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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19:58

前言:

生性怯弱又膽小的方筱安,
竟然被好友拉去參加「鮮聲奪人」海選?!
不管最後成功與否,都要試一試!
但是——輸人不輸陣!比賽要照樣看!
一個高高跳起的動作、那個帥帥地甩麥克風的樣子,
每次都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望著電視裡為夢想努力的越飛飛,筱安下定決心,
成立越飛飛的粉絲團——「月光族」!
看看粉絲的力量吧,
我們的口號是:團結時意念即為力量!
我們的守則是:為了偶像,我們會做得更好!!
我們的精神是:要讓每個人都清醒地知道,
折金字塔易,撼月光族難!!!


第一章 讓我試一試

  天空明澈如洗,極目所見一片春意盎然。

  沐浴在陽光下的學生們,有的三三兩兩漫步在涼爽的林陰道上,有的靜靜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書,大家沉浸在鳥語花香的幸福中。唯一忙碌的是宣傳部的幹事,他們在更新宣傳欄裡的海報,由於欄目繁多,涉及國內外政壇風雲、娛樂前線、奇聞軼事、熱點景區推介等,鮮明火辣的色澤、搶眼靚麗的人物吸引了不少路過學生的目光。

  正在這個時候,一位長髮飄逸的少女走來,她手裡拿著一卷紙,一雙琥珀色的大眼不安地轉動,囁嚅半天開口:「那個……打擾一下,能不能借用學校的宣傳寶地?」

  宣傳部長停下手上的動作,納悶地瞅她一眼,「幹什麼?」果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不是本校音樂學院以「默默無聞」出名的方筱安!她竟然主動和外院的陌生同學搭腔?!據說,同系三年的同學還不一定和她說超過三句話呢!

  「我想為最近掀起的『鮮聲奪人』活動拉票,所以做了一張海報。」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把手裡的畫卷遞出,輕輕地說:「海報不大,只要一小塊地方就好,希望其他同學能和我一樣支持這位女生。」

  「什麼『先生』啊?」宣傳部長茫然地抓抓頭髮,「那不都是男的嗎,什麼時候成了女的?」

  旁邊的一位女幹事歎息,「部長,『鮮聲奪人』是國內幾家大的傳播公司、電視台一手策劃的女歌手,先從五大城市展開,人多點就一百進五十,人少點就五十進二十,然後二十進十,接著層層選拔,到最後在活動發源地的電視台總決賽,去年的第一名獲獎者現在是紅得發紫的女歌手,至於第三名的女孩子給一家知名公司拍了廣告,可以說是一夜成名。So,今年這屆被更多人關注,沒想到咱們學校也有鮮聲奪人的『超級粉絲』啊!」

  「胡鬧!」宣傳部長不以為然地撇嘴,「都是和你們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幹什麼去膜拜她們?浪費精力不說,還沒有一點現實意義,讓主任知道學校裡刮起追星風還得了。一定會把這件事拿到大會上批鬥我們!」

  「不准就不准嘛,分明是自己落伍,幹嗎端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女幹事小聲嘀咕。

  對面男生口沫亂飛,發表一大堆義正詞嚴卻八竿子打不著的意見,方筱安心裡一涼,難過地點頭,「我明白了,打擾到你們很抱歉。」

  咦?這麼容易就放棄了?她不是在校園網說要那個參加「鮮聲奪人」的女孩嗎?還以為她會勇氣十足地據理力爭,然而……女幹事失望地垮下兩肩。

  方筱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來到學校的瀾湖邊,彎腰蹲下,望著池裡波光粼粼的水面,眼圈微微泛紅,一滴水珠落在手背,晶瑩剔透。

  她哭了?不對,她明明沒有哭,只是眼圈有點熱,不至於掉淚!方筱安抬頭一看,身後站著一位穿夾克外套、格子襯衫裝的男生,正笑瞇瞇地端詳她。該生頭髮亂糟糟,但是亂得很有個性,稜角有鮮明的對比;至於五官,標準的濃眉大眼,笑起來酒窩分明,雪白的牙齒最能奪人注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神采飛揚」四個大字。

  「You!難過時哭出來會比較舒服。」他的手濕漉漉的還在滴水,「流淚總會比憋在心裡舒服,就算是蓄水庫也有飽和期,你不用裝堅強?」

  方筱安往另一邊挪動,根本不去看他。

  「為什麼不理我?」男生也蹲下來,受挫地伸指去戳她的胳膊,「對人視若無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哦。」

  方筱安被他指尖觸碰的剎那,如同受驚的兔子,跳到三丈外,「顏樂,你……你你你……你!」

  「喂,反應太大了吧?」顏樂好笑地雙手環胸,「我只不過對你表示友好,用不著避瘟疫似的躲我。」

  方筱安護住另一隻胳膊,臉上露出戒備的神態,「不要靠近我。」

  顏樂愣住,以前他也沒少和她開過玩笑,姑娘她頂多瞪他兩眼,並不會緊張,更別說像刺蝟豎著刺,彷彿隨時要跟別人鬥爭到底。他走上前兩步,輕輕地問:「你怎麼了,為什麼會怕我?」

  「沒、沒事,你不要跟過來!」方筱安拔腿就跑。

  「還說沒事!」沒事會逃命似的跑掉?騙鬼可以,騙他沒門!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顏樂二話不說追上去,看準機會,一把抓住方筱安的手臂。順著白色的衫袖往上一拉,視線內立即出現一塊塊淤血,雖然沒有破皮,但是每一塊都很深,映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觸目驚心,「又是你爸爸打的嗎?告訴我!」

  方筱安「啊」的一聲叫出來,迅速拉下袖子,驚恐地瞪大雙眼,「誰讓你碰我!不是說了不關你的事?!你走開、走開啊!」

  「什麼叫『不關我的事』!」顏樂生氣地低吼,「你為什麼又縮回去那個烏龜殼,當縮頭烏龜了?!」

  「我本來就沒出息,是一隻無藥可救的縮頭烏龜……」方筱安快要哭了,但是她拚命抑制住眼淚,很努力地吸氣,再深呼吸,「顏樂,別再跟我說話也別再理我,像我這樣的人沒什麼值得你付出的。」

  「胡說八道!你把我當做什麼人了?!」顏樂懊惱地掐住她的脖子,「女人,我恨不得掐死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不說。」她偏過頭,鐵了心不理他。

  「不說你就別想走。」他氣急敗壞,乾脆使出卑鄙的招術威脅她就範。

  「那我喊人,色——」話音未落,就被顏樂摀住嘴,支吾半天,只能乾瞪眼。

  「OK,你夠狠!」顏樂壞壞地抬起下巴指點方向,「咱們去校醫室,那裡的老師說你沒事,我就放你走,你說老師看到這麼多傷痕會怎麼樣?」

  「不要!」方筱安扁扁嘴,淚珠繞著眼眶轉,「你不要逼我。」

  顏樂不是滋味地鬆開手,輕輕吹了吹她胳膊上的淤血,「還疼嗎?」

  「不疼。」她委屈地眨眨眼,「你走開啦,人家都在看。」路過的同學不時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偶爾還傳來竊竊私語。

  他挑挑眉,故意氣她,「火候不到家,還要繼續修煉!讓我放開你可以,但你必須告訴我是誰弄傷你的。」

  方筱安左顧右盼,歎了口氣,「換個地方說行不行?」

  「當然可以,你要是願意說,我們去月球都可以。」他很好說話地點頭,「學校後門那間紫荊咖啡館怎麼樣?」

  「不要,那裡消費太高。」她拒絕不合理的提議。

  「那麼前門東的『好利來麵包屋』?」他又想到一個女孩子喜歡流連忘返的場所。

  「不好,那裡好多我們系的同學。」方筱安再次搖頭,「會被人說閒話。」

  有什麼閒話可說的?這個年代,男女在街上親吻都不新鮮,何況是兩人只是說說話而已?顏樂耐著性子,問:「前門西的『美樂迪KTV』?」

  「太吵,面對面都聽不清對方說的什麼話。」這個提議讓她勾起一個疑問,「為什麼你主修的是古典音樂,出去KTU總唱R&B和搖滾音樂?」

  顏樂得意地一揚眉毛,「因為我不甘寂寞,因為我太有才華。」

  怪不得阿璃總說他是一個變態!方筱安表面不動聲色,「哦。」

  明明不認同,偏要裝出理解的樣子,看了好虛偽,老是那副鴕鳥本色,白白花費了他那麼多心血去開導她。

  「還是去屋頂,我說了算。」顏樂索性使出殺手鑭,對她的抗議一概不予理睬,「走吧,趁大伙都在打盹,我帶你溜上去。」說完,看準目標,不由分說地拉住方筱安那只縮在身後的手,一路往男生宿舍的頂層走去。

  「喂……喂喂,你放開我啦!」在接到來自四周的新一波注視的目光後,方筱安把話嚥了回去,「討厭鬼!」話雖如此,顏樂的掌心傳來陣陣熱潮,溫暖了她冰涼的心——他總是這麼強人所難,逼人接受他的……好意?!

  是好意嗎?誰知道呢!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方筱安被同宿舍的好友劉璃拉到超市買日用品,這家超市是本市比較大的連鎖分店之一,據說老闆來自泰國,所以店名中都有「蓮花」一詞,聽起來都覺得香氣撲面。儘管名字有點怪,生意卻如日中天,紅火極了。

  方筱安拉了拉劉璃的袖子,「我們回去吧,今天人太多。」

  「為什麼要回去?」劉璃是一個從來不穿裙子的女孩子,很多時候那一頭短髮會讓人誤以為是男生,而她也渾然不在意,我行我素過了二十來年。同宿舍的外語系「刀嘴婆」慕容姑娘曾對劉璃下定義:劉同學是一個沒有異性目光滋潤的女生,因此性格分裂。當時劉璃差點把宿舍偷藏的麻將盒、電熱杯全砸到慕容的腦袋上。即使如此,不穿裙子也不能抹殺女生的本來面目,劉璃那個曾經的鄰居留學回國後,這小妮子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竟然喜歡購物了!不管是誰,女人逛街買東西送人都是給自己重視的人吧!

  「可是……」方筱安看到人多就禁不住要拔腿開溜,「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就是知道你不喜歡才拉你來。」劉璃賊兮兮笑著,將那只臨陣脫逃的小鴕鳥扯回來,「聽說了嗎?明年畢業前大伙要去人才交流中心轉轉,招聘人員會問你一些有關理想與職業的問題,你不能什麼都說不出來就陣亡吧?就算咱們還是大三,也要先準備、適應一下,從平時開始累積,我現在就要鍛煉你。」

  「為什麼一定要去企業應聘?」方筱安被她攪得天旋地轉,「我會去外市的師範院校繼續讀升學考研,然後留校當個音樂老師。」

  「嘖,我還以為你會當個音樂製作人什麼的!」劉璃豪氣地拍拍她瘦弱的肩膀,「這樣子才比較有個性嘛。」

  「當一個合格的音樂製作人,至少得領略到廣闊的音樂範疇!」方筱安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神奇十足的臉孔,「換作是他還差不多,我不可能的,只能局限在專業領域。」

  「換成是誰差不多?」劉璃眨眨眼,湊上頭打破砂鍋問到底,「你是不是想到了哪個毛頭小子?告訴我,快告訴我,說嘛!」

  「別胡思亂想,我好好地陪你逛街還不成?」方筱安別過眼看向別處。真是的,她哪有想起什麼人,只是某些意識總會不由自主地冒上腦海罷了。可是,她不會傻兮兮地認真去想某個人,畢竟,自己有多少斤兩自己最清楚,音樂系的才女、美女一大堆,什麼時候輪到她嶄露頭角了!

  「我隨口問問,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劉璃抿抿唇,極力控制住大笑的慾望,擺出正經八百的臉孔,「好好,你不說我不勉強,不過有心上人一定告訴我,要知道你這女人再不清倉出去,將來就麻煩了。」沒有半點交往的經驗,為人膽小怯弱,到了弱肉強食的社會上不被人吞得連骨頭都不剩才怪!

  當她是推銷不出去的剩貨嗎?她該生氣的!方筱安很努力地在生氣,可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小臉漲得通紅,拳頭也握得很緊,奈何不到兩分鐘火氣就被壓了下去。她苦著臉沉默下來,算了,這樣子不會有人怕她的,人家當笑話還差不多。

  「誰說我們家筱安在意的人就是毛頭小子?」

  一聲戲謔的疑問句把兩個女孩子之間的高氣壓攪亂殆盡,方筱安抬眼一看,嚇得趕快往劉璃的身後縮,「都是你啦,把他給招惹來了!」

  劉璃氣定神閒地低低一笑,「是嗎?我還以為你要謝我呢!」她轉過臉一豎眉,「喂,姓顏的,什麼時候筱安成你們家的了?」

  「天下女孩子都是我們大家的。」顏樂嬉皮笑臉地回應她,眼神一直隨那個躲起來的小女生流轉,「男不男、女不女的例外,閃邊去,讓方筱安出來見我!」

  「你說誰呢!」劉璃將身後的方筱安拉出來,在她粉粉嫩嫩的臉上咬了一口,「筱安是我們家的才對,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憑什麼算你們家的?」

  「你!」

  方筱安注意到對面的男生臉都綠了,惴惴不安地推了推好友,「我……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呀?」

  「哪裡過分?是那匹色狼不該把你列入他的狩獵範圍!」劉璃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不也是想走了嗎?我同意,咱們不逛了!」

  「阿璃……」方筱安小聲地喚她,表情相當複雜,被她拉著走了幾步,又禁不住回頭看了顏樂一眼。

  顏樂忍無可忍,大步追上去,一把將方筱安扯到自己身邊,「要不是看你身份證上的性別欄寫了個『女』字,我早就一拳伺候過去了!」

  「我怕你呀?還不知是誰打得過誰!」劉璃不甘示弱地拽回好友。

  方筱安的兩隻胳膊被他們倆扯來扯去,差一點就一分為二了,她吃痛地用力喊:「不要鬧了!」

  話一出口,兩邊同時鬆手,又差點害她栽跟頭。

  「我又不是物品,怎麼可以隨便被分家?」她懊惱地抗議,可惜抗議聲太微細,幾乎可以忽略。

  顏樂越看越好笑,摸著下巴,圍著她繞了好幾圈,「我說方筱安啊,為什麼你的說話聲不能再放開一些?其實,你的音色很好,真的,不要再苦鑽那些音教理論,跳槽來我們社會音樂系學通俗演唱,保準你潛力無限!哈哈哈……」

  「胡說。」她的頭更低了,為什麼他要開這種玩笑?明知道上大課時,老師每次點名讓她演唱,她都會鬧出走調、失聲的笑話。她不行的,做什麼都不如人家,除了老老實實埋頭看書還能有什麼作為?

  「我是平心而論!」顏樂扔給她一張手抄的紙張,「你看!」

  「什麼東西?」她訥訥地接過來,仔細一看後連忙又塞回給他,「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是認真的。」顏樂再度把那張紙塞給她,「你去試試。」

  「不。」她搖頭搖得像撥浪鼓,「太羞人啊,我不要。」

  「有什麼可怕的?」他著急地用兩手夾住她的下巴,「這張臉給你丟人了嗎?怎麼一點信心都沒有?不如你的人都敢拋頭露面,你在這裡磨蹭什麼?不走到外面,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以值得自豪的地方!」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可值得自豪的。」她撥開他那隻大手,「你不瞭解我的苦衷,顏樂同學,請你不要再戲弄我了。」

  「我不是——」

  「咦,『鮮聲奪人』全國海選報名地點?」搶過那張紙來看的劉璃轉了轉眼珠子,「我們市也有賽區嗎?喂,顏樂,你到底從哪裡K來的資料?」

  「到處留心皆學問。」顏樂不無諷刺地指了指豎在超市外的廣告牌,上面印著「鮮聲奪人,唱飛理想」的字樣,「我不像某些人從不關注時事,天大的事也當蚊子哼哼。」

  「哼,有什麼了不起。」她又看了幾眼那張紙,拉過好友咬耳朵,「去吧,這小子雖然很差勁,但這主意還不錯,我陪你一起去報名,怎麼樣?」

  「你也去?」

  相同的疑問從兩個人的嘴裡冒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方筱安是驚訝,顏樂是不屑,不過眼睛倒是瞪得一樣大。

  「我為什麼不能去?」劉璃撩了撩頭髮,擺出一個瀟灑迷人的Pose,向身旁沉默不語的小鴕鳥吹了口氣,「海選說只要是女性,不論年齡大小都可以參加,我不認為我比人家差,況且各有各自的特點,你說是不是?筱安,算你陪我去,行不行呀?」

  顏樂盯著劉璃誇大其詞的動作,尋思一會兒,突然改口:「也行,筱安,看了這傢伙的表演,你會充滿信心,若是音樂學院的人讓體育系的人在聲樂領域佔盡優勢,你說咱們那些愛激動的老頭教授知道後,會不會對你徹底失望?」

  「什麼叫『看了我後會充滿信心』?」劉璃氣得雙眼都瞇成了一條線,「對我們體育系的人有歧視嗎?要不要我請人來好好招呼你。」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顏樂聳聳肩,雙手攤平。

  「我非要修理你一頓不可!」她上去就是一個沖天炮。

  顏樂光顧著看方筱安,沒留意劉璃的舉動,正好被一記粉拳吻上了下巴,他「嘶」的一聲低吟。

  「顏樂?」方筱安的心也隨之一痛,趕快上前探視,「你沒事吧?」

  望著她真情流露的一面,顏樂嘴角微微一勾,面對張牙舞爪的劉璃,他也沒有任何的反擊,只是順勢搭在方筱安的肩上,在她看不到的後腦勺位置比了一個Yeah的手勢!

  劉璃氣得牙齒打顫,「筱安,你不要同情這個傢伙,不值得!」

  「筱安,不要理那個沒人疼、沒人愛的瘋婆子!」顏樂把方筱安的臉重新轉回到自己這邊,「你去的話,我會給你加油助威,試試看,嗯?」

  他的聲音低沉,很像貼在耳邊的徐風,撩撥在筱安的心頭,癢癢的,意念也有幾分動搖,「可是我……我都不太會唱歌。」

  「有我在,你怕什麼?」顏樂拍拍胸膛,「保管教會你,沒問題!」

  「臨時抱佛腳,你行嗎?」劉璃忍不住潑冷水。

  「你沒聽過『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他氣定神閒地反唇相譏。

  「要是慕容那女人在這裡,有你撒野的分才怪!」

  「叫慕容來,我早有耳聞,只要不怕別人羞你劉璃的臉,吵不過就回頭搬救兵,只管去我不攔著!」

  「不要吵了好不好?」她一個頭兩個大,「我去試試看還不行嗎?」

  「乖。」他滿意地刮了刮她的鼻尖,「現在就去報名吧?」

  「別對她動手動腳!」劉璃大聲喝道,對那個傻乎乎的丫頭報以瞪視,「你不要那麼容易上他的鉤好不好?」

  「不是你讓我參加的嗎?」方筱安暈了,「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拜託,你自己做主行嗎?」劉璃無力地歎了口氣,「又不是被人擺佈的玩偶,怎麼說都要有點自主權!」

  顏樂雙手環胸,淡淡地說:「要糊里糊塗過完大學,還是要從這裡重新開始,你說了算。」

  「我……」如果是以前,爸爸和媽媽坐在沙發上,一個吞雲吐霧地抽煙,一個翻新織毛衣,然後氣定神閒地吩咐:筱安,爸媽慎重考慮過了,你應該這麼做……就像小時候,爸媽只會問她過馬路時要不要拉大人的手,從來不會問過馬路時是要拉爸爸的手,還是拉媽媽的手?從方筱安所學的心理課上所學的,她的父母絕對合格——是那種不會讓女兒在懵懂時面臨危險選擇的雙親。

  可是,這麼好的保護,也讓她變得不會選擇,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劉璃也安靜下來,他們都知道,現在要讓方筱安做選擇,實在很困難,一味逼迫和替她選擇的方爸爸、方媽媽沒有區別。

  「我決定……」

  大家屏息以待,等待那個「真正的決定」。

  「問問我爸媽。」

  「撲通!」顏樂、劉璃有志一同地栽倒在地,七竅生煙。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本市「鮮聲奪人」的報名點排起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龍。

  靚麗的女孩子們充分展現自身優勢,一套套初夏涼裝閃亮登場,花花綠綠的服色,看得人眼花繚亂。一下公交車,顏樂就吹了一聲口哨,引起不少女孩子的騷動。

  「春天都過了,還有人這麼容易衝動。」第二個下車來的是劉璃,她穿了一身清爽的白襯衫束腰牛仔褲,一笑起來襯托著整個人更加帥氣,半點不輸給前面的顏樂。重要的是,她很有風度地伸出手等待最後一個下車的女孩,這讓四周又一群女生倒戈,從顏樂的陽光陣營中逃至劉璃的陰柔魅影下。

  「咦?」疑問逐一冒泡,大家的目光再度移到第三個下車的人身上,這次沒有驚艷的唏噓,只有審視後的失望。

  方筱安不安地左右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鼻觀口、口問心,把手遞給劉璃後,笨手笨腳地從車上走下來,腳落地時拐了一下,畢竟不適應高跟的鞋子,儘管是皮鞋,穿著仍有踩高蹺的感覺,搖搖晃晃,重心不穩。

  「別緊張。」顏樂的手從旁邊伸過來,還沒有碰到半根毫毛就被打了回來。

  「非禮勿動!」劉璃笑得很假,把方筱安擋在身後,「有我在,筱安萬事OK,真是奇怪了,你跟來幹什麼?」

  「奇怪,我為什麼不能來?」顏樂皺了皺眉,「筱安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我身為本院的學生會組織部部長,總要關心一下同學的日常生活吧?」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劉璃不留情面地一針見血。

  顏樂冷哼,「看來你是回去跟那個『刀嘴婆』慕容討了幾招,嘴巴厲害多了。」

  「你說什麼?」劉璃面色鐵青,「誰跟她學了?對付你,我自己就綽綽有餘,用不著大材小用!」

  方筱安聽到劉璃開始為慕容「辯護」,看來她的確氣得不輕,平時在宿舍,這兩個女孩子根本不說話,一開口就是火星撞地球,現在劉璃為對頭說話,那一定是在某些極端立場上才有了轉變,比如——

  眼前。

  「阿璃,不要和顏樂生氣。」方筱安拉拉好友的衣角,低聲懇求,「他是來支持我的,我、我不想你們吵架。」

  「筱安,你過來。」劉璃背對著顏樂,「你之前不是在躲他嗎,現在動心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無話可說,頂多盡量不和他鬧翻就是了。只是,我希望你不是,那小子太花心,不是你駕馭得了的。」

  方筱安臉紅得像一隻煮熟的蝦米,「阿璃,他對我這麼好,我已經很滿足了,也不敢說什麼喜歡不喜歡,你說的我知道,我算什麼?憑什麼和他在一起?」

  「天,我並不是要讓你自卑!」劉璃有理說不清地哀嚎,「喜歡就是喜歡,這有什麼敢不敢的嘛?照我說,喜歡就不擇手段把他拐到手,不喜歡,狠心點把他一腳踢開,大家說『撒尤那拉』不就OK?」

  拐到手?一腳踢開?方筱安靦腆地笑了笑,「啊,我不奢望什麼,他喜歡誰都好,我又不能干涉。」

  「你太軟弱了!」劉璃生氣地晃晃她,「好強一點,不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現在開始聽我的,就算再怎麼喜歡他也不能表現出來,那種花花公子哥兒天生犯賤,得不到的永遠最好,你條件不差,憑什麼委屈自己將就他?」

  怎麼聽,劉璃這番話都很像是在討論結婚前夫妻的相處之道啊。

  「喂喂,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完了沒有?」顏樂在其他女生前騷包完畢,調整視線,回到那個鴕鳥似的躲避他目光的女孩子身上,「等會要比賽的選手都在排隊呢!」

  「好——」方筱安剛要搭腔,就被劉璃瞪回去。

  「猴急什麼?比賽的人是我們耶!再說,每個人手裡都有號碼,你看看我們排在三百多號,有得等呢。」劉璃的手扇了扇風,「筱安啊,咱們倆找個有樹陰的地方等著,差不多再過去,現在還太早。」

  「嗯,好吧,」方筱安點點頭,「咱們去那邊的石凳坐,你再給我講講昨天排練的那套動作,我還是有點擔心。」

  「傻瓜,那些動作只是給你理清大概的思路,關鍵是臨場發揮。」劉璃耐心地講,「千萬別被那些條條框框局限,舞台上瞬息萬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計劃趕不上變化,你要有心理準備才行。」

  「我怕我連你交給我的任務都完成不了。」她雙手托腮,犯愁地緊鎖蛾眉。

  「別怕!」一隻手搭住她的肩頭,很溫暖、很溫柔地攀上她的後腦勺,摸了摸柔順的髮絲,「我教你。」

  「都說不用你插手了,閃一邊去!」飛來一腳把那個礙事的傢伙踹到天邊。

  方筱安摀住嘴,「阿璃,這樣會不會太過分?」

  「不會。」她拍拍手,毫不在意遠處顏樂目眥欲裂的目光,拉著方筱安往電視台大院外的臨街廣場走去,「我以前參加娛樂節目來過電視台,當時來早了就在那邊等,海陵跟我說『經緯廣場』環境很好。」

  經緯廣場由幾片綠化林和綠化草坪構成,中央設有噴泉,四角有每個季節的特色花,風一吹,花瓣紛飛,偶然落於盈盈草間,水珠晶瑩,綠意濃濃,人踏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傾聽泉水叮咚,感受曲折環繞的綠野,別有一番情趣。

  「海陵?」方筱安止住腳步,偏頭想了想,「是不是你們家鄰居那個大哥哥?」

  「不是大哥哥!」劉璃激動地反對,「只比我大了三歲,從小到大我都只是叫他名字,憑什麼要我矮一截?」

  「好,不叫就是,你別生氣。」方筱安不理解她為什麼這麼反感,當妹妹有人寵,在城市以獨生子女為主的年代,可望而不可即。就像她,若是家裡有個同胞兄弟姐妹在,自己壓力就不會那麼大,天天被爸媽拿來和親戚的小孩比較,好累啊。

  「我也不是生氣,只是……」一向豪爽的劉璃竟然開始結巴了,吞吞吐吐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麼,臉紅脖子粗地擺擺手,「算了,不說我的事,你呢?今天是週末,你沒有回家怎麼和爸媽說的?」

  方筱安是本地的學生,所以平時住校,週末還可以回家,這讓家在千里之外的劉璃咬著被子捶床,羨慕得要死。她好奇的是,一個從來不敢違抗父母之命的乖乖女,要如何跟家裡解釋自己跑來參加選秀活動?大概會吵翻天吧!

  「嗯……」方筱安停下腳步,咬著唇,支支吾吾地說:「我還沒有說來參加『鮮聲奪人』的海選,不過,晚上我一定會說的。」

  「Kao,不用吧,大姐,又沒有人逼你!」劉璃受不了她一副委屈小媳婦的心態,「等你成功了,他們驕傲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現在不說正好,免得家長又搬出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道理批鬥你。」

  「怎麼能不說呢,」她皺眉,「那不是欺騙他們?」

  「那你告訴父母今天學校有活動,就不算欺騙?」顏樂突然冒出頭,站在兩個交談的女孩子間。

  「啊!」兩個女孩的尖叫聲嚇得他趕緊掏掏耳朵,「我就說你有唱歌的本錢,這叫聲可以唱到三個八度!」

  三個八?三八?劉璃「砰」的又是一拳,「你耍我們啊,小看人,至少五個八度!」

  「阿璃,公認mc才唱七個八度,我們怎麼能唱到五個八度?」方筱安不敢置信地拉住她揚起的胳膊。

  劉璃索性敲她的頭,「給自己一點信心好不好?比賽沒有開始,你就洩氣啊?你看那些排隊的人,一個個盛氣凌人,要是在賽前退縮,乾脆現在就認輸算了。」

  「痛。」方筱安一歪頭。

  顏樂正好抓到機會,英雄救美人,伸手輕輕揉她被痛擊的腦瓜,「還好吧?我就說這女人下手沒輕沒重,以後離她遠點。」

  「筱安,你忘記我的警告了嗎?」劉璃一瞇眼。

  方筱安無奈地左右張望,隨口蹦出一句:「我……我打算改變一下,我待會唱『殺破狼』,你們說好不好?」

  殺破狼?

  正在吵架中的兩人頓時面面相覷,一起將手心擱在她的額前,「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Good,成功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方筱安嚥了嚥口水,「阿璃,你說得對,人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們都說我行,我為什麼不去試試?殺破狼的歌詞說:沉睡了千年的身體從腐枝枯葉裡甦醒……我想,我也想『甦醒』一下。」

  儘管聲音低低軟軟,她的眼睛卻很亮,彷彿亙古不變的啟明星,一旦作出某種決定,便要竭盡所能綻放出最美最絢爛的光環。

  顏樂湊過來,深吸一口氣,滿是陶醉地感歎:「說得好,你睡了那麼久,小鴕鳥,是該醒醒了。」

  「你在聞什麼?」那表情像小狗在嗅東西,她納悶地凝視他。

  顏樂邪裡邪氣地一勾唇,「小鴕鳥,你真的不知道嗎?」

  「呃?」方筱安一臉迷茫。

  「就是——」他勾勾手指,讓她過來。

  小鴕鳥果然乖乖地走過去,好奇地問:「什麼?」

  「一股嬰兒香啦!」他迅速地吐出幾個字,然後後退一步。

  「啊,不是啦,那是因為我每天都喝的嬰兒奶粉,不是我身上的!」小鴕鳥一著急,把什麼秘密都抖了出來!

  顏樂終於按捺不住,大聲笑道:「My  God,你實在太可愛了!」

  劉璃捂著臉長嘯:「無藥可救。」

  殺破狼?她還殺破羊呢!依照現在的情況,明明就是「羊」不是「狼」!

  而且,還是一隻無助的小羊羔!天曉得,讓方筱安這麼呆的丫頭提早面對社會上的殘酷競爭,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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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4 13:20:24

第二章 夢之初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方筱安不斷地抬起手腕,一次又一次地往指針上瞅,既盼望著快點輪到自己,又怕到時無法臨場應變。

  「我後悔了。」

  「嗯?」同樣的疑問這次是由顏樂和方筱安攜手打造。

  「早知道讓那個死慕容來,她能說會道,牙尖嘴利,比我坐在你身邊陪你強。」劉璃自怨自艾地擺擺手,「你看你,我說了大半天,你還是很緊張,那還要我幹什麼?」

  「你的道行已經很深了,女人。」顏樂在一旁扇小風、點小火,唯恐天下不亂。

  劉璃白眼,「咕咚咕咚」地一口氣灌進去大半瓶礦泉水,肚子不大舒服,站起來就要去附近的公用衛生間。

  「阿璃——」方筱安挽住她的胳膊,「你知道咱們宿舍的情況,我需要你呀。」建築系的才女歐陽薇整日忙著畫草圖,不問世事;慕容太厲害,她看了就頭大;只有豪爽大方的劉璃和她最親近,兩人經常下課後混在一起,除了阿璃還能有誰對她推心置腹?

  「別說得這麼曖昧,什麼『我需要你』,好像玻璃同好會。」她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忙不迭抖了抖,「我說丫頭,你要唱『殺破狼』我也不管,可我有個條件,你是怎麼樣進去就得怎麼樣出來,別讓我進去救你。」

  「女人,你才是,別把我們家筱安說得那麼脆弱。」他無視對方射殺的眼神,興趣十足地把玩方筱安的髮絲,「她遠比你想像的堅韌。」低頭在她耳邊輕哄,「是不是?」

  「懶得理你們!」人有三急,劉璃匆匆忙忙地跑走。

  方筱安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然後重重點頭,「你猜得很準,我確實沒有告訴爸媽我來這裡,而是說學校有活動,可我不是故意的。」

  希望他們重新認可你,是吧?

  「傻女孩,我就知道你能想到的『謊話』也就是這一類。」顏樂黝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憐惜,那神情藏在戲謔之後,沒有人發覺。他望著湛藍的天,五指擋住了透過林間撒下的光芒,「這樣子,沒什麼不好。」

  「嗯?」方筱安出神地瞅著他的側臉,被那好看的輪廓迷住了,心裡感歎:怪不得那麼多女生喜歡顏樂,他的確出色,活躍時有太陽神阿波羅的如火熱情,思考時有岑寂千年的深邃,讓人為之沉迷。她從第一次看到他笑時就很喜歡他,而且越接觸越喜歡,明明知道喜歡也沒用,還是控制不住對他的關注,該怎麼辦呢?

  「好啦,不要說這些了,你趕快休息一下。」再過不了多久就會輪到她,不管結果怎麼樣,拚一拚吧!

  方筱安剛要說什麼,一雙杏眼突然定在不遠處的某一格上,頓時臉色蒼白,手不由自主拉住了顏樂的袖子,「我……我我……」

  「怎麼了?」顏樂轉過頭看她,有點茫然。

  方筱安手心裡的汗都出來了,下一秒,閉眼衝進顏樂的懷中,小臉埋在他的肩窩,苦苦哀求:「拜託你了,不要鬆開我。」

  一剎那,顏樂有點樂暈,他雖頗討女孩子的喜歡,實際上還是孔老夫子門下的忠實信徒,從來沒有什麼摟摟抱抱的過分舉止,這一次還是頭一回如此親密地接觸女性,髮絲飄過敏感的鼻端,那股子淡淡的乳香味更加明顯了,為什麼不答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幸福從哪裡找啊?

  「不怕,有我在,怎麼了?」

  方筱安在他肩頭低語:「我爸媽的同事……不要動,他們就在對面,馬上走過來。」說完不敢再看,閉上眼,低下頭,縮成一團。

  「他們來了又怎麼樣?」他還沉浸在美好的觸感中,久久不能自拔。

  「你忘了我爸媽不知道我在這裡啊!」她欲哭無淚,怎麼他還不明白?

  她在輕顫,是真的很害怕。顏樂不再嬉笑,伸手把方筱安繫在頭頂的水果夾取下,任那頭綢緞發瀑布一樣遮住面頰兩側,然後拍拍僵硬的脊背,「放輕鬆,要裝作是一對小情侶也要自然點,是不是?」

  「嗯……」慢慢地,方筱安舒展眉心,心跳恢復正常。

  「筱安!」一聲驚爆的叫喊,讓四周的人一震。

  顏樂一捂臉,「這下慘了。」

  從公用洗手間回來的劉璃一抬眼,恰好看到顏樂摟住方筱安在那裡你儂我儂,她氣得發火,只不過剛離開一會兒,這兩個人也太大膽了吧,光天化日也敢做出這麼過分的舉動?筱安在想什麼啊,把她的警告當做耳旁風嗎?

  原本從顏樂與方筱安身邊擦肩而過的那對中年男女聽到喊聲,立即止住腳步,女士面色怪異地轉過身,兩道眸光恨不得穿透那瘦小的身體,直達少女本人。

  「筱安,是方筱安嗎?」

  方筱安瑟縮一下,不知所措。

  顏樂歎了口氣,把懷裡的小鴕鳥推開,還抬手轉過她的臉,「是她。」

  「顏樂?」方筱安驚訝地張了張嘴。

  「躲不掉的,早晚都要面對。」他一手搭住方筱安的肩頭,一手跟對面僵化的長輩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今天天氣不錯啊。」

  這是擺明了沒話找話!

  那女士不理會他,推了推金絲眼鏡片,氣沖沖地走上前握住方筱安的手腕,「真是你,筱安,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竟然穿成這個樣子和男生混在一起!」

  「衛阿姨……」方筱安尷尬地點頭施禮。

  旁邊的男士過意不去,拉了一下身旁的女士,「筱安啊,平時週末不都在家裡讀書嗎?」

  「今天有個活動,我沒讀書。」她囁嚅著硬著頭皮說,手心的汗滴了下來。

  「活動?這邊是外三環,從你家坐車也要半個多小時,電視台附近有什麼活動?」頓了一下,衛女士揚起眉毛,「你該不會要參加『鮮聲奪人』吧?」

  方筱安的臉蛋更紅了,不過還是鄭重承認了:「是……是的。」

  「叔叔阿姨,參加『鮮聲奪人』有什麼不對的?」劉璃總算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後悔得只想咬斷舌頭,「我們學校的女生好多都來了,筱安是集體的一分子,所以也得參加。」

  衛女士顯然不信,「是嗎?那麼其他人都在什麼地方?該不會正好都進去表演,只有你們三個在外面吧?」

  「我說……阿姨啊,」顏樂摸摸後腦勺,「筱安她們報名得晚,所以,排在人家後面很正常嘛!你看這裡每天都有很多人,又不是只有我們在等。」

  「等就等,你們兩個剛才在做什麼?」衛女士雙眼一瞪,犀利地問:「不要以為我老眼昏花看不到,大白天的!筱安,你還是個學生,要是讓你爸媽知道你剛才的荒唐舉止,他們會多傷心!」

  「對不起。」方筱安無地自容地道歉。

  「跟阿姨走,不要和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衛女士拉著她往經緯廣場外走。

  「阿姨,你等等,我不能回去!」方筱安掙脫不開她的蠻力,只有苦苦哀求,「讓我留下來吧!我答應過他們要堅持完的。」

  「『鮮聲奪人』只會誘惑你們這些年輕的女孩。」衛女士的額頭隱約露出青筋,「那些花花哨哨的打扮很吸引你嗎,那些舞台上的鎂光燈你適應嗎?人要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不要妄想一夜成名,中國這麼多人,要靠唱歌出名吃一輩子,多難啊!」

  如果不是方筱安事先聲明,顏樂和劉璃都會以為這位女士是方筱安的母親講話,不但熟絡而且聲情並茂,想必跟方家關係不薄,不然,怎麼可能當著那麼多外人的面去批評人家的閨女呢?

  「可是。」方筱安咬了咬唇,努力地截斷了她的話,「阿姨,不試試看,我怎麼能讓自己老老實實地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已經在這裡了。」

  衛女士沒料到溫順的小綿羊懂得反抗了,驚訝地忘記握緊方筱安的手,指了指她,不敢置信地歎息:「幾天不見,你就變這麼多,上了大學後果然不同,等你畢業,阿姨大概就不認識你了。」

  方筱安說完那番話,自己都不敢相信,又何況是衛女士?她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只好淡淡地笑了,「對不起阿姨,我會跟我爸媽解釋的。」

  弦外之音就是說:您就少管閒事了吧!不管方筱安有沒有這個意思,顏樂就是這麼理解的,他雙手枕在腦後,悠然哼笑,「怪,光線越是亮,越是有人喜歡看太陽。」

  「什麼?」他在暗示她自找沒趣?衛女士疾言厲色地轉移目標,「你這小子怎麼那麼沒教養,你父母教你跟大人說話是這個態度的嗎!」

  「抱歉。」顏樂的表情冷冽下來,「我爸媽從來不理我。」

  衛女士高高地揚起下巴,一臉不屑地勾住身旁男士的手肘,「算了,既然是有爹娘生沒爹娘管,我就不計較了。筱安,別怪阿姨沒有提醒你,跟這樣的人結交,早晚會毀了你自己的人生!」

  他們走了,留下站在原地發呆的三個「孩子」。

  劉璃洩氣地一屁股坐在長條椅上,兩手攤在後背上,腦袋後仰,喃喃地道:「完了,這下徹底曝光。」

  方筱安心裡不是滋味,亂糟糟也沒有頭緒。

  只有顏樂一個人笑起來,他笑得那麼誇張,「真是位舉手投足非同凡響的長輩阿姨,小鴕鳥啊,要是聽大人的話,你也可以像她現在這樣穿著亞曼尼,戴著香奈爾,周遊於高雅殿堂。」

  「衛阿姨家裡是很有錢,光是私家車就有三輛。」方筱安苦笑,「她是我媽媽的手帕交,從小看著我長大,一向很嚴厲很嚴格,不過我沒想過當有錢人,還有……對不起。」

  「不是有錢人,而是上流人物。」顏樂挑起一邊眉,「你跟我道什麼歉?」

  「阿姨剛才說你……說你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她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以顏樂一個男孩子的自尊,又怎麼忍受得了!

  「哈,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本來我想說剛才是在幫你整理頭上的發卡,誰知道哩,人家根本不聽這一套,你家衛阿姨也沒說錯,我的確有父母生沒父母養,叛逆成性,那算什麼,我早就不在乎了。」騙人,不在乎的話,怎麼會把那句話記得這麼清楚,一字不差?

  劉璃翻了個白眼,沒有捅破,免得不懂變通的方筱安過意不去,一抬手看表,下意識驚叫出來:「啊!一點二十分了,你趕快去看看,是不是輪到你了?」

  「天,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

  方筱安排在劉璃前面十幾位,她趕緊往比賽現場跑。顏樂慢條斯理地笑了笑,「喂,丫頭,還記得你的歌詞吧?」

  說也怪,這丫頭背歌譜很快,但是歌詞卻記得很慢,那首《殺破狼》的詞本來也長,她足足背了三天,還是嗑嗑巴巴,要人提醒,現在經歷了這個意外的變故,她能記得百分之四十的歌詞已是萬幸。

  「……」

  方筱安僵化在原地,糟糕,她的腦海空白一片,還真的沒什麼印象了。

  「……」

  劉璃一垂頭,「你幹嗎刺激她!」

  顏樂不以為然地眨眼,「我不刺激她,上場時還是會被人刺激,你自己看——」修長的指尖在半空劃了道弧線。

  順著那個手指的方向望去,幾個淚飛如雨的女孩子雙眼紅腫地跑了出來,看上去很淒慘,只差沒有播放《風蕭蕭兮》的背景歌曲,然後捲起幾片蕭瑟的落葉。劉璃同情地深深呼吸,拍拍好友的肩膀,奉送兩個字:「珍重。」

  「看你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顏樂冷哼,「貌似你也是選手之一。」

  劉璃雙手交握,「貌似我也是陪同之一。」對看了片刻,共同的心聲在心中蔓延,仔細想想彼此目的都只有一個——

  拉出縮在殼子裡的小鴕鳥嘛。

  黑漆漆的。

  從外面白雲碧空萬里的晴天環境猛然進入冷色調的房間,只有對面一排評委席亮著鎂光燈,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坐在那裡,有的似笑非笑,有的嚴峻肅穆,甚至還有的面無表情,不過相同的是都在盯著剛進來的方筱安。

  她在走過門檻的那一刻,拉了拉身上由歐陽薇設計的「表演裝」,那是一件藕荷色蕾絲邊上衣,下身束腰的灰布窄裙,進來之前,劉璃借了別人的摩絲噴霧給她,在披散的髮絲上點綴些露珠,濕漉漉的有一絲絲雨季的韻味。

  「我是387號選手方——」

  「啊,對不起,打斷一下,你練習過腹語術嗎?」那聲音有些沙啞。

  「嗯?」方筱安一愣,不知對面漂亮的……大叔有什麼意圖。呃,長得那麼妖嬈,她還以為是位小姐呢!應該是個主持人或藝人,看起來有幾分熟悉,一時間也想不起。

  「只是張嘴不發聲那應該是腹語術吧!」那位漂亮大叔單手支頤,笑呵呵地說:「不過我們也沒有人聽到從另一個地方發出的任何聲音哦。」

  方筱安敏感地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射來的怪異眼神——那讓她萬分困窘,於是握緊話筒,盡量提高嗓音說:「我是387號選手,來自本市的選手方筱安,今天我帶來的曲子是《殺破狼》。」

  「又是《殺破狼》?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幾個人選唱這首歌?」有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微笑著問。

  方筱安搖頭,「不知道,應該很多,最近在放電視劇《仙劍》,這首歌很紅。」

  「越紅的歌越不容易唱好。」女人打開礦泉水,往前推推,「你似乎有點緊張,要不要喝點水潤潤喉嚨?」

  「謝謝……不用了。」方筱安搖頭,靦腆地彎唇一笑,鞠躬施禮,再仰起頭的時候她閉上的眼緩緩睜開,「沉睡了千年的身體,從腐枝枯葉裡甦醒,是夜鶯淒涼的歎息。解開咒語——遺忘的劍被誰封印,追隨著簫聲和馬蹄,找到你——最光榮的犧牲,是英雄的宿命,揮劍的瞬間心卻在哭泣——生——生——」那一個「生」字是抬音的轉折,方筱安足足唱了兩遍都沒找到恰當的位置,一著急,急促的呼吸聲也隨著麥克風的晃動響徹整屋,她趕忙用手去捂。誰知不捂還好,這一捂讓那「撲撲」的手蓋聲更加明顯,逗得評委席上的評委們一個個掩唇而笑。

  方筱安面紅耳赤,彎腰致歉:「不好意思,我有點緊張,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位漂亮叔叔理理髮絲,遞給她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你要知道,外面還有好幾百個人在等這一次機會。」

  「真的對不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她深深地鞠躬,屏息以對。

  評委席上微微響起一陣騷動,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那位愛笑的和藹女人出面,點頭首肯,「OK,再給你一次機會,請好好珍惜哦。」

  「謝謝!」方筱安感激地一個勁兒道謝,重新鎮定一下,再次展開歌喉:「沉睡了千年的身體,從腐枝枯葉裡甦醒,是夜鶯淒涼的歎息……」

  進來表演的選手都沒有伴奏帶,一律清唱,因此對歌詞裡每個字的發音都要求相當嚴格,方筱安的普通話很好,不像其他有些女孩子受到方言的影響,也沒有含糊不清的局面出現,整體聽起來,歌聲清晰,氣息綿長,如清澈的泉水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儘管再次唱到「生是為了證明愛存在的痕跡」那一句還是險險地過關。總體而言,比較順暢地結束了這首曲子的上半部。

  「OK,我們差不多對你有點瞭解。」漂亮叔叔做了一個Stop的動作,「你應該有學過音樂是不是?我看你的發音很準,喘息之間很有規律。」

  「嗯,我念的專業是音樂教育。」她老實地交代,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翹首以待,不敢隨意動作。

  「原來是個小小業內人士啊!」漂亮叔叔支手撐住下巴,「這就難怪,雖然你唱歌不是很放得開,還記錯了歌詞,並且其間有過一次中斷——」

  聽到這些評價,方筱安的臉都綠了。

  完了完了,聽那些在她之前被淘汰的女孩子說,在場評委都很刻薄,一點情面不講,什麼「你沒有睡醒啊」、「用嗓子唱歌不是身體唱歌」之類的點評都算家常便飯,現在輪到她,這位叔叔還熱心地一條一條羅列出她的罪狀,看來在劫難逃!

  方筱安失望地低下了頭。

  在外面等待的人更是焦急。

  劉璃走來走去,兩隻手不停地相互搓捶,看得長椅上的顏樂眼花繚亂,他禁不住咳嗽兩聲提醒她:「喂,你能不能安靜地坐下來等?再轉下去,外面還沒有比賽的人不看暈也會被你的狀態嚇跑。」

  「誰要你管?!」劉璃惡狠狠朝四周環視一圈,「誰對我不滿了?」總結一下:第一,她很帥;第二,她很凶。So,是個男孩子不會跟女孩子吵,而其他女孩子又沉浸在她的魅力當中無法自拔,最後的結果導致沒有人和劉璃進行面對面衝突。

  「我懶得管!誰讓你總是不遺餘力地擾亂我的視覺?」顏樂積極地為自己的合法權益抗爭到底,「放心,大姐頭,等你進去表演時,我一定會帶著小鴕鳥遠走高飛,免得你玷污了人家純潔的心靈。」

  「你敢!」劉璃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半瞇著性感的眸子,冷冷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麼花樣,音樂學院舞蹈系的安妮羅潔一直在狂追你,想要擺脫那個百折不撓精力旺盛女,最好就是找個替死鬼充當你的傀儡女友,是不是?」

  「我對金髮女郎沒興趣。」顏樂敬謝不敏地擺手,「你別亂說,敝人的民族情結很重。」

  「把她娶過來讓你展示一下東方男子的魅力也不錯。」劉璃壞心眼地奸笑,「別再盯著我們筱安,她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她,早點保持距離,大家都心安。」

  「什麼叫『大家都心安』?」顏樂高深莫測地一揚軒眉,「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測,何況這是我跟方筱安之間的事,妨礙到什麼人了?!」他倆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就被大伙臆測得那麼不堪入耳,要是真有什麼,大概真的要棒打鴛鴦了吧。

  「你敢說你沒有私心?」

  他輕輕鬆鬆地四兩撥千斤,「還好吧,小鴕鳥挺好玩的。」

  劉璃一眼看到站在顏樂身後的方筱安,故意「哦」了一聲,誘敵深入,「原來你是覺得筱安比較好玩才纏著她?」

  「對啊,這丫頭有趣得緊,剛一入學我就發現了,無論老教授在講台上如何刁難,班裡的同學怎麼戲弄,她總是恭恭敬敬地點頭應承。然後,你在學校後面那個遊戲廳可以看到她拿著錘子砸著冒頭的小玩具,我為什麼說她是小鴕鳥?這是有道理的,一個只有在別人看不到時發火的人,和鴕鳥性格很像吧?但是她也值得人佩服,常人都無法忍受那麼多。」他一邊津津有味地回憶,一邊發表自己的看法。

  「哦,這麼說,你還很懂她?」劉璃笑得更奸詐了。哦,小鴕鳥的臉色很難看,大概快要「忍」不住了吧!

  「當然,我看人很準的,學校這麼無聊,學業這麼枯燥,天天都在重複那些Do、Re、Mi、Fa、So、La、Si、Do,我會悶死!」他饒有興致地滔滔不絕,「逗逗小鴕鳥,再怎麼煩悶,心情都會變得很好,哦,她是一個奇跡——」

  「原來方筱安只是個開心果,給你逗笑取樂!」

  「也不算啦,反正是比那些張牙舞爪、忸怩做作的女生要好玩——」說到最後,顏樂突然止住,僵硬地一點一點把頭轉到後面,雙眼兀地睜大。老天,小鴕鳥,她什麼時候出來站在後面的?死劉璃,故意陷害他,想離間他和方筱安嘛!

  「怎麼不接著說啊?」方筱安往前走了一步,聲音還是那麼溫潤,只是表情很冷,她生了一張柔和的瓜子臉,生氣時稜角也不會多麼恐怖,只是那雙水汪汪的眼十分哀怨,彷彿在無言地控訴他,令顏樂寒毛倒豎,脊樑骨冒冷氣。

  「小鴕鳥你怎麼出來了?」顏樂趕忙轉換話題,「考核得怎麼樣?」

  方筱安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走向劉璃,握住她的手,「阿璃,該你去了,加油。」

  「筱安,你到底……」劉璃也呆住了。

  「我沒事,等你出來我再告訴你結果。」方筱安淡淡地笑了笑,看不出有什麼的驚喜,也看不出有什麼的打擊。

  「哦啊,你……別太在意。」劉璃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聽到裡面的工作人員在叫下一組的十個選手進去排隊,她只好和其他選手往會場走去。

  方筱安見她走入會場,自己也鬆口氣,轉身去小賣部買水,聽到身後的顏樂叫她,稍稍扭頭看了一下,很快又轉回去。

  「小鴕鳥,你唱得怎麼樣?到底有沒有經過考核?」顏樂最大的優點是臉皮厚,可以完全不把別人的冷淡放在心上,然後,重新營造一個樂融融的氛圍。

  「還好。」方筱安目不斜視地點了一下透明冰櫃裡的一種易拉罐,「我要香草可樂。」

  「我來付錢好了。」顏樂嬉皮笑臉地把錢遞給那個小老闆。

  「哦,五十塊錢我找不開啊。」小老闆為難地皺皺眉,「要不,您也買一瓶?」

  「怎麼會找不開?」顏樂「咚」的一聲捶在冰櫃的側面,「想促銷也用一個好點的理由,這點零錢都沒有,怎麼做小本生意?」

  「我有零錢。」方筱安不理會他們的爭執,掏出兩塊錢放在櫃檯上。

  「啊,方筱安,你不請我喝嗎?」顏樂擋住了她,不為所動地繼續耍賴,「好啦,請我喝一杯,好好的一個週末,我一大早來這裡陪你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

  可是,那完全是你自己非要跟來的啊。

  方筱安訝然地瞅著他,不知該怎麼反駁才好,只好把錢遞到他的手心,「拿去。」

  她真當他是在祈求一瓶可樂啊?顏樂無趣地摸摸鼻子,「你在生氣嗎?我那番話沒有惡意。」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方筱安低低地說。難道他不明白真心話最傷人?是不是一定要別人笑嘻嘻地接受才行?她還是不要再喜歡他了,免得受傷,趁現在來得及,一定要趁早抽身!

  「那你為什麼這麼激動?」他納悶地搔搔髮絲。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算了,真是有理說不清。方筱安找了個台階墊上報紙坐下,一看身側又坐了那個厚臉皮的傢伙,只好往另外一個方向挪。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回家怎麼辦?」他突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事,「那位威嚴的衛阿姨肯定把今天的事情都向你爸媽匯報了吧!」

  「不知道,我還沒想過。」方筱安喝了一口可樂,直勾勾地盯著手裡的易拉罐發呆。反正早晚都要面對,今天告訴他們也好,恰巧她正在為怎麼和爸媽開口傷腦筋,有衛阿姨在一旁推了一把,反倒幫了她。

  「你會怎麼做?」他支著下巴尋思,「我很好奇。」

  方筱安看了看他,「我怎麼覺得你在看好戲?」

  「天地良心,我要是有那種想法天打雷劈、不得好——」說到最後,聲音逐漸消逝,他怪異地眨眨眼,「你怎麼不攔著我?」照例說,只要男生一發狠毒的誓言,女孩子不都會很心疼地摀住他的嘴,溫柔地說:不要緊,我相信你嗎?

  方筱安平靜地望著他,「怎麼不說完?怪了,你今天說話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的。」

  「OK,我敗給你了。」顏樂舉雙手投降,「這是你家裡的事,我也不好過多干預,希望星期天可以看到你來學校上課。」他有預感,送羊入虎口,準沒有什麼好結果!

  「我會去上課,一定會。」她的雙眼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

  「看這樣子你應該是……」

  不等顏樂把他的推測說出來,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推門而出,老遠就能聽到她的低咒,方筱安站起來迎了過去,「阿璃,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有沒有搞錯,我還沒唱就被打斷趕出來了!」劉璃一叉腰,憤憤不平地喘息,「那個長得很妖嬈的男人說我是來走秀,不是來唱歌,他都沒有聽我唱,怎麼知道我不會唱?!」

  「你唱什麼?」方筱安細聲細語問。

  「屠洪剛的『精忠報國』啊!」劉璃瀟灑地一甩頭髮,「那首歌,我在學校的『K歌之王』大賽上拿過獎,很不錯呢!」

  「那是評委給你的安慰獎吧!」顏樂毫不客氣地點破事實的真相。

  劉璃噎了一下,狼狽地瞪著他,「那有什麼關係?那也是獎項,總之評委很過分,我只不過剛一開口那些人就說:『下一個、下一個』,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嘛!」

  如此說來,評委們對她還是客氣的了?方筱安訥訥地想。

  「死丫頭,你明明過關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劉璃把方筱安的小臉捧在掌中,「難道非要等我發現了恭喜你,你才肯承認?」

  「不是的,我是不想影響你比賽。」她著急地說,小心翼翼地辯解。

  「怕給我壓力?怕我吃酸葡萄?」劉璃要笑不笑地一彈她的前額,「笨丫頭,你太小看我劉璃了,不行便作罷,重在參與嘛!」

  話雖如此,劉璃的好勝心一向強得驚人,剛才她不是氣得不輕嗎?要是提前說,會不會讓她覺得她是在炫耀呢?

  「你覺得你不會?」顏樂嗤笑劉璃,同時伸手揉了揉方筱安的發,「幹得不賴啊。」

  他又露出那種讓人心跳加快的陽光笑容,方筱安偏過臉,「阿璃,我們走吧,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給爸媽說一聲。」

  對,雖然第一關闖過去了,不代表這丫頭就可以萬事OK,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在等待她解決。劉璃擔心地摟摟她,「那我們先送你回家,然後再回學校宿舍,有什麼事情及時跟我們聯繫啊。」

  方筱安「噗嗤」一笑,「我是回家耶,又不是去冒險。」

  顏樂在一旁不甘寂寞地吆喝:「有家回真好!」

  「你……」

  方筱安想起他說那句「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話,心裡微微一抽。但是,自己不過是他甩開安妮羅潔的擋箭牌,沒必要為他難過吧?那種交朋友都是抱著玩玩心態的人,不值得同情!於是,她的話沒有說完,又嚥了回去。

  天色如墨,星月明朗,揮別送她回家的顏樂和劉璃,方筱安開門進屋。

  他們家位於房子的一樓,是外祖父生前留下的老紅軍住房,面積相當寬敞,四室兩廳,長長的走廊貫穿了每一個臥室。外祖母這一年多身體也不好,常常住院修養,家貓沒人照顧,只好送給親戚。慢慢地,偌大的房子也就變得冷冰冰,沒什麼溫度,只有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家時才會顯出一絲生機。

  「我回來了。」方筱安的房間在最裡面,她站在玄關朝屋內喊了一聲。靜悄悄的沒反應,換好鞋往裡走,客廳的窗簾全部被放下,眼前黯然無光。她去拉海藍色的窗簾,腳下「彭」地踢到一塊貌似塑料外殼的條塊。她彎腰撿起,仔細看了看,竟然是電視機的遙控器!猛地拉開窗簾,再瞅了瞅四周,發現客廳一片狼藉,猶如被鬼子掃蕩過的村落。怎麼回事?該不會家裡被盜了?

  方筱安正胡思亂想時,她的臥室門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走出,「筱安,是你嗎?」

  「媽媽?」方筱安驚訝地喊,「你在屋裡為什麼不開燈?到處都亂七八糟的。」

  「不要開燈了!」方媽媽趕忙阻止她,聲音還帶著一絲嚴峻,「開燈了只會告訴你爸,你回來了。」

  「我……」方筱安心裡發毛,她回來了為什麼不能讓爸爸知道?

  方媽媽疲累地走到她跟前,兩隻手搭在方筱安的肩頭,幽幽歎息:「你小學升初中沒有趕上九年義務教育,差一分沒考上市重點八中,你爸掏五千塊錢讓你讀;初中升高中,你考試前大病一場,暈得糊塗考糊了,結果白送給一中兩萬塊的建校費;升大學讓你考藝術類,你的基礎學科又拉分,害得你爸拉下面子到教委拜託這個拜託那個才給你提檔,好不容易等你上到大三,眼看快要畢業,為什麼你不老老實實念完啊?為什麼非要學人家走噱頭?你覺得爸媽掙錢容易,對你太寬容了是不是?」說著,方媽媽劇烈地搖晃起她,「讓別人看到你和男生在外面摟抱,人家會怎麼想我們當父母的?人家不說你,會說我和你爸調教無方、說我們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知道不知道啊!」

  「媽媽,我……我可以解釋的……」她的腦子嗡嗡響,心裡七上八下。

  「解釋有用嗎?衛阿姨那個人有多快嘴你不是不知道!」方媽媽面色慘白,「不等明天我和你爸單位的同事領導都會聽說這件事,你要我們拿什麼臉去見你姥姥?」

  每一句話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方筱安愧疚地說:「都是我的錯,媽媽,我不該私自做主張跑去參加『鮮聲奪人』,我不該騙你們,說我在學校有活動,可是……我是不想你們擔心,我想要證明給你和爸爸看,我可以很好地去做一件事。」

  「這就是你的理由?」方媽媽痛心疾首地甩開她,用力一拍圓桌,「你根本不明白什麼叫現實!傻瓜,你能像那些伶牙俐齒的女生一樣,面對各種娛樂媒體都游刃有餘嗎?從小到大連個演講都發揮不好的人,憑什麼和人家比?別說前三名,即使是得了前十名又算什麼?那些娛樂公司沒有辦法給你絲毫生活上的保障,比賽幾個月下來,學業也跟著誤了,拿不到畢業證找不到工作,將來誰養你一輩子?」

  媽媽的話都是正確的,方筱安沒法辯解。然而,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在說:不,這不是我要的結果!

  她走上前扶住母親,柔柔地勸說:「媽媽,我只是想去試試,沒有妄想當明星,純粹只是試一次。」

  「不好!」方媽媽重重地搖頭,「簡直是胡鬧!你太年輕,根本料不到你要走的路會遇到多少困難、會失去多少東西,爸媽都是過來人,怎麼能眼睜睜地看你走彎路?只有愛做夢的小女孩才會著迷,比賽下來要好幾萬,花那麼多錢冤不冤!」拉了拉女兒的衣裳,「你覺得咱們家不愁吃不愁穿,可以隨便把錢當紙燒嗎?」

  「媽媽,『鮮聲奪人』報名是不要錢的。」她努力地辯道。

  「不要錢?」她戳了戳女兒的額頭,「說你傻,你真是傻得不透氣,天下哪有不要錢的午餐?海選不要錢,等你晉級到總決賽,什麼服裝費、伙食費、住宿費、交通費都要自己掏腰包,別把一切都想得那麼美好,社會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商人都奸詐得很,哪兒輪得到你打小算盤?」

  「我到不了那種程度。」方筱安見母親意志堅定,也著急了,手心一個勁兒冒汗,「媽媽你讓我試試,求求你了,而且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通過初試了!」

  去參加比賽的人那麼多,排隊也要等很久,然而,一天之內選出的人又是鳳毛麟角,強烈的反差使得方筱安湧起一股自豪感,她真的希望能與家人分享——

  「啪!」

  火辣辣的巴掌扇到了方筱安臉上,也打斷了她最初燃起的小小夢想。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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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4 13:21:02

第三章 屋頂  

  「爸爸?」頭暈眼花的她在指縫間看清了對方的臉。

  方媽媽心疼地摟住女兒,埋怨地瞪著丈夫,「你幹什麼打她!孩子那麼瘦,打壞了怎麼辦啊!」

  「打壞了?她現在很清醒嗎?」方爸爸憤恨地揚著手,「都是你寵壞的,慈母多敗兒,老是說她沒長大,現在倒好,背著我們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瞎胡搞,還給人家撞到!方家沒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女兒,今天不打死你,我就叫你一聲『爸』!」

  方筱安震驚地捂著臉,「爸爸,那是我們學院的同學,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是衛阿姨誤會了!」

  「你還敢狡辯!」這一次方爸爸隔著妻子,打不到女兒,索性伸手抄起一旁的拖把,對著方筱安的肩頭砸去!

  筱安嚇得抬胳膊一擋,拖把上的玻璃片劃破肌膚,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可惜屋子裡的光線太暗,沒有人發現,她也只是痛叫了一下,「爸爸,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承認沒有發生的事!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啊?」

  「相信你?」方爸爸在氣頭上,什麼都聽不進去,「你能騙我們一次,就能騙第二次,你從小我就跟你說過,平時假裝說狼來了,一旦真的遇到危險,沒有人會去救你,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說謊的人!」

  「爸爸,我騙你們去參加『鮮聲奪人』是不希望你們胡思亂想。」方筱安忍著痛楚,努力控制住即將崩潰的情緒,「我已經二十二歲了,為什麼不能讓我自己做主,決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有什麼資格做主?」方爸爸雙眼噴火,顫抖著一指她的鼻尖,「吃家裡的、用家裡的,還沒有翅膀就想飛,你比那些翅膀硬了想飛的人更過分!」

  方筱安只覺得一股熱血在體內沸騰,二十多年來壓抑的情緒全面爆發,她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發出咆哮:「為什麼?為什麼你從來都這麼專斷不講道理?你是我爸爸,我尊重你才會想過你們的感受,如果我惡意隱瞞,你們也不會知道我的事,就算知道了,還能把我怎麼樣?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早已過了18歲,本來就有權利為自己行為負責!」

  「啊?這麼說你還有理了?!」方爸爸見她竟然敢頂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手中的拖把竿子一晃,又掃了過去。

  方媽媽見一大一小兩頭獅子都在盛怒中,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先前就是怕說多了父女倆遲早會槓起來,她才會任丈夫在家先發洩了一頓,再找個理由讓他出去冷靜,不想他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被女兒三言兩語一激,重新燃起火焰。換做以前,筱安絕對不會也不敢對父母說一個「不」字,何況是大聲地反抗?方媽媽雖然生氣,還是捨不得女兒受到皮肉之苦。畢竟是二十多的女孩子,再過幾年要嫁人,現在被當爹的打得這麼慘,心裡受的傷遠遠要比身上更難癒合,她總不能讓這父女倆在憤怒中留下一輩子的芥蒂!於是,在拖把砸下來的時候,方媽媽往前一擋,護住女兒。

  方筱安當然不會讓母親替自己受罪,使足了吃奶的力氣,雙手用力一推,將她甩到了沙發上。

  女兒的一番善意看在方爸爸眼裡,扭曲成為大不孝的行為,他毫不留情地往女兒身上砸,大聲謾罵:「畜生!現在就敢推你媽媽?將來一不如意是不是要殺了我們?看我不打死你這個臭丫頭!」

  方筱安被打得無處躲避,只能護著頭避免受重傷,跌坐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柔軟的唇都已咬破,腥甜的血順著嘴角淌落,滴在身上,濺在心頭,痛在骨髓。

  「別打了!你還要不要過日子?」方媽媽撲過來抱住丈夫的胳膊,「她可是你的親女兒啊,就算犯了天大的錯,也不能這麼往死裡打她!」

  「玉不打不成器!何況,她只是塊頑石!」方爸爸氣得胸膛起伏不定,「現在打死她,免得她再出去丟人現眼,讓咱們家蒙羞!」

  「打死她也不能解決問題,你讓她自己認錯,不比打她要好?」方媽媽心疼地望著女兒,「筱安,快給你爸爸認錯,請他原諒你,以後不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媽媽,劉璃跟顏樂是我的舍友和同學,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違心話不能再說,說了對不起朋友,也對不起良知。以前年齡太小,一方面是懼怕,一方面是為了不讓父母失望,她寧可做一些違背本身意願的事,也要讓父母笑。現在不行,她已經慢慢地長大,形成了獨立的思維,朋友們對她怎麼樣,心裡最清楚,如果硬是被強制接納父母的觀點,她還算什麼人?根本不值得劉璃他們那麼關心。

  「你聽到沒有?她哪裡知道我們的苦心,一心覺得咱們給她氣受!」方爸爸氣得又揚起拖把,「說白了她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就當沒養這個女兒,你別攔著,讓開!」

  「爸爸,你為什麼不肯聽我說?」方筱安哀傷地瞅著他,那雙大眼水汪汪的,泛起一層晶瑩剔透的光澤,「你和媽媽生我養我教育我,我是什麼品性的人,你不是應該比任何人更清楚嗎?我不會做壞事,雖然我很笨,沒有人家的女兒才華橫溢,不能給你們爭光,反而常常讓你們操心,可我——從來沒有給方家抹黑,沒有,沒有就是沒有,你們不能強迫我承認莫須有的事!」

  「反……反……反了!」方爸爸重重地往牆壁上一捶,怒目咬牙,「你看看,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父母說一句她頂一句,這肯定是和劉什麼的那些人鬼混的結果,我就說不能讓她住在宿舍,沒好結果!星期一你給我停止住校,辦理走讀生手續,我非親自看管你不可!」

  「不,不要,同學們都住校,我怎麼能搞特殊化?」方筱安心驚肉跳地向母親求救:「媽你幫幫我啊。」

  「只要你肯保證不再和今天一起出去的人再接觸,什麼都好解決。」方媽媽生怕機會從身邊溜走,趕緊步步為營地勸說。

  「媽,劉璃是我的舍友,讓我不和她接觸,和不住宿舍有什麼區別?」方筱安執意搖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們這麼生氣,如果打我能讓你們消氣,那就讓爸爸多打幾下吧!」

  「你怎麼這麼倔啊!」方媽媽恨鐵不成鋼,又在不願丈夫一怒之下做出讓將來後悔不已的事,只好擋住方爸爸,對女兒說:「你走吧,回學校去,不要讓我們看到你,等你自己醒悟了再回來!」

  「她敢出去就別再踏進家門半步!」方爸爸被擋著,身體猶似風中落葉劇烈地顫抖,「聽到沒有,敢出去就別回來丟人現眼!」

  「走!等你爸爸氣消了再回來認錯。」方媽媽對女兒說,轉身輕拍丈夫的胸膛,「別動怒,你非要把女兒逼上絕路才滿意嗎?不是她要走的,是我讓她走,我不想看到她,行不行?要不我和她一起走!」

  「你——你要氣死我!」方爸爸吹鬍子瞪眼,愣是無法反駁。對賢惠的妻子,他總有一種愧疚,人家是高幹子弟,從小到大生活條件優渥。自從跟了他,起起伏伏,節衣縮食,反而不如當年的手帕交過的日子好,她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辦?

  方筱安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望了父母一眼,又深深鞠了個躬,二話不說推門而出。當她關上大門的剎那,屋內也傳出驚天動地的吼叫。

  這本是個寧靜祥和的夜,繁星點點,只有一戶人家在歇斯底里地爭吵,左鄰右舍也亮了燈,打開窗戶探視,私下議論紛紛,而在外面散步的人也刻意繞過窗台,好奇地聽平日被掛上「五好家庭」牌子的方家在鬧什麼。

  方爸爸聽到關門聲,腦海裡彷彿劃過冰山裂縫的響動,他頹然地往後一靠,雙手搭在矮櫃上往下滑,公文包受到牽連被掃在地上,由於半開著拉鎖,裡面文件、卷宗撒了一地都是,其中有一張畫著建築平面圖的紙如紛飛的葉子飄在膝頭。

  「我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他的雙手插入髮絲,一瞬間變得蒼老,「老婆,她不懂,你也不懂嗎?」

  「我懂……其實你女兒也懂,可我能理解的,她卻未必能理解。」方媽媽蹲下,溫柔地把丈夫扶起,兩人都坐在沙發上,「這麼多年你兢兢業業工作,小心翼翼積攢,都是想給女兒準備一份豐厚的財產當嫁妝。你也是個好勝心強的人,筱安做不到你的要求,你生氣是當然的,但是,她好歹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你……你就算不給她面子,總要估量我們當爸媽的面子,姑娘家出去時身上青青紫紫的,讓人家怎麼想?」

  「就是因為她還沒大學畢業,我才更不能縱容她!」方爸爸握緊了拳頭,「一個女孩子不知自重,到什麼時候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現在你幫著她、不讓我教訓她,早晚她會為自己的行為而受到千百倍的懲罰。」

  「你不要激動,讓我和筱安再談談……」方媽媽靠在方爸爸身上,深吸一口氣,「孩子真的是長大了,不是以前那個聽之任之的小娃娃,既然她這麼固執,我得察看到底是什麼讓她有了這麼大變化,你說呢?」

  方爸爸從茶几上取出煙,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打火機,惱得他又是一捶桌面。

  「給。」一道火苗亮起,照亮方媽媽依然美麗的臉龐。

  方爸爸頓了頓,沒有把煙遞過去。換做往日,老婆是堅決反對他吸煙的頭號抗議者,家裡那些火柴、打火機、香煙經常不翼而飛,不用說都是她的傑作——因為那時的筱安在父親的淫威下不敢開口說什麼,只能偷偷向母親打小報告。所以,他很奇怪眼下老婆竟然主動給他打火,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下不為例。」方媽媽微微一抿唇,「你心情不好,我就勉為其難一次。」

  滿腔的怒火都在軟語溫言中化為無形,方爸爸把煙頭在煙灰缸裡擰了擰,「算了!」既然都說二手煙那麼嚴重,他還是出去再吸,免得在家吞雲吐霧連累妻子,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大好。對於丈夫的顧慮,方媽媽怎麼會不懂?她心裡溫暖卻沒開口,免得有人年紀一把覺得彆扭,所以,僅僅體貼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場風暴貌似息事寧人下來,可是當屋裡漸漸恢復平靜,夫妻兩人又都從那些凌亂的殘局上聯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幕場景,還有那個離家出走的方筱安。

  她現在……已經回到學校了嗎?恨歸恨,怨歸怨,女兒還是女兒,要是真的說斷就斷,那倒好了。

  方筱安是要回學校,不過沒打算回宿舍。

  從地鐵站往學校走的路上,方筱安便徹底覺悟:回宿舍又是一番興師動眾,大半夜敲門,肯定吵醒習慣早睡的歐陽薇和慕容,即使是喜歡打魔獸、QQ遊戲的劉璃還沒鑽進被窩,也不好請人家在穿著睡衣的時候下來開宿舍樓下的大鐵門——學校的女生都知道,那個看二號區大門的伯伯耳背,就算音樂系的人在外面開交響樂會,他都能高枕無憂,不受絲毫影響,所以若沒學生下來開門,要叫醒他比登天還難。

  幸好現在不是寒冬臘月三九天,不然在屋外站一站,立即都能凍成雪人。方筱安今天參加「鮮聲奪人」海選賽所穿的衣服比較搶眼,在路人眼中很是另類。附近經常盯梢落單大學生的混混開始往她身邊靠,方筱安加快腳步往校園裡走,後面跟蹤者的腳步越快,她也走得越快,索性沒命地跑起來,最後,一隻可怕的大手攀住了她的肩膀!

  「啊——」方筱安下意識地大喊。

  對方手疾眼快摀住她的嘴,低聲說:「別激動,是我是我!」

  熟悉的嗓音令方筱安停下拳打腳踢的動作,定神仔細一看,差點氣死,「顏樂?!」

  「你以為呢?」顏樂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拜託,大小姐,學校外面怎麼說都有個看大門的警衛叔叔,他雖然常常摸魚,還不至於讓外人堂而皇之進學校裡面這麼肆無忌憚追一個女生吧?」

  她喘了口氣,「我以為……」

  「你以為錯了。」顏樂一道靈光閃過,上下打量她,「你怎麼回事?不是回家了嗎?半夜了幹嗎一個人又跑回學校?女生宿舍的門鎖了。」

  「我……沒關係的,一會兒叫阿璃下來就好。」她輕輕地說,然後往後退了兩步,「你呢?為什麼會在這裡?」

  顏樂身穿睡衣,頂著亂糟糟沒梳理的爆炸頭,腳蹬踏板鞋,高高舉起另一隻手拎著的便利店袋子,「我啊?還不是打麻將牌輸了,被宿舍那幾個小子派出來買夜宵!」

  「你們在宿舍打麻將牌?」方筱安愣愣地重複,「學校不允許的。」

  「咦,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就像考試不掛一次,哪像學生對不對?」顏樂不在意地擺擺手,低頭從裡面取出一根熱騰騰的熱狗,「來一根,剛出爐很好吃。」

  「我不吃。」她雖然肚子很餓,卻沒有胃口吃。

  「吃過飯了?」他尋思。

  「沒。」她也沒有扯謊,實話實說。

  「回家這麼大半天都沒有吃飯?」顏樂一瞇眼,「你不是樂傻了吧?就算是歌星也離不開吃喝拉撒,你還沒成歌星就要先成仙啊?」

  「不是。」方筱安煩躁地嚷,看到他訝然的樣子,微微有些歉意,「對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過我真的不想吃。」

  顏樂圍著她轉了一個圈,「你不大對勁兒啊,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你爸媽……因為今天的事罵你了?」

  她不吭氣,站在那裡低著頭,髮絲遮住臉孔,看不清表情。

  顏樂察覺到詭異的氣氛,收斂笑容,把裝滿食物的大袋子放在林陰道的石凳上,面對面地瞅著她,也不吭氣。

  方筱安抬頭,「你幹什麼?」

  「等你。」顏樂指了指,「我看你什麼時候才肯說。」

  「沒什麼可說的。」她聳聳肩,扯動到被打傷的肩膀,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

  顏樂眼尖,聯繫一下前因後果,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看看手錶,「時間不早了,你要回宿舍嗎?」

  「……」她不好回答,不過沒必要跟他解釋。

  「你困不困?」顏樂突然冒出一句。

  方筱安納悶地眨眨眼,「不睏,你要幹嗎?」這種心情怎麼可能睡得了?她都快要傷心死了,睡著了一定會做噩夢。

  「跟我去樓頂看星星吧?」他笑得很燦爛,「今天晚上的天色不錯,適合看星星,咱們學校只有男生宿舍最頂層的門壞了,不過我們頂層住的學生不報修,物業管理人也沒注意到,現在那裡成了我和另外三個哥們的私人場所,還在上面放了張躺椅,很爽呢!」

  真會享受……

  方筱安皺了皺眉,「不要,我不方便去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下面沒有看門的門神。」他笑嘻嘻地勸說,「況且別人都在屋裡上網、打電話、睡覺,沒人會注意到你啦!去嘛,在那裡吹風很舒服,就算待上一整夜都不會無聊,難道你是怕我意圖不軌?」

  方筱安確實無處可去,腦海裡浮現父母對她朋友的詆毀,一怒之下點頭,「我去,你要是敢有什麼不軌,我直接從樓頂跳下去。」

  顏樂用了激將法,誰知方筱安如此認真,也呆了一下,「你太誇張了,我只是隨口說說。」

  「那還去嗎?」她悄聲問。

  「去!你願意去,我雙手歡迎。」他彎腰拎起那個大袋子,「走,既然你來了,我才不把這些食物拿給那幾個小子啦。」

  兩人爬上男生宿舍樓A棟的頂層,視野好似展開的畫卷,一下子開闊許多。天邊是繁華都市的夜景,霓虹燈閃爍,三層立交橋各自蜿蜒;抬頭仰望,星子也近在咫尺,好像伸手可及。方筱安鬱悶的心情豁然開朗,雙手一撐圍欄,點著腳尖往下看,居高臨下,只見校園小徑掛著一盞盞探照燈,幽靜朦朧,極為雅致。

  「喂,你站在那裡,很容易失足墜樓哦。」顏樂站在離方筱安十來步的地方,僵硬地在小木桌上擺食品。

  墜樓?這麼掃興的話都說得出來?方筱安回頭瞅瞅他,發現他連看都不看這邊,動了動腦子,忽然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有恐高症?」

  「誰說的?」顏樂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咪,提出最嚴重抗議。

  方筱安抿抿唇,「哦,那你為什麼站得離我那麼遠,是你說樓上風光好的,我都來看了,你怎麼不過來一起欣賞?」

  「距離產生美感。」他不大自然地搖晃食指,「你還是過來吧,我們統統把東西吃完,不要留給那幾個傢伙。」

  「不好,人家都在等你。」她哪能吃人家的東西?

  「誰管他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瞞著我串牌,故意要我當跑腿的。」他哼了哼。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挑明?」她不懂。

  「有句話叫: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就算我知道他們做小動作,也沒必要說出來。人有時候是這樣的,能不傷和氣,大家都開心,何樂不為?你不出現,我真就會把吃的拿回去,反正我也吃得到。真的挑破了,跟別人對著幹,傷人傷己,爭得個面紅脖子粗,還能得到什麼?」

  「那你每次都和阿璃吵得那麼凶。」

  「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很不幸,你們家阿璃就是兩者都占的人。」他故作無奈地攤攤手,「再說,大家只是拌嘴,還算不上吵架。所謂真正的吵架,都是原則上的事,我們還沒有昇華到那一步。」

  「道理都讓你說了。」她慢吞吞地走回來,坐在凳子發呆。

  「方筱安,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永遠都不會犯錯?」打開一瓶菠蘿啤,他喝了一口才問。

  「什麼人?」哪有不會犯錯的人?聖人還犯錯呢。

  「父母唄。」顏樂輕笑,「對子女來說,世上唯一不會犯錯的就是父母,就算是錯了也不叫錯,而是『關心則亂』,對,是『亂』不是『錯』,所以子女不能心生怨恨,只能感恩地接受。」

  「我才沒有怨恨……」方筱安下意識說出口,想再止住就不容易了,她惶恐地一個勁兒搖頭,「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其實我是……」

  「人家都說兒女被父母打,痛在父母心。」顏樂托住下巴,「你呢?你認為是你痛,還是父母痛?」

  「你什麼時候……」她震驚地站起來,「我都沒說。」

  「Sit  down,別激動!」他站起來把她給按下凳子,「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們出去被那位厲害的阿姨發現,她肯定告訴你父母。如果不是被父母逼得無路,以你這麼鴕鳥的個性絕對不會大半夜出來。」

  「我真的是一隻鴕鳥,什麼都做不好。」方筱安眼圈一紅,「為什麼連自己的父母都溝通不了?好多年了,還是沒有一點進展。」

  顏樂走到天台口的牆邊,斜靠在那裡,嘴角一勾,「你認為他們做對了嗎?」

  方筱安愣了一下,「這要我怎麼說?他們是家長,當然是對的,但是站在我的立場來說,卻不一定。」

  「這就是了,人做事肯定都以自己為衡量標準。」他又喝了兩口,仰頭歎道:「觀念不同才會有爭執,是對是錯,都被人的一張嘴皮子說完了,哪有什麼明確的衡量標準,問心無愧就行了。」

  對,問心無愧,不管對方是誰說了什麼,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方筱安反覆斟酌那四個字,心頭一下子輕鬆不少,微微笑道:「想不到你成了哲人,我的煩心事,讓你三言兩語就給化解了。」

  「我沒那麼偉大,只是沒心沒肺,不像你把什麼都放在心上。」他抓抓頭,「其實,世上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你死我活才能拚個道理?只是……換做是我,絕不會打你,女孩子是拿來寵的,不是虐待的。」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她立即將受傷的胳膊藏到身後。

  顏樂笑得像一隻精明的狐狸,指了指她的面頰,「這裡還有黑印,除非你剛從煤窯裡爬出來,不然就是很狼狽地被人修理了一頓,呵呵。」

  「你還笑!」她生氣了,有種被人看笑話的憤怒,推開凳子就要走人。

  顏樂趕忙拉住他,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痛得方筱安一陣低吟,他趕忙鬆手,「好,我不碰你,那你掀開讓我看看,如果需要什麼藥,我幫你找。」

  「不用。」她斷然拒絕,「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好。」

  完了完了,她又有要把他拒之千里之外,顏樂長歎一口氣,「你要生氣到什麼時候?我承認第一次接觸你,完全是因為安妮羅潔陰魂不散纏著我,只好故意和你插科打諢,但是後來我覺得你真的很有趣,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才……」

  「才接著耍我?」她接著他的話說。

  「你要這樣子扭曲,我也沒有辦法。」他聳聳肩,把易拉罐扔進角落裡的垃圾桶,「誰讓女人吃起醋來沒有理性呢?」

  方筱安傻眼了,她萬萬想不到,世上還有臉皮比城牆壁還厚的人!揚手要去打他,揮到一半又收了回來,一跺腳準備下樓。

  「好啦,別生氣,我給你道歉。」他攔在門口,誇張地作揖到底,「現在是凌晨兩點,你下去了要到哪?我陪你坐到快天亮再離開吧?」

  這番話說得方筱安左右為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委屈地回到原來的座位,雙手摀住臉,無聲無息地流淚。

  「還是吃點東西吧!」他裝作沒看到她哭,翻了翻袋子裡的食物,「剛才讓你吃你不吃,熱狗變成cool狗了,乾脆啃麵包,給,這可是『東海堂』的糕點,不吃可是給我省了錢知道嗎?」

  折騰大半天,方筱安也累得不能行,說肚子不餓那不大可能,她抹抹臉,取出錢包,「我跟你買,不佔你便宜。」

  「隨你,給一塊錢好了。」他不以為意地把糕點放在她旁邊,挑挑眉,「一般人想佔我便宜,可不容易呢!」

  安妮羅潔浮現在腦海,方筱安怪異地瞥了他一眼,「東海堂的東西有這麼便宜嗎?」

  「我給你打折你還不領情?」他一副「你無可救藥」的樣子搖頭,「OK,剛才是跟你開玩笑啦,這是有贈送券的,那一塊錢是我的跑路費。」

  聽罷,方筱安二話不說拿起蛋糕,一口口地吃起來。

  「真現實。」他感歎地搖頭,蹺著二郎腿晃悠,「趁你現在還沒紅,讓我多看幾眼,等你一炮而紅,再要跟你面對面說話都不容易。」

  「你說笑了。」她搖頭,「能通過第一次海選都是意外,下次肯定不行了。」

  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就像去參加之前,你不也是嚷著不行?到頭來先被淘汰的反而是劉璃那個大姐頭。」

  「我是幸運。」怪不得東海堂的糕點貴,真的很好吃。

  「那也是你有實力。」他伸手在她的面頰上刮了一下。

  方筱安的臉頓時紅得快要冒煙,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怎麼這麼……輕佻?」

  顏樂兩眼瞇成彎月牙,笑呵呵地一抬指尖,「你把奶油吃到臉上了,是不是想當明天早上的戰備糧?」

  方筱安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挎包,翻出一面鏡子。

  「愛美果然是女孩子的天性!我還以為你不在乎呢。」顏樂倒是認為她緊張兮兮的樣子十分有趣,「不要緊啦,我已經為你消滅那滴奶油,不會影響到你漂亮的形象。」

  他說她漂亮?她眨眨眼,轉過身去低下頭,兩手握著衣角不語,努力抑制內心的騷動。

  「嘿,說真的!」他彎下腰,蹲在她面前仰視,「今天站在評委前感覺怎麼樣?」

  方筱安迎視著他的眸子,眼珠一動,「緊張。」

  顏樂偏頭低笑,「難為你了,不過,有沒有也很興奮?」

  許久,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顏樂伸了一個懶腰,「往後可是高手如雲,不好好準備,確實危險哩。」

  方筱安訥訥地問:「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有……」話音未落,他站起身拿出手機,震動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喂?我還在學校,晚上碰到個可愛的姑娘,嗯,你們的夜宵我都拿來孝敬她,well,回去任你們差遣就是,行了別打擾我。」

  看他收線,她猜測,「是你的舍友?」

  「Bingo,挺聰明的嘛!」他笑呵呵地把手機揣好,「剛才忘了讓你打電話給家裡,萬一你父母打到宿舍找不到人,那就慘了。」

  「不會的。」方筱安搖頭,「我爸媽不喜歡三更半夜被人打擾,所以晚上十點以後都不會給人家打電話,天大的問題也是留待明天去解決。」

  「他們為什麼不給你配部手機?」別說大學生了,這年頭高中生用手機都是家常便飯。

  「爸爸說,手機是年輕人亂花錢用的,我拿著只會招惹是非,沒好處。」她輕輕地說。

  「你老爸將你保護得真周密,生怕你被壞蛋引誘,擔心手機成為媒介啊。」顏樂似笑非笑地抿抿唇,「好羨慕啊。」

  「羨慕?」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渴望被束縛。

  仗著個子高,他又摸了摸她的頭髮,「女孩,當你擁有卻不珍惜的時候,那就會讓根本沒擁有的人怨恨了。」

  「不要弄亂我的頭髮。」她掙脫開他的魔掌,抗議地瞪大了眼。

  「怪不得你爸媽一千一萬個不放心。」他雙眉一揚,「你真是單純的小紅帽,很容易被大灰狼吃掉。」

  「誰讓大灰狼是你!」她下意識噘起唇,沒有察覺到那抹撒嬌的意味。

  「NO!NO!NO!我是那個躲在樹後隨時狙擊的獵人!」他囂張地大笑不止,一屁股坐在身後的躺椅上,仰面舒展開躺下,「咯吱咯吱」地前晃後晃,「要知道,大灰狼再厲害,最終還是逃不過獵人的手掌心,你呀,覺悟吧!」

  方筱安的面頰鼓鼓的,可是並未動怒。

  「離天亮還早,我們計劃一下怎麼幫你練歌吧!」他坐直身子,從袋子取出更多的食物,擺了滿滿一凳子。

  面對熱情的他,方筱安有種預感,如果讓顏樂參加「鮮聲奪人」的男子組,不奪冠才奇怪!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21:44

第四章 我要飛  

  「醒醒,快點醒醒。」

  「別吵我,阿璃,讓我再睡五分鐘。」方筱安沉浸在一場華美夢中,裡面的她穿著華麗的衣裙,拿著麥克風盡情高歌,鎂光燈、螢光棒在黑壓壓的台下劃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線,漫天繁星與之交相輝映。

  「不成。」顏樂夾起一根油條在她鼻子跟前晃了晃,「吃完繼續睡好不好?」

  四周環境清新,油香味撲面而來,越發刺激人的感官。方筱安揉揉雙眼,困頓地睜開眸子,「是誰啊?這麼一大早……啊?顏樂!」

  「噓……小聲點。」他也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你要把全校的人都給驚醒嗎?到時就是跳進黃河也沒人相信我倆在這裡干聊了一宿。」雖然是故意嚇她,但他也很挫敗,以自己的人格魅力,竟然沒有讓小鴕鳥神魂顛倒,難道他之前在她眼中看到的情意都是錯覺?不然,她怎麼半點反應都沒有,總是若有似無地迴避兩人之間的關係。

  「對不起。」她猛然回想過來,「我怎麼會睡著了?」

  「困了就自然睡著了,有什麼關係,你睡覺時流口水的樣子好有趣!」嘿嘿,他悄悄地用手機拍攝下來,不過不打算告訴她那個關於口水的「真相」。

  「口水?」她尷尬地趕緊抹了抹嘴巴,「不會啊,我從來不流口水的,你看錯了。」

  「若是我看錯了,你為什麼伸手去擦?」他壞笑,「還是自己沒有底兒吧!哈哈,我拿了濕巾紙,你趕緊擦擦,快吃點東西,我們得在大家醒來之前下樓。」

  「為什麼要在大家醒來之前下樓?」她迷迷糊糊地接過紙巾擦臉,整個思緒還處於夢中周遊的階段,沒有恍過神。

  「你不擔心被人家看到上男生宿舍樓嗎?」他把手錶伸到她眼前,「現在才五點四十,很少有人起那麼早。」

  有點偷偷摸摸的意味……方筱安沒說出口,嚥了嚥口水,「不要吃了,昨天晚上吃了那麼多麵包,肚子裡好撐,我喝點牛奶就好。」

  「我專門下去買了油條又爬上來的。」他固執地坐在她對面,舉著那根金燦燦的油條。

  方筱安「噗嗤」一笑,「哪有強迫別人吃東西的?」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大膽在他眼前睡著,而他竟然一大早跑下去再跑上來只為讓她吃早餐。

  「我就是。」他往前遞了一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快點消滅掉,這裡還有一杯台灣的永和豆漿,不要浪費。」

  「我哪裡吃得了這麼多?」她一邊嚼著油條,一邊躲避他。

  兩人圍著天台繞圈子,像極了大人在小孩身後追著喂東西吃的一幕,直到方筱安沒力氣了,氣喘吁吁地坐在角落裡,「別再鬧了,我真的不能吃這麼多,你看參加『鮮聲奪人』那些女孩子一個比一個苗條,我又不是很瘦,再吃下去很多衣服就穿不了。」

  「原來你是怕發胖?」他上下打量她,「別擔心,你還不算太胖,吃完後下去跟田徑隊的人跑兩圈操場,消耗一下脂肪,這樣就OK啦。」

  還不算太胖?那麼,她其實已經有幾分胖了?方筱安慌忙放下油條,拿起隨身的小挎包就往樓下跑,顏樂沒來得及拉住她,在後面問:「你去哪裡?」

  「操場。」她的聲音傳來時,人已經在下一層樓了。

  「咦,女生真是一種奇妙的生物……」顏樂無可奈何地端著豆漿咕噥,「看來又要我全部吃光啊!」自言自語的功夫,有名女生已經衝出宿舍區,跑到不遠處的操場那裡開始晨運了。

  「看來昨天晚上的陰影已經擺脫了呢……呵呵……」

  「筱安,我給你設計的衣服怎麼樣?」看到離開多時的舍友回來,坐在桌前畫草圖的歐陽薇抬起頭,輕輕推了推鏡片,「下次還要我幫你嗎?」

  「要,太需要了,謝謝薇兒。」方筱安感激地抱住她,「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你很忙,一直在準備考研的事,如果有時間當然好,沒有的話當然是學習重要啊!你不像我,想考也考不上……」

  「那還用你說。」在一旁看書的慕容冷冷地打斷她,「耽誤學習的事誰會幹啊,除非是自甘墮落的那種人,這就難說了。」

  慕容的話尖酸刻薄,又勾起方筱安在家和父母爭執的不堪回憶,頭立刻隱隱作痛。

  「容容,你少說兩句。」歐陽薇整理了一下堆積在桌上的參考書,「考研不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我只是除了學習,也不知道做什麼,才會這麼專一學習,若是能找到一個精神寄托,大概比誰都不喜歡唸書。」

  「咦呀,還是我們溫柔美麗、高雅大方的歐陽薇小姐最體貼。」浴房裡含著牙刷的劉璃探出腦袋,「筱安你別在意,有些人就是眼紅,希望別人和她一樣平庸寂寞。」屋子裡起床最晚的劉璃直到方筱安跑完步回到宿舍,才慢吞吞去洗漱。

  方筱安最佩服劉璃的一點,就是她能含著牙刷滿嘴泡沫卻不影響吐字,既迅速又清晰。

  「那也比那些不知好歹跑出去丟人現眼,最後被人家甩也不甩給一腳剔除的人強多了!你說是不是,筱安?」慕容看都不看她,雙眼微瞇,翻過一頁書,可是紙張呼扇的聲音很大也很急促,甚至如裂帛,直刺心扉,讓人聽了禁不住毛骨悚然。

  方筱安為難地望著鬥嘴的兩個人,感慨萬千,事實證明:不管走到哪裡,人們都會遇到爭執,即使沒了顏樂,還有慕容……一個接一個,永永遠遠無窮盡。

  「不要理會,讓她倆爭吧。」歐陽薇麻痺地展開手中圖紙,吹了吹橡皮擦灰,「昨天劉璃回來就說了你們比賽的情況,容容是覺得參加這類比賽會讓你更找不到自我,因為報紙上、網上都說擔任各地『鮮聲奪人』評委的人說話很直接,如果沒有足夠勇氣的人一旦被Fail掉,不但會失望還容易受到打擊、失去信心,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容容是一片好心。」那個女孩子從不說好聽的話,常把人刺激得崩潰,然後她最初的善意也被忽略和掩蓋,「不過,既然去參加,我會做好心理準備的。」

  「我知道你昨天過了第一關,是不是?」歐陽薇微微一笑,「恭喜你。」

  「謝謝,沒有大家的幫助,我也不可能做到。」方筱安靦腆地臉紅了,「薇兒,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們說,最近我會住在宿舍,不回家了。」

  「叔叔阿姨果然不能諒解啊!」不知什麼時候,劉璃離開浴房,站在她身後,脖子上還搭著一條毛巾,不時有水珠濺落。

  「他們打電話來了?」方筱安飛快地轉頭問。

  「沒有,別緊張。」劉璃雙手壓在方筱安的肩頭,「我是猜的,看,你一大早就回來宣佈不回家住,眼睛腫得嚴重,黑眼圈更不用說了,要說沒事誰會相信啊?」

  方筱安落寞地垂下頭,「想要得到爸媽的同意,不大可能。」

  「哪個工薪階層的父母會把辛苦賺來的銀子讓子女拿去打水漂?」慕容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就是風刀霜劍,「當然啦,總有些例外的人,家裡錢多燒手,只好丟出去讓人家享受,不是嗎?」

  「你又在哪兒酸什麼?」劉璃「啪」的一拍桌子,震得歐陽薇的書本、圖紙懸空三厘米後自由落體,「我家有錢怎麼樣?妨礙到你了嗎?嫉妒就直說,我不會怪你的,犯不著成天含沙射影!」

  「怪了,我有指名道姓嗎?」慕容不慌不忙地撩眼皮,「偏偏有人急著對號入座。」

  「你你你!你和社會音樂系那個顏樂一個鼻孔出氣!」劉璃氣得口無遮攔,「我懷疑你們兩個是不是串通好了。」

  「誰跟那種油嘴滑舌的傢伙串通了?」慕容滿臉通紅地一甩書,「吵不過就別吵,隨便編派人家就顯得你很了不起嗎?」

  「你臉紅什麼?難道我說中了你的心事?」

  劉璃這句話,聽在方筱安耳裡也是一陣心悸,她不由自主去看慕容。接觸到其他兩個舍友的異樣目光,慕容氣得咬牙切齒追殺劉璃!

  「好了,你們要鬧出去鬧!」歐陽薇一手一個把她們兩個掃地出門,「上輩子一定是冤家,這輩子還要繼續吵。」

  方筱安笑得有點勉強,「其實,他們兩個都是大好人。」

  慕容的成績在外語學院雖不是第一名,卻精通四種外語,她的出色一點不輸給歐陽薇,她若是也喜歡顏樂,他會不會欣然接受?轉念一想,她又為自己的愚蠢而羞愧,都什麼關頭了,怎麼還有心情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爸爸媽媽要是真讓她走讀怎麼辦啊?

  「筱安,你有心事?」歐陽薇察言觀色,覺得一向唯唯諾諾的她有點不大一樣,但一時間又說不清楚。

  「嗯……薇兒,我想請問你,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父母信任你?」方筱安托腮,眨巴眨巴眼睛,「我真的黔驢技窮了,說什麼他們都不肯相信我能承受『鮮聲奪人』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甚至認為……我跟不三不四的人學壞了,因此我才會跟他們發生頂撞。」

  「不三不四的人?」歐陽薇何等慧黠,她一聽就明白了,「是說我們帶壞你?」

  「爸媽不瞭解情況。」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搔搔髮絲,「我就是傷腦筋,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們回心轉意,是不是我真的不該有自己的想法?」

  「每個人早晚都要離開父母,學會獨立,這是必然的,他們關心你,所以不放心。」歐陽薇善解人意,擔心地望著她,「關鍵是你有什麼打算?他們會不會讓你離開這個宿舍?」第一學年,他們都是在不同的宿舍住,後來學校開設分校,一部分專業的學生轉到分校去,尤其是女生宿舍大換血,每個專業均有人調配到不同專業的人那裡住,她們四個就這麼湊到一起,不管怎麼說都相處了兩年,吵架也吵過,彆扭也鬧過,心卻越來越靠近。只是她們都不是那種好話掛在嘴邊的人,尤其還有兩個嘴巴厲害的女孩,那更別想「溫馨」相處了。

  「我不想的,如果爸媽真要讓我走讀,學校是聽我的意見還是父母的?」她困惑地皺了皺眉,長吁短歎。

  「笨!當然是聽學校的意見啦!」

  劉璃和慕容一左一右,異口同聲地在她耳邊搭腔。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方筱安驚訝地張了張嘴。

  「在你剛才垂頭喪氣的時候。」劉璃彈了彈她的額頭,「傻瓜,宿舍分配的問題一向是學校宿管會安排的,咱們學校之所以讓不同專業的學生混住,就是因為安排不過來,你以為父母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合理的原因,為了方便管理,學校不會允許學生隨便退捨的。」

  「這次讓『琉璃球』說正點了。」慕容習慣叫劉璃的外號「琉璃球」,「你不要頭腦一熱就方寸大亂好不好?稍稍動下腦子也知道,學校又不是你爸媽開的,怎麼可能說走讀就走讀?又要簽字又要辦理手續,折騰下來,再有耐心的人都會煩。」

  「那麼我還可以繼續留在這個宿舍了?」方筱安恍然大悟,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太好了!」

  傻瓜,應該奇怪你為什麼不知道才對!歐陽薇還想起一件事兒,「筱安,下周是五十進二十的比賽吧,你打算怎麼練習?」

  「去KTV吧?」劉璃出主意,「聽說很多女孩都去KTV包幾個小時唱K,反正週三下午教師員工開大會,咱們都沒有課,一起去陪筱安練習吧?」

  「那不好,會耽誤薇兒他們學習。」方筱安搖頭,「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開什麼玩笑,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你一個人去我們還不放心呢!」劉璃豪氣雲天地拍拍胸膛,「算我一個,薇兒真的忙就算了,反正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我去,即使是很嘈雜的環境我依然可以看書。」歐陽薇舉手,「我報名,容容,你跟我們一起去吧!你的英文那麼好,如果有英文歌什麼的可以給筱安指點。」

  「她,我們請得動嗎?」劉璃哼了哼,不屑一顧。

  「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嗎?」慕容雙手環胸,冷冷地笑,「我去。」

  「到時你可別說風涼話。」劉璃事先惡狠狠地警告,「不然,看我不把你攆出去!」

  慕容偏過頭,當做沒有看到。

  「噔噔!」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啊?」劉璃正在氣頭,氣勢洶洶地打開大門,掀起礙事的簾子吼道。

  門口站著一位中年美婦,望著劉璃凶巴巴的樣子也嚇了一跳,「那個……請問方筱安是不是在裡面?」

  「是啊,你是什麼人?」劉璃有點不祥的預感。

  「媽媽?」方筱安衝過來,「您怎麼來了?」

  媽媽?劉璃呆了呆,指指那位女士,「筱安,她是你的媽媽?」

  「嗯。」方筱安不明所以地回道。

  慕容一聲輕嗤,「宿舍的形象讓你徹底『美化』了。」歐陽薇則是沉默不語地低下頭,繼續看圖紙,擦擦畫畫,忙得不可開交。

  方媽媽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說:「筱安,跟我出來一下,媽媽有事和你說。」

  「哦。」方筱安在母親面前,似乎又變回一隻小鴕鳥。

  望著母女倆遠去的身影,劉璃擔心地捶了捶門框,自我唾棄,「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下連累筱安了。」

  「現在後悔也晚了,你就在這兒祈禱吧!」

  這次,即使腦海早已湧起一千句一萬句反駁慕容的話,劉璃也沒心思去拌嘴了。

  「阿璃,我給你帶了豆豉排骨,晚上不用下去打飯!」

  「容容,桶裝蒙牛酸奶大降價,我給你捎了一瓶。」

  「薇兒啊,你上次去東海堂沒買到的點心我給你買了。」

  晚上六點整,方筱安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宿舍樓下晃悠上來。聽到她的喊聲,屋內幾個女孩大吃一驚,紛紛上前去摸她的前額。

  「你們幹什麼?我又沒發燒。」方筱安躲開她們,微笑著拉開塑料袋子,「快點趁熱吃,還有點心什麼的,離開冰櫃久了就不好吃了。」

  「你等等,先說和阿姨談得怎麼樣?」劉璃拉住她的手,一腳勾住一張凳子坐下細問,「東西不著急吃,我們不餓。」

  「我媽……回去了。」

  「撲通!」三個人差點又摔倒。劉璃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是問你這個,說的是你媽對你參加『鮮聲奪人』,還有回宿舍住到底怎麼說。」

  「媽媽說,如果我一定要參加的話,所有費用由我自己負擔。」方筱安的面色很凝重,「還有不能耽誤學習,如果期末考試的成績下滑到十五名以外,那就一定要在下學期辦理走讀。」

  「哇!」劉璃興奮地大叫,拍拍方筱安,「好消息啊,這說明你爸媽讓步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笑一個嘛!」

  「白癡,果然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慕容冷嘲熱諷,「沒有家人的援助,你讓方筱安砸鍋賣鐵去掙錢啊?」

  「錢?」劉璃還沒有反應過來。

  「參加『鮮聲奪人』需要化妝打扮,如果有機會參加到決賽,路費、住宿費、伙食費什麼的都得自己負擔,去年就是這樣子。」歐陽薇根據所知,一一道來:「筱安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平時的花銷都要從家裡拿,如果父母不給錢,要怎麼籌錢?」

  劉璃頭皮發麻了,「是啊,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些,筱安,要不我們陪你去打工,掙的錢都給你。」

  「阿璃,謝謝你。」哪有人這麼傻的,劉璃就是一個善良的傻瓜。方筱安搖頭,「別說容容和薇兒有多忙,就算你們都閒著,也沒有道理掙錢來給我花,你們陪我去K歌已經很夠朋友了。」

  「話也不是這麼說,當做是我們給你投資,又不是白給你錢。」劉璃打定主意,「朋友應該兩肋插刀,平時說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關鍵時刻支持你才是真的,我跟你一起邊K歌邊打工。」

  「好了,你別再添亂了,省省口水。」慕容一把推開她,「至少要一兩萬元,就算我們幾個人打工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付得起,你以為我們都是白領階層,月薪六七千嗎?整個比賽下來要幾個月,沒有父母支持,太不現實。」

  「那你說怎麼辦?」劉璃沒好氣地瞪著她,「你聰明,以你四國語言的本領當翻譯,在外企能掙不少錢,你幹嗎不幫幫筱安?」

  「就算我肯,有人要一個沒有畢業的翻譯嗎?」慕容冷笑,「你就不能現實一些啊?再說我掙那麼多錢才不會贊助一個完全沒希望的人。」她看到筱安臉色蒼白,依然狠心給她潑涼水,「筱安你可以討厭我,但是我還是要說,這種事情值得你這麼賣力嗎?要跟家裡鬧、要跟學校的規矩拼,還要死要活掙錢,有這個拼勁你絕對可以考研的。」

  「喂,你這叫『落井下石』!」劉璃看不順眼地抓了慕容的前襟,「你再打擊筱安,我馬上跟你翻臉。」

  「你現在沒有翻臉嗎?」慕容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她,「照照鏡子,你才是最不理智最愛起哄的一個。」

  「筱安,不要理她,你喜歡就要堅持下去。」劉璃鬆開手,拉住方筱安往外走,「我們現在就去練歌,用實際成績證明給他們看,投資和回報會成正比!」

  「讓我說兩句話,阿璃。」被劉璃粗魯地拉到門邊,方筱安硬是扭回頭,對慕容輕輕地笑了笑,「容容,因為我們的價值觀差好遠,你難免會反對我的選擇。但是,能讓我想要努力的東西實在太少,你已經很優秀了,所以不知道沒有目標的人,天天看著別人忙碌卻自己找不到突破口的時候有多痛苦,就好像在海上找不到方向,在霧中看不到五指,這會使我心慌意亂。」

  「筱安你別擔心錢的事。」劉璃握緊了她的手,「我只支持你,真的,如果需要錢,霍海陵絕對可以無條件贊助我們。」

  慕容瞅著一搭一唱的兩人,無力地搖頭,「你們說完沒有?我又不是讓你們放棄,要參加只管去,等到進了決賽再想錢的問題也不遲吧!」

  耶?對啊,現在想資金的問題實在有點杞人憂天了,如果等到要為錢發愁的時候,說明離成功也不遠了嘛!

  方筱安和劉璃同時點頭,「有道理。」

  「一對傻瓜。」慕容爬到上鋪,拉開毛巾被,翻個身休息去了。

  歐陽薇卻打開了東海堂的點心蓋,「你怎麼會有東海堂的優惠券?」

  方筱安脫口而出:「顏樂給的,還有幾張你要不要?」

  「顏樂?你什麼時候跟他碰面的?」劉璃眨眨眼,「昨天分開後,他就和我一起回學校了啊。」

  「那……那個……早上我回來吃飯……一起的……」她胡亂編了個理由,語無倫次。

  劉璃當然不會被她糊弄過去,只是人家不願說,又何必挑明呢?她也伸伸懶腰,走到歐陽薇身邊,捏了一塊,「讓我也吃幾口愛心甜點!」

  「媽呀!劉璃,你沒有洗手,黑乎乎的!」

  泡吧、蹦迪、唱KTV這些娛樂活動在社會上早已普及,沒有什麼具體的規則,想玩就玩,痛快才是所需!

  對於學生來說,尤其是大學生,一般會選擇下午去KTV,按鐘點算這個時段價格比較划算,身份複雜的人也少,不會招惹那麼多麻煩。方筱安與劉璃、慕容歐陽薇一起浩浩蕩蕩邁往那間叫做「美樂迪」的KTV。

  「現在應該怎麼辦?」四個人面對面,有點犯難。不是她們不願意掏錢,而是現實和她們預計的有大大的出入,為什麼——

  人這麼多?

  包房全部擠滿了……一般只有週末才會出現的情況竟然也讓她們給撞到了,是幸還是不幸啊?

  「要不,咱們再換一家?」劉璃煩惱地說:「反正KTV多的是,試試看。」

  慕容冷笑,「笨蛋。」

  「你幹嗎又罵我?」劉璃臉色煞白。

  「行啦,你們兩個不要在這個節骨眼吵架。」歐陽薇分開他們兩個,站在中間,「容容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最近一段日子是鮮聲奪人的賽期,和我們想法相同的女孩子肯定很多,大家都挑下午人少的時候來,自然也就沒位置啦。」

  「那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劉璃撐著額頭,「能有多少人報名,海選當天就有一大堆人被淘汰了。」

  「你知道什麼叫前赴後繼嗎?」歐陽薇微微一笑,「中國這麼多人,光是預選賽都要三天,你們那天去了,不代表所有人都被淘汰啊!再說這次活動不少人有興趣,即使不參加,也可能會想唱唱K,很正常的。」

  「那我還是等等吧!」方筱安看看幾個同伴,「你們不要陪我浪費時間,去做你們的事情好了。劉璃,我記得體育系不是要為高校運動會作準備嗎?人家都在練習,你這個體育部的部長帶頭翹班,學弟學妹會不會有樣學樣?」

  「上樑不正下樑歪,這是必然的。」慕容面無表情地說完,也坐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我把事情都交代過了,行不行呀?」劉璃惡狠狠地回應慕容,「不像某些人,明明心裡一百二十萬個不願意,還要裝模作樣在這兒充當好人。」

  「OK,你不願意我留下,我還不願意看到你呢!」慕容站起來就走。

  「容容、阿璃!」方筱安欲哭無淚,一手拉一個,「你們累不累呀?彼此包容一下對方不好嗎?」

  「哼!」雙方同時轉頭。

  「唉呦!」一聲柔弱低吟把大伙嚇了一跳。

  「薇兒,你怎麼了?」劉璃趕忙過去問。

  歐陽薇跌坐在地上,一隻手撫在腰間,一隻手揉著胳膊,滿臉痛苦,「好痛。」

  劉璃抬頭一看,從方筱安身邊走過幾個奇裝異服的年輕人,新潮的髮型看起來張揚跋扈,充滿了魅惑。有一個男生還不耐地彈了彈袖子,「切,好狗不擋路!」

  「站住!」在劉璃喊人之前,有人比她先開口,「你們撞倒人,不應該將她扶起來嗎?」

  「你說什麼?」那名髮型新潮的男生轉過臉,吊兒郎當走到方筱安跟前,居高臨下瞅著她說:「有種,再說一次啊。」

  好……好可怕,壓抑感使得方筱安縮了縮脖子,氣焰頓時矮了半截,「站……住,把人扶起來。」

  「哈哈哈哈!」男生捧腹大笑,彷彿聽到世間最可笑的笑話,「你要我去扶她?有沒有搞錯,是這臭丫頭擋我的路!」

  「路這麼寬,你們幾個人非要橫著一排進來嗎?」方筱安雖然害怕還是理直氣壯地跟他講道理。畢竟,歐陽薇是陪她來的,既然受到委屈,她不能熟視無睹。

  「誰規定不能橫著進來?」男生低下頭,越來越貼近她的臉孔。

  「只有……才橫著來……」方筱安咕噥一句,頭埋得更低。

  「什麼橫著?」男生的眉毛緊攢,口吻越發犀利。

  「她是說只有『螃蟹』才會橫行無忌!」更張狂的笑聲響起,順聲望去,一位身材高瘦的男生出現在眾人眼前,「敢情是咱們舞蹈系的人太寂寞,沒事都要找人陪你們『哈拉』一下?」

  「又是你,顏樂!」那群奇裝男女看到來人,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卻沒有一個敢上前來挑釁,「你又打算強出頭嗎?」

  「非也非也,我只是實話實說。」顏樂擺擺手,打了個呵欠,「上次是你們先纏著我們系的小姑娘,而且又是當著我的面,我好歹還是個學生會的幹部,總得意思意思吧?」

  「強詞奪理!你把我們的團長打得現在還在醫院,這叫『意思意思』?」帶頭的男生暴跳如雷。

  「誰讓他反應遲鈍,一頭撞到我後面的鏡子上?」顏樂無辜地眨眼,「學校也讓我寫了檢討,你還想怎麼樣?」

  「我們團長在醫院住了幾個月,你一點事都沒有,分明是學校在袒護你!」可憐的團長,吃虧了還要被人數落,什麼世道啊!舞蹈系的人紛紛點頭,義憤填膺地瞪著眼前的仇人。

  「無緣無故,學校幹嗎偏袒我?」顏樂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走到方筱安跟前,「你過分哦。」

  方筱安一怔,「我怎麼了?」

  「之前說好了,等我帶你過來,為什麼先跟她們跑了?」顏樂嘴角一勾,「來了不也是找不到包間?」

  「不用了,謝謝你,我和阿璃她們等……」

  「等什麼?!越等人越多,到晚上就是上班族的時間了。」顏樂不太高興地瞅了劉璃一眼,「準是那個女人的餿主意。」

  「什麼?」劉璃剛才被慕容堵話,火氣沒有地方施放,不由分說地上來就要海扁顏樂。

  圍觀的舞蹈系學生看劉璃比顏樂還凶,都抱著看好戲的姿態,幸災樂禍地往後退,誰也沒料到,劉璃中途轉向,一拳捶到那個舞蹈系男生的胸前,「叫你們欺負老實人!」

  「聽到沒有,以後不要欺負老實人,大姐頭會為我主持公道的!」顏樂厚顏地把她的話曲解一番,跳到劉璃身後,做出狐假虎威的樣子。

  劉璃翻個白眼送他,「美死你,這次算是看在那塊東海堂蛋糕的面子!」

  東海堂的蛋糕?顏樂捏捏方筱安的髮辮,「小鴕鳥,我給你吃的東西,你倒拿去送人。」

  「對不起,我是想我自己也吃不了那麼多……」

  「哈哈……給你的就是你的,要怎麼安排都由你。」顏樂上前兩步,一隻胳膊勒住舞蹈系的男生,「今天你要跟我繼續切磋一下嗎?」

  「你不要得意,安妮羅潔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跟女生拉拉扯扯,她還會在校長跟前處處維護你嗎?」男生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沒她的庇護,你不知道已經被學校開除多少回!」

  D大與歐美一所大學是姐妹校,也為D大提供建設援助、分配留學生名額,所以地位十分重要。安妮羅潔是對方校長的千金,來中國讀大學完全是個人興趣。校長極為重視這位年輕的金髮女郎,恰好安妮羅潔在前年校慶上給顏樂表演的節目配舞,就此一見鍾情,以至於每次校方要懲辦顏樂時,都會受到她的多方勸阻,本院的人都簡稱:顏樂是安妮羅潔的「人」。

  「誰要她庇護?」無緣無故被人掛上「所屬牌」的顏樂目眥欲裂,拳頭越握越緊,「滾,在我要你們好看之前,統統滾!」

  「顏樂。」方筱安察覺到那一絲瀕臨爆發的怒意,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上去握住他的手,指尖緊緊地扣住他賁起的血管。

  舞蹈系的男生趁機甩開他的鉗制,撒腿就跑;女生跺腳大喊,半天不見同伴回來,一個個驚恐地側著身子從顏樂身邊擦過,尖叫著離開——她們可不想像團長一樣躺在病床上。

  何必搞得這麼僵?劉璃吐舌,認為他做得過火,得罪安妮羅潔沒有一點好處——尤其他們是音樂學院的人。看慣了顏樂的嬉皮笑臉,第一次見識盛怒中的他,慕容和歐陽薇面面相覷,嚥了口口水。

  「顏樂……」

  「嗯?」呼吸急促的顏樂低下頭。

  「你幫我想好沒有?」方筱安訥訥地拉著他,「不是說好你幫我選幾首歌練習嗎?」

  顏樂好半天才緩過神,銳利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嗯,那首《我要飛》很適合你,仔細體會一下,能唱出你的心聲。」

  方筱安愣了一下後微笑,「適合我嗎?」那首歌說:你看看我有多自在,雙眼盯牢這現在,心情像海always  bright……他們能不能自由自在?能不能緊緊抓住現在?能不能有一個像大海般明澈的心態?

  一瞬間,顏樂有個重大發現:也許,這丫頭不是什麼怯弱遲鈍的小鴕鳥,她能不經意觸摸到別人的煩惱,敢於去揭開羽翼上糾纏的透明束縛——

  「好啦,去K歌,不要被那些人壞了心情。」歐陽薇輕輕咳嗽,「舞蹈系的人走了,裡面肯定有位置,再不去會又沒有位置了哦。」

  方筱安恍過神,立即鬆開手,紅著臉躲到劉璃身後,「不要再吵啦,阿璃,算我求你好不好?」

  誰喜歡天天吵架,又不是瘋子!劉璃吹了一聲口哨,不置可否。

  方筱安明白她是妥協的意思,開心地摟住她的胳膊。

  這樣子也能笑得跟傻子一樣?顏樂搖頭,心裡不是滋味地拉回她,「走,就跟你們說要等等我嘛!裡面早就留了一間!」

  咦?你什麼時候說要等你了?另外三個女生一副狐疑的模樣。

  方筱安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追問:「你什麼時候預定的?」她可沒有告訴他,他們什麼時候會出發來KTV。

  顏樂猛一止步,別有深意地回頭望她一眼,「呵,你那點事,瞞得住誰啊?」

  「唉呦!」

  後面急剎車的三位姑娘一個撞一個,歐陽薇在驚訝,劉璃在氣憤,慕容是說不出的複雜情愫,唯獨方筱安……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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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4 13:22:22

第五章 一加一不等於二  

  真是愧對江東父老啊!

  方筱安站著馬路邊,一手觸摸超市的玻璃櫥窗,盯著裡面實況轉播的「鮮聲奪人」賽事,難過不已。她的比賽剛剛結束,結果自然不用說了,關鍵是在台上丟足了臉,為什麼平時沒有好好去練習,短短幾天根本不可能提升多少唱功,評委那一句「你到底在唱什麼」說得她面紅耳赤,腦門充血,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是啊,她到底在唱什麼?

  都怪她瞎緊張,上去第一個音就低了八度,唱到後面更是沒有辦法再壓聲線,張了半天嘴發不出半個音,被人家毫不客氣地諷刺一番,送下舞台。

  走出來時,外面依舊是人山人海,還有數不清的女孩子勇往直前。一切都像夢,還沒有來得及捕捉到什麼,就已到了夢醒時分。腦海裡迴旋著朋友們鼓勵加油的話,她以和父母鬧翻為代價的事件便落下帷幕。沒有勇氣從入場時的大門邁出,方筱安悄悄地繞到後台工作人員的通行道,小心翼翼地溜出去。

  街上人海茫茫,她顯得那麼渺小而微不足道。電視台轉播的「鮮聲奪人」賽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黃色的橢圓形台標,應該是東陵電視台的地方賽。一位打扮中性、戴著眼鏡的女孩在引吭高歌,街上有不少人駐足,似乎被她的歌聲吸引,側耳傾聽。那女孩子唱的是歌星許美靜的《蓋被》,「一生中難免常會有不如意,道路太平坦會失去了勇氣,就算天塌下來把它當被蓋,我只想好好過現在……」

  「她叫越飛飛,是東陵賽區的選手,只有16歲哦。」男生戲謔的嗓音在方筱安耳邊若熏風拂過,「比你還小的選手。」

  「是啊,比我小多了,也比我勇敢多了。換成是我,天塌下來一定躺在那裡等死,而不會想像把天當被子蓋。」方筱安的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比畫,並不去看那個跟她說話的人,反正已經知道是誰了。

  「我不這麼想啊,呵呵。」顏樂把臉伸到她的面前,「世上就是你這麼膽小的人才會襯托出別人的豁達堅忍。」

  「我不要當陪襯!」方筱安被說中了傷心事,激動地揚起臉,「你都說我是小鴕鳥了,我討厭這種唯唯諾諾的性格,真的很痛恨,我想要擺脫!」

  「親愛的小鴕鳥,其實你滿足了大男子主義的我,也沒有什麼不好。」他不以為意地捏捏她的面頰,「不要緊的,反正你自己也說了,輸贏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讓你脫離了以往一成不變的格局,不是嗎?」

  「不要捏我。」她吃痛地閃開,困擾地搔搔髮絲,「話是這麼說,我還是很難過,你們都為我犧牲了這麼多,我太不爭氣了。」

  「好吧,你非要讓我說實話嗎?」他揚起不可一世的眉毛,撇撇嘴,「本來是不想打擊你的,現在不說也不行。以你方筱安的情況,我們根本沒有抱多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的唱功實在進步得很慢,儘管你有那個潛質,但是挖掘得比較晚,怎麼能做到吳下阿蒙『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呢?這次拿到這個成績,該偷笑啦!」

  方筱安受傷地望著他,兩眼淚水氾濫,「是你說我要拿出信心,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難道你都忘了?」他怎麼反覆無常?虧自己這麼信任他,她又上當了!

  「傻瓜,那是鼓勵的話,不能當做『不成功便成仁』的信條。」他哈哈大笑,「要做一個有主見的人,還要拿得起放得下,不然變成聽令行事,那跟先前有什麼區別?」

  先前?哦,是了,她一直都聽爸媽的話,不管付出多少,都得完成,所以,長久的願望是想要自己做一次主,一旦真的做了主,她反而忘了初衷,在那裡一味計較別人的看法,確實和先前沒有什麼區別呀!

  「所以啦,別再悶悶不樂,我請客,帶你去看電影好不好?」他像是在哄小娃娃,彈了彈方筱安額頭,「新上映的《頭文字D》,周傑倫飾演籐原拓海!」

  「不、不不。」她緊張地搖頭,「媽媽說,不能和男生私下出去玩。」

  「媽媽說?」顏樂爆笑,「小鴕鳥,你不是說要自己做主嗎?」

  方筱安咬咬嘴唇,鼓起勇氣說:「謝謝,我去啦。」

  「那走吧!」他拉住她的手,氣定神閒地領路,一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顏樂……」方筱安快要找個洞鑽進去了,可是怎麼掙也掙脫不開顏樂的手,忍不住看幾眼電視上那位少女,滿是羨慕地跟著他往前走。

  「就在前面那間『國際影院』,咱倆得早點進去,座位在中間,去晚了比較麻煩。」顏樂自顧自地說。

  怎麼像是事先預謀好的?

  沒走幾步,「國際影院」四個大字映入眼簾,人還真不少,本以為「鮮聲奪人」賽場吸引了本市所有人的注意力,看來,無論何時喜歡電影的都大有人在。

  顏樂低頭囑咐:「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啊?」方筱安怔了怔,大眼充滿疑惑。

  「別擔心,我不會賣了你,大不了有陌生人靠近,你喊警察叔叔。」他好笑地給她提供常識。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臉紅,「你去哪裡?」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邊走邊掏褲兜,不知在找什麼,「別走開,我馬上回來。」

  方筱安「哦」了一聲,乖乖地站在原地,一雙大眼四處亂瞄,發現別人的注意力投到自己身上,又趕忙收回來,低下頭。

  過了幾分鐘,鼻端飄來一陣爆米花味和培根腸的混合香氣,方筱安嗅了嗅,納悶地自言自語:「怎麼聞到食物的味道?」

  「來,抱住!」

  一大桶爆米花和兩根培根腸落入方筱安的手中,她睜大眼,「你買吃的去了?」

  「是啊,這樣子才有約會的感覺哦。」顏樂笑臉張揚,眉目間充滿飛揚的神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陽光男孩。

  「約會?」方筱安鸚鵡學舌地重複。

  「是啊,傳說中的約會不都是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坐在電影院,手裡抱著零食,然後你一口我一口嗎?」顏樂想了想,「好像不缺什麼了,走,咱們進去吧!」

  傳說中的約會?他沒有和女孩子約會過嗎?方筱安直勾勾地盯著他,越看越古怪,又不好意思問,只是淡淡地說:「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讓你破費,下次一定要我請客。」

  「下次?」顏樂的臉上閃過一抹欣喜,「Well,別忘記你說的話,不過還是等你找到工作或是打工賺錢再說,父母給你的生活費拿來請我,我也會沒有面子的!」

  「是,你厲害,都能打工賺錢養活自己,我到現在還是花父母薪水的米蟲。」她耷拉下腦袋,「看來評委沒有讓我繼續往決賽闖是有原因的,不然到時,我連參加比賽的錢都沒,拿什麼去參加?爸媽到現在還沒有原諒我,連個電話都不肯接……」

  「好啦,都是過去的事,你還要念念不忘多久?」他揉揉她的頭髮,「快點進去,不然到時候真的不方便往裡擠。」

  兩個人隨著人潮往裡走,電影院熱火朝天,大部分人都在討論《頭文字D》動畫、漫畫以及電影的關係,這幾年很多動畫拍成了影視作品,並且贏得好評,這部電影也不例外,光是宣傳早在一年前就展開,現在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怎麼能不讓人激動?方筱安旁邊那個位置上的人沒來,正好把食品暫時放在上面,她見顏樂四下張望,好奇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吃培根香腸。」他拿過一根香腸嚼了嚼,「燈滅了,準備看電影。」

  方筱安轉過臉,呆呆地望著大屏幕,逐漸被那充滿極速漂移的視野吸引,她很少到電影院看電影,尤其是和男生單獨在一起,剛開始動都不敢動,後來慢慢地被劇情抓住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神經。

  「我還以為這部電影會是R&B風格的曲子呢。」她感歎地說。

  「對,媒體也是這麼猜測的。」顏樂從她懷中的爆米花桶裡抓了一大把,「既然是由小天王Jay領銜,大伙都覺得會以他的唱風為主打歌、插曲的風格。不過現在看來,賽車時倒是以HIP-HOP和電子音樂為主……而抒情時以絃樂為主……聽說結尾是新歌。」

  「啊,這的確出乎人的意料。」方筱安興趣十足地說:「看來不能固定地以這個人平時的作風來衡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呵呵,所言甚是。」顏樂嚼「爆米花」的聲音嘎吱響,引得坐在前面一排的婦女懷中的小孩子伸手過來,「你也想吃?來,小MM,抓一把吃。」

  「不好意思,孩子太調皮了。」那婦女阻攔得慢了一些,眼看孩子已經抓著滿手的爆米花往嘴裡塞,只好抱歉地道謝。

  方筱安見顏樂給那孩子抹去臉上米花粒時,想起他也曾為自己拭去臉上的奶油,內心怦怦直跳,「你跟小孩子玩得這麼投緣……」

  「也不是啦。」他彎眉,不置可否,「只是覺得小孩子比較可愛,等他們再長大一些,我就不喜歡了。」

  「為什麼小孩子大了你就不喜歡?」她不懂。

  「因為他們長大了,就不聽我的話了。」他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如果下巴下面有長鬚一定會捋一捋。

  「小孩子大了當然會有自己的主見,為什麼一定要聽你的?」剛說完,方筱安也摀住了嘴巴,訥訥地看了看他,「怪不得……爸爸媽媽越來越不喜歡我了。」

  「咦,你都說他們不一定要聽大人的,所以也不必介意啦。」他慢慢地偏過頭,靠在她的肩上,「嗯……女孩子香香軟軟的,怪不得那麼多男生喜歡泡在胭脂堆,真是享受。」

  「不要這樣啦。」她害羞地伸出,兩隻手吃力地推開他,「被人看到不好。」

  他倏地作直身板,深深地望著她,許久,嘴角一揚,低低沉沉地笑道:「是不是沒有人看到就可以了?」

  咦?她不是這個意思啊!她怎麼總是這麼笨,詞不達意!

  「顏樂……」

  「嗯?」

  「我……我……」她結結巴巴地想要吐露長久以來的心事。

  「你說,我聽著呢。」此時的顏樂也屏住了呼吸,溫柔地催促她。

  「快看!」她突然把他往大屏幕上轉,「那輛車甩尾好漂亮!」

  暈死了,怎麼關鍵時刻冒出一個「甩尾」啊!顏樂無奈地扁扁嘴,也把視線調轉回到《頭文字D》上。

  方筱安同樣也有挫敗感,她真是鴕鳥一隻,那些話憋在心裡許久,為什麼沒有勇氣大聲說出來呢?現在可好,顏樂一定很生氣,理都不理她。方筱安悻悻地坐正,一眨不眨瞅著電影,也不輕易開口。《頭文字D》進入白熱化階段,場內的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甚至連方筱安都禁不住隨之輕呼。

  「還以為你不喜歡運動類的電影!」

  「不是啊,這個故事貫穿了美好的愛情,很好看。」

  「原來你對愛情充滿了童話般的嚮往!」

  「其實是……咦?」交談了半晌,方筱安突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兒,左右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身旁已經換了人,一個是劉璃,一個是歐陽薇,「怎麼會是你們?」

  「怎麼?不想看到我們啊!」劉璃一手擱在她的肩上,學著她的口吻說:「這麼大呼小叫,被人看到不好。」

  「阿璃……」她不好意思地問,「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

  「其實你是想問,顏樂去哪兒了吧?」歐陽薇好心地為她解答:「剛才你看得太入神,所以沒有發現顏樂的同學把他叫走了。一會兒咱們看完電影去吃晚飯,附近有一家很好的麵館——全國老字號『合記』。」

  「影片快要結束了,你們才來?」她眨眨眼,「哪裡來的票?」

  「顏樂給的,他昨天就給我們了。」劉璃不以為然地捏捏她的面頰,「壞丫頭,自己一聲不吭地跑掉,害得我們四處好找,最慘的是我手機沒電了,薇兒又沒帶手機的習慣,那個死慕容一早去參加外語系的演講大賽,顏樂通知不到我們,直到剛才我們想起電影票才匆匆趕來碰面!你看,都是因為你,我們沒有看上電影。」

  這麼說,剛才身邊發生的事,她一無所知?方筱安挫敗地耷下腦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沒有臉見我們,是不是?」劉璃大大地歎了口氣,「大傻瓜,那我到現在還沒通過CET四級,是不是要為你們這些日夜幫我複習英語的姐妹切腹謝罪?」

  「我……我只是……」

  「不要『只是』了。」歐陽薇溫柔地微笑,「你的想法咱們都明白,大伙是朋友,你如果心裡不舒服又不告訴我們,倒見外了,是不是?」

  「雖然不想承認,顏樂那小子確實比我們瞭解你,」劉璃拉拉方筱安的胳膊,「你們到底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方筱安還沉浸在愧疚中,沒反應過來。

  「你的事兒,他這麼操心,比我們還下工夫,你不動心啊?」劉璃揚起雙眉,「別告訴我你對他只是純粹的友情,鬼信!」

  方筱安眨巴眨巴眼,低下頭,「阿璃,他對我好,只是他有照顧弱小的習慣,讓人聽到會以為我自作多情!」

  「什麼照顧弱小?」劉璃表情怪異,「他哪有那麼好心?要說弱小,像安妮羅潔那麼纖細的金髮女郎豈不是更需要照顧?你什麼時候見他好聲好氣地跟她說過一句?還不是聽到她的名字就咬牙切齒?」

  方筱安搖搖頭,「不可能的,他不會對我有什麼特別意思的。」

  「你是自欺欺人。」劉璃掩嘴偷笑,「一點自信心都沒有,我還以為經過這件事,你會有什麼轉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方筱安歎了口氣,「我是沒救了。」

  「好啦,電影結束了,我們去吃麵,然後回宿舍前去租影碟,通宵看電影!」歐陽薇拉她起身。

  「薇兒?」方筱安一臉不可思議地瞅著她。歐陽薇一向是不怎麼愛玩的,別人在學習,她也在學習,別人在遊戲,她仍然是在學習,從來不把時間放在消遣上,今天怎麼會一反常態主動拉她去玩?

  「傻姑娘。」劉璃摟過她,低低地笑說:「你看不出來嗎?大家都是不想讓你沉浸在失落當中,才會絞盡腦汁為你安排活動呀。」

  方筱安的眼圈微微濕潤,許久,吐出了一個字:「嗯。」也許,她真的該好好計劃一下將來的路,這麼多朋友為她著想,為她費盡周折,她是不是應該好好地表現一下?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旁人,都應該的。

  那天晚上,方筱安在宿舍接到一個電話,那是顏樂打來的,儘管只有短短幾句話,她依然開心地一夜好眠。

  「今天過得愉快嗎?」

  「好好休息一晚,週一見,小鴕鳥。」

  明天見,顏樂,不管你是抱什麼心態對我,我都好喜歡你——這是方筱安睡著前所想的。

  本來以為「鮮聲奪人」這件事到此結束,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又會回到那個成天在飯堂、宿舍、教學樓三點一線上徘徊的日子。沒想到新的一周開始,她反而和「鮮聲奪人」的關係越來越密切。

  她剛從圖書館出來,就被一群人的異樣目光包圍,其中有個同系的女生走過來,劈頭就問:「方筱安,聽說你參加『鮮聲奪人』了?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爽?」

  「啊?」她呆住。別人怎麼會知道,她明明只告訴了舍友和顏樂,他們從哪裡聽說的?

  「別裝迷糊啊!校園網上還有下載你當時參加五十進二十的MV,現在是BBS上最熱門的帖子!」女生眉飛色舞地推推她,「想不到啊,平時那麼低調的你,竟然會參加『鮮聲奪人』這類活動,讓人刮目相看!」

  「什麼?」方筱安傻眼,腦子一片空白。學校的人都知道了……為什麼會這樣?

  「不只如此,聽說你跟社會音樂系的顏樂關係很密切?」那女生八卦地擠了擠眼,「有人看到你們在KTV約會,怪不得顏樂從來不理會舞蹈系的安妮羅潔,原來其中還有這麼隱秘的一段插曲,你不夠朋友啊!虧我們是同一個系的同學,都不跟我們說!」

  「我……我們不是約會……」她百口莫辯,「那只是在練歌而已,他很會挑選歌曲的。」

  「是嗎?顏樂在社會音樂系可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平時都不給同學講題,能對你親自點撥,你說這是為什麼?」那女生擺擺手,「別開玩笑了,交個男友又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你最好小心,搶了安妮羅潔的獵物,得隨時有接受報復的心理準備啊!」

  什麼跟什麼呀!方筱安有理說不清,索性推開她們往外走,多事的人緊緊地跟在身後盤根問底,逼得她差點哭出來。這樣下去,一旦驚動了校報的狗仔記者,她就會永無寧日,於是在忍無可忍的那一刻,她猛地轉身,深吸一口氣說:「我鄭重地再說一次,顏樂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請你們不要捕風捉影,破壞同學關係!」說完話的同時,眼神一飄,不經意間瞥到了不遠處的人影,那人就在樹下冷冷地瞅著她們——冷冷地,尤其是在她說完話之後,神色一片冰冷。

  是……顏樂?方筱安呆住了,她萬萬沒想到顏樂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怎麼辦?他一定聽到她剛才的「宣言」了!

  順著方筱安的視線,大家都發現了顏樂,嬉鬧著跑了過去,起哄地問:「顏樂同學,聽方筱安同學說你們什麼關係都沒有,那為什麼有人看到你們一起出入KTV?」

  顏樂揚眉一笑,「是嗎?KTV這種公共娛樂場所,大家同時出現,不算什麼新鮮事吧?」

  「不是啊,關鍵是你們那麼巧合地有好幾次同時出現,還有舞蹈系的人可以作證,說你們倆關係匪淺,這都是湊巧嗎?」那些人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漏洞,「還有,方筱安同學說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對此,你怎麼看?」

  「人家女同學都這麼說了,你們幹嗎再多此一問?」顏樂一向笑得戲謔,這次卻笑得十分認真,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她說沒有關係就是沒有,而且一點都沒有。」一邊走一邊理了理微亂的髮絲,「以後有這種緋聞直接來問我就好了,纏著一個女生多沒意思,我不介意女生們的目光多關注我。」

  這不是他!顏樂不是這樣一個譁眾取寵的人!方筱安神情複雜地瞅著他,在顏樂與她擦肩而過的剎那,想要跨出一步,說清楚情勢所迫之下的無奈,但是又沒有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靠近他,心中著急,也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漸漸地遠離自己。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劉璃出現在她身後,「雖然我很討厭那個油嘴滑舌的傢伙,現在倒覺得他挺可憐的。」

  「他有什麼可憐?」方筱安咬了咬嘴唇,努力平息此刻的激動情緒,「我才是被冤枉的那個人,可憐的人是我啊,阿璃,你幹什麼站在這裡?不用上課嗎?」

  「我去體育館拿器材給同學測臂力,看到一堆人圍在一起。」劉璃望著她蒼白的臉龐,淡淡地說:「也許他沒有說錯,你真是個小鴕鳥,無藥可救。」

  劉璃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方筱安頭頂,不光覺得難堪,還有一種被遺棄的滋味同時湧上心頭,她失魂落魄地走著,聽到劉璃在身後喊她,只是自言自語地呢喃:「吃東西,對,我餓了,想要吃東西。」

  飯堂的人不多,這個時候大多都是喜歡加餐的人在此尋尋覓覓。方筱安走到一個小窗口,探頭看了看,隨意點幾樣小菜,端在桌上吃起來。雖說是食不知味,卻也機械性地咀嚼著嘴裡的菜,忽然耳邊傳來的歌聲,「我想唱,要出心中的夢想,請你為我傾聽鼓掌……」

  「我想唱,這裡有我的夢想,一個人的舞台,你我她的目光……」方筱安下意識地哼出那段歌詞,這是每個參加「鮮聲奪人」的選手都十分熟稔的曲子,它凝聚了女孩子最初最美的心聲,即使被淘汰出局,每當聽到熟悉的旋律,她都忍不住會隨聲附和,所謂「念念不忘」當如此!

  站在台上的女孩子,也是和她一樣的心情吧?無論有多麼彷徨無措,只要看到台下一張張期待的臉孔,還有揮舞螢光棒的身影,都覺得萬分值得。仔細看看,掛在牆壁的電視在轉播東陵賽區的情況,那個熟悉的身影又映入眼簾,是顏樂說的那個名叫「越飛飛」的女孩。她只有16歲,舞步俏皮,大眼鏡框下一雙靈動的眸子骨碌直轉,正在經受來自社會各界的風風雨雨,不要說「一舉成名」,就是最簡單的「登台」也需要極大勇氣!

  「唱得好難聽,沒有剛才那個女孩好聽!」

  「就是,打扮得不男不女!」

  「還是趙茜茜漂亮!」

  「我覺得林楓最可愛!」

  ……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為什麼非要貶低別人來捧自己喜歡的人?參加比賽以來,聽到類似的評價太多,方筱安為越飛飛感到不平,唱歌不是選美,這個女孩子不是長得最出色的,但是作為最年輕的入圍者,她充滿朝氣、充滿活力,讓她羨慕也讓她感動,就算沒有一個人支持越飛飛,她也會支持她!一定會!

  「你打算買多少張手機卡?」

  「看看這個月底還有多少錢。」

  「短信可靠不可靠?」

  「應該可靠吧!『栗子』都是這麼做的,我們這些『楓葉』能落伍嗎?」

  「不過短信記分要是有人作假,還真難查出來。」

  「不管真假,反正該做的得做到位,我可不甘心落後!」

  「這倒是……我再去聯絡一下隔壁宿舍那群女生,他們班的男生特別多,到時候發短信比較沾光!」

  「OK,那我們分工行動,週末見分曉!」

  方筱安眨了眨眼,對他們口中的「栗子」、「楓葉」一頭霧水,只是隱約覺得和「鮮聲奪人」關係密切,於是一股不服輸的鬥志在體內逐漸燃起。

  方筱安走出飯堂,回到宿舍坐了一會兒,對看書的歐陽薇說:「薇兒,能不能借給我一張你平時畫圖的紙?」

  「可以啊,在櫃子裡面,門開著,要多大的你自己去取。」歐陽薇頓了一頓,「可以告訴我你要圖紙做什麼嗎?」

  方筱安拿出一張紙比了比,點點頭,「就是這張,我要做海報,貼在學校的宣傳欄。」

  「宣傳欄?」歐陽薇驚訝地揚起頭,「不是說笑吧?那種地方從來都是宣傳部的地盤,他們會讓你張貼嗎?」

  「應該可以通融通融吧!」方筱安皺了皺眉,「我會好好地跟他們溝通一下,希望那些宣傳部的人不要太不近人情才好。」

  「我看很難。」歐陽薇不是很樂觀,「宣傳部的人一向壟斷校內的大事小情,有什麼新鮮事都要獨家推出。」

  「啊?」方筱安握著紙的手緊了緊,「這件事我不想假借他人手。」

  「到底什麼事?」歐陽薇納悶之極,「非要做海報才行嗎?」

  「關於『鮮聲奪人』的……」方筱安長長地吁了口氣,「我想為其中一個女孩子建立後援會,並且幫她找到更多支持者,你說好不好?」

  「啊……這個提議……很有創意哦。」歐陽薇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不過,這跟你畫海報有什麼關係?」

  「海報上可以寫出後援會具體目的、募集一些具體辦法……」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的腦子不怎麼靈光,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具體的計劃,人多力量大,大家總會有好點子,你說是不是?」

  「這倒是,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歐陽薇望著她,狠下心潑冷水,「萬一學校裡沒有人願意加入你的後援會,怎麼辦?」

  「我……」方筱安臉色難看地說:「想過了,真的沒人加入,我也要自己做下去,可我仍然希望有人能夠和我一起支持她,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儘管她的表情十分嚴肅,雙眼卻炯炯有神,就連不以為然的慕容也探出腦袋,隔著一層蚊帳對歐陽薇說:「好啦,讓她去,碰壁了自己會跑回來,再�嗦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

  「可是,容容,你明知道——」歐陽薇皺眉。

  「讓她自己去決定!」慕容冷靜地靠在床邊,指了指那張紙,「我們給你提供原材料,至於要怎麼做只能靠你自己了,這種事情我和薇兒都沒有精力和經驗去幫你,所以自求多福吧!」

  「謝謝你們。」方筱安重重點頭,「我會努力去琢磨的。」

  「那個……」歐陽薇拉出抽屜,「我的畫圖工具都在這裡,你隨意拿去用,不過要記得放回原處哦。」

  「嗯,你放心,我不會弄亂工具。」方筱安小心翼翼地拿出筆和各種造型的尺子,平攤在自己床上,然後抓耳撓腮地考慮從什麼地方下手。

  「她在做什麼——」滿頭大汗的劉璃推門進來就看到她苦苦思索的樣子,好奇地問另外兩個旁觀者。

  「噓……」歐陽薇修長的指尖點在唇上,「別打擾到她,筱安在做一件公益事,咱們幫不上忙,最好也不要搗亂。」

  「什麼公益事?為什麼我們幫不上忙?」劉璃心直口快地質問,「有什麼忙是朋友不能幫的?」

  是啊,有什麼幫不上的?歐陽薇被她問倒,愕了一下。

  「薇兒,你平時時間緊促我明白,可你不要被某些人影響,也變得冷漠。」劉璃說著,也不看帳內的慕容,逕自走到方筱安身邊,「你在做什麼?」

  「畫海報,為越飛飛拉票加油!」方筱安頭也不抬,拿著橡皮和鉛筆,在畫圖紙上圈圈點點勾輪廓。

  「你一個人畫海報行嗎?」劉璃不懂她為什麼突然有這個打算,只是潛意識從她的角度思考問題,「要不要幫忙?」

  「不了,這次讓我自己來。」她稍稍頓了一下筆,嘴角露出淺淺的苦笑,「是不是沒有你們我什麼都做不成呢?」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劉璃忙不迭擺手澄清,「只是怕你一個人勢單力薄,影響力不夠大。」

  「所以我畫好以後,準備貼在學校的宣傳欄裡。」她認真地說。

  劉璃拍拍她的前額,「你是不是受刺激發燒了?宣傳部的人才不會同意貼在宣傳欄,那是他們的風水寶地,就像你要在『新聞聯播』之前插廣告,得付多少代價你知道嗎?」

  「不管結果怎麼樣,我都得去試試啊。」她平靜的心又一次被攪亂,握著筆的手也輕輕地顫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再度握緊。

  「嗯……勇氣可嘉。」劉璃先是怔了怔,很快露出讚許的微笑,「那就試試看吧,不行的話你可以回來找我哭鼻子。」

  「我才不會找你哭。」方筱安臉紅地抗議,劉璃的好意她不是不清楚,但越是如此,她越不願意給舍友添麻煩。

  「那你找誰去?」劉璃低下頭,故意在她耳邊吹風,「顏樂?」

  「阿璃……」提到「顏樂」方筱安好心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你不要再刺激我了好不好?」顏樂一定恨死她了,以後也不會再理會她,誰讓她的話重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她活該,一切都是她膽小怕事的下場!

  「傻丫頭……」劉璃摟住她的頭,壓在胸前低低歎息,「既然會後悔,當初又為何說出那些話呢?」

  世上沒有後悔藥啊!

  「我真的知道錯了……」方筱安抓住好友胸前的衣襟,傷心地掉下淚,「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呢?」

  歐陽薇和慕容彼此對看了一眼,都無可奈何地轉過頭去。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那個顏樂對你好,惹毛了另一波人,又怎會給你帶來這麼多無厘頭的煩惱?

  要說誰對誰錯,有些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罷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23:02

第六章 其實我很乖  

  方筱安拿著辛辛苦苦畫好的海報往宣傳欄方向走,沒想到在第一飯堂外被三四個剛剛打完飯出來的女生撞倒,海報被踩了幾腳,身上也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好不狼狽。顧不得傷口的痛楚,她一骨碌爬起,把海報重新捲好,吹吹上面的灰。

  「喂,你沒長眼啊,這麼寬的路還往人家身上撞?」某女凶巴巴地一指她的鼻子,「好過分!你也不道個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筱安被她的咄咄逼人的氣勢鎮住了,根本忘記了到底誰是受害者。

  「你看,弄得我一手都是油,還不快點找東西擦擦,愣著幹什麼?」那女生朝身旁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對方很快會意,伸手就去搶方筱安手裡的海報。

  「你們要幹什麼?」方筱安嚇得忙把東西藏到背後,左躲右閃,「我可以另外給你們找紙巾,不要這樣子!」

  「一張紙,有什麼了不起的。」兩個女生不著痕跡地掐了她的手腕一記,「不用找了,就用它給我們擦。」

  「不要,這個我還有用的!」方筱安吃痛地一皺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推開了兩個女生往外跑。

  「別走,撞了人就想逃走嗎?」她們在後緊追不捨。

  「你們不要仗勢欺人!」方筱安邊跑邊回頭喊,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道纖細的身影,她立即停住腳步,訥訥地說:「安妮……」

  「你們怎麼可以欺負同學呢?」標準的中文出自一位金髮女郎的口中。

  「安妮同學,你來評評理。」女生看到安妮羅潔,興奮地雙眼放光,「明明是她的錯,我們也沒有要她賠償什麼,只是拿張紙擦擦身上的油漬,這樣也過分嗎?」

  「你們要拿走我的海報,怎麼可以!」方筱安掏出一張面巾紙,「可以給的話我一定會給的。」

  「用不著你現在扮好人。」那女生一把拍開她的手,望著面巾紙飄然落地,冷笑道:「看到安妮小姐才想到維護形象?聽清楚,早在你勾引顏樂時,面子裡子都被咱們徹底看扁,什麼人不好搶,偏偏去搶舞蹈系看中的人,活該你倒霉!」

  方筱安一震,雙眼朝安妮羅潔望去,  「安妮……對他……」

  安妮羅潔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優雅萬千地道:「這個問題真的要我回答嗎?一般人是不會問的。」

  「哈哈哈哈哈……」各式各樣的嘲笑響徹耳邊。

  方筱安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對於顏樂與安妮羅潔的傳聞,她不是沒有聽聞,只是大腦選擇自動屏蔽,不作任何的思考罷了。

  「Well,不管怎麼樣,讓人家看到我們音樂學院的人內訌總不大好哦。」安妮羅潔雙眼微瞇,低柔地歎息,「老實說,你幸運得讓人羨慕又……嫉妒呢。」

  方筱安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挺直腰板,咬著唇說:「我會珍惜我的幸運。」

  我會珍惜我的幸運?

  這話一出,不僅是安妮羅潔,就連方筱安自己也驚訝不已--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如此充滿挑戰意味的話,卻緊閉雙唇毫無悔意,既然已經做了那麼多讓自己後悔的事,她要學著勇往直前,不再猶豫!

  「那很好啊,希望你真的這麼堅定不移。」安妮羅潔的笑容是那種清冷的高貴,不怒而威,看得周圍的人毛骨悚然。

  方筱安也付之一笑,毅然地轉身離去。

  「安妮同學,你就讓她這麼囂張地離開?」幾個女生氣得牙齒打顫。

  安妮羅潔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們一眼,眼角閃過一抹剛才不曾有的不屑,「不然你們說該怎麼辦?打她一頓,然後讓學校開除我?還是讓顏樂恨死我?」

  「不、不是啦,顏樂已經被那笨丫頭惹毛了,他遲早會回到你身邊!」某個女生急切地解釋,「我們也是看不順眼她拿雞毛當令箭。」

  「雖然我的中文一般,但是……」安妮羅潔寶石般的眼眸流轉如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是你們吧?」

  「啊?!」

  一群女生傻著臉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金髮女郎消失在視線中,還久久沒有回神。

  不遠處,靜靜地瞅著這一幕的男生靠在那顆參天大樹下,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看好戲的笑,壞壞的,邪邪的,可是在方筱安那句「我會珍惜我的幸運」和金髮女郎諷刺幾名仗勢欺人的女生後,緩緩轉為肅然。

  「哼,傻瓜。」什麼人最讓人看不起?就是這些一味地討好別人,看輕自己同胞的那些傻瓜,讓人輕視啊!

  為什麼,到現在還有這麼多盲目的人?

  一個月前的事就是這樣子的:方筱安向宣傳部的人請求張貼海報,結果被人家斷然拒絕,她並沒有多做糾纏就默默地離開了,然後在湖邊遇到顏樂。顏樂發現她的傷痕,心知肚明是被剛才那些女生拉拉扯扯時掐出的淤痕。但是,礙於她的面子,沒有直接捅破,還佯裝懷疑是她父親盛怒下造成的,奈何方筱安死活不肯說出真相,他總不能當那麼多的同學面前教育她吧?誰知道這在乎別人看法的丫頭會有什麼過激反應?只好採用迂迴戰術,再次拉她上屋頂的天台「溝通」。

  「你非要對我『冷酷到底』才罷休嗎?」不停地走來走去的顏樂忍無可忍地握著拳頭,一邊溜躂一邊提出抗議。

  「我……我我……」還在想會不會被人看到她又上男生宿舍平台的事,方筱安一時間沒做出正面回答。

  「我什麼?」顏樂不耐地搖晃她的雙肩,「你到底要怎麼樣?說句實話這麼難嗎?」

  「你要我說什麼?」方筱安被他搖晃出心底的怒意,「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我又有什麼必要對你說?」

  「小姐,你搞清楚,是你自己先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的。」他無辜地眨了眨眼,「難道我要厚顏無恥地說沒有這回事?你想讓我當眾否定你的話嗎?」

  她說不過他,氣得臉色刷白,「這麼說,都是我的錯了,既然如此,那我更沒有什麼好說的。」說著轉身要走。

  「筱安!」顏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們別再鬧了,好不好?」

  方筱安委屈地扁扁嘴,「我才沒有和你鬧……」天曉得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單純地聊天,她也會開心許久,他竟然如此扭曲她的心思!

  顏樂低低歎息,「我們到底要彼此誤會傷害到什麼時候?如果你沒有討厭我,而我也沒有討厭你,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

  方筱安望著他的眸子閃了閃,嘴唇微顫,「我們可以好好相處嗎?你看到了,我是一個沒有勇氣沒有方向的女孩,被人說兩句就會無地自容到恨不得抹脖子的地步,這樣子你還不討厭我嗎?」

  顏樂伸出一隻手撫了撫她耳邊的髮絲,「沒有勇氣比沒有骨氣好,至少,你是一個很有骨氣的女孩子,我欣賞。」他低頭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我能不能成為你的幸運?」

  我會珍惜我的幸運……這是方筱安自己說過的話,她當然不會沒印象,那溫柔的吻還有話語裡溫度都讓她禁不住熱淚盈眶,不敢置信地問:「明明有那麼出色的女孩喜歡你,為什麼不接受她?我不值得你喜歡,你會後悔的。」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世上優秀的人太多了,你要我都喜歡嗎?」顏樂似笑非笑,「因為怕我後悔而不敢接受我,不是和你參加『鮮聲奪人』大賽的心情一樣?怕失敗不敢報名,因噎廢食不是會失去很多嗎?你告訴我,有沒有後悔參加比賽?」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回答,「雖然失敗了,卻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門,由我自己做主的一件事,後果也由我自己承擔。」

  「錯!」顏樂搖指否定,「怎麼會是你一個人承擔後果?難道你被淘汰那天,我們這些人都在床上睡大覺嗎?」

  「當然不是。」她趕緊擺手,「那天你們花了好多心思逗我開心,這些我都知道的,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地說聲『謝謝』……我也知道對你們客氣,會讓你們更生氣。」

  「傻瓜,你說的『謝謝』還少嗎?」顏樂要笑不笑地一抿唇,拉住她的手,「有些事不需要說出來的,嗯?」

  方筱安的手輕輕地掙扎一下,然後任由他握住,臉上有了一絲含蓄的笑意,「現在懂了。」

  「那還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嗎?」顏樂若有似無地挑眉。

  「對不起……」她低下頭不敢看他,在他以為又要吃閉門羹時她卻抬起臉,「我想……我還是捨不得……我的幸運。」

  顏樂先是一愣,然後極度的歡喜席捲而來,他拍了拍後腦勺,「我不是聽錯了吧?你能不能再說一次?」

  「我捨不得我的幸運。」她還是低低地說,一字一字清晰無比。

  「再說一次。」他心花怒放。

  「捨不得。」

  「誰啊?」他會不會幻聽?

  「你!」方筱安哭笑不得,「要不要我拿著喇叭對全世界宣佈?」

  「好了,我信我信!」他心滿意足地吸氣,忍不住一把抱住她,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圈,「你有勇氣這麼對我說,我以後再也不會隨便生氣,我太高興了!」

  方筱安是蠻感動的,可是頭卻有點暈,嚇得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襯衫,「別鬧了顏樂,放我下來,大中午讓人家看到多不好。」

  「傻瓜,這裡是男生宿舍的平台,別人看什麼?我看是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仍是對別人的看法耿耿於懷呀!」他無奈地大笑一聲,仍是照她的話做。

  「誰說沒有人看到?」

  突然,各種古怪的男子笑聲驚擾到了平台上的小兩口。方筱安「嘩」地鑽到顏樂身後,猶如驚弓之鳥,怯怯地窺視眼前的三個人。

  「我還以為是誰呢。」顏樂見到他們,臉上揚起一抹慵懶的笑,伸手把身後膽小的丫頭抓到身旁,「不用怕,這幾個小子不會把你怎麼樣。」

  「原來是……」方筱安惴惴不安地開口:「你宿舍的人。」

  「嗯,你知道啊,就是那群標準損友。」他聳聳肩,「上次出去給他們買夜宵,然後就碰到你。」

  「什麼標準損友,是死黨密友!方筱安你別怕,上次我們三個的夜宵不是都孝敬你老人家了?」三個男生笑嘻嘻地圍住顏樂和方筱安,有的對她上下打量,連連點頭,「嗯……不錯……單純得可以。」

  方筱安狐疑地偏過頭,「什麼不錯?什麼孝敬我?」

  「唉,就是東海堂的蛋糕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笑道:「那是我們在超市買洗髮水抽到的獎券,他一股腦都給你了,沒有印象嗎?」

  方筱安恍然大悟,抬眼望向顏樂。

  顏樂避開她投去的目光,臉上微微赧然,一個拳頭落到舍友的肩膀,「說夠沒?說完快滾。」

  「唷,有人惱羞成怒了,顏樂,你是不是要殺人滅口?」幸災樂禍的男生們朝著方筱安擠眉弄眼,「小心點,單純的姑娘,顏樂那張嘴可是抹了蜜的,不要被糖衣炮彈迷惑哦!」

  「蜜?」方筱安捂著嘴嫣然一笑,想起顏樂和劉璃吵架時的刻薄,脫口而出:「是一隻忙碌的蜜蜂。」

  一面釀蜜,一面……蜇人。

  「哈哈哈……」幾個男生笑得東倒西歪,頭髮稍長的那位男生說:「經典,讓我想起歐陽修的一闋詞:江南蝶,斜日一雙雙……後面是什麼『身是為傳粉』之類的,我忘了,但是一直記得最後一句--常是為花忙!咱們偉大的顏樂同學不就是只辛勤奉獻的小蜜蜂?」

  「滾滾滾!」顏樂忍無可忍地舉起拳頭趕人。

  「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就趕人,有沒有搞錯,這裡是男生宿舍。」另外一位男生搓搓鼻子,「差勁哦。」

  「對不起,我馬上走人。」方筱安尷尬地立即走人。

  「唉,你別走,你要是走了,有人會跟我們拚命。」三個男生一齊擋住了去路,「方筱安,我們三個只是要向你做個自我介紹,別緊張,Ok?」

  「那個……」方筱安這才點頭,「我知道你們的。」

  「我以為你只知道他們是我的舍友。」顏樂也很驚訝,「還以為你對別人的事不會留意呢。」

  「他們是你身邊的人啊。」一說出這句話,方筱安頓時滿面飛霞。

  「咳……」顏樂很高興聽到她內心的話,「那你說說他們三個叫什麼名字吧!」

  「戴眼鏡的是作曲系的程遠,長頭髮的是舞蹈系的康夜,頭髮最短的是音樂音響導演系的麥加宏。」她如數家珍,「我說的有沒有錯?你們四個人並稱為音樂學院的『四大才子』。」

  「嘿嘿,姑娘誇獎了,小生愧不敢當。」程遠帶頭作揖,「既然對我們幾個如此瞭解,當是送一份見面禮給你,聽說你打算給『鮮聲奪人』的某個選手拉票,對不對?」

  「嗯。」方筱安聽到「鮮聲奪人」四個字,也很興奮,「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為什麼不問我?」顏樂吃醋地拉過她,「怎麼沒見你對我這麼信賴?不公平。」

  「我只是希望更多人支持越飛飛。」她不以為然地看了看他,「這和我信任不信任你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不懂我的意思啊?」顏樂洩氣地耷拉下肩頭,「算了,你要大伙怎麼幫忙,儘管說,別跟他們客氣。」

  「喂,這句話是我們三個說的,反倒讓你承了情,什麼世道!」康夜的笑中別有一抹深意,「方筱安,有些話得說到前面,咱們都是D大音樂學院的,有些事,大家心裡明白也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你說是不是?」

  「廢話了半天都沒有提到正題。」麥加宏用力一推他的腦袋,「阿夜是說,你們兩個在一起無疑是和安妮羅潔開戰,懂不懂?Of  course,咱們沒理由在自家地盤怕一個金髮女郎,只是行動起來,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她的牽制,你要有心裡準備哦。」

  「嗯,我知道的,謝謝你們提醒。」方筱安對顏樂說:「你好搶手。」要和他在一起,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承受能力。

  「不要也得要。」顏樂笑得一臉得意,「我屬狗,是塊狗皮膏藥的,粘上就揭不掉。」

  「知道了。」她突然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心裡沉甸甸的,膽子都沒了,眼前一片豁然開朗,也正是這樣,身上緊繃的神經也隨之鬆弛下來,之前受的傷隱隱作痛,疼得她輕輕抽噎起來。

  顏樂注意到她的不適,怒火上升,「以後離她們遠點,海報沒了可以再畫,要是受傷可是自己吃虧。」

  方筱安愕然地張了張嘴,「你……你都知道……那為什麼還……」

  「你不說,要我怎麼挑明?」顏樂無可奈何地歎氣,「女人撒起潑來真是可怕,當時那個場景,要是我出面,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總不能打她們對不對?」

  「怎麼和女生相處是我的事,不用你為我煩惱。」方筱安鄭重其事地揚起臉,「要是連這個也要你出手,那你就成了我的保姆。」

  「那我現在是什麼?」雖然她認真的樣子很有氣質,但是看在顏樂眼中就是很可愛,忍不住想逗逗,「你僱用的長工?」

  「做夢吧,這年頭都是鐘點工,哪裡還輪得到你當長工?」三個舍友毫不客氣地從三個角度賞他一記「天馬流星拳」。

  方筱安望著他們四個打成一團,很是羨慕,到底什麼時候,她的舍友們也可以打打鬧鬧成為莫逆之交呢?

  「好了,別鬧別鬧,我們說正題。」大鬧了半天,顏樂停手,「筱安,你要支持越飛飛,想好了嗎?論唱功,那位小妞在各個賽區可不是最強的哦。」

  「沒錯。」康夜撩了撩烏黑細長的髮絲,「下注都是要找把握最大的,你選的目標有沒有競爭力呢?」

  「不管別人怎麼想,在我心裡,她是最好的。」方筱安堅定地點頭,「一個16歲的女孩子如此勇敢,能在舞台上盡情展現自我,是件了不起的事,我做不到的,她可以,所以我敬佩、支持她。」

  「啊,你就因為這個支持她?」程遠並不樂觀,「可是你支持她還不夠,關鍵不是要拉更多人支持她嗎,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認同你的觀點啊!」

  「所以我才想聽一下你們的意見。」方筱安緊張得手心冒汗,「我知道你們四個人足智多謀,比起我一個沒有主見的笨女孩要強得多,只要是可行性強的主意,不管付出多少,我都不會叫苦的。」

  顏樂不忍見她皺眉擔心,手肘連撞了幾個兄弟,「擺什麼臭架子?怕麻煩、沒耐心,頂多我一個人幫她搞定,去去去,別堵在這裡讓我心煩。」

  「什麼話啊!」麥加宏恨不得掐死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當你是哥們兒,我們三個早就在屋裡看《哈哈笑》,還用得著大中午放著午覺不睡,爬到平台上被太陽烤嗎?」

  「對,差勁的是哪一個?」康夜挑眉,「要逞英雄也在咱們三個不在的時候,行不行!沒聽過人多力量大!」

  「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後援會的活動很難順利進行下去。」程遠語重心長地做出結論:「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走路吧!追星族是怎麼做的,你們知道嗎?」

  嗯?這個和追星族有什麼關係?方筱安和顏樂納悶地面面相覷。

  「不要小看追星族的能力。」康夜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外行,「別以為所有追星族都是一頭熱不講究原則的,真正追星,是要有嚴密的策略,懂不懂?」

  「追星還有策略?」顏樂和方筱安異口同聲。

  「不愧是小兩口,默契十足。」麥加宏無不諷刺地哈哈大笑,「顏樂,虧你還是什麼組織部的部長,愣頭青一隻,好丟臉,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

  「你算是吃哪門子醋?」顏樂白了他一眼,「安妮羅潔只是一隻剛剛破殼的幼雛,第一次看到誰就為誰著迷,你多接近她,早晚會抱得美人歸。」

  「你想讓我賞你一拳,還是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麥加宏臉色陰沉,「顏樂,再說一次我要你好看。」

  「你賞我一拳就能有勇氣去表白,那會解決很多人的困擾。」顏樂伸出雙臂,表現出捨生取義的樣子,「那就隨你。」

  麥加宏揚了揚拳頭,望了一眼旁邊方筱安緊張的眼神,又放下拳頭,「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是不是玩笑,你心裡最清楚。」顏樂摟住他的脖子,「說吧,哥們兒,有什麼周密計劃?」

  「問他。」康夜的拇指點向一個人。

  程遠低低地咳嗽幾聲,「筱安,你有沒有帶紙筆?」

  「有。」方筱安從隨身攜帶的小包內取出一支筆,「簽字筆。」

  「隨意,都可以。」程遠展開筱安畫的那張海報,「這張就當做練習,不要了,好嗎?」

  練習嗎?方筱安有點捨不得,但是……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她咬了咬牙,「好。」

  程遠笑了笑,欣賞她毫不掩飾的掙扎,開始在紙張的背面寫寫畫畫,「要支持一個電視節目上的女孩,方法很多也很零散,必須要有個統一的指揮棒,一項一項地指導每個成員的集體行動。聽著,最先要成立一個指揮部,裡面的成員各司其職,有負責統籌資金、有的負責道具,有的負責聯絡場地、還有的負責跑腿兒通信……等等,策劃者根據當前最新的形勢進行分析,然後商討出不同時段的任務目標,這樣子下來,才能有條不紊。」

  「我發現了。」顏樂一托下巴,「你比我適合當組織部長,小子,幾年下來你都在幕後操作不覺得累嗎?」

  程遠高深莫測地揚起眉毛,「可惜啊,誰讓鄙人的個人魅力不到家,這輩子只能做一個幕後工作者。」

  「筱安,你看怎麼樣?」顏樂最關心的還是她的接受程度。

  「我聽著覺得……內容很豐富。」方筱安汗顏地吐吐小舌頭,「你們都好厲害,連一個拉票的活動都能搞得聲勢浩大。」

  「要麼就不做,要做就得做好,這是我們四人的一向作風。」顏樂摸摸她的頭髮,「如果你肯聽他們的建議,不妨採納一下試試看。」貼在耳邊輕輕吹氣,「要知道,四大帥哥為你服務,這個待遇不是每個女孩都能享受的。」

  四大帥哥?

  身後三個男生不等他說完,聯手把他扔到天邊去,「你算哪門子的帥哥?」大家都很明白一件事--按照廣大群眾對「帥」的衡量水準來判斷,在場三位男生中的任何一個都比顏樂俊美。可是,說來也怪,只要顏樂一亮相,大家的目光就會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這也是金髮女郎安妮羅潔對他「一見鍾情」的最大原因。

  「你們是對我懷恨在心……」顏樂傷心地蹲在牆角假裝嗚咽,「有什麼了不起,一張皮相都是爹娘給的,我有什麼辦法?」

  「顏樂,你別傷心啊。」方筱安想到他說「有爹生沒娘養」,心是一陣抽痛,一邊來到他身邊柔聲安慰,一邊對三位帥哥控訴:「請不要以貌取人。」

  麥加宏是啞巴吃黃連,「小姑娘你也太……太單純了……這傢伙的臉皮厚到原子彈都打不穿,你不用為他心疼。」

  「怎麼會不在乎?」方筱安背對著麥加宏,認真地反問,「沒有人會一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是在乎的程度不同,不能把人家那句『不在乎』當借口為自己開脫吧?記得小時候,我因為開刀做扁桃體摘除的手術,打了不少激素,一年下來變得好胖,別的女孩子穿裙子我不敢,節食、鍛煉也沒用,對著鏡子恨不得拿刀子削掉多餘的肉,然後嘴裡說外表不重要,夜晚卻偷偷地哭,怎麼可能不在乎?有些人在笑,然而笑不代表他開心,有些人的心其實很脆弱。」

  顏樂的臉孔埋在方筱安的肩膀上,一雙黑眸朝對面的舍友投射出兩道光--有警告有挑釁有得意還有……說不出的一絲絲情意,他的下巴枕在那纖細柔軟的肩頭,低聲呢喃:「胖一點有什麼不好?我覺得你現在不好看,說不定還是以前的你迷人。」

  「說真的!」方筱安推了他一下,「我那時很苦惱。」

  「傻子。」他摟住她的身子,雙臂縮緊--傻子,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傻子,大男生的神經線條粗到麻木,哪有她想的這麼敏感,只是被她這麼一說,彷彿有一根細細的心弦隱隱作痛起來,也許,她提醒的正是他在一直迴避的吧?

  「我就是傻,要怎麼辦。」被他責難,她沒有難過,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酸酸的甜蜜。

  完了完了,如果「哼將」遇到「哈將」,一定難分難捨,這對固執的小兩口將來有得磨了--那三位有遠見的大帥哥一致如此認為,然後寂寞地被晾在一邊繼續曬太陽。

  長長的橫幅彩旗飄搖,顯赫的字跡閃閃發亮,桌上擺著一本簽名簿。

  「沒有人,還是沒有人。」劉璃長長地歎了口氣。

  「再等等吧,還不到三天。」方筱安點著腳尖,左顧右看,「也許有的人沒有看到,要有耐心。」

  「這麼大的太陽,看你都曬黑了。」劉璃憐惜地拍拍她的後脊背,「整一個白雪姑娘變成剛果人民的昇華過程。」方筱安不好意思地躲開,「沒那麼嚴重啦,阿璃,我沒事,你還是去宿舍休息吧!平時上體育課前都要抹那麼多防曬霜,現在受得了嗎?」

  「不要緊。」劉璃揚起手臂,「我抹了隔離霜,不怕失水也不怕烈日,比起上課鍛煉時的直接曝曬,在遮陽傘下好得多了。」

  「真是慚愧,你的休息時間還要陪我耗時間。」方筱安給她又拿來一瓶礦泉水,「多喝水,我看你缺水比較嚴重。」

  「嗯,別看我現在強悍,小時候身子弱得跟林黛玉似的,所以大人才會千方百計地把我送到體校唸書。」劉璃擰開礦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不過我不願意一直待在那裡,學不到太多文化課的知識,又比不了優秀的體育生,將來怎麼辦?還不是和人家越差越遠?」

  「你想得真遠。」方筱安靈光一閃,「記得你剛來宿舍的時候,跟我們說過,以後打算到一家IT產業的公司上班,是不是?」

  「那是和慕容鬥嘴。」劉璃一屁股坐在籐椅上,攤開雙臂舒展筋骨,「他們外語學院的學生找工作,很多人都把目標定在外企,根本看不起其他系的小老百姓,我不說大話,怎麼壓得住那丫頭的氣焰?你看,她每次都用鼻孔看人,多傲氣!我才不要輸給她!不過,IT公司需要的是IT精英,我一個只會玩電腦的人去了,純粹添亂,當保安人員差不多。」

  「是怕連累霍海陵嗎?」方筱安心領神會地打趣,「我懂,你現在已經開始為霍家的產業精打細算了。」霍海陵是劉璃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家大哥哥,整整大她五歲,現在國外留學,最近要回霍家的公司工作,劉璃等待重逢的這天很久了。

  「咦呀,你什麼時候學會編派我了?」劉璃作勢打她,「都是跟顏樂學的,我就說你跟那小子在一起,不會有好事的。」

  「不是啊,顏樂才不知道霍海陵是什麼人。」方筱安始終不忘給心上人解除警報。

  「有異性沒人性。」劉璃哼了哼,「你偏著他,看他們出的什麼爛主意,讓你在飯堂外面擺攤子拉人,若不是有我鎮守,你早就被舞蹈系那幾個女生掀了攤子,看吧,直到現在的都無人問津。」

  「計劃是要人來執行的。」方筱安不肯放棄,「他們說得再好,我總得把人手找齊,才能按部就班地展開嘛。」

  「OK,都是你有道理。」劉璃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搖搖頭,「老天爺,但願不要太早讓我感受到『三溫暖』才好。」

  「請各位同學抽空看一眼,這次活動會讓每個人獲益匪淺的。」方筱安耐心地扯開嗓子吆喝。

  「獲益?追星這種事情,女孩家自己看就好,還要拉出來獻寶,真是受不了。」

  「就是啊,我以為現在的小學生都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呢。」

  「走啦,大中午的,找個地方涼快一下吃刨冰。」

  ……

  說什麼的人都有,就是沒有正正經經地留下來咨詢的同學,方筱安失落地靠在椅背上,長吁一口氣,「也許,我是個不大尊重現實的人。」

  「這也沒什麼不好。」劉璃彎眉一笑,拍拍她的肩,「畢竟現實太殘酷,保持一點期望不是很好嗎?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很支持你?因為跟你在一起,會不時發現自己充滿生命力,有種想『拼』的慾望。」

  「想『拼』?」方筱安忍俊不禁,「你又不是拚命三郎,拼什麼呀?」

  「這種感覺你體會不到啦。」劉璃高深莫測地揚起嘴角,「只有守護在你身邊的人,才能體會到它的美妙,比如你們家顏樂,他不是也樂在其中?」

  「哪有啦,又扯到他。」方筱安面紅耳赤地一邊整理桌上的簽名簿,一邊嗔道:「顏樂對每個人都很不錯的,不只是對我。」

  「當然,  你是獨一無二的。」劉璃蹺著二郎腿,  涼涼地接口。

  方筱安回頭看看她,「你是要繼續調侃我,還是要幫我拉人?」

  劉璃搔搔髮絲,「我看你也別瞎忙了,拉人的事兒沒指望,咱們在學校折騰了三天都沒什麼反響,還不足以看清現實嗎?大部分人有偏見不感興趣,還有一部分人在安妮羅潔身邊那群小鬼兒的淫威下,也不敢湊熱鬧。」

  「可是只有我們,遠遠不夠的。」方筱安歎了口氣,「我上網查過,其他選手的後援會都有龐大的組織,咱們兩個忙不過來的。」

  「你打算要搞到多大規模?」劉璃拖著雙頰,有氣無力地問:「不會是要發動全市的人都支持越飛飛吧?」

  「怎麼可能?」方筱安靦腆地說:「但是,至少要做出點樣子,把本市支持越飛飛的人聚集在一起。」

  「哇塞,你的野心不少。」劉璃哇哇大叫,「知道那是多麼浩大的工程嘛!」

  「不知道啊。」方筱安偏頭想了想,「不過應該很難。」

  「知道難你還做?」劉璃算是服了她。

  「你不是說跟我在一起有種想要拼的慾望?」方筱安甜甜地笑了,「現在,我也有這種特殊的感覺了。」

  劉璃盯著她半晌,發出一聲哀鳴,「I服了you!」這丫頭,那股子認真的勁頭常人還真是難以想像!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25:33

第七章 一隻刺鳥  

  「事到如今,只有這樣子了。」

  「什麼?」

  「你家顏樂和我們三個。」

  「啊?」

  一搭一唱的對白在露天的場外響起,引起一陣撲騰聲。兩個女生大眼瞪小眼,指了指彼此,然後有志一同地問:「你們說真的?」

  前面是三位風格各異的帥哥,以程遠為首,一左一右分別是麥加宏和康夜,程遠彬彬有禮地一欠身,「要我再作自我介紹嗎?」

  「不、不用了。」方筱安又是歡喜又是驚訝,「為什麼你們會來?白天沒有課嗎?」

  「有啊,不過到大三這個學期都是可上可不上。」麥加宏聳聳肩,滿臉笑容,「看到我們出現你不高興嗎?」

  「高興,真的高興。」方筱安鄭重其事點頭,「由你們這群請都請不來的大忙人幫忙,我歡呼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高興?那個……顏樂呢?」

  「就知道你會問他。」康夜吹了吹額前的髮絲,「顏樂他們系的人叫他去參加一個畢業生晚會節目的綵排,晚點就過來。」

  「畢業生?是今年的畢業生晚會嗎?」劉璃拉拉方筱安,「明年這個時候,就輪到別人為我們餞行了。」

  「是啊,很快的。」方筱安不無感慨,「好像什麼都沒學好,就要匆匆離開,有點惶恐。」

  「你們在那裡瞎感慨什麼的。」麥加宏望天,「還是看看眼前,一直沒有新成員加入,我看你要改變策略,以退為進,是不是,阿遠?」

  程遠一推鏡片,笑而不語。

  「我有個好主意。」劉璃似乎對他們的話恍若未聞,「筱安,他們三個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使用一個美人計,利用他們幾個的色相招攬人氣,怎麼樣?」

  「這算什麼好主意?」麥加宏第一個抗議,咬牙切齒地瞅著她,「女人,不要以為你是體育系的人,我們音樂學院的人就會怕你!看在筱安的面子上,咱們不跟你一般見識,別蹬著鼻子上臉!」

  康夜眨眨眼,很聰明地採用攻心策略,「筱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要顏樂拋頭露面,你心裡什麼滋味?「

  「我……」方筱安噎住了,「我沒有要你們出賣色相的意思,阿璃也是開個玩笑。」

  「不需要你圓場啦。」劉璃推開心軟的好友,氣呼呼地一拍桌子,「我就是要求你們三個男生犧牲一下,能死啊?長得好是本錢,不充分利用,簡直是資源浪費,現在講究垃圾回收再利用,何況是你們?!」

  「臭八婆,怪不得顏樂會被你氣得半死,原來說話這麼橫,把我們三大帥哥和垃圾相提並論,什麼鬼邏輯!」麥加宏也學著她敲桌子,「這麼凶,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放心,嫁誰都不會嫁你,別再癡心妄想用什麼勞什子的激將法招惹我!」劉璃毫不示弱地還以顏色,「不想幫忙來湊什麼熱鬧,滾滾滾啦!」

  「我今天不修——」麥加宏話音未落,就被身旁的程遠和康夜拉到一邊涼快,康夜摀住他的嘴,「你別和女生斤斤計較,不是說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時時刻刻保持紳士風度嗎?」

  「紳士風度是對淑女。」麥加宏含糊不清地咕噥,「那瘋婆子算淑女嗎?」

  「她好歹是方筱安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魚情看水情,總得顧忌著一點輕重厲害,是不是?」程遠好脾氣地給他分析,「哪,先前商量好的,你不合作,我們只好把你開除到特別四人組外了。」

  「好,好好,你們有理。」麥加宏挫敗地耷拉下肩,「行了,我投降,要怎麼做你們說,出賣色相或是干體力活,隨便隨便!」

  康夜露出顛倒眾生的笑,「別說得那麼難聽,像劉璃說的,資源充分利用也沒什麼不好啊,不過暫時還用不著,我們先製作一些專用的工具吧!」

  「製作工具?」方筱安眼前一亮,「是你上次說的那些小冊子什麼的?」

  「對。」程遠接口:「本來是要等你拉足成員再進行的,不過現在的情況要提前製作,等我們做出一點小成果,自然會吸引人來吧。」

  「什麼冊子?」劉璃看到他們能息事寧人,也不好意思再鬧下去,乾脆主動和程遠攀談,緩和一下氣氛。

  「冊子以記載專業用語和賽事戰況為主,還可以印上一些比較吸引人的廣告。」程遠支著下巴,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製作好一份內容,看你們是喜歡彩印還是黑白印,我們去找人在學校的宣傳部裡免費印出來,當成宣傳品,發給別人看,這樣子會拉來不少原本不瞭解『鮮聲奪人』的人,為他們培養興趣。」

  「不錯嘛。」劉璃誠心地讚歎,「是你的主意嗎?」

  「這算什麼?程遠是我們的音樂學院的智囊團軍師。」麥加宏翻個白眼,「少見多怪。」

  劉璃吐吐舌頭,「追求女生失敗的男人果然有心理障礙,處處和人針鋒相對。」

  方筱安臉色刷白,不著痕跡地拉拉她,「別亂說了。」幸好麥加宏沒聽清楚,不然又要引起世界大戰。可惜她不知道,此刻,程遠和康夜的胳膊差點被麥加宏掐斷。

  方筱安走前一步,「我來提供小冊子的內容吧?鮮聲奪人方面的資料,我也找了不少,可以多提供些。」

  「那好。」程遠拉開凳子坐下來,提起筆,「你說一下,我記錄下來,然後由康夜負責封面設計,最後讓顏樂拿去複印。」

  「嗯……讓我想下,從什麼地方說起比較好。」方筱安略微思索一下,「先是『鮮聲奪人』的術語稱謂,我們可以起個名字叫『鮮聲奪人詞典』,比如『海選』、『PK』、還有『栗子』、『冰激凌』、『楓葉』……」

  「你一個一個地說。」程遠抬起頭,微笑著鼓勵她,「慢慢來,不著急的,我們盡量地總結完整,把能想到的都補充上去。」

  「什麼是PK?」

  「PK是2選1的單挑淘汰賽,一般由評委挑選一個發揮不大好的選手,再加一個觀眾短信支持率最低的選手,兩人站上PK台清唱比拚歌藝,由觀眾評審選擇被淘汰者,剩下的那個人晉級下一輪。」方筱安一邊思索一邊說。

  「聽上去,有點類似於各大洲賽區選美。」劉璃縮縮脖子,「筱安,你參加比賽的時候也遇到過PK的情況嗎?」

  「沒有。」方筱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那還是大規模的海選範圍,人家PK的選手都已經是選拔出來的實力派了。」

  「你也很厲害。」康夜一手搭在麥加宏肩上,一手撩了撩發,迷人地笑,「沒有幾個姑娘有勇氣在那種場合表演,聽說評委都很苛刻,不少人都是笑著進去哭著出來,你堅持下來還通過了第一次比賽,不是嗎?」

  「湊巧,我比較幸運啦。」被父母責難慣了,方筱安最不適應的就是別人的誇獎,此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有沒有人告訴你,過度『謙虛』就是『虛偽』了?」程遠仍是彬彬有禮地笑,那笑意中帶著一抹幽光,「你擁有親身體驗,這點是很多Fans都望塵莫及的吧?」

  「嗯?」方筱安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但是再去仔細體味,又不覺得有什麼異樣。是錯覺嗎?為什麼會覺得程遠在諷刺她呢?不會的,程遠是顏樂的好友,對她也很好,一定是她太緊張誤會了麼。

  「接著說,什麼是『栗子』、『冰激凌』、還有『楓葉』?」康夜敲敲紙上其他幾個奇怪的名詞,「是外號,還是什麼代號?」

  「所謂『栗子』是Fans對厲緋紅的暱稱,因為她名字中有個『厲』字,換言之就是『粟子』的意思。同理可推,『楓葉』就是林楓的粉絲、『冰激凌』就是杜子凌的粉絲,而『楊桃』則是粉絲們給陶陽的稱呼。」方筱安解釋,「所以,像我這樣子支持越飛飛的選手就是『月光』。」

  「因為『越飛飛』裡面有個『越』字?」劉璃哈哈大笑,「明白了,嘿嘿,筱安,幸虧你沒有晉級到前幾名,不然我們豈不是要成為你的『方便面』?」

  「阿璃,你再笑我,我要生氣嘍!」方筱安揚起小拳頭,臉蛋紅撲撲的,「我沒有晉級很傷心的,真的。」

  「真的嗎?」劉璃眼尖,餘光瞥到遠道而來的男生,趕忙摟住方筱安,急促地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下,「不氣不氣,氣了就不漂亮啦,我親親一切不開心的事都煙消雲散!」

  「變態女!」麥加宏渾身起雞皮疙瘩。

  「劉璃,你給我閃邊去!」聲到人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方筱安身側,一把將她扯回到自己懷裡,「我一不在你就占筱安的便宜!」

  「顏樂?」看到他,方筱安不由自主地綻開笑顏,「你們的綵排結束了?」

  顏樂向三位舍友投去一眼,然後轉過頭凝視她,「是啊,他們跟你說了吧?本來還能更早走,不過舞蹈系的人說是演唱者和他們編舞的配合不好,重新又演了幾次。」

  舞蹈系……一定會有安妮羅潔吧?想到這裡,方筱安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乖巧地點頭應承,「是這樣子啊……」

  顏樂挑起眉,「你不問什麼嗎?」

  「我問,你會告訴我嗎?」方筱安反問。

  「如果你問,我會說。」顏樂乾脆地回答。

  「那是不是我每次問,你都會回答?」方筱安吸了一口氣,再問。

  顏樂心頭一震,是啊,第一次問,可以理解為她在意他,他會欣然回答,那麼往後每次都問,他會不會為此心生厭煩?這個女孩子雖然是溫順的,卻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會任自己處在一個危險的境地。除非,她拼了命想要完成或是改變什麼——當初,他就是因為欣賞她不經意流露的韌性才會一步步接近,不是嗎?

  「所以,我在等你。」方筱安拉住他的衣角,微微一笑,「等你讓我可以一次問完,以後再也不用重複的答案。」

  她的笑如清泉,緩緩滑過他的心房,延伸到四肢百骸,通體順暢不已。顏樂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相信我,你不會等太久的。」關於安妮羅潔,他早就想有個乾脆的了斷,只可惜人家精明得很,追求是追求,從來沒有明明白白地說一句表白的話,他連拒絕躲閃的餘地都狹窄得很,要如何拒絕?不過,有了筱安在身邊,他那種虛榮心態也有了很大改變,是該主動出擊了。

  「我相信。」她偏過頭笑,「顏樂從來不騙我。」

  「喂,丫頭,你太想不開啦!他的話怎麼能當金科玉律?」劉璃差點摔倒在地,「被吃得太死,你對他就沒有什麼吸引力啦。」

  「你才想不開。」麥加宏將那張宣傳單貼在她額前,「笨蛋,你看不出來,真正被吃死的人是顏樂嗎?」

  「開什麼玩笑?」劉璃才不信。

  「有一種男生,吃軟不吃硬,與其強迫他做什麼,不如懷柔事倍功半。」程遠也彎腰從箱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方筱安那句『顏樂從來不騙我』是對顏樂最強的殺傷力,那種無條件的信任,會讓被相信的人粉身碎骨——也毫無怨言。」

  劉璃打了個寒噤,「真的假的?筱安柔柔弱弱的,有那麼厲害啊?」

  「自古『溫柔鄉就是英雄塚』。」麥加宏擺擺手,「凶巴巴的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你這個馬後炮,有力氣幹嗎不去追安妮羅潔?」劉璃激動地作勢要掀桌子,「一切問題的根源都在那女人身上,你搞定她,再來姑奶奶跟前大放厥詞也不遲!」誰都知道麥加宏喜歡安妮羅潔,偏偏這個火暴浪子在感情方面遲鈍得像頭恐龍,三年下來連句話都不敢和心上人說!

  「別激動……」康夜用力壓住桌子。

  「我怕你啊!打就打,沒人把你當女人!」

  麥加宏掀起桌子的另一角,害得康夜顧此失彼,左壓右按,好生狼狽。

  程遠頭痛地揉揉太陽穴,索性拋開溫文的形象,大吼一聲:「談情說愛的到左邊,吵架打架的去右邊,幹活的站中間!」

  一聲令下,鴉雀無聲,只有桌子「咣啷」一聲落地,發出微弱的抗議。

  「你看,這個封面好看不好看?」

  眼前出現一本湛藍底色的小冊子,上面印著「鮮聲奪人」四個篆字,麥克風成波浪的形狀環繞在越飛飛的頭像四周,小姑娘那幅大眼鏡下的眸子亮晶晶,笑容掛在嘴邊,手指在胸前微彎是她的招牌動作——心連心,如同閃耀光彩的彎月,在夜晚群星的襯托中脫穎而出,風采迷人!

  「好精緻。」方筱安喜出望外地接過來,指尖細細摸索,彷彿還能在上面感受到打印時的熱度,「顏樂,幫我謝謝康夜,這個封面設計得很棒,如果只有我和劉璃,一定沒有辦法弄得這麼正式。」

  「好說啦,主要是你有這份心,不然我們也不會想到做這個。」顏樂美美地接受女朋友的讚歎,「印刷方面,由於彩墨有限,只能印幾十本彩色小冊子,其他都是黑白的,所以你區分著分發,一般人看黑白的就可以。對了,附錄按照你說的加上了最後幾場晉級賽的時間,不過程遠他們都認為沒有必要,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方筱安淡淡一笑,任風吹亂了一頭柔軟的髮絲,「很多人看好人氣最高的厲緋紅、歌聲精湛的杜子凌、漂亮狂野的林楓或是活潑可人的賈佳以及實力唱將陶陽等。是,越飛飛沒有其他選手的明顯優勢,但是在我心裡,她的每一場比賽都充滿朝氣、充滿生命力,給我好多好多驚喜。看著她笑著在台上又唱又跳,我會驚訝,怎麼有這麼一個像精靈般率真的女孩子?想到哪裡唱到哪裡,說說笑笑地會讓人跟著一起興奮,我願意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管能走到哪一步,不管能不能進十強,都不重要,既然參加了,她就屬於這個比賽。」晃了晃手裡的小冊子,「就算後面的比賽沒有她的參與,這場比賽對她、對支持她的人而言都是完整的。」

  顏樂靜靜地聽她訴說,許久,伸手為她整理好耳邊的發,「唉。」

  「怎麼了?你為什麼要歎氣?」方筱安好奇地抬起小臉,「你認為我做得不對嗎?」

  「不是。」顏樂微微笑,也拿起一本小冊子,輕輕地敲了敲眉心,「只是有點感慨,覺得你變了好多,讓我有點詫異。」

  「我變化?」方筱安伸開雙臂,思緒轉了個圈,偏著頭單純地問:「真的嗎?那這個變化讓你不喜歡嗎?」

  「小傻子,變化就是變化,好不好都變了。」他一點她的鼻尖,「不要因為身邊的人喜歡與否而將就自己,我喜歡看到你最真實的一面。」

  方筱安難為情地轉過身,「好肉麻,我不要聽了。」

  顏樂哈哈大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嗎?」

  方筱安皺彎了細眉,「甜言蜜語是好聽,可惜很多都是騙人的,那還不如忠言逆耳。顏樂,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比程遠他們三個受女孩子歡迎?」

  「因為我魅力四射。」顏樂毫不客氣地誇誇其談,「要知道,皮相是不能長久的,雖然沒有那三個小子好看,我卻比他們會展現自我,不是嗎?」

  「是,你很會展現自我。」方筱安同意地點頭,「所以,你的人際關係比他們好,雖然不少女孩子都對神秘的男生著迷,可時間長了就會發現,還是捉摸得到的人最好,你讓每個人都覺得離自己很近很近,伸手可觸……」

  顏樂突然彎腰,對她面對面,眉齊眉,「筱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什麼?」他一下子湊得好近,害得她心臟失跳好幾拍。

  「你在吃醋。」顏樂眉開眼笑,拉住她的小手貼在胸口,「以後不會了。筱安,我就是這個樣子,吊兒郎當,你以後管著我,好不好?」

  「我管不了。」方筱安退了一步,咬了咬唇,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你真的要怎麼樣,我也沒有辦法的,不說這個了,還是再討論一下接下來要怎麼做吧?」

  「回來回來!」他耍賴似的把她拉進懷中,在她耳邊磨蹭一下,「你不在乎我,讓我都沒有心情幹活了。」

  「我不在乎你?」方筱安瞪大眼,委屈地噘起嘴,「你竟然說我不在乎你?顏樂,上次媽媽來找我,問我關於你的事,我一句都沒有隱瞞,老老實實地告訴她我喜歡你,然後被她大訓了一頓。到現在爸媽都沒接過我的電話,可我沒有後悔,跟你在一起很開心,我……我真的……很開心……」

  看到她眼圈濡濕,顏樂心慌了,捧著她的臉蛋呢喃:「別哭,我是逗你的,像我這麼吊兒郎當,你還一心一意地喜歡,是我不知好歹,配不上你才對!筱安,一直以來我戲弄你都是希望引起你的注意,你雖然呆呆的,卻很懂事,難道還不明白嗎?」

  方筱安啼笑皆非地揉揉眼,「呆呆的?很懂事?你是在誇獎我還是在挖苦我?」

  看到她笑,顏樂有些癡了,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是喜歡你。」

  「知道啦。」她明白好女孩不該隨便讓人輕薄,仍舊被唇上溫熱的滋味迷惑,偷偷地沉醉了一下。

  顏樂瞇著眼,像只偷腥的貓兒慵懶地笑開懷,拉她靠在一起欣賞平台上的星空。男生宿舍樓頂的平台已經成為他們『月光後援會』商量大事的場地,有時也會是顏樂和方筱安約會的最佳地點,偶爾聽到靜謐的林陰間傳來鳥鳴,心情特別舒適。

  「日子過得好快,馬上要到決出各區前三強選手的時候了。」顏樂仰望繁星,忽然想起一件事,「筱安,你們系是不是也快要考試了?」

  「嗯,有幾門功課要提前考試,然後就是統考,大概在六月份,到時我們這個學院的幾個系會進行插班考。」方筱安小小地歎了口氣,「好多功課都是學了個皮毛,平時不努力,考前亂翻書,重點在哪都不曉得。」

  「你有不懂的嗎?」顏樂把玩著她的髮絲,「程遠那小子是個天才,去年又申請修了和我們相同的兩個專業,畢業時就有三個學位,要不讓他幫你看看,沒準能考個好成績。」

  「是嗎?他好厲害。」方筱安腦海中又浮現出程遠斯斯文文的樣子,「不過我要靠自己才能向爸媽證明——不依靠別人,我也能在達成願望的同時完成自己作為學生的使命。」頓了頓忍不住問:「顏樂,你和程遠早就認識嗎?」

  「哦,是啊,我們兩個是小學、初中、高中時代的同桌,在一起時間比家人還長,簡直熟到爛,爛到腐朽。」顏樂提到老友就神氣活現,「怎麼?他對你不好?我去修理他。」

  「不是,他很好,很紳士。」方筱安忙不迭搖頭,「只是覺得你們的性格差那麼遠,  還能在一起那麼久,  有點驚訝……」

  「你和劉璃不也是這樣子?」顏樂氣定神閒地反問,「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方筱安被他這麼一問,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想問什麼了,那我又何必轉彎抹角?說真的,程遠這個人很好,但是對於我,有點……敵意。」

  「你會不會想得嚴重了?」他笑。

  方筱安固執地搖頭,「不嚴重,我很敏感的,別人對我有一點點異樣,我都會迅速察覺到,請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顏樂摸摸她的髮絲,聲音悠悠的,很淡很真,「不過,我也相信程遠。筱安,聽我說吧,那小子不是敵視你,而是有些牴觸心理。」

  「牴觸心理?」琢磨了半天,她露出驚訝的表情,長大了嘴,「你、你是說、天啊,為什麼會有這種事?你一直都知道嗎?」

  「丫頭,你想到哪裡去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她是想歪了,顏樂無力地一撐額,「我們兩個都很正常的,程遠還有個很要好的女友,我也有你,所以沒你想的扭曲,他之所以牴觸你是一種完美主義者的潔癖心態在作祟,懂不懂?」完美主義者的潔癖心態?第一次聽到這麼陌生的字眼,方筱安搖頭,「不懂。」

  「暈,你老實得讓我心服口服。」顏樂抹了一把汗,耐心解釋:「程遠是一個十分優秀的人,在他心裡眼裡都只認可優秀的人,而我,則是和他有種特殊的關係,朋友太久會變得像親人,他認為我有才華不肯用功,卻理所當然也把我劃進優秀的行列,然後對於我選的女友也會百般挑剔,你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卻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接受你,但心裡難免藏有幾分牴觸。」

  「果然還是我不夠好……」她垂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我這麼直接告訴你,不是讓你自卑的。」顏樂眨眼,「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沒有自卑,只是……有點汗顏。」她細聲細氣的否認倒像是撒嬌,只是口氣相當鄭重,「你們都是出色的人,我不是,不過我沒有覺得對不起蒼天大地,反而……反而很自豪……」

  「自豪?」顏樂摸摸她的前額,「你該不會是受到刺激了吧?」她不為這件事天天掛懷就謝天謝地了,怎麼還會有什麼自豪的感覺?

  「是,很自豪,因為你選擇了和我在一起。」記得看《倩女幽魂》時,有一首片尾曲的歌詞說:遇見你需要運氣,愛上你卻要多少勇氣。她的心情就像歌詞,在感激上蒼讓她遇到顏樂以後,需要更多勇氣去承受那份感情。

  他好笑又動容地掐了掐她的臉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

  方筱安的臉熱得可以煎雞蛋了,她跳下椅子,走到欄杆邊一指遠處的城市夜景,「就在那一次你帶我上男生宿舍的平台後,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儘管不知道這樣子到底好不好,可我不會後悔的。」

  「我也不會讓你有後悔的機會。」他也跳下來,盡量不去看欄杆下面的景色,來到她身邊磨蹭兩下,「這麼傻的小鴕鳥要是丟了,找都沒得找。」

  「如果不是這麼傻,也不會引起你的注意。」她笑了,拉他的手往欄杆邊走,「從這裡往下看視線很好,你看看啊。」

  「不要,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能有什麼好看的。」他拒絕前進,高大的身形一直往後退。

  「恐高症是可以治癒的,試試看,我以前有恐水症,但是爸爸硬是把我扔到軍區的深水庫裡面,然後撲騰幾下,喝了好多水,也就好了。」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為什麼?」他止住動作,悄聲問。

  「什麼『為什麼』?」她不明所以地反問。

  「為什麼撲騰幾下喝了好多水就好了?」他不以為然,「害怕是內心的恐懼,那樣做不是會讓內心的恐懼感加重?」

  「有時候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方筱安停下拉扯他的動作,「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我確實不再怕水了,也許,在闖過所謂的生死關之後,那些害怕什麼的都看淡了吧?」

  「生死關——」顏樂幽黑的眸子閃了閃,「父母真的會把兒女逼到生死關嗎?筱安,你有沒有恨他們?」

  「沒有到恨那麼嚴重的程度,倒是生氣過。」方筱安蹲了下來,雙手環住膝蓋,「往往爸爸認為正確的事會讓我陷入一種兩難的困境,比如摘除扁桃體那次,沒有人問我要不要摘,他們為我好就擅自作了決定,之後我為肥胖節食時,卻一致怪我任性。唉,還有買衣服、吃東西、上學選專業也是在他們局限的範圍內選,出了狀況,他們可以怪我不爭氣,我卻沒有拒絕的權利,所以這次參加鮮聲奪人,我是犯了大忌的。」

  「真的是很傷腦筋啊……」顏樂抓抓頭髮,似笑非笑,「小鴕鳥,現在不怕水了,是不是又感謝起你爸爸了?」

  方筱安愕然。

  她從來沒有想過,一直以來,都覺得爸爸過於霸權,不瞭解女兒,而她也是為了所謂的「孝順」,委曲求全做一隻失去自我的小鴕鳥,不敢面對自身嚮往的那些事物。

  今夜,顏樂勾起了她封塵的記憶,使她發現了那層掩蓋在心靈深處的感覺……幸好,爸爸當年的強迫令她有了重生,如果不是爸爸那時的無情,不是爸爸那時不顧她的哭喊推開她,她是不是還要靠救生圈在水邊當旱鴨子?或許爸爸的方法是野蠻的,但他最終仍是和別的父親一樣的達到了目的!

  「筱安……」他望著她的雙眼,很認真地說:「你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她喃喃地跟著他機械性重複,  「是嗎?  」

  「幸不幸福在一念之間,至少你看上去是幸福的。」顏樂拉著她起身,「好了,天氣這麼熱,我們不要蹲在這裡,不透氣不通風,滿身大汗怪難聞的。」

  「顏樂……」胳膊感觸到他的體溫,方筱安不大確定地尋找他的眼神,「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一向很乖巧的。」他直接說,沒有回答她的疑問,「總是能提前預測到會不會讓別人感到不快。」

  「那是以前的我,總是怕被別人討厭,而不敢表達。」方筱安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退縮,「顏樂不是別的人,而是我想要、很想要瞭解的人,所以我要問的。」

  「你這麼執著,要我怎麼辦才好呢?」顏樂的表情有些怪異,「連我都沒有的答案,怎麼說給你聽?」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嗎?」她問。

  「你知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是嗎?」他戲謔地反將一軍。

  方筱安暈暈的,隔了半天才面紅耳赤地低嚷:「你又拐彎抹角地搪塞我。」

  「不是我不說,而是我的確沒有小說裡男主角那麼傳奇的身世讓女孩子們哭得兩眼汪汪,然後恨不得把心頭肉挖出來慰藉我的傷。」顏樂擺擺手,停了幾秒,「我媽是個普通的小學老師,不聽外公的話嫁給一個平凡的礦井工人,誰料在我四歲那年,父親所在的礦井發生爆炸,當時死傷了好多人,我父親當時本來可以脫險的,但是他為了救身邊的幾個人,身體乏力,在礦井下窒息而死。我媽聽到消息後傷心極了,某個晚上帶我爬到附近一個工地的爛尾樓上,失魂落魄之下失足跌落,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掉下去卻無能為力,以後再也不敢從高方往下看……」

  「你別說了。」方筱安不知所措地拉住他的手,「我不再多問就是啦……」

  「緊張什麼?」顏樂像哄小狗似的在她的額間飛快吻一下,「當時也很巧,工地下面有不少煤渣,我媽被墊了一下,緩衝後保住性命,只是半身不遂,沒辦法在一線教書,勉強做個圖書館的管理員。」

  「你沒有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嗎?」方筱安吁了口氣,如釋重負,躲開他頑皮的爪子,轉移話題。

  「沒有啊,我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他聳聳肩,「我媽根本沒能力養活一個孩子,她把孩子扔給爺爺奶奶後,乾脆不來看我一眼,以前不是跟你說過,我是沒有爹娘教養的?你當我是開玩笑?他們確實沒教過我為人處世的道理。」

  方筱安看得出,此刻顏樂不是在賭氣,他表現得很開通,甚至有點無所謂的態度,這反而讓她泛起心寒——以前說羨慕她,現在又說沒有父母教養無所謂,不是前後矛盾嗎?他分明是在意的,為什麼要自欺欺人?

  「顏樂,我想媽媽了。」她突然開口,對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說什麼傻話呢,又不是小孩子,還念著要媽媽!」顏樂嗤之以鼻地笑,眼睛並沒有像以往說話時看她。

  「你看著我說話。」她點起腳尖,強硬轉過他的臉,「我想媽媽。」

  顏樂啼笑皆非,「你搞什麼?想媽媽去告訴你媽,跟我說有什麼用。」

  「我跟你說沒用嗎?」她旁敲側擊地問,「只有親自去告訴媽媽才可以嗎?可是,媽媽還在生氣,會理我嗎?」

  「母女沒有隔夜仇,怎麼會——」顏樂的回答是置身事外的,可答到一半戛然而止。他那麼篤定地告訴她,心裡想媽媽是沒用的,要親自告訴她才行,不管此刻媽媽怎麼想子女,當子女的,非要等到當父母的主動表示嗎?既然心如明鏡內外通徹,為什麼還在為一些面子上的事斤斤計較?

  「顏樂,爸爸媽媽雖然罵我打我,可我還是不恨他們。」方筱安扁扁嘴,「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出息?」

  顏樂的嘴唇微微一彎,「感情上我會習慣性地喊你小鴕鳥,理智上不會,你沒做錯。」

  「這算什麼回答啊?」她一頭霧水地望著他,「聽著真像繞口令。」

  「聽不懂就算了,你迷迷糊糊的也很可愛。」他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老實說,你每成長一步,都會讓我在欣喜之餘有點擔心呢。」

  「為什麼啊?」

  因為擔心你這隻小鴕鳥一點點蛻變,然後大步流星地丟下我一個人走啦!這麼哀怨的話顏樂打死也說不出的,不過有些話即使不說,念頭還是會衍生蔓延的。即使如此,他那只緊握她的手,不會輕易鬆開。

  未來有那麼多可能,也許,每個人都會有什麼新奇的際遇也說不定!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26:09

第八章 世界之傾  

  五月底以後,方筱安忙得不可開交。

  尤其是到有賽事的時段,她一早就去飯堂佔據有利地形,然後正襟危坐地守候在懸掛的閉路電視前觀看「鮮聲奪人」直播以及各地回放的賽事。剛開始還有人搶頻道,後來連同那些飯堂的工作人員都跟著她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人對參賽的女孩子品頭論足,討論得熱火朝天,方筱安就趁機和他們講解鮮聲奪人的比賽規則,順便拉票,給感興趣的人講述關於越飛飛出場以來的戰況,尤其在她進軍東陵賽區前三甲時,希望為她提升人氣!

  「『鮮聲奪人』啊,我看你也很『鮮』啊!」劉璃吸著冷飲的吸管咕噥,「哪有這麼瘋狂的Fans?全方位為喜歡的選手做包裝宣傳,吉尼斯沒有把你記錄在內,簡直是天大的損失!」

  「我也沒做什麼,全靠你們的幫忙。」方筱安握著杯子,目不轉睛盯著電視,「看到她在台上那麼努力,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壓力,我想為她做點什麼。真的,尤其是在我也參加過這個活動之後,那種感覺特別強烈——現在她是東陵賽區的三甲之一,不代表什麼,只是更遙遠的征程揚帆。」

  「你知道慕容那死妮子怎麼說你的嗎?」劉璃翻了個白眼。

  「她如果有一半的精力投諸在學習上,早就是研究生的料了。」方筱安模仿著慕容平時的口吻,「我猜得對不對?」

  「你都要成精了!」劉璃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什麼時候變成她肚子裡的蛔蟲啦?真是不可愛,半個字都不差!」

  「我猜中了是不是?」方筱安開心地拉住她問,「我就知道,容容雖然對人很冷淡,心裡還是關心我的,她一直擔心我的學習成績。」

  「你還真會為她解釋。」劉璃一副「你無藥可救」的模樣,「明明是在諷刺你,怎麼到你卻理解成關心,我問你,在你心裡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壞人?」

  「有,不過你們都不是。」方筱安彎眉一笑,這一刻覺得好滿足,「守候在我身邊的人都是大大的好人。」

  「得了吧,是你太輕敵太單純,記得東郭先生嗎?」劉璃敲敲她的前額,「直到被狼反咬一口,他都不曉得自己犯了什麼愚蠢的錯。」

  「阿璃,我沒這麼傻啦,」方筱安托著兩腮,眨眨眼,「倒是有件事很怪,最近幾天沒有人來找麻煩了,我在學校拉票,也沒有受到別的同學阻攔。」

  「可是也沒有人加入你的圈子,不是嗎?」劉璃有氣無力地點出關鍵所在,「其實,沒有人支持你和給你搗亂的效果一樣,之所以沒有人明目張膽踢館,要感謝顏樂那幾個亂七八糟的損友,不是他們暗地裡鎮著,麻煩會接踵而至,就算你能撐下去,也撐不多久。喂,現在那些零碎的飾品、道具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還有幾件道具沒做好。」方筱安想了想,「根據程遠給我們制定的計劃,裡面還需要有幾個大的橫幅或是廣告牌子之類的道具,只是這種東西體積太大,在學校裡擺放都不方便,得從長計議。」

  「要那些做什麼?」劉璃想不通,「你以前畫的海報不行嗎?」

  「海報不容易保留,遇到下雨天或是其他意外事件,上面的字和圖一下子就模糊了。」方筱安皺了皺眉,鄭重其事地說:「程遠說得不錯,做成布料的或是金屬的比較保險。」

  「你天天程遠長程遠短,顏樂聽到不吃醋啊?」劉璃饒有興致地傾過腦袋,探到她的身邊,「要注意點,他可是個草名在外的小子,你得看緊點。」

  「程遠是顏樂的好友,有什麼關係。」何況程遠對她還存有敵意,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他改變對她的成見呢?畢竟,除了顏樂本身,能夠被顏樂身邊重要的人認可對她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你也太不瞭解異性了。」劉璃嘟起唇,「表面上很大度,顯示出男人寬廣的胸襟,其實背後嫉妒得要死,說不定在你看不到的時候,他們大打出手好幾次了。」

  「有那麼嚴重嗎?」嗯,今天看節目,她又發現了好幾種點綴衣物、貼在臉頰的可愛標籤,可以學習一下拿來製作成「月光」的圖形。

  「你有沒有在聽?」轉過她的臉,劉璃一本正經地問,「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到時候後悔了你不要找我哭鼻子。」

  「阿璃,對男生你也沒有什麼經驗吧!」方筱安想起一件事,俏皮地笑了,「是你最近看多了於晴、古靈的纏綿小說,還是因為那個人的歸來,讓你重新對異性產生新的定義?」

  「胡扯,死筱安你找打不是!」劉璃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孔頓時如同關公,揚起巴掌似真似假地往筱安身上拍。由於幅度過大,一不小心撞到身側的過路人,對方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全撒了出來,濺得到處都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劉璃的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方筱安抬頭一看,也嚇了一跳,她們撞到的人竟是最不想招惹的金髮女郎安妮羅潔!

  「好燙……」低低幽幽的輕吟讓許多人心折,美女總是嬌弱堪憐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一隻大手拉過安妮羅潔泛紅的手,迅速擦去那些殘留的米粥粒。

  「你是……」安妮羅潔寶石般的眸子閃了閃,不大確定地望著他,「我們學院的人?」

  「是!」男生沒好氣地低吼,發現手中的纖細手臂縮了一下,立即緩和聲調,「我是音樂音響導演系的麥加宏,經常給你們舞蹈系的人調製設備。」

  安妮羅潔微微蹙起的眉展開,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對不起,是我記性差了。」

  不是記性差,是你根本沒放在心上過!在場的人除了安妮羅潔,另外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這個現實。

  劉璃最討厭麥加宏這種悶騷性格,自己沒有勇氣表白,就把怒氣遷移到別人身上,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被濺到的人都沒說什麼,輪得到你激動嗎?」

  「我怪你了嗎?」麥加宏一瞇眼,眉宇兩側的青筋隱隱浮現。

  方筱安很識時務地拉開好友,低聲說:「你別再火燒焦油了,本來就是我們倆的錯,道個歉也就好了,傷了和氣多不好。」

  劉璃指指那個橫眉立目的男生,「你看,就算我息事寧人,他也不肯啊!」

  「麥、麥加宏!」方筱安訥訥地繞過劉璃,來到跟前,「阿璃不是有意的,都怪我,不是我和她打鬧也不會碰到安妮。」

  「你似乎找錯道歉的對象了。」麥加宏的聲音不像以往那麼熱血,冷冷淡淡,沒有一絲絲溫度。

  「麥加宏?」方筱安驚訝地瞪大眼。

  「凶女孩子,可不是紳士所為。」安妮羅潔溫柔如風的嗓音響起,「方筱安,你不用道歉,這種事又不是誰故意造成的,過去就過去了。」

  「哦……謝謝你諒解。」她拿出一張面巾紙,「擦擦身上濺到的米粒,把衣服給我,我幫你拿去洗洗。」

  「呵呵……」安妮羅潔抿唇一笑,笑中有抹說不出的意味。

  「My  god!」麥加宏自言自語地偏過頭。

  劉璃尷尬地拉拉方筱安的手,「你要她現在把衣服脫下來給你,難道想讓人家光著身子站在飯堂嗎?」

  是啊,天,她怎麼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要求?方筱安羞得恨不得找個夾縫鑽進去,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總之我會給你清洗的,大家的宿舍樓相隔不遠,什麼時候你方便我去找你,你把衣服給我洗吧。」

  「你那麼有誠意。」安妮羅潔一彎唇,「那就來我的宿舍吧!七號樓706座,到時候我會在那裡等你。」

  「好的,熄燈前我趕去。」她鬆了口氣。

  「喂,要清洗也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插手。」劉璃推她一下,「你去她們宿舍,我還不放心呢,到時候跟你一起去。」說她大姐頭也好,說她小心眼也好,她就是認為外表溫柔的安妮羅潔心眼多、城府深。

  「我只是去另外一個女生宿舍,又不是去龍潭虎穴,怕什麼?」她不明所以。

  「笨,動動你的大腦,那些舞蹈系的人都在七號樓,你去不是羊入虎口?」劉璃謹慎地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一切小心為妙。」

  「你看太多小說了。」方筱安決定不要理這個因霍海陵歸國而神經敏感的女人,「還是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好。」

  「死妮子,我是為你好呀!」好心被人當成八卦,劉璃鬱悶地轉身就走,「隨便,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管啦!」

  「劉璃……」方筱安剛要去追她,便被耳邊的幾句話打消念頭。

  「可以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麥加宏開口,聲音沉沉的。

  安妮羅潔盯著他半晌,露出那抹迷離的笑,金色的髮絲在朦朦朧朧的意識裡勾勒出氤氳的味道,很像仙女,看久了會讓人失神。片刻,紅唇微張,「可以。」

  「去校外的那間Fruits  bar怎麼樣?」他的眼睛亮起來,神采奕奕的,「環境不錯,至少氣溫方面cool一些。」

  「讓我回宿舍換一下衣服。」安妮羅潔沒有直接點頭,巧妙地表示同意。

  「No  problem。」麥加宏帥氣的臉上揚起一抹近乎沉醉的神色,「等待美女,是紳士應該做的事。」

  今天有人說他沒種,剛才她又說他不夠紳士,那麼他就一點點地展示給她看好了。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往外走,經過方筱安的身邊時,麥加宏突然掉頭看了她一眼,「告訴顏樂,別把弓拉得太滿,會斷的。」

  「嗯?」

  說完,麥加宏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陪著美女走了。

  方筱安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什麼麥加宏會說這番話?

  他不是顏樂的好友嗎?他不是一直在他們的陣營幫她拉票支持越飛飛嗎?怎麼今天怪怪的,一副冷冰冰的臉孔對她,連讓她傳達給顏樂的話,也充滿了火藥味,是因為安妮羅潔的緣故嗎?

  方筱安也沒心情去看其他賽區的節目了,趕忙推門往外走。

  某男生宿舍。

  「真是卡哇伊(註:可愛)……」顏樂一邊晃動鼠標,一邊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

  睡得暈乎乎的康夜好奇地從上鋪探頭向下瞧,「怎麼?有什麼國際的新聞大事?」

  「新聞大事嘛……石油荒、納斯達克指數下跌,你要不要聽詳細報到?」顏樂一邊笑一邊扔給他一罐涼冰冰的菠蘿啤,「真是卡哇伊……」

  「老生常談我不聽……你到底笑什麼呢?」接到易拉罐,貼在臉上很舒服,康夜納悶地看看宿舍牆上的掛表,「什麼時候出去買的?怪涼的,不像放了很久。」天氣越來越熱,宿舍的電扇開始發揮免費扇熱風的效果。

  「阿遠剛才出去拿信件,我發短信,讓他順便拎點冷飲上來,熱死了。」顏樂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舒服地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繼續感歎:「是誰發明了冰箱,我真是愛他,卡哇伊……」

  「他人呢?」習慣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康夜決定轉移話題。

  「在浴室裡面衝涼。」顏樂目不斜視,臉龐隨著電腦顯示屏的光澤而發亮。

  「麥加宏去哪兒啦?」一覺醒來,四個人有兩個都不見,他是不是睡太久了?唉,不能怪他,這幾天忙著幫方筱安趕製那些小冊子,天天陀螺似的打轉,不是在美術學院晃悠就是在信息工程學院溜躂。今天下午有兩節自習,他抓個機會美美地睡上一覺,不想睜開眼外面天都黑了。

  「不知道,吵了一架就『勞燕分飛』了。」顏樂百無聊賴地瞥他一眼,「你不會睡得連這個都忘了吧?兄弟。」

  中午那場天地裂、風雲變的宿舍內訌差點招來隔壁體育系的男生圍觀,他們一個個光著膀子咬著瓜子,擺明了看好戲,要不是程遠叫了樓下的保安上來,恐怕沒有內戰也會在外圍的調唆下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戰。

  「你幹嗎刺激麥加宏?」康夜翻身坐起,拉開易拉罐。

  「誰讓他那麼小氣。」顏樂不以為意地在鍵盤上噼裡啪啦地亂敲,「對女人小氣,永遠都不會得到什麼真心回報的。」如果惡意傷人不犯法的話,康夜真想把手裡的罐子砸過去,「你這叫揭人傷疤,安妮羅潔是大家心裡避諱不得的名字,尤其是你,明知道那女孩追你,還在麥加宏跟前說他沒種,這不是刺激他嗎?」

  「阿夜——」顏樂轉過頭,「我想平息安妮羅潔的事,很想很想。」

  「所以你選擇犧牲和麥加宏的友情?」康夜瞪著他,那雙妖嬈的眸子瞇著,性感的唇抿著,「我唾棄你。」

  「你以為我在利用麥加宏解決掉安妮羅潔?」顏樂冷笑,「你是這麼看我的?唾棄?說得真好,我才要唾棄麥加宏,他那個樣子就是沒種!一個男人,如果抱著做生意時九塊九毛錢也不肯便宜一分,寧可找一毛的零錢給客人,那還提什麼薄利多銷?」

  這是什麼比喻?康夜的思緒有點打結。

  「他是說,一板一眼的小氣鬼,礙於面子,怕被拒絕捨不得付出,又怎麼樣去突破格局?」

  聽得十分順耳,顏樂心滿意足地點頭,雙腿搭在桌子上,身子一晃一晃,「知我者,二三子足矣。嘖嘖嘖,阿遠我的愛,你要是女人,我一定娶你。」走出浴室的程遠一條毛巾突然甩過來,勒住顏樂的脖子,「我要是女人,先滅了你。」

  「喂喂喂,你這麼惡毒幹什麼?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我們有什麼。」顏樂一陣狂咳。

  「活該。」程遠哼了哼,收回毛巾,繼續擰乾。

  康夜這才緩過神,「你們是說……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加宏好?」

  「廢話。」顏樂送他一個白眼,「我都被纏了這麼久,還在乎一年半載嗎?我承認有了筱安,要檢點一些比較好,但是這不是主要原因,加宏是我哥們兒,這三年來我們的感情如何,用得著舉例一一證明嗎?」鼠標重重一點,「請將不如激將,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本公子無非也是想要個大團圓結局嘛!」

  「你以為你是諸葛亮?」康夜搖搖頭,「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看你怎麼辦!」

  「那是周瑜不是諸葛亮,放心吧,我這麼做還是有信心的。」顏樂笑得有一絲狡猾的意味,「真的不行,還有回圜的餘地,大不了就是再被麥加宏揍一頓出氣,到時候不用你們攔著,我讓他打,行了吧?」

  「死小子,沒有一點正經的,怎麼讓人放心!」康夜踹了他一腳,「你從剛開始就在那裡傻笑,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哦,我在看BBS上的帖子。」顏樂笑得更加誇張。

  「是校園網上的嗎?」

  「也有一些,但主要是百度吧還有一些博客上的日誌。」顏樂指著顯示屏,笑道:「現在鮮聲奪人紅遍大江南北,裡面介紹了不少內幕,花樣百出,還有的說什麼合約是訛詐、最後三甲已經內定出來,總之,傳言多得五花八門……」

  「你是看了這些才笑的?」康夜又倒下,「無聊。」人多就是嘴雜,什麼事一旦引起人們的關注,隨之而來就會滿城風雨,尤其是那些負面的消息更是隨手一抓一大把。

  「哪跟哪兒啊?我是看關於越飛飛的評價才笑的。」顏樂轉過椅子,「那女孩讓我想起方筱安,怪不得筱安說什麼都要支持她,太像了,一樣的迷糊,一樣的有趣,偶爾男孩子氣偶爾又喜歡撒嬌,尤其是忘詞方面和筱安簡直不相上下,哈哈,筱安唱『殺破狼』時就像撒豆子,一字一字地蹦出來……對了,你看過網文沒有?我實在搞不懂現在的女生,她們想像力豐富到把厲緋紅、陶陽和越飛飛寫成一篇篇同人文的主角,暈死了,花癡真是可怕……」

  「我才聽得暈死了,你說什麼呢?」康夜滿腦子問號,「什麼是同人文?」

  「就是……」顏樂瞄了他兩眼,壞壞地一勾唇,「阿夜,你照照鏡子,說實在的,你就適合當同人文的零號,不過那是網絡上的耽美文說法,咦,說耽美文你也不懂,就是玻璃、同志、Gay——」

  話音未落,就被一個枕頭砸到臉上。

  「你當我和你一樣啊,說了那麼多我再不明白就是白癡!」康夜惱火地吼。

  「別生氣,我只是為你解答又沒有專門針對你。」顏樂好脾氣地拽下枕頭,露出一口讓人羨慕的白牙,「這些鮮聲奪人太有個性,讓同樣身為女孩的Fans都為之瘋狂,要知道人一旦花癡起來還分什麼是非黑白啊?想像自己和那些偶像是故事中的主角,浪漫一番,這是女孩子最擅長的,相比之下,我們這些男生就可憐啦。」

  「誰讓你沒有參加上屆的『男鮮比賽』!」康夜冷笑,「說不定你也會成為顛倒眾生的花癡文主人公。」

  「算了,敬謝不敏,我只負責方筱安一個人開開心心就OK!」雖然筱安成天和他討論的都是『鮮聲奪人』,但他還是甘之如飴地聽之任之,沒辦法,誰讓他這個當男友的地位低,看到女友笑得那麼高興,也覺得沒有白花力氣了。

  「也不知道誰是花癡。」康夜聳肩,「越飛飛順利進軍全國總決賽,期末考試也到了,一放暑假,到時你打算怎麼辦?」暑假期間,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拉票這些事落在方筱安一個人身上行嗎?

  「幫她就幫到底啦。」顏樂理所當然地說:「總不能丟她一個人扛著大旗在街上走吧!而且我覺得網絡上的攻勢也很重要,可惜咱們幾個的電腦水平一般,玩玩還行,真要做個什麼網站出來當宣傳就太難了。」

  「網絡?」康夜抓抓髮絲,看看陽台上的程遠,「阿遠,咱們不是認得幾個計算機系的人嗎?」

  「計算機系的人這個暑假要去信息中心實習,沒一個在校內住。」程遠波瀾不興的嗓音從外面傳來。

  「那可怎麼辦?」顏樂也犯愁了,「總結一下,支持的方式除了上大街拉票,就是發手機短信、網上支持、打熱線電話,其中手機短信和熱線電話在後面的幾場決賽最關鍵,網絡則需要長期的搖旗吶喊才行。」

  「叮鈴鈴!」

  宿舍的電話聲音響起,程遠靠得比較近,一手撐著衣竿,一手拿起聽筒,「喂,您好。」隔了幾秒,頭轉向顏樂,「你的電話。」

  「誰啊?」顏樂推開轉椅走過去。

  「接了就知道。」程遠沒有回答他。

  「難道是麥加宏那小子敗北後找我單挑?」顏樂自言自語接過來,「喂?啊,筱安,你在什麼地方?怎麼了?」

  「……」

  「我馬上下去,你等一下。」放下電話,顏樂回身去找丟在床上的T恤衫。

  「出什麼要緊的事情了嗎?」

  「女友的事,有不重要的嗎?」顏樂好笑地反問,穿好衣服,拿了手機往外走。

  「喂……」

  「什麼?」顏樂回頭看他。

  「『零號』是什麼?」

  顏樂望著康夜認真的表情,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擴大,拇指一點鏡子,「你看看它溫柔纏綿地說聲『I  love  you』就會知道啦!哈哈哈哈……」

  「死小子,回來我宰了你!」

  男生宿舍樓下站著的女生引起很多人注意了。

  顏樂笑瞇瞇地湊到她的後面,大聲「咳」了一聲,對方遠遠地跳開。

  「你嚇死我了。」方筱安拍拍胸口,驚魂未定地埋怨。

  「膽子還是這麼小。」顏樂捏捏她氣鼓鼓的面頰,「小鴕鳥,大半夜找我什麼事?」

  「顏樂。」方筱安沒有心情和他調侃,索性單刀直入,「你是不是和麥加宏吵架了?」

  這話一出,顏樂的笑臉慢慢收斂,「怎麼會這麼問?」

  「剛才我在飯堂吃飯,和劉璃打鬧時不小心打翻了安妮羅潔的米粥,麥加宏看上去好生氣的樣子。」方筱安歎了口氣,「是我們太不小心了,可是麥加宏當時的表情也有點不同往常,他約安妮羅潔出去見面,臨走時要我告訴你,不要把弓拉得太滿,會斷的。」

  顏樂聽罷,緩緩地轉過身去,頓了頓才微笑,「是這麼說的嗎?那大大咧咧的小子,也學會拐彎抹角了,有趣,很有趣。」

  「你還笑?」方筱安迷惑地晃晃他的手,「麥加宏在跟你鬥氣呢。」

  「沒事的,別擔心我們。」他反握住她的手,往僻靜的林陰道下走,「一般來說,我們之間有分歧都會說出來解決,不會搞什麼冷戰之類的,麥加宏說的不是氣話,而是心裡面的話哦。」

  「到底是什麼意思?」方筱安皺了皺眉,「我覺得今天的他有點冷淡。」

  「那是因為他中午和我打了一架,所以氣不過。」顏樂活絡十根手指,「打得不痛快,有人在一旁攔著,連我也有點鬱悶。」

  「打架?」方筱安緊張兮兮地抬頭仔細打量他,「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好好的幹什麼打架?」

  「為什麼你不問我們誰佔上風啊?」顏樂撇撇唇,「真是的,一點都不信任我。」

  「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被學校知道你們打架,會處分的,那有什麼好處?」方筱安鬆開抓住他的手,「我鄙視使用暴力的男生!」

  「小姐,『暴力』和『打架』是兩回事嘛。」顏樂好笑地轉過她的臉面對自己,「你有沒有看過《極道仙師I》?小美老師說:打架是為了保護一樣東西而進行的;但是暴力則是對沒有反抗能力的人實施的……我和麥加宏是打架,不是暴力,不同的哦。」

  「就算我明白,學校也不會明白的。」方筱安眨眨眼,「再說——你為了保護什麼?他又為了保護什麼?」

  「我們倆保護的是一個對象。」顏樂大笑。

  「啊?」她越發糊塗了。像

  「好了,我會告訴你,別再為難你那可憐的腦袋瓜啦。」顏樂靠在路燈下,「我在保護他,而他也在保護自己,只是我們保護的角度不同,所以有衝突,我要他破繭而出,可要是撕破那層繭則他會很痛很痛。」

  「聽起來好像你們都沒有錯。」方筱安敲敲腦袋瓜,「沒辦法,我不懂你們,為什麼非要弄得這麼僵硬呢?現在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看看麥加宏打算怎麼辦。」他伸了個懶腰,拍拍她,「我教你,小鴕鳥,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都不要緊,樂觀一點,遲鈍一點,這樣才有緩衝的心態嘛,你先擔心接下來如何當個優秀出色的月光,如何順利度過考試,暑假怎麼繼續拉票就好!」

  「接下來……還有好多事要做的,要開始打工攢錢買手機卡、還有去看決賽的路費、住宿費等等好多花銷。」她掰著指頭算,覺得頭痛。

  「等等……你剛才說打工攢錢準備買手機卡後面還有什麼?」他的笑僵硬在嘴角。

  「哦,路費和住宿費。」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爸媽肯定不會給我錢,要去就只有坐火車,錢不自己掙,難道要去大街上要嗎?」

  「你要去哪裡?」他越聽越詫異。

  「東陵啊,最後的幾場比賽要去現場看或是守在拍攝娛樂節目的外場才有意義!」方筱安振振有辭地說。

  「什麼?你搞這些事情還不夠,要千里迢迢坐火車去現場看?」他都要瘋了,「你又沒有認識在東陵的人,太胡來了。」

  「我有的,我有一個高中的同學在東陵念大學。」方筱安微微一笑,「到時候他如果還在東陵,我可以作為探親的親屬住在他們的宿舍,費用比起外面的賓館旅店便宜多了。」

  「先不說這樣可不可行,你既然有同學在那裡,又是暑假期間,為什麼不住在她的房間?」他指指宿舍的方向,「你住在她的房間,不是可以省錢嗎?」

  「那怎麼能行?」方筱安瞪大眼,臉一紅,「他是男生耶,你不介意我還不要呢!」

  「什麼?他是個男的?」他的頭嗡嗡響,「我以為你說的是個女的。」他們倆根本是雞同鴨講。

  「裴非是我們高中時的班長,他的母親就是我媽媽的朋友衛阿姨,因此裴非成了爸爸唯一允許我接近的異性同學。」方筱安苦笑,「你一定不相信,爸爸以前禁止我跟男生說話,甚至差點送我去女校唸書。」

  「裴非……聽上去很襆嘛!他媽那個樣子我倒是記憶猶新。」他哼了哼,有點口是心非,「一般而言,是你爸爸把他當成成龍快婿,才會那麼放心。」

  方筱安搖頭,「才不是呢,我爸爸是對人不對事。」

  「你就看不出我在吃醋嘛?」他望著她,挫敗地歎息,「女人,當著我的面說要投靠別的男生,這讓我情何以堪?」

  「對不起嘛!」她拉拉他的衣角,「你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我才會坦白地告訴你。」

  「不是小心眼不代表對女友不在乎。」他伸出雙手摟住她,緊緊的,「你是我的,是我發現的小鴕鳥。」

  天氣很暖,他的懷裡卻有一絲涼意,也許是洗衣粉的味道,清清涼涼撲面而來,倒是很舒服。這個大男孩啊,有時候比誰都要孩子氣,對待所有物比誰都謹慎,她沉醉了一下,很快清醒地推開他,「這裡是校道呢!」

  「怕什麼?」他霸道地抱她,「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恨不得要昭告給天下人知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她不好意思地安撫他,「暑假的事也告訴你了,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可你要支持我,爸媽一定會反對的,到時候沒有你和夥伴們的支持,我會無助。」

  「你有勇氣衝破那些障礙,還怕會無助?」他吻了她的手背,「放心,我什麼時候都會在你身邊支持你的,除非你要我離開。」

  「我都不知道怎麼回報你,又怎麼會讓你離開?」她傻笑。

  「現在不時興以身相許,那你就別再胡說!聽好,我給你的幸福——」他握住她的力度加重,「不是『要』你償還的,也遠遠不是你『能』償還的。」

  方筱安凝視著他,有一種很想流淚的感覺,不是悲傷,而是歡喜地想要哭泣——有人一心只想給予她很多很多幸福,即使,那種幸福不是完全來自於他,哪怕是間接的,能夠沾到一點點邊,他都會義無反顧地拚命去做——

  這就是一種自信的愛,大無畏。

  不光是顏樂,還有劉璃以及身邊那些支持她、幫助她的同學、朋友,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給她幸福,即使僅僅是微弱的一點。

  是的,他們都是一樣的,為越飛飛拉票不也是如此心態?既然不能親自給她一個冠軍的頭銜,也不能親自在她身邊鼓勵她,至少要默默地為她做點什麼,讓她的努力得到應有的回報、最起碼是相近的回報,作為月光,她們的付出當然不求飛飛的回饋,只是很想讓那個女孩子笑得燦爛些,唱得幸福些,痛快些——

  只是很想給予她更多快樂。

  這群人,無藥可救得那麼執著、那麼可愛,讓世界一起瘋狂、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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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4 13:26:44

第九章 深深深呼吸  

  方筱安依照她和安妮羅潔的約定,在熄燈以前到女生宿舍七號樓拿衣服。其實七號樓離她住的宿舍很近,只差一個路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怪,或許是這邊住著很多搞藝術的人,什麼美術系、舞蹈系、時裝設計系等等,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吧!

  「七號樓706座?」她小聲念叨著進了這個區,抬頭尋找樓牌號。

  「同學,你找人嗎?」傳達室的阿婆探出頭。

  「啊,是的,請問七號樓在什麼地方呢?」她有禮貌地問。

  「哦,在裡面,你往左手邊走,上面不是有樓牌號嗎?」阿婆縮回頭,不再理睬她。

  方筱安道了聲謝,跟在幾個人身後往裡走。好不容易看到七號樓的樓牌時,迎面碰上兩個打完水往樓上走的女生,她們看到她走來,招招手,「同學,過來一下好嗎?」

  方筱安左顧右盼,發現身邊沒有什麼人,逕自走過去,「是叫我嗎?」

  「是啊,你是那個在學校為『鮮聲奪人』拉票的社會音樂系女生吧!」某個穿著無袖睡衣的女生眼珠轉轉。

  「嗯……啊,是我。」提到「鮮聲奪人」,方筱安有些興奮,「你們要加入嗎?」

  「這個啊,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們現在可能有點困難,你幫幫忙好嗎?」另外一個紮著麻花辮子的女生開口,「七樓的水壓上不去,我們屋有個舍友來月事肚子疼,晚上想洗熱水澡都難,你能不能和我們一起把這兩桶水抬上去啊,我們倆提不了兩桶水。」

  方筱安本來不想答應的,畢竟這種體力活,有哪個女孩子在行呢?再說,大熱天抬上去這麼一大桶水,肯定累得只剩下半條命,哪有力氣去洗安妮羅潔的衣服。可是,平時遇到的同學大多局限於打聽一下後援會的事宜,然後又決定自己行動,好不容易遇到兩個女孩願意加入她組成的隊伍,怎麼能輕易放過?何況她們也在七樓,都是安妮羅潔的同學吧,幫幫忙緩和一下彼此的氣氛也是好的嘛。

  「好,我幫你們。」

  「那太謝謝了,我們兩個先抬幾層,然後你接著幫忙好嗎?」女生感激地說。

  三個人進了七號樓,先由那兩個女生依次站在上面的兩層台階,方筱安在最下面,中間那個女生分別與前後兩個人同時握住兩個水桶的提手,她們側身走成一列,氣喘如牛地爬到二樓,然後又慢吞吞爬到三樓,本來方筱安說要替換到中間,那女生看上去有點過意不去,堅持要再試試看,方筱安只好在後面為她們捏把汗。好不容易到了四樓,快要上五樓的時候,中間那女生突然喊了聲「咦呀」,霍地,握著水桶提手的手鬆了開來!

  水桶的重力一下子全都傾斜到方筱安身上,她一時間也沒有心理準備,胳膊一彎,那桶水的慣性地潑了出來,濺到她身上,頓時,一陣濡濕席捲而來,過後火辣辣的刺痛麻痺了神經。

  「咦呀,你不要緊吧?」兩個女生尖叫著撲過來,握住方筱安被燙傷的手臂,一個勁兒發牢騷:「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好熟悉的話!方筱安越聽越不對勁兒,抽回被她們摁得生痛的手。是她們!明明是她們鬆手的,為什麼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你看看,兩桶水潑了三分之一,怎麼辦啊?」扎麻花辮子的女孩頓足哀嚎。

  「就是啊,早知道就不要你幫忙了,越幫越忙,算了算了,我們自己提好啦,你有沒有事?如果燙傷了去醫務室拿點藥抹抹吧!」

  「走吧,還說什麼,真衰!」

  方筱安本來還想說什麼,可是每一寸肌膚上都像被烈火焚燒,難受得無法想像,她發現這一層拐角處有個自來水管,她走過去打開水沖了又衝,即使這樣,兩隻胳膊仍舊泛起一道道紅痕,鼓起一個個水泡,觸目驚心。

  關了水管,想要回身的時候,腳下打滑,「撲通」一聲,她坐在了地上,裙子全都被污水弄髒,狼狽之極。

  方筱安咬了咬嘴唇,忍著灼痛站起來,環顧四周,室內燈火通明,只有外面走廊處十分安靜。老天,她不過是好心助人為樂,為什麼會遇到如此倒霉的事?

  有點委屈,有點不甘,她很想坐在這裡號啕大哭。幸好……幸好小時候跌倒時,老爸從來不會哄她抱她,只會冷著臉哼:自己站起來,不然不准吃飯!爸爸一直是那麼冷漠的,對她要求很嚴,可此時卻給了她很大的動力,那個時候自己才幾歲啊,現在這麼大的人還撐不住嗎?

  方筱安自嘲地勾起唇角,慢慢地繼續往樓上走,在六樓時遇到幾個下樓的女生,她們無不臉色怪異地多瞟方筱安幾眼,然後竊竊私語地擦肩而過。終於到了七樓,她一轉彎看到706的門牌,人影閃動,從裡面走出幾個女生,方筱安仔細一看,正是那兩個讓她來幫忙提水的女生,原來……她們真的是安妮羅潔的同學!怪不得、怪不得,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安妮羅潔讓她這裡,就是一個陷阱,目的請君入甕。當時阿璃說要跟來,她還信誓旦旦說不用,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然而,讓方筱安驚奇的是安妮羅潔沒有表現出任何得色,看到她來,依然笑得那麼高雅朦朧,「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是開個玩笑呢,那衣服我已經洗了。」

  「你不是去約會了嗎?」方筱安的口吻有幾分激動,「怎麼還有時間洗!」這是在耍她玩的嗎?

  「我回來換衣服,順便就把那身外衫揉了。」安妮羅潔溫柔地望著她,「你怎麼了?臉色不大好,要不要進來坐坐,外面挺熱的,樓道又不透氣。」

  現在的她一身污漬,分明是見光死,怎能進亮堂堂的屋子見人?方筱安搖頭,「不用了,既然你清洗完了,那我先走。  」

  「那個你等下……」安妮羅潔從屋裡拿出一本小冊子,「這個給你一份。」

  「什麼?」封面做得很像請柬。

  「鮮聲奪人手扎。」安妮羅潔偏頭一笑,「受到你的感染,我看了幾期的鮮聲奪人,很喜歡杜子凌的英文歌,決定支持她,當個虔誠的『冰激凌』!」

  「你怎麼會有這個手扎?」樣式分明是她們月光手冊的翻版,「麥加宏給你的?」

  「我今天才和他說過話啊,是你們發的黑白印刷冊子啟發了我。」安妮羅潔眨眨美麗的眸子,「覺得不錯,我就找同學製作些手扎當宣傳品,組織了一個冰激凌後援會,你如果覺得月光人氣不夠,要加盟冰激凌,我們隨時歡迎。」

  「不必了。」方筱安乾脆地還給她,「月光是不會倒戈的。」

  「那麼,求同存異也不錯。」安妮羅潔好脾氣地理理髮絲,「咱們在學校為各自支持的『鮮聲奪人』拉票,公平競爭才有意思。」

  「公平競爭?」她的聲音微微起伏。真可笑,被人背後扎一刀算是公平嗎?

  「對,等我們壯大聲勢,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我們的陣營。」安妮羅潔看起來信心十足,「我不否認先前對你有點偏見,不過……偏見就是偏見,不長久的,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欣賞?也許早點說,她會很高興,可是現在哪有心情去體會啊?「再見了。」

  安妮羅潔面露困惑,目視她離去,微微聳了聳纖細的肩,不知道想起什麼,又柔柔地揚起嘴角。

  「好痛——」

  劉璃沒好氣地拿著玻璃瓶子,一邊吹氣一邊蘸酒精,「活該,你再叫也沒用!」

  歐陽薇扶著方筱安,皺了皺眉,「稍微輕點啦,她身上的泡都破了。」

  「剪破泡時是不會痛的。」慕容冷眼旁觀,淡淡地說:「只有泡下面的那層肉碰到酒精才會刺痛,現在不消毒,發炎時更難受。」

  「好好的幹什麼去當苦力,現在吃虧受傷都沒人同情你。」劉璃的口氣雖然凶,手上的力道輕了很多,小心翼翼,「大熱天的,全身又是紅腫又是開皮,看你怎麼見人。」嚇死她們了,方筱安剛回來的樣子就像是剛被拯救出的難民,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方筱安蜷縮著雙腿,咬牙忍著痛。

  「我看明天還是請假去看醫生吧,開點消炎藥,酒精殺毒能力強,但是消炎效力弱點。」歐陽薇拍拍她,安慰地說:「讓顏樂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方筱安飛快搖頭,「別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你受了傷,這麼嚴重卻不告訴他,等他知道了,那肯定要火星撞地球!」劉璃不同意,「太胡鬧了。」

  「我休養一下就好了,為什麼要鬧大?」方筱安深吸一口氣,「顏樂知道了一定會把那幾個女生揪出來,然後狠狠修理一頓。」

  「惡人有惡報,這是對的。」劉璃推推她的腦門,「你是不是腦子也燙傻了?」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尤其是在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方筱安加重了語氣,抱住雙膝,下巴枕在上面,「我現在在學校已經很張揚了,如果因為這些事引起校方注意,到時影響評估成績,等到最後一學年推薦工作那些優待就都化成泡影了,我沒有辦法給爸媽交代的。」

  「你怎麼想得這麼遠?」劉璃驚訝地張了張嘴,下巴都合不攏了。

  「爸媽到現在都不諒解我的任性,我也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們安慰點。」方筱安吃痛地低聲呻吟,抓緊了手邊的枕頭。

  「工作不是為了父母的。」歐陽薇輕輕地說。

  「可是,工作也不能只是為了自己。」方筱安靠在她身上,疲勞地閉上了眼,「薇兒,我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傻瓜。」歐陽薇撫摸著她的長髮,「古人尚且忠義兩難全,又何況是你呢?」

  「不管怎麼樣,明天你的傷勢沒有好轉,那就給我去醫院!」劉璃一叉腰。

  「阿璃我……」方筱安嚥了口口水。

  「頂多是我陪你去啦!」劉璃望天,「真是倔強得讓人頭疼,我不告訴他就是了!」

  方筱安眼眶有些潮熱,「阿璃太好了。」

  「我這麼做也可能是助紂為虐,將來豬八戒照鏡子!」她一撇嘴,「裡外不是人!」猛地想到什麼事,下巴一點慕容,「喂,你不是說有人找筱安嗎?」

  慕容白了她一眼,逕自來到方筱安跟前,「今天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有個中年女人打電話到我們宿舍找你,她沒有留下名字。」

  「會是誰啊?」劉璃拖著下巴思索,「那幫找你麻煩的女生?」

  「我說了是中年女人。」慕容冷冷地在一旁提醒。

  「沒注意聽。」劉璃聳聳肩。

  「哼。」慕容一揚眉。

  「會不會是……」歐陽薇和方筱安異口同聲,「你(我)媽媽?」

  「筱安媽媽來過你都沒有印象?」劉璃的炮口立即對準慕容。

  「不知道。」慕容不為所動,「我沒有印象了,也有可能。」

  這倒也是,每次方筱安的母親都是來去匆匆,沒有跟其他人有什麼交涉。歐陽薇掏出自己的手機,「你很久沒有和家裡聯繫了吧?打個電話回家吧。」印象裡,這可憐的丫頭三年來都對父母的話馬首是瞻,這次鼓起勇氣做一件想做的事,竟然落得個掃地出門的結局,有點難以想像……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那麼不通事理的父母呢?

  「我……」手機冰冰的,她握著不大穩,指尖的碰觸牽引了手背上血泡,很痛,「我看算了,他們聽到了我說話只會生氣。」

  「萬一真的是你媽有什麼事找你,而你真的不在場只有我們知道,說不定她以為是你故意在躲他們,這樣子好嗎?」歐陽薇開始給她講道理。

  「我……」這麼一聽,她的手心出汗了。

  劉璃揮揮手,「你自己想想吧,我們去做自己的事,明天大家都要早起。」有其他人在,就算有一大堆話憋在心裡也會說不出口。

  歐陽薇冰雪聰明,當然明白劉璃的意思,轉身去水房洗澡了,慕容也爬上床繼續啃她的高級口譯教程。

  方筱安坐在床邊,不敢隨便動,免得牽動到身上的水泡,猶豫了半天,她終究忍不住內心的呼喚,撥通了一串默念千百遍的號碼。

  嘟嘟……這一刻,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她緊張得無法控制顫抖。

  「喂?」

  媽媽!是媽媽!是媽媽接了電話!聽到親切柔美的聲音,她激動地眼淚差點掉下,但卻摀住了嘴,不曉得如何開口。

  「喂,您是哪位啊?」方媽媽疑惑地詢問,「請說話啊!」

  「……」

  「再不說我要扣了!」

  方筱安不小心觸痛了手上的傷,輕嗤一聲。

  「喂喂,是……你嗎?」

  媽媽聽出來了嗎?如果她回答,接下來會聽到什麼?漫無邊際的責難嗎?這個時候她好想躲進媽媽的懷裡,變回到最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嬰兒,沒有人拿她去對比別人家的孩子。因為,她還小,什麼都不懂。不敢開口,她怕聽到媽媽的責難,很怕很怕。

  「為什麼不說話?連跟我說話都沒有勇氣了嗎?」

  勇氣……她的勇氣呢?不顧一切堅持要參加「鮮聲奪人」,不惜和安妮羅潔身旁那些女生為敵,只為當個小小『月光』的勇氣跑到哪裡去了?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只有這兩個音,是全世界通用的,人們都對這個稱呼耳熟能詳,人的動力來自於勇氣,但是勇氣來源於什麼呢?無論何時,一想到那個把你帶到來世界的人就應該充滿生命的能動吧!

  電話那頭的方媽媽沒說什麼,只是握緊了聽筒。

  母子連心,在心的呼喚面前,那張冷漠的臉孔能夠維持多久?

  一大早,方筱安就被宿舍裡的人押解前往市立醫院。

  由於天氣太熱,被燙傷的泡泡很容易感染,散發出一陣陣難以掩飾的異味。方筱安的手腳都腫了起來,行動不便,只能讓劉璃和歐陽薇一邊一個攙著往下挪。走到女生宿舍樓外面,太陽已經升得老高,火辣辣,曬得人睜不開眼。

  「怎麼辦,從這裡走到校門還有半天,你肯定撐不下去。」歐陽薇頻頻皺眉。

  「還是告訴顏樂吧,就算讓他背著你走也會快一些。」劉璃仍是堅持這個觀點。

  「不不不。」現在好狼狽,讓顏樂看到還會被他凶,她委屈地低叫:「不,你要讓他來,我現在就爬回去!」

  「你這小妮子——」

  「我幫你們吧!」一陣腳踏車的鈴響,某位寸頭帥哥一撐車把,利落地停住身形。

  「麥加宏?」三種不同聲調的呼喚依次劃過。

  方筱安最先反應過來,她猛地一縮身子,藏在劉璃後面,低聲說:「麥加宏跟顏樂一個屋子住,不能讓他看到我啊。」

  「別傻了,現在再躲起來不是自欺欺人嗎?」劉璃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出來,盡量不碰到她燙得比較嚴重的部位,「麥加宏,你去哪裡?」

  「給佳人送早餐回來。」他揚了一下嘴角,「你們在這裡拉拉扯扯,影響很差唉。」

  「腳踏車是你們屋的嗎?」歐陽薇怕他們又吵起來,趕快問。

  「不是,是隔壁宿舍的。」他對歐陽薇不是很熟悉,所以說話客氣多了。

  「那麻煩你送筱安到校門口好嗎?」歐陽薇鬆了口氣,「她需要去醫院。」

  「你們讓她一個人去?」麥加宏挑眉,那口吻怪怪的。

  「當然不指望你送,她走不了才讓你帶一段路,然後等我跑去校門口跟你們會合。」劉璃接過話,「如果你當顏樂是哥們就送筱安,然後什麼都不要問,我們會給你燒香的。」

  這女人說話真不是一般難聽,可是,偏偏她又作出了一番讓他刮目相看的決定!拋開成見不說,論交朋友,夠意思!

  「先說好,我帶她到校門口,那是本人發揚同學互助的精神,跟顏樂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聽到沒有?」

  「麥加宏……」方筱安一怔。顏樂還是沒有和他和好如初嗎?不然,提到好友不應該反應這麼大吧!

  「上車吧!」麥加宏把車推到她跟前,往下傾了一下——

  那是個很體貼的動作,方筱安的心頭滑過一道暖流。

  如果,如果他和顏樂永遠都是朋友,那該有多好呢!

  歐陽薇扶她坐好,劉璃囑咐:「大個子,你小心點,別騎車不選路,竟跑到那些坑坑窪窪的未竣工路段上,我們筱安再多破一個水泡,你就準備提頭來見吧!」

  劉璃的威嚇對麥加宏當然是沒用的,不過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為什麼昨天不去醫院?」

  「嗯?」方筱安愕然,他怎麼知道她是昨天被燙傷的呢?

  「算了,你自己扶好坐穩,」麥加宏扭過頭不去看劉璃,免得忍不住要去揍人,「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醫院,什麼,你等等……」

  劉璃和歐陽薇在後面追跑,可惜還是比不上兩個車轱轆轉得快,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們消失在校道上,影子越來越小。

  「怎麼辦?」歐陽薇擔心地問劉璃。

  劉璃一拍額頭,「混蛋,竟然耍我們!他要是敢對筱安不利,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現在不是你發牢騷的時候,我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顏樂。」歐陽薇冷靜地思索著說:「雖然筱安不願意告訴他,可顏樂畢竟是她的男友又是麥加宏的好友,到時候要出什麼問題,我們負不了責任的。」

  劉璃點頭,「說得也對,那我去校門口等他們,你去找顏樂,咱們分工合作。」

  「好!」

  兩個女孩子也顧不得頭頂的烈焰,一溜煙分道揚鑣。

  醫院的人很多,可能是天氣驟熱的緣故,使得患熱感冒人群增多。

  麥加宏將方筱安安置在外面大廳等候,他獨自跑去排隊掛號,等了不知多久,才興沖沖地趕回來。急診室依然人滿為患,還不時有急救人員被抬入,看得人一陣頭暈眼花。

  「我看,還不如一棒子把你打暈,那樣輪到你比較快。」等了半個小時,麥加宏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方筱安抿著唇,原本傷口很痛,現在卻忍不住想笑,「麥加宏,那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麥加宏轉過頭看了看她,「如果是跟顏樂有關,我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我沒有立場,但是你們是好友,你又幫我組織月光後援會,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就這麼隔閡……」她誠摯地請求,「和好吧。」

  麥加宏怪異地瞅她一會兒,嘴角揚了起來,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顏樂會選擇你,簡直是奇跡。說真的,方筱安,你覺得你瞭解他嗎?」

  方筱安呆了呆。

  「只是喜歡,兩個在一起也不一定能長久。」麥加宏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態,一字一句都清晰無比,「他那個人對女友和對朋友是不同的,你能分清嗎?你分不清才會這麼問我,又讓我怎麼回答你?我和他根本沒有冷戰沒有決裂,為什麼要和好?」

  「可你們不是打架了?」方筱安慶幸聽到他說他們沒有冷戰沒有決裂,「打架總有原因的吧!」

  麥加宏一挑眉,「不會吧,那小子什麼都告訴你了?我跟他打架,是因為他覺得我沒種,不敢去跟安妮羅潔表白,我跟他打架,理所當然吧?哪個男生都不會讓人這麼損!」

  「只是這樣?」方筱安狐疑地察言觀色,「可你最近兩天提到他都沒什麼好臉色。」

  「是你太敏感,關心則亂吧!」麥加宏不以為然地抓抓頭髮,「再說我們剛打架過,馬上又粘在一起,讓隔壁宿舍幾個小子看到會很沒面子耶,你體諒一下男生的心態好不好?都說你不瞭解顏樂和我們三個的相處模式,你還沒察覺。」

  「啊?」方筱安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不過……」他瞅了瞅她手上水泡,「我要問你一件事,如果我說,害你被水燙的幕後指使者不是安妮,你信嗎?」

  方筱安頓了一下,然後抬頭,「那我問你一件事,能不能告訴我,那天傍晚你約她去fruits  bar,安妮羅潔同意和你交往了嗎?」

  麥加宏沒有猶豫地點了下頭,「她只是說試試看。」又看她,「這和我問你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

  「你乾脆地回答我,那我也回答你。」方筱安咬了一下唇,勉強露出笑,「我信你,這件事不是她指使的。」不管安妮羅潔是抱什麼心態和他交往的,對麥加宏而言,他能說出這句話就很重要。

  麥加宏瞪大眼。

  這女孩,原來不是那麼傻的,她在試探他是不是因為維護安妮羅潔而說謊,現在看他毫無顧忌地說出兩人的進展,也就相信了他!

  「這事兒,有點蹊蹺的。」她的心頭掠過一絲寒意,「那天晚上在飯堂,我和劉璃打鬧碰到了安妮,燙了她一下,晚上就被人燙得滿身起泡,而且那時有人還說了一句似曾相識的話『怎麼這麼不小心』!你記得這句話吧?」

  麥加宏脊背繃緊,「這話是我說的,你懷疑是我主使的嗎?」

  「你是那種小心眼的男生嗎?」方筱安淡淡地笑了笑,「顏樂說男子漢的心都很大,神經都很粗,不會斤斤計較一些事的。」

  「那要看你有沒有碰到他最在意的事。」麥加宏也笑了,「單純的女孩,也許你們是最般配的一對!」

  方筱安一彎眉,「謝謝你了,可……」

  「好了,輪到你看醫生啦。」麥加宏眼尖,發現有空檔趕快扶著她往裡走。

  醫生仔細檢查方筱安身上的傷,又壓壓舌苔,最後在處方上開了一大堆藥劑名,囑咐她別讓破了泡的部位碰到水,按時吃消炎藥並且在傷口抹藥之類云云,最後大筆一揮宣佈下一個,清場換人。

  「當醫生好賺錢……」麥加宏彈彈藥方子,「我以後跳槽也去搞這一行,總比搞音樂音響導演過得好。」

  「你們這個專業需求量很大的。」方筱安不以為然,「說起就業面,我們音樂教育系出來很少能當助教或搞研究的。」

  「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不弄出點名堂,很難在這一行混。」他望天,「尤其現在的音樂界風雲變幻,有點無從入手了。」

  他們說著來到藥房,方筱安準備掏錢,卻被麥加宏攔住了,「這件事,畢竟是跟我有點關係的,再說我送你來不能在一旁白看,所以醫療費我付。你站著別動,到時候碰到傷口,那個大姐頭又要來煩我!」

  方筱安搖頭苦笑,「把劉璃丟在學校,她一定是要跳腳的。」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麥加宏哼了哼,「我沒有義務聽她的差遣。」

  唉,這兩個人總是針鋒相對,什麼時候能和平共處呢?和平共處……方筱安想到這個詞,忍不住又問:「你還會繼續留在月光後援會嗎?」

  按照程遠之前的策劃,每個人各司其職,方筱安和顏樂分別負責男生和女生的聯絡和必需品的分發管理;康夜負責裝飾設計;麥加宏專門尋找購買必需品;劉璃還有歐陽薇她們則發單子、咨詢答疑,大家的合作不能說親密無間,至少也是很順利的,沒有人在某個環節偷懶,只是由於人手不夠,萬一哪個人在中途退出,還真有點麻煩。

  「不會離開。」麥加宏眨了一下眼。

  「那麼,安妮羅潔組織了冰激凌後援會。」方筱安苦笑,「我知道不該這麼為難你,可是,作為Fans不應該兩頭……」

  「你不需要擔心這個。」麥加宏一瞇縫眼,「安妮要我幫什麼,我一定會幫,但我幫的是她,不是冰激凌後援會,既然先加入了月光的陣營,怎麼說都會堅持最後——何況——」

  「何況?」她疑惑,「何況什麼?」

  「也不純粹為了你們倆,看了越飛飛的MV,我覺得『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感覺不錯。」他不大自在地轉過臉去,「支持她,心情會跟著變好。」

  方筱安與有榮焉,「是吧?飛飛不是唱得最好的,但是她在台上給人的感覺很舒暢,這也很重要,是不是?」

  「嗯。」他沒再說什麼,拿了藥帶她往外走。推單車前,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掏出來看,視線由屏幕飄向她。方筱安心裡一陣不安,會是什麼和她有關的事情嗎?彷彿看透了她的不安,麥加宏取消了來電對話,打了幾個字發送短信。

  「藥你自己記得抹。」他嘖嘖地歎息,「大夏天,燙傷可是有得受了。」

  「嗯,我知道,謝謝。」她微笑。

  「你還能笑得出來,了不得。」他朝她豎了一下拇指。

  這是麥加宏第一次正視她吧?能讓顏樂身邊的朋友認可她,對方筱安來說,都是無比快樂的事——喜歡一個人,不光要喜歡他,還要與他喜歡的人和喜歡他的那些人好好相處,多麼深奧的一門學問。

  不用說,劉璃、歐陽薇和慕容早已守候多時,幸好麥加宏沒有送她上來,不然劉璃絕對跟他沒完沒了。同樓的幾個女生幫忙,折騰半天才把她扶回屋,歐陽薇趕忙問:「快告訴我們,醫生怎麼說?」

  「你應該先問筱安,到底那傢伙有沒有送她去醫院!」張望樓下不見麥加宏人影的劉璃回到屋內,「一個上午不見人影,也不跟我們聯繫,到底有沒有事?」

  「放心,我們當然有去醫院。」方筱安安撫她們,「麥加宏又不是拐賣人口的,再說是咱們先叫住他的,不是嗎?」

  「我怎麼覺得你被他洗腦了?」劉璃驚訝地張了張嘴,「當初是誰死活不肯讓他知道的?」

  「咦呀,我忘記告訴他不要跟顏樂說。」方筱安一捂嘴。現在更糟,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有顏樂被蒙在鼓裡,他知道後肯定氣得不得了。

  「你現在去跟顏樂自首還來得及。」歐陽薇好笑地說。

  「我……我不敢跟他說。」她噘了噘嘴,「他那張嘴,我說不過的。」

  「喂,你還沒有嫁給他就怕成這樣子,將來怎麼辦才好?」劉璃掐住她的脖子,「早都跟你說過,不要讓他把你吃死,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

  歐陽薇眨眨眼,「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用『直接』面對他。」

  「什麼辦法?」方筱安興趣十足地問。

  「哪,你看,現在你有傷不方便下樓,他是男生又不方便上來,所以只有打電話聯繫是最直接的方式。既然你不想用直接的,那咱們只好用這個——」歐陽薇點了點桌上的電腦,「互聯網上搞定一切。」

  「用QQ或是MSN都可以。」歐陽薇給她提供方法。

  「我沒有QQ和MSN。」方筱安訥訥地說:「我很少上網,還是之前上公修的計算機課才碰了幾次。」

  「咦呀,很簡單的,」劉璃打開電腦,「我給你申請個號,現在算你運氣不錯,可以免費QQ申請,不像以前得拿手機才能獲取。」

  「我們教你,你以前不也在網上看過很多關於鮮聲奪人的消息嗎?」歐陽薇指指桌上擺的那些小冊子,「其實你有空就應該就上論壇轉轉,有好多消息的,不論是咱們學校的論壇還是各大網站的論壇,只要打進『鮮聲奪人』幾個字,能搜索出一大串資料,上面的月光也在給越飛飛造勢,大家交流一下,不是很好嗎?」

  「沒錯。」劉璃點擊鼠標,找到QQ的圖標,「不都說『打開小窗口,瞭解大世界』嗎?你試試看,會很受用的。」

  歐陽薇把電腦轉向她,將鼠標線拉長,放在墊子上移到床邊,「給你。」

  「密碼先設定為8個8,然後等你熟悉了再自己修改。」劉璃在旁邊彎腰指點,「上去以後加『25959××××』這個號,請求和他聊天。」

  「你們怎麼知道顏樂的QQ號碼?」方筱安隱約覺得有些怪異。

  慕容站起來,拿起一本小冊子掀開遞給她,「月光後援的成員資料都在這裡,我們每個有QQ的人全記過。」

  「啊?」她忘記了呀,她汗顏地垂下頭,為什麼這麼粗心大意呢?

  在方筱安低下頭的一瞬間,屋裡的另外三個人面面相覷,其中歐陽薇和劉璃甚至低低淺淺地笑了起來。

  女孩,剩下的看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27:18

第十章 奔流  

  顏樂在線,噔噔響後,顯示屏閃動。

  「找我有何貴幹?」馬甲為「我不是羅密歐」的頭像亮了。

  第一次隔著屏幕和顏樂交流,她覺得既新奇又緊張,「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哇,朱麗葉小姐,網上的人這麼多,就算碰到過也沒有很深的印象,除非我們私下見過,你說是不是?」

  方筱安扭頭問劉璃:「他為什麼說我是朱麗葉?」

  「網名,隨便起的,他不也是用的『我不是羅密歐』,你就是『朱麗葉』,不喜歡可以改的,暫時用啦。」一邊吃水果的劉璃騰出功夫,支支吾吾地說:「用馬甲很有趣吧?除了號碼是固定的,平時就像參加假面舞會。」

  哦,那他此刻還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啦?她點頭,繼續敲字:「能和你聊聊嗎?」

  「我已經加你了,當然就是同意和你聊天啦。你是第一次上來玩吧?知道網上約定俗成叫你什麼嗎?」

  「什麼?」

  「小菜鳥。」

  「呵呵,我的朋友經常說我是另外一種鳥,沒想到我跟鳥很投緣。」

  「是『鴕鳥』嗎?」

  「你……你怎麼知道……」

  「傻瓜,通過驗證時你寫的是什麼名字?」

  「我?」驗證是什麼,她完全沒有印象了。

  「你寫的就是『我』!」對方很快地敲出第二行字,「不是知道你是誰,這樣的自我介紹,誰會理會啊,是我讓劉璃她們拉你上網的——小——鴕——鳥!」

  「你知道是我!你們聯合起來騙我!」方筱安手指都顫抖起來,再抬頭看,屋裡幾個人不知什麼時候都跑了出去,只剩下她一個人留守大本營。

  「我打電話給你,你肯定不會接的,那換個方式交流,不也很好?」

  「薇兒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她和劉璃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心腹了?」

  「那麼麥加宏什麼時候變成比我還跟你親的人了?」

  「我哪有,只是恰好碰到他。」

  「為什麼不告訴我?」

  「……」

  「怕我擔心還是怕我生氣或是怕我嘮叨?」

  「……」

  「說話啊!

  「都有一點啦!你雖然很好說話,可是惱火起來還會打架。」

  「我不會和你打架。

  方筱安看到他敲出的那些表情符號,不由自主地笑了,「對不起,這點我保留意見。」

  「抽打小鴕鳥,你讓我最後一個知道你被燙傷,還不讓我看到你,鬱悶,我要刎頸自殺了!」

  「別這樣……」即使沒有看到他,她也能想像他此刻的樣子,「就是不想讓你鬱悶才想瞞下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你的事。再說,醫生都說按時抹藥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就會息事寧人,不過,這件事麥加宏說要給你個交代,你等著吧。」

  「你怎麼知道?」方筱安不安地問,「他都跟你說了?」

  「我打電話他沒接,可是回我短信了,他打算在心上人跟前表現一番……哦,你知道我說的『心上人』是誰。」

  「有點明白又不大明白。」她想起當時麥加宏曾拒絕了一通來電。

  「你早晚會明白,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下不為例,以後再瞞我,可要小心皮肉了,聽到沒有,小鴕鳥!我可是你的boy  friend,對你的事一無所知很不爽唉!」

  「以後不會了。」方筱安微笑。

  「抹藥時會不會痛?」

  「會,可是我沒有哭。」這一刻,她輕鬆多了,也自然多了。

  「呵呵,乖女孩,抹藥時念我的名字就不痛!」

  「嗯?」這有什麼關係?

  「你難道沒有那種一想起我就想笑的衝動?」對方打出一堆表示大大的不滿表情符號。

  「有、有啊,我很開心,顏樂對我很好,我知道的。」方筱安開始氣惱自己為什麼打字這麼慢、為什麼總是詞不達意。

  「別緊張,雖然你這個女友有時很傻,我卻對你情有獨鍾——下面是我找的網址鏈接,你逐個點擊下,有不少關於鮮聲奪人的東西,尤其是那些精彩網文,很有趣。還有,我有個建議,不如你成立的這個月光後援會也建立一個網站,裡面可以上傳她比賽時的MV、flash、mp3等多媒體軟件,以及各時段比賽的精彩圖片或最新消息,再設一個留言簿什麼的,就能夠和其他月光進行交流,你看怎麼樣?」

  方筱安眼前一亮,「可以嗎?做得到嘛?我對網絡一竅不通,上網聊QQ還要舍友在旁邊手把手教出來的,那些網頁製作更是『高深技術』,我不行啦。」

  「小鴕鳥,你要學會變通,我們不會的東西多了,總有人會的,問一下你們屋子裡那個大姐頭劉璃,她家那口子是IT業的精英,不是正好幫上忙嗎?」

  方筱安恍然大悟,「原來又是你們事先商量好的。」

  「小鴕鳥是我最重要的人。」顏樂似乎很得意,字體變成了特大號,「只不過你boy  friend人緣太好,很多事隨便聊聊就知道了,嘿嘿。」

  一邊是男友,一邊是好友,都對她好到讓無話可說,有什麼可嫉妒的呢?女人愛嫉妒是因為太細心,而她在感情上比較木訥,傻人有傻福,這也許是上天給她的另一種憐惜吧?

  「好啦,一切都跟你說得差不多了,你自己看看,我不打擾你休息,早點睡覺,別讓那些傷口留在身上太久,看不到小鴕鳥我也很傷腦筋耶。」

  「Yes。」方筱安忍不住笑出聲。

  「喂,麻木的女人,臨下線前,不想跟我說幾句話嗎?」顏樂點出一張哭泣的臉。

  方筱安微微一揚嘴角,「那你打電話過來?」

  「傻瓜,有便利節省的工具都不會用,戴上耳麥,然後允許接聽對方音頻,一樣能夠聽到聲音。」

  「哦,我看一下。」方筱安吃力地摸索了半天才抓到掛在旁邊的耳機,按照他的步驟點擊進去,「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嗯,嗯,有點傻,不過是你的聲音。」耳機裡傳來顏樂戲謔的嗓音。

  方筱安對著麥抗議,「你如果要笑我,那我就掛了。」

  「OK,不鬧了,筱安你聽我說,信任是建築在雙方坦誠的基礎上,這件事應該讓你吸取不少教訓,我不方便去宿舍看你,你大概也不願意讓我看到,那就快點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跟前,我還在這邊的天台買了冷飲等你,呵呵,拜拜啦!」他沒有給她回答的時間,很快QQ傳來「噔噔」兩聲,他下線了,頭像隨之變暗。方筱安望著QQ上的聊天記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唉,她是個大麻煩,走到哪裡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一堆問題。

  隨手點開他傳過來的那些網頁,她細細逡巡。

  Sohu、Sina、Yahoo等各大中文網站都有鮮聲奪人的專欄,而且人氣之高位列於點擊率的前幾位。當然,上面的留言有褒也有貶,大多人在迷戀鮮聲奪人的同時,也受到網友不同程度的抗議,質疑者的身份主要以家長為主,其餘的是男女朋友關係,無非抱怨自家孩子耽誤了學習、心上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精力都放在鮮聲奪人上忽略了自己……總而言之,看得方筱安也有點流汗,怎麼會覺得顏樂在教育她呢?想想看,她也因為鮮聲奪人和父母鬧翻,因為鮮聲奪人,沒有一天好好和顏樂在一起聊聊天出去約會,無論什麼時候見面,閒話三兩句後絕對轉到「鮮聲奪人」的後援會上,是不是有些過分?

  正在看文章的筱安,臉上被冰冰涼涼的不名物貼了一下臉,她轉過頭去看,「是什麼?」

  劉璃一擠眼,「先告訴我,聊得怎麼樣?順利嗎?」

  方筱安靠在她身上,「阿璃,你們瞞著我去告訴顏樂了。」

  她沒有責怪,語氣也是淡淡的,這讓劉璃很欣賞——看來顏樂那小子對方筱安的影響很大,讓她成長了一大步。

  「是啊,看到你被那麥加宏傢伙帶走,我們又追不上,只能告訴顏樂,畢竟他們是舍友,聯繫起來要比我們方便。」她摸摸她的髮絲,「還好沒什麼事,不然我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

  「爸媽?」方筱安喃喃地重複。

  「你看這是什麼?」劉璃把剛才那個「涼冰冰」的東西放入她懷裡。

  「冰枕?」她驚訝的同時笑了出來,「好舒服,這麼熱的天,貼在身上涼爽多了。」

  「你知道是誰給你買的嗎?」劉璃輕笑。此時方筱安一定不曉得她的樣子多像一隻被主人疼愛的幸福小狗狗。

  「不知道。」方筱安茫然地搖頭。

  「你媽今天來過了。」靠在桌邊削蘋果的慕容開口。

  「我媽?」方筱安激動得差點跳下床,碰到了腿上的泡,痛得眼淚差點掉下。

  「你別亂動,不是讓你小心點嘛!」歐陽薇拿著剛剛洗好的毛巾遞給她,「擦擦,你看汗都流出來了。」

  「好痛……」她咬緊了嘴唇,臉色煞白。

  「唉,是你媽媽來了,又不是美國總統,幹嗎這麼激動?」劉璃無奈地攤手,「放輕鬆啦。」

  「我媽媽真的來了嗎?」方筱安雙手按在床鋪上,兩隻大眼緊緊地盯著慕容,「她怎麼說?告訴我,她有沒有交代什麼?」自從那次離開家,媽媽來學校找過她一次之後始終都沒再見面,壓在心頭的思念,不說還好,一說真是強烈得嚇人。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讓你保重身體。」慕容抬眼看了一下那冰枕,「她說你昨天支支吾吾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要好自為之,這冰枕最近賣得很好,所以買了一個給你消暑。」

  「媽媽……」方筱安的心頭很熱,鼻子酸酸的,緊接著眼圈濕熱。

  「多麼體貼的媽媽,羨慕人啊!」劉璃刮刮她的鼻尖,「還以為自己沒人疼嗎?要知足,沒事你就偷著樂吧!」

  方筱安摟著冰枕,臉頰貼在上面感受袋內冰晶流動間產生的摩擦,「媽媽,我好想見她一面……」

  「不想見爸爸嗎?」歐陽薇微笑著捏捏她,「偏心的女兒。」

  「想,可是不敢。」方筱安閉上眼睛,拒絕回想那次在家裡發生的爭吵,「爸爸還在怨我,媽媽背著他來看我。」

  「父女之間又不是階級立場上的對立,你想得太嚴重!」劉璃「噗嗤」一笑,「暑假快到了,回去時摟著老爹的脖子撒兩句嬌,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

  「原來你就是這麼解決那些不及格科目的問題啊!」慕容的冷笑聲適時響起。

  「那是,誰讓我老爹吃這一套?」劉璃蹺著二郎腿,故意氣她。

  「可是,我爸爸不吃這一套啊。」方筱安認真地扁扁嘴,滿是淒涼。

  「唉!」

  這次,歐陽薇、劉璃和慕容三個人同時感慨:此女遲鈍得無藥可救!方法是人想出來的,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些問題要靠她多多努力化解嘛!

  養傷的日子,方筱安沒有閒著,她一邊著手複習功課,一邊繼續為越飛飛拉票。對建立網站的事宜,她和劉璃商量過,已經全權交給劉璃的鄰家大哥霍海陵,她們只要安心等待消息就好。

  這天,屋裡除了方筱安沒有別人,慕容和歐陽薇都在上課,劉璃去買東西吃,有兩個不速之客推門而入,招呼也不打一聲,方筱安從容室裡出來迎面碰上,嚇了一跳!

  那兩個眼神清冷的人不就是叫她在安妮羅潔樓內提熱水的女生嗎?她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露出那種……怪異的表情?

  「原來你住在這一層,害得我們好找。」一個女生拉開凳子,很自覺地坐下來。

  「你們有什麼事?」經歷過上次的事件,方筱安謹慎地戒備。

  「什麼事?還能有什麼事?看看你的情況唄!要是不慎留下燙傷的後遺症,我們幾個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呢。」另外一個女生輕嗤一聲。

  「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方筱安沉下臉色,身上的傷也隱隱作痛,「請你們離開,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學校禁止學生到不同樓的宿舍亂串。」

  「那你為什麼要去我們宿舍樓?」對方不屑一顧,「沒幫好忙,到頭來還讓我們落了個不是,有什麼資格大放厥詞?」

  「我是被安妮羅潔同學叫過去的,和不請自來不同。」也不曉得從哪裡湧上來的一股怒意,她脫口而出,「你們來這裡,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

  那兩個女生面色慘白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顯然沒料到她會「反抗」,即使如此,仍然咄咄逼人地譏諷:「那倒是,你仗著安妮羅潔心軟,仗著有顏樂撐腰,現在又多了個麥加宏在給你打抱不平,真是厲害啊!就是不知道,安妮羅潔若是知道你把人家的心上人和現任男友都搶了過來,還會不會忍氣吞聲下去?」

  方筱安聽了她們的胡言亂語後,稍有一絲心煩,但是很快鎮定下來,「安妮羅潔的心上人和男友都和我沒有什麼關係,是我的就是我的,她也奪不去。」

  「啪啪啪……」

  有人鼓掌,屋內的三個人均是一驚,往外一望,門口又有影子閃動,金色的髮絲在風中搖曳,寶石藍的眸子睜大,「說得真好,是你的,我也不感興趣。」

  「安妮羅潔!」那兩名女生一下子站了起來。

  「沒有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安妮羅潔的眼中沒有笑意。

  「我、我們先走了。」她們倉皇落跑。

  安妮羅潔伸出手臂,「等等,你們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們?」她們倆身形一頓。

  「要我提醒你們嗎?」安妮羅潔溫柔地問,然而,微瞇的眼睛隱約藏匿了一絲寒意。

  「你、你怎麼會知道?」那兩名女生結結巴巴地問,「他說過不會告訴你的。」

  「你們不是也向我保證過會誠心反悔?」安妮羅潔不怒而威的氣勢堂堂凜然,「那次想搶方筱安的海報,我已警告過你們,可是你們又利用我跟方筱安在飯堂的摩擦從中挑撥,這我不能原諒!」

  「我們是來道歉的。」兩名女生矢口否認。

  「你們沒有想到我會來吧,如果我不來,你們會道歉嗎?」安妮羅潔歎了口氣,「還有——是誰讓你們私自做主張干涉我的事?」

  「我……我們……」那兩個女生嚇得腿都軟了,一左一右地拉住安妮羅潔猛作揖,「安妮你不要生氣,我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舞蹈系中最具權威的學生就是安妮羅潔,她的成績最好,受到教授、導師們的賞識,在系裡、院裡、甚至是校裡都是鼎鼎大名,學校的文藝舞蹈活動都由她負責選人,得罪了安妮羅潔就相當於堵死了在舞蹈系的活路,她們當然害怕。

  「你們離開吧。」安妮羅潔淡淡地說,「這件事,不要再有什麼枝節,否則後果自負。」

  「那……那音響導演系的……」兩個女生想起了麥加宏的警告。

  安妮羅潔眨了一下眼,「既然害怕他知道,為什麼還要來找方筱安的麻煩?」

  「以後不敢了。」兩人重重地頷首保證,「下不為例。」

  安妮羅潔轉向方筱安,「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她們做的,為的是挑撥你我,原因是那次我沒有給她們台階下,讓你拿走了海報,記得嗎?」

  「嗯……讓她們走吧。」方筱安沒有看向兩個不速之客,定定地瞅著安妮羅潔,「你我都知道了真相,也沒有必要和她們糾纏。」

  說不恨是假的,再讓她們待下去她也許就要氣大喊大叫了,再糾纏下去只有丟臉,並不能解決問題。

  安妮羅潔欣賞她的大將風度,轉身看向兩個女生,「走,我會當做沒有聽到你們剛才都說了什麼。」

  「謝謝!」得到特赦令,兩道人影飛一般地離開宿舍。

  宿舍安靜了片刻,方筱安打破了僵局,「為什麼你會來?」

  「我不來,你會怎麼樣對她們?」安妮羅潔興趣十足地挑眉,「你要知道,她們是以我的名義興風作浪,我可不能不管。」

  「麥加宏是讓她們來道歉,可是她倆不甘心,自以為是地想要兩面作怪。」方筱安微微一笑,「就算只有我一人在,又能把我怎麼樣?是諷刺還是虐待?我已經被傷得很慘,她們還能做到什麼地步?只是你來了,讓她們的『陰謀』提前曝光,就是這麼簡單啊。」

  「我如果是你,會將她們告發。」安妮羅潔眨眼,「做壞事的人要受到懲罰。」

  「良心上的懲罰是不是比行為上更嚴酷?」方筱安也坐了下來,輕輕吁氣,「這件事也讓我獲得不少東西,我承認我是個很『鴕鳥』的人,像個可以捏成任意形狀的麵團,但是,這團面要比那些鋼鐵都有韌性,即使被分成再多份也可以揉捏回一個整體。」

  「其實你很有勇氣的。」安妮羅潔釋然地聳肩一笑,「服了你了,在某些方面,我輸給你是不爭的事實。方筱安,關於顏樂那小子——我不要了!你代替我轉告他,別讓他看到我就像躲瘟神一樣迴避,我受夠了,不喜歡就不喜歡,誰稀罕!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做:有緣千里來相會?做不成戀人,做朋友也不行嗎?」

  「他不是迴避你。」提到顏樂,方筱安忍不住笑了,「那個人只是不想麻煩,人多是非就多,他在避嫌,中國人也很講究這一點的,你是他好友喜歡的人,他想和你保持距離,免得傷到朋友。」

  「你是說麥加宏?」安妮羅潔爽快地說出名字,「嗯,他們是好朋友嗎?我不太清楚,以為他們只是舍友。」

  「請坐吧。」方筱安為她拉了一張椅子,「桌上的水果請自便,我行動不便,只好請你自己動手了。」

  「不用客氣。」安妮羅潔搖頭,「我就要走了,你休息吧,不是要考試了嗎?複習得怎麼樣?」

  方筱安指了指桌上堆積的教材,「每次都是一樣,囫圇吞棗,勉強及格就很幸運了。」抬頭苦笑,「如果能像你的成績那麼優秀,我就不愁了。」

  「舞蹈系沒有你們的理論課多。」安妮羅潔對她的讚揚付之一笑,「只要下工夫,加上表演上有一定天分,想要好的成績不難。」

  「我們倆像是訴苦水的。」方筱安也笑,誰能想到,以前看都不正眼看對方的兩個人現在會成為侃侃而談的對象?人生的際遇好神奇。

  「沒錯。」安妮羅潔露出酒窩,那張高雅的臉龐一下子變得可愛起來,「要是沒顏樂,咱們早晚也會成為朋友的,而且不會經歷那麼多波折,所以男人都是禍水。」

  男人是禍水?這是什麼新的理論?

  方筱安笑得有點內傷,「麥加宏是認真的,安妮,我不怕你說我是為了顏樂,想讓你盡快轉移目標。」

  安妮羅潔嫣然一笑,「那人就是死腦袋,不肯加入冰激凌後援會,怎麼辦?」

  方筱安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揚起眉毛,「他是我的會員。」

  「這樣子你還在我面前幫他說話嗎?」安妮羅潔問得有些狡猾。

  方筱安皺眉,「這是兩碼事,他會幫你,但是仍是月光後援會的會員。」

  安妮羅潔站起來,走到宿舍口,金色的發卷映著陽光十分耀眼,修長的手指扶著門邊,緩緩轉過頭,「知道我是怎麼來的嗎?」

  方筱安搖頭,「不會是麥加宏告訴你的吧?」他不是對那兩個女生保證過,不讓安妮羅潔知道這件事嗎。

  安妮羅潔掩唇低笑,「那天他給我送早餐,出去時恰好聽到樓下兩個女生在談論你燙傷的事,回去碰到你去醫院就順道送你一程。後來跟我聯繫,他才調查出來是那些女生在搞鬼,呵呵,換成顏樂會怎麼做?大概盡快幫你搞定這一切,不會張揚吧?麥加宏才不是,那個愛獻寶的小子,一下子都跟我說了,他還告訴我,一定要洗刷不白之冤,今天特地讓我驗收。事實上,他是有預見性的,承諾得看對象,那兩個女生辜負了我上次的信賴,這次又打算穩住麥加宏繼續欺負你,她們一點都不值得同情,還以顏色是對的。」

  麥加宏……好一個獻寶,好一個愛護就要讓她知道!

  一想起他讓安妮羅潔來監察兩個女生向她道歉的場景,方筱安就忍俊不禁。不愧是顏樂的朋友啊!行為處世都那麼出奇,讓人……猜想不透。說起來,顏樂也有功勞,那一架打得值!因為,一個嶄新的局面就這麼打開了!「他是偏著你的。」許久,方筱安這麼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很偏很偏。」

  「嗯……」安妮羅潔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地擺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期末考個好成績,暑假才是我們那兩個後援會真正較量的時候。」

  「再見。」

  不可思議啊,她開始有點期待和安妮羅潔分庭抗禮的日子了——望著那些打印成冊的手冊製作出來的小貼士,方筱安微微一笑,無限嚮往。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令方筱安頭痛七月到來。

  所有必修課中,她最不擅長的一門是政治經濟學。本校的規矩,如果不及格,下學期就得重修。關鍵不在於重修要掏錢,而是打擊……太重。要知道,期末成績牽涉到很多事情,尤其方筱安組織的月光後援會在舍友和顏樂幾個宿友的幫助下,衝破重重阻礙,終於招到若干會員,計劃先在市內拉票,再集結有條件的同伴去東陵,若真的掛了這一科,她怎麼和大家交代?

  「慘了,要是不及格,爸媽肯定很生氣,我怎麼好意思說拉票的事?」方筱安傷腦筋地仰望蒼天,一聲長長的歎息盤旋在耳際。

  「小鴕鳥,你都歎了一晚上啦。」陪她大眼瞪小眼那麼久,顏樂無力地提醒,「再歎下去你都成了老婆婆。」

  「可是,唉……」她仍是忍不住歎息。

  「涼拌!」他捧著她的面頰,額頭相抵,「拜託,請求你鎮定一下,面對事實,OK?當一個學生十幾年了,有誰不經歷考試的磨練,權當一種修行吧!」

  「道理我明白,只是不及格的話就沒立場去東陵,爸媽會讓我在暑假複習功課,準備下次重修的。」她的眉毛皺成一團,腦袋滑至他的肩頭,「不要,我不要這樣,都和大家計劃好要做的事,怎麼能到最後缺席?」

  「小鴕鳥,聽我說。」顏樂撐起她的頭,四目相對,「你認為這一門政經學會掛,是什麼原因?」

  「那些案例我分析不出,答題時總是寫了很多內容卻寫不到得分點上。」她失落地垂下眼皮。

  「只要不是不努力,那就好。」顏樂學究般地搖頭晃腦地說:「至於老師嘛,雖然喜歡刁難學生,卻不會太為難那些乖學生,你又不曠課又不缺作業,不怕不怕,有側重點地複習容易出錯的題,沒意外的話都會通過,放心,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壓力,不會太難的。」

  「我努力過,可是對政經這門課還是一頭霧水。」她敲敲頭,「一定是資質太笨。」

  「好了,本來就不聰明的腦袋還要挨打,不是越打越傻?」他哈哈大笑,「抽出點時間,我給你補習。」

  「那我回去了,你……你複習得怎樣?」她走了兩步,又轉回頭看他。

  顏樂望著她,黑眸閃了閃,「擔心我嗎?」

  她臉紅,沒有吭氣。

  「放心吧,也不想想我是誰啊!什麼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不單是我,考完試以後大家暫時都不會離開宿舍,暑假也會陪你到最後。」他雙手枕在腦後,斜靠著身後的椅背晃悠幾下,「所以為了一大群月光,你這個月光後援會的會長也打起精神吧!」他笑瞇瞇地打了個響指。

  她點頭,握緊了拳頭轉身離開。

  「真是……甜蜜的負荷呢!」顏樂微閉雙目,感受著一絲絲夏風,自言自語。

  事實上,從考完政治經濟學以後,兩人長達一個星期都沒聯繫上對方。顏樂去找方筱安的舍友問過,歐陽薇也說方筱安回家後就沒跟她們打過電話,尤其這女孩又沒有手機,短信什麼的都派不上用場。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康夜也忍不住疑惑,「你們沒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嗎?」

  「沒有。」劉璃聳肩,「那小妮子的父母對她要求很嚴格,不允許她隨便帶外人回家,所以我們認識三年,都沒有去她家拜訪的念頭。」

  「這倒好……」麥加宏抓抓頭髮,「月光後援會的會長不見了,其他會員怎麼想?原本就有人的意志不夠堅定,很快就會成為一盤散沙。」

  「你不會說點好聽的嗎?」劉璃瞪他一眼,「肯定是筱安跟父母說了要去東陵的事,然後被禁足,我們得趕快想辦法,而不是在這兒聽你發牢騷!安妮的冰激凌後援會聲勢浩大,現在已有不少人加入,你的意志也動搖了是不是?」

  「忠言逆耳,你說得頭頭是道,有什麼切實可行的辦法講出來啊!」麥加宏就是跟她八字不合,見面不吵幾句就渾身不對勁兒。

  「別在關鍵時刻鬧內訌。」程遠低低地警告兩人。

  幾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沉默的顏樂——從見面以來,都是他們幾個在說,顏樂除了在開頭問了句「方筱安的家在什麼地方」外,沒再多說任何一個字。他是天生的樂天派,平時眉開眼笑十分好動,現在變得沉寂,反而讓大伙不適應。

  「叮鈴咚咚……」曲調怪異的鈴聲響起,顏樂無精打采地掏出來一看,是串陌生的號碼,於是不感興趣地扣了蓋子,拒絕接聽。

  「怎麼不接?」程遠問。

  「沒興趣。」顏樂一攤手,「反正是陌生電話。」

  「我看他是沒心情。」劉璃深吸一口氣,「怎麼搞的,那丫頭明明說好了要盡快和我們聯絡,一起商量去東陵的日子和住處,現在卻消失了,咦呀,煩死我了!」

  「叮鈴咚咚……」又是顏樂的手機在響,他不耐地剛要切斷,突然靈光一閃,看向程遠,「等等,你說會不會——」

  程遠立即會意地一挑眉,「她打來的?」

  「你也這麼想?」顏樂立即打開盒蓋,「喂!真的是你!你在什麼地方!這是哪裡電話號碼?」

  大家全都一震,任誰都聽得出,那口氣分明就是在對方筱安說的!

  不多時,顏樂扣上了電話,他的眉宇間凝結了一股肅然之氣,緩緩地說:「筱安在家,不過不方便出來,前幾天有她母親在旁邊,所以也打不成電話,今天她母親有事到外省去,要三天後才能回來,而她父親白天都要上班,直到晚上十點多回家,所以她趁機打了個電話給我。」

  「我就知道是被困住了出不來。」劉璃一捶桌子,「怎麼她的父母還這麼頑固,上次筱安燙傷,她媽媽送冰枕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相互理解了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這麼簡單就溝通好的?」程遠搖頭,「看來方筱安要出來,目前只有一個辦法了。」

  「你們不會是要『劫牢』吧?」歐陽薇苦笑,「會不會適得其反?」

  「我不認為她父母那邊還有回圜的餘地。」麥加宏輕哼,「有這麼愛護子女的雙親,方筱安也真是可憐。」

  「話不能這麼說……」歐陽薇不以為然地搖頭,「我相信總有辦法的,強行離開,只會讓筱安和家裡人更加無法和睦相處,再說,父母把她關在家裡,沒有鑰匙,咱們總不能把大門撬開是不是?」

  「那就讓門大開。」顏樂開口。

  「嗯,就那麼做吧!」程遠和他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你們兩個到底在想什麼?」劉璃有種怪怪的預感。

  「來來,這件事還要大家一起幫忙了。」顏樂把方筱安的三個舍友,還有自己的三個舍友一起召集過來。

  幾分鐘後,一個小小的拯救計劃形成完整的體系,它被命名為:諾曼底登陸一號。至於二號、三號都是後備方案,但願不用到才好。

  方媽媽提前回來,撞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真是難以置信,兩個膽大包天的男孩子竟然在爬消防隊的雲梯,往衛生間沒有安裝防盜網的窗戶裡鑽!他們不知道這裡是三樓嗎?這不是玩命是在幹什麼?

  「我可以告你們強入民宅的。」方媽媽毫不客氣地說。

  「阿姨,我的同學被困在裡面出不來。」顏樂第一次看到方媽媽,但是,對這個女人沒有任何牴觸的念頭,或許是看見她想起了筱安。

  「即使這樣,那是我的女兒,你也沒有插手的權利。」方筱安對他敏捷的反應雖然讚賞卻不認同。

  「阿姨,方筱安答應我們要在幾天前跟我們聯繫,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如果不是知道了她在家裡出不去,我們會報警的。」顏樂認真地說,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儘管他說的話有故意誇大的成分,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那是莫大的諷刺。

  「胡鬧,你們簡直是胡鬧!」方媽媽看了看四周,發現院竟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爬梯子的行為,也不禁鬆了口氣。

  「阿姨不用擔心,我們幾個同學把附近的鄰居拉去看一個活動的宣傳條幅。」程遠在一旁解釋,「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爬雲梯。」幸虧康夜、劉璃他們能說會道,才吸引住了這會兒在附近走動的人。

  「是筱安要你們把她帶出去的嗎?」方媽媽越來越不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她認為是我們當父母的拘禁了她嗎?」

  程遠不說話,顏樂挑眉一笑,「要她說嗎?她敢說嗎?她能說嗎?二十多年來,她是怎麼過的日子,阿姨應該比我們清楚,作為同學,我們只是『局外人』,您才是局內人。」

  方媽媽淡淡地問:「你們的想法太不成熟,學校的功課真的學進去了嗎?自由必須是限定在一定範疇內,她不擅長交際,魯莽外出只有危險。」

  「阿姨,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東西吧!」顏樂淺笑,「不能因為她不擅長就否定了她全部的努力!您很關心她,在炎炎夏日還惦記她在學校會不會中暑,那為什麼不關心徹底?筱安之所以不擅長交際,是什麼原因?」

  「我對我女兒的關心,只有等你們都當上父母才能瞭解。」方媽媽轉過頭,「這件事到此為止,在我先生回來之前請你們離開,不要再像有今天這樣的行為,到時候出了事,傷心受罪的是父母和你們自己。」

  「不要說是為了她好,阿姨,您所謂的好對她來說未必是好,您看別人家的女兒住好穿好,您的女兒就必須有嗎?您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嗎?也許您和伯父努力一輩子,也未必能使她幸福,那麼豈不是很惋惜?讓她自己選擇,就算磕磕碰碰也是她自己來承擔,不要為她的未來作太多決定,那是您的不是她的,她走了您認為好的路不一定會平坦,您以自己的標準衡量她,她永遠只會覺得失望。」

  方媽媽的身子震了一下,嘴唇微微張開,「她……覺得不幸嗎?不幸嗎?」握緊了拳頭,「我和她爸爸都是為了她好,我要親自去問她!」

  「阿姨!」顏樂和程遠一左一右地攔住了她,「父母與子女之間的理念不同,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有相同的價值觀,很多遺憾都不是因為不愛對方,而是因為太愛,使對方無法呼吸,沒有自主的權利,這樣反而失去了對方!」

  失去?

  方媽媽瞪大眼,「你們胡說什麼?我的女兒會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她哪裡都不會去!」

  「那是因為您綁住了她的雙手雙腳。」程遠冷靜地問她,「阿姨,讓孩子翱翔,會讓父母這麼痛苦嗎?父母不是都望女成鳳、望子成龍嗎?」

  「我們對她的要求高嗎?只是想讓她將來有好的出路……」方媽媽的眼睛濕潤,「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孩子……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她很乖,是嗎?」顏樂微笑,「可是,乖孩子一點都不開心,在阿姨的印象裡,筱安開心、興奮地笑過嗎?」

  開心地、興奮地笑?

  方媽媽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孔,她在急切地跟她說什麼,雖然不是開心地大笑,也是充滿期望的,等等——那唯一的一次印象是——筱安參加「鮮聲奪人」回來後說她通過第一輪海選了!只是,還沒有等筱安笑出來,她爸爸那一巴掌把她所有的夢想都打碎了,不是嗎?

  三個人一下子都靜下來,每個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方媽媽手指向自家的那扇門,「你們聽著,那扇門,隨時都可以從裡面打開的。」

  顏樂和程遠都是一怔。

  方媽媽的眼中閃耀光澤,「我和筱安的爸爸從她週末不再返家那天起,就明白筱安變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所以誰也沒有再去逼她做什麼,至今筱安沒勇氣去推開那扇門,你認為全都是我們當父母的錯嗎?那扇門攔不住她,攔住她的是誰?」

  顏樂恍然大悟!方筱安打電話給他只說不方便出去、不方便聯繫,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家裡人鎖住房門困住她,那麼,到頭來困住她的還是她自己的啊!

  是的,一個人不能自我解壓,不能自我釋放,總希望別人來寬恕,什麼時候都難找到一個真正的自我!顏樂恭敬地後退一步,輕輕頷首,「不好意思,阿姨,是我們太衝動,這就走。」說完,示意程遠離開。

  「既然來了,不見一面嗎?」方媽媽有些哭笑不得,「你們折騰了大半天,不就是為見上一面?你是顏樂吧,我知道你。」

  「阿姨是從一個姓衛的女士處聽到我的名字吧?」顏樂抿唇低笑,「我大概沒什麼形象可言了,至於筱安也不必著急見,阿姨,我和我們的朋友都尊重筱安的決定,只要她能鼓起勇氣,承擔離開那扇門將要面對的責任,我們隨時歡迎她歸隊。」

  兩個大男生一前一後地告辭。

  方媽媽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還在回憶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就聽到「咯吱」一聲響,方家的門開了。

  「媽媽……」那聲音細細的小小的,帶著不大確定,但仍是多年如一的呼喚。

  方媽媽沒有回頭,屏息靜聽。

  「對不起,我帶來了那麼多麻煩。」聲音緩緩靠近,在她的身後停下,然後一雙手臂環住了方媽媽的腰,「請允許我再任性一次,媽媽。」

  「那幾個孩子……」方媽媽抬起的手慢慢地落下,與腰間的手重疊,「人家都是精明的狠角,你行嗎?」

  「我是笨孩子,可我們都是好孩子,一直是!」哽咽的聲音洩漏了無限情懷。

  「有信心當個好孩子,還問媽媽做什麼?」方媽媽一揚嘴角,哼了哼,「裝模作樣扮可憐啊?走走走,以為你還是三歲大嗎?讓你爸爸看到了,又要罵你!」

  「媽媽……」

  驚喜的呼喚揚起一絲顫音,那是,雀躍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4 13:28:44

第十一章 任飛揚  

  父親回來得很晚,又是忙碌奔波的一天。

  方筱安望著那熟悉的高大身影,許多請求的話堵在舌尖,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那一巴掌的疼痛早已淡去,只是還有些殘留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放假回家後,父親什麼都沒說,也沒問她的期末成績,除非必要,連話都很少說幾句,這種氣氛下,要怎麼樣溝通?媽媽推了她好幾次,她仍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字。

  方媽媽歎了口氣,索性不再管他們父女倆,逕自去忙家務。

  方爸爸吃完熱好的飯,拿起一張報紙,邊看邊抽煙。吸煙是緩解工作壓力的一種方式,在無數次戒煙失敗後,方媽媽跟丈夫約法三章,在家一天最多只准抽兩根煙,不要讓親人吸二手煙。方爸爸知道妻子身體不好,一般在家都不吸煙,現在明顯是心情不大好,才會點了一根。

  方筱安站在客廳與臥室的走廊處,進去也不是,離開又不甘,大熱的天,汗水順著額頭滴了下來。

  「你很熱嗎?」方爸爸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

  「沒、沒有。」方筱安戰戰兢兢地搖頭,心想,父親竟然沒有回頭就發現她流汗,真是瞭解她。

  「那為什麼站在電扇跟前?」方爸爸扭過頭,發現女兒驚慌失措的樣子,「你擋著空氣流通,一會兒滿屋子煙味,又讓你媽不舒服。」

  「知道我不舒服就別吸啊。」遠遠地,從陽台傳來方媽媽的埋怨。

  「可以不吸我早就不吸了。」方爸爸無奈地把煙屁股按在煙灰缸裡,對著方筱安指了指廚房的櫥櫃,「去把『艾葉』拿出來,給我泡一杯茶。」

  「好,我馬上去。」方筱安二話不說就去準備。

  屋子裡只聽到「嗒嗒」一陣拖鞋響,接著是瓶瓶罐罐的碰撞聲,方爸爸眼望天花板,起身去廚房一探究竟,看到方筱安手忙腳亂的,真想把她扔回臥室看書,「以前不是跟你說過,說鳳凰茶八個步驟,少一個都不行,你怎麼還沒記住?」

  「我……」方筱安一緊張,滾燙的熱水濺到手上,想起在學校那次燙傷的經歷,嚇得整個茶壺都鬆了手。

  方爸爸手疾眼快接在手中,不然一套名貴的茶具就這麼報銷了。

  自知闖禍的方筱安下意識地揚起手臂,遮擋縮起的小腦袋瓜,「對不起……我會改。」

  「我要是想打你,就算你媽來擋著也沒用,何況是你這只胳膊?」方爸爸重新擺好跟前的茶具,「看清楚,先把艾葉在水中滌洗,然後把紅蛋放入月牙狀的白器皿,艾葉要擺在蛋黃上,茶壺蓋口對準艾葉沖水,控制好茶壺的流力,使瀉出的形狀像銀河,壺的「流」直對「銀通」下瀉時水流的纏繞狀,最後用滾燙的大水壺在茶杯上,下瀉澆灌,喝茶的人才能看到一隻金鳳凰在艾梢上,白雲纏繞太陽的樣子……明白沒有?」

  許久沒有聽父親用這麼柔和的語氣對自己說話,方筱安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不迭點頭。

  「別急著點頭!」方爸爸皺了皺眉,「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問你懂不懂,就只會點頭,我和你媽都以為你會了,下次再看你還是不懂!你自己說,這要我當你是忘性大,還是當你故意惹大人生氣?」

  「爸爸……」方筱安咬著嘴唇,泫然欲泣,「我……對不起……」

  「『對不起』不能解決問題!」方爸爸看她又掉淚,低吼道:「哭只會讓人更煩躁,你也不小了,為什麼還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有話就說出來!」

  「如果我說了,爸爸會生氣怎麼辦?」方筱安怯怯地說。

  「那是你老爸我的事,不說就是你的責任!」方爸爸沏好一杯茶,遞給她,「端去給你媽媽,再回來說。」

  「嗯。」方筱安一路小跑到陽台,又匆匆地趕了回來,生怕會有什麼變故。

  「走慢點,廚房地上還有水,摔個仰面朝天,你又要哭。」方爸爸的話音未落,「撲通」一聲響,有人應聲倒地。

  「好痛……」方筱安狼狽地低吟,沒臉去看父親的表情。

  「生活瑣事都需要父母在旁看護,你還要讓我們給你足夠的自由?」方爸爸將女兒拉起來,遞給她一條毛巾,「你小時候跌倒,爸爸從來不拉你,知道為什麼嗎?」

  「怕我依賴你們……」上次被水燙,她已經深深領悟到堅強有多重要。

  「現在拉你是為什麼?」方爸爸點點頭,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

  方爸爸摸了摸女兒的頭髮,歎息說道:「筱安,上次爸爸打你,你心裡一定很牴觸,是不是?即使你不敢表現出來,心裡還是敏感的。可是,你要知道,做人最基本的是誠信,幼兒園的娃娃都會說『說謊不是好孩子』。但這句話,大人也未必做得到,我生氣不是你本身做了什麼,而是你做的事竟是讓父母從別人嘴裡得知,那就不一樣了,善意也好,惡意也罷,家人最不該有的就是欺騙。如果連家人都瞞,還有什麼立場要別人相信你?」

  方筱安恍然大悟,那時父親一切的震怒,不是對她的行為不能理解,而是緣自於被家人欺瞞的傷,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感受到呢?

  「難得你長大了有主見,爸媽不能再用以前的教育方式強制管你,只能在一旁扶助,所以你跌倒前我會提醒你,你摔倒後我會拉你一把,可是在你選擇踏出第一步的時候,誰也干涉不了你的選擇。」方爸爸揚了揚手,自嘲地笑了笑,「你剛才的反應,就像在控訴我是個暴力分子,以後也不會了,你要自由,我們給你自由。」

  「爸爸,不是的,我不是在控訴!」方筱安著急地辯解,「我是一個很笨的人,從小只會讓爸爸和媽媽操心,是我不好,你們打我罵我,我都沒有怨言的!」

  方爸爸一邊往臥室走,一邊品茶,「以後不會打你,你老爸年紀也大了,打你一次,自己也累得半死。」

  「爸爸!」

  「去看看你的床頭。」方媽媽微笑著過來,一拍女兒的肩膀,「難得你爸鬆口了,還要他真的為打你那件事道歉嗎?」

  「不是的,我……」方筱安被推進自己的臥室,一看床頭,那裡竟然放著一張火車的班次還有時間表,上面專門用紅筆標出了幾個特殊點。

  這不是……『鮮聲奪人』最後幾場比賽前的班次嗎?

  屋外,方媽媽走到丈夫身邊,溫柔地為他捏了捏肩,「既然早就原諒了筱安,直接說不好嗎?繞來繞去扯一大堆道理,那丫頭思維不靈光,萬一不理解,看你怎麼辦!」上次冰枕明明是他買的,偏偏愛面子不肯送,女兒放暑假回來,他又彆扭到現在才攤牌,真是傷腦筋的父女倆。

  「我都說到這一步,再不明白,只能怪她自己不會變通!」方爸爸沒好氣地哼了哼,重新拿起報紙,「我是有原則的,要不是看在她這次努力,最不擅長的科目也過了關——」

  「老公,你報紙拿反啦……」

  七月流火,鮮聲奪人的聲勢越來越大。

  走在大街小巷,不時看到鮮聲奪人後援會的Fans搖旗吶喊,尤其是那些醒目的橫幅隨處可見,有的掛在機車後當小旗子,有的貼在音響店、糖水店窗戶上當海報招攬客人。尤其一到固定有比賽的那天,電視台附近人山人海,Fans蜂擁而至。畢竟,能在神州大地搞這種海選明星的活動實在不容易,不論是參賽者還是被淘汰的選手抑或是Fans,看熱鬧的人,無不心有感慨。

  方筱安一行人乘坐火車在十五號之前抵達東陵,除了她的舍友三人還有顏樂和他的三位舍友,其他的是近期加入月光後援會的同學,共計十五人。原本方筱安沒料到有那麼多人,所以打算住高中同學的大學女生宿舍,可人一多就麻煩,總不能全部以探親訪友的名義住在人家的宿舍吧。再說顏樂在路上又不斷轟炸,威脅她要是再提那個裴非,就跑去跟人家單挑,她只好另作計劃。最後程遠和歐陽薇商量一下,提議大伙先把錢集中一下,租賃當地的一間房子,女生睡在床上,男生一律打地鋪。

  天氣雖然十分熱,一個月下來,也要比賓館便宜得多。音樂系幾個男生是學長,主動到附近的酒吧打工,譜曲子、寫歌詞補貼日用,其餘的小學弟以勤工儉學為名,找當地居委會聯繫發傳單,女孩子們則在屋裡製作公仔、小貼士、海報,必要時負責聯絡分工行動的男生們,到點還要買菜做飯,一個個忙得熱火朝天。

  劉璃帶了一台手提電腦,那是霍海陵的寶貝apple機,她硬是拐來,沒事的時候無線上網,管理一下專門給飛飛做的網站、論壇,瀏覽那些不時刷新的帖子,看到有好玩的東西也立即讀給大家分享。看到別的月光做了哪些有趣的東西,也招來大家動手學習。有天夜裡論壇被人攻擊,電腦也染了病毒,嚇得劉璃哇哇大叫,三更半夜打長途電話給遠在另一個城市的霍海陵,淫威之下,那位偉大可憐的帥哥不眠不休地編譯程序、整理代碼、修改後台數據庫,天亮前幸不辱使命地修好了整個網站,另外又傳了殺毒軟件過來,才算保住嬌貴的apple機——但凡望著劉璃的人,無不為她的豐富表情而失神。

  「下周就是八強誕生賽了!」方筱安對著電腦的顯示屏,深吸一口氣,「越來越緊張,看著那些女孩子一個個被淘汰,我有點擔心了,她們這樣殘酷地廝殺,會不會受傷?」

  「經歷過高考,你還會怕這種沒有硝煙的征戰嗎?」慕容看了一眼她,遞過來一杯冰凍的礦泉水,「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慕容能來幫忙,完全出乎筱安的意料,那天在火車站,大家都要走了,慕容在最後關頭拎著行李箱子一路趕來,即使是她的老對頭劉璃也大吃一驚,從那以後兩個人再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爭吵,似乎都被融化在某種深藏的情緒裡。

  「明白啊,只是忍不住歎息。」她雙手撐著面頰,「她們都很出色的,從成千上萬的人中脫穎而出,繼而擁有自己的Fans,下一場、還有下下一場,不論是哪個人被PK掉,我都會覺得無比痛心。」

  「傻丫頭。」歐陽薇微笑,「這種事情在比賽之前,不是就有心理準備了嗎?難道走到這一步,你對越飛飛沒有信心了?」

  「怎麼會?」方筱安像是扎到了刺蝟,跳了起來,「飛飛最棒了,每次看到她在台上打心連心那個手勢,看到她和陶陽擁抱在一起大唱大笑,我都忍不住歡呼,看到她就想笑,真的是非常開心,那樣一個在台上閃閃發光的女孩,老天爺怎麼捨得丟棄她的幸福?」

  「你呀,感性得都要成為詩人了。」劉璃壓壓她的腦袋,「我讓霍海陵幫忙找現場直播的票,他一直都沒有回信,不過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會讓你去現場幫她加油的!這種發自內心的熱情要是被埋沒,太可惜了!」

  「飛飛有陶陽,而我有劉璃……」方筱安抱住她笑,「我想看現場的表演,可是,沒有現場票也不要緊,就像你說的,發自內心的喜歡、支持,即使她不知道也不要緊。」

  「說真的,我們要加油了,沒有來東陵的那些月光通過網絡告訴我們很多動態,你知道別的後援會都是怎麼拉票的嗎?之前月光的票沒有楊桃、冰激凌他們高,主要是不懂技巧!其他地區的『月光』調查過,冰激凌和楊桃都在用短信群發卡,每張卡100元,不過要向SP營運商購買實號才能實現每條短信對應每個手機號,有次月光去晚了,一個供應商的400張卡半個小時內全被買完了!」

  「天啊!」方筱安瞪大眼,「這麼瘋狂嗎?」

  「當然,咱們還是太溫吞含蓄了。」劉璃雙手環胸,在屋子裡走了兩個來回,「我看,要佔據有利形勢就得先下手為強,不能總想著儲存實力,現在要積累,一點點積累出來,不會比厲緋紅在分賽區最後一場決賽時掀出雙位票數的震撼效果差多少!」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們要怎麼做呢?」歐陽薇點頭。

  「撥打熱線時,把能夠找到的公用電話亭都佔領過來!」方筱安彷彿想到了什麼,「那天我看到安妮羅潔和幾個冰激凌就是這麼做的,咱們的人總得均分出來一些啊,包括在街上發傳單,我們不能只是發,還要跟別人交流,本來那張貼有「可愛精靈越飛飛」幾個字的大牌子和長條橫幅準備在現場或是戶外拍攝時拿出去,現在都派上用場,只要是發傳單,咱們就把大旗當做根據地的標誌,打造聲勢。對了,還有一點比較重要,既然陶陽和飛飛的關係那麼好,楊桃和月光也應該搞好關係啊,去百度吧或是別的站點給楊桃們拜山問個好,這樣子我們還可以贏得不少好感,你們看好不好?」

  「好、太好了,這招有點像輿論戰!」歐陽薇鼓掌,「筱安你成長了許多,我以前也覺得追星不是好事,看來凡事不能絕對化,只要有個好的目標,完全可以將那種迷戀正確地化為動力!」

  「那我們就——」劉璃話音未落,有個大一的女生慌慌張張地從屋外跑進來。

  「學姐,情況不好,外面要下大雨,咱們還沒有去收宣傳品。」

  「什麼?」方筱安關掉手提電腦的音響,一拉窗簾,發現外面果然陰雲密佈,眼看就要來場暴風驟雨,「剛才天氣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天了?」

  「這幾天一直很熱,誰也沒注意天氣預報。」女生急得團團轉,「怎麼辦才好?樓頂上那些海報的油漆剛剛弄好,一碰水就慘了!」

  「別著急!」方筱安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後一搖頭,「大家分頭行動,那些男生在外面打工還沒回來,無論出了什麼問題,咱們都要靠自己解決!阿璃、薇兒你們兩個一組,先去收平台上的宣傳海報,我和容容帶幾個人去附近的宣傳點看看。」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難以掩飾焦急,聲音顫抖著,歐陽薇在後面扶了她一把。

  宣傳點是他們從別的Fans手中搶佔來的有利地段,也曾經為這個和不少年齡相仿的學生有過爭執,幸好經過調解最終達成協議,才算把辛辛苦苦做成的宣傳牌固定好。在陌生城市,除了自信,若能有可以依靠的彼此,就能更堅強地生存下去,那些打工的人、背井離鄉的學生,最能深深體會得到。

  但願……一切都順利才好!

  剛一趕到宣傳點,大雨便毫不留情地落了下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揭開宣傳角的海報,方筱安踮起腳尖仰望上方,懸掛的長條橫幅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似乎也禁不起多久的折騰,她搬來了兩個凳子,上下疊起來,小心翼翼爬上去拉繫在樹枝間的條幅,打算重新審視一下有沒有必要收回去。慕容就在她的旁邊,看到方筱安這麼大膽的動作趕忙喊:「你下來,太危險了。」下雨天靠近樹木已經是個十分危險的行為,還要爬上去,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沒關係,我會小心……」方筱安的眼睛上沾了很多水,視線內一片模糊,手上都是雨珠,越抹越多,雙腳也漸漸酸了起來。

  凳子與凳子之間原本就不大牢靠,雖然有慕容在下面扶著,也不可能完全固定,方筱安的身子一歪,凳子的四個腿交錯,雨水一滑,立即兩廂分開!慕容盡力往回拉,可惜不夠力氣,方筱安摔了下來,腰間被凳子稜角重重地衝撞了一下,慕容的胳膊被壓在凳子下面,更是淒慘,疼得她差點昏過去。

  其他女孩嚇得哇哇大叫,方筱安忍著腰上的傷爬起來,把慕容的胳膊固定好,趕快讓人到馬路邊叫出租車。慕容緊皺著眉毛,表情相當痛苦,方筱安眼淚圍著眼圈轉,「容容,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看醫生!」慕容若有似無地點了一下頭,嘴唇動了動,沒力氣再說什麼。方筱安讓幾個大一的女生收拾好方便攜帶的宣傳品先回住處,自己和慕容上了車趕往附近的醫院。

  慕容進入急診室之後,方筱安給顏樂打了電話。顏樂、程遠、麥加宏還有康夜剛從酒吧打工出來,接到消息後立即趕到醫院。顏樂擔憂地拉住方筱安的手,「你下雨都不打傘啊?手也涼涼的,全身還濕淋淋的,感冒了怎麼辦!」

  「不要管我了,剛才我摔下來時容容被我壓到手,現在還在裡面診治呢!」方筱安抹去眼角的淚珠。

  「你從哪裡摔下來?」程遠知道顏樂最近幾天心情不大好,除了擔心方筱安,別的事情都沒心情管,只能代替他處理一下。

  「凳子上,我爬上去重新系那快要送掉的長條橫幅,結果踩空了……」方筱安低下頭,「是我自不量力,不聽容容的勸告,都是我!」

  「你怎麼還這麼魯莽?」顏樂一下子就火了,「橫幅就算沒了還可以重新做,安全第一懂不懂?你走之前,方叔叔方阿姨怎樣交代的,全忘了?出了事,只會讓朋友們難過,讓同學沒有辦法向你父母交代!」

  「顏樂?」康夜拍了他一下,「別太衝動……那條長幅是大伙花了很多精力做的,上面點綴的不少飾品都不大牢固,筱安也是不想浪費大家的心血。」

  「我跟她的事,你別管!」顏樂的口氣依然很沖。

  「你今天吃錯藥了,連兄弟也咬!」麥加宏看不慣了,伸手一揪顏樂的領子。

  「好了,要吵去外面吵,醫院內禁止喧嘩!」程遠受不了這些人,一個眼神遞出,康夜和麥加宏一手一個把顏樂、方筱安推到醫院大門外。

  外面還在下雨,雖然沒有剛才的大,仍是夜風陣陣。並肩站在屋簷下,方筱安打了一個寒噤,眼見顏樂的胸膛還在起伏,不知說什麼才能打破僵局。顏樂等了半天也不見方筱安有什麼反應,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嚇得方筱安連連後退,腰間的疼痛再度侵襲,不得已蹲了下來。顏樂發現異樣,趕忙去扶她,「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

  方筱安光是搖頭,不肯開口,委屈的淚水重新湧出。

  顏樂心一痛,摟住她柔聲安慰:「對不起,我不是對你凶,只是……我只是……」

  「你終於開始厭惡我的笨拙了。」她幽幽地指控。

  「我沒有!」他大聲否認,感覺到懷裡的少女一瑟縮,再度緩和下來,「筱安,只是我不放心……一離開我的視線,你就狀況不斷,這怎麼辦?」

  「我讓你失望了?」方筱安瞪大雙眼,「顏樂,我、我也許真的沒有資格擁有自由,只能在父母的看管下生活。」

  「胡說!能勇敢地跟父母提出自己的想法,並且取得他們的尊重和同意,這都不是簡單的事!」顏樂憐惜地為她理了理粘濕的髮絲,「是我不該對你發火,是我自己差勁,把怒火發洩到別人身上。」

  「你的嘴巴這麼毒,我真不該理你,可我也是一個差勁的人,沒資格說你啊!」方筱安忍不住拉住他溫暖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一下下地磨蹭,彷彿向大羊尋求安慰的小羊羔,逗得顏樂啼笑皆非,深深地擁住了她,「筱安,你知道我一向沒正經的,這次你就當是個沒正經的人在發癲,好嗎?」頓了頓,又加上一句:「以後大家都小心就是了。」

  「顏樂……你讓我想起飛飛演的一段戲。」她趴在他胸前,傾聽陣陣有力的心跳。

  「怎麼又想起那女孩子?」顏樂無奈地笑,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沾了一下,「你是我的女朋友,卻總是跟我提起她,我會吃醋的。」

  「你不會。」她左右看看,急忙摀住顏樂一張一合的嘴,生怕他再有驚人舉動,「我知道你很支持我,也很支持越飛飛,對她,你是欣賞的。」

  「可是,那不包括讓我的女友在吃飯、聊天、看電影、逛街任何的時候都念念不忘,是不是?」他皺起眉,拉下她的手反握住,「我也是個普通人啊,要是連嫉妒都不給,會很累的嘛,OK,你說吧,怎麼會又想起飛飛了?」

  「MV是網友剪輯的,上表演課飛飛演一個跟失散多年的母親見面的女孩,她說『我就不是她女兒嗎,她考上電影學院,就走了,她有來看過我沒有,她還來幹什麼?』當時,我心裡很難過……」她的聲音緩緩地低下去,眼睛卻抬了起來,仔細地盯著他。

  他握著她的手僵硬了一下,「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顏樂,飛飛演得可好了。」彷彿沒有聽到他的疑問,她繼續說:「那種對母親的矛盾心理,她演得淋漓盡致,好多月光都說,就算飛飛不唱歌,去演戲也是非常出色的。」

  「那很好啊,鮮聲奪人不光要會唱歌,多才多藝也是一種優勢。」他佯裝鎮定地率先邁步向前走。

  「顏樂——」方筱安在後面喊,「回去吧!昨天晚上你和家裡通電話,我都聽到了,如果真的痛苦,就說明割捨不下,那為什麼要勉強自己?」

  顏樂被踩到了痛處,敏感地閉眼低吼:「你不懂!什麼都不懂!你連和自己的父母溝通都有問題,又憑什麼來對我指指點點?那個女人是病得不行了才想起我來!」

  方筱安沒有被眼前男生的氣勢壓倒,心平氣和地凝視他,許久才開口:「如果是以前,我會覺得你不通人情,然後大哭著跑開……還好不是,顏樂,我雖然和爸媽溝通很困難,可是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他們,也沒有被他們放棄,所以我才有奮鬥的動力,因為我想有一天,以努力的成果來回報爸媽的支持,就算這一天有多麼遙遠,都不會影響到我的信念!顏樂,我喜歡你,喜歡開開心心的你,喜歡很善良很聰明很重感情的你,因此不希望你有什麼遺憾,不管要面對什麼,不管你回去是痛苦還是快樂,都要回去面對!」

  顏樂的肩隱約在顫,髮絲遮掩了雙眼,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嘿,當個好月光,不是那麼容易的哦!」她笑了,對他挑起大拇指,「飛飛不是說,天塌下來當被蓋,我們這些Fans,是不是應該用實際行動來支持她?」

  「什麼啊,你根本不瞭解,事情沒有你說的那麼容易。」他輕嗤。

  「我是不瞭解,但是我瞭解你,你會把這件事解決好。」她微笑著說。

  顏樂從後面摟住了方筱安,在她耳邊深吸一口氣,「你……可以嗎?我不在你身邊,這邊的情況又時好時壞……可以嗎?」

  「呵。」方筱安扭過臉與他面對面,四目對視,「顏樂,你知道嗎?我離家前媽媽問的話和你一樣——行嗎?可以嗎?這要我怎麼回答你們才好?等到活動結束,再來回答你,好不好?」話都可以往好處說,但是,往往做出來了最見效果,不是嗎?

  顏樂沒再說什麼,拉緊了她的手。這丫頭,什麼時候成長得超出了他的想像,已經開始影響身邊的人了嗎?

  月光,真是個神奇的存在!

  「謝謝醫生。」說話聲響起,慕容在程遠等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容容,你還痛不痛?」看到舍友,方筱安愧疚不已,「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該聽你的話……」

  慕容的氣色不大好,精神卻還不錯,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彷彿受傷的人不是她,「怎有可能不痛?你自己的腰不痛嗎?若是讓劉璃知道我讓你有了半點閃失,她一定會叨念煩死我!」

  「容容……」不敢碰她的胳膊,方筱安又是哭又是笑,「你沒有生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見顏樂的視線往她的腰上看,趕忙擺手,「我沒事啦,一點跌打損傷休息休息就好,咱們趕快回去吧,薇兒她們肯定很擔心。」

  「傻瓜。」慕容低低地笑罵。

  剛要走出醫院的急診室,又有一位金髮女郎撐著傘,匆匆忙忙地跑進大廳,看到方筱安他們,腳步凌亂地撲進其中一個人的懷中,「My  God!月光後援會的小學妹說你們到醫院來,嚇了我一跳,怎麼回事啊!」

  「安妮羅潔?」方筱安一眼就認出她。

  「呼……」顏樂呼出了口氣。

  方筱安抬眼望著他,「為什麼你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顏樂摸摸後腦勺,也乾笑,「沒有啊,你多心了吧?」

  「是有人擔心安妮不是奔向麥加宏而是奔向他。」康夜挑起眉,藉機報復剛才顏樂的態度,「男子漢大丈夫,後悔了要直說,別吃著碗裡看著鍋裡。」

  「他要反悔,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麥加宏摟緊了心上人,「安妮是我的!」

  安妮羅潔揚起尖尖的下巴,輕拍他的胸膛,「我是上帝的,你排第二!」

  「放心,放心,本少爺心有所屬,就算是美神阿弗洛迪彌,我也懶得多看一眼!」顏樂故意突然轉過身,當眾一吻方筱安的面頰。

  男生起哄地吹口哨,女生忍俊不禁地調侃滿臉羞紅的方筱安,滿天陰雲隨之散盡。

  麥加宏送安妮羅潔回冰激凌租賃的地點,暫時和大伙分開。

  陌生的大都市,暴雨驟停,霓虹燈依舊閃亮,清風陣陣,吹散了白天的炎熱氣息,大家聊聊天說說的,頓時輕鬆許多。

  陰雨過後,便見彩虹,那種期待的心情總是美好的。

  顏樂先走一步,雖然有很多人納悶,可是方筱安鎮定自若,其他人還有什麼可說的?日曆一天天向後翻,大家照樣忙碌地白天打工、拉票,晚上在網上漫遊、在電視上尋找各種資訊。快要到最後的關頭了,越是如此,形勢越是艱難。以目前的情況看,六強中厲緋紅、陶陽、杜子凌三人的票數遙遙領先,接下來林楓、越飛飛、賈佳也不遑多讓,緊隨其後。所以在六進五的那場比賽相當關鍵,那天,八月十二號。

  大家心裡緊張,都起得大早,不過依然在各自的崗位上團團轉,表面上沒有異樣。方筱安進了盥洗室,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兒呆,直到慕容敲了水池一下,她才清醒過來,「早,容容,你睡得好嗎?」

  「怎麼會好,一晚上都聽你們在歎氣。」慕容淡淡地說,打開水龍頭。

  「影響到你休息了?」方筱安不好意思地抓抓髮絲,「對不起,以後不會了,主要是這幾場比賽下來,有點透不過氣。」

  「你昨天做噩夢了?」慕容突如其來地問。

  「沒有啊……容容,不騙你,我做了個好夢,夢到……飛飛得了冠軍呢!她站在台上和陶陽興奮地摟在一起,陶陽是第二名,可是……」方筱安的神色黯了下去,「別人都說夢是相反的,其實我知道不大可能,人氣最高的前三名沒有飛飛,我、我只是不甘心,我希望她能走得更遠一些!」

  慕容竟然笑了,依然淡淡的,轉過去往外走,「既然這樣,還患得患失什麼?」

  即使結果早就心知肚明,還要一往如前,才是真正的月光,勇敢的月光,不是嗎?那天暴風驟雨突降,方筱安他們只忙了一個宣傳點就有人掛綵,其餘宣傳點的金屬宣傳板差點砸傷路人,月光們熬夜做的海報來不及收回都被打濕,顏料染花了整個畫面,幸好秉持「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原則,其他地區來東陵的月光們看到越飛飛的海報,也紛紛趕來幫助他們,這才沒造成嚴重損失。最近,不同地區的月光後援經常碰面,商量如何拉票,儘管會有一些意見分歧,讓方筱安高興的是月光很有默契,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融合成大家族,或許,這就是大家為飛飛走到一起的結果?

  今天這場比賽很重要,林楓、飛飛、賈佳的實力比較相近,到底是誰被PK掉,實在讓人捏一把冷汗。月光們嘴裡不說,從網上的帖子看最明瞭:到處充滿一觸即發的味道。劉璃最懊惱的是仍然沒有找到現場的票給方筱安,不過她一直在承諾,總會有的,等飛飛闖三強時說什麼也要筱安進去看!

  方筱安明白她的心情,笑了笑,「阿璃,霍大哥又不是神仙,不能這樣子逼人家吧?他幫我們做網站,我已經很感謝了。」

  「切,誰讓他平時吹得自己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劉璃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我還是那句話,對男人不能有好臉色,不然你會被吃得死死的。」

  「由得你啦,我們晚上去外面放氣球,拿好螢光棒,就算在戶外,咱們也不能輸給其他的後援會!」方筱安揉揉雙眼,振作精神。

  當天晚上天有些悶,大家在整理東西的時候電線跳閘,一時屋內大亂,好幾個人踩爆了剛充滿氣的氣球,噼裡啪啦,響成一團。好不容易撤到戶外,有些螢光棒又不亮,程遠研究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便宜沒好貨!」

  立刻,眾人把目光都投在負責添置物品的麥加宏身上,他舉起雙手申冤,「不關我是事,你們要求發多少錢買多少根我就買了冰激凌那些也是我買的,再說我對這些東西也沒有研究的。」

  「咦……」

  歎息聲此起彼伏,誰讓他們沒經驗呢?

  正在這時,有人的叫聲打斷了他們的思緒,眾人目光立即轉移到那家桂林米粉店裡的閉路電視上——那是大家喜歡的橙色調調,這次沒有誇張的大眼鏡,只有耳朵上的吊綴,笑起來精靈般動人。飛飛啊,飛飛出來了,月光們歡呼!等待了一個星期,Fans們的心情都Hight到最高極點!一個個彷彿披掛上陣的武士,鉚足幹勁,大伙鼓掌助威,聲勢總想要蓋過前一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是最忠實的粉絲,自己支持的鮮聲奪人才是最棒的!

  方筱安覺得那一刻,呼吸都是緊繃的,恨不得跑進電視機裡面。慕容遞給她一瓶放進米粉的辣椒油,她竟然當成飲料「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笑得大伙前仰後合。

  每一場淘汰賽的表演都經過多次綵排,選手們在舞台上竭盡所能,台下的歌迷晃著螢光棒,伴隨著旋律一起引吭高歌。即使是在這家桂林米粉店,也不例外。沒想到四十多歲的女店主也是個粉絲,不過她自稱是楊桃,劉璃立刻套近乎迎上去,直喊:「楊桃目光」一家親!逗得這位女店主合不攏嘴,還免費奉送給大家幾碟小菜與菠蘿啤!氣氛很愉快,歐陽薇搖了搖方筱安,「筱安,你為什麼表情這麼嚴肅?」據她來看飛飛目前的表現還不錯啊。

  方筱安眨眨眼,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你看你看,明顯評委們關注的是厲緋紅、陶陽和杜子凌,咱們的飛飛人氣還是不夠高,我看……」

  「噓——」歐陽薇一點她的唇,「傻丫頭,怎麼這個節骨眼退縮了?」

  「才沒有!」發現聲音過大,方筱安趕忙一捂嘴,「我不會退縮的,飛飛只有16歲,她在台上多鎮定,比我還小的一個女孩子,面臨這麼大的挑戰,有那麼多人關注,都能臨危不亂,我、我真的好佩服她!」以往上課起來回答問題都會嗑嗑巴巴,若是有人抬頭看一眼自己,她會更加語無倫次,比起年紀小小卻獨當一面的越飛飛,她真是虛長了年華。

  儘管如此,事態發展的確不大樂觀,評委和支持率沒有其他四位選手高高的越飛飛、賈佳,避免不了要在接下來的環節裡進行淘汰賽。

  當字幕出來的剎那,不少月光都笑了起來!那是越飛飛唱過的《殺破狼》!以前曾有不少粉絲都是因為這首歌喜歡上飛飛的,聽她唱歌,神采飛揚,聽她唱歌,生生不息,聽她唱歌,就像血液在脈中汩汩流動的節奏,一字字,深入人心!不怕的,這首歌既然是她最擅長的,相信飛飛會發揮得游刃有餘!然而方筱安剛剛鬆了口氣——

  咦,震驚全場的一幕發生了!飛飛唱過的《殺破狼》,這次,竟沒有跟上拍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越飛飛那張初露茫然的小臉上,她向舞台幕後看了一眼,每個人都明白那是一種無助的神情!怎麼會呢?

  方筱安的手心出汗了,接下來的PK果然是脫離不了的命運,眼看大眾評委一次次地把票給了賈佳,她的心也隨之絞痛難當,飛飛一直在笑,抿著嘴笑,兩隻眼彎彎的,只有在鏡頭轉向別處時揚了一下臉,彷彿擔心那晶瑩閃光的珠子會不聽話地在鏡頭前落下,攝像機對準了在場下等待的厲緋紅、陶陽、杜子凌,大家清楚地記得厲緋紅沉重的表情,杜子凌深邃的眼神還有……陶陽雙手交握祈禱的動作,那雙手在唇上輕觸,恐怕觸到的也是內心吧!

  以前飛飛也曾送走過好友,也曾送走許許多多的選手,現在站在那個邊緣的人變成了她……一切還沒有展開,就這麼悄悄地結束了?

  主持人問她有什麼要對父母講的,飛飛說:「爸爸媽媽,我已經盡全力了,女兒為你們爭氣,我終於可以和你們,一起回家了。」

  那一刻,多少人在傷心呢?鏡頭裡傳來「飛飛不哭」的喊聲,包括臉上貼著楊桃標籤的女孩子們哭得淚眼朦朧,擁抱在一起!真的要送走飛飛嗎?心就像塌了一塊,沒有這個和陶陽在台上又蹦又跳唱《向前衝》的女孩子,沒有這個手舞足蹈跟Fans們打手勢的女孩子,大家會……寂寞的……

  「至少,我敢在這裡唱,我是第六名。」

  這句話,始終盤旋在方筱安耳邊,直到曲終人散,仍舊揮散不去。

  不敢置信的月光和筆迷在叫嚷,網絡上也亂成一鍋粥,Fans發誓要打爆熱線進行抗議,網上寫網文轟炸論壇的大有人在,最高記錄幾秒就能全版刷新一次!低年級的學生們忍不住了,提議道:「走,我們去電視台外面抗議,讓他們再給飛飛一次機會,PK時候錯拍分明是音樂師的問題,不關飛飛的事……她表現得很好啊……」

  「為什麼?」

  「結果太不公平了!」月光們憤憤不平,「那個賈佳哪點比得上飛飛——」

  「夠了!」一直沉默的方筱安突然一拍桌子,深吸一口氣,「這樣鬧下去,除了有譁眾取寵的嫌疑,還有別的意義嗎?月光要自強,不要讓別的粉絲看笑話,這首曲子是飛飛最擅長的,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不是她的問題都要由她承擔的!作為粉絲,要理智,要堅定,除了支持她為她加油還要看她走更遠的路!對……對不起……我也很想大哭……可是現在不能哭,要等在月光論壇為她寫一篇感文,然後再大聲宣洩!飛飛掉淚以前,沒有人比她更有權利哭……」

  「學姐……」不少高亢的聲音低沉下去。

  「我、我……」

  歐陽薇歎為觀止,她摟了摟失魂落魄的方筱安,「你還好嗎?雖然有點突然,筱安,你要真的像你所說那樣振作起來。」

  方筱安揉揉霧氣氤氳的眼,哽咽道:「好不甘啊……咱們給飛飛準備的東西,都沒來得及用……為什麼這麼快?」慕容一抿唇,「活動提前結束,收拾行禮回去吧。」

  「喂,你也太直接了,這個時候說走?」劉璃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

  慕容看了她一眼,「該做的都做了,沒什麼可後悔的。」走兩步來到方筱安跟前,蹲了下來,「你走不走?」

  方筱安抬起頭,與她對視半晌,突然搖頭,「不走。」

  「不走?」劉璃也是一怔,「你不走,要留在這裡做什麼?」雖然她不喜歡慕容說得這麼直接,可是,離開是必然的事情。

  「我想要等最後的結局。」方筱安笑得有幾分艱澀,不過卻說得堅定,「我要看誰能拿到前三名。」

  「你也要支持陶陽嗎?」歐陽薇聽說不少月光在飛飛被PK掉後,轉而支持陶陽,都說「月光楊桃」一家親嘛!

  「嗯,陶陽很好,我會支持她的,不過最重要的是我想看到最後。」方筱安握緊了手裡的螢光棒,「我很早以前也說過,月光很多,但我是一個特殊的小月光,我希望看到飛飛快樂,也希望替她見證那些她看不到的地方,她也許捨不得舞台,但是對她本人來說,最捨不得的是那群朝夕相處的姐妹吧?」

  大家都沉默了,一種濃郁的情懷,溢滿胸懷。

  這個夜晚,其他同學都圍坐在電腦跟前火暴刷屏,方筱安也睡不著,索性下樓散步。程遠跟在後面,微微一笑,「一起走。」

  方筱安知道他是擔心她的安全,受好友顏樂之托「保護」她,所以沒有拒絕,兩人一前一後在小區裡面繞圈子。程遠本身也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尤其在別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絕對不會去打擾,而是等待對方靜靜地思考,這是一種珍貴的體貼。

  藉著朦朧月光,一位金髮女郎和兩個陌生的女孩珊珊走來。

  「安妮羅潔?」方筱安頓住,然後抿抿唇,勉強笑了,「我要恭喜你們冰激凌,杜子凌順利晉級到下一場比賽了!」

  安妮羅潔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很甜美,「你沒有哭啊,我還說打算來幫你擦眼淚。」

  「安妮!」程遠老大遠就提醒她注意措辭。

  方筱安偏著腦袋,想了想,彎彎眉毛,「再說下去,我也許真的會哭。」

  「方筱安,本來呢,我還打算組織冰激凌後援會和你們月光後援會好好較量一下,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突然……」安妮羅潔無視程遠的警告,逕自笑道,「不過今晚看了越飛飛的表現,我突然想到西方人崇尚的『自由』真諦!」

  「嗯?」這句話讓方筱安和程遠都是一愣。

  「雖然我們的立場不同,但我誓死捍衛你與我站在不同立場的權利!」說完,安妮羅潔優雅地邁步離開。

  安妮……

  不管是月光、栗子、楓葉,還是冰激凌,或是別的粉絲,有機會站在台上競爭便是一種眾裡尋他千百度的緣分!即使立場不同,也可以和平相處,選手奪人們站在台上是競爭對手,台下都是朋友,身為粉絲,除了尊重支持者更重要的就是給自己與他人真正的自由——

  讓對方自由選擇,自由捍衛對方的權利,那麼每個人才能擁有真正的快樂!

尾聲 最後的樂章  

  8月19日第一屆快樂中國無限幻想杯「鮮聲奪人」年度總決賽——3強誕生賽;

  8月26日第一屆快樂中國無限幻想杯「鮮聲奪人」年度總決賽——冠軍誕生賽!

  拿著劉璃讓霍海陵找到的票,方筱安終於進了「鮮聲奪人」的演出現場,幸運的是那場比賽她真正看到了飛飛!當然,還有許許多多被PK掉的女孩子,她們手拉手,心連心,唱出了一首首動人的旋律。

  不可能沒有怨懟的,也許身為Fans的偏愛,曾對某個選手抱有敵視,可在那一夜,恩怨變成了最不值錢最沒有意義的東西,真情、真心,成了永恆的主題。

  「我想唱,要出心中的夢想,請你為我傾聽鼓掌……」那一段熟悉的歌詞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蔓延,是啊,她們上到這個舞台,最初為的只是想要唱歌,這個最單純最美的夢怎麼反而在名氣票數的聲勢中被忘記了呢?

  沒有硝煙,卻依然殘酷,參加比賽不是為了佔有什麼,而是為了得到什麼——這是那一夜她給顏樂打電話時說的話。

  顏樂在電話那頭,微微一笑,只是說了句:「小鴕鳥,明天回來我去接你。」

  明天回家!

  回家,一個很溫暖的詞啊!

  方筱安仰望著東陵市的滿天繁星,第一次笑得那麼開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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