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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38:23

前言:

她不明白全家人為什麼就只有她從小這麼倒楣,
走路被牛車撞、洗澡差點淹死、吃東西差點噎死,
瞧,現在連要跨過門檻都可以跌個狗吃屎……
咦,一點都不痛?哇∼原來有個「仙女」拉了她一把,
什麼,「她」居然是個公子?!都怪他太漂亮她才會誤認嘛,
不過既然是她失言,於禮該帶個禮物登門賠罪才可以,
但為何他看到她送的東西,先是一陣驚愕,而後又促狹的笑,
回送她什麼定情物,說她已是他的未婚妻,隔天直接上門提親?
他的一廂情願害她被爹臭罵一頓,全家不得安寧,
不成,她得找他把話說清楚,可偏偏每次見著他總沒好事,
不是撞頭、被咬,莫名其妙被別的女人呼巴掌,
就是得忍受他的威脅,被他當成小老鼠逗著玩,
她是該離他遠一點,卻又不禁因為他的貼心舉動而心頭泛甜,
看著他甚至還會臉紅心跳,這種種跡象,難不成她對他……


第1章(1)  

  唐高宗儀鳳二年 成都

  雖然已是秋天,但秋老虎依舊威力難擋,成都的天氣燠熱,又瀰漫著淡淡的濕氣,就算是早晨,也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

  院落裡,長長的彎廊走道上,一名清秀的少年正捧著水盆,腳步輕盈快速地走進其中一間房,穿過花廳,來到內室,少年瞧了前方的床榻一眼,薄薄的錦被鼓鼓的,少年便輕輕地將水盆放到一旁的几上,轉身來到床榻旁。

  「大少爺、大少爺!您該起床了,大少爺?」

  錦被裡的人輕輕動了下,原本蓋住臉的被子也滑了下來,露出一張絕美的臉龐,他有一雙濃淡合宜的眉,輕閉的眸子睫羽長如扇,在他白皙的臉龐上印下兩道淺淺的陰影,直挺的鼻下有一張粉嫩的唇,兩頰也因為熟睡而染上好看的紅暈,要不說,真會誤以為是個絕世美人。

  清秀的少年看著主子的臉,一瞬間有些怔愣,但隨即伸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甩甩頭,「差點忘記是少爺,不是小姐。」少爺這張臉蛋有時候真會讓人失了魂啊!

  此時,床上的人,眼皮下的眼珠輕輕轉了轉,長長的睫羽緩緩睜開來,原本陰柔的臉龐因為這雙眼眸而丕變,黝黑深邃的雙眸裡隱含的氣韻,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鳳凰一樣,有著絕美艷麗的姿態,卻也充滿傲氣英武,讓人非常確定,他絕對是個器宇軒昂的男子。

  伺候許久的少年見主子轉醒,趕忙將水盆捧到床邊,男子懶懶地坐起身,瞅了他一眼,便伸手擰了擰毛巾,坐在床上擦臉洗手,少年趕忙又將一旁的衣服抖開來,服侍主子著衣。

  「大少爺,今天是城西清風書院點香的日子,五爺囑咐您今日要代表楚家去參加點香的儀式。」今天城裡特別的熱鬧,每個人都在期待書院正式啟用,只要有了書院,這成都城就會更加繁華熱鬧了。

  「嗯,五叔去哪了?」男子挑挑眉。

  「……小的不知。」扣腰帶的手抖了下。

  男子瞇起眼,雙手用力捏住少年的兩頰,「福桂,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五叔呢?」這傢伙,胳臂往外彎,都忘記他才是主子了嗎?

  福桂吃疼,急忙招了,「大少爺,別、別別,是六少爺讓我別同您說的!五爺今兒個跟五夫人出門去了,聽說要去什麼蘇杭十日游,大爺和大夫人也一同去了……大少爺,快些鬆手啊,疼疼疼!」

  楚白玉愣了下,沒好氣地鬆開手,「什麼蘇杭十日游?六少爺呢?」

  福桂揉揉臉,一臉委屈,「大少爺,您別奢望六少爺了,五爺出了門,所有的工作全落在六少爺頭上,小的去見六少爺的時候,六少爺已經兩夜沒睡了呢。」

  楚白玉眨眨眼,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一切,也只能怪楚家太過家大業大了—

  說起楚氏一門,在唐土內可是赫赫有名,自隋唐起,楚家就開始為朝廷鑄造武器,先是贏得了「鑄劍世家」的美名,再來就是上一代的楚家出了五個兒子,從老大到老四,因為鑄造武器的技藝驚人,所以被人喻為「天工四匠」,而楚家老五則是有著金頭腦,將楚家的事業擴展到三百六十五行。

  自從楚白玉滿二十歲之後,原本執掌家業的楚五爺打算慢慢把事業交給他打理,但楚白玉非常明白地告訴他,自己不適合管帳,所以一心想要解脫,帶著妻子遊山玩水的楚五爺只好拖兒子下水,只是楚白玉也躲不掉,必須負責楚家對外的一切事業。

  這成都城上至太守,下至百姓,人人都對他讚不絕口,除了他的能力之外,還多虧了他無雙的面貌。

  楚白玉的母親祝蓉,當年是有北方第一美人之稱的大美女,而楚白玉的父親也是面貌俊美,他們的兒子,想當然耳,只有「禍水」兩個字可以形容了。

  而說到祝家……聽說祝家以前只是以砍柴為生的平凡小樵夫,幾百年前,因緣際會下,祝家的祖先救了一個落難的神仙,神仙後來允諾一個願望,而祝家的祖先本就是不貪之人,便隨口說了一句,「要不,你就給我一份靠山吃不倒的工作吧。」

  說也奇怪,自從老祖先說了這個願望之後,祝家的運勢可說是一飛沖天,不管做什麼事都十分順利,而後更成為北方木材的大盤商。

  楚白玉對這個傳說記得是一清二楚,因為—

  他就是當年欠下那份恩情的神仙,或者該說是……神獸?

  苦笑了下,楚白玉坐在床邊輕歎口氣,當年他是一隻甫能幻化人形的白麒麟,受了天帝的玉旨,討伐在滇境山上作亂的虎妖,身為白麒麟一族,區區一隻虎妖當然是手到擒來。

  但……他太過大意,沒想到虎妖已經娶妻,虎妖的妻子趁他不備傷了他,便帶著虎妖逃走了,而他因為元氣大傷,狼狽虛弱地掛在山崖邊,差點摔落懸崖,幸好讓祝家的祖先給救了。

  這一救,讓他欠下一個恩情,只不過祝家那個祖先也太會許願了,隨口一個願望,居然改變祝家後代好幾世的命運,為了收拾這一切,他也只好褪去獸形,化為人胎,帶著天命轉世,唉……

  「大少爺,時辰快到了,咱們是不是該準備出發了?」看了看天色,福桂很擔心會誤了時辰,畢竟書院的點香儀式,要先向上天祈禱一切順利,再來就是向至聖先師上香點燈,代表書院正式開始收學子,教導四書五經,是很神聖的,絕不能有所耽誤。

  楚白玉聞言,抓起還披散在腦後的長髮,「頭髮沒綁就要去?」當初他眼睛真的有問題,還以為挑了個精明能幹的小廝,沒想到挑中一個呆瓜。

  「對對對!大少爺,您快坐下。」福桂拉著楚白玉來到銅鏡前,快速地拿起梳子幫他整理頭髮。

  楚白玉隨著他去忙和,淡淡瞥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另一邊,「楚雷。」

  他這麼一喊,原本沒人的地方,突然出現一道黑影,「在。」清冷的聲音揚起。

  福桂偷偷瞄了楚雷一眼,他看起來約莫二十歲,長相較為粗獷,是主子的貼身護衛。

  楚家每一代主子身邊都會有一個貼身小廝還有護衛,上一代是以數字和顏色命名,這一代則是以部首命名,小廝全以木字旁的字為名,而護衛則是以雨字部的字為名。

  唉,想他福桂從十歲就跟在大少爺身邊了,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走了好運,主子長得這麼美、舉止優雅溫潤,想必性子一定也很好,豈料,他還高興不到兩天,就知道他錯了,而且還錯、很、大!

  大少爺根本就是一個披著俊美外皮的狼嘛!他的個性惡劣,最愛整人,常常都用俊美的外貌哄得人心甘情願為他辦事,下一刻就馬上露出惡意的笑,看著他受苦受難,嗚嗚……

  簡而言之,大少爺根本就是喜歡戲耍別人!

  「等會兒出門你就跟在身邊,別隱身了。」他這張臉皮子每次出門,總會吸引城裡不少的女人,大家都為了搶著要接近他而大打出手,他實在怕了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需要有人替他擋著。

  楚雷跟福桂都瞭解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兩人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是,屬下遵命。」楚雷很聰明隨即斂起笑意,靜靜退到一旁。

  楚白玉抬眼瞄向銅鏡,正好看到福桂來不及收回的笑弧,「福桂!」

  平地一聲雷!嚇得福桂手一縮,扯疼了楚白玉的頭皮。

  楚白玉一縮頭,一手揉著發疼的頭皮,瞠大眼瞪著福桂,緩緩自椅子上起身,「福桂……你死定了!別跑!」

  福桂又不是笨蛋,一瞧見主子的臉色,梳子一丟,馬上逃命去。「饒命啊!大少爺!」又開始欺負他了!

  結果,楚家主僕,一早就在房裡吵鬧著,楚雷在一旁看戲納涼,等時辰快到了,才出聲提醒那個正在虐待小廝的主子。

  然後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趕在最後一刻,三個人終於急急忙忙出了門,往城西的清風書院而去。

  噙著笑意,楚白玉站在書院門口,放眼望去,滿滿的人潮,全是為了清風書院啟用而來,秋老虎的威力也比不過這些百姓們的熱情。

  楚白玉身邊站的都是一些高官顯貴,益州太守和成都縣令也來了,四周自然滿是護衛的官兵,只不過……

  唐風開放,女子對於喜歡的對象都十分大膽熱情,而現在,這份熱情都給了楚白玉,官兵鎮壓的不是什麼作亂的百姓,而是一群又一群不死心,想靠近楚白玉的姑娘們,楚雷則是擺出一張黑臉,緊貼在主子身邊,保護著他的「貞操」。

  此時楚白玉身邊還站了一名貌美的女子,對於其他女人所射出的嫉妒目光,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還很享受似地抬高下巴。

  楚白玉暗暗對天翻了個白眼,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不想靠那名女子太近。明明兩人沒有任何關係,她幹麼擺出一副他們很親暱的模樣?

  在僵笑了半刻鐘之後,楚白玉終於轉頭向身邊的益州太守問道:「太守大人,敢問……這清風書院的校長還要多久才會到?」他已經受夠被當成珍禽異獸觀賞了。

  他急,益州邱太守比他更心急,他擦擦額際的汗水,「應該快了,時辰都快到了。」他帶來的下屬一直抱怨被那些女人推擠,如今他又站在楚少爺身邊,萬一那些女人發狂撲了過來,他肯定跟著遭殃。

  其實害怕的不光是益州太守,原本還面帶微笑站在楚白玉身邊的富商跟縣令,在等待的同時,已經非常聰明的先退開好幾步,免得等一下遭來橫禍。

第1章(2)  

  「楚大少爺!啊!看這裡—大少爺!」

  不知道誰帶動了氣氛,一群女人開始嚷嚷起來。

  「喔!他笑了!他一定是在對我笑!」

  「你走開!他是對我笑!」

  「什麼是我啦……」

  女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甚至開始互相推擠。

  楚白玉苦笑了下。「太守大人,這……校長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他怕再等下去,會跟上個月一樣,他只不過是去參加陳老爺的壽宴,結果一堆女人為了搶坐在他身邊而大打出手,把陳老爺的壽宴給毀了,他可不希望再來一次。

  邱太守頻頻拭汗,伸長脖子看著道路的另一頭,「杜老弟,你在哪裡啊?」害怕地瞄了這些女人一眼,老天爺,他活了四十幾年,第一次知道一群女人聚集在一起有多可怕。

  就在眾家男子引頸翹望下,道路的另一頭終於出現馬車的蹤影,大夥兒同時都鬆了口氣。

  三輛馬車平穩地駛來,在馬伕熟練的操控下,第一輛馬車先行來到書院大門口,馬車一停,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先下了車,站定後才轉身牽著另一名婦人下車。

  邱太守一看到來人,重重吐了口氣,可以說是眼眶含淚地衝上前去,一把抱住那名中年男子。「杜老弟—你來了、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甫下車的男子,正是從洪雅縣來成都任職的書院校長杜歲悠,他有些愕然地看著激動的太守,不解的跟妻子對看一眼。

  「太、太守大人?」他應該沒有誤了時辰吧?杜歲悠往四週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怎麼來了這麼多人?不是聽說這地方挺清雅的嗎?

  「來來來!杜老弟,時辰快到了,咱們進去吧!」

  邱太守迫不及待地就要拉著杜歲悠走進書院,但杜歲悠連忙止步,尷尬地指著後頭的另外兩輛馬車,「太守大人,我的孩兒們還沒下車呢。」

  邱太守頓了下,回以尷尬的笑,順著他的視線,看著剛停止的馬車。

  第二輛馬車車門一開,下車的是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與杜歲悠長得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他兒子,轉過身攙著一名身懷六甲的少婦下車,想必是他的娘子;第三輛車門一開,一個鵝黃色的身影蹦了出來,看上去才十四、五歲的姑娘,長得十分嬌艷,她站定之後,另一個粉色的身影也跟著跳下車,與前一位鵝黃衫少女長得一模一樣,看樣子是對雙生子。

  楚白玉站在書院門口,將手裡的紙扇輕晃了晃,狹長的鳳眼流光轉動,饒富興味的看著剛下車的一家人,真是熱鬧。

  這真的十分罕見,沒想到他們人人身後都跟著一尊福神,看樣子,這杜家幾世肯定都是行善積福之家,才能得到這麼大的回報。

  當楚白玉腦子裡還在轉著這些想法的同時,馬車又動了下,一名穿著紅色衣衫的少女慢吞吞地下了車,他一看,鳳眼一瞇,眸底竄過一絲訝異,他訝異的不是少女有什麼絕世的美貌,而是她身後居然跟著一隻衰神?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群福神裡會混著一隻衰神?

  杜歲悠將兒子、女兒一一引薦給太守大人認識,而跟在杜家人身後的福神跟衰神一看見籠罩著楚白玉,但凡人看不見的麒麟一族氣相,立刻恭敬地對他行禮。

  在縣令的提醒下,邱太守領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往書院裡走去,準備點燈跟上香的儀式。

  楚白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名紅衣少女的身上—她跟在兩個嬌艷的雙生姊妹身後,等到她走近,他仔細一看,長得挺可愛的,雙頰紅撲撲的,圓圓的大眼有些迷濛,還瞧見她趁別人不注意時,掩嘴偷偷打了個呵欠,他忍不住抿唇笑了。

  不過就在她抬腳打算跨過門坎時,跟在她身後的衰神卻伸手輕推了她一把。

  杜緋紅才剛睡醒,腦袋還有些混沌,本來乖巧地跟在妹妹身後打算進門,卻不知道勾到了門坎還是怎麼的,整個人突然往前摔—

  眼看她一張白嫩的小臉蛋就要直接撞上地板,楚白玉長腳一跨,手一撈,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拉入懷裡。

  杜緋紅緊閉雙眼,等待著即將而來的痛楚,沒想到下一瞬,腰間一緊,一股力量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接著她便撞到一個堅硬的東西。

  「姊姊!」

  「姊姊!」雙胞胎異口同聲地大喊。

  這一撞可讓杜緋紅頭暈眼花,她甩甩頭,小手下意識地撐著那個「堅硬的東西」,一抬眸,瞬間無法呼吸,只能驚愕地睜大黑溜溜的眼珠子,呆呆地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無雙美貌,傻乎乎地讚歎,「哇—仙女耶……」

  楚白玉本來還挺滿意接收到她讚歎的目光,臉上的笑意更深,直到她脫口而出那句「仙女」,讓他滿臉的笑意頓時一僵。

  杜緋紅看得臉都紅了,這輩子她還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小手忍不住拍了拍,咦?怎麼仙女的胸前扁扁的?倒吸一口氣,急忙掙脫他的懷抱。

  「姊姊?」杜家雙胞胎之一的杜知書連忙拉住她,以防她又摔倒。

  杜緋紅訝異地睜大眼,傻愣愣的腦子裡才剛想到什麼,小嘴就直接說了出來,

  「知書,仙女沒有胸部耶!」

  這一瞬間,原本圍觀的百姓全都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睜大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看著她。

  楚白玉的笑意一斂,臉色跟眼色都沉了下來,外人看來都會以為他生氣了,但實際上,他是在極力強忍住笑意。

  這個寶姑娘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仙女沒胸部?這麼令人發噱的話她也說得出來?

  杜知書差點沒暈過去,快速瞄了下四周,氣氛尷尬僵凝,她急忙用力拉下姊姊還指著人家的手,「姊姊,人家是公子!哪來的仙女啊,你不要亂說話!」

  杜緋紅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漂亮的人,這才發現他穿的是男子的儒衫,手上還持著一把紙扇,身子頎長結實,一點也不像女人!

  「嗯……呃……」慌亂地看了妹妹一眼,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好了!時辰到了,楚大少爺,咱們先進去吧。」邱太守見情況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

  慢了一拍才知道自己說錯話的杜緋紅,飽含歉意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偷偷瞄向「仙女」。

  楚白玉冷瞟她一眼,轉頭跟著邱太守一行人進去,掀袍跨過門坎的那一瞬間,薄薄的唇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

  杜緋紅跟兩個妹妹對看一眼,這次兩個妹妹一人站一邊,護著杜緋紅一同走進書院。

  而一開始就跟在楚白玉身邊的女子,掃了杜緋紅一眼,拎起裙擺,也跟著走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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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39:23

第2章(1)  

  結束忙碌的一天,杜家一家子終於搬進邱太守替他們安排,位在成都城南方的新府邸。

  杜緋紅在新房間裡整理東西,有些失神地將衣服一件件放進衣櫃裡,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著。

  「姊姊,你在發什麼呆?」雙胞胎中的妹妹杜知畫,一進門就看到恍神的杜緋紅,走到她身邊輕拍一下她的肩膀。

  杜緋紅嚇了一跳,急忙轉身,手肘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衣櫃。「啊!嘶—」捂著發麻的手肘,小臉疼得發白。

  杜知畫連忙抬起她的手仔細瞧,果然手肘上已經撞出一大塊瘀青,幸好沒流血,「對不起,姊姊,我不是故意嚇你的。」心疼地朝傷口吹了吹,很順手地從懷裡掏出幾個瓶罐,挑出其中一個綠色瓶子,倒了些許藥水,替杜緋紅抹上。

  杜緋紅吐吐舌,「不打緊,是我自己不注意。」有些傻氣地扯開抹笑。

  杜家有四個孩子,大哥杜緋雅,二姊杜緋紅,再來就是雙胞胎的杜知書跟杜知畫。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杜家從老到小,個個都是人家口中的福星,但只有一個人除外,就是排行第二的杜緋紅。

  也不知該說她倒霉還是怎麼著,從小她只要走路一定會跌倒,沒事走在路邊也可以被牛車撞、吃個糖葫蘆也會差點噎死、洗澡差點淹死,小傷更是不斷,雖然她的個性本來就比較迷糊些,可是不知為何,杜家就她一個人倒霉透頂。

  杜歲悠為了這個二女兒,可說是費盡心思,細細呵疼,就怕她哪天倒霉到連命都丟了,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為人父的私心,他還是忍不住帶女兒去算命。

  問過三個算命師,每個都說他們家積福甚深,人人都有福星作伴,但福無雙至,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正是所謂的物極必反,當他們身上都有福星照應時,原本應該屬於他們的禍事,就全都轉嫁到同一個人身上。

  所以杜緋紅可說是背負著杜家所有的衰運長大,杜歲悠一聽,心疼得要命,尋遍了方法也沒能讓自個身上的福星和女兒的衰神交換,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家小心疼寵著照顧她長大。

  而且杜家人個個氣質儒雅,杜緋雅完全承襲爹的俊秀面相,而杜家兩個雙胞胎也是貌美如花,唯一的例外又是杜緋紅,她雖然有張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兒,但頂多稱得上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沒什麼特別的。

  杜知畫看了姊姊一眼,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要是能讓她選,她願意用家裡每個人身上的福神,換掉姊姊身上的衰神,她寧可不要這些福氣,只要姊姊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也許就是因為杜家每個人都把杜緋紅當成珍寶似地疼寵著,捧在手裡怕疼了、含在嘴裡怕融了,不讓她接觸到外界可能會導致她受傷的事物,才會造成她天真的性子,常常做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行為,就像今天早上……唉,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大笑。

  「知畫。」瞧著妹妹的側臉,杜緋紅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

  「嗯?」杜知畫瞧了瞧瘀傷,確定藥水都滲進後,才把藥瓶收起來。

  「知畫,你知道早上我失言傷害的那位公子住在哪兒嗎?」她良心不安啊!自從早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人家公子沒胸部之後,她就一直耿耿於懷,老覺得對不起人家,瞧那公子一身錦貴衣裳,應該頗有身份地位,她這麼亂說話,不知道會不會害他被別人取笑。

  杜知畫一愣,「怎麼了?」怎麼突然問起對方住哪?轉念一想,啊,莫非姊姊對人家公子一見鍾情了?

  也是,那位公子面貌俊美得不可思議,氣質溫潤如玉,器宇軒昂的模樣的確很吸引人,姊姊這只呆頭鵝該不會是開竅了,懂得什麼是喜歡了吧?

  很可惜,杜緋紅的想法十分單純,「我想去向對方道歉,早上我那麼說,也不知道有沒有害他被取笑,說不定也傷了他的自尊心,我實在過意不去……」

  杜知畫滿腔的熱血瞬間全被她的冷水給澆熄了,上揚的唇角垂了下來,沒好氣地瞪大眼,「你只想去跟對方道歉?」

  「對啊。」難不成道歉不夠,還需要送禮嗎?可是要送什麼禮才好呢?

  「姊姊,你不覺得那位公子非常俊美,讓人看了會怦然心動嗎?」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看到失神了,打小到大,她從沒見過像他這麼好看的人,姊姊怎麼會無動於衷?

  杜緋紅一隻手貼上自己的胸口,頓了下,然後又抬眸瞅著妹妹,「不會。」為什麼要心動?不過……那個人長得真的好好看,才會害她以為看到仙女了。

  「……」杜知畫不知道該說什麼,無奈的用纖指搔搔臉,「你把衣服放好就出來用膳吧,大哥方纔已經從酒樓買了膳食回來,爹娘今晚要跟太守大人吃接風宴,奴僕明天才會從牙行到家裡來。」

  算了,姊姊就是這麼單純,不過這樣也好,早上她可沒漏看圍在書院外頭的那些女人,一個個恨不得能將那位公子生吞入腹,況且這麼俊美的公子,家裡說不定早就滿是嬌妻美眷,她可不希望姊姊傷心。

  「好,我知道了。」杜緋紅已經很習慣杜知畫對她交代事情,說真的,要是不說破,人人都會以為她才是杜家的老么。

  正當杜知畫準備離開房間時,杜緋紅又想起剛剛問的問題,「等等!知畫,你還沒告訴我對方住哪呀?」她有什麼東西可以當賠禮嗎?

  「你真要去跟他道歉?」要她說,其實可以不用去,又不是什麼大事,對方還是個男人,應該沒這麼小氣才是。

  「嗯。」杜緋紅伸手打開自己裝些小東西的小盒子,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拿來當賠禮。

  「用完膳我再帶你去,整理好就快點出來吧。」反正就住在同一條街上。

  「好!」杜緋紅應了聲,沒注意到妹妹已經搖頭走出去了,只是專心的東翻西找,打開好幾個盒子之後,終於在一個小木盒裡找到一個適合的東西,她開心的拿起來,仔細地瞧了瞧,便高高興興地把東西放回木盒裡。

  決定要送什麼當賠禮之後,杜緋紅也忘了東西還沒放好,便急忙要走去飯廳,一轉身,腳不知道又勾到了什麼,不過這次沒人救她,所以—

  砰砰砰的,一陣物品的碰撞聲之後……

  「啊!」痛呼聲響,杜緋紅這次可是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了!

  「姊姊,你一定要今天去嗎?」原本是知畫說要陪姊姊去的,但杜知書實在很擔心她們兩個去了會被欺負,只好改由她出馬,但她還是非常不贊同。

  坐在她身邊的杜緋紅臉色比稍早蒼白了點,抓緊了放在腿上的小木盒,「嗯,反正你不是說就住在附近而已嗎?」

  杜知書忍不住擰起兩道柳眉,瞪著杜緋紅腫得跟饅頭一樣大的腳踝,「你瞧瞧你的腳,都傷成這樣了還去?就住附近而已,改明兒個再去也行啊,為什麼非要今天?況且天色都晚了,這麼晚還去打擾人家好嗎?」

  她真受不了姊姊的拗脾氣,說她傻里傻氣的,有時又異常堅持,但平常生活卻迷糊透頂,知畫前腳才剛離開,她就能把自個兒的腳給弄傷,真是的。

  杜緋紅倒是沒想到這一點,掀開轎簾看了下天色,的確都暗了,「那、那怎麼辦?」她只是很單純的想去跟人家賠罪而已,都沒想這麼多,還是知書細心。

  杜知書正想叫轎夫折返回府,轎子卻先一步停下來了,「小姐,楚府到了。」

  姊妹倆對看一眼,杜緋紅抿著笑,「知書,反正都來了,那就順道進去吧?」

  杜知書歎口氣,等轎夫掀開轎簾,便率先走了出去,杜緋紅則是拐著腳,非常緩慢的跟在後頭。

  門房通報後沒多久,便將兩姊妹請進楚府,一踏上楚府的迴廊,杜緋紅臉色一白,差點沒脫口說她後悔堅持今天來了。

  楚家的迴廊,層層環繞、綿延彎長,光是從大門走到待客的大廳,就得走上將近一刻鐘。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杜知書非常好心地在她耳邊說道。

  杜緋紅緩緩地轉頭盯著她,紅嫩的唇抿成一直線,圓圓的眼睛裡泛著淚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兩位杜小姐,請隨小的來。」笑咪咪的福總管彎著腰,一手橫擺。

  揉揉眼睛,杜緋紅認了,打算忍著腳疼,邁開這段辛苦的路程,哪知道她才正要舉腳往前走去,一旁彎廊就走出兩名婢女,輕巧地上前攙著她。

  「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杜緋紅被她們迅速靈巧的動作嚇了一跳。

  福總管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小的無理,方才瞧見杜大小姐的腳似乎有些不舒坦,這才讓兩個婢女攙著您,您不喜歡?」

  杜緋紅連忙搖頭,「沒有,謝謝你。」有些羞澀地露出抹笑。

  杜知書靜靜站在一邊,瞟一眼笑臉迎人的福總管,不免在心中讚歎,真不愧是楚家的總管事,心細如髮。

  福總管領著她們往大廳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一行人都沒多交談什麼。

  「大少爺,客人到了。」福總管彎著腰,先走進大廳稟報。

  大廳裡,除了坐在主位的楚白玉之外,左邊的位置上也坐著一位美麗的姑娘,身旁還有兩位美婢陪伴著,此時美姑娘顯然正在和楚白玉談論事情,對於福總管的出現,不悅地擰起眉。

  「福叔,怎麼如此失禮?」楚白玉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福總管一聽,連忙對武小姐拱手低頭,「小的失禮了,還望武小姐海涵。」

  武秋彤心底雖不滿,但美麗的臉龐上仍帶著笑,「不打緊的。」待她以後有機會進了楚府當主子,肯定讓他沒好日子過!

第2章(2)  

  杜家兩姊妹此時剛好也走了進來,武秋彤一看見來人是女人,秀美的眸子微微地瞇起,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兩人。

  「請坐。」楚白玉一見杜緋紅進門,鳳眼閃過一道光芒,隨即又瞧見她一跛一跛的模樣,關心地問道:「杜小姐,你受傷了?需要請大夫瞧瞧嗎?」再仔細一看,她身後果然還是跟著一隻黑色的衰神。

  真是怪了,瞧她靈台清明,是個心思純淨之人,怎會惹上衰神?

  一聽到楚白玉關心的話語,武秋彤的臉色微變,凌厲的目光疾閃而過。在她看來,相貌普通的杜緋紅一點也不重要,但是嬌美艷麗的杜知書,卻讓她不得不心生戒備。

  「多謝您的好意,來前已請大夫為家姊診治過了。」杜知書主動搶先說話,偏著頭看向還慢吞吞坐下的姊姊,「姊姊,你不是說來送個賠禮嗎?」她可不像姊姊少根筋,坐在那裡的女子雖然看起來溫柔,但眼角眉梢隱含著傲氣,還是快點了事走人比較好,省得惹上什麼麻煩。

  「嗯,楚大少爺,早上我失言了,真是對不住,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杜緋紅拿出揣在水袖裡的小木盒,遞給一旁的婢女,讓她交給楚白玉。

  「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杜小姐就是為此特地前來?」其實這些話,他都聽到麻痺了,年少時聽得更多,上書院時,甚至還有男人同他求愛,嚇得他半夜收拾行李的逃出山西書院。

  「嗯。」一想到自己早上做的笨事,杜緋紅還是有些尷尬。

  「我……」

  楚白玉才想接話,武秋彤卻突然出聲打斷,「原來是新書院校長的千金,早上的事,秋彤也在,杜小姐真是天真有趣。」對,她就是故意要插話,不想讓他們繼續聊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杜緋紅沒想到她會冒出這麼一句,有些慌亂地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會再次傷到楚白玉的男兒心。

  「這位姑娘是?」杜知書非常不喜歡這個女人。

  武秋彤輕笑一聲,「家父是劍南道都督武將軍,我叫秋彤。」有禮地頷首,話中卻有意提及自己不凡的身家背景。

  杜緋紅跟杜知書對看一眼,杜知書在心裡冷笑一聲,原來是將軍的女兒,又是武家之後,難怪氣焰如此囂張。

  「家姊自小單純善良,早上雖不小心失言,卻也是真心話,畢竟楚大少爺的確貌美過人,家姊會錯認也非她錯,您說是嗎,楚大少爺?」杜知書笑笑地將矛頭指向楚白玉。

  楚白玉實在不想扯入女人的戰爭中,但偏偏他是事件的主角,杜知書這番看似褒,實似貶的話語,刺得他有些不舒服。

  「自然如此,是楚某錯了。」

  錯在他當年挑錯爹娘,沒事找個禍水娘親投胎,讓自己的容貌也變成大禍水!

  可是……女人喜歡他是他的錯嗎?他又沒主動招惹任何人,何其無辜啊!堆著笑臉的楚白玉已經瀕臨發怒邊緣,差點想站起來掀桌子。

  沒想到楚白玉真偏向別人說話,武秋彤唇邊的笑意一僵,吸了口氣,抿唇笑得得更美,「楚大少爺,您真是愛說笑,怎麼會是您的錯呢,呵呵。」

  「哈哈……說笑、說笑。」楚白玉跟著假笑兩聲,意思意思一下。

  「知書,別這樣。」就算再怎麼少根筋,杜緋紅也覺得大廳裡的氣氛很怪異,連忙出聲提醒妹妹。

  杜知書冷哼一聲。要不是怕這傻瓜被欺負,她才懶得陪那個女人起哄。

  「禮、禮物。」

  杜緋紅小聲提醒一旁的婢女,婢女這才含笑點頭,捧著木盒遞給自家大少爺。

  楚白玉接過小木盒,還微微熨著她的體溫,有些好奇地挑高了眉,掀開木盒一看,隨即一愣。「杜小姐,這是你要送給我的?」是他看錯了,還是這傻丫頭送錯了?這禮……她究竟懂不懂意思?

  武秋彤對他快速的表情轉換有些疑惑,睜大眼珠子,好奇的伸長脖子,想看看木盒裡究竟裝了什麼,但又要保有矜持,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所以不管她怎麼瞧,都只能看到木盒的邊邊。

  「對啊,你喜歡嗎?我親手做的。」杜緋紅用希冀的目光望著他。這是她最漂亮的一個作品了。

  杜知書一聽到是姐姐親手做的,臉色都變了,「你送了什麼?」該不會是……

  不、不會吧!姐姐雖然單純,但也沒單純到這種地步,會把「那種東西」送給一個男人吧!

  「禮物啊。」杜緋紅張眼睛望著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緊盯著木盒,楚白玉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木盒裡拿出一個白色的東西,緩緩地攤開來。

  那是一條方正的布絹,柔軟的絲綢上,繡著一隻威風凜凜的麒麟,鹿角龍鱗、焚風踏火,精緻的繡功讓這只麒麟栩栩如生,每當布絹擺動,麒麟就像要從布絹上跳出來一樣。

  但……讓人驚訝的不是她出色的繡功,這布絹要是女子所拿,稱為繡帕,男子拿的則稱為方巾,重點是,女子要送方巾或繡帕給男子,即是明白地告訴對方,對方是她心儀之人!

  武秋彤一看到繡帕,臉色突地一變,倏地回頭怒瞪著杜緋紅。

  不只是武秋彤,就連福總管和婢女們也都看傻了一眼,他們都是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大剌剌地上門表白!

  「很漂亮吧?這是我繡的最漂亮的方巾。」不知道闖了禍的傢伙,還很高興。

  楚白玉瞧她笑得開心,眼底還有小小的得意,那可愛的模樣逗得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的確很漂亮,我很喜歡!」笑彎的鳳眼閃爍著光芒,話裡的喜歡,讓人聽不出指的是方巾還是人……

  「楚大少爺,對不住,家姐失禮了,這份禮物恐怕不恰當。」杜知書從椅子上彈起身,幾個箭步衝上前,急著想把他手中的方巾搶回來。

  她真的會被傻乎乎的姐姐給氣死,怎麼會把這種有定情物涵義的東西當作賠禮,氣死人了!

  楚白玉只是一逕的笑,安穩地坐著,一動也不動,突然一道黑影竄出,將杜知書擋在兩步遠的地方。

  杜知書眼前一亮,隨後定睛一看,被眼前這個高壯黝黑的男子嚇了一跳。

  「怎麼了嗎?」杜緋紅看著四周,終於發現事情似乎不太對勁。

  楚白玉凝視著繡帕上的麒麟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將方巾折好收到懷裡,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站起身,緩緩走到杜緋紅身前,當他靠近她,原本跟在她身後的衰神,就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給用力擊中似的,向後彈飛出去,只不過這一幕一般人都看不見的。

  他用眼角餘光掃了衰神一眼,才噙著笑意,定定的瞅著杜緋紅。「杜小姐,你的方巾我就收下了,你的心意我也懂了。」

  說到這,他頓一頓,瞄一眼她茫然的神情,唇邊的笑意更深,取下自出生後就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玉珮,在她錯愕的目光下,掛到她的脖子上。

  「我,楚白玉,接受你的情意,這是我回送的定情之物,請你好好保管,待我們文定之後,你就是我楚白玉的未婚妻了。」

  說完,他促狹地眨眨眼,笑看著她可愛的呆愣表情,要不是旁邊有人,他真想親親她呢,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哈哈!

  杜緋紅愕然地張大嘴,傻傻地看著他,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定情之物?什麼定情之物?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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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1:31

第3章(1)  

  是夜,楚府的間君樓裡有人相對無語,房中,一張桌子兩張椅,桌上,茶碗飄香,左右椅上各坐一人。

  坐在書桌前的男子,面貌清秀清俊秀雅,氣質沉穩若月,眸半垂,一手執筆,一手端茶,目光停留在翻開的冊子上。他是楚家的六少爺,楚和謙之子楚雁玥,也是這一代楚家商務的總掌權者。

  「今晚之事,你可是當真?」楚雁玥清冷語調揚起的同時,抬眸望向坐在對面的人。

  楚白玉挑挑眉,學他端起茶杯飲一口,「當真。」他從沒說笑,今晚對杜緋紅所說的話,可都是真心誠意的,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想逗弄那個憨丫頭,誰讓她挑了這份禮送上門來!

  抿唇輕笑,他是麒麟轉世,憨丫頭又繡了只麒麟給他,這也算是種緣份吧?打從第一次見面,他便覺得這丫頭可愛,再加上那聲「仙女」,呵呵……多想逗弄她,再看她手足無措的慌亂模樣。

  「武小姐不會善罷甘休。」楚雁玥看他一眼,冷冷說道。

  這天下誰都知道,自幾年前皇上的身子衰弱後,皇后便開始暴露她的野心,逐漸干預朝政,再這麼下去,皇后遲早會掌權,如今,皇后處處打壓長孫一族的舊勢力,武姓一族的新勢力開始萌發,兩派人馬都要想辦法攏絡楚家,但楚家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一向保持中立,但今晚這麼一鬧,不知道兩派人馬會對楚家起了什麼心思。

  「那又如何?」楚白玉不甚在意。

  「你的事,你自個兒決定便是。」反正這堂哥從小到大都自己作主,一旦他說是就是,任誰勸阻都沒有用。

  「晚了,我回房歇息了。」

  楚白玉懶洋洋地起身往門口走去,就在他要跨出門檻時,後頭突然又冒了一句,「我會有個堂嫂是吧?」

  楚白玉轉頭睞他眼,薄薄的唇角高揚,沒回話,甩開手上的扇子,瀟灑地離去。

  楚雁玥望著堂哥的背影,挑高了眉,眸底流光轉動,看樣子,他得要的心理準備,好好陪堂哥玩下去了。

  楚白玉走出聞君樓後,就往自個兒的院落走去,走著走著,突然抬起頭看向天際。

  漆黑的夜空裡,只有月娘與星光閃爍,眨眼間,四道紅黑交錯的影子竄過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楚白玉噙著笑意,眼也不眨地看著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幾個……姑且稱之為「東西」吧!

  黑色的影子與紅色的身影緊緊纏繞,打得可精彩了,左勾拳,右勾拳,四個打一個,被打的那個鼻青臉腫,但其他四個也沒好看到哪去。

  「你這混蛋!纏了她十六年還不夠嗎?」福神甲扯著衰神叫罵著。

  衰神一腳把他給踹飛,「老天給的命運!你以為我喜歡當衰神啊!」

  「十六年了,你怎麼還不打算滾?」福神乙跟著福神丙趁機把他壓倒在地上。

  「那你們怎麼不滾!」

  楚白玉就這麼站著看他們表演四福神毆打衰神的戲碼,等瞧夠了,才淡淡說道:「打夠了嗎?若只是想在我的府邸惹事,那就請回吧。」

  他一開口,原本打成一團的福神跟衰神瞬間停止動作,福神甲乙丙丁全都悻然地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慢了他們一拍的衰神。

  「下官們參見白麟大人。」福神甲領著其他人恭敬地對楚白玉拱手躬身。

  「找我何事?」楚白玉懶得與他們打招呼,夜深了,他只想回被窩睡覺,明兒個好玩的事情就要開始了,他得養足精神才行。

  福神們對看一眼,福神甲清清喉嚨,「白麟大人,下官們前來,是有事想的拜託您,想請您幫忙。」

  「幫忙?」這可有趣了,想不到福神還會來找凡人幫忙?楚白玉搖著扇子,抿著戲謔的笑意,緩緩地坐在廊道的矮欄上。「說吧。」

  福神甲看著他,緩緩地開口,「其實是……」

  杜緋紅原以為昨晚的事都只是在說笑,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一起床,她就發現象她錯了,因為那個仙女……不,楚大少爺是說真的!

  今天一早,她就被杜知畫風風火火地挖起來,等她簡單梳洗過後,就被拖到杜家廳堂,一到那兒,她著實嚇了一大跳,因為廳裡坐了好多人,有昨天才見過的益州太守,還有一個穿著大紅衣裳的婦人、臉色微僵的爹跟娘,以及一個漾著燦爛笑意的俊美男子。

  在她踏入廳堂的那一瞬間,原本滿堂的討論聲全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向她,如此詭異的氣氛,饒是再怎麼少根筋的杜緋紅,也感受得出來,她頓時感到忐忑不安,圓圓的大眼慌亂的看著坐在主住的爹娘,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穿著一襲月牙色的錦袍,袍上用銀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麒麟,腰間繫著一塊赤血玉,墨墨的發整齊地東在腦後,此種打扮襯得他貴氣十足,玉樹臨風,奪人心魂的俊美面容,讓人不自覺把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看著剛入廳堂的杜緋紅,楚白玉滿懷笑意的來到她身旁,親暱地牽起她的手,「紅兒,我依約來了。」

  杜緋紅低頭看他牽著自己的手,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往上瞧,有些困惑地注視著他的雙眼,「紅兒?依、依約?」

  楚白玉俊眉微揚,寵溺地瞇了她一眼,「紅兒,你可是生我的氣,所以不認帳了?」

  杜緋紅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倒抽一口氣,眼珠子瞠得都快掉出來,「提親?」不、不會吧?什麼提親?她倏地抬頭向爹娘、尋求援助。

  但杜歲悠卻沒有回以包容寵愛的眼神,目光反而像把利刃射向她。他平日雖然疼女兒,但杜家幾代都是書香世家,他也是十分守禮之人,今兒個一起床,連早膳都還沒吃到,太守大人就帶著官媒一同拜訪,隨行而來的楚家大少爺,還同他說與女兒兩情相悅,昨晚兩人已正式交換定情信物,這種有違禮教的事情,自然惹得他十分不悅,卻因為太守在場不好發作,氣全悶在心裡。

  杜緋紅心底一驚,嚇得直想把柔荑抽回來,她用力扭著手,低喊道:「你快放手!」他怎麼抓得這麼緊……糟糕,爹好像很生氣!

  楚白玉假裝沒看見她驚慌的模樣,手微微使勁,一手握緊她的手,另一手很自然地攙著她的手臂,使著巧勁,將她帶往她爹娘那兒。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杜緋紅緊張地問道。

  「杜老爺,在下或許有些唐突,但我對紅兒一見鍾情,還望您老人家能同意我與紅兒終成眷屬。」這話說得誠懇,再配上他俊美無雙的美貌,十分有說服力。

  杜歲悠強忍住胸口的怒氣,深吸口氣,看著女兒手足無措的模樣,「昨晚你上哪兒去了?」

  昨夜太守接風洗塵,他與夫人過了子時才回到府晨,那時候府裡所有人都已經睡了,也沒聽到有什麼事情發生,怎麼才過了一晚,女兒就跟男人發生感情了?

  「我同知書去了楚府一趟。」在爹嚴厲的目光下,杜緋紅垂下頭,老實招認。

  「你真上門去向楚公子表白心意?」杜歲悠錯愕地睜大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嬌憨的女兒有那麼大的膽子。

  才不是這樣!「我……」

  杜緋紅才想開口解釋,卻被楚白玉給打斷,「杜老爺,是真的,許多楚家的奴僕都能作證。」他從懷裡掏出折得整齊的方巾,遞到杜歲悠面前,「這是紅兒予我的信物。」轉過頭,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只到自個胸前的小人兒。「紅兒,我給你的信物呢?」

  杜歲悠一眼就看出來這條方巾的繡功確實出自女兒之手,他還記得女兒繡這條方巾時,他曾笑說喜歡,女兒還答應要送給他當賀歲禮,怎麼現在卻成了另一個男人的信物了?

  杜緋紅不用抬頭看,也可以想像爹現在有多生氣了,心頭一片慌亂,再加上感受到楚白玉灼熱的視線,她瞬間臉紅心跳,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白玉表面上裝得深情專注,其實內心早就被杜緋紅一副百口莫辯、嚇壞了的模樣,逗得大樂,悶笑到腸子都快打結了。

  他修長的手指直接撫上她纖細的白頸,輕輕用食指一勾,拉出一條細緻的金鏈子和一塊雲形玉珮,「這是我贈給紅兒的定情物。」

  說完,楚白玉笑看向杜歲悠,只見他的臉色一紅一白一黑,哈哈哈!也是很有趣,真的很好玩!

  杜緋紅急忙抬起頭,慌亂的眼神緊瞅著父親,想開口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畢竟她脖子上確實掛著「證物」,不管怎麼看,她都像個私下訂情的不孝女。

  杜歲悠大受打擊地瞅著女兒。他乖巧的女兒,他從小捧在手心裡疼到大的女兒,居然有了男人就不要爹了?還把要送給他的禮物轉送給對方?喔,不!他沒有辦法接受!

  在一旁靜靜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杜夫人,差點忍俊不住笑出來,見丈夫似乎就要翻臉了,她趕忙伸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向他使了個眼色。

  杜歲悠氣死了,直想把眼前這個拐走他寶貝女兒的傢伙痛打一頓,沒想到妻子居然想要制止他?

  至於七早八早就被挖起來提親的邱太守,睏倦地直想閉上眼有呼呼大睡,眼看雙方僵持了半天,杜歲悠還是不肯鬆口答應,他只好親自上場,只有讓事情快點結束,他才能回家補眠,於是他強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站起身說道:「杜老弟,恭喜你啊,這門親事也算門當戶對。」微偏著頭,眼一瞇,向那個答應是來幫忙說親,卻從頭到尾杵在一旁邊的官媒使了個眼色。

  官媒會意,連忙笑盈盈地上前,幫腔道:「恭喜您了,杜老爺,楚家這門親事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尤其又是太守大人親自上門作媒,您定然是欣喜的答應了對吧?」不愧是媒人婆,簡單的兩三句話,便說得讓人無法反駁。

  杜歲悠倒吸口氣,氣悶在心底!這個臭媒婆,居然拿太守大人來壓他?

  「杜老弟,就這麼說定了!恭喜恭喜!」為了能早點回去睡覺,邱太守跟媒婆一搭一唱,「陳媒婆,記得明兒個挑好日子後,就互換兩家庚貼,順道到府衙那兒做個記錄。」

  陳媒婆笑得花枝亂顫,「大人您放心,婆子辦事肯定俐落乾淨。」

  杜緋紅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還無法真正意會過來,只是有種自己好像被賣掉的感覺,只能緩緩地移動眼珠子,對上楚白玉那張漾著優雅笑意的俊顏。

  楚白玉望著她,緩緩咧開粲笑,「以後請多多指教,我未來的娘子——杜、緋、紅。」

  他的笑,讓杜緋紅臉一白,縮脖抖肩,可愛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

  喔!不要吧……

  清風書院校長之女杜緋紅,成為楚家大少爺未婚妻的事,隨即傳遍了整座成都城,城中未婚的女子一聽到這樣的消息,都妒嫉到極點,恨不得能吃了她的肉,喝她的血、啃她的骨,好平復心中的憤恨,畢竟誰都沒料到,樣貌不出眾的她,怎能得到楚白玉的青睞?

  不過這廂坐在涼亭裡的杜緋紅,卻苦著一張臉,嘟著嘴、皺著眉,扭傷的腳不雅地放在另一張石椅上,兩隻小手不安地絞扭著。

  這兩天來,她可真不好受的——這樁莫名其妙的親事,擾得她一家不得安寧,爹先是向她發了一頓脾氣,說她一個女孩子家居然這麼膽大妄為,為此,她在杜家祖宗牌位前跪了兩個時辰,要不是娘向爹說情,她很有可能要跪上一天。

  好不容易在知書還有自己的解釋下,跟爹講清楚那一晚的事情經過,連知書都以為楚大少爺是說笑的,所以沒放在心上,對他來提親一事,她們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該怎麼處理。

  爹氣呼呼地說絕不交出庚帖,不過娘卻說話了,要她自個上楚家,同人家說清楚,問問看他們楚家到底怎麼打算,這也是她現在為什麼出現在楚家湖畔涼亭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杜緋紅有點害怕見到楚白玉,只要一想到提親那天,他那個詭異的笑,她直覺就想避開他,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覺得自己好像、好像任憑貓逗弄的老鼠一樣無助。

  她思前想後,怎麼也想不出來究竟哪時候得罪楚大少爺,為什麼他總是露出一副逗弄著她玩的模樣,為什麼呢?

第3章(2)  

  她自顧自地擰眉苦思,小巧的臉蛋全皺成一團,完全沒發覺那個愛玩的大貓出現在涼亭裡,甚至已經坐在她身邊,把玩著她的頭髮。

  對楚白玉而言,是真的將她當成一個好玩的東西,同時也是因為受之有托,才讓這門親事成真,現在想想,娶一個好玩嬌憨的小妻子也不錯。

  那天夜裡,原本附在杜家人身上的福神跟衰神都來找他,福神們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的任期將滿,到時杜家就沒有福神護身,這對其他杜家人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但對杜緋紅就不一樣了。

  一出生就被衰神附身的她,命中原本注定有死劫,但也多虧杜家祖宗積德,一口氣四個福神賴在他們家,讓本來衰到會喪命的杜緋紅也承受了恩澤,雖然自小到大災難不斷,但敢因為其他人的福氣而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雖然常受傷,卻也保住了小命。

  只是再過半個月,就是杜家福神們任期屆滿的日子,到時候,衰神的法力將不再受限,只怕不出十日,杜緋紅就將死於非命,為此,他們苦苦思索該怎麼救她,最後好不容易想到成都城有麒麟降世,靠著瑞獸的力量,肯定能保住她的命,這也是為什麼杜歲悠會突然一家老小都搬來成都的原因之一。

  楚白玉邊回想,邊玩著她的長髮,唇角勾著笑,瞧她一副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專注模樣,忍不住就想逗弄她,抓起她的一束頭髮,用發尾掃過她柔嫩的臉頰。

  臉上傳來了陣酥癢,杜緋紅這才回過神來,納悶地偏過頭,先是看到兩隻修長的手指抓著一束長髮,接著順勢抬眸一看,毫無準備地望進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然後是一張眼熟的俊美臉龐……

  「嚇!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嚇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壓根沒注意到頭髮還被他握著,這麼一跳,頭皮硬生生被扯了一下,整個人吃痛,又往他的懷裡跌撞過去。

  楚白玉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跳起來,下一刻又用力地撲進他懷裡,撞得他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好疼!」頭皮傳來一陣痛楚,杜緋紅馬上紅了眼眶,急忙想退出他的懷抱,一抬頭,叩地一聲,又撞到他的下巴。

  「唔!」楚白玉悶哼一聲,牙齒咬到嘴唇,馬上滲出鮮紅的血絲。

  她的頭遭受到雙重的傷害,整個人還貼著他的胸膛,她頓時又羞又氣,抬眸打算狠瞪他這個罪魁禍首,卻驚見他唇上滲著血,驚呼一聲,「你流血了!」

  她想也不想,便拉起袖子就想替他摀住傷口,哪知道楚白玉正想開口跟她說話,一個伸手、一個張嘴,結果——

  呆呆地望著被他咬住的手,杜緋紅頓時傻了,楚白玉也傻了,看著眼前荒唐的情景,一股笑意抑不住地從胸口竄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天啊!這麼荒唐的事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一笑,自然鬆了口,杜緋紅連忙縮回手,羞窘的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讓她鑽進去,小巧的柔荑上還有一股溫熱,掌邊還有一圈牙印,臉頰也熱辣辣的。

  「你、你你不准笑!」會發生這些事情,都是他害的,他居然還敢笑得這麼大聲?可惡!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楚白玉笑得更誇張,「你真的很好玩!」捏捏她的臉,更在心裡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她拐到身邊來玩玩。

  「你!你你你……」杜緋紅氣得頭發昏,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偏又拿他沒辦法,最後只能洩恨似的用力推了他一把。

  楚白玉順著她的力道往後倒,直接倚在涼亭的石欄上,眼底依舊滿是笑意,杜緋紅掏出手絹用力擦著手掌上沾染到的口水,小臉氣呼呼的。

  「你幹麼扯我的頭髮?」要不是他亂拉她的頭髮,也不會有剛才那一幕,一想到他含著自己的手,手掌上那圈牙印就像會燙人似的燒灼著她的肌膚。

  楚白玉隨意用衣袖捂著唇邊還在流血的傷口,「我只是想跟你玩。」他突然覺得這丫頭不用衰神附身也可能會死於非命,呆呆憨憨的,能活到現在,真要感謝那幾隻福神了。

  「我又不是老鼠!」杜緋紅一聽,羞惱得就這麼把腦海中的想法脫口而出。

  楚白玉一愣,忍不住又哈哈大笑,「我長得也不像貓啊!」這丫頭,居然把他當成逗鼠的壞大貓啊!

  「你!」氣急敗壞地瞪大眼,杜緋紅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突然覺得好刺眼。

  楚白玉看她氣成這樣,不禁又一陣笑意,不過這次他忍住了,就怕真的把她氣壞,他斂了斂神色,伸手拉她坐下,「腳上還有傷,坐著吧,找我什麼事?」雖然已經猜到她的來意,不過還是得意思問一下。

  提到這個,杜緋紅滿腔調的怒火又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尷尬,「我、那個……我是想要……」知書告訴她,反正兩家還沒交換庚帖,只要將定情信物取回來,這門親事也算告吹了。

  「你怎樣?」楚白玉挑挑眉。

  「那個……我、我們的親事,可不可以……」杜緋紅結結巴巴,對他是尷尬又抱歉,但她怎麼也不敢真的跟他訂下婚約。

  看來他猜錯了,他本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為什麼他真要上門提親,沒想到她竟是直接來退婚的!

  「可不可以加快進行?沒問題!不過杜伯父到現在還沒把庚帖交給宮媒,明兒個我再請太守大人上門同伯父催一聲。」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杜緋紅急忙地搖頭擺手,「不、不是啦!我不是這意思!」怎麼好像變成她上門催婚一樣?

  「那是什麼意思,嗯?」一想到這丫頭不只不想嫁給他,還打算退婚,楚白玉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小簇火苗,眼神變得有些犀利,緊瞅著她的臉。

  杜緋紅被他看得心虛不已,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一樣,不自禁的低下頭,「我、我我……」

  「嗯……」狹長的鳳眼威嚇地半瞇起來。

  低著頭,杜緋紅縮了縮脖子,手指左扭右纏,許久後才囁道:「我……沒事。」氣虛。說她膽小也沒關係,她就是不敢惹他真的生氣。

  楚白玉原本有些陰沉的臉色一變,又是笑意如花,「沒事就好。」算她識相,他在心底冷哼一聲,「那你今兒個上門是……」

  聞言,杜緋紅哀怨地抬眸,瞅了他一眼,這個真壞,明知道她上門的用意,還故意這麼問,也不想想方才是誰威脅她呢!

  她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樣讓楚白玉心情好多了,惡劣得意的笑著,突然將嘴湊到她耳邊,「我知道了,你是上門來怪罪我沒時間陪你對嗎?紅兒……你這可愛的小東西。」

  可愛的小東西?杜緋紅倒抽口涼氣,渾身的雞皮疙瘩眨眼間全冒出來,忍不住抬手用力搓揉耳朵、搓著手臂,「你不要亂叫啊!」她受不了的伸手推開他。

  楚白玉讓她推了再次,脾氣也上來了,抓住她的柔荑,一使勁,便將她揣進懷裡,「我就愛這樣叫,怎樣?」這可惡的丫頭,城裡多少女人盼都盼不到哩,她居然一臉嫌惡?「小東西、小東西、小東西……」他故意貼在她耳邊喊個不停。

  「啊——」杜緋紅又羞又窘,連繡鞋裡的腳指頭也忍不住蜷縮起來,無奈她的力氣太小,無法掙脫,只能任憑他欺負。

  一整個下午,只見到一個俊美無瑕的大男人不停鬧著一個苦著臉的小女人,臉上還時不時露出惡劣的微笑,正準備經過涼亭的奴僕只要一聽到尖叫聲,腳步都會自動頓住,接著心知肚明的繞路而行。

  開玩笑,大少爺正在和未來的大少夫人嬉鬧,誰敢上前破壞,還是閃邊涼快去吧!

  直到近晚膳時分,門房才帶著杜家來的僕人,說要接大小姐回府。

  杜緋紅一聽,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想到終於可以擺脫害她一直雞皮疙瘩的無賴,她立刻抓起裙擺,興匆匆的就要拉著自家僕人的手,要逃離這個地方,哪知道手才剛伸出去,就被楚白玉臭著臉打掉。

  「好疼!你幹麼啦?」杜緋紅揉著手腕,不解地問。

  楚白玉瞪她一眼,對她的迫不及待有些不高興,「你一個姑娘家,跟男人拉拉扯扯像什麼樣?」當著他的面去牽別的男人的手手,這丫頭把他這個未婚夫擺到哪去了?

  杜緋紅沉下臉,一雙圓潤的眸子抗議地瞪著他。這、這個、這個極度無賴的男人,居然敢這樣說她?怎麼不想想他一整個下午對她又摟又抱的?

  他壓根不管她的臉色好不好看,來到她身邊,直接將她打橫抱起,身子突然騰空,她嚇了一大跳,兩手在半空中亂揮了幾下,為了尋求安穩,便下意識地勾住他的脖子。

  「你要幹麼?」不是還想逗她玩吧?

  「腳傷沒好,你走個什麼勁?給我乖乖地抱好!」楚白玉垂眸掃過她還腫脹的腳踝,那傷看得他有些刺眼。

  縮在他懷裡,杜緋紅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她腳上有傷,不禁有些愣了,偏著頭看著他。

  他抱著她一路往楚家大門走去,心底盤算著晚點要讓福總管送些上好的傷藥過去,再請個大夫過去瞧一瞧。

  他蹙著眉想得認真,杜緋紅瞧著瞧著,心底莫名泛起一股甜意,有些害羞地低著頭。

  其實……他也不是真對她那麼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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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2:31

第4章(1)  

  第一次失敗了沒關係,再接再厲!

  杜緋紅在杜知書的逼迫下,再次執行討回定情物的任務,這次換個地點,不是在楚府,而是楚家的商行。

  原來他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啊!她好奇地跟著領路的下人來到一棟樓外。

  「到了,請稍待一下,容小人同大少爺通報一聲。」領路的小廝說道。

  「好。」杜緋紅站在外頭,納悶地看著從屋內延伸出來,排成一長條的人潮,伸長了脖子往屋裡探了探,終於瞧見最裡頭放了一張大桌子,兩旁堆了厚厚的藍色本子,好多人正圍著桌子,好像在討論些什麼。

  咦?杜緋紅睜大眼,有人正好動了下,露出一個空隙,讓她看見坐在桌後的人——原來是楚白玉!

  她看見方才領路的小廝走到桌旁,朝楚白玉說了些話,他立刻抬頭看向她站的方向,雙眉緊擰,而後又轉頭吩咐小廝幾句後,小廝才點點頭,來到她面前。

  「小姐,大少爺正忙著,他請您先到一旁候著。」小廝領她入門,推開房內角落的另一扇門,是一間佈置簡單的小房間。

  「他在忙什麼啊?」杜緋紅忍不住好奇地問。

  小廝頓了下,笑笑地回道:「現在已進入秋季,大少爺得幫忙整理秋季的賬冊,所以會忙些,等告一段落大少爺自會過來。」

  「好。」杜緋紅點點頭,小廝離開後,她走到窗戶旁,輕輕推開窗,從窗子看出去,剛好就能看到楚白玉。

  他正跟幾個商行管事討論事情,表情非常專注嚴肅,完全沒有那天逗弄她的壞笑。

  杜緋紅沒想到能看到他這麼不同的一面,乾脆坐到窗旁的軟榻上,雙手交疊在窗欞上,小巧的下巴枕在上頭,偏著頭望著他——

  他有一對很好看的眉,沒有太過銳利的眉峰,狹長的鳳眼,黑亮深邃,她還記得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他的眼睛美得不可思議,黑幽幽的好像會吸人魂魄似的,他的鼻子也很好看,他的嘴好像比她的更柔嫩。

  說真的……她也沒有討厭他啊,想起上次他把她抱上轎,不知怎的,她的心一直冒著甜意,其實他並不壞,為什麼知書那麼討厭他呢?

  等到楚白玉把事情都忙完,來到小房間,就看到她趴在窗旁睡著了,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抱起她放到一旁的小床上。這丫頭,來找他睡覺的嗎?

  「大少爺,武小姐來了。」福桂不敢進房,只能站在門外低喊。

  楚白玉不耐煩地擰起眉,「她又來幹麼?」

  福桂笑了笑,「大少爺,您明知故問嘛!」咱們這城裡誰不知道武將軍的女兒情系大少爺,偏生一個郎無情、妹有意,現在大少爺跟杜小姐定親的事傳了出去,也怪不得她氣呼呼地找上門來。

  楚白玉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請她進來。」整整衣裳,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傻丫頭,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不一會兒,武秋彤就在福桂的帶領下進了門。

  「你先退下,我有事同楚大少爺說。」武秋彤強忍著胸口的怒火,擺擺手要福桂退下。

  福桂遲疑了一下,看向主子,楚白玉下巴輕抬,示意他下去沒關係。

  「武小姐,不知道你有何事要談?」楚白玉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書冊假裝翻閱著,眼角餘光卻看進小窗子,望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可人兒。

  武秋彤沒有發現小房間裡有人,只是咬著下唇,秀眸裡滿是怒火跟委屈,「白玉,我聽說你跟杜緋紅訂親了是嗎?」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是啊,沒想到武小姐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白玉?他跟她有這麼熟嗎?

  小房間裡的人兒,睡姿委實不雅,小腿兒踹了踹,覺得悶熱,又把被子給踢掉了,然後一個翻身,一腿壓著被子又繼續打呼嚕。

  楚白玉強忍著笑,繼續觀察杜緋紅的一舉一動,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好可愛,可愛到他好想一口吃了她!

  「白玉!你、你難道不懂這一年多來,我、我對你……」武秋彤雖然膽子很大,可畢竟還是個姑娘家,小女兒家的喜愛,怎麼也不敢大刺刺的明說。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卻不接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

  武秋彤卻懂了,他看似溫雅的態度,實則是對她的冷然,臉色乍青乍白,「為什麼是她,她長得這麼醜!又笨又蠢,只是個低三下四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你!」

  聽到她口出惡言,楚白玉眸光一凜,冷冷地瞪著她,「她是我的未婚妻,還請你別口出傷人之語!」

  「我不信!白玉、白玉,你真沒一絲絲喜歡我?你感覺不出來我對你的情意嗎?」武秋彤大受打擊,不敢相信他居然凶她?

  原本熟睡的杜緋紅被武秋彤尖銳的嗓音吵醒了,她慢慢地坐起身,揉揉睏倦的眸子,移開被子就往吵雜的聲源走去。

  「你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你嗎?」他譏諷地反問。

  「好吵喔……」杜緋紅睡得傻愣愣地邊打呵欠,邊推開門走了出來。

  武秋彤驚愕地回頭,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再一眨眼,她衣衫不整,小臉紅嫩的模樣,又從房間裡走出來……難不成?

  她氣急敗壞地衝到杜緋紅面前,直接一巴掌呼過去。「你這賤人!」

  「啊!」杜緋紅紅嫩的臉頰馬上出現五指印,她驚愕地瞪大眼,不懂為什麼一睡醒就莫名其妙被打。

  「你幹什麼!」沒料到武秋彤會出手傷人,楚白玉強忍著怒氣,低喝一聲,在她再次伸手揮掌時,緊抓住她的手腕。

  「她怎麼會在這裡?你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武秋彤尖著嗓子逼問。

  夠了!楚白玉再也受不了了,他用力拽著她的手,將她扯開,接著馬上把嚇傻的杜緋紅護到自己身後,「滾!這次的事我不計較,請你自重!」

  「我自重?楚白玉!我喜歡你啊!」武秋彤難受地低吼,緊咬著下唇,極力忍住淚。

  杜緋紅看她那個樣子,嚇得不敢說話,一手捂著臉,害怕地緊揪著楚白玉的衣服。

  「出去!」楚白玉冷聲喝道。

  武秋彤從來沒有這麼難堪過,她向來是父親捧在手心裡呵疼的寶貝,有哪個男人不愛她,但他現在居然用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的目光睨著她!「楚白玉!你太過份了!」捂著唇,便嗚咽地跑走。

  「哼!」楚白玉氣極了,他對她從來就是以禮待之,她憑什麼講得一副他拋棄她似的!突然,他轉過頭看著還呆傻的杜緋紅,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杜緋紅搖搖頭,眼淚毫無預警地落下,「好痛!嗚嗚……」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被打過,「我只不過在睡覺,她為什麼這麼生氣?」噙著淚,滿肚子委屈。

  楚白玉咂咂嘴,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大概知道武秋彤誤會了什麼,只能說,懷著邪噁心思的人,想的都是些邪惡的事情,可憐的丫頭。

  「好痛,我以後再也不來這裡睡了。」杜緋紅可憐兮兮地撫著臉。

  「我幫你擦藥。」他拉著她打算再走回小房間去,找藥箱替她上藥。

  杜緋紅見狀,馬上反抗。「我不要進去!」她剛剛只是進去睡一覺就被打一巴掌,現在如果又進去,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她才不進去!

  楚白玉無奈地瞇她一眼,鬆開手,隨便她,自個大步走進去,翻了翻櫃子,找到藥箱後又走了出來。

  「過來。」他一手拎著藥箱,一手拉著她坐到椅子上,打開箱子找了一下,拿出一瓶綠色的小瓷瓶,打開塞木,在指尖輕點,沾了些藥水後抹到她紅腫的頰上。

  雖然火辣辣的疼痛,因為抹了藥水後,好了很多,但杜緋紅還是有些害怕,「她剛剛為什麼那麼生氣?那是她的房間嗎?我又不是故意的,雖然如果是我,我也會生氣,可是我不會打人。」

  楚白玉聽到她的話,忍不住露出微笑,「不是。」這丫頭怎麼會以為武秋彤是為了小房間而生氣?

  「那她幹麼生氣?」

  「你來找我幹麼?」不想跟她解釋,楚白玉扯開了話題。

  說到這,杜緋紅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忐忑地瞄他一眼,「那個……我來是想要……」

  一聽她這心虛的語氣,他馬上猜到她的來意,眼一瞇,抹藥的手指故意使了點力。「想要幹麼,嗯?」她還想拿回方巾?

  「嘶——好痛!你輕點啦!」她不滿的打了他的手臂一下。

  他一定是故意的,想像上次那樣嚇她,呼……深呼吸!知書說不可以向惡勢力低頭,這次她一定要成功!「我想要……」

  楚白玉當然不會給她機會,於是故意又戳了戳她被打的地方,果然——

  「啊!好痛啦!」杜緋紅疼得忍不住掉下眼淚,氣急敗壞地推開他,打算起身離開。

  但他哪這麼容易放她走,他眼明手快,捏住她小巧的耳朵,力氣不重不輕,卻讓她不得不乖坐在椅子上,「你最好想清楚你是來做什麼的,要是說些我不喜歡聽的,哼哼……」低下頭,瞇著眼,惡狠狠地瞪著她。

  嗚!杜緋紅原本就不大的膽子被他這麼一嚇,勇氣又全縮了回去,扁著嘴,抖了抖,「沒有啦……我、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算她識相!楚白玉非常滿意的放開手,給她個得意奸巧的微笑。

  她捂著紅腫的臉蛋,可憐的低下頭,為自己的遭遇掉兩滴淚,東西沒拿到又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還向惡勢力屈服,她懊惱的在心裡痛罵自己,杜緋紅!我唾棄你!

  「定情物呢?」杜知書沉著臉,冷睇著杜緋紅。

  杜緋紅羞愧得低下頭。她去討定情物,簡直就是羊入虎口,不但沒討到東西,還被楚白玉耍得團團轉,要不是爹派人接她回家,她肯定還脫不了身。

  想到這兩次去討定情物的記憶都不是很好,她實在沒勇氣挑戰第三次了!

  杜知書瞧著姐姐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她暈紅的雙頰,眼底眉梢那份羞怯,她真心希望不是因為楚白玉而起。「姐姐,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禍水了吧?」

  面對妹妹直言逼問,杜緋紅沒有回答,但雙頰卻越來越紅,紅暈還從擴散到她白皙的脖頸上。

  不用等姐姐回答,杜知書也知道答案了,不禁撫額歎息,「姐姐,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嫁給他呢?」這些天她在成都裡打聽過了,楚家堪稱富可敵國,不但與朝廷多位重臣、將軍都頗有交情,更是年年都是朝廷鑄武的指派商。

  而楚白玉雖非這一代的掌權者,但身為楚家的大少爺,說他是天之驕子一點也不為過,面貌又俊美,不知是多少大官心目中的好女婿,據說益州劍南道的都督武將軍就十分屬意他,如今卻被姐姐搶走了,只怕以對方的身份地位,不會讓姐姐有清靜的日子過。

  聞言,杜緋紅心裡漾起一絲難過,潔白的貝齒輕咬著下唇,「你、你討厭他嗎?」她覺得楚白玉不是壞人啊,雖然會逗她、氣她、嚇她,可……可是也沒真的傷害她,而且在那個女人又想動手打她的時候,他還保護她呢!

  杜知書有些不捨,但為了姐姐的將來,她狠下心把話給說絕了,「沒錯!我討厭他,你想想,他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用情不專的人,以後你要真嫁給他,他卻又納了其他的妾室,你受得了嗎?」

  杜緋紅聞言,開始想像妹妹說的畫面,原本小小的心疼逐漸擴散開來,小嘴一扁,眼睛也酸酸的,用力搖了搖頭。

  「那不就對了,你想想,像他這麼俊雅的男子,怎麼可能沒有三妻四妾?你的性子自個兒也知道,就是迷糊少根筋,要讓你在一堆妾裡爭寵,只怕你會屍骨無存。」瞥了眼姐姐蒼白的臉色,杜知書更加賣力地遊說,「你再想想,我跟知畫都不喜歡他、爹也討厭他,這麼一個惹人厭又花心的無賴……」

  杜知書說得很認真很聳動,杜緋紅越聽臉色越白,但,並不是因為妹妹說的話,而是那個站在她房門口的男人,臉色越來越陰沉,狹長的鳳眼裡還閃爍著駭然的光芒。

  拖了許多天,杜老爺始終不交出庚帖,楚白玉等到沒耐性了,索性主動上門討,正巧杜老爺上書院授課去了,他轉個方向,讓下人們帶他來找未來的娘子,怎料人都還沒踏進屋裡,就聽到一堆譭謗他的話,而且說他壞話的人,還慫恿傻丫頭不准嫁給他?

  他就說嘛,小東西那麼膽小怕事,怎麼可能有勇氣來跟他討東西,原來是有人在扯他後腿!

  原來是這死丫頭一直在替紅兒洗腦,看來她罵人罵得很開心嘛!惹人厭又花心?他花在哪?他多希望城裡的女人不要每次見到他,就像見到狗骨頭的狗一樣撲過來!

  無賴?他無賴也只向家人無賴,對小東西耍無賴,關她什麼事?楚白玉手心發癢,有股想揍人的衝動。

第4章(2)

  杜緋紅睜著一雙圓眼,越張越大,小嘴抿得死緊,半句話都不敢吭,黑溜溜的眸底,只有那抹越來越近的頤長身影,瞧見他臉上的怒火,她緊張的吞了口口水,有些害怕地看向還在損毀他名譽的妹妹。「那個、那個知書……」

  別再講了!那個人現在就站在你後面啊!嗚嗚……不要再說了!知書,再說下去,他的眼睛都要噴火了!

  杜知書壓根沒注意到楚白玉來了,只覺得姐姐的臉色突然變得好難看,以為是她說的話起效了,「姐姐,你懂就好了,像他這樣一個肯定會花心的禍水,你可千萬不能嫁他,來,快點把玉珮拿下來,你不好退,我幫你拿去退。」

  楚白玉的臉一片鐵青,目光陰冷地瞪著那個不知死活女人的後腦勺,緩緩舉起手,考慮要不要一掌打破她的腦袋。

  「不要!」杜緋紅一看到他的動作,連忙大喊。

  杜知書正打算伸手將姐姐脖子上的玉珮拿下來,被她這麼一吼,嚇了一跳,柳眉緊蹙,「姐姐,我方才說那麼多,你有聽進去嗎?」

  杜緋紅膽戰心驚地抬眸,楚白玉賞給她一個陰惻惻的笑,她的心狠狠一顫,馬上搖頭,「我什麼都沒聽到,你也什麼都沒說,知書,聽我的話,別再說了!」為什麼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他會把這筆賬全算在她頭上……

  杜知書不放棄,吸口氣,不管怎樣,她今天一定要把定情的玉珮退回給那個姓楚的,怎知她正準備再度開口勸說——

  「喔,你們姐妹倆在說些什麼呢?」楚白玉飽含笑意的嗓音緩緩響起。

  杜知書嚇一跳,急急回首,看到她方才大肆批評的人此時就站在身後,心跳得飛快,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眼底沒半絲怒意,應該沒聽到她方才說的話才對,於是放下心來,表情也自然許多,問起話來也沒半點心虛,「楚大少爺,您怎麼來了?」

  楚白玉笑了笑,「岳父尚未將庚帖給官媒,我心急便只好上門催催,恰巧岳父出門辦事了,我就想順道繞過來瞧瞧你姐姐。」話落,他坐到杜緋紅身邊,伸手輕握住她放在腿上的小手。

  雖然他在笑,但是杜緋紅敢發誓,她真的看到他眼底的怒火了,救命啊,這完全不關她的事,剛剛那些話都不是她講的啊!

  「原來如此。」杜知書瞄著他的手,對他那麼自然就靠到姐姐身邊的行為不是很能接受,直覺想要保護姐姐,「楚大少爺,要到廳堂坐著等嗎?我爹上書院去了,還要一段時間才回來。」岳父?他真的想娶姐姐?

  想趕他走?楚白玉自然聽出她話中有話,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喔,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這陪紅兒聊聊天好了,畢竟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要成親了,以後也別這麼生疏的叫我大少爺,叫聲姐夫就成了。」

  抖抖抖、抖抖抖,垂首嘟嘴。嗚嗚嗚……那些話真的不是她說的,不關她的事啦!「我什麼都沒說……」杜緋聲如蚊蚋,急著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瞧她嚇壞了的模樣,楚白玉滿肚子的火氣頓時消了一半,一股笑意冒出來,但他忍住笑,假意偏頭不解地看著杜知書,「知書,還有事嗎?」

  杜知書頓了一下,她現下也沒立場趕他走,只好咬咬牙,勉強勾起禮貌的微笑,「沒的事,那我先去忙了。」她要派人快點通知爹回府!

  楚白玉揚著笑臉目送杜知書離去,而杜緋紅只能眼睜睜看著妹妹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杜、緋、紅……」威脅性十足又飽含火氣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杜緋紅抬起可憐兮兮的大眼望著他,秀眉沮喪地垂下,「不關我的事……我什麼話都沒說……」嗚嗚,壞人!剛剛說他壞話的不去凶,做啥凶她這個無辜的人!

  原本就是在裝模作樣嚇她的楚白玉,馬上就被她的反應給逗笑了,寵溺地揉揉她的頭,不忍心再嚇她,反倒展臂把她摟進懷裡。「你妹是怎麼回事?她就這麼討厭我嗎?」他自認沒得罪過那對雙胞姐妹,沒道理惹來一頓嫌惡。

  見他笑了,緊張害怕的杜緋紅這才敢放鬆,有些無力地靠著他的胸膛,「不知道,知書說你是禍水。」一想到這,她也有些低落,她是知道爹討厭楚白玉,但不知道知書也這麼反對。

  「那你呢?你也這麼討厭我嗎?」楚白玉瞇眼瞪視著她。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她可能也贊成妹妹的言論,他就是非常不滿,隱藏的怒火就要掀揚。

  他這副惡霸模樣,杜緋紅哪敢點頭,「沒有、沒有。」她怎麼會討厭他呢?

  「哼!」沒有就好!

  「啊!你、你怎麼這樣?」杜緋紅驚呼一聲,根本沒料到他會突如其來掀開她的裙擺,她兩條纖細的小腿就這麼暴露在他眼前。

  楚白玉才不管她,抓起她扭傷的那隻腳放到自己腿上,看到她原本腫脹的腳踝已經好了,他滿意的笑了笑。

  杜緋紅不穩地坐在椅子上,一腿還高高地疊在他的腿上,羞惱地推著他,「你快點放手啦!」丟死人了,她的裙子都掀到腿上了,這人怎麼可以大刺刺地打量她的腳!

  又推他?楚白玉沉下臉,狠狠瞪著她的小手,每次只要靠近她一點,她就迫不及待想推開他,這丫頭是怎樣?「你再推一次試試!」

  他嚴厲的口氣嚇了杜緋紅一跳,小手還貼著他的胸膛,整個人極為尷尬,接著小手縮了縮,不敢再動作,怎知另一隻腳突然滑了一下,原本就已經重心不穩的她,立刻往後倒去。

  楚白玉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腰,將她勾進懷裡!

  「喔!」小巧的鼻子狠狠撞上他結實的胸膛,疼得她差點掉淚。每次跟他靠在一起都會受傷,她才不喜歡靠近他嘛!

  楚白玉把她抱進懷裡,心底的煩躁不滿霎時都消失了,手臂不由自主地縮緊,抱著她,那股被她推離的煩悶就沒了。

  杜緋紅被他摟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只好伸手用力拍了他的手臂一下,「你想勒死我嗎?人家喘不過氣了啦!」

  咦?什麼時候她居然靠在他懷裡了?而且還那麼理所當然?

  杜緋紅一陣羞赧,更想快點掙脫他的懷抱,但腰上的那隻手臂,卻怎麼推也推不動,「你、你別這樣……」他們根本還沒正式的訂親,怎麼可以這麼大膽的抱在一起,萬一被別人撞見了,多不好意思。

  「別動!」楚白玉是麒麟轉世,可不是柳下惠投胎,她軟嫩的身子在懷裡扭啊扭的,自然引起他身體的躁動,不自覺將手臂箍得更緊。

  「啊!我喘不過氣了……」被他這麼一勒,她胸腹間的最後一口氣也沒了,只能死命地拍打他的手。

  楚白玉終於回過神來,連忙鬆手,「我不是故意的。」垂眸看著她,紅嫩的唇一張一闔地輕喘著,好像在邀請他品嚐她唇瓣的滋味,他感覺到體內似乎有什麼正在竄生,目光越來越幽暗。

  杜緋紅連吸了好幾口氣,才找回原本呼吸的規律,抬頭想要指責他,卻無預警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中,黝黑的眸底染著氤氳,一抹火花跳躍著,她下意識地屏息,著迷般地凝睇著他越來越靠近的臉龐,他溫熱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臉龐,帶來一絲絲的酥麻搔癢,下一瞬,他熾熱柔軟的唇突然覆上她的,她的腦袋頓時一片熱燙,無法思考,圓潤的眼眸也覆上一層迷濛。

  楚白玉吻著她的唇,舌尖輕刷過她的唇線,她甜美的滋味讓他忍不住深探,撬開她的貝齒,溫熱的舌尖掃過她口中的丁香,吮著她的甜蜜,兩人氣息曖昧地交纏著,直到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才輕笑著退開。

  她雙眼迷濛,紅唇因為他而顯得鮮嫩欲滴,惹得他忍不住又啄吻了好幾下,伸手將她抱滿懷,有些滿足地輕歎一聲,抱著她,懷裡就不再空虛,大手甚至情不自禁地扶著她的背。

  依偎在他懷裡,杜緋紅過了好久,才從熱吻中回過神來,一想到剛剛發生的事,她整個人一陣暈眩,臉紅到快要燒起來了。

  楚白玉笑了笑,又動了壞念頭逗弄她,「小東西,你害羞了嗎?」明知她最怕他這麼叫她,但他偏愛這麼喊。果然,感覺到懷中的人抖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把她抱得更緊,就怕她突然溜走。

  杜緋紅慌亂又羞惱,想推開他又推不動,說不,還會惹他生氣,只能發出微小的抗議,「你不要這樣叫我啦……」只是語調聽起來反而像在撒嬌一樣。

  「再說。」低下頭,他眨眨眼,勾起促狹的笑。

  拿他沒辦法,杜緋紅只好悶哼一聲,窩回他的懷抱裡,「你是壞人。」老愛欺負她。

  「哈哈哈……」她那嬌軟的抗議,逗得他開心大笑,他低下頭,輕咬她的粉唇一口,滿意地看她瞬間又紅了臉。

  就這樣逗弄著她好一會兒,直到下人通知杜老爺回府了,他才罷手。

  牽起她小小的手,楚白玉忍不住揉捏把玩了一下,她臉上的紅暈從那個吻之後,一直沒退去,她害羞地想抽回手,他卻執意握緊,她有些不解地抬眸望著他。

  楚白玉露出燦爛的笑,「走吧。」

  若要得到這丫頭,他得用點心思,將杜家老小給擺平了,尤其是那對雙胞胎,居然敢在紅兒面前將他說得這麼難堪。摸摸下巴,他瞟了杜緋紅嬌憨的模樣一眼,這丫頭傻愣愣的,看上去好騙又好欺負,嗯……得想個辦法把她弄出這裡才行。

  「怎麼了嗎?」見他緊盯著自己不語,她有些慌張的整了整有點亂的衣衫。

  他搖搖頭,「沒事,走吧。」

  牽著她的手,楚白玉往前走去,杜緋紅跟在他身側,視線不由得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他皮膚白皙、手掌寬大,她的小手被他整個包藏在手心裡,她突然覺得像吃了糖似的,心裡甜滋滋的,他溫熱的體溫熨燙了她的手,同時也讓她的心變得曖呼呼的。

  凝視著他俊美的側臉,她不自覺心跳加速,唇畔綻放一朵小小的笑花,知書說對了,她的確是喜歡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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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3:48

第5章(1)  

  將軍府——

  「鏘啷啷!磅!劈咱!」一陣陣物品碎裂的聲音,不停從將軍府的西側傳來。

  房裡,婢女、僕人們全瑟縮在角落,面露驚恐地看著正在大發脾氣的主子。

  一個本該是溫婉娉婷的姑娘,美麗的五官此時全因為怒氣而醜陋猙獰,房裡一片狼籍,昂貴的杯盤瓷器碎裂一地,桌椅也全都翻倒了。

  「夠了,彤兒,你這是在鬧什麼脾氣!」一道威嚴的斥喝聲自房外傳來。

  一見到來者,武秋彤滿腔的怒火勉強收斂了些,「爹。」

  武惠恩步入滿目瘡痍的房裡,揮了揮手,「全下去。」

  「是。」所有的奴僕都像得到特赦令一樣,忙不迭地快步離去。

  等到人都走光,嚴峻的武惠恩才流露出一絲不捨,「寶貝女兒,你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脾氣,當心身子氣壞了。」

  一說到這,武秋彤兩道描繪細緻的柳眉又緊皺在一起,「爹!我不管!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杜緋紅憑什麼得到楚白玉,你快點找人除掉那個賤人!楚白玉應該是我的才對!」她妒恨地低吼著。

  武惠恩知道女兒的心思,只是男歡女愛並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彤兒,這世上又不是只有楚白玉一個男人,京城裡多得是向你求婚示愛的王公貴族,怎你偏看上楚白玉?」他武家雖然因為皇后的恩澤而開始平步青雲,但目前還不宜和楚家撕破臉,連皇后娘娘都要他與楚家打好關係,他怎敢違抗娘娘的懿旨。

  「我不管、我不管!爹——你給我想個法子,我只要楚白玉!」

  武秋彤氣紅了眼,又哭又嚷的。「我哪裡比不上那個杜緋紅,她長得那麼醜,又只是個夫子的女兒,憑什麼跟楚白玉在一起?」她咬牙切齒,不甘心的淚水不停滑落。

  她這一年多來的心思,就這麼簡單毀在一個來成都不到十天的女人手裡,她怎麼會甘心?

  她一堆姐妹淘都在等著楚白玉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現在楚杜兩家定親的事一傳出去,她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笑柄,她怎麼可以接受這樣的事情?不!不行!楚白玉身邊的女人只能是她!

  武惠恩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瞧她都氣哭了,心疼死了,連忙好言安撫,「好好好,爹知道、爹知道,爹會想法子,你別氣了。」

  武秋彤一聽,馬上破涕為笑,撒嬌地拉著父親的手臂,「對嘛,爹可是駐守劍南道的都督將軍,一定有辦法的對吧?」哼!她才不信楚白玉真敢得罪他們武家。

  武恩惠表情為難,但見女兒嬌滴滴的笑靨,也只好吞下到口的歎息,「爹盡量想辦法,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咱們還得靠楚家那份樂器譜呢。」

  一年一度的審武也快到了,楚家與耶律家已經獨霸朝延武器多年,要是真能攀上這門親事,對武家的勢力擴展定有助力,皇后娘娘應該也會高興才是。

  武秋彤表面笑得嬌氣,但眼底卻閃著妒恨的光芒,「我知道了,爹。」輕舉妄動?她怎麼會做這點小事而已,她要那個姓杜的醜女人後悔來到成都!

  杜緋紅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倒楣透頂了,雖然她自小到大受的傷不少,但這陣子,就好像倒楣星發威一樣,走路跌倒、喝水嗆到、吃飯噎到、穿衣服被針扎到、穿鞋子被釘子刺到,只不過十天的時間,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多到嚇人!

  像今天,她只不過上街打算買點繡線而已,走在大街上,路旁的店家屋頂去突然垮了下來,一半的瓦片都往她身上砸!要不是身邊有人機伶拉她一把,她現在應該還被埋在瓦礫堆下。

  不過她也不算是全身而退,瓦片落下的時候,她還是被打破了頭,頭頂上又纏著一圈厚厚的布。

  「緋紅,你還好吧?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要娘再請大夫來瞧瞧嗎?」杜夫人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憔悴的臉龐,瞧她,頭上有傷,手上腿上也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打小到大也沒見過她這樣子。

  杜緋紅被瓦片砸得頭暈眼花,流了不少血,現在還昏昏沉沉的,但聽見娘擔憂的語氣,勉強打起精神,微微睜開眼,虛弱地一笑。「娘,我沒事,您別擔心。」

  一旁的杜知書跟杜知畫也紅了眼睛,她們今天也跟著一起上街,被當時的情景給嚇壞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姐姐就在她們眼前沒了。

  楚白玉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趕到杜家,一來到杜緋紅的房裡,就看到她虛弱地躺在床上,頓時胸口一緊,焦急的個箭步來到床邊,還把杜夫人給擠走了都沒發現,因為他現在眼中只看得到臉色蒼白的杜緋紅。

  「紅、紅兒,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馬上讓人去請成都最有名的大夫過來!」楚白玉心疼地捧著她的手,不懂她怎麼會傷成這樣。

  被擠到一旁的杜夫人也沒生氣,反而對他這麼著急女兒的模樣感到欣慰。

  聽到這耳熟的說詞,杜緋紅覺得好笑,抿彎了唇,「方纔娘才跟我說過一樣的話呢。」他倉惶的模樣讓她有點捨不得,安撫地捏捏他的手。

  捧在手心裡的柔荑是那麼的虛弱,那比蚊子叮都還不如的力道,讓楚白玉慌了,他知道附在杜家身上的福神已經離開了兩個,但他沒有料到衰神的威力居然這麼大,剩下的兩個福神根本克制不住衰神的神力。

  才不過十天,他天天都聽到她受傷的消息,今天更差點連命都沒了,幸好他有先見之明,將楚雷安排到她身邊,危機時,是楚雷拉了她一把才逃過一劫。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他沒有時間陪杜老爺玩了,再過半個月,福神都會離開,就剩下衰神,他不敢想像到時她還能夠撐多久。

  「岳母大人,請你將紅兒的庚帖交出來。」楚白玉轉頭看向杜夫人,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嚴厲,他一定要讓兩人快點定下來,這樣他才能夠保護她。

  杜夫人有些不悅地擰起眉,女兒還躺在床上病撅撅的,他卻急著要庚帖?難不成方纔的心疼都是演給她看的?

  「白玉……」杜緋紅輕拉拉他的手,希望他能克制一下情緒,平常私底下讓他凶沒關係,可是他的凶娘就不行。

  楚白玉回頭幫她拉高錦被蓋好,一掌輕撫著她的臉頰,「乖,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跟你娘說。」溫柔地在她耳旁輕喃。

  杜緋紅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才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但其實傷口的疼痛已經讓她的身體無法負荷,輕喘著氣,望著他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很安心,抿抿嘴,輕點個頭,就這麼閉上眼,放任自己墜入早已等待她多時的黑暗中。

  楚白玉坐在床旁好一會兒,確定她真的熟睡之後,才緩緩抬眸掃過杜夫人跟那對雙胞胎。

  三人都被他的眼神震懾到,她們一直以為他是個溫和俊美的貴公子,沒想到他竟然也可以如此陰沉、凌厲……

  「福桂。」楚白玉淡淡地喊道。

  一直候在門外的福桂聽到主子喊名,便快速走進來,「小的在。」

  「你先回去讓你收拾玲瓏小樓,順道通知福總管,讓他備好轎子,晚點來帶少夫人回府歇息,再挑兩個手腳俐落的婢女,讓她們隨待在少夫人身邊。」

  福桂恭敬地頷首,「是,小的這就去。」哇哇哇,玲瓏小樓耶,不就是大少爺院落旁的獨棟的小樓嗎?偷偷抬眼瞄向還躺在床上的杜緋紅,看樣子她就是未來的女主子了!

  「楚大少爺,你是否忘了緋紅還有爹娘,杜家也沒垮,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知書對他一連串的命令有些動氣。

  楚白玉沒理她,只是定定看著杜夫人,「我長話短說,唯有我,才能救紅兒,她被衰神附身你們杜家人也知道,如今原本庇護杜家的福神漸漸離去,衰神的法力不再受限,她如果繼續待在這裡,只會死於非命。」

  「什麼?」杜夫人沒料到他會說這些,嚇了一跳。

  杜知書一向是三姐妹中最冷靜理智的,並不是很信任楚白天,懷疑地看著他,「你能救我姐?你能怎麼救?你既不是仙也不是神,有辦法可以趕走她身上的衰神嗎?」

  楚白玉冷冷地瞅著她。他就是仙也是神,還是瑞獸咧!要不是看在她是紅兒的妹妹,他會把她往死裡頭整!

  「只要訂了親,她便是楚家人,一生將受楚家福蔭,就算有大劫也不致死。」

  楚白玉選擇最簡單的說詞。

  事實上,只要杜緋紅與他名份一定,她的命格及定數就會因為與他牽連而有所變動,衰神雖然厲害,但怎麼可能與他匹敵,他與生俱來的瑞氣,能驅散她命格中的煞氣,這也是那些福神拜託他救人的原因。

  其實並不是非要交換庚帖才能成親,只是換庚帖經官媒之手,這些會上報給朝廷,也就等於是皇上同意了他們的親事,還有更直接的方法,就是肌膚之親,但這個方法就算他想試,也得要女主配合。

  自古以來,麒麟就是瑞獸的象徵,更別說他是難得一見的白麒麟,唯有待在他的身邊,等衰神任期屆滿,杜緋紅就能一世順遂,這也是福神會將他們杜家帶來成都最主要的原因。

  「但是……」杜知書還想說些什麼,但在杜夫人的眼神阻止下,又吞了回去。

  「娘?」娘該不會信了這些渾話吧?

  杜知書哪知道做娘的心理,杜夫人雖然飽讀詩書,對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是該有所存疑,但知道歸知道,心頭的想法卻不受控制,眼見女兒這陣子大傷、小傷不斷,她就算再怎麼不信也不行了,只要能保住女兒的命,她什麼都願意一試。

  「給你。」杜夫人從懷裡掏出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紅色帖子,上頭寫著杜緋紅的生辰八字,「我要我女兒平安。」她跟丈夫不一樣,丈夫是捨不得女兒才十六歲就要出嫁,但她這個做娘的卻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看著女兒的眼神,不是單純的戲弄,還有一種他自個兒也沒發現的溫柔。

  「娘,你真信他那些瞎話?」雙胞胎不敢置信,異口同聲地問道。

  「把她交給我。」楚白玉將庚帖接過手,慎重地做出承諾,不是因為福神的請托,而是因為他自己的心,因為,她將是他的妻。

  杜夫人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久久之後才開口,「一切……拜託你了……」

第5章(2)  

  睡了一覺起來,杜緋紅一睜開眼,就看到陌生的床頂,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眨眨眼,腦袋還有些昏沉,一手撐著床,試著想爬起來。

  她才伸出軟綿綿的手要掀開被子,就感覺到有只強而有力的手臂,輕柔地摟著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半坐起身。

  「白玉?」杜緋紅微訝地看著有些憔悴的楚白玉,他一向乾淨的臉上冒出點點青髭,眼下有著疲倦的黑圈,衣服也沾染了一些灰漬,平常那副俊美無瑕、玉樹臨風的貴公子模樣都沒了。

  她不知道的是,當楚白玉把她帶回楚府後,她整整昏睡了三天,第一天夜裡,他就發覺不對勁,不論他怎麼叫喚,她都不醒,嚇得他寸步不離緊守在床榻前,甚至差人把成都醫術最好的大夫給綁回來為給診治,就這樣提心吊膽三天,她終於醒來了!

  她醒了、她醒了!雖然臉色還是蒼白,但是至少眼睛睜開來了!楚白玉有些激動地緊緊抱住她,「你嚇壞我了。」這可惡的女人!這三天來他衣不解帶的守在床旁,就怕她突然間怎麼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感覺到他的身軀微微輕顫著,杜緋紅連忙反手抱緊他,「我在這、我在這……」安撫的話語不需細想就脫口而出。

  「好吃嗎?」楚白玉端著瓷碗拿著湯匙,細心地一口一口餵著。

  杜緋紅的臉上染上點羞色,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房裡可不只他們倆,福桂和四個她沒看過的奴婢都站在一旁候著。

  「快吃。」楚白玉輕聲催促。

  圓潤的大眼裡映著他關心的臉龐,小巧的唇瓣輕啟,喝的雖是苦澀的湯藥,但心底就是發甜,勾起的唇角牽動頰上的可愛梨渦,笑得甜蜜。

  楚白玉細心呵護這個小人兒,不時拿起帕子幫她抹去唇邊殘留的藥渣,餵她喝完藥,又小心翼翼地讓她躺回床上。

  「大夫說,你撞了頭,頭裡有瘀血,所以才會昏睡三天,這幾日都容易發暈,要好好休息。」撫著她柔嫩的臉龐,楚白玉眼底還有一絲不安,想要她休息,又怕她閉上眼後不再醒來。

  「好,」杜緋紅乖巧地點點頭,主動貼上頰畔的大掌,回他一抹甜甜的笑。她知道他很擔心她,從她醒來開始,那眸底轉動的光芒就是幽幽地注視著她,這樣的他,讓她有些心疼。

  楚白玉這才能夠稍微安心一點,接著他偏頭招了招的手,房裡四個樣貌俏麗的婢女同時來到床邊,杜緋紅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她們,不解的目光又轉回楚白玉臉上。

  楚白玉稍微退開些,改握住她垂放在床沿的小手,「這四個是安排給你的婢女,日後不管去哪,都得有她們陪著,還不快向少夫人行禮。」

  四個俏婢子盈盈彎腰施禮,「奴婢青竹、紫燕、楚雯、楚霧見過少夫人。」四個人從左到右自我介紹,邊說,還忍不住對奇地偷偷打量床上的女子。

  尤其是楚雯跟楚霧,她們可是自小就接受訓練,肩負著保護未來女主子的任務,從小到大,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大少爺對女人居然會有那麼溫柔的神情。

  別說她們嚇到了,一直跟在楚白玉身邊的福桂也從沒看過。印象中大少爺長得好看,但脾氣可稱不上好,在外面雖然一副優雅公子模樣,可私底下是個壞脾氣的主子,只有他跟楚雷知道,大少爺有多討厭女人靠近他,但沒想到這樣的大少爺,居然會對一個女人這麼溫柔,要不是他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會相信。

  杜緋紅嚇了一跳,「四、四個婢子?我才一個人呢!」以往在家裡,也沒她專屬的丫鬟,現在一口氣來了四個,她真的不需要。

  楚白玉笑笑地捏捏她的手,「你不知道你是禍星轉世嗎?如果不安排幾個婢子照顧你,我怎麼放心得下。」這四個人是他特意挑選的,青竹跟紫燕反應快、也很機伶,至於楚雯跟楚霧都擅武,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她。

  不滿地皺皺鼻,「我才不是禍星呢!」她只是倒楣了一點,好吧,她承認是很倒楣。「但用不著這麼多人吧……」

  「別跟我爭。」楚白玉不容她拒絕。

  算算日子,衰神任期也要滿了,這陣子他得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才行,但剛好又遇到審武期,而且今年改了方法,讓各家武商先鑄出十八樣武器,再上獻互相評論,雁玥一個人鐵定忙不過來,他要是再不幫忙,只怕雁玥不出多久便會英年早逝,就換他要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杜緋紅抿抿嘴兒,「對了,我怎麼會在這裡?」爹怎麼可能會答應讓她住進楚府?

  「岳母答應的。」欲射將、先射馬,他才懶得去應付岳父大人幼稚的脾氣,直接將他交給岳母就成了,一開始岳父還氣呼呼的直罵人,但岳母臉一凝、眼一瞪,岳父大人也就不敢再吭聲了。

  「呵呵,怪不得爹會答應。」娘的外表雖然柔弱,但不知為何,爹就是怕娘。

  想起岳父吃癟的模樣,楚白玉也跟著笑開來,坐在床旁陪她聊聊天,當她困頓時揉揉眼眸時,他就會捏捏她的手,讓她清醒點,生怕她一閉上眼就不再醒來。

  杜緋紅雖然很累,也知道他故意一直讓她保持清醒,想到他會這麼做的原因,心一軟,強撐起眼皮子陪他說話。

  「白玉,你要不要去歇息一下?」他眼底的疲倦並不輸給她,但還是堅持守在她身邊,讓她好心疼。

  「我不累,我想陪你。」他這是睜眼說瞎話。

  杜緋紅輕歎口氣,方才聽到他說她睡了三天,該不會他也守了她三天吧?這樣下去怎麼行?思緒轉了轉後深吸口氣,用剩餘的力氣讓自己往床鋪裡頭挪了挪。

  楚白玉不解她為什麼這麼做,「怎了?」

  「你們都先出去。」她揮揮手讓四個婢女先退下。

  四個婢女和福桂同時抬眸看向楚白玉,在他輕點頭後才敢福身離開。

  等到人都走了,杜緋紅才輕抬起一手,拍拍空出來的床位,「白玉,那你陪我睡吧。」她雖然羞赧,語氣卻非常堅定。

  既然他想陪她,那就陪吧,反正、反正她被吃的豆腐也不少了,更何況……他是她的未婚夫呢,兩人同床共枕,也、也沒有關係吧……

  楚白玉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直擰著的眉頭總算鬆開來,隨即揚起一抹她熟悉的促狹笑意,「你這麼迫不及待想與我同床共枕啊?」她這麼擔心他,讓他愉悅極了。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杜緋紅嬌瞠他一眼,「你別亂說話,讓你去休息你又不肯,可我想睡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一起休息嘛!」這越解釋越曖昧,她的雙頰也越來越熱燙。

  楚白玉笑逐顏開,總算看到這丫頭有些元氣了,一直壓在胸口的大石頭也稍稍可以鬆懈下來,「我知道,既然娘子吩咐,為夫的也只好遵照你的旨意了。」

  又逗她!杜緋紅又羞又氣又好笑,瞧他那副得意的模樣,心裡起了個頑皮的念頭,拉著他的手一使勁,主動把他給拉上床。「那還不快點給為妻的滾上床來,我要歇息了,快點伺候。」故作高傲地抬高下巴,斜睨著他有些吃驚的表情,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笑得開心,楚白玉也樂得配合她,扭起眉裝出一副害羞的模樣,「遵命,娘子大人!」爬上了床,躺到她身側,大掌撫上她纖細的腰身搔癢癢。

  杜緋紅躲來躲去,笑聲如鈴,小臉上漾滿光彩,唇邊的笑花更是朵朵開,看得楚白玉心動萬分,一時情不自禁,低頭吻上她的唇,深深與她唇舌嘻戲,嘗到她口中淡淡的藥味,黑黝黝的眸底閃著不捨,疼惜地輕吻著她,捧著她的臉,自唇邊慢慢吻上她的鼻、她的眼、她的眉,而後停在她還纏著布巾的傷口附近。

  「疼不疼?」多希望這一擊是敲在他身上,從不知道,看到她身上的傷口會讓他這麼心疼。

  杜緋紅整個人又暖又舒服地偎在他懷裡,小臉磨過他的胸膛,「不疼了。」他都已經替她疼過了,她怎麼還會疼?

  楚白玉垂眸深深地凝望著她,她給他一個安心甜美的笑,還主動親吻他的下巴,結果被他冒出來的鬍碴子刺得直發癢,賴在他懷裡嬌笑著。

  他也被她好笑的舉止給逗笑了,抱著她,心安了,倦意也跟著襲上來,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兩個人就這麼睡著了。

  睡夢中,兩人的臉上都還漾著笑意,像是作了什麼好夢似的,讓人看了忍不住也會心一笑。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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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5:26

第6章(1)  

  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扣掉睡覺的時間,平均一個活動的時間約莫八個時辰,而這八個時辰裡,讓人亦步亦趨地跟著,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杜緋紅現在就有深刻的體會,她突然很佩服皇宮裡公主跟娘娘,一天到晚被人跟著,怎麼還沒崩潰呢?至少她現在就很有這個衝動。

  自從那天醒過來之後,她身後便總是跟著四個牛皮糖,怎麼甩都甩不掉,四個牛皮糖壓根不聽她的指揮,非常認真的執行楚白玉的命令,片刻不離守著她。

  她曾向楚白玉抗議過,只是他完全不理會她,不管她怎麼說、撒嬌生氣都沒得講,這四個奴婢就是緊緊黏著她,而且她的傷明明就好了,他還是不放她回杜家,甚至連娘都叫她要乖乖待在楚府別亂跑。

  她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閒閒沒事玩手指,每天吃飽睡、睡飽吃,過著跟小豬一樣的生活,為了不讓自己太無聊,好只好又拿起繡針開始縫縫補補。

  楚家什麼都不缺,就連布料都有滿滿一個倉庫,杜緋紅挑了塊上好的布料,興匆匆地帶回樓裡打算做件衣裳,正當她認真埋首畫著繡圖的時候,青竹笑著端了杯蓼茶進來。

  一聞到人參味,杜緋紅連忙捂著品鼻,「我的傷已經好了,不用再喝這些了啦。」這些蓼茶補品天天喝、天天吃,她聞到味道都怕了。

  「不行,少夫人,大少爺吩咐您一定要喝下。」青竹端著瓷碗走到她身邊。

  杜緋紅越聞越想吐,用力捂著嘴,丟下筆,拚命地搖頭,這次她絕不妥協!絕、對、不、喝!

  青竹也不說話,只是捧著碗站著,秀眸瞟了主子一眼,然後低下頭,眸底染上委屈,原本上揚的眉眼都垂了下來,還輕咬著下唇。

  杜緋紅本就心軟,一看到她擺出這副模樣,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手,「好啦,我喝,你越來越像那個賴皮鬼了。」

  青竹悶笑一聲,將蓼茶遞給她,未來的少夫人真是有趣極了,怪不得大少爺老愛逗弄她,瞧她氣得紅撲撲的臉蛋,連她都覺得好玩,府裡頭上上下下都好高興有這麼一個單純可愛的好主子。

  杜緋紅扁扁嘴,捏緊鼻子,一口氣把蓼茶給吞下肚,那味道讓她忍不住吐吐舌,「不行,我要跟他說清楚,再吃下去,我都覺得自己快變成人參了,改天就得改名叫杜人參。」

  房裡其他婢女聽她這麼一說,都忍不住地笑了出來,杜緋紅皺皺鼻,哼了一聲,她是認真的,她們還當笑話。  

  「少夫人是要做衣裳嗎?」青竹問道。

  「嗯。」再次拿起筆,杜緋紅笑瞇瞇地點點頭。「天氣冷了,我想做件衣服給白玉。」

  小手輕轉,畫紙上粗勾的線條漸漸成形,點點的梅花綻放,迎風綻放的梅花樹躍於紙上,不僅枝頭小花款擺,更有些許迎風飄落的花朵落在地上,畫紙上就只有這棵梅花樹,其姿傲然凜冽,卻又因為梅花綻放而多了幾分柔軟。

  青竹跟紫燕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她們從沒料到看起來嬌憨的主子,竟有這麼精湛的畫技。

  「少夫人,好美的梅花圖……」青竹看得都傻了。

  「沒有啦,其實我本來想畫竹林的。」杜緋紅小嘴噘起,輕吹著畫紙未干的墨跡,「可是我怎麼想,你家大少爺都不像個君子,傲氣的梅花比較像他。」聽起來是在抱怨,但亮晶晶的圓眸裡,卻滿是情意。

  「少夫人對大少爺真是一往情深。」青竹非常羨慕。

  杜緋紅臉色微紅,「他也疼我啊。」她是喜歡楚白玉,雖然他總是愛逗她,讓她又羞又氣的,但是,當她病了,他就憂心;她受傷了,他比她還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裡總是掛念著他,甜甜的、軟軟的,不由自主地想賴在他身邊,這當然是喜歡,而且是比喜歡還要更喜歡。

  青竹跟紫燕對看一眼,同時笑開,主子們感情好,她們當然很高興,青竹的心中突然冒出個想法,想也不想開口就問:「那少夫人覺得大少爺喜歡你嗎?」

  話一出口,紫燕馬上拉了拉她的衣擺,青竹連忙摀住嘴,有些不安地低下頭。

  一直守在房門邊的楚雯跟楚秀也忍不住擰起眉,不悅地瞪著青竹。

  氣氛突然變得沉默,杜緋紅依舊低著頭把畫上最後一朵梅花畫完,一抬起頭,就看到青竹臉上的懼意和楚雯、楚秀不善的目光,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青竹多嘴了,少夫人您別在意。」紫燕連忙開口說話。她與青竹本來就是好友,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向機伶的青竹,居然會說出這種不經大腦的話。

  杜緋紅甜甜地抿唇笑了笑,圓圓的大眼裡沒半絲怒氣,反倒有一絲納悶,「白玉當然喜歡我,不然他怎麼會疼我。」她說得十分堅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在杜緋紅看來,當然是互相喜歡的人才會對對方做出那麼親暱的動作,她也是因為喜歡上他,才會任他摟摟抱抱,他當然也是喜歡自己,才會親她,心疼她,不是嗎?

  原本擔心傷到少夫人的青竹跟紫燕一聽,反愣了一下,對上她清澈又溫柔的眼眸,順從地點頭。「少夫人說的是。」

  「我的小東西,說得真是太好了!」突的,一道熟悉有力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杜緋紅一看到楚白玉笑容滿面地走進來,想也不想便從桌子後繞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往他那兒沖。

  楚白玉展開雙臂,本以為她迫不及待想要撲進他的懷裡,已經準備好要將她抱個滿懷,哪知道她卻是急衝過來,摀住他的嘴。

  「你不要這樣叫我啦!」怎麼把私密的暱稱就這麼大咧咧地喊出來?杜緋紅連忙看向青竹等人,只見她們掩嘴低頭,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她更為羞窘。

  原本興高采烈等著抱抱美人的楚白玉嘴角一撇,臉色都沉下來了,沒好氣地扯下她的手,硬是把她抱得緊緊的,「你這傢伙,真是不解風情的笨牛!」她剛才那番深情話語讓他高興還不到一刻,馬上又潑了他一盆冷水,真是會被她氣死!

  杜緋紅不高興地嘟著嘴,「我是笨牛,那你是笨豬!」

  楚白玉又氣又好笑,捨不得打她,只好捏捏她柔嫩的臉蛋,以洩不平,「笨牛、笨牛!」枉他還因為她方纔的言論而感到高興。

  杜緋紅也不甘示弱,伸手反捏住他的臉,學他揉捏著,「你才是笨豬、笨豬!」臭白玉,她身體才好一點,他就忍不住又要欺負她了!

  兩個人跟孩子一樣互捏,杜緋紅食指頂著他的鼻尖,把他弄成豬鼻子的模樣,自己也開心的笑得東倒西歪,他則緊抱著她,寵溺地隨她去玩。

  「姐姐。」杜家兩個雙胞胎不敢置信地看著房裡那個跟男人玩鬧的大姐。

  她們是特意來探望大姐的,路上正好碰到楚白玉,便跟著他來到姐姐所住的小樓,在門口就聽到姐姐跟婢女所說的話,還來不及有什麼反應,就看到楚白玉高興地衝進去跟姐姐玩了起來,壓根忘了後面還有人呢!

  杜緋紅這才發現楚白玉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立刻不好意思地從他的懷抱裡退開,「知書、知畫,你們來了啊!」有些怪罪地瞪了楚白玉一眼,都是他鬧著玩,害她都沒發現後面還有人……啊!那她剛剛那副模樣不都被人瞧去了?好丟臉啊!

  楚白玉回她一記白眼,笑著輕攬著她的腰,「紫燕奉茶。」轉個身,扶著她坐到椅子上,伸手輕撫過她汗濕的前發。「別玩得太累了,頭還會暈嗎?」

  「不會,大夫說我都好了,你別一直擔心嘛。」他每天都問,他問得不煩,她聽了都開始煩了,這些天下來,她才知道他有多囉唆。

  楚白玉捏捏她的手。沒良心的小傢伙,要不是在意她,他還懶得問呢!

  杜知書跟杜知畫兩姐妹對看一眼,那對只顧著眉來眼去的男女壓根沒盡到當主人的責任,她們還是自個兒摸摸鼻子挑位置坐下的。

  好不容易等兩人的甜蜜告一段落,杜知書才開口,「姐姐,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很多。」她一直擔心姐姐進來楚家這種大戶人家會受委屈,不過楚白玉似乎也很疼愛姐姐,看樣子她根本不用擔心了。

  「嗯,我都沒事了。」杜緋紅紅唇角輕揚,小巧的臉蛋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

  自從住進楚府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前陣子纏著她的衰運就像突然間都消失了一樣,不再需要注意自己週遭的每一件事,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的走每一步路,她也不用再擔心受了傷會惹家人傷心難過。

  楚白玉見她笑得開心,薄唇也不自覺抿出笑意,聽著她跟杜家兩姐妹的閒談,低垂的眸光始終凝視著她,就是只看著她。

  杜知畫靜靜地在一旁聽大姐跟二姐聊天,順便偷偷打量著他們,楚白玉看著大姐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專注,讓她不知不覺也跟著臉紅,而大姐那麼自然地偎在他的懷裡,兩人相依,這樣情景就讓她有一種感覺,好似他們本來就應該在一起的,這感覺真好。

  另一邊——

  正當楚白玉跟未婚妻高興地在玲瓏小樓聊天品茗,楚家也來了一對不速之客,至少對楚雁玥而言,不是他心目中的客人。

  「武將軍,不知道何事讓您大駕光臨?」楚雁玥噙著淺笑,雖為王,但卻將上位讓給了武惠恩,自己主動地坐到一旁的客位上。

  楚雁玥眼底閃過一抹光芒,半垂眸,不著痕跡地掃視坐在他對面的武秋彤。帶著女兒上門,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武惠恩疼愛的看著女兒,「秋彤說對鑄武有興趣,本將軍打算等會兒帶她一同到鑄武坊開開眼界,楚六少不在意吧?」

  說完,他忍不住暗歎口氣,這些日子,秋彤一直吵著要他快點想法子拆散楚白玉跟杜緋紅,只是城裡傳言紛紛,兩家又正式訂了親,他怎麼也難做,今日實在拗不過女兒的脾氣,才會帶她走一趟楚府。

  幸好審武期也到了,讓他有理由帶著女兒過來,這楚家不能得罪,女兒又不能不疼,他真是裡外不是人,而且皇后娘娘同時也下了密令,要他想辦法得到楚家那本世傳的兵器譜。

  所謂的審武,就是朝延一年一度向武器商審核上繳的兵器,分為初審、次審、總審,初審是在各地舉行,再由負責掌管的都督將軍將兵器送至長安次審,最後再由兵部總審。

  而四川成都隸屬於益州,治所為成都府,成都郊區亦有駐守劍南道之兵營,而初審就是由劍南道的都督將軍武惠恩負責。

  「原來如此,沒想到武小姐也對這種粗事有所興趣。」楚雁玥笑問。

  武秋彤是有備而來,對他問話的方式也沒動怒,仍舊維持溫柔婉約的笑,「楚六少說笑了,誰不知楚家兵器聞名於世,秋彤也是好奇,想瞧瞧這門精細的活。」

  她假意瞧了四週一眼,「怎麼不見楚大少爺呢?莫非他正在城北的鑄武坊裡?」

  藏在水袖中的手掌緊握成拳。早在來楚府之前,她就已經打聽過了,原本在楚家商行的楚白玉中午就回府了,現在她都廳裡坐了好一會兒,他居然還不見人影?

  一定是在陪那個醜女,可惡!

第6章(2)  

  楚雁玥輕佻眉,偏頭向隨侍福柳吩咐,「去請大少爺出來。」頗有深意地拋給她一眼,接著又有意無意地淡淡解釋,也不知在說給誰聽,「這鑄武坊的事情一向由我掌管,堂哥多半到商行管事,現下正在府內陪未來的嫂子茗茶。」

  隨侍在楚雁玥身邊許久的福柳瞭解地輕頷首,「是。」恭敬地對主子還有武將軍父女倆行個禮後,便快速離去。

  武秋彤縱使心裡已經翻起了滔天世浪,臉上還是揚著笑,「原來如此。」

  「聽聞楚大少爺好事將近,是嗎?」武惠恩端起茶杯,狀似無心地問道。

  來了!楚雁玥露出高興的神情,「是啊,堂哥已覓得美嬌娘,待大伯父及大伯母回府後,挑了個好日子就可以結為連理了。」傳聞武惠恩十分疼愛女兒,現在可證實了,一名武將為了女兒,居然也開始跟他們這些奸商玩起了勾心鬥角的把戲。

  「聽說楚大少爺的未婚妻不過是個夫子的女兒?」武秋彤再也忍不住地譏諷。

  武惠恩瞟她一眼,眸光中帶有無聲的警告。

  「的確如此,只是書院校長的千金而已,堂哥喜愛的是堂嫂這個人,家世背景並未在考慮範圍之內。」楚雁玥冷眼看著他們父女倆互相使眼色,態度始終淡定。

  「說起來,這門親事也算是兩個年輕人私下相許的不是嗎?」武惠恩心想,或許等楚和祺夫婦回來,事情會有轉圜的餘地。

  「也不算是如此,一開始的確是堂哥和堂嫂私訂終身,但堂哥請太守大人上門代為提親時,業已通知大伯父、大伯母,所以算是兩家長輩都同意了這門親事。」

  大伯母就堂哥這麼一個兒子,早盼著他快快成親,如今堂哥還自個兒選個姑娘,大伯母恨不得能夠背上長翅,快點飛回來主婚呢!

  武惠恩表面笑著點頭,但心裡卻暗自責備起益州太守多事,若不是他上門談親,這樁婚事也不會這麼快就定案。

  「這樣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嗎?我以為憑楚大少爺的身份,似乎可以覓得更好的良配才是。」武秋彤笑笑的說。

  這個問題楚雁玥還來不及回答,楚白玉的聲音便先一步在廳堂口響起——

  「我楚家也非什麼王公貴族,說穿了不也只是個商賈?士、農、工、商、土為首、商為末,應該是我楚白玉配不上她才是。」遠遠就聽到這個八婆在說紅兒壞話,她到底要來亂幾次才肯罷休!

  一聽到他的聲音,武秋彤心頭一喜,連忙回頭望向聲源,怎知這一看,她臉上的喜色瞬間全沒了,反倒染上深深的寒意,下意識輕咬著下唇,恨恨地看著走進來的一群人。

  楚白玉親暱地牽著一名少女的手,少女樣貌雖不美,便臉蛋小巧,圓眸閃閃發亮,身上穿著一件粉色的宮裝,頭戴精緻的金步瑤,襯得她整個人嬌美如花,皮膚細緻雪白。

  指尖用力地嵌進柔嫩的掌心,武秋彤定定地看著那相依偎的身影,眸底升起了濃濃的妒意,杜緋紅身上昂貴的綾羅綢緞,步釵金環應該都是屬於她的!瞠大眼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她恨不得撕掉她臉上那幸福的笑!

  當杜緋紅走到她身邊的那一瞬間,武秋彤縮在袖中的手動了下,杏眸微瞇,她看見那塊雲形的玉珮,就這麼掛在杜緋紅纖細的脖子上,那塊無瑕白玉,代表著楚家少夫人地位的玉,也應該是她的才對!

  楚白玉目光輕掃過武秋彤一眼,而後又回到杜緋紅的身上,步履優雅輕快地走過她的身邊,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白玉見過將軍大人。」楚白玉對著主位上的武惠恩施個禮,偏頭拉著杜緋紅的手,「紅兒,這位是駐守劍南道的武將軍,快點向將軍大人行禮。」

  杜緋紅輕柔地對主位上的人福身行禮,「民女杜緋紅,見過將軍大人。」好奇地偷偷打量眼前這個中年男子,他看起來嚴肅魁梧,很有威嚴。

  武惠恩點點頭,「好、好,看上去是個乖巧的姑娘,氣質出眾,真不愧是書香世家的千金。」嘴裡說的是稱讚,心裡卻非常不屑,這麼一個普通的姑娘,怎麼跟女兒比呢?

  楚白玉明白他說的只是場面話,輕笑一聲,牽著杜緋紅走到了楚雁玥身邊坐下。

  武秋彤忍著氣,維持著宮家千金的傲氣,主動親切示好,「多日不見,楚大少爺一切安康?秋彤聽聞前些日子杜姑娘似乎受了傷,現在已無大恙了?」

  「她是將軍大人的女兒,武秋彤小姐。」楚白玉低聲地在杜緋紅耳邊說道。

  杜緋紅壓根忘了她就是上次打她一巴掌的女人,只覺得她好有氣質,長得又漂亮,視線慢慢移到武秋彤豐滿的前胸,又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怎麼突然有種人比人、氣死人的感覺……

  「已經沒事了,多謝小姐關心。」唉,她的腿看起來也好長喔……欣羨地盯著身材豐滿修長的武秋彤,杜緋紅忍不住心裡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一直注意杜緋紅反應的楚白玉,黑眸隱隱含笑,這丫羨慕的表情也太明顯了吧,真是逗趣,忍不住偷偷捏了她的手一下,正在自憐自哀的杜緋紅不解地抬眸看向他,「嗯?」

  笑著揉揉她的手,「你這樣就好。」他就愛她這副模樣,小小的,抱在懷裡剛剛好,每次被他欺負,就只會睜大眼,氣呼呼地瞪著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膽小模樣,他就是喜歡她這樣,他小小的紅兒。

  嘟嘴睨了他一眼,「腿長的人沒資格說話。」她就算踮起腳尖也不過到他的下巴,高的人一點也不懂矮子的痛苦啦!

  楚雁玥就坐在他們身旁,將兩人的耳語聽得一清二楚,聽到嫂子這麼說,眸底閃過真心的笑意。

  他們越親密,武秋彤就越生氣,一口銀牙咬得都快碎裂了,「杜姑娘,秋彤真是羨慕你,沒想到你來到成都短短一個月,就可以得到這麼一位好夫君,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方法,還請你教教我。」話裡明嘲暗諷,傷人至極。

  楚白玉臉色微變,目光凍結成霜,瞇著眼,斜睨著口出惡言的武秋彤,「我想,武小姐可以改稱紅兒為楚少夫人,一直都是我喜歡紅兒,紅兒雖主動對我傾訴情哀,但初見紅兒的那一瞬間,我對她可謂一見鍾情,所以一看到她送上定情物,我便把持不住了,隔日就請太守大人代我爹娘上門求親。」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居然敢拐著彎罵他的紅兒是狐狸精?

  天真的杜緋紅聽不出武秋彤話裡的意思,但她感覺到身旁的人生氣了,他一向在人前裝得優雅的笑都收起來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生氣,不禁有點緊張。

  「秋彤,怎麼這麼說呢?杜小姐應該說是運氣好,遇上一個好良人,你莫要亂說話。」武惠恩插嘴幫腔。

  楚白玉聽完他的話,心裡更不滿。這老匹夫,表面上是斥責自己的女兒,實則是輕蔑杜緋紅連一點本事都沒有,比武秋彤更過分!

  楚雁玥看堂哥的臉色越來越鐵青,想了下,「將軍大人,您方才不是說要上鑄武坊瞧瞧兵器鑄造嗎?現下要走了嗎?」暗暗使了個眼色給楚白玉,讓他控制一下脾氣。

  「不急,老夫還想多跟楚大少爺多聊聊呢,哈哈哈哈……畢竟老夫也想得到像他這樣的乘龍快婿。」

  楚白玉現在是徹底的冷下臉,「那是白玉有福氣,早早就遇見了心愛之人。」

  真要鬥,不怕鬥不過嗎?這姓武的真以為自己得到天下了嗎?想仗勢欺人?嘖,還真以為他是軟柿好欺負嗎!

  「你……」武秋彤擰眉瞪著他。

  楚雁玥見氣氛越來越緊繃,才想開口說話,福總管突然匆匆忙忙地進來通報,「大少爺、六少爺,有貴客來訪。」福總管臉色有些不安,瞄瞄廳上的將軍大人,再對自家兩位主子眨了眨眼。

  「是誰?」楚白玉問道。

  不待福總管回答,一陣瀟灑的笑聲響起,廳上每個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名英偉的男子悠閒自若地走了進來。

  楚白玉跟楚雁玥一看到他,狐疑地對看一眼,心裡同時都有個想法:他怎麼會來?

  不過不光是他們吃驚,就連武惠恩看到來人,也忍不住站了起來,有些怔愣地看著對方。「長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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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6:31

第7章(1)  

  長孫無憂,為長孫皇后的么弟,天資聰穎、儀表出眾,是長孫年輕一輩中最為出色的,同時亦為朝延重臣兵部侍郎。

  「長孫大人,你怎麼來了?」武惠恩跟長孫無憂對望,氣氛瞬間有些詭譎,楚雁玥只好率先出聲打破僵局。

  長孫無憂笑笑,瀟灑自在地輕晃著手中的扇子,「審武將至,今年體制又與往年不同,兵部尚書大人擔心會出亂子,所以讓我這位小小的侍郎走一趟。」沒想到這姓武的居然搶先一步,看樣子,似乎得動動腦了。

  「多謝大人關心,今晚就讓在下作東,為長孫大人接風洗塵。」楚雁玥眸光閃了閃,與楚白玉交換一抹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楚白玉微不可見地頷首,接著偏頭笑看著神情還有些怔然的武惠恩,「將軍大人要一同前往嗎?」

  這幾個人全來了,唉……也該是他收拾楚、祝兩家天命之時。

  武惠恩目光沉沉,直視著長孫無憂,「那是自然,長孫大人,請!」

  兩人在半空中交會的眼神彷彿燃起火花,長孫無憂眼底疾閃過一絲殺氣,但一眨眼間又隱去。

  楚雁玥恭敬地隨同兩位大官先行離去,留下楚白玉跟早被人忽略的武秋彤,還有滿頭霧水的杜緋紅。

  不知道為什麼,杜緋紅的心裡突然起了一絲不安,有些害怕地抓緊楚白玉的衣袖。

  楚白玉安撫地拍拍她,「我同雁玥出門,你乖乖待在府裡別亂跑,知道嗎?」

  今天開始,將是楚家、不,是成都的多事之秋啊。

  「好。」杜緋紅乖巧的點頭。

  「武小姐,咱們一道走吧,請。」武恩惠忘記他女兒,他楚白玉可不會忘記這個居心不良的女人,他絕不可能讓她跟他的紅兒有機會共處一室。

  武秋彤忍住滿肚子的妒意,冷冷掃了杜緋紅一眼,高傲地抬起下巴,暗自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楚白玉還是不放心,又對杜緋紅交代了幾句,才在福桂的催促下離開。

  等人走了好一會兒,杜知書兩姐妹才緩緩走近廳裡。

  「姐姐?」杜知畫拉了一下表情有些怪異的杜緋紅。

  「嗯?」杜緋紅回過神,對她笑了笑,「沒事,客人都走光了,走吧,我們回去我的小樓繼續聊天。」

  雙胞胎姐妹對看一眼,「嗯!」

  三姐妹便互相挽著手,說說笑笑地往楚府後院走去。

  長孫無憂跟武恩惠同事出現在成都城裡,果然造成不小的影響,雖然楚家世代為鑄造兵器的名門,但是也有不少的武器商都野心勃勃的想分吃楚家在朝廷這塊大餅。

  畢竟,楚家已經獨佔這門生意很久了,也該換人試試,今年的審武條件十分寬鬆,光是初審,就已經有十家以上的武器商報名,這些武器商全是劍南道屬州里來的,因為審武將在成都城舉行,所以成都城近日進駐大批人潮,更有許多想看熱鬧的閒人也都來湊熱鬧,可謂是人滿為患。

  許多商賈更看準時機,開始拉抬生意,也有胡人、突厥人等等外族人士也趕搭這一次的風潮,帶了大批的物資前來。

  人潮對於帶動成都商業的確有很大的幫助,只是人多,代表著麻煩也多,城中的官差天天都在疲於奔命。

  而身為武商之一的楚家,當然也沒得清閒,楚家生意遍佈全城,不管是酒樓、茶館、兵器樓通通都有份,楚白玉也跟著奔波操勞,幾乎都以商行為家了。

  「這些日子損失了不少,府裡和兵器樓的守衛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嗎?」楚白玉有些疲倦的揉揉眉間,一雙鳳眼仍直盯著平鋪在桌上的商冊。

  楚家有兵器譜一事,早就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事情,兵器譜之於楚家,可說是開創楚家鑄武的根基,上頭寫的是楚家鑄造武器的心得及方法,也許兵器譜對普通人來說沒有什麼價值,但對於軍隊、武商而言,卻是天下難得的至寶。

  這陣子出現不少鼠輩,都想趁機奪取兵器譜,好擠掉楚家,得到朝廷重視,楚家人也知曉,所以在自家開設擺放兵器的兵器樓、鑄造武器的鐵廠、鑄武坊,都派人日夜看守著,楚府也是。

  不過這些夜采之人還是造成楚家不少損失,而楚家所培養的武師、護衛,也都被迫不能休息,累病了不少弟兄。

  福桂翻了翻手上的冊子,「已經向洛陽的四少爺調派人手,兵器樓跟府裡已布好了暗衛和三批後衛,鑄武坊的師傅來報,那十八樣準備初審的武器已在昨夜完成,今早開了鋒就封箱。」他也快累壞了,跟在大少爺身邊那麼多年,第一次忙成這樣。

  「武將軍跟長孫大人那邊有什麼動靜?」

  楚雷抿抿嘴,「初審的十名武器商除卻楚家之外,武將軍和長孫大人所安排的人也在裡頭,武將軍近日都在城郊兵營,準備初審事宜,長孫大人動態反而不明,探子回報,近日長孫大人與太守、縣太爺總聚在一起談事情。」

  事實上,楚雷比較不擔心武將軍,反而總覺得長孫大人有古怪,但是不論他怎麼打探消息,就是摸不出長孫大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六少爺那兒如何?」楚白玉沉思著。果然被他料中了,掌握著兵器就等於掌握兵權,長孫跟武家爭奪兵權一事,就要浮上檯面了。

  「今天早上六少爺親自押送初審的兵器上城郊的兵營,我已安排足夠的人手,無論發生什麼事,定能保六少爺全身而退。」

  「武秋彤呢?」楚白玉沒忘記還有這個威脅,武秋彤個性高傲,光看那一天有意羞辱紅兒就知道,她對自己還是不肯罷手。

  楚雷搖首,「沒有任何舉動。」

  「別放鬆戒心,讓楚雯和楚霧寸步不離守著少夫人。」算算時間,還要三天。

  楚白玉原本盯著商冊的目光緩慢地抬起,微偏過頭,看向那個在議事房裡空無一人的角落。

  「是。」楚雷疑惑地看著主子,隨著他注目的地方望去,那是書櫃的方向,重要的是,那邊根本沒有什麼東西,主子為什麼看得那麼專注?

  「大少爺?」

  楚白玉一震,「都下去吧。」揮了揮手,整個人往椅背一靠,倦怠的閉上眼假寐。

  福桂跟楚雷自是知道主子這些日子以來都沒好好休息過,兩個人行個禮後就悄聲退下,還貼心的合上房門,讓主子可以好好睡一覺。

  等到兩人走後,楚白玉才又睜開眼,再次看向書櫃的角落,在楚雷看來,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但他卻可以清楚看到一個穿著黑袍、戴著黑帽的……東西,正確來說,是衰神。

  「白麒大人,您不該妄動天命,杜緋紅命中注定有死劫,您又何苦拖累自己?」受限於楚白玉身上的神力,衰神祇能站在遠處,無法靠近。

  自從白麒大人與杜緋紅正式訂親之後,杜緋紅的命格就開始因為白麒大人而改變,原先他以為等福神都離開了之後,不出三日杜緋紅一定會香消玉殞,但沒想到白麒大人卻插手干預,原本以白麒大人的神力,他是連靠近這棟房子都不可能的,沒想到一與杜緋紅結親,白麒大人受到她命中注定的煞氣與凶氣影響,不但楚家家運受到牽連,就連神力也因此而損耗。

  楚白玉露出抹苦笑,「妄動天命?已經不差這一個了。」他妄動的天命何止只有杜緋紅一人?

  原本這世上應該沒有楚白玉這個人,楚白玉的父親楚和祺與祝蓉相戀,當時遭賊人相害,祝蓉就應該慘死在崖下,世上根本就不出應該有楚白玉的出生,但是他卻干預了祝蓉的生死。

  早在幾百年前,他應允了祝家祖先的願望時,一切就都改變了,祝家原本只該是個山野樵夫,而非現今的一方霸主,也因為祝家成了木材的大盤商,才結識了楚家,楚家原本也不該成為鑄造武器的名門世家,這一切的牽牽扯扯,都是因為他才有所改變的。

  直至這一代,楚家雖對朝廷有功,但如今李家紫氣漸弱,武後的帝王之氣卻逐漸展現,楚家世代為李家鑄造武器,要是女皇執政後,楚家必因親近李氏而被安下罪名,遭滅門之禍,連同祝家,兩家近三百人的性命都將毀於女帝之手,這就是他出世的原因,他要改變這個命運,他所種下的因,就得由他來解。

  「白麒大人,祝您好運,下官的任期還有三天。」衰神輕聲提醒。

  楚白玉訝異地抬眸看他,而後一笑,「還以為你鐵石心腸。」

  衰神淡淡一笑,「塵世百劫,下官已經看多了,也執行多了,杜緋紅是個溫柔善良的孩子,我跟在她身後十六年了,若是能,我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世上本就惡的力量大過善,所以需要四個福神采能制得住他一個衰神的法力,若不是他處處留情,杜緋紅哪能安然活到現在。

  「白麒大人,還請您這三日,多加用心照顧那孩子吧……」衰神邊說,身影邊漸漸淡去。

  楚白玉笑著挑眉,「我會的。」

第7章(2)

  「少夫人,大少爺正在裡頭休息呢,要小的進去通報一聲嗎?」福桂的聲音淺淺地自門外傳來。

  「別吵他好了。」杜緋紅壓低聲音,伸出食指貼著唇,模樣十分可愛,「噓,不要吵醒他,我們去旁邊說。」擠眉弄眼地向福桂招招手。

  福桂忍著笑意,順從地跟她一起走遠些,才又聽她開口--

  「這是我燉的雞湯,記得拿到爐上熱著,等他醒了再給他喝。」杜緋紅細心地交代,伸手取過青竹遞來的竹籃,打開竹籃的蓋子,裡頭靜靜躺著一件月牙色的披風,「最近天氣開始變涼了,要是他要出門,記得給他穿上。」

  「是,少夫人。」福桂笑著點頭,很慶幸大少爺挑了一個溫柔又貼心的少夫人。

  杜緋紅還是很擔心,她已經連續五天都沒看到白玉了,雖然青竹跟紫燕都告訴她,因為什麼朝廷初審,所以白玉都留在商行裡忙著,但她還是會不停想著他有沒有好好睡覺、好好吃飯……

  今天終於按耐不住,想說親手燉個雞湯給他,再加上天氣變冷了,就順道把那件為他縫製好的披風一起帶過來,雖然很想見他,卻又捨不得吵醒他……

  對了!從窗戶偷看他一眼也好啊!杜緋紅為自己的聰明而高興,拎起裙擺偷笑著靠近門扉,左右張望了下,才挑了右邊那扇雕花窗依過去,小巧的食指點點口水,在窗上戳了一個洞,圓圓的眼珠子才貼了上去。

  咦?怎麼一片白白的?小巧的頭左挪右移,怎麼瞧都是一片白色,納悶地揉了揉眼睛,不信邪再貼上去看一次,還是一片白?怎麼回事啊?

  福桂跟青竹、紫燕幾個奴僕全都忍著笑意,看著少夫人耍寶。那扇窗都讓人給推開來了,少夫人居然還傻乎乎地要往裡頭看,她要看的人不就正站在她面前嗎?

  楚白玉對天翻了個白眼,再對幾名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奴僕投去一抹冰冷銳利的視線,福桂很識相,捧著一盅雞湯先閃人了,青竹跟紫燕也笑笑的行禮後,將裝有披風的竹籃放下,也隨即退下。

  「奇怪……人呢?」伸手摸摸,嗯?怎麼沒有窗的坑洞?杜緋紅終於察覺不對勁了,納悶地抬起頭。

  「白玉……」怔怔地看著他。

  楚白玉先生睨了她一眼,然後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從窗外直接抱了進來,「你這丫頭!怎麼老是這麼呆?來看我幹麼不進來?」嗯,還是抱著這丫頭舒服多了,他那愛玩的娘,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到成都?他寫封信催催好了,要不他跟這丫頭的婚事都卡著,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軟玉溫香抱滿懷?

  「我不敢吵你嘛……」抿著嘴,杜緋紅眼底有著霧氣。「你怎麼瘦了?都沒好好吃飯嗎?衣服也穿這麼薄,不怕天涼凍著嗎?」柔嫩的小手撫過他消瘦的臉龐,心疼的叨念著。

  轉身急忙走進房門,拿起青竹放在一旁的竹籃,抽出裡頭的披風抖了抖,快速為他繫上。

  楚白玉靜靜地看著她的舉動,滿足地笑彎了眼,微涼的身子披上披風後,暖和許多,就連心底也暖呼呼的,舒服極了。

  「你不是在睡覺嗎?」主動牽起他的手走進房裡。

  「你的聲音那麼洪亮,都讓你給吵醒了。」他假裝抱怨。

  杜緋紅果然馬上露出羞愧的表情,「都是我不好,那你現在快睡,我不吵你。」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拉緊披風的繫繩,睜著圓圓的大眼坐到另一張椅子上,但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

  「……」楚白玉本來還想多逗逗她玩的,但看她這麼愧疚,自己反倒先心疼了,「逗你玩的,傻瓜,過來讓我抱抱。」攤開雙手等待。

  杜緋紅沒有猶豫,像只得到主人寵愛的小狗,立刻站起身,快速撲進他懷裡,有些哽咽的低喃,「我好想你……」雖然在楚府一切都好,可是沒辦法天天看到他,她心裡就是沒來由的不安。

  「我不就在這,想些什麼,傻丫頭!」聽出她語氣裡的不安,楚白玉安撫地拍拍她的背,「紅兒,你是不是瘦了?」怎麼抱起來的重量輕了些?

  杜緋紅雙手環著他的腰,緊貼著他的胸膛點點頭,「你沒陪我吃飯,我吃不下。」分開的這幾天她才知道,她有多喜歡他,看不到她會擔心,想到他就覺得又酸又甜,睡也睡不穩,吃也吃不好。

  「你哪時候那麼賴著我了?」楚白玉好笑地問道。沒想到才分開幾天,就可以享受到她熱情如火的表白,難得這傻乎乎的丫頭開竅了。

  「你還要忙很久嗎?」杜緋紅不在意他的取笑,她只擔心他的身子,原本他的體格就不粗壯魁梧,比較像文人,頤長消瘦,她怕萬一累病了怎麼辦?

  楚白玉低頭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後才道:「至少還要十來天,別擔心,福桂會照顧我,你要乖乖待在府裡不准亂跑,聽到沒有?」

  她擔心他,他還擔心她哩!這三天一定得好好守著她,只要撐過,她這一生就可以安安穩穩的,接下來他就只需要擔心楚家的問題。

  說到這,他突然發現不對,「你今天怎麼出來了?」

  杜緋紅羞紅著臉,「娘說有事找我,我出門順便過來送衣服和雞湯給你。」她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她在府裡太想他,所以才來的。

  「呵呵,是這樣嗎?」想拐他?這商行是在城西的大道上,而杜家就跟楚府在城南上頭的同一條街上,城西跟城南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光是坐轎都得花上半個時辰,這小丫頭還真不老實。

  「就是。」打死她也不會承認的。

  楚白玉寵溺地笑了笑,也不說破,看她害羞又死硬著嘴皮子的模樣,真是可愛,想也不想就低頭吻住她,杜緋紅先是一楞,唇間嘗到了他的氣息,腦袋就開始一片迷糊了,楚白玉熱情地吮吻著她甜美的小嘴,緊纏著她的舌頭挑逗玩弄,許久不見的激吻,觸發了兩人早已埋伏許久的熱情……

  緊閉的門外,不時可以聽見令人臉紅心跳的細碎低吟傳出來,偶爾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較弱的輕泣,久久不散。

  正打算帶少夫人回府的青竹、紫燕,還有熱好雞湯要給主子喝的福桂,在聽到這些曖昧的聲音時,都非常有默契地同時停下腳步,尷尬地互看,臉上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紅暈。

  「呃……我們先出去好了。」福桂輕聲建議,要是現在進去打擾了大少爺的興致,他想他未來十年,應該都會十分悲慘。

  青竹跟紫燕兩個女孩家早就紅著臉跑走了,福桂聳聳肩,踮起腳,也跟著溜了,這次,他依舊不忘貼心地關上所有門窗,將春光全都保留在房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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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7:30

第8章(1)

  「大少爺!大少爺、大少爺——」

  急促的擂門、喊叫聲,驚醒了在軟榻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杜緋紅迷迷的睜開眼,原本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已經抽離,床旁傳來一陣震動,楚白玉已經先下了床,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我出去看看,你繼續睡。」繫上腰帶後,楚白玉才轉回到床邊,輕柔地吻過她的臉頰,幫她把被子揭到腋下。

  「嗯。」還很想睡的她點點頭,又閉上了眼。

  楚白玉走出小房間,門一開,就看到福桂一臉慌張,劍眉微擰,心頭突地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大少爺!出事了,鑄武坊失火了!」福桂一接到消息就急忙趕來通報。

  「什麼?」楚白玉怎麼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目前情況怎麼樣?城裡的救火隊呢?」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

  「整個坊都燒起來了,幾個負責巡夜的護衛全……」福桂忍不住紅了眼。

  楚白玉深吸口氣,垂放的雙手緊握成拳,「我們先過去,讓青竹、楚雯過來陪著少夫人。」

  「是!」

  楚白玉領著幾個人匆匆趕到鑄武坊,還沒靠近,就已經感受到烈焰沖天的灼熱,整座鐵坊陷入一片火海,鑄造武器不光只有鐵爐很重要,木材也很重要,所以坊裡也堆積了不少的木炭,一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四周圍滿滅火隊的人,還有自家的護衛,許多坊裡的老師傅也挽起袖子幫忙澆水熄火。

  「大少爺、大少爺!」老師傅們看到楚白玉,都抹鼻子揉眼睛的走向他。

  楚白玉看著已經燒燬了大半的鑄武坊,閉上眼,難掩心痛,「先救火,一切之後再說吧。」

  「是。」

  眾人投入所有的心力開始救火,楚白玉一邊指揮護衛,一邊清點傷亡,半個時辰後,火勢漸漸受到控制。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遠遠的,街尾又響起一道急促的呼叫。

  地上躺著幾具覆蓋白布的屍體,那些是楚府的護衛,楚白玉正在輕聲安慰那些護衛的家屬,一聽到叫喊聲,心裡又是一跳,今夜該不會還沒結束吧?

  福總管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身邊,「大少爺,不好了,府裡頭出事了!」福總管慌張的神情,跟福桂一模一樣。

  心一凜,楚白玉急急抓住他的肩膀,「該不會楚府也失火了?」

  福總管一臉慌張,「沒有!大少爺,一個多時辰前,一批盜賊衝進府裡,傷了不少奴僕婢女、武師護衛,長孫大人帶了一大批官兵駐守,說是要幫忙保護百姓們的安危。」這些可惡的豺狼虎豹,把他們這些人都當傻子玩弄嗎?

  「大少爺!大少爺、大少爺!」楚白玉都還不及說話,街尾的另一端又冒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還有?楚白玉忍著氣,看著那抹身影越來越近,是楚雁鑰的隨侍福柳!

  福柳額際上多了抹血口子,稚嫩的臉龐上沾滿塵土,衣衫又破又髒,模樣非常狼狽。「大少爺!出事了!六少爺讓人給傷了,楚霆護送六少爺回府裡去了……」

  他顫抖地說著,眼神滿是驚恐,淚水也不聽話的直落。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楚府所有奴僕人心惶惶,楚白玉深吸口氣,目光掃過四周,噙著淚水的老師傅、慌張無措的福總管、驚魂未定的福柳,全部的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他指揮他們該怎麼渡過這些難關。

  楚白玉一向愛笑的唇抿成一直線,眸色泛冷,思緒飛快的流轉,「福桂,你留在這,待火勢完全撲滅後,問清楚救火隊起火的原因,讓護衛們將不幸死傷的兄弟抬到義莊,其他人馬同我回到楚府。」

  「是!」眾人不安的心,因為他沉定的態度而穩定下來,主子穩了,他們這些下人還怕什麼?齊心協力開始處理這一片混亂。

  楚白玉也不耽擱,立刻帶著福總管和福柳趕回楚府,一到楚府大門,他臉色微變,原本駐守的護衛全換成了官兵,一進門,也全是官兵們在巡邏,反倒是自家的護衛全被趕到一旁站著。

  福總管跟在他身邊,隨他走向楚雁玥的院落,同時壓低嗓音說道:「約莫兩個時辰前,咱們府裡護衛交換班的時候,突然闖進了一群凶神惡煞的盜賊,進府見人就砍,府裡的護衛動作迅速,三兩下就全擋下來了,怎知才將那些人給綁起來,長孫大人就突然來了,還帶了大批官兵進門,說是接到消息有盜匪入侵,要來保護我們。」

  楚白玉沉著臉,看到廊道上全是官兵,非常不滿,「受傷的人都已經安置妥當了嗎?那批盜匪呢?」盜匪?哼!真是可笑至極,楚家在此生活已這麼多代,從沒發生過這種事,若不是有心人私下縱容,這些盜匪哪有可能混進城來!

  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都已經安置好了,長孫大人一進門,便說審問人犯是官府的權力,便將那些盜匪全送到城西衙門去了。」

  楚白玉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輕點點頭,加快速度來來楚雁玥的院落,院落裡燈火通明,不少丫頭、奴僕全守在門外。

  「大少爺。」有人看見他,喊了一聲,圍繞在門口的奴僕這才快速退開,好讓他可以進去。

  穿過花廳,楚白玉腳步未停,直往內房走去,不時見到端著血水、染血布紗的婢女走出來,看到那些東西,他的臉色更難看。

  大夫坐在床邊,正準備起身,一抬頭就看見他。「大少爺。」

  「他怎麼樣了?」楚白玉一個箭步來到床邊,劍眉隨即擰起。

  躺在床上的楚雁玥臉色蒼白,赤裸的上身纏著滲血的繃帶,氣息微弱,額際、眉間、臂上,全是大片的擦傷,看起來十分駭人。

  大夫比了個手勢,楚白玉跟大夫走到花廳,大夫這才開口道:「楚六少爺身上有多道刀傷,六腑俱傷,現下已經將他外傷全部處理好了,只是他失血過多又受了內傷,這幾天是關鍵,定要讓六少爺安靜休養,再有差池,只怕終其一生都要落下病根,小的現在就馬上回去開藥貼。」

  楚白玉閉了閉眼,「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說完,便向福總管使了個眼色,福總管立刻會意,點點頭,隨大夫一同離去。

  「福柳,楚霆呢?」楚霆是雁玥的貼身護衛,就如同他跟楚雷一樣,可說是形影不離。

  福柳抹去眼角的淚水,「楚霆送六少爺回府之後就往表少爺那兒去了。」

  楚白玉點點頭,表弟襲承表叔的好醫術,楚霆約莫是去請表弟來此一趟,「留下兩個奴婢,其他都退下吧。」

  「福柳,別再讓我看到你掉一滴淚,跟我來。」他低啞清冷的嗓音恫嚇著。

  原本還低頭拭淚的福柳一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愕地抬眸看著大少爺的背影,挺直的背脊透著傲然冷絕,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愛笑的大少爺,也可以散發出跟主子一樣的氣勢,讓人不禁打從心裡折服。

  楚白玉沒有再進房,俊美的臉龐陰沉冷然,鳳眼裡閃爍著濃濃的怒火,邁開大步,利落快速地往前走,福柳見狀,趕緊擦了擦臉,追了上去。

  一把火,燒掉了楚家立業百年的鑄武坊,死了四個護衛,一場劫掠,讓楚家六少爺生命垂危,至今仍只能躺在床上。

  楚家近日災禍不斷,加上官兵們大量進駐楚府,城裡的百姓也忍不住議論紛紛,許多人謠傳楚家很有可能要倒了,也有人說楚家定是招惹了什麼人,眾說紛紜,但沒有一個說法是對楚家有利的。

  楚白玉傾盡心力善後,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沒有時間休息。而那一天在商行休息到隔天才回楚府的杜緋紅,現下才知道發生這麼多事。

  疲倦的揉揉眉心,楚白玉強打起精神,處理自各地商行匯來的事物,百年鐵坊失火這件事已經傳出去了,楚商的商譽不免受到影響,各地陸陸續續回報有些合作許久的廠商都想解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處理不完。

  「大少爺,您還好嗎?要不要先休息?」福桂擔心地看著主子,他也知道事情又多又雜,大事未定小事又起,還有兄弟們的喪事,大少爺就一個人,怎麼有辦法承受這麼多?

  「不用,你繼續說。」

  「據氣,失火的當晚,一共有四個兄弟負責巡夜,那四個兄弟……全都遇害了……」福桂說到這不免有些難過,「火滅了之後,小的特別巡過坊裡,坊裡頭的地板上有燈油潑灑的痕跡,可詭異的是,小的事後去問過救火隊,救火隊卻說沒有,還信誓旦旦地說是咱們火爐掩蔽不當,火苗竄生才會失火,牛頭根本對不上馬嘴,更奇怪的是,小的求見太守還有縣太爺時,都讓門房給草草打發了,不是說在人不在,就是說公務繁忙。」

  這未免也太湊巧了,這些當官的,有油水撈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有事相求,同樣也溜得比誰的都快!

  楚白玉沉吟了下,「附近的人家都問過了嗎?」鑄武坊失火,能夠得利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敢動手的,應該還是長孫或武惠恩的人,只是……他們燒鑄武坊,究竟有什麼目的?

  「問過了,住在附近的人家說,夜裡似乎聽到打鬥聲,曾有人跑出來查看,卻沒發現什麼,所以也沒放在心上,結果不到一個時辰,就失火了。」福桂翻翻手邊的紀錄,「小的查過地上的燈油,整個坊裡的地上幾乎都有,這燈油用量不少,探問過城裡幾個賣燈油的老闆,有些搖頭說不知,但有幾個卻支支吾吾。」

  「去找城裡頭錢莊的管事探問一下,看看那幾個支吾的老闆,是不是突然多出一筆橫財。」只要跟著錢走,就知道是誰出的主意,「福柳,遺失的兵器呢?」

  「目前還沒有消息,那天在城外惡鬥之後,咱們弟兄傷得不少,那幾個蒙面的黑衣人也倒了幾個,不過那些黑衣人身形結實,武功不弱,一招一式都是出自軍武教招,應該是武將軍的人馬。」福柳道。

  「果然是他。」這點在他的預料之中,「楚雷,那批被押到官衙的盜匪呢?」

  楚雷抿抿嘴,「都死了。」他連續幾夜夜探大牢,每一夜都看到那些官兵極為凶殘的嚴刑拷打,撐得越久,只是越痛苦。

第8章(2)  

  楚白玉勾起冷笑,「不留活口是嗎?」沒想到長孫無憂也是心狠手辣之人,「駐守在府裡的官差有什麼動靜?」

  「有幾個不規矩,偷偷摸摸在府裡四處探望,議事的聞君樓已經被探過幾次,他們好似在找些什麼東西。」楚雷有些不角,「長孫大人想要從府裡找些什麼?」

  楚白玉靜默了下,「兵器譜。」眸底閃過一絲冷厲,俊美的臉龐上滿是譏諷嘲笑,「楚家為大唐鑄武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換來的卻是這一切!」

  「大少爺……」福桂跟楚雷同時低頭,同是在楚家長大的,他們也可以瞭解大少爺為什麼這麼不平。

  「大少爺,鑄武坊那邊的老師傅問,什麼時候要開始重建?」福柳暗歎口氣。

  楚白玉搖搖頭,「沒有鑄武坊了。」黑眸緩緩對上眼前三張驚愕的臉龐,「早在幾個月前,我與六少爺就已經在討論,是否還要打造朝廷兵器一事。」

  「什麼?可是、可是……」福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如今燒了也好,雁玥早已經安排好了,那些老師傅若還想私下開鐵鋪,就由我們出資,若是想去別的武商那,也由我們寫封推薦信函,唯有鑄造兵器,我們是萬萬不能再碰了。」楚白玉有些後悔沒有早點這麼做,其實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經跟雁玥討論過這件事,依照楚家現今的規模,就算沒有朝廷的兵器單子,楚商也沒有問題。

  「若是這樣,為什麼六少爺還要參加今年的審武?」福柳不懂。

  「要是無緣無故抽身,朝廷不會起疑嗎?」楚白玉放下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天際的明月,心頭泛起一絲苦澀,未身在其中,不知其苦,如今他已經身在其中了,更能懂得箇中滋味。

  「當今聖上年邁體衰,外戚干政,咱們家再不退出,早晚惹禍上身,如今這種情況,還算小事了。」只怪自己,當初應該堅持不讓雁玥再做最後一次買賣的,明知會有禍事,卻還是心軟隨了雁玥,才會害得他現在躺在床上,生死垂危。

  「小的知道了。」福桂幾人都是楚家特意培養的人才,現在雖然跟在主子身邊,但以後都是要分發到各地的管事,對於朝中的動靜,他們也都十分清楚。

  驀地,一陣輕盈的熟悉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楚白玉對房中幾人揮了揮手,「都下去,照我的吩咐去做。」

  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福桂他們互相交換個眼神,識相的躬身離開,離去時,正巧與來人碰上。「少夫人。」三人恭敬的低頭行禮後,連忙退下。

  杜緋紅朝三人輕點個頭後,直走進房,將手裡端著猶冒著香氣的雞湯放到桌上,楚白玉這才轉過身走到她身邊,看著她,不發一語。

  杜緋紅心疼地摸摸他的臉,雙手主動環上他的腰,「我燉了湯,你喝點好嗎?」

  「廚娘說你這幾天都沒吃東西,這樣對身體不好。」她知道他最後有更重要、更多的事要忙,都怪她沒有用,這時候居然沒辦法幫他什麼。

  「這些天冷落你了。」

  「沒有,你哪有冷落我,我一個人待在府裡很自在。」

  楚白玉回抱緊她,下頜頂在她的頭上,想了想,開口道:「紅兒,你要回杜府避一避嗎?」現在情勢不定,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顧及她,雖然已經有了楚雯跟楚霧,但他總有些不安。

  「不要。」杜緋紅有些不悅地抿緊嘴,「為什麼要避?這裡不是我的家嗎?」

  在她心裡,早就認定自己是楚家的媳婦了。

  輕笑了下,低頭瞧著她有些動怒的小臉,親了親她的臉,「嗯,等府裡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們就成親吧。」他想要她正式成為他楚白玉的妻子。

  「白玉,為什麼爹娘跟叔叔他們都沒有回來?」照理來說,發生這麼大的事,叔叔他們應該要趕回來才是,怎麼都沒半個人回來幫他?她真的捨不得看他累成這樣。

  「我沒讓人通知他們,再說楚商的事情早已經交給我們發落,商行出了事,他們肯定也知道,如果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就代表他們信任我們,覺得我同雁玥能將事情處理好。」說到這,他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爹跟叔叔未免也將他跟雁玥看得太厲害了,還是盲目的信心?

  「你先喝湯吧。」牽扯著他的手,將他按坐到子上,再把湯遞給他。

  楚白玉笑著接過手,一邊喝湯,一邊享受她溫柔的照拂,杜緋紅站在他身後,替他揉捏僵硬的肩背。

  「從哪兒學來的?」恩,還真有兩下子,這麼捏一捏之後,他精神好多了。

  「青竹教我的,舒服嗎?」她捏著捏著,忍不住有些算酸,他的身子比起之前又更消瘦了些,臉上亦是掩不住的疲倦。

  「嗯。」楚白玉享受的閉上眼,一會兒之後,他才伸手將她拉到腿上坐著,「才捏兩下你就覺得委屈哭了?」他故意惡聲惡氣地說。

  杜緋紅紅著眼眶看著他,瞧見他擰眉的兇惡模樣,眼底卻充滿對她的憐惜,「對啊,就是委屈,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僵著身子,還得使我為你做些事。」抿緊嘴,努力想學他板起臉。

  只可惜她眼眶眨擠眉弄嘴的模樣倒成了四不像,惹笑了楚白玉,「我知道了,是我的錯,沒有下次了。我吹吹,娘子,我心疼啊。」

  這下換杜緋紅笑了,「少來這套!」把頭埋進他的胸前,她的心還是有些悶悶的,「要是我是知書就好了。」知書聰明伶俐,做事情又仔細,跟她不一樣。

  楚白玉很不滿意的撇撇嘴,「還好你不是她。」他到現在都人想到杜知書在背後偷說他二話,他一點也不覺得杜知書有什麼好。

  他語氣裡的輕蔑太明顯,杜緋紅嬌嗔地伸手捶了他一記,「她是我妹妹。」這人肯定還在記恨。

  「她要不是你妹妹,你覺得她還能好好站在成都城的土地上嗎?」言下之意,要不是她妹,早就被整死了!

  雙臂圈緊他,杜緋紅覺得好氣又好笑,「那我還要謝謝你饒她一命嗎?」

  「當然。」理所當然的點頭。

  「你真是的!」杜緋紅咯咯直笑。

  楚白玉輕撫著她的青絲,抱著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只要她在懷裡,再多的疲倦也會消失。

  「大少爺。」福總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什麼事?」

  「大少爺,後天是兄弟們的頭七,您能過去嗎?」福總管知道少夫人跟大少爺在一起,他也很不打擾,但這事很重要,要是六少爺沒事就好,這肯定是由大少爺去辦,但後天正巧又碰上初審的日子,大少爺一個人,要怎麼分成兩半啊?

  楚白玉眉間擰成了結,跟福總管有一樣的盡思,初審那天是大日子,遺失的兵器沒找到,官差在府裡頭四處翻找,那一天他要是不出現,就怕那兩個奸賊又會安什麼名目來找麻煩。

  他一臉為難,杜緋紅主動開口,「我去吧。」她想為他分憂解勞。

  想了想,楚白玉才點點頭,「也好,那就辛苦你跑一趟,好好慰問那些家屬……」四條人命,想到這,他還是覺得心痛。

  「我知道。」杜緋紅安撫地摸摸他,她總覺得他才是需要被慰問的那個。

  「福總管,到時候就麻煩你隨同少夫人一起過去。」楚白玉淡聲吩咐。

  福總管點點頭,「老奴知道了,老奴先退下了。」

  「夜深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看了看天色,楚白玉催促她。

  杜緋紅乖巧地點點頭,不再打擾他辦公,朝他擺擺手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替他關上門,不經意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她忍不住喃喃低語,「希望一切都能順利解決……」再看一眼豎的房門,搖搖頭後便快速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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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8:27

第9章(1)  

  初審的日子終於到了,大批武商全部聚集在城郊,楚白玉也早早就到了,武商們見他雙手空空而來,全部都笑了,每個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對於四周投來的惡意目光,楚白玉一點也不在意,頭頂上的秋陽散發著熱意,他的一顆心,全懸在今天代替他去參加公喪的杜緋紅身上。

  忽地,一名小兵走到他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看了小兵一眼,便跟著小兵離開。

  當楚白玉跟著小兵來到武惠恩的帳棚前時,武惠恩早就已經在裡頭等他了。

  「將軍大人,不知道特意召見在下有什麼要事嗎?」掃了四週一眼,鳳眼瞇了又睜,除了武惠恩之外,武秋彤也在。

  「楚大少爺。」武秋彤羞答答地對他笑了笑,眸底閃爍著戀慕興奮,爹終於出手了,她總算不用再捺著性子等待。

  楚白玉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將目光定定落在武惠恩身上。

  「楚大少爺,初審將要開始了,楚家卻還未上繳兵器驗武,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辦?」武惠恩關心地問。

  楚白玉面上噙著從容的笑意,拱了拱手道:「楚家的兵器遭劫,將軍大人沒有聽說嗎?」

  武惠恩看他一眼,沉著地端起茶,輕啜一口,「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楚白玉,我女兒對你一往情深,我也很想結這門親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楚白玉袖中的手暗暗握緊,這死匹夫,這麼說,不就承認是他劫貨傷人嗎?居然還有臉向他提出這種要求!「如應允了如何?不應允又如何?」

  「允了,你就是我武家的良婿,日後楚家鑄造武,我武家定全力支持,若不允……」武惠恩陰狠地笑了,「那就看你今日打算怎麼收拾了!」這話意味著日後楚家就是歸武家所用了。

  「將軍可是說笑?我楚家鑄武何需別人全力支持?我楚白玉早已有妻,不可能捨她而去!」毫不留情地拒絕。

  呵!想得太美了,也不想想他們楚家世代都鑄武,要鐵料、木料、鐵匠、鑄法,誰能與他們相比,現下是明偷暗搶就是了?傷了人、劫了貨,還想威嚇他們?

  沒將楚家吃干抹淨誓不罷休嗎?

  「你!」武惠恩怒瞪著他。

  武秋彤緊咬著下唇,也不甘心地瞪著他。「她有什麼好?我有什麼不好?」她不甘心!「我長得比她美,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愛上你了,你怎麼可以不喜歡我!」尖銳憤恨的詢問,原本的羞色也全轉為怒火。

  「我又為什麼要喜歡你?你又憑什麼?」楚白玉冷冷地睨著她,把問題丟回給她。

  「楚白玉!你好大的膽子!」武惠恩怒喝一聲,面色赤紅。

  「你、你……」第一次在人面前被他這麼決絕的羞辱,武秋彤完全無法接受,突地紅了眼,氣急敗壞地跺腳,傷心轉身離去。

  「秋彤!」武惠恩著急的看著女兒的背影,偏頭瞪著楚白玉,「你給老夫記住!」話落,便快速地掀帳離去。

  楚白玉冷冷看著這對父女,只覺得是場鬧劇,「楚雷。」

  楚雷馬上出現在他身邊,「大少爺。」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楚雷停頓了下又道:「府裡頭護衛回報,長孫大人今日闖進兵器庫裡,拿走不少兵器,不知意欲何為。」

  「用不著管他,今日一次解決這些煩心事。」

  楚白玉早就不耐煩了,長孫無憂還真以為他怕他,才會任憑那些官差在府裡作威作福?他只是懶得跟他正面衝突,免得讓武惠恩坐享漁翁之利。

  楚白玉捏算了下時間,這時候紅兒應該已經到喪場了,這裡也正有好戲要上演。「走吧。」

  「是!」

  初審的時辰到了,上繳的兵器都開始發還給予武商,武惠恩穿著英武的軍甲,依照順序,一間一間地審查。

  初審比起正式審武簡單,只要點齊上繳的十八樣兵器,說明製造、鐵料、鍛冷的方式之後,就算通過。

  楚白玉冷眼看著武惠恩越來越近,其他人好奇、幸災樂禍的目光也紛紛投注在他們身上。

  武惠恩在眾多將領的圍繞下,來到楚白玉面前,看著他身邊空無一物,兩道眉嚴厲地蹙在一起。「楚白玉!你好大的膽子!今日是初審,你兩手空空前來是何意?」使個眼色,四周的將領立馬拔劍將楚白玉和楚雷包圍起來。

  「將軍大人,今年審武,我楚家決定——放棄!」楚白玉黑眸含霜,冷冷的譏諷道。

  「放棄……」

  「怎麼可能?」

  「被劫去的武器沒有備存的嗎?」教場上的驚呼聲不絕於耳,武商們全都議論紛紛。

  武惠恩一震,虎目圓瞪,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

  武惠恩還在猜測楚白玉真正的想法時,教場上突然湧進大批穿著紅色勁裝的宮差,一瞬間便將場地團團圍住。

  「放肆!這裡是兵營教場,誰准你們官差擅入!大膽!」武惠恩氣怒地大吼,一揮手,教場上的士兵迅速拿起刀槍,進入備戰狀態。

  武商們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哈哈哈……武將軍,您老先別動氣,在下是來擒賊的。」長孫無憂坐在軟轎上,讓人抬進教場中。

  武惠恩怒不可遏,「長孫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這裡是兵營教場,擅闖兵營是兵法死罪,可立馬當誅!」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將軍放在眼裡,居然敢明目張膽地板進來,真以為他不敢殺他嗎?

  長孫無憂眸中含笑,一點也不把盛怒的武惠恩放在眼裡,週遭氣氛異常緊張,一觸即發,但他仍像在自宅裡一樣怡然自得。

  突然「啪」地一聲,手中長扇一收,指著楚白玉喝道:「給我拿下!」長孫無憂臉色一變,無所事事的公子面孔一改,嚴峻凌厲。

  「鏘鏘鏘!」官差們聽命,立刻抽出腰間的長刀,衝向楚白玉。

  楚白玉完全不把這些傀儡放在眼中,只是輕抬一手,楚雷便馬上搬了張椅子過來讓他坐下,主僕幾人無視四周殺氣騰騰,態度比起方纔的長孫無憂更加目中無人。

  「楚白玉,你看清楚這是什麼!」長孫無憂也沒動怒,僅是冷著臉,揮手讓人抬出一箱箱的木箱,「打開!」

  「砰、砰!」木箱的蓋子被掀開來,裡面堆滿了兵器,鋼鑄鐵冷,每一把都是上好的兵器。

  「兩年前朝廷頒布新令,嚴禁民家私自鑄武,你楚家雖世代為朝廷聘造兵器,但今日是初審之日,你托口幾日前楚家的兵器遭劫,如今這堆兵器,我卻是在你府邸中搜出來的,私下擁兵當視之有心逆謀犯上,你可知罪?」長孫無憂揚聲怒問。

  「呵,長孫大人,這四川之地,孰人不知我楚家不光是朝廷的鑄造師,我楚家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鑄武世家,這些兵器全是收藏,連刀鋒都沒開,能拿來砍什麼,砍蚊子嗎?」楚白玉也不再客氣,立即反問。

  「放肆!給我拿下他!」

  「楚雷!」

  楚白玉低喝一聲,楚雷隨即抽出長劍,身影如閃電般竄飛出去,其餘護衛見狀,也馬上衝了上去。

  霎時間,教場上刀光劍影,宮差跟楚白玉帶來的護衛打了起來,而武惠恩從頭到尾只站在一旁,沉著臉不語。

  「將軍大人?」一名將領靠到他身邊,伺機而動。

  武惠恩制止他,「不必,讓他們去打。」他們打得越激烈越好,到時候就看他怎麼將長孫無憂和楚白玉一網打盡!

  楚白玉所帶來的護衛約莫十來人,但個個都是楚家精心栽培的高手,能以一敵十,一時之間,和眾多宮差打得難分上下。

  「全給我拿下!」武惠恩見兩方人馬開始出現疲態之後,揚聲喊道。

  三方混戰,來參加初審的武商,一個個都抱著兵器躲得遠遠的,就怕被不長眼的刀槍給傷到,白白挨上皮肉痛。

  長孫無憂抓了長劍,鎖定楚白玉的身影直奔而去,武惠恩也在同一時間打算要除掉楚白玉這個人,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楚白玉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想要他的命,就像采囊取物一樣簡單,怎知——

  「鏘」的一聲,武惠恩跟長孫無憂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楚白玉甩出纏在腰帶上幾近透明的軟劍,三件武器交擊,勢均力敵!

  楚白玉對長孫無憂的不擇手段、武惠恩的狠絕毒辣,再加上想到還躺在床上的楚雁玥,他早就積了滿肚子的怒火,想和這兩人狠狠打一場,發洩發洩了,既然兩人率先出手,他也不用再隱忍下去。

  提起體內的真氣,軟劍發出清亮悠揚的劍吟聲,令在場所有人都禁不住停下手邊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回眸看向交纏在一起的三人。

  嗡嗡的長鳴聲不絕於耳,閃爍的長劍化為一朵朵劍花,劍氣與刀氣互拼,三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突地,只見楚白玉腳跟輕鬆一轉,身影立刻如同流星般疾射而出,劍尖直逼武惠恩的胸口。

  接著又突然「噹」地一聲巨響,一道黑影從教場外疾射而入,夾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用極強的內力將楚白玉的長劍硬生生擊飛。

  虎口一麻,楚白玉的軟劍隨即落地,人也跟著退了兩步,劍身在半空中轉了兩圈,輕巧地落到他腳邊,入土三寸。

  而擊飛他長劍的箭,也直接穿入不遠處的棚柱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箭翎仍舊輕顫。

  楚白玉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五叔?」怔楞了下,他是寫信叫爹快點回來沒錯,但沒想到五叔也跟著回來了。

  教場外,一群人正慢步向他們走來,每個都是熟悉的面孔,一名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攙扶著一位絕世美人,走到楚白玉身邊,正是楚和祺夫婦,他走到兒子身邊,大掌輕抬,拍拍他的肩膀。

  「全都拿下!」武惠恩剛剛差一點就命喪劍下,心有餘悸地紅著臉大吼。

  楚和祺看著他,緩緩自袖裡掏出一塊金黃色的令牌,抬臂高舉,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上面刻的字——如朕親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時間,教場上除了楚和祺之外,全都跪在地。「這塊金牌,是高祖皇帝賜給我們楚家的,見令如見人,今日武將軍及長孫大人都在此,不論前事紛紛與否,此令一出,有高祖皇帝聖喻,前塵往事既往不究,欽此!」楚和祺意味深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武惠恩跟長孫無憂同時一悸,沒想到高祖皇帝居然會留下這麼一面金牌跟口諭,真是失策!

  「謹遵聖令。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想到千般算計,最後居然被反將了一軍,可惡!

  楚白玉站起來,緩緩走到正從地上起身的武惠恩跟長孫無憂面前,「五叔,白玉拜託您的東西呢?」

  站在一旁不語的楚和謙上前一步,拿起隨侍端放在手上的一包物事,遞給楚白玉。

  楚白玉接過後,拉開布包,長孫無憂等人立馬瞪大了眼,死盯著他掌心上捧著的一本厚厚書冊。

  「這本兵器譜,楚家在此歸還給聖上,楚家鑄造兵器,本就是為了推翻暴政而行,如今唐朝太平盛世多年,楚家也該歸還給皇上了,此冊就交由兩位大人,請兩位大人交還給皇上,我楚白玉代替楚家在此發誓,自我爾後世世代代,將不再鑄造兵器!」話落,他順手將兵器譜往前一拋。

  長孫無憂跟武惠恩馬上衝上前搶奪,楚家所有人則站得遠遠的,冷眼看著兩人為搶奪那本兵器譜而兵戎相見。

  「我們走吧。」楚白玉轉過身,不再多看一眼,踏步離去。

  他終於完成了他的使命,此後楚、祝兩家將不再受限於朝廷,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第9章(2)  

  一回到楚府,楚和謙夫婦自然是趕去看受傷的楚雁玥,而楚白玉就跟爹娘一起待在大廳裡說話。

  「白玉,我未來的媳婦兒呢?」年近四十的祝蓉,臉蛋仍是容光煥發,絕美的容顏依舊讓人看癡了眼,歲月對她真是太仁慈了,除了眼角的一絲笑紋之外,她看上去就跟少女時一模一樣。

  「她代我去參加弟兄們的公祭,晚點兒就會回來了。」爹跟五叔都回來了,他肩上的重擔總算可以卸下了。

  「嗯,等她回來後,我們趕快挑個時間,趁過年前把你們的婚事辦一辦,我跟你爹還要去參加漠北之行呢!」祝蓉笑嘻嘻地說著。

  楚白玉一聽,臉都黑了,「你們不是才跟五叔他們去參加什麼蘇杭十日游回來?說到這,你們的十日也超過太多天了吧?」豈止十日,去了整整快兩個月,而且才剛回來就又想著要出去玩,那不就等於他還是得處理這些有的沒的事。

  「你爹難得陪我出門玩嘛。」祝蓉嬌瞠了兒子一眼。

  「……」什麼難得?打他弱冠之後,娘就三天兩頭拖爹陪她四處遊玩,爹也真是的,疼妻子也不能沒個節制吧!他抗議地看著父親。

  楚和祺笑容滿面地擁著愛妻,「你長大了,爹可以放心了,再說,雁玥雖然同你五叔一樣能幹,但他這些日子還是得養傷休息,你就多擔待些。」兒子長大了,能陪他的,只有他最愛的娘子,想也知道要幫娘子講話。

  「爹……難道我就不用休息嗎?」也太偏心了吧,當他是鐵打的不成?

  「等你兒子大的時候,就換你休息。」簡簡單單地打發他。

  「嘿嘿。」祝蓉得意的對兒子扮個鬼臉。

  楚白玉對天翻了個白眼。算了、算了,誰讓他有個疼娘子疼上天的爹,以後等他有兒子,他也要比照辦理。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福總管淒厲的叫聲自遠處傳來。

  楚白玉心一緊,眨眼間就閃出大廳,穿過穿堂廊道,立刻看見被人攙扶著,全身傷痕纍纍的福總管。「少夫人呢?」一個箭步上前,他緊張的逼問。今天早上,是福總管事陪紅兒一同去公祭的……

  福總管淚涕俱下,身上白色的喪服沾滿了血跡,一臉被嚇壞的樣子,「少夫人、少夫人不見了!」

  「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不可能、不會的!他派了那麼多人守在紅兒身邊,怎麼可能還會出事?

  福總管一邊哭,一邊講述事情的經過——

  天一亮,杜緋紅就在青竹的輕喚下轉醒,她知道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忙,也沒賴床,快速起身梳洗。

  「少夫人,您不多歇會兒?」青竹有些擔心地看著主子。昨天主子忙到深夜才回房休息,現在天才剛亮,主子又要出門了。

  原本她們都以為主子是個嬌嬌柔柔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她還真能吃苦。

  天未亮就幫忙到喪堂幫忙,軟語安慰那些難過的親屬們,還幫忙折紙蓮花、燒茶遞水,哄小孩玩兒,一點也不嫌累也不嫌髒,她的真心相待不但稍稍平撫了親屬們的傷痛,更讓她們這些婢子大大開了眼界,對她打從心裡佩服。

  「頭髮別盤了,幫我編成長辮,拿個白絹繫起來就好。」今天要送那些弟兄們上山頭,這些叮叮噹噹的打扮都不適合,於是杜緋紅取下方才青竹為她掛上的耳環、手上的玉鐲、脖子上的玉珮……嗯,還是留著吧。

  「少夫人,這樣會顯得您沒有……」青竹不是很贊同,只是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今天重要的不是我,安安穩穩送這些弟兄們最後一程,才是最重要的。」杜緋紅淡笑說道。

  青竹一愣,「少夫人說的是。」她真是傻瓜。

  「我們走吧。」攏攏身上的披風,杜緋紅看一眼鏡中的自己,確認沒什麼失禮的地方,就偕同福總管幾人一起離開。

  到了靈堂後,杜緋紅忙得團團轉,雖然府裡有分派一些人手給她,只是喪事規矩繁雜,她又是主子,自然都沒得休息。

  好不容易到了蓋棺時刻,讓親屬釘棺,兩個年輕弟兄們的妻子,撲倒在棺蓋上,哭得不能自已。

  杜緋紅看了也好難受,不禁紅了眼眶,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伸手攙起撲倒在棺蓋上的少婦,眼角一掃,又看到那嗷嗷待哺的稚嫩孩兒,「吳嫂子,你別這樣了,你這樣,吳哥怎麼能走得放心?」唉,一把火毀了四個家。

  「少夫人!少夫人!嗚……」

  吳嫂子傷心地撲在她懷中痛哭,杜緋紅心痛不已,卻也只能忍著淚,不讓自己跟著崩潰落淚。

  其他人見狀,又說又勸的,總算讓吳嫂子提起錘子,對準了釘子敲下。

  「嗚嗚……」靈堂上響起一片哭聲,接著就是道士們的頌經聲,鏘鏘鏘鏘的,幾名穿著黑色勁衫的男子走了進來,準備抬棺運向城郊。

  一片哀感哭聲中,突然想起一道尖銳的叫聲——

  「杜緋紅!」

  所有人全都轉頭看向門口,杜緋紅一愣,錯愕地看著穿著大紅衣裳,站在門口的武秋彤,她、她怎麼可以穿成這樣來這裡?

  「杜緋紅!你給我出來!」在兵營裡受了羞辱後,武秋彤越想越氣,新仇舊恨全湧上心頭,她知道今天杜緋紅會來這裡,她決心要讓楚白玉嘗嘗什麼是心痛的滋味!

  「武、武小姐?你怎麼……」杜緋紅急急忙忙上前去,想快點將她帶開,她穿成這樣,對死者未免太不尊重了。

  沒想到武秋彤就在等待這個時機,見她來到自己面前,隨即抽出腰間的長劍,憤恨地就要往她身上刺去!

  「啊!」杜緋紅嚇得驚呼一聲,幸好身後的楚雯動作敏捷,急忙勾住她的腰,將她往後方一扯,才順利躲過武秋彤的攻擊。

  「你幹什麼?」靈堂上有不少楚家的護衛跟兄弟,本來就十分悲憤了,再看到武秋彤居然穿著紅衣來靈堂撒潑,全都怒不可遏,紛紛跳出來要阻止她。

  「杜緋紅!跟我走!」武秋彤像發了狂似的,目光緊瞅著杜緋紅不放,根本不理會旁人的叫罵,足尖輕點,身影輕盈躍出,抓住杜緋紅的手腕就要帶她走。

  「保護少夫人!」訓練有素的護衛馬上將杜緋紅護到靈堂最裡邊,擋在她身前。

  楚雯跟楚雲毫不猶豫貼身襲上武秋彤,武秋彤只是冷冷一笑,抽出腰間的另一把劍,雙劍揮舞,楚雯驚險地閃過直衝而來的劍氣,但額上還是被劃破了一道血口子,鮮血頓時噴灑而出。

  來參加公喪,護衛們的武器全卸在門外,其中五、六名護衛打算趁機溜到門口拿回武器,哪知道一跨出門,武秋彤埋伏在外的人馬立刻撒下繩網,將他們一網打盡。

  「少夫人!你快走!」吳嫂子拉著杜緋紅就要往堂後奔去。

  武秋彤手掌翻轉,往袖內掏了掏,一陣白霧漫天灑下,緊貼在她身前的楚雯和楚雯一看到她掏東西的動作,急忙彈跳閃避,但來不及了,兩個人已經吸入毒香,再加上打鬥時運氣,毒香發作比一般人更快。

  「你使毒?」楚雯沒想到堂堂一個將軍的女兒,居然會用這種下三流的手段。

  武秋彤一掌打飛楚雯,「兵不厭詐,你沒聽過嗎?」狂肆一笑,雙劍一劃,圍在杜緋紅身邊的護衛瞬間就倒了好幾個。

  杜緋紅讓人護著,只吸進一口異香,影響不大,意識還算十分清醒。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異香,靈堂裡有幾個人來不及閉氣,晃了兩下就倒在地上,此時幾個黑衣人蒙著面衝進靈堂,見人就砍!

  「住手!住手!」眼見著幾個稚嫩的孩子全倒在地上,杜緋紅用力推開擋在她面前的吳嫂子。

  武秋彤陰狠地看著她蒼白的臉,抬起手中染血的長劍,直指著她,「跟我走,不然我就血洗靈堂!」

  「少夫人,別聽她的,您快走……」福總管顫抖著手,展開雙臂,非常盡責的要保護少夫人。

  忽地,劍光閃爍,隨即便看到福總管的右手上臂被劃了一道深及見骨的刀口,鮮血直流,好不嚇人。

  「嚇!」杜緋紅驚慌地撲到他身邊,「你不要再傷人了——我跟你走!」淚水撲簌簌地直落,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怕的人,取人性命竟像眨眼這般輕鬆。

  「少夫人……不可以……」楚雯嘴角流著鮮血,拚命搖頭。

  「閉嘴!」武秋彤殺紅了眼,發了狂似地一劍揮過去。

  楚霧一看情況危急,硬著頭皮接下這招,「噹!」地一聲,虎口一麻,隨即出現一道很深的傷口,噴出鮮血,痛得她再也握不住劍。

  「你別傷害她們……我、我跟、我跟你走,呼、呼……」毒氣開始在她體內發作,她眼前的武秋彤開始變成兩個影子、三個影子,她知道自己就要暈過去了。

  武秋彤一腳踢開還拉著杜緋紅袖子的福總管,手一揮,一旁的黑衣人立刻上前扛起杜緋紅,武秋彤離去之前還對著靈堂裡奄奄一息的人笑道:「告訴楚白玉,我要他後悔一輩子!哈哈哈哈……」

  拋下話後,火紅的身影便隨著幾名黑衣人迅速消失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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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5 13:49:44

第10章(1)  

  自從那天武秋彤大鬧靈堂後,不只杜緋紅消失了,就連武秋彤也不見了。

  楚白玉發狂似地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楚家甚至派出各地商行的人馬,只為尋找杜緋紅的下落。

  三天了,三天來楚白玉心急如焚,派出的大批人手回報的都是一個又一個令他失望的消息,他簡直快瘋了!

  「大少爺……您吃些東西吧,再這樣下去,少夫人沒找到,您就先倒下去了。」福桂憂心忡忡地看著主子。自從少夫人消失的那一天開始,主子就像被掏空了心思一樣,整個人像遊魂似的,茶不思、飯不想,每天只會問有沒有少夫人的消息。

  楚白玉置若罔聞,只是呆望著攤在桌上,杜緋紅送他的方巾,經過這幾天的折磨,他變得消瘦蒼白,髮絲散亂,神情陰鬱。

  突地,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陷進掌心裡,他好恨!他好怕……

  「紅兒……」她已經被帶走三天了,這三天來,他不敢想像已經喪心病狂的武秋彤,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他真的好怕,好怕……

  他每天都在期望有她的消息,卻也害怕聽到她的消息,要是她真的被武秋彤……不、不會的!他們的姻緣是天注定的,他們這輩子會一起廝守到老……

  「大少爺……」福桂難過的掩面輕泣,他跟在大少爺身邊超過十年的時間,從沒看過大少爺這般消沉的模樣,少夫人,您究竟在哪……是生還是死,好歹要讓大少爺知道啊……

  站在門外的楚雁玥輕歎口氣,轉身看向父親與大伯父,大伯父眼底沉痛的光芒,讓他十分不忍。

  他服下楚霆自表弟那取來的小還丹之後,內傷好了大半,休養了兩天就能起身了,只是沒想到堂嫂卻出事了。

  「還是沒有消息嗎?」楚和祺不忍地看著形銷骨立的兒子。

  楚雁玥搖搖頭,「完全沒有消息,武將軍也派出士兵搜查東臨的山脈,我本以為他只是裝模作樣,沒想到他真的派出大批軍力尋找武秋彤,聽探子說,三天前,武秋彤領著一批手下到靈堂作亂後,便從此銷聲匿跡。」

  「這說不過去,武秋彤再怎麼樣,應該會跟她爹保持聯絡才是。」楚和謙沉吟了半響,「要不是武將軍戲演的好,就是武秋彤也出事了。」

  楚雁玥想的跟父親一樣,可是他不敢說出來,要是連綁人的武秋彤都出事了,那堂嫂不就更是凶多吉少了嗎?

  「沒有別的消息了嗎?」楚和祺追問。

  「沒了,只知道武秋彤帶著堂嫂往城東逃去,消息就這麼斷了。」要真出了事,也合該是武秋彤的報應,她帶走的那批人手,是武將軍兵營中有名的追蹤高手,所以他們要掩去她的蹤跡也是輕而易舉的,正因為如此,楚家精銳盡出,還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只是堂嫂……

  「大少爺!」

  福桂的驚叫聲突然傳入楚和祺三人的耳裡,他們立馬衝進房內,只見楚白玉突然倒在桌上,口鼻上沾染了血跡。

  「白玉!」楚和祺一驚,迅速來到兒子身後,伸手點住他幾個大穴,止住他吐血的情形。

  「大爺!大少爺突然吐血,怎麼辦、怎麼辦?」福桂被嚇壞了,他覺得大少爺就快消失了一樣,他好怕。

  「七情俱傷,快請大夫!」楚和祺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知道兒子是因為傷心過度,氣血逆流,傷及肺腑,於是他一提氣,打橫抱起昏倒的兒子,急忙衝進房間。

  「是!」福桂領命,慌慌張張地急忙跑去找大夫。

  此時房裡就只剩下楚和謙跟楚雁玥父子倆,楚和謙定定看著兒子,緩道:「你還有什麼事瞞著你伯父?」

  楚雁玥輕吁口氣,不愧是他的父親,「方纔來之前,出去搜索的探子傳回消息,說是在靠近東界龍泉山脈附近的小村莊裡,發現一具女屍。」他已經派護衛們暗地出發前往那個小村莊了。

  楚和謙表情冷定,垂眸不語,而後才道:「這事,別讓你大伯父及白玉知道。」

  楚雁玥倏地抬眸看向父親。「萬一確定是……」那堂哥不就得一輩子抱著堂嫂還會回來的希望活著?這、這太殘忍了……

  楚和謙不讓他說完,「沒有萬一,就算是,也絕對不能走漏消息。」他是冷血,但他知道楚家男人的天性,不愛則已。一旦愛上了,則會用盡全部心力。「抱著一絲希望,白玉還能活下去,若是連這一絲絲的希望都沒了,你打算讓你大伯父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嗎?往後白玉或許還能再遇到心愛之人,就讓時間沖淡痛苦吧。」

  緊咬著下唇,楚雁玥頹然低下頭,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堂嫂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事情還未確定之前,記得千萬別走漏消息。」楚和謙再次提醒。

  楚雁玥點點頭,心底的愧疚感卻深深紮了根,都是他的錯……

  黑暗中,不斷傳來破碎的輕泣聲。

  她好害怕……這裡是哪裡?把頭緊緊埋在曲起的雙膝間,杜緋紅壓抑不住從心底冒出來的恐懼,只能不停流著淚。

  白玉……白玉你在哪裡………為什麼不來救我……我好害怕……白玉……白玉……

  「我、我在這裡!」楚白玉大喊一聲,突地睜開雙眼,濃重地喘著氣,下一瞬間,他從床上彈坐而起。

  「大少爺?」原本支著下頷,在一旁打盹的福桂被他驚醒,揉揉眼睛,又驚又喜地看著他。

  楚白玉大口、大口地喘氣,怔愣地看著福桂,許久後才開口道:「我昏了多久了?」他還記得,昏迷前,他只覺得胸口突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而後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失去知覺了。

  「一天。」福桂伸手將軟綿的被子塞到主子背後,讓他能夠輕鬆的倚躺著。

  「有消息嗎?」楚白玉啞著嗓音問道。

  福桂靜了下。的確是有消息,但是……這絕不是大少爺所期待的,「有截到消息,六少爺的人手昨兒打探到,在東界……龍泉山脈附近的小村莊裡,有一具無名女屍,還、還未確定身份。」不管事實如何殘酷,他都不會欺騙自己的主子。

  聞言,楚白玉的身體晃動了下,福桂的話就像把利刃,狠狠刺進他的心窩,痛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大少爺?」福桂憂心地叫喚。大夫曾說,大少爺心火上升、郁氣入腑,不能再受刺激了,可是、可是他怎麼能接受少夫人就這麼消失在某個地方?怎麼可以?

  「六少爺的人馬已經過去了嗎?」痛徹心扉之後,反而是一種可怕的麻木,楚白玉氣虛的地追問。

  會是她嗎?會是紅兒嗎?紅兒、紅兒,你真的就這樣捨我而去了嗎?你捨得丟下我一個人嗎?

  「去準備,我們隨後出發。」不管是不是,他都必須親自確認才行。

  「大少爺,您的身子……」

  「下去吧。」楚白玉虛弱地躺回床上,不願再多說什麼。

  福桂欲言又止,最後也只能化為一聲聲的歎息,幫主子將錦被蓋好,才轉身走去隔壁的小房休息,只是才走沒幾步,便聽到壓抑地喘息聲,伴著陣陣的悲傷泣著,他心底一酸,淚水也跟著滾落,沒有回頭去看,只是心痛的離開主子房間。

  緊埋在被子裡,楚白玉再也忍不住那股蝕骨的痛,一顆又一顆顆的淚珠滑落。

  紅兒、紅兒……他的紅兒……

  龍泉山脈下的一個純樸的小村莊裡,最近陸續來了幾輛精緻華美的馬車,引起每個村民的好奇心。

  一臉白鬚的老村長,領著一群穿著深藍勁衫的高壯男子、走向村裡最角落的房子,一群男子中,還有三名年輕的姑娘。

  那棟房子是村裡的義莊,他們這座村靠近山裡頭,不時常會發現一些被遺棄荒山的屍首,只要發現了,大多都被抬到義莊裡處理。

  前些天才又發現一具女屍,他們通知里長的隔天就有消息了。老村長偷覷著後頭的人,每個都是一臉冷峻,說是要來認屍的,瞧瞧,每個人眼眶都發紅,唉……

  這女子真不知道是什麼人物,竟能讓這麼多人為她悲傷。

  老村長推開緊閉的木門,一股腐蝕的臭味淡淡地飄散在空中,他先是打開窗子讓味道散去些,才轉頭對身後的人道:「幸好這幾日天氣冷,這屍……嗯……」老村長頓了頓,憐憫地看著她們,清清喉嚨換個說法,「這姑娘的身子安好地放在這,家屬跟我過來吧。」

  隨行而來的杜知書紅著眼睛,不停地吸氣,想忍住淚水,但怎麼也控制不了,眼淚就是這麼不爭氣地拚命掉。

  一旁跟著前來的青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小姐,少夫人還在等。」輕顫地地說著,但其實她也早已淚流滿面,可憐的少夫人,明明就這麼善良單純,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老村長在一旁歎氣,又等了好一會兒,杜知書才淚眼汪汪地走向他,吸吸鼻子,讓老村長領著她往角落的石床走去。床上正躺著一個用草度蓋著的屍體。

  「好了嗎?」瞧小姑娘哭成這樣,老村長著實不忍心,這蓆子要是一掀開,只怕會肝腸寸斷啊!

  杜知書深吸了好幾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緩緩點點頭,老村長這才掀開草蓆,她一看,眼前頓時一黑,差點就這麼暈了過去——

  石床上躺著一具身形嬌小的女屍,身旁著白色的絲綢宮裝,長髮成辮,已呈現青灰的軀體上,全是劍傷,幾乎體無完膚,而她的臉、她的臉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要殺了武秋彤!啊!啊啊啊——」杜知書痛哭出聲,崩潰地尖叫。

  「小姐,您別這樣!」青竹也是哭得不能自己,完全不敢相信武秋彤居然用這麼殘忍的手段殘殺少夫人……

  其他護衛看到屍體,也都不忍地別開頭去,不願相信少夫人真的走了……

  「紅兒在哪裡?」一道幽淒的聲音慘淡地響起。

  「大少爺?」護衛們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楚白玉,不是已經封鎖消息了嗎?

  大少爺怎麼會知道?

  楚白玉消瘦的身子如同一張薄紙,恍若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原本烏黑的髮絲,此時慘雜著一簇又一簇的銀絲,每一步都要福桂攙扶著才能往前,順著那淒厲的痛哭聲,他眸一抬,也看見了。

  他輕輕地走到石床邊,哀傷至極的神情讓全部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淚來,顫抖的手,輕撫過床上那面貌全毀的屍首,眸光細細地尋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而後將視線停留在她脖子上的那塊玉珮,巨大的衝擊瞬間撞到他一顆心都碎了!

  眼前一片模糊,「紅兒、紅兒……」張開口,喉頭一甜,鮮紅的血便順著唇角滑落,點點紅花染上那青白的屍身。

  「少夫人!」福桂跪下痛哭。

  場面一片哀感,就連看多了生死的老村長,也忍不住掉了淚,看這公子這麼痛苦,肯定是床上這丫頭的丈夫,真是可憐……

  楚白玉此時已經聽不見四周的聲音,他的眼裡只有那慘不忍睹的身軀,要他怎麼接受那個曾經抱在懷裡呵疼的人兒,現下居然變成這副模樣?

  「太少爺!」福桂見主子身子晃了下,馬上衝上去抱住他,這才發現主子已經昏了過去。

  「快!快送去醫館!」老村長也被嚇壞了,急忙吼著。

  一群人抱著楚白玉快速離開,久久之後,原本空無一人的義莊裡,突然出現一道纖細的人影,她緩緩來到女屍前,看著床上沾染的血跡,得意的笑了。

  「楚白玉啊楚白玉,我就要讓你嘗嘗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哈哈哈……」滿意地瞇了瞇眼,她再看一眼石床上的屍身,才得意地離開。

  只是她沒發現,在她離開的同時,一道黑影現身,楚雷靜靜地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人,不多細想,連忙悄悄跟在她身後。

  「放我出去!」村莊後山的一個山洞裡,鐵鏈的聲響匡當匡當的響著。

  杜緋紅全身上不只穿著單薄的單衣,兩隻纖腕上被厚重的鐵鏈鏈住,脖子上也綁著一條鐵鏈,鐵鏈延伸至山洞的巖壁上,被狠狠釘死在那兒,長度只夠讓她走到山洞口,卻怎麼也沒辦法出去。

  自從被武秋彤帶走後,她就暈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人就已經被綁在這裡了,她根本不曉得自己被困在這裡多久了。

  白玉知道她被擄走,一定很擔心,可是……看著限制她行動的鐵鏈,她怎麼有辦法把鐵鏈弄斷?更別說武秋彤天天都會來看她、羞辱她,她根本沒有機會逃。

  心裡才剛這麼想,就聽到一道熟悉又尖銳的得意笑聲,自山洞外傳來。

  武秋彤站在山洞外,沐浴在陽光下,笑容活像得到天下一般張場。「杜緋紅!你這條狗給我過來!」她頤指氣使地指著山洞門口的一個點。

  杜緋紅心情低落,不是很想理她,可是她知道,要是她不過去,武秋彤就會像過去那幾次一樣,扯著她手上、頸子上的鐵鏈,玩弄她,等到她的肌膚被鐵鏈磨出血來,她才會滿足。

  「有什麼事嗎?」她邊走,邊告訴自己,一定要想辦法離開,再這麼下去,她一定會瘋掉。

  武秋彤看著山洞裡的杜緋紅,多日沒有清潔,身上已經沾滿干潿的血跡還有濃黑的污垢,狼狽落魄、淒慘憔悴,好開心,她真的好開心,越想越高興,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她真的瘋了!杜緋紅看著她,心裡只有這個想法,她怎麼可以做出這麼殘忍的事?良心又怎麼過得去呢?

  「杜緋紅,楚白玉已經來了。」笑夠,武秋彤這才緩緩地開口道。

  杜緋紅原本頹軟的身子震了下,驀地抬頭看向她。「白、白玉來了?他在哪?你快放我出去!」奮邊扯著脖子上的冰冷鐵鏈,激動地紅了眼眶。

  「但是他也快死了。」武秋彤揚揚眉,低頭審視自己染紅的指尖,眼角眉梢全是邪肆的笑意。

  「為什麼?」不會的,白玉的身子向來健壯,怎麼突然就要死了?

  「因為……」武秋彤故意頓了頓,而後露出陰涼的笑,「他看見你的屍體,傷心過度暈了過去,可憐、可憐啊!」一臉惋惜地輕歎。「瞧他瘦成那樣,再過不久,應該就會離開人世了吧。」

第10章(2)  

  杜緋紅倒吸口寒氣,一股冰涼的懼意從腳底直接竄上腦門,「你、你做了什麼?」屍體?她明明還活得好好的!

  武秋彤擺擺手,「我只是隨便殺了一個身形跟你很像的小村姑,然後把你的衣服都穿在她身上,再把你脖子上的玉珮掛在上頭,他們就以為你死了。」

  杜緋紅愕然怒瞪著她,「你、你殺一個村姑?」忍不防打個寒顫,怪不得她會把她的衣服全部脫光,就連玉珮也搶走了,「你瘋了!」

  武秋彤瞪大眼,「我就是瘋了!你又能奈我何?」一劍殺了她太便宜她了,這種心裡的折磨,才能真正逼瘋一個人,她就是要讓杜緋紅在心碎跟絕望中死去。

  「你快放我出去!白玉!白玉!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他?你怎麼能這麼陰狠毒辣?」用力扯著鐵鏈,手腕、脖子因為她的拉扯,劃出一道道血痕。

  武秋彤冷看著她,「我要你跟楚白玉,天上人間永遠無法相聚,他以為你死了,過不久也會跟著去的,而你……就慢慢在這個山洞裡等死吧,死後他葬在成都,而你卻成了孤魂野鬼,就連黃泉路上,你們也找不到彼此,哈哈哈哈哈……」

  「你……你會有報應的!」杜緋紅生平第一次這麼恨一個人!

  武秋彤不在意,隨她叫罵,今天看到楚白玉的模樣,她就知道他離死期不遠了,而杜緋紅就讓她活活餓死在這,這就是她對他們兩人的報復!「我走了,後會……無期。」抿唇嬌媚一笑,便施展輕功快速離開。

  爹已經傳來消息,讓她直接回長安避難,只要回到長安,管他楚家如何厲害,天子腳下,有皇后娘娘撐腰,看誰敢辦她!

  「武秋彤!」杜緋紅淒厲地大喊,全身無力地軟坐在地上,手腕上的傷口火辣辣地刺痛著,但卻不及她心痛的萬分之一。

  她陷入絕望,因為她知道武秋彤這次是真的走了,她越想越難過,痛苦的掩面啜泣,她到底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告訴白玉她還活著?

  跟蹤武秋彤而來的楚雷看著她離開,又在樹下藏匿了好一會兒,才起身看向方才武秋彤站的位置,瞇眼細看,層層樹蔭的遮掩處,似乎有個洞口。

  謹慎又等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會再折回來,他才小心翼翼地現身,足尖輕點,幾個跳躍就來到洞口,緩緩撥開樹枝,發出細碎的沙沙聲,接著緩緩走入山洞。

  耳邊一直傳來刺耳的敲撞聲,他警戒地走到山洞深處,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正拿著石頭不停敲打洞壁,而從洞壁上延伸出來的三條鐵鏈,全都纏繞在那人身上。

  突地,那人停下動作,伸手將自己散亂、阻礙視線的長髮撥到腦後,楚雷瞥見那人的側臉,頓時心一跳,「少夫人?」

  再次拿起石頭準備敲擊洞壁的杜緋紅閣聲一愣,慢慢轉過頭,「楚、楚雷?」

  真的是她?楚雷激動地衝上前,看到她全身是傷,「少夫人,你怎麼會……」

  他使勁地拉扯一下她脖子上跟手上的鐵鏈,隨即擰起了眉。

  杜緋紅哭了,「楚雷……白玉、白玉他沒事吧?」她只擔心白玉會出事。

  楚雷忍不住跟著紅了眼,「少夫人,只要您在,大少爺就會沒事的,您在這等著,我去帶大少爺過來!」這些鐵鏈太過沉重,憑他的武器是砍不斷的,一定要大少爺腰上那把琉璃寶劍。

  「嗯!」杜緋紅激動地點頭。

  楚雷再看她一眼,迅速離去,杜緋紅再次燃起希望,她緩下心神,坐在冰冷的石地上,雙眼緊盯著山洞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聽到雜沓的腳步聲,好像來了很多人,最後,她終於看到她思思唸唸的熟悉身影——

  楚白玉噙著淚眼,癡癡地看著嬌小的她,他本以為是楚雷騙他,沒想到她真的還活著!

  「白玉!」杜緋紅看到他憔悴的模樣,心痛得快死了,顧不得自己傷痕纍纍,傾盡全力撲進他懷裡。

  「紅兒……」楚白玉緊緊抱住她,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放手了!

  若問杜緋紅歷劫歸來的心得是什麼,她會說是喝不完的補湯苦藥,還有成群的奴僕婢女,而且這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她的雙手跟脖子都被鐵鏈磨傷,當取下鐵鏈時,傷口只能用血肉模糊來形容。

  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白布,她不能隨意動作,只要輕輕一動,傷口就會火辣辣地疼著,害她只能倚在床邊,當足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她的雙手也好不到哪裡去,做什麼事情都要有人幫忙才行。

  她覺得自己像個廢人,不過當她跟白玉這麼說時,他只是笑了笑,說只要她活著就好,她聽了真的心酸極了。

  「在想些什麼?」楚白玉坐在床邊,拿著梳子細心地梳開愛人糾結的長髮,看她似乎有些出神,忍不住出聲問道。

  「想手上和頸上的傷還要多久才會好。」她實在不習慣讓人這樣伺候。

  楚白玉輕撫過她包纏著藥布的手,眸光輕柔,「不急,傷總是會好的。」

  「嗯。」聞言,她又是一陣心酸。她知道那個假杜緋紅嚇壞他了,所以他已經什麼都不求,只求她平安活著。

  「你有問過大夫了嗎,你的頭髮……」也許是那陣子太過憂心,短短的時日內,他的頭髮白了不少,她每看一次,便心疼一次。

  「沒問,這不重要,你別胡思亂想。」頭髮又不會痛,變白就變白吧,就當提前習慣老了之後的模樣。

  「你……」杜緋紅欲言又止,其實她想問問武秋彤,可是怕提了又讓白玉想到不好的事,從她回到楚府後,所有人也都當沒這個人,絕對不在她面前提到。

  「嗯?」其實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但他不會說的。

  半垂著眼臉,他隱去眸底深濃的恨意。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她?這個瘋狂的女人,再讓她活在世上,只會讓紅兒陷入危險,他怎麼可以再經歷一次這種心碎的滋味,所以在她到達長安之前,就被楚家的人給攔下來了。

  她可以心狠手辣,他楚白玉也能!他也把她關在深山,她當初怎麼虐待紅兒,他就比照辦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唯一不同的是,他會讓她活下去,一輩子都被迫困在山洞裡。

  而奪去四條人命的鑄武坊大火,他已經證明是武惠恩買了大量的燈油,是他的手下放的火,證據他已經交給五叔在長安的一位將軍好友,看武惠恩還能猖狂到什麼時候!

  他真以為武媚娘能保住他嗎?也不想想,他只是武家最旁末的一個支脈,武後還沒有掌握兵權,怎麼可能為了保住他,而得罪其他將軍,只有真正毀了武家這支旁脈,楚家才能真正高枕無憂,同時也等於殺雞儆猴,表明此後絕不插手朝延之事,誰要是敢再撒野,就等著當下一個武惠恩!

  至於長孫無憂……呵,他逍遙不了太久,因為用不著他的手,過幾年長孫一脈,自會承受苦果!

  他不說,不代表她猜不到。「白玉,將她交給官府的人吧,她殺了那名村姑,又傷了不少人,這些已經夠她受的了。」輕歎口氣,「我不希望你的雙手也染上鮮血……她瘋,我們沒有必要也如此。」

  她想像得到他會如何對待武秋彤,一開始她也很想,但武秋彤說穿了,也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才會有得不到就要毀了一切的念頭。

  當她回到楚府時,憂心忡忡的爹娘早在等她了,一看到她兩人都哭了,她可憐的不是武秋彤,而是武將軍,他也是個疼愛女兒的父親,看到爹,她總是忍不住這麼想,想著想著,就心軟了。

  大眼汪汪地看著他,透露著無聲的請求,楚白玉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好……你說的,我聽就是了。」

  算了,反正武秋彤已經半瘋了,將她交給官府也可以,她罪證確鑿,又因為綁架紅兒一事轟動全國,地方官吏不可能額外開恩,再加上武惠恩的事,她最終逃不過一死,反正不管怎樣,他只要她永遠消失。

  「嗯。」小小地笑花綻放,她很高興他能夠放手。

  「你要快點好起來,我爹娘還等著辦喜事呢!」她這麼脆弱,他連碰都不敢碰她,就怕弄疼她。

  「爹娘都回來了?我怎麼沒見到?」她休養了這麼多天,也只有到他跟六少爺,還有福桂他們。

  「爹娘想讓你靜養,所以不來打擾你,他們已經挑好日子了,就下個月了。」

  杜緋紅訝異地睜圓了眼,「這麼快?」她還以為會挑個快過年的日子,怎麼眨個眼,下個月就要嫁人了?

  「嗯,你不高興嗎?」眸光微黯。

  杜緋紅下意識地搖頭,「沒——啊!」脖子上的傷一拉扯,疼得她唉唉叫。

  「沒事吧?你真是!」楚白玉心疼地捧著她的臉,低頭吹吹她脖子的傷。

  強忍著痛,杜緋紅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我沒不高興,只是擔心萬一下個月傷都還沒好,到時候要怎麼拜堂成親?難不成要一邊哎呀、哎呀的叫,一邊跟你拜堂?」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忍不住笑了,到時候公公婆婆肯定看傻眼。

  楚白玉也笑了,「應該不會,我問過大夫,再過十來天,你的傷就可以好得差不多了,絕不會讓你當個唉唉叫的新嫁娘。」

  「那就好,免得人家以為我還沒過門就被虐待。」

  楚白玉眸中流光轉動,閃過一抹笑意,故意貼在她的耳邊說:「我只會晚上讓你躺在床上唉唉叫而已。」

  杜緋紅又羞又氣,「你真是不正經!」

  「你就愛我不正經!」每次都說不要,但還不是乖乖讓他逗著玩。

  杜緋紅嬌瞠著他,他故意得意地揚高下巴,惹得她嬌笑連連,好一會兒才收起了玩笑心,認真地看著他俊美的臉龐,深情的說道:「嗯,我就愛你不正經,而且是很愛、很愛。」

  楚白玉一怔,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說,心裡滿是感動,不自禁伸手輕柔地將她擁進懷裡,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愛你……」杜緋紅靠在他耳邊小聲地重複。

  緊抱著她,楚白玉突然很慶幸當年祝家祖先許下那個願望,就是因為這樣,才將他帶到這個世上,才能遇見她。

  「我也愛你。」

  杜緋紅閉上眼,不管手上的傷會不會痛,緊緊回抱住他,一顆心也因為他的愛語而感動激昂著。

  「我也愛你,我的小東西。」楚白玉還是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啊!你真的很壞耶!楚白玉!」被他這麼一叫,方纔的感動全沒了,到是雞皮疙瘩又全冒了出來,惹得她羞惱不已。

  「哈哈哈哈……小東西、小東西。」

  「楚白玉!」

  原本想來探望未來媳婦的楚和祺夫婦,聽到房內傳來笑語,對看一眼,笑笑地轉身離去,決定讓兩個年輕人甜蜜去,反正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呢!

尾聲  

  熱鬧的婚禮結束後,杜緋紅還是沒有機會見到她的公婆,原本第二天起床要上廳奉茶的,怎知愛玩的婆婆早拉著公公去看廟會了。

  正式成為楚家的媳婦兒,對杜緋紅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嗯……唯一變的是她的名字,叫楚杜緋紅,真不習慣。

  身上的傷已經全好了,杜緋紅自然待不住,好不容易甩開一堆婢婦,跑到楚府後院的小湖泊邊,「哇……好美喔!」她到楚府這麼久了,都還沒來過這兒呢!

  當然是因為楚白玉不准她來,怕她危險,說什麼都不肯讓她來。

  好久沒有這麼輕鬆自在了,杜緋紅哼著歌,愉悅地走在湖邊的小徑上,看到路邊的小花,順手摘了一朵在手裡把玩。

  那個恐怖的大牢頭,每天都派一堆人跟著她,唉……該怎麼做才能擺脫呢?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現前面有道人影,那姑娘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腦後,蹲在一棵樹下不知在忙什麼,她好奇的興匆匆跑過去,以為有什麼好玩的。她真的被關太久,現在就像出了籠子的小鳥,只想著往天際飛。

  蹲在樹下的女子正努力把樹葉聚集起來,腳邊還躺了幾個地瓜,一想到地瓜烤好的香甜滋味,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驀地,她聽到細碎的腳步聲由身後傳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好奇地轉身看向來人——

  而杜緋紅一看到那個女子,整個人都傻了……

  她有一雙杜緋紅見過最美的眼睛,彷彿天上的星星都掉落在她眼底似地,閃爍動人,小巧的鵝蛋臉上,鼻子挺俏,嘴唇紅嫩如花辦,身上穿著一件月牙色的衣衫,氣質飄然出塵,宛如仙女再世,而且……除了眼睛不一樣之外,眼前這名女子,跟楚白玉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祝蓉納悶地看著身後的小姑娘,不明白她怎麼一看到自己的臉就傻了。她臉上沾了東西嗎?她才舉腳想走到湖邊看一下倒影,就聽到傻姑娘說——

  「仙女……」杜緋紅又感受到當初第一眼看到楚白玉的震撼了。

  祝蓉一愣,隨即咧嘴開心地笑了,仙女耶!「你……」

  才剛想要說話,沒想到對方突然街過來伸出手往她胸前一罩,這下換她傻了!

  小徑的另一頭,楚白玉正好和爹走了過來,他們是來找祝蓉的,沒想到才剛走近,就看到這一幕,父子倆錯愕地瞪著眼前那對婆媳。

  杜緋紅興奮地紅了臉,還確認似地在祝蓉的渾圓上捏了兩下,祝蓉一時間愣了,也忘了要制止。

  杜緋紅猛地一轉頭,正巧看到站在不遠的丈夫,非常開心地衝向他,一邊大聲地說:「白玉、白玉!仙女耶!仙女有胸部耶!」

  楚白玉立刻回想起兩人當初見面的情形,馬上知道妻子又發傻了,忍不住放聲大笑,她怎麼可以寶成這樣?喔!天啊!

  「哈哈哈……」他笑到得靠在父親身上,才撐得住自己的身子。杜緋紅不知他在笑什麼,很高興地抓住他的手臂,「仙女有胸部耶!」

  「哈哈哈……」楚白玉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楚和祺忍著笑,約莫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快步走到還一臉呆愣的妻子面前。

  祝蓉傻乎乎地看著丈夫,緩緩地說:「我被女人輕薄了……」

  楚和祺笑著揉揉妻子的頭,「她是咱們的媳婦兒。」

  「什麼?」祝蓉錯愕地瞪大眼,「我居然被媳婦兒輕薄了?」

  那方楚白玉好不容易壓抑瘋狂的笑意,雙手搭在杜緋紅的肩上,緩緩把她轉面向幾步遠的爹娘,指著祝蓉道:「那個仙女——是、我、娘!」

  杜緋紅瞠目結舌地看著祝蓉,想到自己方纔的舉動,小臉一皺,喔!不——

  一個發愣、一個發傻,楚和祺父子倆對看一眼,皆忍不住放聲大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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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mou
鄉紳 | 2011-2-26 08:47:33

男主跟女主的相處方式很有趣
感謝您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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