪有梅,為了洗刷她不是為了報復而回到他身邊,勢必要將陳巧倩告訴她的事一併托出,如此一來,他不就會知道自己的病情惡化了?

  就算被他傷了,她的心還是懸在他身上,不想要他受到半點傷害,因為太瞭解他,知道他肯定受不了再次復發的打擊,所以她必須隱瞞到底。

  他因為體弱多病變得憤世嫉俗,甚至曾經想要放棄治療,要不是她纏著他、賴著他,也許他早已經放棄,這樣的他一旦知道舊疾復發,怎麼可能樂觀?

  所以她必須隱瞞,非瞞不可,她寧可傷的是自己,也不要他因為腦癌復發而自暴自棄,她想要的是他好好接受治療,可是……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心願,卻這麼難以實現?

  卓兆宇惱火地將抓在手上的另一隻琉璃花茶杯用力往地面砸下,碎落一地。

  藍莓傻愣地看著飛濺一地的碎片,感覺被砸碎的是她的心、她的愛,盈在跟眶的淚水終於滑落。

  拾起碎片裡的另一張照片,卓兆宇大步走到她面前,強迫她看個仔細。「瞧,這一張比較清楚,你可以不用狡辯了吧!」

  說!跟他坦白!為什麼都到這當頭了,她還是不願意承認?

  難道她就這麼痛恨曾經愛過他?不……不是愛過他,而是利用他,假裝愛他!

  她不願意面對他們曾有過的一切,而失去記憶的他卻想要找回那一切,所以沉浸在愛情裡的人,只有他?

  多可悲……他只是想知道,她愛不愛他……有沒有愛過他……

  「……我不是。」藍莓抿緊唇,咬著牙說,「兆宇,我敢對天發誓,我對你的心沒有變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什麼叫做為我好?我只要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每個人都在欺騙他,每個人都在說謊,他不知道還能相信誰,甚至連自己都無法相信,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

  藍莓抿嘴無法言語,不能響應。

  「……是嗎?」卓兆宇冷冷瞅著她,突地低低笑了,接著猛地扣緊她的手腕,用力扯過她往外走。

  「兆宇!」卓弁貞趕緊追上。

  「滾開!」

  卓兆宇在雨中暴咆,扯著藍莓坐上他的車,隨即發動車子,像是不要命地在狂亂雨夜中駛離。

  「兆宇!」卓弁貞見狀,趕緊回到自己的車庫,開出車子追逐而去。

  性能極佳的跑車在雨夜的大道上疾速奔馳,卓兆宇無視路上的車流量不少,飛快轉動著方向盤,在車與車之間不斷左右飄移,從市區一路狂飆進入郊區。

  「兆宇,你要去哪?」藍莓緊張不安,直瞅著面色瘋狂的他。「開慢一點,弁貞在後頭追,這樣很危險!」

  她看向後頭,發現卓弁貞的車已經被淹沒在後方的車陣裡,遠到幾乎看不見。

  「直到現在,你還是在乎他!」卓兆宇的胸口劇烈起伏,握著方向盤的長指骨節也泛著白。

  「不是!我跟他根本就沒怎麼樣!」她對於弁貞,只有兄妹的情感,再多的什麼都沒有,因為從一開始,她的心就被綁在他彷彿與世隔絕般的世界裡!

  「怎麼?五年前被我捉姦在床,五年後又讓我目睹你們抱在一塊,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可以否認?」他惱聲暴咆,方向盤一轉,車子失速朝左邊急衝而去,轉入一條山道。

  藍莓險些驚呼出口,趕緊抓著門桿。「你胡說什麼?哪來的捉姦在床?」她臉色死白,懷疑根本是方健偉胡亂造謠。

  「你什麼都不肯承認,對吧?」卓兆宇專注在路況上,分神冷冷瞅了她一眼。

  「帶你去一個,你絕對會坦白身份的地方。」

  她面如死灰地看著他,窗外的滂沱大雨幾乎遮蔽道路,但她認得出他要去哪。

  「琉璃工坊的老闆認識你,我去過一趟,問過關於洪有梅的事,他提過洪有梅是個非常年輕的女孩,一個人前去,萬分期待……」

  他說著,幾乎可以想見她臉上的喜悅,而嵌在杯底的照片,明明就是他們的合照……嵌在杯底看不見的地方,嵌在她最喜歡的花茶杯裡,那是多麼隱晦不想讓人發現的區塊……

  不對!這樣的她,怎麼會愛上卓弁貞?

  心中的怒意在瞬間化為沒有出口的困惑,讓他閃神。

  「兆宇!」藍莓看見前頭的急轉彎道,卻沒看見他轉動方向盤,隨即抓住方向盤往她的方向一扯,車頭迅速往右轉,卻因為方向盤轉動的角度太大,讓車頭右方結實地撞往山壁。

  砰的一聲,一聲巨響,前座的安全氣囊彈跳蹦出。

  撞擊力大到讓沒有防備的卓兆宇腦袋空白了下,呆了兩秒才發覺胸口泛起被安全氣囊撞擊的痛楚,他側眼看向身旁的藍莓,發現她竟側倒在車門上。

  「藍莓!」他喊,但她沒有回應,他手忙腳亂的扯掉彼此身上的安全帶,將她拉到身旁,她卻動也不動,半點反應都沒有。

  車燈早已熄滅,僻遠的山道上根本沒有燈光,滂沱大雨從天而落,自碎裂的擋風玻璃和車窗縫隙打入,四周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只能用觸碰的方式查探她的傷勢,確定她的四肢沒有任何骨折現象,再緩緩觸摸其它地方,卻在她的頸間摸到不尋常的尖銳物。

  他頓了下,仔細輕觸,發現那尖銳物像是碎裂的車窗碎片,而她的頸間正汩汩冒出黏膩的溫熱液體,教他心間一涼。

  他下意識想要找手機,卻想起方才匆匆出門,根本忘了帶。

  顧不得外頭的滂沱大雨,他打開車門,硬是將她抱在懷裡,直往下山的方向跑。

  「藍莓、藍莓!」他邊跑邊喊,然而懷裡的人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在雨中逐漸冰冷的軀體更教他駭懼,他跑得更快,儘管氣喘吁吁,儘管眼前黑暗得難辨方向,他還是不敢停下腳步,就怕再多頓住一秒,她就會在他懷裡失去呼吸。

  「別鬧了、別鬧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麼不敢坦白?你為什麼愛得那麼低調?為什麼……」太多為什麼,太多謎題等著他解答,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他愛她,是最真實且無需質疑的答案。

  「藍莓也好,洪有梅也罷,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只要肯愛我就好……」他可以不尋找答案了,卻不能沒有她在身旁。

  再重逢的悸動、身不由己地被她吸引、掙不脫的深濃渴望、有她陪伴就不再枯寂的心間……在在證明他是多麼地愛她。

  愛到他可以不計前嫌,只要她好好待在他身邊就好,他願意什麼都不再過問,不再過問……

  跑過轉彎處,不遠的前方猛地出現光亮的車燈,他心裡浮現希望,直朝前方加快腳步,然後就站在路中間,等著那逐漸駛進的車子。

  下一會,那逐漸逼近的車子猛地緊急煞車,就停在他身前不到兩公尺處。

  卓兆宇見狀,迅速衝到車門邊。

  車主按下車窗大罵,「想死也死遠一點!你……卓兆宇?」

  卓兆宇也是一愣,沒想到攔下的人竟然是陳秉賢。

  坐在車內的陳秉賢看著被淋成落湯雞的他,再看向他懷裡的女人,戲謔地勾笑。「真特別的閒情,雨中散步嗎?」

  卓兆宇直瞅著他,軟下姿態。「我的女朋友受傷了,可以麻煩你載我們到醫院去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陳秉賢冷笑。「你開除了我父親,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而且你跟我妹解除婚約,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吧?基於這兩件事,你認為我有必要幫你嗎?」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四方確實得到不少好處,也多次勸父親要收斂一點,可父親卻仗著卓兆宇即將成為他的女婿而變本加厲地圖利廠商,到最後終於教四方的稽核單位查到征據,以可笑的名義強迫退休。

  這一點,父親有錯,但卓兆宇的做法太過強勢,令他不滿,再加上卓兆宇從來不曾善待過妹妹,毫不在意妹妹從他手術之後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無怨無悔地照顧他,只說一句解除婚約妹妹就照辦,這一點,他更不服。

  原本他一直苦無機會可以教訓他,可老天待他不薄,在這麼特別的時機裡給了他這麼特別的機會,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我求你,她受傷了,不能再拖下去!」卓兆宇用盡力氣吼。

  「怎麼求我?這就是你求人的姿態?怎麼我聽起來卻覺得你像是在威脅我?沒有人教你怎麼求人嗎?要不要我教……」

  陳秉賢挖苦的話語未完,便見他雙膝跪下,不禁一愣。

  「只要你肯救她,我沒什麼做不到的,請你幫幫忙,我求你!」卓兆宇毫不猶豫的低頭,只為了懷裡益發冰冷的藍莓。

  陳秉賢扯唇,原本想要再說些風涼話,卻瞥見對方懷中的女人頸間正淌著血,上頭似乎被什麼銳物刺穿,他立即下車,打開後車門,催促著,「趕緊上車!」

  該死,怎麼會那麼嚴重?

  「謝謝你。」卓兆宇一坐上車,衷心地道謝。

  「不用謝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有什麼好謝的?

  況且,他想救的是他懷裡的女人又不是他!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31 12:34:36

第9章(1)  

  手術房外,陳秉賢一直觀察著卓兆宇,才發現他的氣色有多差,濕透的襯衫染上大半的血,看起來怵目驚心,然而他的雙眼炯亮有神,靜默不語地直瞪著手術房的門。

  那專注的眸色,強悍地帶著力量,彷彿在為手術房裡的女人加持,讓她可以度過這個關卡。

  不用明說,誰都看得出那是一雙為愛折服的眼。

  如果不是愛極了這個女人,依卓兆宇的個性,怎麼可能又是請求又是向他下跪?

  為此,他五味雜陳,心中的不滿逐漸消彌,卻仍有些不服氣。

  「哥!」

  長廊一頭傳來呼喚,陳秉賢抬眼,濃眉隨即攢起。壓低聲音罵人,「你來幹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不准你出門?」大約在半個鐘頭前,他接到妹妹的電話,詢問他為何還來到家,他隨口說他送卓兆宇和他的女人到醫院就醫,沒想到半個鐘頭後就看見她了。

  「可是,我擔心兆宇。」陳巧倩快步走來,卻見卓兆宇彷彿石化了般,瞧也不瞧她一眼,渾身濕透,地上淌落的水滴摻雜鮮紅,她不禁愣住。「兆宇,你沒事吧?」

  他置若罔聞,彷彿根本沒聽見。

  「哼,人家都跟你解除婚約了,你還擔心他做什麼?」陳秉賢哼了聲。「他沒事,有事的人在裡頭。」

  「不是他跟我解除,是我主動要求解除的。」她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哥,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

  「你那麼喜歡他,幹麼解除婚約?」那種謊肯定是拿來維護卓兆宇的,根本不須採信。

  「我也不想,可是問題是兆宇不喜歡我,最重要的是,當年和他因為誤會而分開的洪有梅出現了,我希望他們在一起,當然要自己先主動解除婚約啊。」

  「洪有梅?」

  「就是你說在裡頭動手術的藍莓。」

  「嘎?」陳秉賢聽得一頭霧水,眼角餘光瞥見始終沒反應的卓兆宇緩緩回頭。

  「巧倩,你也認識洪有梅?」他啞聲問。

  「……嗯。」

  「你是為了她才解除婚約的?」

  卓兆宇的話一出口,等於間接證實了婚約是由妹妹提出解除的,陳秉賢不由得一愕。

  「對,因為五年前,一場誤解讓你們分開,當我知道她在哪裡時,就決定一定要讓她回到你身邊,所以我騙她說,你五年前是因為腦癌而開刀,如今復發了。」

  沉不見底的烏瞳微縮,卓兆宇壓抑在心間的痛楚瞬間爆發開來,就在他得知真相的瞬間。

  察覺他的臉色不對,陳巧倩忙問,「怎麼了?她還沒發現我騙她嗎?你們不會又誤會什麼了吧?」

  卓兆宇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又問,「……巧倩,五年前,她和弁貞被我捉姦在床嗎?」

  「哪有!誰胡說的?根本就不是這樣!五年前,因為我們被你爸媽給騙了,不知道為什麼一起睡在客房裡,有梅撞見了,以為我們發生關係,找弁貞哭訴,至於弁貞……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當我陪你四處找人時,便在弁貞房間看見他吻她,而她一把將弁貞推開……然後,你就叫她滾……然後,那一晚之後,她就不見了……」

  卓兆宇無法想像藍莓是怎麼離開的,無法想像那時她的心情是如何……難怪她一開始遇見他時對他抱有敵意,而且還帶著淡淡的恨和刻意的冷漠。

  說到底,騙他的,是舅舅……藍莓沒騙他!

  他沉痛地閉上眼,試著推想藍莓為何在證據確鑿之下仍舊堅持不肯坦承自己就是洪有梅。原因很簡單,因為只要她承認,他必定會追問她回來的原因,那麼她勢必要將巧倩透露他病情復發的事說出來。

  如此厭惡病痛的他,要是真以為自己得的是腦癌,眼前又是復發之際,會做的肯定是放棄治療,而她不願意他這麼做,所以一瞞再瞞,明知道被誤解,還是咬牙吞下……

  她真的懂他,也非常愛他,可是她的方式那麼隱晦又低調,不說出口,他又怎麼會知道?

  就像她偷偷將兩人的照片嵌入琉璃花茶杯底,在兩人品味花茶時,享受只有她才知道的喜悅……

  「笨蛋!」他低罵,這回罵的是自己。

  她愛他,他很清楚的,不是嗎?

  從他失去記之後,從他再度清醒之後,他的世界裡便存在著許多謊言,一層一層交迭,緊密地織成謊,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看不清真相。

  唯有她,從不對他說謊。

  她說的對,她已經不是洪有梅了,當然不需要承認,唯有他不知道在執著什麼,硬要找出沒意義的答案,落得她現在在手術房裡與死神搏鬥。

  他在幹什麼?為什麼不相信她?為什麼在最需要相信她的時候,卻一再重蹈覆轍地讓她失望?

  如果……她要是就此離開他……

  一股寒意從胸臆間爆開,讓他沒有勇氣繼續想像。

  突地,手術房上的燈熄滅,門開的瞬間,卓兆宇驀地抬眼,直瞪著走出門外的醫生,聽著醫生說:「沒問題,手術很成功,只是她失血過多,需要好好調養。」

  「……謝謝你,醫生。」他虛乏地站起身,直挺挺地朝醫生鞠躬道謝。

  「待會會將她轉到恢復室,你等一下去幫她辦理住院手續。」醫生交代完畢之後就離開。

  卓兆宇站在原地半晌,突地轉身看向陳秉賢,啞聲說:「關於你父親的事,我不會改變我的做法,因為我必須整頓公司的內部派系,斷絕因為繼承權而起的角力鬥爭,但是……我謝謝你,除了讓你父親復職一事,其它的,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辦到。」

  陳秉賢看著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有機會,這個人情我一定會向你討的。巧倩,回家了。」

  「謝謝你。」他再說一次。

  「不用客氣。」陳秉賢頭也不回地拉著妹妹離去。

  卓兆宇疲累地坐回椅子上,開始思考藍莓要是清醒了,他要怎麼跟她道歉,她才會願意回到他身邊。

  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理由、任何人,可以再將他們分開了。

  當藍莓幽幽轉醒,面對陌生的天花板時,腦袋是一片空白,有點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醒了?」

  耳邊粗啞的嗓音誘使著她側過頭,對上一張憔悴又蒼白的臉。只見卓兆宇的雙眼佈滿血絲,下巴滿是青髭,就連向來梳理整齊的頭髮也亂到不行,身上的襯衫皺成一團,甚至還染著紅,狼狽到讓她吃驚的地步。

  「你……怎麼了?」她想要起身查看,卻被他按在病床上。「你不要壓著我,讓我看看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受傷了?」

  卓兆宇烏潤的瞳眸直睇著她,緩緩勾笑。「知道老是被人按在床上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但心裡在意的還是關於他的安好。「你到底要不要緊?看過醫生了沒有?」

  他唇角始終勾彎,啞聲說:「我沒事,有事的人是你,不要亂動,要是線綻開就不好了。」

  藍莓一愣,慢慢回想起滂沱雨勢中,他閃了神,方向盤沒動,眼看就要衝出山路擋石,她一把扭過方向盤,然後……

  「車窗玻璃碎片紮在你的頸間,造成動脈出血,但沒關係,已經縫合了,靜養個幾天就沒事。」瞧她臉色遂變,他猜她大概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好好休息,不要擔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你……」她直瞅著他,不懂他的轉變怎會如此大,只能猜想大概是因為車禍所致,讓他暫時不再追問她的身份。他這麼做,自然意味著她在他的心裡一定有著絕對的份量,對吧?

  「對不起,我昨晚失控了。」卓兆宇緊抓她的手,湊在唇邊,輕柔地吻著。

  她錯愕的眨了眨眼,只因她根本沒聽過他跟人道歉。「……沒關係啦,但是開車要開慢一點,很危險的。」

  「我知道,往後不會了。」

  他有別以往的低柔口吻讓藍莓萬分不解,記憶中的他,從來沒用這麼溫柔的口氣跟她說話,讓她相當受寵若驚。

  還是說,這就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唯一能享受到的福利?

  也對,誰會狠心對已經躺在病床上的人惡言相向?以往他生病時,她總是盡量放輕聲音,就怕一丁點的聲音都會讓他更不舒服。

  現在才發現,原來生病受傷也是有好處的呀!只可惜她從小就是健康寶寶,難得生病,完全享受不到這種VIP級的待遇。

  「洪小梅。」

  他的輕喚,讓藍莓凝在唇角的笑霎時消失不見,惶恐躍上她清潤的眸底,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你……恢復記憶了?」她顫聲問。

  卓兆宇笑瞇烏瞳。「沒有。」瞧,多簡單,不過是一句稱呼,就輕而易舉地套出她藏在內心不敢承認的真相。

  「那、你、怎麼……」她張口結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壓根忘了自己的態度已經間接證實了身份。

  「我一定這樣叫過你。」他是如此肯定。

  昨夜,他回想了許多與她相遇之後的點點滴滴,甚至是聽見卓煜喚她小莓時自己心中的感受,還有看見她動手泡花茶時的動作,都讓他熟悉到眼眶發熱。

  好多跡像一直在提醒他,但他卻直到現在才能肯定。

  「你怎麼會知道?」

  「你一定誇過我是天才,對吧。」此刻,他在她的眼裡讀到了崇拜,而他很享受她這樣的目光。

  藍莓瞪大眼,懷疑他根本就已經恢復記憶,像是連續劇和電影演的一樣,只要腦袋受過重擊就會恢復了。

  想著,她不禁伸手輕觸他的頭。「你有沒有撞到頭?」

  「沒。」他抓下她的小手,貼在他的頰邊。

  「欸,你的臉怎麼這麼燙?」她掙脫他的束縛,著急的摸著他的頸項、胸口,發現他身上的熱度高得嚇人。

  「是嗎?」他一整夜都專注在她身上,根本忘了自己。

  「你……你該不會是淋了一身的雨,還一直待在醫院裡吧!」醫院的空調那麼冷,他這天生容易感冒的身體,要是不感冒才有鬼!

  「你在這裡,我當然在這裡。」

  「可是你要先把自己照顧好,不然你怎麼照顧我?」

  「可是,我走不開。」

  「……」聞言,她感動的扁起嘴,淚水在眸底打轉。「不可以這樣,你要先照顧自己,我沒事,把我丟在一邊就好。」

  「可是,我不能沒有你。」

  他說不出充塞自己心間的複雜情緒,說愛還不足以完整表達,他只知道自己好需要她。

  「你……這樣不行啦。」她看向四周,發現單人病房裡只有她和他,不禁問:「你沒有聯絡大哥和弁貞嗎?」

  「忘了。」

  「怎麼可以?說不定弁貞還在路上找我們。」她話一出口,發現他眸色變黯,趕緊解釋,「我跟弁貞之間真的沒怎樣,你不要再誤會了。」

  「我知道,巧倩都跟我說了。」

  藍莓傻住。「……陳巧倩?」

  「嗯。」他將昨晚發生的事說過一遍。「小莓,你會回到我身邊吧?你會永遠待在我的身邊,對吧?」

  她怔愣地注視他。「……只要你不趕我走,我當然哪裡都不去。」她回應,腦袋裡想的,卻是陳巧倩到底對他說了多少,會不會連他的病情都一併說出口了?

  但是他的神色很自然,感覺上並沒有受到任何打擊的樣子,所以她想,陳巧倩應該是有所保留才是。

  「好,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就舉行婚禮,一場公開的婚禮,讓你成為真正的卓太太。」

  雖說他無法理解當初自己怎會滿足一場兒戲般的婚禮,但無所謂,現在他會用一場世紀婚禮昭告全世界,她是他的妻子。

  「……好。」她淚眼婆娑地瞅著他。「可是,現在你必須先聯絡大哥和弁貞,請他們到醫院來照顧我們兩個。」

第9章(2)  

  卓兆宇真的病倒了,而且還病得不輕,差那麼一點點就要並發肺炎。

  所幸在藍莓的監督之下,他及時就醫,在病床上躺了幾天後,兩個人終於回家一併靜養。

  藍莓的傷勢好得出奇的快,反觀卓兆宇彷彿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點小病痛就能夠折騰得他在床上不下來。

  「兆宇,我們去醫院吧。」坐在床畔的藍莓,第N次向他提出要求。

  「不要。」躺在床上的卓兆宇也第N次駁回她的請求。

  「可是,你不是說還很不舒服嗎?」她探手輕撫他飽滿的額,確定熱度不再,氣色看起來也不錯,可是他每天都懶洋洋的不想動,把所有工作都丟給大哥和弁貞,感覺上就像是有潛在性的病暗地裡發作中。

  這樣的狀況,讓她憂心忡忡。

  「只是有點累。」

  「那就跟我一起去醫院嘛。」藍莓輕抓他的手,軟聲撒嬌。

  「不,純粹是因為喝了你的花茶,讓我覺得累。」

  她瞇眼瞪他。「我不管,你陪我去醫院!」簡直是鬼扯,他又不是第一天喝她泡的花茶,況且她泡的可是特製水果花茶,是可以放鬆心情的……敢情是太放鬆了?

  卓兆宇懶洋洋地瞅著她。「為什麼?」

  「因為你不舒服啊!」

  「你想,我為什麼不舒服?」他纖長的指在她的掌心輕劃。

  「當、當然是因為你的感冒拖太久了。」她別開眼,不敢直視他,就怕會洩露任何訊息。

  「你很希望我去?」

  「當然。」

  「不然,我們談個交易。」

  「交易?」有時候,她真的會認為他已經恢復記憶,要不然怎麼行徑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長進都沒有。

  卓兆宇勾唇笑得邪氣,好看的長指在她掌心裡寫下字。

  藍莓不用看,光憑感覺就知道他寫什麼,粉嫩小臉很不爭氣地爆開陣陣緋紅。

  「嗯?」他揚眉,等著她的答案。

  羞澀地睨他一眼,她細聲問,「你可以嗎?」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她。「……既然你對我有疑問,那你這幾天睡沙發是睡好玩的?」

  回到家中靜養之後,她很刻意地拉開距離,一開始怕被他傳染睡在沙發,就近照顧他,他完全可以接受,但是之後他的燒早就退了,所有感冒症狀也全都不見,她還執意睡沙發,這種做法,就令人太不愉快!

  「我不是對你有疑問……」藍莓羞赧地垂下臉,讓長髮掩去她燒燙的臉頰。

  「那就是視我為病毒了?」

  「不是。」

  「不然你躲得那麼遠是怎樣?」他涼聲問,惡意逗弄她,就喜歡看她困窘不知所措的模樣。

  看來,他骨子裡真的帶著惡作劇的天性,又或者該說,這樣的惡劣行徑,對像只限定是她。

  「就是怕你亂來嘛!」她沒好氣地低吼。

  要是因為縱慾過度造成病情更加惡化,那該怎麼辦?

  卓兆宇一臉瞭然地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藍莓瞪著他笑得很可惡的嘴臉,惱他壓根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他。「你開心就好,但是你要跟我保證,明天你一定要去醫院。」

  「兆宇的感冒還沒好嗎?」微啟的門被推開,走進房內的是拿著花束和水果的陳巧倩,她身後跟著的是陳秉賢。

  「他……」藍莓起身,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別再追問。

  陳巧倩愣了下,詫異地看向卓兆宇,剛要開口,便見他黑眸一瞇,示意她閉上嘴。

  「卓太太,客人來了,去拿兩隻茶杯來吧。」卓兆宇涼聲吩咐。

  藍莓羞澀地白他一眼,招待兩人先在沙發坐下,隨即離開房間。

  「你還沒跟她說腦癌的事是騙她的?」待她一走,陳巧倩立刻出聲。

  「我幹麼跟她說?」要是說了,結果她就此走人,他要找誰賠?

  「真惡劣!」陳秉賢難以接受地搖了搖頭。

  卓兆宇坐起身,看在他曾經幫了大忙的份上,態度收斂許多。「請問你今天來有什麼事?我可不認為我們的交情有好到讓你特地來探病。」

  「很好,我們彼此有共識。」陳秉賢頗為同意地頷首。「我今天來,是希望印皇和四方可以恢復合作關係。」

  「……喔?」

  藍莓下樓,到主屋廚房洗兩隻花茶杯,卻遇見剛回來的卓弁貞。

  「弁貞,你回來了,吃過晚飯沒?」

  「我和石榴吃過了,她吵著要吃點酸的,所以我到廚房找找看有什麼酸味的水果。」他打開冰箱找水果。

  「石榴害喜得很嚴重嗎?」

  「還好,不過她說腳腫得有點痛,所以我明天要帶她去看醫生。」

  「石榴真聽話,哪像兆宇,要他到醫院做檢查他都不肯,還跟我談條件。」藍莓說著,不禁歎氣。

  卓弁貞愣了下,側眼看她,像是在猶豫什麼。

  「怎麼了?」發覺他欲言又止,她疑惑的打量著他。「你想跟我說什麼?」

  卓弁貞這才發現,一旦說了謊,想要解釋,還真不是普通的困難。

  「說啊。」她好笑地瞅著他。「有那麼難開口嗎?跟石榴有關嗎?」

  「跟石榴無關,而是跟兆宇有關。」終究,他還是逼迫自己說出口。

  「……他很嚴重嗎?」藍莓神色立即緊張起來。

  「不是。」

  「不然呢?」

  卓弁貞歎了口氣。「兆宇兩個月前做的檢查,顯示他的身體很健康。」

  「……他沒有腦癌復發?」她呆掉。

  「五年前,兆宇得的真的是腦瘤,只是長的位置很危險。」

  「所以,沒有復發這一回事?」

  「對。

  藍莓小嘴微啟,瞪著他半晌。「你的意思是說,陳巧倩騙我?」

  「對。」他繼續惜字如金。

  「你也騙我?」

  「我只是沒解釋。」他初聽到時,雖不懂陳巧倩為何要騙她,但他確定她會因而主動回到兆宇身邊,於是選擇配合演出。

  「那還不是一樣!」她忍不住尖叫。「居然連你都騙我!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他,我真的好擔心他!」

  她日日夜夜都被困在可能會失去愛人的恐懼之中,受折磨這麼久,卻在這時候得知根本沒這回事……她分不清此刻在她胸口暴動的,到底是喜悅還是憤怒。

  「卓弁貞,你真的很多嘴!」廚房門口突地爆出卓兆宇不悅的低斥。

  他等了半天,等到客人都回去了,她還不回房,就知道一定有問題。

  藍莓橫眼瞪去,錯愕到不行,好一會才擠出分岔的聲音。「你也知道?」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先說好,我是你動手術那天,巧倩告訴我的。」卓兆宇涼聲解釋,朝趁機從他身旁溜走的卓弁貞瞪了一眼。

  「還不是一樣!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甚至還跟她做那種不公平的交易!

  「被瞞騙的滋味很不好受,對吧?」

  「……好惡劣,居然連你也繼續瞞著我!」

  「我要是跟你說我一點事都沒有,天曉得你會不會離開我。」

  「哪會?」

  「天曉得?我還記得我們再相遇時,你對我除了有敵意外,還有淡淡的恨。」

  正因為那樣古怪的情愫,才會凝滯在他的腦袋,吸引他注意她。

  「那是因為……」

  「現在還恨我嗎?」

  「怎麼可能?」沒有愛,又是哪來的恨?可她的恨,完全不如愛意來得濃烈。

  「那麼,請你履行今晚的約定。」

  「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2-31 12:36:30

第10章(1)  

  在被扔上床之後,藍莓只想趕緊逃開,毀約。

  「既然你的身體沒問題,我們之間的交易等於不存在。」

  「既然我的身體沒問題,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卓兆宇完全不給她脫逃的機會,將她強壓住,蠻橫地吻上她的唇,濃烈地吮吻她的舌尖,挑逗地圈畫,引誘她回應。

  「可是……」她在喘息間掙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又被他吞噬了呼吸。

  知道他身體無恙,在開心的同時,她也很不爽好不好!她根本就是傻傻跳進他設下的圈套裡!

  「藍莓,我們結婚吧。」他啞聲低喃,輕咬她的唇。

  「結婚?」她氣息紊亂地看著他。

  「對,我要舉行盛大、公開的婚禮,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真正的卓太太,我的妻子。」

  「……」藍莓說不出話來,淚水迅速在眼眶裡打轉。

  「我聽說那年結婚,你根本連婚紗都沒穿,所以這一次我決定不但要讓你穿婚紗,還要到和印皇合作的印加皇朝遊樂世界裡拍攝婚紗照。」

  「……和印皇合作?」

  「陳秉賢來拜訪的用意,是告訴我決定和四方恢復合作大型渡假村、遊樂世界加上大型購物商城。」

  「真的?」

  「所以,我們的婚紗照可以順便當作宣傳照,實在是兩全其美,你會答應我,對吧。」他說得很肯定,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嗯。」她要,她當然要!

  「所以,你現在可以把自己交給我了嗎?」

  「……嗯。」她羞赧地點頭。

  「你說,我以前是怎麼要你的?」他吻上她細嫩的頸項,輕輕咬下她背心底下的肩帶。

  「我怎麼知道?」她星眸半掩,緋紅熨燙著秀麗美顏。

  「久到忘了?」

  「……」藍莓張眼瞪他,惱他在這當頭還要逗她,於是學他使壞,雙手滑入他的背心底下,細細摩挲過每寸細緻肌膚。「兆宇,你的皮膚比一般人還要細緻呢……」

  光滑得跟女孩子差不多,教她嫉妒。

  豈料,他一把扯住她的手,銳眸直瞪著她。「怎麼,你比較過了?」

  藍莓一愣,嘿嘿笑得很得意。

  「很好笑嗎?」卓兆宇沉下眼。

  「別的男人膚質好不好,我是不太清楚,但我是拿你跟我自己比較,這樣也不行?」他真是個大醋桶,說翻臉就翻臉。

  「真的?」他俯近,早已灼燙的昂揚輕抵著她的。

  「我都還沒跟你算你跟陳巧倩的事咧。」還真是有臉跟她討論這種問題。

  「我從沒碰過她。」他笑睇著她裹上妒意的粉顏,感覺體內的躁動猶如萬蟻咬嚼,再也無法忍遏地褪去她的熱褲,扒掉她阻礙兩人結合的遮蔽。

  「真的?」她想再追問,但烙鐵般的昂揚驀地埋入體內,痛楚挾藏著火焰,教她不由得痛縮眼,輕喘著氣。

  「你會不知道我不喜歡隨便碰人嗎?」他有某種程度上的潔癖,不喜歡被人隨意碰觸,更遑論要他主動碰觸人。「可是,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想這麼做。」他動了一下,聽見她的驚喘,邪氣地笑開。

  她是唯一的例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軟膩潮濕的包圍幾乎讓他瘋狂,他無法繼續從容冷靜,只知道不斷衝刺,深埋到她的最極限,狠狠地撤出再凶悍地埋入,感受彼此毫無縫隙的嵌合所帶來的極致甜美滋味,直到她體內的緊密讓他徹底宣洩。

  趴伏在她身上,他親吻著她身上細碎的汗水,褪去她身上的背心,解開束縛的內衣,讓酥軟豐嫩的渾圓展現在他面前,傾前親吻紅莓般的果實,以舌卷吮,輕舔慢嘗。

  「等等,你……」藍莓氣息尚未平復,感覺他又在體內逐漸壯大。

  「我剛才太急了,但這一次會慢慢來。」他想要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品嚐每一處甜蜜。

  「你每次都這麼說……」藍莓嬌羞地控訴。

  如她所料,他總是無法從容以對,在她體內一次次地失控,直到筋疲力竭,心滿意足為止。

  幾天之後,卓兆宇充份享受了兩人世界,終於決定回到工作崗位,進行和印皇的合作,一方面也是為了能夠早點將工作完成,立刻籌備他和藍莓的婚禮。

  而今天,很難得的卓家三兄弟皆帶著自己的另一半聚集到總公司,召開臨時董事會,只剩六人的核心小組也已就位,就連公司律師團也全數到場,就只為了一解老總裁卓顯留下的謎底。

  在頂樓會議室裡,律師代表打開了保險箱,裡頭只有一支錄音筆。

  「這就是卓顯先生留下的謎底。」律師代表將錄音筆交到卓兆宇手上。

  他直睇著手中的錄音筆,輕輕按下開關,爺爺低啞而無力的聲音立時在空氣中緩緩流洩。

  「小煜、弁貞、兆宇,我想,當你們聽見這段錄音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知道你們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像我想的一樣,各自得到幸福了?」

  卓煜聞言,向來笑得輕佻的桃花眼微斂,泛起一股熱氣。

  「你們都找到答案了嗎?找不到也沒關係,這只是我想逗弄你們的小把戲,就當是我臨終前最後的娛樂吧。」話到段落,聲音頓了頓,一陣咳聲響起。

  卓弁貞緊攏著濃眉,目光飄遠。

  「其實,我的用意,只是希望你們可以從尋找的過程中,消彌你們之間的嫌隙,我希望你們可以回到小時候,我由衷希望著。」

  卓兆宇面無表情地直望著手中的錄音筆,唇角緩緩勾起玩味的笑。

  「最後,我想告訴你們,沒有標準答案,你們想怎麼做都可以,我只要你們過得好,只希望你們得到幸福,至於誰要接任總裁一職,你們自己決定,我想說的,只有這些。」

  低啞的聲音中斷,最後終於停止。

  這不是四方前總裁公佈對下任繼承人的最後答案,而是一個疼愛孫子的爺爺在臨終前寄托的一份期許和盼望。

  良久,會議室內持續靜默,沒有任何人開口,直到卓兆宇結束播放,回頭看向兩位兄長。

  「還需要再聽一遍嗎?」

  卓煜和卓弁貞輕輕搖了搖頭。

  「那麼,繼承人的問題,要怎麼處理?」卓兆宇問,看著他倆,再緩緩掃過會議室內其餘的人。

  「當然是由你繼承。」方健偉第一個跳出來說話,回頭看向其它董事和核心小組成員。「關於這一點,大伙應該都沒有問題吧?」

  「可是,一開始老總裁留下的遺囑裡不也提到,誰先找到,就由誰繼承?」有人看不慣他在公司內作威作福的嘴臉,忍不住刁難。

  「你沒聽見老總裁說沒有標準答案嗎?既然沒有標準答案,自然是和以往的程序一樣,由所有的董事和核心小組做出決定就可以。」他剛剛可是豎起耳朵把錄音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話一出口,看見沒人再反駁,他才鬆口氣,擺出討好的笑看向外甥,像是在向他邀功似的。

  而卓兆宇回給他的是似笑非笑的冷臉。

  「至於財產分配,卓顯先生已經先規劃好,在公佈最後遺言時,委任我們一併告知。」律師代表取出先前卓顯寄放在律師團的財產分配文件,看了眾人一眼後,沉聲念出裡頭所有細節。

  然而就在律師念到「本人所持四方集團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平均分配給卓煜、卓弁貞、卓兆宇三人」時,方健偉立即又跳了出來。

  「哪有這樣的?兆宇才是他親生的孫子,怎麼將他的股權平均分配給那兩個領養的?」

  「這是卓顯先生親筆寫下的遺囑。」律師代表將手中的文件高高拿起

  「怎麼可能!」他一把搶過去,從頭看到尾,難以置信卓顯竟在臨死前,將所有名下資產都平均分配給三個人。

  卓兆宇涼涼地抽過他手中的紙,不以為然地看了眼,再遞回給律師代表。

  「兆宇,沒關係,這件事一定有辦法可以處理,讓我替你想個辦法,好讓你可以得到全部的——」

  「舅舅,你被開除了。」卓兆宇冷冷打斷他的話。

  「……嗄?」方健偉愣了下,懷疑自己耳背聽錯。

  「人事命令立即生效,請你馬上離開這裡,回到辦公室,帶走屬於你的私人物品,不要逼我做絕。」他的做法向來如此,沒有大錯,他會給予機會,一旦犯下大錯,一律革職,永不錄用。

  「你在說什麼?」方健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我不想再說第二次,出去。」他凜目生威,寒騺的眸中有著天生霸氣。「還是你希望我告你侵佔背信?把私吞的錢全都繳回公庫,我可以既往不咎。」後頭這些話說得極輕,貼在他的耳邊,只有他才聽得清楚。

  終究,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卓兆宇還是留了些情面,不想在大眾面前讓他太難堪。

  方健偉瞠目結舌,直盯著他半晌,餘光瞥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藍莓,心中像是突然頓悟了什麼,歹毒地瞪她一眼之後,快步離去。

  藍莓瑟縮了下,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突地感覺小手被緊緊握住,她抬眼,對上卓兆宇勾笑的俊顏。

  「恭喜你,準備成為總裁夫人。」

  「嗄?」

  藍莓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是董事會和核心小組,再加上卓煜、卓弁貞兩票一致通過由卓兆宇成為總裁。

  明明是應該開心的時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卻泛起不安。

  她想,也許是因為太過在意方健偉臨走前的目光吧。

  之後,准總裁夫人開始過起無事一身輕的生活,她好想找些事讓自己忙,可惜——

  「你就乖乖地待在家裡,不好嗎?」

  「可是我在家很無聊。」她明明就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很多事可以做,可是卻為了他天天待在家中,無聊到不知道要做什麼。

  他倒好,成為總裁以來,為了要整頓內部派系,天天忙到晚上才回家,一沾上床隨即昏睡過去,就連跟她聊幾句的時間都沒有。

  眼前,可是她逮住他要上班前替他打領帶的時間問的。

  「不然呢?」

  「我想到香草園去,宣晨說,由於你介入香草園的包裝設計,很主動地請人再做調整,他說要我點頭他才能答應。」

  卓兆宇揚起濃眉。「我晚上把包裝設計拿回來給你看。」

  「……你現在是軟禁我嗎?」藍莓不禁扁起嘴。

  「你想太多了,與其胡思亂想,倒不如先把溫室整頓好再說。」

  「對喔。」

  「小傻瓜。」他俯身親吻她的唇。「再給我幾天的時間,等我把工作處理到一段落之後,其它的,我再交給卓煜和弁貞接手負責,到時候我就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一起籌備婚禮。」

  「嗯。」

  「所以,你今天就先去整理溫室,晚上我會帶一些關於婚禮籌備的數據給你,絕對忙到讓你沒時間胡思亂想。」

  「我哪有胡思亂想,只是閒到發慌。」石榴現在都跟著弁貞到處跑,他們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和她一併辦理婚禮,至於柳橙則是還忙得沒空準備結婚,大哥不知道已經第幾遍跟她抱怨,要她充當說客了。

  可是柳橙在忙,她也不好意思一直跟她聊,另一方面也不好意思打擾石榴和弁貞的兩人世界,所以只好一個人孤單地待在這個大大的房子裡。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卓兆宇忍不住又吻了吻她。

  「好了,趕緊去上班吧。」

  藍莓催促著,送他去上班後,她立刻到溫室整理那片早已乾燥過頭的土壤,卻在整理到一段落時,想起這裡根本就沒有種籽。

  想了下,她終究還是決定出門一趟。

  告知女管家之後,她再三婉拒女管家想出門幫她拿種籽的好意,才搭著出租車出門。

  前往琉璃香草園的路上,藍莓不禁覺得自己似乎被過度保護,竟連要出門一趟也讓女管家擋成那個樣子,她不由得失笑。

  難不成,她一個人在外頭會有什麼意外嗎?

  想著,不禁笑了,被束縛的同時,她也感受到被疼愛和重視。

  「喲,出現了。」

  一到香草園的小木屋裡,洪宣晨隨即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打招呼。

  「幹麼這樣?」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還敢怪我!是誰把一切都丟給我的?」

  「反正你經營得也很不錯嘛,往後就交給你處理了。」

  「這不是你的夢想嗎?」洪宣晨不禁歎氣。

  「跟兆宇在一起,是我未完的夢想。」

  「你的夢想怎麼老是改來改去的?」

  「哪有!」她嬌羞地跺腳。

  「好了,既然你人已經來了,這裡就交給你,我要跟阿茂到外頭點貨。」洪宣晨拿起訂單就準備往外走。「今天所有的業務都出去了,人手很不足。」

  「可是,我只是來拿香草籽的,不能待太久。」

  「只耽誤你一個鐘頭,會很久嗎?」

  藍莓沒轍,走到外頭去,發現園區裡似乎沒什麼人走動,大伙都忙得不見蹤影,就她閒得想找事做。

  想了下,她走進對面的溫室裡,二樓有間儲藏室,裡頭擱置的全都是一些香草籽。

  先在一樓巡視香草生長的狀況,她隨即打開天篷,讓香草得到更充足的日照,才上了二樓。

  進入儲藏室裡,她仔細地挑著種籽,心裡盤算著要將家中的溫室弄成什麼樣子,直到嗅聞到上股古怪的焦味。

  她頓了下,趕緊將需要的香草籽拿著,下樓查看,卻發現溫室的門是關上的,而底下正冒出火舌。

  她不禁被這景象震住。

  火舌蔓延的速度異常快,她看了眼四周,觸摸牆壁,掌心底下傳來的高溫教她驚覺整間溫室內外都著了火,密閉的溫室裡彷彿有一陣熱風從地面不斷往上刮,她隨即想到灑水系統,回頭一看——火已經燒上了控制板,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沒多久,砰的一聲,火花四濺,她不禁放聲尖叫。

  怎麼辦?溫室像密閉空間,唯一的出口已被火舌吞噬,她還能往哪跑?

  「你說,她去香草園?」高層會議室裡,傳來卓兆宇不快的低喝,「你怎麼沒有阻止她……算了,我會處理。」

  按掉手機,他抬眼,發現會議室內所有幹部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抱歉,你們繼續。卓煜,你幫我主持一下。」話落,他隨即起身要走人。

  「嘿,小莓只是跑去香草園而已,你沒必要這麼緊張吧?」卓煜拉住他。

  卓兆宇瞇眼瞪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大刀闊斧地將公司內的毒瘤一一去除,鐵腕作風之下,天曉得那些被公司開除的人是不是會有什麼瘋狂的報復手段。

  「放心,每個人我都在事後找對方好好談過,不會像你想的那麼可怕。」卓煜嘖了聲,嫌他作風太強勢,沒有半點轉圜餘地,累得他老是必須做善後的工作。

  「你能保證沒有萬一?」

  卓煜想了下。「只有一個人我聯絡不上,就是你舅舅方健偉,可是你想,他有那種膽子對藍莓不利嗎?」

  「那可難說了,我不冒任何的險。」

  瞧他語氣堅定得沒有商議空間,卓煜乾脆放開手,由著他去。

  卓兆宇隨即下樓,駕車離去。

  二十分鐘的路程,他卻像是開了一世紀那麼久,等他來到香草園外,發現外頭的消防車,又看見消防隊員正在拉管線,裡頭慌亂的場面讓他的呼吸幾乎停止。

  他快步衝上前去,隨便抓了個人,劈頭就問:「發生什麼事了?」

  「溫室被人放火,兇手已經抓到了,可是老闆在裡頭!」回答的人是香草園的員工,正在幫忙提水,想要盡一點力量,幫助撲火。

  「哪個老闆?」他不自覺地打顫。

  「女老闆!」

  彷彿一道陰雷兜頭打下,明明晴朗的烈日當空,他竟然感到一股噬骨寒意,將他渾身包圍,幾乎讓他站不住。

  「請你放開我,我要幫忙救火!」

  卓兆宇猛地回神,搶過他手中的水,想也沒想地往自己身上一潑,隨即衝向溫室,但溫室外的洪宣晨眼捷手快地將他扯住。

  「你幹什麼?消防隊已經來了,你不要妨礙救火!」

  「藍莓在裡頭,我要救她!」

第10章(2)

  「交給專業人士處理,你在這裡等!」洪宣晨看他渾身濕透,更不肯放開他。

  「我跟你說,火災發生已經超過二十分鐘,我看過了,天篷是打開的,裡頭呈現煙囪效應,火勢蔓延得非常快,說不定……」

  後頭的話,就連他也沒勇氣再往下說,可是要是不阻止卓兆宇,天曉得是不是又要再添上一條命!

  「住口!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們就要結婚了啊!」他才剛拾回遺失的幸福,他才剛握在手中,怎麼可以轉眼消失?

  「這要怪誰?要怪就怪你舅舅!你以為我心裡好受嗎?小莓在你們卓家從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到最後還落得這種下場!早知道有一天會變成這樣,我就算用綁的也要將她綁在家裡,不讓她為了你送命!」

  面前的火焰燒得卓兆宇呼吸困難,熱風幾乎要掀開他的皮肉,然而最殘忍的還是洪宣晨的一席話,直刺入他心裡最深處,而他竟然無法反駁。

  因為他不知道藍莓以往在卓家過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竟會讓舅舅痛下殺手,做絕到這種地步……

  是他錯了?

  他不該將她綁在身邊,不該將她束縛,不該自以為是地認為她會守在自己身邊……

  「請往後退、往後退!」前方,消防隊員喊著。

  他失神地看著火舌爬上屋頂。光是站在這裡他就覺得渾身發痛,那麼身在火場裡的藍莓呢?

  如果,他連保護她都不能,還能怎麼說愛?

  就在消防隊員拿出器具,從門口鑿出個縫,一把將門拉開的瞬間,趁著消防隊員準備注水灌救時,他想也沒想地從那個噴發濃煙的縫隙中衝入火場。

  「卓兆宇!」被用力推開的洪宣晨只能大吼。

  卓兆宇壓根不管迎面而來的熱風挾焰幾乎讓他睜不開眼,裡頭的高溫加上濃煙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他只顧著大吼,「藍莓!回答我!藍莓!」

  眼前看得見的只有熾烈的紅光和濃煙,能見度低到只能見到幾步外的情景,所以他只能不斷地吼著、叫著,不斷地咳著。

  胸腔內的空氣燒灼得引起劇咳,痛得他喘不過氣,雙眼更是被濃煙熏得張不開,但他仍不放棄,直到——

  「我在這裡!」

  小小的聲音傳來,卓兆宇猛地抬眼,管不了胸口的痛,強自鎮定的靜下心,想在吵雜的焚燒聲中尋找聲音的方向。

  「兆宇!」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他吼著,找到了方向,跑跑停停,閃過燒灼的香草園,終於在角落裡看見了心心唸唸的人。

  藍莓渾身濕透,蹲在一座水槽旁,渾身打顫。

  「藍莓!」他緊摟著她,拿她安撫失序的心跳。

  「你怎麼跑進來了?裡頭很危險。」藍莓直瞅著他,用力回抱。

  她以為她注定要葬身在這裡了,好多回憶不斷從腦海中翻掠過,教她不甘心極了,因為她還沒有真正地享受到幸福。

  「不是來救你,難道是來看熱鬧的?」他沒好氣地低吼,慶幸她夠聰明,還知道要避在最安全的地帶等待救援。

  「可是火勢很大。」還好她當初決定在溫室裡弄個小水槽,以防停水,想不到竟然在失火的時候派上用場。

  「不怕,有我在。」

  「有你在,我才怕。」要是連他都出事了,該怎麼辦?

  「怕什麼?」

  「我怕我會連累你。」

  卓兆宇不禁動容地瞅著她,將她擁得更緊,要不是現場太危險,他真想狠狠地吻她。

  這個笨蛋到底有多愛他,都什麼時候了還怕連累他!反觀他,他到底為她做了什麼?

  「走,我帶你出去。」他計算著,門口肯定有消防隊員正在撲滅火勢,說不定也有消防隊員冒險衝進來,只要照著他來時的路線,最慢一定可以在半路上遇見他們,如此一來,就可以安全脫險。

  「好。」

  他用力握住藍莓的手,兩個人盡可能貼近地面,以半蹲爬的動作往前行進,然而才剛移動沒一會,上頭突地響起不尋常的劇烈劈啪聲,他驀地抬眼,瞧見似乎有什麼東西掉落。

  想也沒想地,他朝藍莓身上撲去,任由重物往他後腦、背部砸下。

  「兆宇!」她驚呼,回頭想要查看他的傷勢。

  「我不要緊,繼續往前,我就在你身邊。」卓兆宇按住她的肩,不讓她回頭,還不斷催促她,緊握她的手。

  「好。」

  然而就在往前行進一小段路後,她卻突地發現他鬆開了她的手,疑惑回頭,就見他趴伏在地,身後竟是一團血。

  藍莓震愕地看了半晌,才猛地回神爬到他身旁,發現他的後腦勺不斷溢出鮮血。

  「兆宇……兆宇?」她輕推他,他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禁推得更用力,想要拉著他往後退,避開兩旁的火勢。

  可她力氣太小,完全拉不動他,只能緊緊將他摟進懷裡,不讓火燒上他。

  「所以我才說我怕啊……」她知道他看重她,會不計代價地保護她,可是她不要他這麼做,她不要。「兆宇,醒醒……我們還沒結婚……」

  火舌吞噬著建築物,點點火苗從天而降,她將他護得牢牢的,不讓他受到半點傷害,可是卻怎麼也止不住他腦後不斷流出的血。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救命啊!救救他!」氧氣被不斷壓縮,她每呼吸一口氣,胸口就燙得發痛,但她還是用力地吼,用盡力氣地喊,直到無法呼吸,直到她昏厥之前,她都將他緊抱在懷裡,牢牢守護。

  消防隊員就在藍莓昏倒之後衝進火場,立刻將兩人救出,送進醫院。

  經過急診,兩人都有一到二度的燒傷和吸入性嗆傷,但是卓兆宇傷勢更重,原因是他後腦上的傷口,經過緊急手術之後,依然陷入昏迷。

  兩人同住一間病房,藍莓清醒之後,一直都守在他身旁,就算吊著點滴,也非得要坐在他身邊,等待他清醒。

  「小莓,休息一下,不能連你都倒下。」卓煜替她帶來整套的花茶組,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

  「我沒事。」

  「你臉色很差。」卓弁貞站在她身邊,直瞅著她哭腫的眼。

  「我沒事。」她很堅持,雙眼直盯著面無血色的卓兆宇。

  他昏迷多日,臉頰明顯消瘦,就連手腳的青筋都清楚浮現,她坐在床畔,天天替他按摩四肢,要讓他一清醒就可以自由舒展。

  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藍莓,不然我們來泡花茶,泡他最討厭的花茶,說不定他會受不了味道而清醒過來。」跟著卓弁貞一道前來的石榴撒嬌似地輕摟著她。

  藍莓想了下,低低揚笑。「說不定是個好辦法。」

  「對呀,我把所有的花茶種類都帶來了,告訴我他最討厭哪一種,下次他敢再欺負我家卓煜,我就讓他好看!」柳橙難得露出狠樣,像是對卓兆宇積怨已久,可誰都看得出來,她所敘述的,只是一個希望。

  只因就連醫生都說了,誰都無法保證卓兆宇什麼時候可以醒來,甚至,他永遠都不會醒來。

  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也不敢隱瞞藍莓,所以更加心疼她假裝堅強地守在他身邊。

  「他最討厭迷迭香。」她從柳橙手中拿起迷迭香,交給石榴。「熱水滾,把花茶放下去煮五分鐘,再加一點蜜和奶精,如果可以的話,再放一些水果,可以掩去一些他討厭的味道。」

  石榴直瞅著她。「可是我懷孕耶,說不定就連聞到迷迭香的味道都不行,還是你去煮啦!」

  「柳橙,你幫我……」

  「不行,你知道我向來學不會那些。」

  藍莓垂下眼,瞪著手中的迷迭香。「那算了,等他醒,我再泡給他喝。」

  石榴見狀,終於忍不住扯她。「好啊,等他醒了,我再叫你,你現在趕緊給我去睡覺,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用,我很好,一點都不累。」

  「不累才怪!你自己想,你已經幾天沒睡覺了?不睡覺就算了,還不吃不喝,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可能撐得住?」石榴一整個火大,用力拖著她,企圖將她扯回旁邊那一張床。

  「我不要睡!」藍莓突地一吼,一把將她推開,幸好卓煜眼捷手快,趕緊將石榴接住。

  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她錯愕地看著石榴倒在卓煜懷裡,而卓弁貞立即走過去將石榴拉起,審視她是否安好,淚水,驀地從她眸底滾落。

  「石榴,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她不要睡,就怕一覺醒來,兆宇就會消失不見。

  她好怕,好怕,可是又不允許自己害怕。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擔心你,希望你可以吃一點、多睡一點,不然你再這樣下去也會倒下的。」看著最要好的姐妹不吃不喝不睡,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簡直快要急死了。

  那場火造成藍莓身上多處燒燙傷,就連一頭長髮都被火給燒燬,頭上也纏了繃帶,眼前的她身形瘦削孱弱,眼皮浮腫,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昏厥。

  「我不會,我絕對不會,在他醒來之前,我絕對不會倒下。」她抹去淚水,想要在床上男人清醒的瞬間,讓他看到堅強守候的自己。「你們不要逼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四人各自對看一眼,只能歎著氣將東西收一收,隨即離去。

  藍莓直睇著卓兆宇沉睡的眉眼,以手圈劃他的輪廓,彷彿將所有的意念集中在指尖,經過她雙手碰觸的每一處就會逐漸甦醒。

  如果這麼做,真能讓他醒來,她可以不食不眠地重複下去。

  可是,他非但沒有清醒,就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藍莓。」身後的房門忽然又被打開,傳來柳橙的喚聲。

  「嗯?」她回頭,瞧見柳橙端了一杯花茶走來。

  「我泡了一杯原味迷迭香給你,這是我第一次煮,要是太難喝的話,就倒掉吧。」

  「柳橙,謝謝你。」藍莓接過手,卻見她還站在面前,才明白她在等她喝上一口。想了下,她勉為其難地喝了口,嘗不出味道,卻還是勾笑道:「很好喝,謝謝你。」

  柳橙點點頭,隨即離去。

  病房內再度安靜得只剩下儀器的聲音,空氣中飄散著迷迭香特有的濃郁香氣,一種慵懶的氣息在病房內來回遊蕩,讓藍莓多日未闔的眼感到無比酸澀。

  她很累,可是不敢睡。

  她很恐懼,恐懼紮在她的心底,不斷發芽壯大,她卻毫無能力抵抗,只能緊抓著眼前人的手,企圖從他身上得到勇氣和更多力量,讓她可以繼續撐下去,守著他,直到他清醒。

  可是,其實她真的很怕……

  感覺緊握著抵在額間的手突地有了些許反應,正輕敲她的額,她猛地張眼,睇向床——只見床上的人虛弱地朝她眨了眨眼。

  「……兆宇。」藍莓一開口,聲音立即碎落在空氣中。

  他想開口,卻虛軟無力,於是以長指輕敲她的掌心。

  她意會地攤開手,由著他開始在她掌心寫字。

  她直瞅著他,感受他在掌心寫下的字。「什麼鬼東西?臭死了,拿出去。」她念著,不禁笑咧乾澀的唇。「很臭嗎?就知道你最討厭迷迭香。」

  卓兆宇閉了閉眼,一臉無奈,更是逗笑了她。他很快又在她掌心裡寫下了字。

  你現在這模樣,是我見過,你最美的樣子。

  她一愣,摸著纏上繃帶的頭,知道他是故意這麼寫,怕她傷心自己失去了頭髮。

  他不知道,如果可以要回他,就算要她永遠都長不出頭髮,也無所謂。

  「你現在的樣子,也是我見過最帥的時候喔。」她探手輕撫他因為手術而全部剃光的發。

  他直睇著她,儘管面容憔悴,雙眼卻充滿能量,只見他又動了動手指。

  「其實我一直很想告訴你,唐高宗是個懦弱無能的君王,別拿他跟我比……」

  他寫,她念,笑的瞬間,淚水喜悅落下。「……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他總是個皇帝嘛。」

  皇帝代表至高無上的地位,在那個時候,他之於她,就是那樣的存在。

  藍莓回想著當初自己的讚美,突地一頓,杏眼瞠得圓圓的,直瞅著他。

  「你……恢復記憶了?」

  不然,他怎麼會記得小時候的事?

  「好像吧。」卓兆宇寫著,勾起虛弱的笑。

  她也笑了,淚如雨下。

尾聲

  印加皇朝古叢林風遊樂世界正式營業的前一天,所有工作人員都在現場進行最後的遊樂設施測試,還包括大型購物商城裡的最後作業,更有不少工作人員在人造叢林裡來回遊走,只為了現場的婚紗拍攝。

  「好,接下來,我們再往前走。」

  當攝影師一開口,擺笑臉的卓兆宇隨即吝嗇地收起笑,起身拉著藍莓。

  「該死,這裡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我應該建議秉賢在園區內設一些傳輸工具才對。」卓兆宇抱怨。

  「可是,這麼天然的芬多精,應該要慢慢欣賞享受才對。」

  「你開心就好。」他輕牽起妻子的手,懶懶勾笑。

  她說的對,人生苦短,該享受的時候還是該享受,暫且將工作丟到一邊,好好地感受大自然的風,原始的造景和造物主的奇跡才對。

  就連她都將琉璃香草園的重建工作丟給洪宣晨處理了,他還有什麼拋不下?

  「你累不累?」藍莓笑問他。

  「累,我不知道拍婚紗是這麼麻煩的事。」光是取景就要耗上大半天,還要他帶著她到處跑。

  要是穿平常的休閒衣著倒還無所謂,可是眼下可是穿著正式禮服,藍莓還穿了曳地婚紗,不將她牽緊一點,他怕她跌跤,不將她看緊一點,就怕她胸前的風光被不相干的路人甲乙丙丁看光。

  「就知道你一點都不重視,當初才會連婚紗都沒拍。」

  「誰說的?」

  「不是嗎?是誰連求婚都沒有,連婚紗都沒讓我穿的?」穿婚紗可是每個女孩都渴望的夢想,不過她的夢想可以再小一點點,只要有他,就算沒有婚紗和婚禮都可以。

  「不是,那是因為當初我急著把你定下。」

  「為什麼?」

  「因為你每天都在我耳邊說上學有多麼開心,有多少男生喜歡欺負你。」嘖,一群毛頭小子的心眼,他會看不穿嗎?

  所以,他才想盡辦法將她綁住,等她高中一畢業就將她定下,他不在乎形式,所以沒有婚禮,誰知道他只管自己開心,從沒想過她的心情,更不知道父母完全沒將他的心情放在眼裡,連到戶政事務所登記都沒有。

  更糟的是,當時他企圖在工作上有所表現,證明自己的能力,想成為她眼中永遠的崇拜,豈料卻因此將她冷落,而最慘的,是在同個時間點上,他又在例行健檢裡頭發現自己長了腦瘤,而且還長在相當危險的地方。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開口,怕她擔心,卻又在那時誤以為她背叛了自己……如果真要怪,只能怪當年的他太自我,只管自己開心,根本不管他人感受。

  當他後悔將她趕出家門,想找她回來時,卻因為病發而緊急動刀,再醒來時,便忘了一切。

  如此想來,該是老天在懲罰他不懂得珍惜,就連失去了最珍貴的寶物這件事也想不起來,如果不是爺爺留下的遊戲,他和她很可能會各自到老。

  「嗄?那有什麼關係?」她不懂。

  卓兆宇回神,瞅她一眼,搖頭興歎。「孺子不可教也。」

  「什麼嘛!」

  他任她又掐又打,笑鬧著閃躲,一會才緊牽著她的手,牢牢牽著。

  「來,這個角度很好,背景可以遠跳整面山形。」攝影師在前方喊著,興高采烈極了。

  卓兆宇又歎氣。

  「這麼不喜歡拍?」藍莓扁嘴。

  「不是,是嫌我頭髮長得太慢,遊樂世界開幕得太快。」說實在的,他真的不太喜歡削薄的短髮。

  「不然你學我戴假髮好了。」她指著她的發。

  「……沒有更好的建議?」他瞇眼瞪她。

  他又不是沒頭髮,需要拿假髮來頂嗎?

  「不然我把假髮拿掉。」

  「算了。」他認了。

  兩人走到定位,他將她攬在懷裡,深吸口氣之後,努力擺出笑臉,聽她細軟地說話。

  「可是,我覺得這樣的老公最帥,在這個時候拍下你最英勇的印記,往後給我們的小孩看婚紗照,我會跟他們說,瞧,爹地的頭髮那麼短,是因為爹地為了救媽咪受傷才剪掉的喔。」

  卓兆宇聞言,笑瞇了深邃得太過冷銳的眸,五官線條也變得柔和而深情,目光緊鎖著她——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眼神,簡直是迷死人了!」攝影師殺風景的喊。

  他頓時眼角抽搐。「到底是誰找來的攝影師?!」吵死了,他迷不迷人關他屁事?

  「我找的。」她抬眼,一臉「你有意見嗎?」的氣勢。

  是婚紗公司推薦的,聽說他總能拍出新人之間最自然的風情。

  「……老婆英明。」

  藍莓不禁咧嘴笑露一口編貝。

  兩人對視,卓兆宇無奈的笑瞇了眼,結果又聽見攝影師喊,「對,就是這樣,你愛我,我愛你,對,這就是愛!」

  瞬間,他連額間的青筋都列陣歡呼,鼓噪著要他去制止攝影師那張嘴。

  「笑一個。」藍莓笑盈盈地抱住他。

  他沒轍,輕歎口氣,勾笑封住她的唇,不容她抗拒,吻得深濃,任由拍照聲此起彼落。

  這一刻,他只想吻她,享受擁有她的幸福。

  「對,很好很好,繼續吻,不要客氣,這樣比較寫實,最能表明出愛情,這就是愛,愛啊!」

  卓兆宇抬眼,終於怒吼,「滾遠一點!」

  混蛋東西,靠這麼近做什麼?

  「老公——」藍莓嬌羞笑得甜美。

  他沒轍,緊擁著她,在這夏日濃綠的烈陽之下,終於,拾回他遺失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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