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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05:50

前言:

她金寶兒的命是他救下的,她的名和姓也是他給的,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成了她的天和地——
打她從小他就極為疼寵她,幾乎有求必應,
待懂事以後,她不再喊他叔叔,改喚他一聲「金爺」,
暗自認為這樣一來,兩人的關係可以更親密一些,
然而某天不小心偷聽到他要離開她到遠方做生意,
她難過的負氣離家,卻遲遲不見他來找她,
這才知道他被捲入牢獄之災,性命堪憂,為了救他,
她不惜用自己和高官交換他的自由,因為愛他,
她不但願意為他而死,甚至能夠抱著屈辱勇敢活下去,
只不過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對他的感情,
唯獨他始終感覺不到,還被她發現他私養家妓,
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得到他的回應,於是她鼓起勇氣向他表白,
怎奈他卻狠心的拒絕,還說已經決定要娶別的女人為妻……


第1章(1)  

  金勁蒼將要去的地方,是個完全陌生的邊城—歸化城,從太原府到歸化,至少要大半個月的路程。

  被父親趕出家門後,他一路上靠做些零工和不時跟上一、兩個商隊馬幫討口飯吃。

  直到某個靄氣四合的傍晚,他終於踏上這座塞上名城。

  歸化城在青山掩映之下一派蒼鬱生機,扎達海河從歸化城北邊的大青山峽谷流出,環繞城牆,往西南方向而去。

  沿著扎達海河的兩岸,在寬闊的河灘地上,一字排開的是熱鬧的貿易集市,集市中萬頭攢動,交易的牲口被分門別類地拴豢在臨時搭起的木柵裡,牙子們呼來喝去的招徠聲與牲畜們的嘶鳴此起彼落。

  金勁蒼狹長的雙眸微瞇,看著籠罩著青山頭的最後一抹餘暉,丹田一沉,深深吐出一口氣。

  空氣中混雜著林木的郁香、泥土的燥味和牲畜身上的腥膻味,交織成一片迥異於家鄉的粗獷豪邁感。

  這是自由的味道,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靠著一己之力開拓屬於自己的天下,而不是整日看父親、族中長輩的臉色行事,依循著金家數十年來的傳統過日子,稍微想做些改變,就要招來無盡的謾罵和質疑。

  金家在前朝就是山西大戶,祖父金碩泉更曾做過山西商會的魁首,那時的金家可是天下第一的煤礦巨擘,連街上的黃口小兒都知道,「天下之煤在山西,山西之煤俱在金」,金家家大業大,雖然經歷了兩朝輪替,但金家人憑著靈活的生意手腕,保住了大半家業。

  金明義掌管家業後,因為忌憚亂事再次發生,做生意的方式改為平中求穩,不敢冒險,金家擁有的煤區遍佈整個山西,生意做得極大,幾十年來的經營,陳規陋習不可謂不多,但金明義向來都謹慎小心地依循家規行事,雖然平穩卻沒法更上層樓。

  金明義共有十三個兒子,他最器重的便是三房次子,排行十一的金勁蒼,他從小聰穎明理,天資不凡,十歲便能雙手操算盤,打得一手「二龍戲珠」的絕活,十三歲便熟習心算,帳簿翻過一遍,便可馬上指出錯誤。

  金家得此神童,如獲至寶,全家上下自然都捧著,儼然以未來繼承人的身份在培養他。

  金勁蒼也不負眾望,十六歲隨父兄進入商場,童叟不欺、沉穩嚴謹的行商作風,一直為往來商人所欣賞,金父對這個兒子更加喜愛,事事必問過金勁蒼才做決定。

  無奈家族大,紛爭就多,掣肘相左之事頻頻發生,關於用人及煤礦開採方面的問題層出不窮,一有問題待解決,金明義便照著祖宗輩的老路子走,想要求新突破的金勁蒼卻無法認同,長年累積下來,便漸生離意。

  所以金勁蒼在二十歲冠禮後,向父親金明義遞上辭帖,金明義的怒氣可想而知,又過了半個月,任憑金家人如何苦勸,依舊無法改變金勁蒼的決定,金明義這才明白,向來聽話的兒子是決意要脫離家族生意了。

  金明義勃然大怒,狠揍了金勁蒼一頓後,將他趕出家門,就這樣,身無分文的金勁蒼踏上了前往歸化的路。

  「兄弟,傻站著做什麼,快給老人家讓讓路。」一個穿著破舊羊皮背心的老牧民揮著手中的鞭子,趕著羊群,打金勁蒼身邊走過。

  金勁蒼回神,一隻隻髒兮兮的羊兒咩咩叫著,從他腳邊經過,羊騷味撲鼻而來,他沒有掩鼻,反倒扯開方唇,淡淡一笑。

  目送老牧民趕著羊群走上專門交易羊只的「羊橋」,他抓緊背上的包袱,向河灘地走去。

  小販們瞇著賊眼,目露精光地打量著來往的顧客,哪個是大肥羊,哪個是窮癟三,他們那雙火眼金睛上下一掃,便有個底了。

  金勁蒼趕了這麼久的路,身上的粗布衣裳滿是灰塵,滿面滄桑,方硬的下巴鬍子拉碴,樣子很邋遢。

  賣馬的小販斜眼隨意瞅了他一眼,脖子一扭,從鼻子裡噴出不屑的輕哼,將搭在肩頭的擦汗布巾一甩,轉身去招呼別的顧客。

  金勁蒼絲毫不在意,拍了拍馬屁股,摸摸馬兒結實的肚腹,熟練地扳開馬嘴,仔細檢查。「胸厚腿壯,牙齒白硬,鬃毛濃密柔順,體型高昂雄俊,是匹好馬。」說完,又安撫似的拍了拍馬首。

  馬兒嘶鳴兩聲,甩了甩頭,乖順地任他拍撫。

  「兄弟,你懂馬?」小販一聽,立刻轉回身,重新打量金勁蒼。

  剛才見這人滿面塵土,穿著也像個乞丐,就沒往心裡去,但聽他說話的聲調低沉有力,再瞧那雙眼眸,兩丸黑瞳像沉浸在深水中的黑曜石,穩健深邃,長相也是沒話說,濃眉挺鼻,下頷方硬的線條似斧鑿刀削般性格,一頭墨發用玄色的緞繩緊束。

  想來憑他這長相,只要稍微整理整理,換件乾淨的好衣裳,莫不把全歸化城的大姑娘都吸引過來,何以如此落魄?

  金勁蒼大概猜到小販此時心中的想法,只是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才問道:「小哥,我看馬市如此熱鬧,南來北往的顧客也很多,你們的馬匹雖多,但是井然有序,不見商販們有紛爭,是何道理?」

  小販愣了一下,然後一笑。「兄弟,還以為你是個悶葫蘆,沒想到精明得緊!」看這人也是初來乍到,觀察力卻如此敏銳,就算是與他們做了多年生意的老顧客,也不見得有他這樣的好眼力。

  對於小販的誇獎,金勁蒼只是淡然搖頭。「另一邊的駝市商販們彼此競爭得激烈,殺價聲一片,稍有不合就扭打爭吵,而這邊的馬市熱鬧歸熱鬧,顧客和商販們的臉色可都是心平氣和,只有做成生意的喜悅之色。」

  善於觀察,然後抽絲剝繭,是成功商人不可或缺的基本能力,金勁蒼在多年磨練下,觀察力已如野獸般敏銳。

  要知道,每一次觀察得到的結果都可能潛藏著極大的商機,而商機就意味著未來可能成功!

  金勁蒼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他從踏入歸化城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做個失敗者。

  小販聞言,不得不對他另眼相待,他平靜的臉色下,睿智的眸子黑得深沉,被那雙眸子緊盯著,讓小販下意識地開始解釋。

  「馬市在去年也是這麼雜亂的,年關的時候,還因為搶生意,幾家大的商販甚至鬧出人命來,歸化當地的道台衙門想管卻力不從心。可是事情卻在今年年初解決了,由於馬王柯震天的介入,統合南北二十八家馬幫,立出規矩,通行馬市,再沒人敢惹麻煩,才有現在一片和氣生財的景象……」

  小販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了口,而金勁蒼在聽的同時,眼神若有所思地投向對街駝市那一片亂糟糟的景象。

  每個人都扯開了嗓門吼叫,爭得臉紅脖子粗,相鄰的兩家關係緊張,充滿了火藥味。

  「小哥,歸化城如此重要的地方,駱駝是穿越沙漠的最好工具,駝市的生意,理應不比馬市差才對。」

  「這話是有道理,但你也要看看時局。幾千里之外的買賣城,因為朝廷跟俄國的關係,好了就開市,差了就關閉,這麼折騰下來,誰受得了,商戶自然就不大願意往買賣城跑,再者,蒙古和東北韃子連手,顛覆前朝,生意早就在戰亂時斷了,現在雖說逐漸又有生意往來,可也是小宗居多,未來怎麼樣,誰也說不準,那庫倫、烏里雅蘇臺和恰克圖去的人少了,駱駝自然也用不太上,生意光景可想而知了。」

  金勁蒼點頭。「小哥分析得是。」雖然這般附和,但心中卻不這麼想。

  戰亂歷來是行商大忌,但也是能人翻身的大好時機,兩朝更替,上位者必然要休養生息,商業也會慢慢興盛,歸化一直以來都是塞外商埠名城,內陸向外通商的重要口岸,他決定先扎根此地,觀察好形勢再做打算。

  他看向遠處被靄氣籠罩的青山,不再贅言,心底卻對未來已胸有成竹。

  「還要多看看嗎?」小販禮貌地招呼金勁蒼。

  金勁蒼擺擺手。「多謝,我再去對街的駝市看看。」說完,便信步走去。

  駝市的生意比馬市差,有些商販甚至已經開始收攤了。

  金勁蒼剛落下左腳,一個又髒又濕、滿是水泥的大掃帚就掃了過來,還帶著腥膻味,把他腳上早已破爛不堪的舊靴弄得更加狼狽。

  掃地人當沒看見,繼續轉身去掃混著泥水的飼料、枯草。

  金勁蒼也不在意,饒富興味地觀察圍在木柵裡的駱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勁蒼差不多看完整個駝市裡的駱駝,正想找個地方落腳,遠處突然亮起一隻火把,萬頭攢動,傳來一陣陣嘈雜聲。

  「快救人呀,有人投河啦!」

  一道特別響亮的嗓音蓋過其它聲響,金勁蒼直起身,向聲源望去,同時還有幾個人從他身邊跑過去,皆向著同一個方向。

  「救人啊救人啊,誰下去呀?」

  「扎達海河正值汛期,水性再好,下去也是找死啊!」

  金勁蒼極目所見,儘是黑壓壓的人影,腳步聲混和著喊叫聲紛沓雜亂,扎達海河的水面足足有一里多寬,河水猛烈拍擊著堤岸,激起洶湧翻滾的浪花,在火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層白光。

  「不好,還有個小孩!」

  「胖陀的老婆抱著孩子跳河了!是條漢子的,就快點救人呀!」

  女人們倉皇的急叫聲像針一樣刺進金勁蒼的耳朵裡。還有孩子?他立刻甩下包袱,向前狂奔而去。

  「讓開!」他奮力擠開人群,趕到岸邊,迅速脫去外衣,踢掉靴子,毫不猶豫地跳進波濤滾滾的河水中。

  「啊!」人群響起一片驚叫聲。

  「哪裡來的外鄉人,真是大膽呀!」眾人議論紛紛。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把火把聚在一起!」

  一語驚醒眾人,大伙盡量靠近些,讓火光能照得更亮更遠。

  洶湧的水潮一浪又一浪打來,要瞇著眼睛很仔細看,才能看到黑暗的河面上載浮載沉的人頭。

  金勁蒼鑽出水面,甩了甩濕發,大手抹掉臉上的水漬,大口大口地換氣,他左右探看一番,再猛吸一口氣,又鑽入水裡。

  岸上的人群皆屏住呼吸,緊盯著水面,半晌,偌大的河灘地上竟靜得嚇人。

  過了好久,完全不見河面上有任何動靜。

  「這……這是、是不是都死、死了?」不知是誰顫抖著問道。

  眾人心一沉,這一死可就是三條命,還有個孩子,真是造孽呀!

  正當大家在心裡哀歎不已的時候,男人的身子突然竄出河面——

  金勁蒼幾乎喘不過氣來,胸口劇痛,那股灼熱彷彿要燒透他的喉嚨,但他死咬著唇,讓自己保持清醒。

  手臂環著一個小小軟軟的身體,他盡力用手肘將孩子的下巴頂高,即使冰冷的河水已經麻痺了他的知覺,他還是感覺到孩子的體溫比他更低,還有那無力搭垂的小手小腳,更令人心驚。

  「這裡,快到這裡來!」一位好心的大娘已備好麻毯在岸邊等待。

  金勁蒼用盡全力帶著孩子游到岸邊,幾個男人合力把兩人拉上岸,大娘趕緊用毯子將孩子包裹好,用力搓揉著她的手腳,而金勁蒼則是趴在岸邊,咳得驚天動地。

  「這女娃的娘沒救上來?」大娘將另一件麻毯扔到金勁蒼身上。

  金勁蒼搖搖頭,「沒有。」回想起他方才在抓到孩子胳膊的時候,孩子的娘就睜著一雙不瞑目的大眼,向河底沉去。

  「這女娃不行了!」大娘擔憂地看著懷裡的小女孩,小臉蒼白得驚人,指頭探到鼻下,幾乎感覺不到氣息。

  金勁蒼一聽,趕緊爬起身,耳朵貼上女孩的胸口。「還有氣!」他立即將雙掌按在女孩的胸口,有節奏地按壓一陣,但女孩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就算大夫來了也救不回來了吧?可憐的娃兒,生前就不被爹疼愛,小小年紀就這麼沒了。」幾個圍觀的女人一臉唏噓。

  金勁蒼繃緊下頷。「你們不要圍在這裡,讓開些,給她一點空氣!」

  圍觀的人散開了些,金勁蒼不打算就此放棄,不管怎樣,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他一腿跪地,一腿屈膝,抱起女孩,讓女孩的臉部向下,用屈膝的腿頂住她的腹部,一手扶住她的頭,一手按壓背部。

  「啊,有水從她嘴裡流出來了!」有人驚叫一聲。

  金勁蒼隨即加重按壓的力道,女孩漸漸有了反應,在猛咳幾聲後,更多的水從她口中流出,還吐出不少穢物。

  他感覺到細微的脈搏跳動,由緩而快,漸漸變得有力,他驚喜地翻過孩子的小身體,怎知還沒看清臉,這髒兮兮的小女娃便猛地撲到他懷中,號啕大哭起來。

  「哇啊—娘、娘,你不要丟下寶寶,我要娘,我要娘,水裡好冷,寶寶好冷!」小女孩冰涼的小手環在他的脖頸上,緊揪著他的衣領,雙腿環住他的腰,小小的身體在他懷中不停地顫抖。

  他頓時起了一片憐意,緊緊回抱小女孩,厚實的大掌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又把身上的麻毯拿下來,披到小女孩身上,希望可以給她更多溫暖。

  「可憐的小娃兒,胖陀那混賬男人,生前不好好待老婆孩子,死了還要拖累她們。」大娘端來兩碗熱湯,遞到金勁蒼面前。「老婆子我在這附近擺了個湯粥攤,不嫌棄的話,就喝兩碗吧。」

  「多謝!」金勁蒼點頭道謝。

  世態炎涼,富貴人家接濟他十碗肉飯,都不如窮人家給他的一碗熱湯,看這大娘自己也是一身襤褸,還願意雪中送炭,比周圍袖手旁觀的人實在高貴太多。

  金勁蒼小心拍撫著懷中驚嚇過度的小東西。「寶寶,來,乖,喝點熱湯。」

  不過小女孩只是一徑地往他懷裡鑽,說什麼都不願意把頭抬起來。

  金勁蒼沒有辦法,自己先喝了大半碗,夜晚的歸化實在冷得邪門,身強力壯的他都有些撐不住,更何況是懷中瘦弱無骨的小女孩?

  「娃兒,聽叔叔的話,把這碗熱湯喝下去吧。」大娘蹲下身子,拍拍那顆濕漉漉的小腦袋。

  女娃肩膀用力一縮,猛搖頭,更往金勁蒼的懷裡躲,當她冰涼的小手一探進他的胸口,他的心一緊,濃眉立時皺起。

  「天氣太冷了,她可能會生病,小兄弟,你先帶她去我家吧。」

  大娘剛說完,一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女人就湊到她身前,眉宇間帶著擔憂和害怕,她畏懼地瞄了金勁蒼一眼,拉拉大娘的手肘。「婆婆,我們都是寡婦,怎好帶個大男人回去?更何況那小女孩是個麻煩精,你可別忘了,她娘就是被一大堆債給逼死的!」

  「閉嘴!」大娘冷眼瞧向兒媳。「見死不救,跟畜生有什麼區別!」

  被婆婆這麼一吼,兒媳不敢再吭聲,畏縮地退到一旁。

  金勁蒼實在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便開口婉拒,「大娘,沒關係的,這小丫頭有我看著,不會出事。」

  「你剛才在馬市轉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背著個包袱,根本就是外鄉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找好,就帶著這娃兒,我可不答應。」

  「大娘……」金勁蒼還有些遲疑。

  「我夫家姓劉,你叫我劉大娘就成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跟我回去,先在我那將就一晚,女娃要是沒啥大病,你愛帶她去哪裡我都不攔著。」

  金勁蒼想了想,劉大娘說的也是實話,他若是自己一個人,怎麼樣都可以應付過去,但帶著一個剛落了水、正處於驚嚇中的小女孩,實在不該逞強,他只得抱起小女孩,準備隨劉大娘回去。

  「這是你的東西嗎?」之前遇到過的趕羊老人笑呵呵地將他早先為了救人而匆忙甩脫的包袱和外衣遞給他。

  金勁蒼接過,眸中閃現感謝之意。

  「年輕人,快去吧,你自己的身體也要顧好,這樣才能照顧別人。」老人臉上浮現和善的笑意。

  金勁蒼再看看等在前頭、一臉企盼的熱心大娘,心頭一熱,抱緊懷中嬌小的女娃追上她的腳步。

  還沒到劉大娘家,金勁蒼就確定懷裡的女娃生病了,因為小身子剛才還是冰冷冷的,現下卻熱得像盆火爐。

  她的兩隻小胳膊緊緊環住他的手臂,小嘴難受的不停低喃,「娘……不要丟下寶寶……」

第1章(2)  

  劉大娘的家在條小巷子深處,低矮簡陋的磚瓦房,兩扇木門因為年久失修紅漆斑駁,乾裂�蝕,夜風呼呼作響,把不結實的木門吹得「吱吱呀呀」亂晃個不停。

  「進來吧。」

  劉大娘熱情招呼,但她的兒媳卻是冷著臉,不理會他們,先行進屋去。

  劉大娘點燃蠟燭,暈黃的光起不了太大作用,不過幸虧還有月光相輔,也算能看得清楚些。

  金勁蒼把孩子放上床,卻退不了身,因為她的小手還緊抓著他的袖子。

  劉大娘把蠟燭放在床頭的舊燭台上,幫女孩脫下一身濕衣,用被子將她包好後,抬起頭對金勁蒼說道:「我先去煮兩碗薑湯來,再讓我兒媳煮上一大鍋熱水,你如果不想遭寒,最好泡個熱水澡。」

  劉大娘的體貼周到讓金勁蒼很感激。「不勞大娘費心了,我身強體壯,沒關係的。」

  「那可不成!你住在我家,就得聽我的。」說完,劉大娘便笑著離開。

  金勁蒼坐在床頭,視線落在床上的小人兒身上,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小人兒的長相,不由得一訝。

  以往商場上應酬往來,什麼樣的花娘沒見過,某些大一點的花樓還能抱上俄國來的金髮妓女,高豐滿,膚白賽雪,中土的漢子難以抵擋她們的異域風情。

  可這小丫頭皮膚比外族姑娘白,輪廓也較漢人姑娘深,小小的瓜子臉,橫看豎看都比那些外族姑娘的大鵝蛋臉來得精緻,還有那粉嫩的櫻桃小嘴,活脫脫像極了仕女畫中的古典美女,還有那一頭顏色偏淺的細發,或許等頭髮完全干了,顏色還會再更淺些。

  「你是誰呢?」金勁蒼握住小姑娘的手,喃喃自語。

  女孩睡得並不安穩,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金勁蒼見狀,把床上的另一條棉被也拉出來,蓋到她身上,可是好像沒什麼用,女孩蜷縮起嬌小的身子,不自覺地靠向他。

  他把她柔軟冰冷的小手包在掌心中,一邊搓揉,一邊吹熱氣。

  「來,熱熱的薑湯來嘍!」劉大娘端著兩碗熱呼呼的薑湯走了進來。

  金勁蒼接過湯碗,把女孩抱起來,將碗湊到她唇邊,女孩閉著眼,撇過小臉,眉間打起小結,明顯不願意喝。

  「乖,喝下去會舒服些。」金勁蒼不得已,只能扳過女孩的小臉,動作溫柔卻強勢地捏開她的小嘴,強行灌下薑湯。

  「嗚……寶寶不要!」女孩哭喊掙扎,眼角流出無助的淚水。

  「寶丫頭,你要聽話,咱們請不起大夫,只能靠你自己挺過來,這薑湯能幫你,喝下去吧!」劉大娘也在一旁勸。

  小丫頭一邊哭鬧、一邊揮舞著雙手,把兩個大人折騰了好久才勉強讓她喝下大半碗。

  等金勁蒼將女娃重新放回床上,大娘便將另一碗送到他手中。「我看行了,你把這碗喝了。」

  金勁蒼接過,仰頭一口氣喝完。

  「這娃兒命苦啊!」大娘看著又陷入昏睡中的女娃,不禁搖頭歎氣。

  金勁蒼也看了女孩一眼,她委屈的小臉蛋全部皺成一團,雖然他是那個硬灌她薑湯的壞人,她的小手卻還是緊緊抓著他的手腕不放。

  「她娘為什麼要抱著她跳河?」他忍不住問道。

  「哎,這丫頭的娘是個身份低賤的俄矇混血兒,她爹胖陀沒發跡前娶了她娘,胖陀是個腦子靈活的人,早前駝隊風光的時候,他是咱歸化城裡有名的駝隊領房人,後來買賣城閉市,兩邊又總是打仗,胖陀賺不到錢,便老是逛窯子喝花酒,不拿一分錢給娘兒倆過活。

  「去年,有人請胖陀領駝隊,這老傢伙急功近利,想要從死亡峽谷走出一條新路來,結果山塌石崩,整個駝隊都被大石頭埋住了,跟隊的駝夫家屬就鬧到家裡來,這還不打緊,胖陀的貨是蒙古貴族的絲貨,那貴族老爺豈能饒得了他?便派人把胖陀的房子給充了,這娘兒倆被債主逼得無處可逃,天下那麼大,連個容身之處也沒有,只能抱著孩子跳河……」

  大娘唏噓一聲,「這孩子留下來也是受苦的命,年紀小小,爹娘就這麼沒了,連個親人都沒有,哎!」

  「大娘,今晚我留在這裡照顧她。」

  「也好,我一把老骨頭,也沒這精力,熱水在浴間已經給你備好了,這裡有我看著,你先去梳洗一下吧!」

  金勁蒼苦笑著舉起自己的手臂,上面兩隻小爪子攀得可緊了。「我沒關係的,為這小丫頭忙上忙下,衣服也差不多干了。」

  劉大娘見勉強不過,也只得作罷。「那好吧,我這就先回屋了,熱水我還給你放在灶上,用小火溫著,你要是想泡澡,自己動手。」

  金勁蒼點頭,滿懷感謝地目送劉大娘離去。

  小丫頭這一病,竟病了好些時候。

  金勁蒼實在不好意思待在劉家白吃白喝,接連幾天幫劉大娘擺攤做生意,中午得空就去城中的大商號,憑著他的一手算盤絕活,沒幾天,金勁蒼就在歸化城最大的一家鞋莊裡做了賬房。

  這天支領了一些俸銀,金勁蒼買了些好酒好菜,備了厚禮,就往劉大娘的家裡趕。

  他近日實在太忙,都是劉大娘在幫他照顧小丫頭,又在人家家裡叨擾了多日,不好好答謝一番,實在說不過去。

  不知道小丫頭的病是不是完全好了?他日日早出晚歸,看到的都是她的睡臉,不過初時的蒼白已不復見,小臉日漸紅潤,應該是好很多了吧?

  金勁蒼推開木門,想著要找一天幫劉大娘把門換一換,怎知-

  「嘩!」一盆髒水突然迎面倒來,幸好他反應夠快,急速向後一退,躲過攻擊,抬臉一瞧,就看到劉大娘的兒媳冷著一張臉收回水盆。

  她冷哼一聲,面無表情道:「真是對不住,我沒看到你。」

  金勁蒼斂眉垂眸,淡道:「是我錯在先,沒有先知會嫂子一聲。」

  「你不用跟她道歉,我老太婆眼睛還沒瞎,一切都看在眼裡呢!」劉大娘緩步走來,瞪了兒媳一眼,喝斥道:「還不快進去做飯?」

  兒媳見偷襲不成,還被婆婆撞見,負氣甩袖回屋。

  「讓你見笑了。」劉大娘笑著看向金勁蒼,「金爺今日回來得可真早,能同我們一起吃晚飯了。」

  金勁蒼緩言道:「劉大娘,我說過很多次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那怎麼可以?進了商號做生意,就得尊稱『金爺』了,可不能把自身的身價給叫低了。」

  金勁蒼知道自己絕對說不過這個面慈心善的老太太,只能由她。

  「這是下酒菜,這些是店裡掌櫃發的體恤品,我也用不到,就送給大娘和嫂子了。」

  劉大娘笑著接過,知道這是他的托詞,但並沒有拒絕。「正好,寶丫頭身子也全好了,你快進去瞧瞧。」

  「好!」金勁蒼笑著應允,隨即跟著劉大娘進屋,只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穿著粗布衣裳,正乖巧地坐在圓墩凳上喝藥。

  「有錢買藥好得就是快些,這丫頭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才能報答你!」劉大娘聲音洪亮,人未到聲先到。

  小女孩聞言,身子抖了一下,一雙大眼怯生生地看向門口。

  「這就是寶丫頭了。」劉大娘走到女孩身邊,把她拉起來,帶著她來到金勁蒼面前。

  金勁蒼半彎下身子,眸中含笑的看著她。這丫頭,長得還真是好看。

  正如劉大娘所言,她顯然繼承她娘的外族血統,雖然骨架纖細,神韻淡雅,但高挺的鼻樑和雪白的皮膚明顯不同於漢人,一雙眼睛湛藍通透,長長的睫毛似羽蝶,氣質水靈清新,髮色很淺,在陽光下泛出一片金澤。

  就在金勁蒼看著她的同時,她也正從低垂的眼簾下偷瞄他。

  「你叫寶寶嗎?今年幾歲了?」怕嚇到小姑娘,金勁蒼刻意放柔嗓音。

  小姑娘抬眼看他,隨即又低下小腦袋,過了半晌,才很小聲地回道:「我今年十歲了,娘平時都叫我寶寶,但我沒有名字。」

  「為什麼?」他伸出大手,輕抬起她嫩白的小臉。

  女孩害羞地淺笑,雪白的小臉瞬時被紅暈染得像桃花般嬌艷,惹得金勁蒼呼吸一窒,心想這女娃兒小小年紀便有此種風情,長大後定害人不淺!

  「還不是她爹,重男輕女,沒給娃兒一個正式的名字,她娘不識字也懂不了多少漢話。」劉大娘插嘴解釋。

  可憐的小傢伙!金勁蒼盡可能露出溫和的微笑,試著對她釋放善意,希望她不要怕他。

  女娃躲在劉大娘身側,小手緊抓著劉大娘的圍裙,像是對他有些害怕,卻又忍不住好奇地觀察他。

  「好歹金爺救了娃兒的命,也算是這娃兒的再生父母了,給娃兒取個名字吧。」劉大娘握住女娃的小手,慈聲說道:「是這位叔叔救了你,生病吃的藥也是叔叔買的,寶寶不要怕他。」

  女娃在大娘的勸服下漸漸放下對金勁蒼的防備,試探性地用小手戳戳他的臉頰,然後害羞地又躲回大娘身邊。

  女娃的小動作讓金勁蒼的心在瞬間變得溫柔,那種感覺,就像是肺腑間突然沉澱下許多感情,溫暖舒服,忍不住對女娃又生出許多憐愛。

  「既然你娘一直叫你寶寶,你就叫寶兒好了,簡單順耳。」

  「說的是,金寶兒,是個好名字。」劉大娘拍手笑道。

  讓寶兒跟著他姓?金勁蒼覺得有些不妥。「大娘……」

  「先別反駁。」劉大娘知道他的疑慮。「我問你,對寶兒,你有何打算?」

  金勁蒼低頭沉吟,寶兒有些緊張地盯著他,握住劉大娘裙邊的小拳頭指節都有些泛白了。

  既然捨命救下寶兒,他就沒想過要丟下她,但是他怕他一個大男人照顧不來嬌弱的小女孩。

  「叔叔,你也要和爹娘一樣,不要寶兒,丟棄寶兒嗎?」寶兒見他遲遲不回答,忍不住開始抽泣,美麗的眼眸紅紅的,閃著難過的波光。

  金勁蒼心口一抽,連忙搖頭否認。「我絕對不會丟棄寶兒。」

  小丫頭一聽立刻破涕為笑,梨花帶雨的模樣別說有多標緻可人了!

  「這就對了,你一個孤身大男人,帶著小女孩,若不讓她跟著你姓,會引來很多不方便的。」大娘撩起圍裙,替寶兒擦去眼淚。

  圍裙的布料明顯很粗糙,但寶兒只是皺皺小鼻子,沒有反抗,乖乖昂著小臉,讓劉大娘在她嬌嫩的小臉上擦拭。

  金勁蒼看得有些不忍心。「成,大娘怎麼說都成,大家肚子都餓了,先吃飯吧,這些事等之後再說。」

  「對,先吃飯要緊。」劉大娘終於肯放下圍裙,停止虐待寶兒的小臉。

  寶兒對金勁蒼投去一抹感激的微笑,放開原本握住圍裙的小手,偷偷撫撫自己略疼的小臉。

  接著劉大娘領頭走在前面,金勁蒼跟上,寶兒看向他頎長健碩的背影,微微遲疑一下,但很快就小跑步追上他,咬著唇瓣,鼓足了勇氣,偷偷將小手放到他的大手裡。

  金勁蒼一愣,扯唇淡笑,回握住那隻小小軟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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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06:41

第2章(1)  

  四年後。

  將至年末,上至廟堂大內、侯府官宅,下至販夫走卒、百姓人家,無一例外地趕著過年關。

  就連塞外邊城歸化也不例外,大街小巷洋溢著熱鬧勁兒,南來北往的客商名賈齊聚歸化,抬眼瞧見蒙古貴人還是白皮膚藍眼睛的大鼻子外國人,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冬月裡,歸化城各大商號的掌櫃輪流請戲班,走演的多是晉劇,雖然從山西移植到歸化,調子多少有點不道地,可無損大家看戲的熱情。

  歸化最大、最奢華的福來酒樓裡,客人高朋滿座,原來是歸化最大的鞋莊祥雲閣包下了場子。

  祥雲閣前陣子跟俄國人做成一筆大買賣,大掌櫃喜不自禁,設下豪宴,大宴財東和夥計。

  酒樓裡,只聞划拳鬥酒的喧鬧聲,大部分的人都喝得酒酣耳熱,大掌櫃更是滿場打轉敬酒,喝得臉面通紅,走路搖搖晃晃,幸得緊跟在身旁的金勁蒼不時上前攙扶,才不至於跌坐在地,貽笑大方。

  到最後,大掌櫃實在喝得太多,金勁蒼只得代替他敬酒,好不容易敬完所有人,他將大掌櫃安置在座位上,才得空走出酒樓喘口氣。

  臉上有些發熱,他抬手揩了一下前額上的汗,身上也有汗,外頭的涼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金爺,你可要小心點,若不小心著了寒氣,寶兒姑娘又得傷心難過了。」一個精明的小廝兒趕緊上前,遞上一塊方帕,等金勁蒼接過帕子後,小廝兒抖開手中的披風,替他披上。

  金勁蒼擦掉汗,任小廝兒幫他繫上披風的帶子,淡淡地說道:「你只要不亂說就成了。」

  「英子可不敢亂說,只是金爺的身子,最知道的還是寶兒姑娘,金爺要是身體不好,想瞞也瞞不住。」

  他英子也沒那個膽子瞞,寶兒姑娘雖不會怪罪他們這些下人,但她一掉眼淚,所有人都沒轍了,而常常惹姑娘哭的罪魁禍首,正是眼前這位俊朗爺兒。

  只用了三年時間便坐上祥雲閣總帳房,金勁蒼可謂是人中之龍,大掌櫃一日也不可少了金爺,金爺的運帳才能,簡直是神了!

  而金勁蒼此時正因為聽了英子的話,暗自擔心起來。

  自從四年前救下小丫頭那夜,他便落下了病根,稍一不注意,著了寒氣,便會全身酸軟,關節疼痛不已。

  早先他並不將這些病痛放在眼裡,更因為公務繁忙,照顧不到自身,經常發病,小丫頭每次都哭得淅瀝嘩啦,那股幽怨勁兒讓他一個大男人的心硬生生痛得不行,只得處處仔細小心,就怕又壞了身子,惹寶兒哭泣。

  「哎!」金勁蒼歎了口氣,才想起小丫頭幾日前去劉大娘家省親,還沒有回家,真有點想她了。

  向來知主子心思的英子從這聲歎息中聽出些門道來,憋著笑,故作不經意道:「爺,你大早前腳出門,寶兒姑娘後腳就到家了,英子本來想叫你回家去瞧瞧姑娘的,可你當時正忙著核查財東的紅利帳本,英子沒敢打擾。」

  「你怎麼不早說?」金勁蒼沒好氣的道,伸手扯下披風,扔到英子手上。「等下散宴了,你就跟大掌櫃說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下午也不回莊子了!」

  英子的笑臉一垮,對金勁蒼的決定意外的很。「金爺,你,你這、這……」他回頭看看敞開大門的酒樓,裡頭充滿歡聲笑語,英子急得直跺腳,「金爺,你怎能這樣就走了,大掌櫃要是酒醒了,不好交代啊……」

  金爺從來不這樣的,他向來刻板嚴謹,商號的每一條規矩都,是他和大掌櫃定下的,為了服眾,他都以身作則,但其實那些嚴格的規矩,像金爺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是根本無需恪守的。

  而且平時就算事關他最疼愛的寶兒小姐,他也絕對不會像今日這般,因為私情而壞了規矩。

  「金爺,你這樣不守規矩,提前退宴,按照號規,不上報大掌櫃,會被重罰的!」

  英子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但金勁蒼卻絲毫不在意,他甚至連頭都沒轉回,只是瀟灑的揮揮手,低聲笑說:「被罰也沒關係,因為我已經向大掌櫃遞出辭帖了!」

  「啥?」英子頓感青天霹靂,瞠著大大的眼珠子,在原地呆站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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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寶兒從劉大娘家回來後,先將包袱拿回家放,接著去東街的菜市,準備買些菜,要替多日未見的金勁蒼補補身子。

  她所到之處,無不引起一片嘩然驚艷,她知道,引起別人過度關注的,正是自己異於常人的外表。

  走在大街上,打她身邊經過的人,大多都會回頭多看她幾眼,然後跟同伴竊竊私語,她雖然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總是挺直腰桿,裝作不在意。

  曾有一度,她很討厭自己的長相,每天把自己關在家,足不出戶,晚上還會埋在被子裡偷偷哭泣。

  是金爺把她從自卑中拯救出來,他告訴她,寶兒是老天爺送給他最完美、最與眾不同的珍貴禮物。

  金爺打小就疼她、寵她,讓失去父母的她找到了依靠,在她的世界中,金爺就是天,就是地。

  而且自懂事以來,寶兒就不叫金勁蒼叔叔了,她喜歡叫他「金爺」,她覺得這麼叫,兩人的關係彷彿親近許多,她可以在心裡肆無忌憚地想他,偷偷喜歡著他。

  「啊!我到底在想什麼呢!」寶兒羞得摀住自個兒的臉蛋,那燙手的溫度,讓她不好意思地將小腦袋垂得低低的,生怕別人看見她此時的窘樣。

  「姑娘,你挑好了沒,要哪條魚?」小販是個年輕的小伙子,看到貌美如花的寶兒,自是很慇勤。

  「啊,這個,對,就是那條。」寶兒紅著臉蛋,不好意思地趕快挑好了魚,馬上付錢離開。

  她那羞答答的模樣,害得早已習慣送往迎來的小販竟也莫名地害臊起來,看著姑娘窈窕美好的背影,他傻笑著搔了搔頭。「好美麗的姑娘……」那雙藍色的眼睛又特別美麗,看著看著,就會情不自禁深受吸引。

  小販正忘神,視線突然被一道身影遮住,他伸長了脖子,還想再多看兩眼,怎知身影移動,再次遮住他的視線。

  「還沒看夠嗎?」男人的聲音輕淡,卻透著威嚴。

  小販趕緊斂正姿態,定睛一瞧,呦!原來是祥雲閣的大帳房金爺。「金爺安好,今兒個怎得空到菜市來閒逛?」小販表情討好,言語熱情。

  金勁蒼挑了下眉,緩言道:「你沒找錢。」

  「什麼?」小販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說,你剛才沒找姑娘錢。」

  「啊,對噢!」經他這麼一提醒,小販才想起來,剛才光顧著看姑娘,啥都給忘了。

  「別去追了,把找的錢給我吧,我是那姑娘的叔叔。」

  小販一聽,臉色瞬時白了,當他看到金勁蒼冷淡的眸光,小販這才真切感受到他的不悅,連忙出言安撫討好,「原來是金爺的侄女,對不住對不住,小的這就趕緊給爺找錢。」小販神速從胸前口J的袋子裡掏出碎銀,交到金勁蒼手上。

  金勁蒼又再掃了小販一眼,這才滿意地踱步離開,他饒富興味地跟在那丫頭身後,幾乎將整個菜市逛遍了。

  小丫頭像只忙碌的小麻雀,東轉轉西轉轉,沒多久,掛在手裡的菜籃子已經裝滿了。

  「好重喔!」

  籃子很沉,掛久了,手還真有點痛,都怪自己,也怪今日的菜色太好,都是金爺愛吃的,她看到什麼都想買,一不小心就買多了。她正想把籃子換只手掛,怎知——

  「啊!」菜籃不小心掉在地上,水梨和冬桔滾得到處都是。「嗚,討厭啦,都髒了!」菜場是濕泥地,掉在地上的水果全被濕泥沾得髒兮兮。

  寶兒連忙蹲下身子,伸出白嫩的小手撿東西,其他都還好,就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兒很難逮。

  當她好不容易抓到魚,雙手捧著正喜孜孜地要往籃子裡放時,魚卻用力搖擺著尾巴,又從她手中彈到地面。

  「討厭!」寶兒嘟著小嘴,很生氣地瞪著那條膽大包天的肥魚,漂亮的小臉蛋,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因魚兒的蹦跳而濺到了泥巴。「不准動!」她一喊,肥魚還真的突然不動了,她看準時機,猛地撲上去。

  哪曉得肥魚竟然來個魚躍龍門,從她頭上躍過,害她撲了個空不說,整個人跌坐到泥地上,小手不小心擦過臉頰,將泥漬留在小臉上,小丫頭卻渾然不覺,只知道自己跟這條討厭的肥魚槓上了。

  「我跟你說,你聽話些,乖乖任我捉,等下我殺魚的時候,給你個痛快,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感受到半分痛苦的!」寶兒睜著圓圓的大眼睛,伸出兩根手指發誓。

  肥魚一對死魚眼直瞪她,魚鰓不停鼓動,像是在嘲諷她。

  寶兒惱了。「你不聽話,回去就把你大卸八塊!」

  一人一魚對峙,真是有夠蠢的。

  菜市不少人經過,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是有趣得緊,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她。

  而在她身後看了半天笑話的金勁蒼,覺得自己該出面制止了,於是他輕咳一聲,舉步走向她。

  寶兒絲毫沒發覺自己已經引起很多人的側目,更沒有察覺到金勁蒼已經來到自己身後,她仍張闔著小嘴,念個不停。

  「你看,我也不想殺你,我平時都吃素的,我不愛吃肉,真的真的!」寶兒邊說邊點頭。「可是金爺愛吃啊,金爺為了養活寶兒,掙銀子很辛苦的,寶兒這幾天不在,英子哥哥手藝又差,金爺肯定被餓瘦了。」

  接著小丫頭雙掌一攤。「你看,我也是不得已,你畢竟是條魚,來到這世上,也是為了讓人吃的是不?你看,這就叫『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對你的犧牲奉獻精神深表崇敬,只要你乖乖的,讓我把你捉到籃子裡,等我把你做成美味營養的魚湯,給金爺補了身子,我定叫金爺既你一個完整的骨架,我會在後院給你挖個小墳,逢年過節就祭拜你……」

  金勁蒼再也憋不住了,失笑的一把揪住小丫頭的後領,把小丫頭舉到眼前,小傢伙一驚,雙眼圓瞠,張著小嘴,傻乎乎地回望著他。

第2章(2)

  金勁蒼捏捏寶兒髒兮兮的小臉蛋。「傻丫頭,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小臉弄得像花貓一樣髒,你是在泥地裡打滾嗎?」

  寶兒癟著小嘴,快快道:「沒有啦!」接著眼珠兒轉了一圈,對上他的眼,小小的臉蛋上雙眉打結,疑惑地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金勁蒼曲指,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

  「啊!很痛耶!」寶兒連忙用兩隻小手摀住額頭,惱怒地瞪著他。

  「跟眷你半夭了,一點自覺都沒有!」從她出門他就看到她了,一路跟過來,就是要看她一個人打算做什麼。

  本來惱她不聽話,自己偷溜出門,但考慮到小丫頭此行的目的主要也是為了他,他就暫且放她一馬,其餘的,等把這小傢伙捉回家再說。

  金勁蒼斜眼掃了那條魚一眼,看來也折騰得差不多了。「笨丫頭,笨手笨腳的,一條笨魚都搞不定。」

  寶兒一聽,小嘴不滿的翹得老高。

  他腳尖一點再一挑,肥魚在半空中漂亮翻了個身,落下的瞬間,他用指尖扣住魚兒的雙腮,魚兒便穩穩被他握在手中。

  「哇啊!」寶兒瞪大眼睛,一臉崇拜,「金爺好厲害!剛才寶兒被這條肥魚給害慘了!」

  「你還說,回去再收拾你!」金勁蒼故意整肅臉色,想嚇嚇這小丫頭。

  「怎麼了嘛……」寶兒縮縮雙肩,覺得後頸涼颼颼的。

  「我以前說過什麼,你這小腦袋瓜是全部都不記得了吧?我看,我又要請家法爺爺了。」

  小丫頭連忙摀住小屁股,一張小臉皺成苦瓜樣,大叫著,「金爺怎麼這樣,人家又沒有做壞事,怎麼可以隨便叫家法爺爺來找寶兒?我不要,我不要啦!」

  「你還說!」

  金勁蒼故意瞪著她,不怒而威的氣勢讓寶兒立刻閉上小嘴巴,只能用圓滾滾的大眼睛哀怨地覷向他。

  金勁蒼悶著笑,將魚扔到籃子裡,一手拎籃子,一手拎著寶兒,踱著悠閒的步子,慢慢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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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宅子離祥雲閣不遠,選宅子的時候,金勁蒼就考慮到要能一邊工作一邊就近照顧寶兒,於是選擇位於價位較高、較熱鬧的中城區,而金家則坐落在閣中取靜的巷中,依著稍嫌清冷的中城後街,從西廂的窗子望去,還可以遠跳到河灘外的扎達海河。

  這是棟小巧的青瓦院房,前後三進,前兩進有廚房、食廳、大堂客廳、英子的房間,經過後院才是主廳、金勁蒼的臥房、書房和寶兒的閨房。

  雖然宅子稱不上豪華,但內部擺設溫馨,是金勁蒼和寶兒的家。

  寶兒在劉大娘那裡學會了剪窗花,閒來無事就會剪一兩個貼在窗紙上,雖然手藝不精湛,倒也有幾分韻味。

  兩人剛搬進宅平時,一起種了一棵櫻花樹,寶兒沒事就愛跑去給櫻花樹施肥澆水、跟它說話,可是小櫻花樹只知道長個頭,卻不開花,好不容易今年開了一次,小丫頭樂死了,纏著他又買了已經成株的梅花,說冬天的時候也要有美麗的花兒可看。

  現在,院子裡開滿了梅花,可是他們卻又要離開了。

  不知道小丫頭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傷心,繼而生他的氣?

  金勁蒼一路上想著心事,沒多說話,寶兒也因為生氣他嚇她,歪著小腦袋,決定他不開口,她絕不要先開口跟他說話。

  金勁蒼將小丫頭與籃子拎回家,隨手將籃子扔進廚房,繼續拎著丫頭來到院子,讓她站在水井前。

  「拎我到這裡做什麼?」寶兒噘著小嘴,斜睨著金勁蒼。

  金勁蒼捏著寶兒的下巴,讓她看看水井裡映照出來的狼狽模樣。

  「啊!」寶兒慘叫一聲。「好醜啊,怎麼會這麼醜?」她就像每個愛美的小姑娘一樣,趕緊打了水,將小臉上的泥漬洗掉。「金爺,還有沒有?」接著將臉蛋湊到他面前,好讓他幫她看清楚臉上還有沒有污漬。

  突然湊到面前的絕美小臉,讓金勁蒼的呼吸瞬時一窒,他不動聲色地向後移開身體,嗓音略啞道:「沒有了。」

  「嗯?」寶兒立刻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又向前靠近他,眨著兩隻無辜的大眼睛,天真地問:「金爺,你怎麼了?」

  金勁蒼喉頭一梗,為掩飾突然衍生的不自在,故技重施,拎起小丫頭的後襟,以責問的口氣道:「我怎麼了?你這小腦袋瓜是真的不愛記事情了是吧?是不是要請出家法爺爺才能記起來?」

  「寶兒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請家法爺爺?」寶兒氣呼呼地反問。

  「我以前說過,沒有跟我報備過,不准你一個人出門,你竟然忘了,還偷偷跑去菜市?」

  三年前,寶兒被人口販子偷拐走,金勁蒼日夜追尋才將她找回來,從此以後他就嚴禁寶兒單獨出門。

  他的寶兒實在是太特別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將她鎖在家中,不讓任何人看到,但是活潑可愛的寶兒肯定不願意過那樣的人生。

  金勁蒼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囑咐再囑咐,無論平時做什麼,都要英子跟著,本來想再找個小女僕陪著她,可是她打死不願意,他也只得作罷。

  寶兒見金勁蒼表情僵硬,看來是真的動了氣,也知道是自己不對在先,不敢多作爭辯,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道歉,「對不起,我知道金爺擔心寶兒,寶兒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她今日也是一時心癢,心想反正菜市也不遠,她一定能趕在金爺前回家,沒想到一時忘了時辰,被當場活捉,真背!

  寶兒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偷偷觀察金勁蒼,見他還是板著一張臉,她只好使出殺手鑭。

  她抓著金勁蒼的手臂左右搖晃,撒嬌求饒,「好了啦,一切都是寶兒的錯,沒有跟金爺說一聲就自己偷跑出去,下次一定不犯了!」

  「這種話你說過多少次了?」金勁蒼點她額頭。

  寶兒鼓頰。「就那麼點遠的路,會出什麼事情嘛!」說完,她親熱地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討好地對他扮鬼臉,「好啦好啦,寶兒的金爺,別氣別氣,來看寶兒給你買了什麼好吃的。」

  寶兒推著金勁蒼的背,來到廚房。

  「你看!」寶兒蹲到地上,將買的東西一件一件從籃子裡拿出來,獻寶似的舉到他面前。「我買了鯽魚、滑嫩的豆腐,來煮你最愛喝的鯽魚豆腐湯,還有野獐肉,用油煽過,與當歸一起烹煮,可是一道補身的名菜。哇啊,我光用想的就要流口水了!」她的雙眼閃著興奮的光彩。

  金勁蒼早就被小丫頭的描述誘惑得齒頰生津。中午在酒樓中陪客,灌了些酒,卻連一口菜都沒嘗到,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咕嚕嚕!」突地,他的肚子一陣怪叫,才剛想著餓,這餓就來了。

  「金爺也餓了吧,寶兒這就做飯!」小丫頭連忙抱著菜籃,活蹦亂跳地衝到灶台前,準備做飯。

  看著那忙碌個不停的小身影,金勁蒼只能無奈地笑笑,追上前道:「你這小鬼靈精!」

  寶兒順手將兩個地瓜交到金勁蒼手上,笑瞇瞇地說:「金爺,給寶兒烤地瓜吧。」

  他的臉色一暖,溫柔地應道:「好。」

  他與她站在一處,他為她烤著地瓜,她為他做一頓好飯,兩人不時相視而笑,心口暖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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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08:15

第3章(1)  

  吃過年夜飯,就表示春天的腳步不遠了。

  這一兩個月來,金爺在商號的時間越來越短,也不似平時那麼忙,這是好事,以往每到年關,商號的總帳、各家股東的分紅,以及夥計們的薪俸都得趕在年關前算出來,金爺總是忙得顧不上吃飯,今年的情況好很多了。

  年夜飯也是金勁蒼、寶兒和英子圍爐一起吃,寶兒煮了很多拿手好菜,小小的食廳裡,燒著炭火,暖呼呼的,完全感受不多外面飄著大雪的寒冷,待三人說說笑說地吃完年夜飯,英子便去洗碗打掃,而金勁蒼和寶兒就悠閒地下著棋。

  金勁蒼故意輸了幾盤,寶兒就大叫他是故意的,看不起她,賭氣不肯再下了。

  於是,兩人回到後院的主廳。

  英子早在房間裡備了炭火,屋子裡也很暖和。

  兩人從前院跑到後院,頭髮和身上沾了些雪花,奔進房後,也不急著關門,先把彼此發上、肩上的落雪揮掉。

  寶兒笑嘻嘻的,這個年她過得可開心了,以往哪一次不是等到大半夜才見金爺拖著疲累的身子趕回家,不忍他再強撐,大家總是隨便吃幾口餃子就早早上床睡覺,今年格外不一樣呢!

  「好開心呀!」寶兒突然大喊一聲,雙手高舉,喜悅之間溢於言表。

  金勁蒼笑著看向她。「好了,先別動,讓我幫你把雪拍掉。」

  「喔。」寶兒乖乖放下雙手。

  今晚的寶兒像個可愛的大娃娃,上身是大紅對襟紅緞金線牡丹紋小襖,下身是同色的襦裙,繡鞋上綴著兩朵大紅纓球,她又特意在小腦袋兩側綁了兩個圓髻,大眼碧藍,輪廓秀美,小嘴紅潤,模樣動人。

  金勁蒼眸中閃過不懷好意的亮光,趁寶兒乖乖仰著小臉,任他為她揮發的時候,揪了揪她右腦袋的小包子。

  「金爺,你欺負寶兒!」粉紅小臉微愣,半天才反應過來。

  「呵呵!」金勁蒼開懷朗笑,難得不似平日的嚴肅。「小丫頭,前幾日就跟前跟後地念,要我過年給你個大紅包,金爺開個玩笑就不可以啦?」

  「金爺好壞!」小丫頭憤憤地瞪他,轉身往靠窗的坐炕上走去,小嘴還很生氣地嘟嘍,「寶兒不要理金爺了,就會欺負人家!」

  金勁蒼跟上去,又揪了一下寶兒披散在背後的長長黑髮。

  寶兒轉回頭,小手擦著細腰猛跺腳。「金爺今天真壞,哼!」

  小傢伙不理他,自個兒爬到床上,坐炕已經被燒熱,暖呼呼的,寶兒將厚毯蓋在腿上,倚著窗,望著外面的煙火。

  「呼,好冷。」金勁蒼雙手合在一起,往手掌裡吹著熱氣,也跟著小傢伙坐上坑,故意挨著她,跟她搶毯子。

  「坐過去啦,人家不要跟你說話。」寶兒嘟著小嘴,挪了挪小屁股。

  「金爺好冷!」金勁蒼跟著挪動屁股,硬是要貼著她。

  寶兒本來還氣他剛才欺負她,但一昕到他說冷,又捨不得了,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動了動身子,其實小屁股根本沒移動半分。

  「你蓋好啦,小心膝蓋又著涼。」

  「還是我的寶兒好。」金勁蒼挨著她綿軟的小身子,將頭放在她頸側,同看外面的煙火。「今晚一起來守歲吧!」他在毯子下握住寶兒暖暖的小手。

  寶兒沒有回話,眼睛只顧著貪瞧外面的美景,但小手卻乖乖任他握著。

  夜空被白雪映得很亮,沒多久,大雪停了,他們看到結了厚厚一層冰的扎達海河上有小孩和大人玩耍的身影,震天的鞭炮聲從沒有停過,偶爾有一兩聲特別響的煙火沖天,驀然炸亮半邊天空。

  「轟!砰!」美麗的煙火急竄至黑幕般的夜空,瞬間綻放出繁花似錦的瑰麗景象。

  寶兒開心地拍著小手,急指著給金勁蒼看,「金爺,你快看,好漂亮喔!這炮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怎麼能做出這麼奇妙的東西?」

  寶兒雙手捧著小下巴,趴在窗前,看得迷醉。

  「以後金爺賺大錢了,也來給寶兒做煙火,讓寶兒放得開心,好嗎?」她邊說,眼睛還是緊盯著窗外的煙火,完全沒有轉頭看向金勁蒼。

  金勁蒼看著看著,不自覺將視線落在她身上,蜃角始終掛著滿足的笑。

  但心底一直壓著的事,早晚還是要同寶兒說的,本想帶著寶兒同去,經過這一兩個月的深思熟慮,突然不是那麼確定了,他怎麼捨得她吃一點苦,他希望她永遠都這麼快樂……

  「金爺,你看,是鳳凰,好漂亮的鳳凰煙花啊!」

  漆黑的夜幕上,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映亮了整個天空,全歸化的大街小巷在那一刻就像是處在日頭下,瞬時全鍍上了一層金光。

  寶兒開心的尖叫,抱著金勁蒼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搖晃。

  果然還是個孩子!金勁蒼在心底微歎,算了,今日她這麼開心,還是不說了,等明日再告訴她,他就要離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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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守了一夜,子時新年交替時寶兒強撐著吃了餃子和湯團,便歪在金勁蒼的懷中睡著了,直到日上三竿,她還張著小嘴呼呼大睡。

  「呦,小丫頭還沒醒呢?」劉大娘正月初一來串門子,一眼見到坐炕上被包得像顆粽子一樣的小睡豬,忍不住拍拍她的小屁股,「還睡呢?這可不像你,你金爺再過十來日就要去烏里雅蘇臺了,照你往常那性格,還不成天巴在他背上,捨不得下來,今個兒是怎麼了,這麼反常?」

  「噓噓!」英子一聽,急忙向劉大娘打手勢。

  劉大娘一愣,馬上壓低音量問道:「怎麼,還沒說呢?」

  英子搖頭。

  劉大娘嚇一跳,掌了一下嘴巴,探頭看那丫頭。「幸好,還睡著……」接著轉頭看向英子,「你家爺呢?」

  「一大早去給大掌櫃拜年了。」英子親熱湊上前,「大娘,英子手藝不好,正想做點甜點給金爺和寶兒姑娘解饞,你來廚房幫幫英子吧。」

  這自然是英子的推托之詞,他怕劉大娘的那張大嘴巴把還不到時候該說的事脫口而出,那金爺的麻煩可就大了。

  「咦?這孩子,推我做什麼,我不去,我等著寶兒睡起,喂——」

  英子不理會劉大娘的叫喚,不由分說地推著她往廚房走。

  寶兒皺了皺小鼻子,翻了個身,她雖還睡著,但耳朵還是聽到了劉大娘的話,真真切切地反應到夢裡,夢到她最心愛的金爺不要她了,心疼肺疼,哭得慘兮兮。

  「嗚嗚嗚,不要!我不要離開金爺!」寶兒大喊一聲,猛然坐起身,睜開眼睛,茫然地四處看了看,眼角還掛著淚。

  過了一會兒,才知道是作夢了,小手捧住胸口,雖說只是場夢,但心口卻痛得緊,都快不能呼吸了。

  「咦?人都去哪裡了?」小腦袋來回再瞧瞧,慌了,急急忙忙下床,踩上鞋子便往前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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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來了貴客,是祥雲閣的大掌櫃,但英子心裡有數,這次的拜訪著實有些奇怪。

  金爺兩個月前遞了辭帖,大掌櫃多次誠懇挽留無果,也只得點頭放人,但金爺念恩,說做人要有始有終,便主動留到年節,也算是回報大掌櫃當年的知遇之恩。

  這些,英子都懂。

  金爺上午去拜訪完大掌櫃,回來的時候臉色還很正常,可見這事情就出在金爺從大掌櫃家離開之後。

  近中午時,大掌櫃來了,英子很是詫異,心想金爺不是才去拜過年嗎,怎麼才轉身大掌櫃就上門了?就算是回訪,未免也太快了些?

  再一瞧這大掌櫃的臉色簡直像地上霜一樣慘白,何況大掌櫃平日很愛擺派頭,出門必帶多名隨從同行,但今日卻一反常態,只帶了一人。

  英子知曉,好事不來,來無好事,心想金爺都已經與祥雲閣無瓜葛了,這渾水不淌也罷,但英子素來知道金爺的為人,只得忐忑不安地通報。

  他英子都能看出來的事,精明的金勁蒼怎能不曉?

  金勁蒼只是沉吟一下,便讓英子將人請了進來。

  兩人自此閉門談了一個多時辰,都該吃午飯了,廳堂裡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英子不放心,正躊躇著該不該進去探採消息,劉大娘顯然也覺得奇怪,往爐灶裡添了一把柴,起身用圍裙擦了擦手,問道:「你主子還要不要吃飯?還有這客人是留飯還是不留飯?都到晌午了,也不知道通報外面一聲。」

  劉大娘抱怨完又回身抽起砧板上的刀,剁起肉塊來。

  「對了,這都多久了,寶兒也該睡醒了吧?」

  「是呀,寶兒姑娘睡了一早上,晨飯都沒吃呢!」英子接口。

  「英子你去叫寶兒過來吃點東西,再問問你主子,客人留下來吃飯不,要是留下來,我再加幾個菜。」劉大娘熟練地揮舞大刀,三兩下便將肉塊剁好,全部掃到一邊,又切起大蔥來。

  英子正愁沒借口,這下有了,頭也不回地出了廚房,怎知才剛出房門,便看到趴在廳堂大門上偷聽的寶兒,他躡手躡腳走過去。正想嚇嚇她,可一看到寶兒的臉,他反倒被嚇了一跳。

  寶兒淚流滿面,眸中失去所有光彩,看到英子,也沒說什麼,只愣愣地望著他,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過了好一會兒,寶兒才顫抖著嗓音問道,身子晃了晃,淚珠跟著落了一串。

  英子看了心疼,趕緊問道:「姑娘說的是什麼?英子該知道什麼?」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不與我說?」寶兒咬唇泣道:「金爺要去烏里雅蘇臺,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故意瞞著我的是吧?金爺根本就不想帶我一起去,是不是?」

  要是願意帶她去,哪可能現在還不告訴她?如此瞞著她,只有一個原因——他要拋下她,自個兒去!

  寶兒心碎了,痛得無法呼吸,英子心虛的模樣已印證她的猜想。「你、你們……好、好……」突地一口氣上不來,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寶兒姑娘!寶兒姑娘你怎麼了?」顧不得會驚動廳裡的金勁蒼和大掌櫃,英子疾呼出聲。

  廳堂的大門立刻被踢開,神色焦急的金勁蒼奔出來,一見到寶兒含淚昏倒在英子懷裡,惱色瞬間佈滿了整張俊臉。「你怎麼看著姑娘的?」他怒極攻心,明知不是英子的錯,卻還是無法控制地罵了英子。

  英子也彷彿覺得自己理虧,低下頭。「是屬下的過失。」

  金勁蒼抱過寶兒,轉身對隨後跟來的大掌櫃沉聲道:「大掌櫃放心,等勁蒼將家中事情處理完畢,隨即去府上共同商討對策。」雖然他心底明白,這道坎能邁過去的機率小之又小,他還是安慰著大掌櫃。

  大掌櫃老淚縱橫,上前一步,感激道:「本來這事已與你無關,你還願如此幫我,都說患難方識人心,勁蒼你是條真正的漢子,配得上爺的稱呼!」

  金勁蒼搖搖頭道:「大掌櫃言過了,勁蒼不敢在大掌櫃面前稱爺。」

  「若當初我聽你的勸,不被利益沖昏頭,就不會招來今日的橫禍,悔不當初啊!」大掌櫃連連搖頭,止不住老淚。「是我的錯,你勸我,我不聽,背著你賺取那不義之財,卻要讓你跟著我一起收拾爛局,我對不起你……」

  「不。」金勁蒼緩言道:「勁蒼當年身無分文來到歸化,是大掌櫃讓勁蒼當上祥雲閣的帳房,勁蒼才有今日,大掌櫃對勁蒼有賞識之恩,勁蒼當湧泉相報,大掌櫃就不必內疚了,先回去安定好眾位兄弟,等勁蒼登門,再做打算。」

  「多謝了!」大掌櫃一臉沉重,不再多言,領著隨從匆匆離去。

  大掌櫃離去後,金勁蒼凝眉看向懷中的寶兒,心頭的沉重無法用言語形容……

  寶兒啊,這一場暴風雨,你的金爺能躲得過嗎?若沒了金爺,寶兒要怎麼辦?

  金勁蒼本是孤零零一個人,生死無畏,但現在有了寶兒,他捨不得撇下她,獨自離開人世。

  他活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便是懷裡這小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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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勁蒼舀起一勺甜湯,喂到寶兒的唇邊,寶兒卻飯著小臉,偏開頭,讓他的手落了空。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複雜,冷聲開口,「怎麼不吃?」

  「我不吃!就算餓死也不關你的事!」寶兒的賭氣、難過、哀怨,全都融進不甘的語氣中。

  「本想今日就告訴你,沒想到你偷聽了我和大掌櫃的談話。」她不吃,他也不勉強,雖然心疼她餓肚,但他逼自己將這股情緒壓抑下來,不再像往日一般,定要費勁心思讓她吃下去。

  他放下碗,她心頭又是一悶,竟然真的不給她吃了?

  腹中郁氣更盛,寶兒索性躺下身,鑽進被中,把自己的頭蒙住。

  「寶兒,我要離開歸化,去烏黑雅蘇台開闢新駝場,你必須留在歸化。」

  金勁蒼的眸葉全是對寶兒的依戀,可惜任性的她拒絕去看。

  被褥動了動,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出,「英子也跟你去?」

  知道她會這麼問的用意,金勁蒼並不隱瞞。「是的,我和劉大娘說好,她很樂意搬來這裡陪你,反正她的兒媳已經再嫁,這樣我也能放下心。」

  寶兒聽到這裡,一把掀開被褥,翻身坐起,直直望著金勁蒼,小臉上早已涕泅縱橫,她衝著他大喊:「是不是對你來說連英子都比我重要?」

  見他沒有回答,寶兒吸了吸鼻子,抬起小手,胡亂抹去眼淚,嘴巴動了動,本想再凶狠地大罵他幾句,無奈滿肚子委屈說不出口,小嘴一癟,哭得更厲害了。

  「你要去烏里雅蘇臺,卻最後一個才告訴我……嗚嗚……」

第3章(2)  

  金勁蒼本欲伸手替她抹去眼淚,但他最後還是強逼自己止住動作。

  他要去的地方位於蒙古的喀爾喀草原,路途遙遠,又是蒙古未開化之地,民風剽悍,他曾跟大掌櫃去那裡做過生意,除了生活條件差,氣候比歸化還要惡劣數十倍。

  但喀爾喀深處的草原卻是養育駱駝的好地方,水草豐美,地域遼闊,因為與世隔絕,少有人跡,土地的價格也極其低廉。

  這是個機會!

  他不願意離開寶兒,也曾想過要帶她一起去,但隨後打消了念頭,因為……他不捨他的寶兒受苦!

  開拓事業的前幾年肯定是很辛苦的,他怕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可以照顧她,也怕自己在全力打拼天下的時候因為寶兒而分心。

  把寶兒留在歸化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縱然有再多不捨,金勁蒼也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來,這樣只會給寶兒錯誤的訊息,當斷則斷,不斷必亂。

  寶兒難過的哭著,見他還是什麼話都不說,越來越委屈悲傷,金爺向來把她捧在手掌心呵護,只要沒什麼大問題,他什麼都依她,可這一次她知道,無論她怎樣哭鬧,他都不會帶她去那個該死的烏裡雅蘇臺!

  「嗚嗚,我不要離開你……帶、帶我去好不好?」

  她哭得像個孩子,哭到哽咽,一邊抽泣一邊想要拉他的袖管求他改變心意,可他卻不動聲色地躲開她的手,背身負手而立。

  「寶兒,你怨我也沒有用,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心底的不捨之音。

  「你不要寶兒了,你要和娘一樣拋下寶兒……我討厭你,我恨你!」寶兒哭得好淒慘,曲起腿緊緊環抱住自己,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這是多少次了,她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無力,爹不愛她,娘要抱著她跳河,卻自己一個人走了,她本以為遇到金爺,終於可以得到相伴一生的親人,義無反顧地將所有感情投注在他身上,但現在他也要拋下她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

  「寶兒……」

  他終於還是狠不下心,轉回身想要抱住她,好好安慰解釋,她卻不領情,一把推開他,陡然下了床,小臉上還掛著淚,臉色卻是一片死白,眸中只有絕望。

  她冷冷地說:「既然金爺要舍下寶兒,寶兒就依金爺的心願!」說完便快速衝出門。

  金勁蒼正要追出去,卻驀地止住動作,雙拳在身側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最終還是放棄了追回寶兒的念頭。

  「爺?」英子在外面看得真切,擔憂地看向金勁蒼。

  金勁蒼閉了閉眼,強壓下心底的不捨,淡聲下令,「跟著姑娘。」

  「是!」英子銜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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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兒負氣跑出家門,直奔劉大娘家,任憑英子和劉大娘怎麼苦勸,她都不願意回去。

  開始幾天,也不起來吃喝,就躲在被子裡埋頭悶哭。

  英子每日都來勸她回家,寶兒倔強,死也不答應。

  但英子來了幾日就不再來了,寶兒反倒不再把自己關在屋裡,她一醒來,就坐在前院的小石階上,眼巴巴地望著敞開的大門,一望就是一天,連劉大娘叫她,她也不理。

  某日,劉大娘從外面回來,臉色很不好,一抬頭見寶兒像個小傻人一樣呆坐在石階上,莫名上了火氣,轉身把門關上,手腳俐落地放下門閂。

  寶兒回過神來,問道:「大娘,你為什麼把門關上?」

  她急忙起身要再把門打開,卻被劉大娘攔住。「你整日不吃不喝,只對著外面呆看,傻丫頭,你再看,也不會有人來接你了!」

  「可是、可是……」被劉大娘這樣一說,寶兒的心又痛又委屈,淚花已經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裡打轉,她緊咬著唇,無助地看著劉大娘抓著她的手,再看看被緊緊關上的大門。「不開門,金爺會找不到寶兒!」她委屈地小聲囁嚅,豆大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直落。

  劉大娘見她這模樣,眼圈也紅了。「你這個笨丫頭,他不要你了,以後就收收心,跟大娘一起好好過日子吧!」

  「不——」這話宛如青天霹靂,狠狠擊中寶兒的心,她對著劉大娘猛搖頭,「金爺不會不要寶兒的!他只是生氣,馬上就會來找寶兒了!」

  寶兒用力想要甩脫劉大娘箝制的手,但劉大娘卻反手緊緊抓住她,不讓她走。

  「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見金爺!大娘,你放開寶兒呀!」寶兒急得直跺腳。「金爺看不見寶兒會擔心,我要去見金爺!」寶兒哭喊著。「大娘,你放開我,寶兒要去跟金爺說,就算把我留在歸化也沒關係,寶兒願意在這裡等金爺,多少年都會等,只要金爺別不要寶兒……」

  「你這個傻丫頭……」見寶兒哭得死去活來,劉大娘亦是淚流滿面,用力搖著她的雙肩,衝著她大喊:「還找什麼找?金爺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你要等著他做什麼?」

  寶兒一愣,所有動作僵住,她不敢置信地抖著聲問:「大娘,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命留不住,這是什麼意思?」

  劉大娘見自己說溜了嘴,臉色更白,索性將一切道個清楚。

  「祥雲閣出了大事,大掌櫃私自與俄國人做走私生意,在邊境薩彥嶺被官兵拿住了整個商隊,庫倫辦事大臣已經派遣官員準備提押相關嫌犯,金爺被牽連進去,現在被關在道衙大門外的鐵籠子裡示眾呢!」

  寶兒驚得兩眼圓瞠,虛弱地垂下雙手,回想著那天偷聽到的對話。是了,她當時只聽到金爺提起要去烏裡雅蘇臺,她就被驚得呆愣在原地,而後兩人又說了些什麼,她通通記不得了。

  是她的錯!她當時若好好聽完兩人的對話,苦求金爺不要牽連進這件事中,金爺就不會被抓起來了!金爺遇到如此大難,她居然還與他鬧彆扭……

  突地,寶兒用力扭身,掙脫了劉大娘的手,飛快地往門外衝去。

  「寶兒,你要去哪?」劉大娘急著追上去,可是太急反而閃了腰,她撐著後腰跌坐在地,「寶兒你回來呀——」

  可是,哪還有寶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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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兒一路跑得好焦急,鞋子掉了也顧不得回頭穿上,一跛一跛地向道衙奔去,難過擔心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一邊哭一邊抬腕拭淚。

  腳也好痛,可是她現在還不可以停下來,她一定要把金爺救出來!

  突地,一輛馬車從她身邊衝過,她此時哪顧得上自身的安危,心中念的只有她的金爺,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直接朝他飛去。

  只是人與馬車搶道,真是不想活了!

  「啊!」寶兒此時才回過神來,驚得坐倒在地,眼睜睜看著那四蹄如鐵的黑馬疾馳過來,她的身子當下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幸得車伕眼明手快,雙手一緊,拉緊馬轡,雙馬揚起前蹄,尖嘯嘶嗚,馬車也跟著狠狠一顛,兩側的轎簾翻開又闔攏。

  待安撫受驚的馬兒後,馬伕直立起身,指著寶兒大喝,「哪裡來的不長眼東西!敢驚動大人車駕,活得不耐煩了?」

  驚魂未定的寶兒方才跌倒時,手腕撞到石地,立時青紫一片,她卻不覺得痛,怔愣地望向馬車,彷彿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還未反應過來。

  「咦?那女孩」轎中並排坐著一名婦人和身穿便袍的官員,說話的正是那名婦人。

  剛才轎簾飄起,她正巧瞥見女孩的長相,那女孩教人驚艷的長相實在太特別,想忘記都難,更何況,她確確實實識得此人,而且還很不巧的不是那麼喜歡她。

  趁車伕大罵女孩之際,婦人掀開簾子,打算瞧個仔細。「果然是她!」

  「是誰?」和央措本來不耐煩被不長眼的平民驚擾,怎知身邊的婦人恰巧識得這賤民,他一時起了好奇心,隨意向窗外瞥一眼,不想這一眼卻讓他驚為天人。

  「好特別的女孩!」和央措頓時色心大起,一雙銳利細眸閃現誓在必得的炙熱光芒。

  那女孩身上必然混著白人的血,輪廓挺秀,美得好似落入凡間的小仙女。

  混血兒他玩的多了,美貌的也不少,但很少像她這樣,那雙碧藍的眸子宛如廣袤草原上的如洗藍天,乾淨透徹得不染一絲俗塵。

  混血兒極少能混到色目,這個女孩很特別。

  血液中對特殊美好東西的狂烈癖好讓和央措像頭餓狼一樣緊緊盯住寶兒這個獵物。

  瞧瞧,多嬌嫩的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粉嫩的小嘴、梨花帶雨的小臉,我見猶憐,他真恨不得能立刻將她摟到懷裡,好好蹂躪一番。

  婦人很快察覺到他的心思,臉色大變,但眸子一轉,在心中暗忖——

  她被身為衙役的丈夫獻出,伺候身邊這個男人,這和央措大人雖然身為庫倫參贊大臣,但出身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蒙古貴族,是科爾沁王爺的二子,權勢不可謂不小。

  伴在他身邊幾日,她已摸清他幾分脾性,性好漁色,只要女人有幾分姿色,他都來者不拒,心情好時什麼都無所謂,耍小性子討點東西他都依,但要是他發起脾氣來,變臉比變天還快,他想要的東西必定要到手,想要做的事即刻就得辦到。

  她在他身邊伺候得可真夠辛苦,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冒犯了他,遷怒到那無能的丈夫和歸化道台事小,丟了性命才叫冤!

  瞧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轎外那小丫頭,兩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必是動了淫邪的心思,她何不在此時助他一把,既可順利脫身,說不定事成之後還能撈到不少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權衡利弊之後,婦人拿定了主意。

  她捏著手絹,掩著嘴角輕笑一聲。「喲,瞧瞧我的參贊大人,看美人兒看得魂都丟了!」

  和央措拉回視線,瞥了她一眼,嗤聲道:「你懂什麼,食色,性也。美人當前,不懂欣賞,那才叫愚夫!」

  說完又忍不住看向車外,無奈說話間美人兒早已起身,轉身跑遠了,徒留娉婷背影,惹人神往。

  他一急,略微起身,想喚車伕追上佳人。「阿東奴……」

  突地一隻手攔住他,他一偏臉,正看到婦人濃妝艷抹的妖嬈臉蛋上閃過一抹篤定神色,剛要罵人,她卻先開了口。

  「我的爺,你別急,你要的這個姑娘,我認識。」

  「當真?」和央措雙眉一挑。

  「當真。」婦人緩緩點頭。「和她很親厚的劉大娘,是我之前的婆婆。」接著狡詐地轉了轉眼珠,「說來這小丫頭合該就是大人的人,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此話怎講?」見她說的篤定,似是真有這麼一回事,和央措不急了,緩緩坐下身,端正坐勢,重拾官家那副道貌岸然的姿態。

  「大人可還記得胖陀這個人?」

  和央措立即粗聲回道:「怎會記不得?」他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的絲貨就是被這賤民給毀了,害他損失慘重,只能將封地抵押還債。

  「這女孩就是胖陀的女兒!」婦人陰笑著續道:「若是這樣還不能讓大人得到她,我這裡還有更厲害的手段,保證大人手到擒來!」

  「說來聽聽。」和央措眼睛都亮了起來,垂涎之態令人作嘔。

  婦人見狀,笑意更深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6 12:09:11

第4章(1)  

  金勁蒼盤腿坐在麥穗堆上,正在閉目深思。

  這一次,他輸了,沒輸給任何人,而是輸給自己!

  也是因為他太年輕,再加上寶兒太讓他牽掛,不但沒有完好地解決大掌櫃的難題,反而把自己也給牽扯進這悠關生死的大難中。

  也罷,生與死,早已是定數,既逃不過,何不灑脫地面對,只是心中記掛的那個人,害她受苦,害她為他哭,日後還要用無盡的時日來追憶他,這才是他的過錯。

  金勁蒼抬高頭,不讓眼淚輕易落下,腦海中想起昨日寶兒一路奔來時那狼狽的可憐模樣,讓他一心口陣陣發痛。

  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去幫助大掌櫃的這個決定,他從來沒有後悔過,但卻在看到寶兒臉上奔流不止的淚和流著血的裸腳時,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痛恨著自己的義氣和正直。

  寶兒一邊哭,一邊想要靠近關押他的鐵籠,卻被官兵攔住,不得靠近,她只能默默無語地隔著人群,與他流淚相視。

  一想到她,他猛地握緊雙拳,手臂上青筋暴突。

  突地,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響起,他迅速將視線移向牢房鐵門,似乎有一名衙役走了進來,但因為背著光,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孔。

  「起來!」衙役粗魯地架起金勁蒼。「金爺,你這次出去,可甭怪大千,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千?」金勁蒼的腦中閃過這個人名,極佳的記憶力讓他瞬間想到此人的身份。「你是劉大娘兒媳的丈夫?」

  「金爺的記性真不是蓋的,當年我去劉家提親,你不過匆匆瞟過我一眼而已。」衙役大千將金勁蒼手腳上的枷鎖打開。

  金勁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動作。「為什麼解開鎖?」

  「難道你後半生還想帶著枷鎖過活?」大千推了他一把,「你自由了!」

  金勁蒼不是傻子,若說商場艱險,三教九流都有,那官場更是險惡,人人如狼似虎,祥雲閣犯下的不是小事,哪可能連提審都不需要,就讓一個衙役輕鬆放了他了事?

  他沉聲問道:「大掌櫃呢?」

  「大掌櫃?」大千低哼一聲,語氣很是不屑。「剛才熬不住打,咬舌自盡了。」這廝也是賊大膽,就說他那間破鞋店,不過幾年的時間,要不是靠著走私,哪可能發展到今日這般地步。「你真的沒跟著那個大掌櫃胡來?」

  聽了大千的話,金勁蒼當下明白,上頭的人並非是因為查清他與祥雲閣的走私生意毫無關係才放了他的。

  究竟是為何就這樣輕易放了他?想起大千剛才說過的話,金勁蒼逼視他。「這事與你有關?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快告訴我!」

  大千心虛,躲開他的目光。

  「說!」金勁蒼雙手揪緊他的衣領,冷騖的目光像冰刀。

  「好好,我說。」大千一陣膽寒,好不容易才掰開他的手指。

  其實他也不過就是個平民百姓,懦弱膽小,素來也沒有什麼害人的心思,只不過昨日聽到自家那騷婆娘和閨中密友們話家常,聽到了些事情,金寶兒那小丫頭頭他也見過幾面,知道劉大娘和金勁蒼對她的寶貝程度,當時聽了就覺得是在造孽。

  小姑娘人比花嬌,年紀又那麼小,看著就純真得不得了,卻要被那種人面獸心的人渣糟蹋,他看著都不齒啊!

  「金爺,先說好,這事從頭到尾都怪不到我頭上,你也不是從我這聽到的。」

  大人們的事,他沒這能力管,也不願意插手。

  「你儘管說就是。」金勁蒼不自覺握緊垂在身側的拳頭。

  大千左右看看,附耳低語一陣,怎知他才剛說完,就聽到「砰」地一聲巨響,嚇得他立刻抱頭跳到一邊。

  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抬頭一看,倏地張口結舌,因為金勁蒼削拳頭將石壁打出一條裂縫,當然,拳頭上也是鮮血淋漓。

  從來都不覺得金勁蒼是如此暴戾之人,以往遠遠在街上看到,只覺得這位金爺總是很忙,不時與身邊隨從討論事情,內斂低調,頂多就是個精明嚴謹的生意人。

  現下他卻突然像變了一個樣,全身散發著一股凶暴之氣,陰鷥的表情嚇得大千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金、金、金爺,這、這一切都不關小人的事呀!」大千感覺到金勁蒼陰森的視線,他被盯得心驚膽顫,總覺得對方就要化身成兇猛的野獸,下一瞬就會撲到他身上,狠狠將他撕碎吞進肚裡。

  大千正要抱頭逃竄,不料金勁蒼只是淡聲問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大千愣愣地點頭,看著他沉重緩慢地走出地牢,再看看前方地面上的一灘血,他發誓絕對沒有看錯,那不只是他手上的血,還有他流下來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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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寶兒為了他,自願出賣自己的那一刻,金勁蒼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極為瘋狂的念頭在他心裡鼓噪——殺了賊人,奪回寶兒!

  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不忍則亂大謀,所以,他此時坐在劉大娘家冰冷的木凳上,忽略心底的叫囂,等待劉大娘帶回消息。

  好不容易,大門處傳來聲響,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制止自己狂奔而出的衝動。

  不過十來步的距離,他卻覺得像過了幾天幾夜般的煎熬,就在他再也忍耐不住,準備起身之際,房門被推開了,劉大娘一臉凝重的走了進來。

  「查出來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還能保持平穩的聲調。

  「嗯。」劉大娘來到他面前,頭髮亂七八糟的,臉上也有抓痕。

  「大娘,你——」』金勁蒼皺眉看著她狼狽的模樣。

  「沒事!」劉大娘按了按破皮的嘴角,「嘶」的痛吸一口氣,「我那兒媳本就不是省油的燈,我本來好言好語問她寶兒的事,她偏淨跟我講些有的沒的,老娘越聽越火,怎麼也忍不住,跟她大打出手,她也來了火氣,就口不遮攔地什麼都說了。」

  劉大娘不屑地往地上呸了口血水。

  『算我眼瞎,把一肚子壞水的臭東西養在身邊這麼多年,不守婦道跟男人亂來也罷,竟然還向那個狗官進獻讒言,我把那不懂是非的東西狠狠揍了一頓!」劉大娘看向金勁蒼,正色道:「就是她把你和寶兒的關係告訴狗官,狗官就拿這個威脅寶兒。」

  金勁蒼的眸色晦暗不明,啞著聲音問道:「寶兒現在在哪裡?」

  「狗官被歸化道台安置在偏郊的別鄴,寶兒應該也在那裡,只是——」

  「只是什麼?」金勁蒼其實心裡已經有底,他不由自主的按了按早已藏在懷巾的短刀。

  「寶兒可能已經被……」劉大娘說不下去,眸中泛起淚光。「此次想來凶多吉少,我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撐下去……」

  「沒關係,」金勁蒼心中一痛,「不管她變成什麼樣,我都要救她出來,寶兒就像我的女兒、我的妹妹,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在乎!」

  劉大娘欣慰地點頭,其實她可是一直都把一切看在眼裡,寶兒對金爺的心思雖然懵懂,可她那雙眼卻總是無時無刻追隨著他,眼中的癡戀藏也藏不住。

  而金爺呢?

  幾年來,他專心守著寶兒,寶貝著她,甚至願意為了她豁出性命,他可能自以為這只是家長對晚輩的感情,但在劉大娘看來,他們倆根本就是天生一對。

  也許兩人差了十歲,但這根本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一個年紀還小,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另一個又總是以長輩自居,沒有意識到已經動情。

  「劉大娘,餘下的事就拜託你和英子了。」金勁蒼向劉大娘微點頭,然後轉身向門外走去。

  「金爺!」劉大娘目露悲淒。「如果你們,如果你……」

  說不下去了,心中一慟,她急忙用手帕摀住唇,怕自己哭出來。他這一去,誰知道是什麼樣子?金爺又不願意拖累別人,是生是死,沒人能預料。

  若兩人能一同逃出來那是最好,若兩人同死,也算是個結局,最怕就是一個生離,一個死別永不相見,最是悲慘。

  「大娘放心,我答應過寶兒要賺很多錢,讓寶兒有大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過年過節,還要買煙火給她永遠和她在一起,照顧她一輩子。我金勁蒼一言九鼎,我和寶兒一定會活著離開!」

  「好,我相信你!」劉大娘點頭,含淚看著那頂天立地的漢子緩緩走出視線,待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她隨即回身走進室內,跪在觀世音菩薩面前,雙手合十,拜了三拜。「菩薩,求您保佑金爺和寶兒平安度過此險!」

  劉大娘在心中默念好一會兒,便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金爺鏗鏘有力的保證始終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心安,她相信他,相信他們一定會有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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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漸深,一輛不起眼的破舊小驢車停在低矮民房的屋簷下,而且已經停在那裡好久了。

  這是一條很安靜的小巷,住的皆是貧民,很少有人走過,諷刺的是,隔一條街,就是歸化道台大人的別鄴,雖說不上有多奢華豪美,但跟附近的泥瓦土房相比,那府邸簡直可媲美富麗堂皇的宮殿了。

  酉時,一個身著黑衣、戴著黑帽的佝淒男人趕著一輛板車,出現在別鄴的後角門。

  佝淒男人行動遲緩地下了車,敲了敲門,沒一會兒,一個乾瘦的老頭走出來,嫌惡地看了眼板車上的十幾隻黑木桶,陣陣惡臭從那些半人高的圓桶中傳來。

  乾瘦老頭用袖管遮住鼻子,沒好氣道:「怎麼今日來得這麼晚?」

  佝淒男人矮了下身子,沙啞著嗓音道:「這不是過年節嗎,大戶人家們吃的油水也多,廚餘多,那茅廁中的垢物也不會少啦!咱那人手都有些不夠,小人可是拼了命趕來的!」

  「好了好了,甭廢話。」老頭不耐煩地揮渾袖子,「你自己進去吧,手腳俐落點,可給我打掃好了,府裡正住著了不得的大官人,若是惹著了他,咱們道台大人都得跟著吃排頭,你仔細些!」

  「是是是,小人明白。」

  佝淒男人一揖到底,拿了工具,正要進門,老頭倏地跳得老遠。「你這個渾身爛臭的髒鬼,別靠我這麼近,等我走遠了你再進門!」

  「是是。」

  等老頭罵完掩鼻離開,佝淒男人才半直起身,掩在黑帽下的雙眸,森冷發亮。

  「砰砰!」此時板車上的某只圓桶裡突然傳出一陣響聲,男人狹長的雙眸微瞇,但他並沒有停步,只是拿著工具,迅速地潛入內院。

  金勁蒼依循良好的方向感,藉著夜色的掩飾,在後院的房間中尋找寶兒,根據那女人的供詞,他很快便找到關押寶兒的房間。

  點破紙窗,他看見室內燈光如豆,一個丫鬟正低著身子在床前忙著什麼,當他極力想看清房問裡是否有寶兒的身影時,丫鬟正巧一個偏身,寶兒蒼白的小臉隨即映入他的眼簾。

  他撐在牆上的手掌驀地一緊,指尖在牆上劃出深深痕跡,指甲迸裂出血珠,他卻絲毫無所覺,咬緊下唇,壓抑自己想要破門而入的衝動。

  他躲到一旁,深吸一口氣,等待最好的時機。

  沒一會兒,房間傳出丫鬟的聲音。「姑娘,你已經有幾日沒吃飯了,還是吃些吧。」

  「不……要……」

  寶兒乾澀的嗓音讓他幾乎認不出來,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一想到她所遭遇到的一切,他的心,就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塊肉,劇痛難當……

  丫鬟歎口氣。「大人今日被道台請去聽戲喝花酒,今晚可能不會再來煩姑娘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聞言,金勁蒼心中又是一慟,恨不得立刻將寶兒抱在懷中,好好撫慰。

  就在他再也忍不住,想要不顧一切衝進房巾時,丫鬟終於開門走了出來,他睜大眼睛,強迫自己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丫鬟的身影,後院只餘呼呼的風聲在迴盪,他才急步進入室內。

第4章(2)  

  寶兒不知道被關在這裡多久了,自從答應了和央措的條件,親眼看見金爺被放出大牢後,她就當自己死了,讓精神和肉體分離。

  她也曾在內心害怕到極點的時候,發狂般的用力撞向上鎖的大門,但除了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之外,她根本逃脫不了這座牢籠!

  每回只要一見到和央措,她就忍不住全身發冷,大多時候,她把自己縮成一顆蝦球,蜷縮在床上,拒絕外界的一切進入她的腦中。

  離開了金爺,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灰暗了呀,活與死,還有什麼分別嗎?

  當丫鬟吹熄蠟燭走了出去,寶兒還是雙手環抱住自己,動也不動。

  突地,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傳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就在那一瞬間,她全身的毛孔張開,驀地睜開眼,瞳孔中一片死寂。

  金爺……

  心湖突起一陣漣漪,胸口著實痛得緊,寶兒用小手揪住鬆垮的胸襟,眼淚就這麼滑下眼角。

  噓!不痛了,不痛了,只要金爺一切安好,她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可是眼淚卻彷彿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越流越多。

  她好像覺得金爺此時就在身邊,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但她知道這只是網為她太思念他,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於是,她把自己蜷得更緊,好抵抗無助的絕望。

  突然,一隻手搭到她肩上,她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那一點上,情緒從那個觸點上爆炸開來,她拚命掙扎著,放聲尖叫。

  「寶兒、寶兒,是我……噓!噓!」

  金勁蒼極力安撫手下的小身體,寶兒閉著眼睛,像瘋子一樣亂扭著身體,不停踢打他,無論他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寶兒!」他控制不住自己喉間的酸澀,在喊她名字的時候,眼淚早已流了下來,他緊緊把她嬌小的身體抱在懷裡,將淚濕的臉壓在她頸側。『寶兒,求求你,我是你的金爺,我來帶你離開了!」

  寶兒聽不見,她的意識在那一瞬間跌入了冰冷的黑暗,曾經經歷過的可怕,讓她覺得噁心又恐懼,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拚命尖叫和掙扎。

  「啊啊啊——」

  寶兒用盡全力踢打著,指尖使勁地樞挖金勁蒼的手臂,血就這麼順著他的手臂滑下,很痛,但他不放手。

  壓抑住胸口一陣強過一陣的悲痛,忍住眼中的熱辣和鼻酸,金勁蒼咬牙,狠下心來,一個手刀劈往寶兒的後頸,她隨即身子一軟,癱在他懷中。

  「寶兒!」他淚流滿面,緊緊抱著她,不停地親吻她的額頭。

  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事不宜遲,他要趕快帶她走,只是當他剝開纏在她身上的厚毯時,動作突地一頓——

  寶兒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褻裙,雪白的胸口若隱若現,她的手臂上有傷,青紫一片,他一掀開下裙,光裸的小腿亦是紅紅腫腫的,他目光悲狂,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臉像冷硬的黑色岩石,雙眸中燃燒著極為陰鷙的地獄暗火,他咬緊牙根,青筋在脖頸間抽動。

  但他沒有停頓太久,很快就用厚厚的毛毯將寶兒包裹起來。

  他沒有漏看沾在白裙上、毯子上、床上的紅色血漬,到處都是,他的寶兒,為了他,究竟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他的臉佈滿風暴,但抱著寶兒的雙臂卻溫柔而有力。

  他好恨自己的無能,沒有保護好寶兒,讓她受到這樣的痛苦和委屈。

  「寶兒,對不起。」他垂眸看她蒼白的小臉,溫柔地為她撥開頰邊的髮絲:

  「我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的!」

  對寶兒犯下如此暴行的人,他定要他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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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了!有人將姑娘劫走了!」

  「快快,後院著火了,趕緊去取水!」

  「後院的水池被人用火藥炸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在人人深睡的半夜,道台別鄴卻是一團混亂,和央措摟著懷中的妓女,在大門的空地前下了轎子,剛一站定,便被宅子裡傳來的一聲巨響嚇破了膽,當下抱著腦袋,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人,大人,不好了!姑娘被歹人劫走了!」管家急得火燒屁股,一手拉起和央措。「大人,我已經派人去追了。」

  「不是地牛?」和央措站起身,愣了半無。

  「不是,」管家焦急地搖頭。「是有人炸了我們的水池!」

  「你說什麼?」和央措這時才反應過來,用力揪著管家的鎮子,破口大罵。

  「讓你們看個小女孩都看不住,要你們有何用?快!你們全給我去追,不把人追回來,你們就提頭來見我!」他指揮著部下,急得直跺腳。

  「是!」二十幾個騎著駿馬的士兵立刻調轉馬頭。

  「你還愣著做什麼,快給我去追啊!」和央措轉頭,瞪著那個趕來通報的管家

  「小人?」管家指著自己的鼻子,囁嚅道:「可是小、小人不太會騎馬……」

  「叫你去你就去,哪這麼多廢話!」和央措用力踢了管家的屁股一腳。「你不跟著他們,他們哪知道賊人是往哪個方向逃的?還不快去!」

  眼見和央措又要踢向他,管家趕緊牽起一匹馬,很驚險地上了馬,一路歪歪斜斜地帶著眾多士兵追人去了。

  「一群廢物!」和央措恨罵一聲,眸中閃著陰毒之色。「金寶兒,你以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等我捉著你,一定要讓你嘗嘗我真正的手段!」

  「大人別急,先讓奴家替你解解火氣吧!」

  不識相的妓女上前,嬌笑著要靠近和央措,卻被他反手一推,狼狽地跌坐在地。「賤人,也不看看本大人現在什麼心情,給我滾!」

  「哼!」妓女臉上青白交錯,又不敢理論,只能憤憤離去。

  心頭的怒火和不甘讓和央措失去理智,他要親自去抓那個不識好歹的小丫頭,等抓住了她,他就要真正地……他心中流轉著歹毒的念頭,眼角卻突然感覺到銀光。

  危險!他極盡所能想要避開那柄無情向自己劈來的雪亮鐮刀,但——終究是晚了。

  「你——」和央措的眼珠暴凸,幾乎要從眼眶滾出來,同時也看清眼前那如地獄惡煞般的男人。

  金勁蒼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嗜血和冷酷,直豎起的帶血鐮刀,映射在他冰冷的黑瞳上,顯得格外陰冷殘忍。「還有什麼話,就到地獄裡去說吧!」

  那男人的笑讓人忍不住打心底發寒,和央措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這時才感覺到腰間傳來的刻骨劇痛,他低頭,大駭,想大叫出聲,喉嚨卻彷彿被什麼堵住了似的——

  突地嘩啦一聲,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從中間斷成兩截,而他闔眸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金勁蒼冰冷無情地睨著他,緩緩拭掉臉上的血。

  金勁蒼扔掉鐮刀,冷冷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過了一會兒,才有僕人跑了出來,驚叫:「天吶——快來人啊!這次真的出大事了!」

  仍然是一街之隔,那華麗的大宅子裡火光沖天,人聲如雷,好似出了什麼天大的事,後街的老百姓們紛紛出來看熱鬧,那一輛不起眼的小驢車仍停在原處。

  「道台大人到!」

  歸化的道台匆匆忙忙地趕來了,緊接著,和央措的士兵們也追回一輛板車,小驢車便趁騷動時緩緩駛向城外。

  「大人,只追回這輛板車。」

  「為什麼沒有人?」道台急問。

  「有人,怎麼沒有人!」

  管家跌跌撞撞地下馬,將其中一個木桶踢下車,木桶中傳來一聲悶沉的哀號,然後動了動。

  「這是怎麼回事?」道台不明所以。

  管家打開了木桶,眾人撇臉,紛紛掩鼻。

  「大人請看!」

  「你讓我看糞桶幹什麼?」道台雖然如此說,還是上前一步,閉氣往裡一看,驚道:「這不是衙役大千的老婆?」

  糞桶裡的女人被綁住四肢,嘴巴不斷有血流出,眼中含淚,又是害怕又是乞求地看著道台和管家。

  「正是!」管家點頭。「被人割了舌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有其他人嗎?」道台繼續問。

  「沒有了!」接著,管家上前一步,悄聲問道台,「和央措大人已死,我們卻只抓著這個女人,怎麼辦?」

  「怎麼辦?」道台暗忖,這種無頭案難辦啊,死的又是身份尊貴的蒙古貴族、朝廷命官,一定得找個替死鬼才行,於是他眼睛一瞪,指著女人厲聲道:「這女人分明是裡應外合殺了大人,現在窩裡反被同夥棄下,將她押人大牢,關押候審!」

  「是!」

  與此同時,金勁蒼正駕著那輛小驢車,帶著寶兒離開了歸化,朝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前進。

  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環抱住昏迷的寶兒,堅毅的目光直視著前方。

  太陽,緩緩從遼闊的草原地平線上升起,像橘色的大輪,逼走了黑暗,迎來嶄新的明天。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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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10:03

第5章(1)  

  四年後,金家駝場。

  天亮得好像一天比一天早,太陽躲在地平線下,微微透著火紅的光芒,天際依舊灰白,但雲層被千萬道光束穿透,寶兒知道,再不久,和煦的陽光就會普照大地。

  草原上的小草滿是晶瑩剔透的露珠,她會帶著自己的小羊和黃狗,去草場裡采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跟騎著馬兒采芨芨草的牧工打招呼。

  這裡的世界廣闊無垠,永遠看不到邊際的茫茫綠原,彷彿伸手就可觸及的蔚藍天空,白花花的雲朵如絮,任意變換成各種形狀,逗得躺在草叢中的寶兒咯咯大笑。

  俗話說時間是最好的藥,不管是痛的、苦的,都會在歲月的撫慰中,慢慢消逝。

  在駝場的這幾年,寶兒不但長大了,心境也變得開闊,畢竟最愛的人陪伴在身邊,她想不開心都難。

  「咩——咩——」白色的小羊用粉嫩的鼻子頂頂寶兒。

  「汪汪!」老黃狗也叫了兩聲。

  寶兒睜開美麗的眼眸,展開小嘴微笑,翻個身,用手胡亂揉著小羊和老黃狗的頭。

  「你們真討厭!」寶兒用白嫩指尖頂了頂兩個小東西的鼻頭,笑嘻嘻的嬌美小臉湊上前,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皺皺鼻子,「你們都被金爺收買了,對不對?」

  「對,」一道低沉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金爺說,它們只有好好看著你這愛搗蛋的小東西,才能繼續留在駝場裡過舒服日子。」

  嗯?一羊一狗當真會說話了?寶兒才覺詫異,身邊已經坐定一個人,不用看她也識得那聲音,於是她嘟起小嘴,嬌嗔道:「金爺,你怎麼可以這樣嚇人家!」

  金勁蒼輕笑著,放開手中的馬鞭,大手一撈便將寶兒攔腰抱坐在身側。「時候不早了,迷路的小姑娘該回家做早飯給金爺吃,它們跟你玩了那麼久,肚子應該也很餓了。」

  「我才不是小姑娘呢,我已經是大姑娘了!」寶兒爭辯,不服之色在眉眼間跳躍。

  金勁蒼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寶兒身上,他的目光深邃含情卻不自知。

  是啊,不知不覺,他的寶兒已經長成嬌俏窈窕的大姑娘了,只不過臉蛋還是如此小巧,雪嫩的皮膚比擠出的駝奶還要瑩馥白皙,芙頰上誘人的紅潤,讓人忍不住往她可愛的小臉上捏去?

  「啊,好痛!」寶兒痛呼一聲,沒好氣地拍開金勁蒼的大手,一時氣不過,半跪起身,往他身上欺去,一手一邊緊捏住他的臉頰,使力往兩邊扯,可惜終歸狠不下心來,她氣嘟嘟地嬌瞪他一眼,鬆開小手放過他。

  他笑看她氣呼呼的模樣,不管時光如何流逝,她在他心中還是那個他剛剛救起的無助小姑娘,他只想疼惜她,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保護她。

  「瞧你,流了好多汗呀!」寶兒看見他額上滲著汗珠,早就忘了要生氣,隨即掏出手絹替他拭汗。「城裡的事情忙完了?」

  「嗯。」他低應著,閉上眼眸,享受她柔軟小手拂在面上的輕鬃。

  她的身上始終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無需用力吸嗅,香味便會蕩入他的肺腑,奇異地能安撫他疲累緊張的神經,讓全身都放鬆下來。

  「什麼事非要連夜趕回來?下次別再這樣匆忙,城中又不是沒有金家的宅子,在那裡休息就好了,這樣會傷著身子。」

  金勁蒼微怔了下,在寶兒還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前匆忙起身。「我沒事。」他刻意避開她的視線,因為撒了謊而有一絲內疚,他握住她的小手。「好了,我們回去吧!」

  「嗯。」

  寶兒起身,正準備為他拍掉身上的雜草,他也正好伸手想為她拈掉黏在發上的草屑,大手小手就這麼碰在一起,兩人一愣,隨即相視一笑。

  金勁蒼收回手,讓她先幫他。

  他看著她小小一個人兒,繞著他打轉,心中突然有種好溫暖的踏實感覺,心中一動,他把小人兒拎到面前,寶兒眨著圓圓的大眼睛,不明白他為啥這麼做。

  金勁蒼輕柔的拿掉她發上的草屑,忍不住歎道:「小丫頭長得太快了……」

  她越大越水靈,他卻在不停地變老,總有一天,她會找到自己的伴侶,離開他身邊,讓另一個男人保護……

  一想到這裡,金勁蒼的胸口就會突然變得窒悶,那種不捨的情緒,強烈到讓他幾乎起了想一輩子將她留在身邊的可怕念頭。

  這怎麼可以?他不斷告訴自己,如果他真的疼愛寶兒,就該讓她與喜歡的人幸福到老。

  雖然心裡有些疼,金勁蒼還是決定,等到那個合適的男人出現,他一定會親自將寶兒交給對方,他一定會的……

  寶兒沒有發現他內心的掙扎,只是回他燦爛一笑,「那當然,金爺都變老了,寶兒當然會長大。」

  金勁蒼眉頭緊擰,屈指彈了她的額頭一記。「小丫頭,你敢說金爺老?」

  她吃痛輕呼一聲,撫著額頭,小嘴唸唸有詞。「金爺最壞最§壞最壞最壞……」

  人家說的明明就是實話!

  他朗笑出聲,一把將小人兒摟到身前。

  他一直捧在手掌心中呵疼的小女娃,雖然身高抽長不少,可還是不到他的胸口,綁著她最愛的包子頭,嗜穿紅色的衣裳,像棉花糖一樣綿軟甜膩,懂事到有時候會讓他感到心疼。

  金勁蒼右手牽著自己的馬兒,左手摟著寶兒,聽她喋喋不休地絮叨。

  「笈芨草採得差不多了,英子昨日說駝場北角的柵欄被那頭脾氣暴躁的種駝撞爛了,你記得要叫牧工去修理一下,還有治駱駝口瘡病的百步草也沒了,晚點我就和女工們去二十里外的蒿草地多採些回來……」

  寶兒一邊說,一邊像只小麻雀般在他身旁蹦蹦跳跳,這是她小時候就有的習慣,牽著他的手,倒退著走路,一點也不怕腳下有石頭將她絆倒,因為她深信,她的金爺永遠不會讓她跌倒。

  他也喜歡這種感覺,她嬌脆的嗓音像百靈鳥兒在耳邊歌唱,她的一顰一笑都寫在單純的小臉蛋上,她全心信任著他、依賴著他。

  他們手牽著手,慢慢地走著,小羊和老黃狗繞著她腳邊打轉,好幾次她因為差點踩到它們而跌倒,都是他有力的大手拉住她,讓她安穩無虞。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回家。

  在他們離家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時,英子已經杵在大門口等著迎接主子了。

  金勁蒼將韁繩遞給英子。「把馬牽到馬廄裡。」

  「是,爺。」英子自然知曉金勁蒼何以連夜趕回來,還不是不想讓寶兒姑娘起疑。「爺真是的,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若哪天讓寶兒姑娘知道了真相,可有苦頭吃了!」英子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搖頭。

  寶兒開心地拉著金勁蒼的手,進入金家駝場的主樓。

  這幢兩層樓高的青石建築外表樸實無華,實則堅固無比。四面圍起的石牆有十米高,前後四進,駝場的三十多名牧工和十多名女工都住在外院,中堂是議事廳和公共食廳,東西十幾間房間則用來堆放飼料,許多麻袋裝的黃豆和黑豆堆滿了房間,還有芨芨草、白糖等。

  再往裡面走就是主院了,英子和劉大娘住在三進的廂房裡,這裡還有廚房、主食廳,最後面的一排房子則是主人的臥房、書房和練功房。

  金家的駝場這幾年來發展得很好,金勁蒼眼光精準,將全部積蓄投放在駱駝養殖這一塊,買下喀爾喀草原深處一大塊水草豐美之地,先從價格較低廉的柴達木及阿拉善駝種養起。

  兩年後,正逢朝廷再次開通買賣城,內陸連接外域的長途商隊漸多,想要橫越蒼茫戈壁沙漠,那可少不了最佳運輸工具——駱駝,金勁蒼的生意自然越來越好。

  不過他的生意雖然做得很大,但他行事向來神秘低調,外人只知烏里雅蘇臺有位駝王姓金,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沒有幾個,生意來往出來接洽交涉的,幾乎都是金爺的得力下屬英子。

  金勁蒼會如此小心不是沒有原因的,雖然金家駝場遠離人煙,但他還是時刻注意自己的行蹤不要太過暴露,他很怕四年前的事情被發現,畢竟他那時殺的不是普通人。

  當年,歸化道台因為追查不到犯人,迫於和央措家族和朝廷的壓力,直接將罪名安在那婦人身上,案子雖然算是了結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金勁蒼不允許任何意外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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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兒拉著金勁蒼進了食廳,先打水讓他洗臉洗手,接著便轉身去廚房張羅早膳。

  羊油被燙熱,冒出白煙,寶兒熟練地將切好的蔥姜蒜下鍋,鐵鏟一陣翻炒,香味撲鼻,再將軟嫩的羊肉下到鍋中,將羊肉炒至粉紅色,舀水入鍋,蓋上鍋蓋,讓肉湯煮上一刻鐘。

  這一刻鐘寶兒也沒閒著,將醃滿醬菜的小罐子抱到桌子上,酸辣白菜、甜辣小黃瓜、脆蘿蔔、辣藕片,盛滿幾個小碟,擱在食盤上,然後又隨手做了幾道涼拌菜,這些都是金爺愛吃的,寶兒邊做邊愉快的哼著歌。

  等準備好小菜,羊肉湯也剛好滾了,她接著又把竹區上陰晾著的手擀寬面下到肉湯中,滾了幾滾,火候剛好,寶兒便用大碗公盛上鮮香四溢的羊肉面,和小菜一起端至食廳。

  金勁蒼聞到香味,早已食指大動,雖坐在椅子上,脖子卻伸得好長,一看到寶兒端著好吃的走來,他急忙起身迎上前去。「做好了就讓我去拿,你個子這麼小,要是摔著了怎麼辦?」將早膳放下後,他也不客氣,抓起筷子便曦哩呼嚕吃了起來。

  寶兒掩嘴偷笑,「金爺小心別把舌頭也給吞進肚裡去了。、」

  「你這丫頭,沒事打趣我!」金勁蒼把筷子放下,將她一把扯進懷裡,「給我過來。」

  「不要,」寶兒嬌笑著,一扭腰就要逃跑,誰知被他拉住了長髮。「哇啊啊,金爺討厭,痛死了啦,快放手,快放手啦!」

  「小東西,被我寵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金勁蒼笑罵,把寶兒摟到身側,寶兒嬉笑著捶他厚實的胸膛,從小到大她跟他這樣鬧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突地她一個重心不穩,直接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

  「怎麼又輕了?個頭長了不少,卻還像小貓一樣輕,劉大娘是怎麼看著你的?你都不吃飯嗎?」金勁蒼的表情滿是不捨與疼惜。

  他把一碗的涼拌菜倒到其他碗裡,再從自己的大碗中倒出一點麵湯,夾上一些她愛吃的小菜,把小碗往她面前一放,「吃!」

  寶兒的跟底閃過一絲狡點的欣喜,小嘴巴卻嘟起來,故意說道:「我才不要吃你吃剩的東西,有你的口水,好髒。」

  「小傢伙,你敢嫌我髒?」

  他說完便作勢要搔她癢,她嚇得趕緊抱住他的手臂,叫得驚天動地,「沒有啦沒有啦,我吃我吃!」

  金勁蒼滿意地看著她吃東西,小丫頭連吃飯都那麼可愛,像小鳥一樣用嬌嫩的喙啄食。他眸光放暖,大手摸摸她的腦袋,讚許道:「這才乖。」

  看她秀氣地吃完一碗,他又強迫的再倒了一些給她,這才滿意地吃著碗中剩下的麵食,不知道為什麼,被她分食過後的麵湯,更加美味了,就連心底也是甜絲絲的。

  「嘿嘿。」她邀功似的把吃到見底的小碗捧給他看,笑得像只討好的貓咪。

  「都吃到鼻子上去了。」金勁蒼憋著笑,給小花貓擦臉。

  她戳戳他的臉皮,「還說我,你嘴角也有。」

  「沒大沒小!」

  「你不尊老愛幼!」她皮皮地反駁。

第5章(2)  

  正當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耍嘴皮子時,劉大娘來了。「瞧你們兩個好的,這一整日都不要幹別的事了是吧?」

  寶兒吐吐小舌頭,隨即從金勁蒼的腿上起身,小跑步偎到劉大娘身前,愛嬌地將小腦袋歪在劉大娘的肩上,甜甜撒嬌,「大娘——寶兒下了羊肉面,我去給你盛一碗。」

  「我哪敢勞駕寶兒姑娘,」劉大娘臉上堆笑,用指頭點點她的額頭,沒好氣道:「你呀,成天就知道纏著金爺,他一夜沒睡,下午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你別耍性子了。」

  寶兒咬著小嘴,看著劉大娘,就一個勁兒地傻笑,也不說話。

  「好了好了,不怪寶兒,是我肚子太餓了。」金勁蒼趕緊解圍。

  劉大娘嘴巴一撇,瞪了金勁蒼一眼,他摸摸鼻子,有些莫名其妙。

  「金爺再這樣慣著這丫頭,還不把她寵上天去?」

  金勁蒼只能裝傻,只要是金家的事,劉大娘全部都要管,要是敢駁上兩句,她不把你的耳朵念到脫皮是不會停下來的!

  金勁蒼和寶兒相視苦笑,兩個人都很聰明的緊閉上嘴,不敢多說一個字。

  過了一會兒,劉大娘終於念到滿意,這才甘心閉嘴。她端起寶兒慇勤奉上的茶水,灌了一大口。「好啦,我也不念你們倆了,金爺趕緊趁現在還有些時間去休息休息,一個時辰後,我親自去叫你。」

  寶兒依依不捨地看著金勁蒼,他也只能無奈地攤攤手。

  劉大娘將一切都看在眼中,面上浮現一絲擔憂。

  「好了,吃飽喝足了,你也有活兒要做。」她逼自己硬著心腸,做那根打散恩愛鴛鴦的無情棒,拉住寶兒的小手,以防這小妮子等下趁她不注意,又跑去纏金爺,而後向金勁蒼揮揮手,示意他快走,「快去休息吧!」

  金勁蒼看了眼寶兒,小傢伙有些不高興,他心中也有些遺憾,但接連幾日的忙碌再加上連夜從城裡趕回駝場,他確實很累了,於是依了劉大娘的意思回房間休息去了。

  寶兒直到看著金勁蒼的身影消失才落落寡歡地收回視線。

  「你收拾一下,女工已經在外面等了,百步草的季節就要過了,這次記得多採一些。」劉大娘在她耳邊提醒。

  「知道了。」寶兒無精打采的蹲到地上,一直繞在她腳邊打轉的小羊湊過來,她有點失神地摸摸它柔軟的毛。

  劉大娘看了一眼,歎了口氣,便轉身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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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金勁蒼不待劉大娘來叫便自動醒了,他漱洗一下,換上馬裝,領著英子和牧工去巡視駝場。

  金家駝場離烏里雅蘇臺有近百里遠,東西寬五十里,南北長六十里,地域非常廣闊,放養駱駝的地方用柵欄圍起,金家的幾千隻駱駝就散落其中。

  由於這些放養的駱駝性子較野,經常撞壞柵欄,因此巡守駝場是金勁蒼每日必做的工作。

  在接近放養的地方,金勁蒼緩下馬勢,這些馬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不會驚動駝群,但當金勁蒼等人來到放養地時,還是讓駝群起了些騷動。

  「噓噓噓——」金勁蒼熟練地安撫駝群的情緒,盡量將不同駝群的領頭公駝分開,以免一個不小心公駝打起架來,那就麻煩了。

  英子見主子都親自動手了,自然不能怠慢,帶著牧工分散到駝群裡。

  「爺,壞的柵欄就在西北角,我帶幾個人去就成了。」英子策馬回到金勁蒼的馬前。

  金勁蒼舉手瞇著眼遠眺。「還是我去吧,寶兒正在那附近采百步草,我帶人修完了柵欄就去那裡接她回家。」

  「好。」英子指揮著牧工,「你們幾個,拿著傢伙跟金爺去,剩下的跟我進駝群,把患了口瘡病,脫了掌的駱駝隔離出來,過幾日等著寶兒姑娘給它們治病。」

  分配完,金勁蒼便帶著幾名牧工策馬向柵欄的西北角奔去,到達目的地,他先大略看了下柵欄破損的狀況。

  「壞得這麼厲害,必定是新進的種駝幹的好事。」一名牧工說道。

  金勁蒼點頭。「不管怎樣,我現在已經知道戈壁紅駝跟蘇尼特一樣強健了。」

  體魄高壯、耐久力更優的戈壁紅駝和蘇尼特是金勁蒼這一年來費心繁殖的種群,這兩個駝種比他早期繁殖買賣的兩個種群更加優良。

  金勁蒼將上衣脫下,拿起鐵鍬,領著牧工開始修整柵欄。

  近晌午,幾個人只隨便吃了幾口乾糧,也沒停下來休息的打算便繼續趕工,終於在太陽快要下山前把柵欄都修補好了。

  「好了,大家先回去吧!」金勁蒼看天色不早了,隨便將衣服披在身上就急忙上馬,向不遠處的萵草地狂奔而去。

  路上正巧遇到和其他女工結伴而回的寶兒,女工們一看到金勁蒼都羞紅了臉,不停地偷瞄著他,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嬉笑打鬧成一團。

  趕來接女工的馬車就停在百米外,寶兒走在最後面,她正檢查著籃子裡的百步草,壓根沒注意到金勁蒼已經來了。

  「咦?數量好像不對呀,明明多摘了一些的,放在誰的籃子裡啦?」寶兒抬頭,叫著前面一名女工的名字,「斯琴……啊!」

  話才出口,她的身子突然騰空,她嚇死了,驚魂未定地轉過頭,看到那張充滿男人味的英俊臉龐。

  「金爺,你嚇到我了!」寶兒小手撫著胸口,嗔怪地瞪了金勁蒼一眼。

  「對不住。」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的表情可一點都沒有抱歉的意思。

  金勁蒼長手一伸,將寶兒懷中的籃子拿起來,交給馬下正一臉潮紅、崇拜望著他的小女工。「斯琴是吧,麻煩你幫寶兒把籃子帶回去。」說完,還送了她一個迷人的笑容。

  小女工看著他,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沒想到能被平日最崇拜的主人記住名字,她興奮得身子直打顫。

  等了一會兒,見小女工沒有任何反應,金勁蒼挑起眉毛,發出疑惑的輕哼。

  「嗯?」

  「噢……」斯琴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從他手中接過籃子。「對、對不起,我、我會幫寶兒姑娘把籃子帶回去的。」斯琴結結巴巴地說完,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

  寶兒向天翻了個自眼,再這麼一溜圈看一遍,所有的女人都是同樣一個表情,「有什麼好看的嘛……」她癟著小嘴咕噥一句,眉頭緊鎖,拍拍金勁蒼的胸口,口氣不善的道:「我要走了!」再不走,口水就要氾濫成災了!

  金爺最討厭了!

  寶兒心底胃起酸氣,很討厭所有物被別人覬覦的感覺,看他還不驅馬前行,她賭氣道:「我要走了,你如果不走就放我下去,我自己一個人回家!」

  她要自己走回去,最好走出一腳水泡,讓他內疚,讓他為她心痛!

  突地,寶兒覺得這個想法真誘人,本來只是假意推拒,現在是真的想要下馬,哪曉得他卻把她摟得更緊,害她完全動不了。「放開放開放開啦!」她捶他圈著她柳腰的強壯手臂,她覺得自己已經使出全身的力氣了,他卻依舊不動如山。

  這小丫頭,平日脾氣跟蜜糖一樣,甜得他滿心歡喜,怎麼突然像小駝仔一樣,暴躁的在他懷裡橫衝直撞?

  寶兒見還是掙脫不了他的懷抱,氣得乾脆抓住他的手臂,小嘴湊上去,用力一咬——

  「啊!」尖叫聲乍響。

  當然不是他,他馬上低頭看那個捂著小嘴,碧藍大眼冒著水光的小丫頭。「這是怎麼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她。

  牙痛,眼也痛,她用小手揉著眼睛,揉掉眼中的淚,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覺得鼻酸,心口有點委屈,怪他不懂她的心意。

  「沒有!」她悶悶不樂地搖頭,抬眼瞥他,這才發現他衣服沒穿好,精健的胸口微露,雖怨他卻又忍不住關懷他的奴性又抬頭,拉好他的衣襟,為他整理好外裳。「傍晚天變冷了,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小心又受涼。」

  「嗯。」他含笑享受她的服侍,心暖暖的。

  兩個人共乘一騎返家,寶兒難得一路無話,以前在他懷裡,一路上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今天的反常讓金勁蒼有些不明所以,他故意說話逗她,怎知小傢伙的腰桿卻挺得直直的,連碰他一下都不願意。

  真的生氣了?金勁蒼歎氣搖頭,還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什麼,但……

  他摸著下巴,看著前頭小腦袋上兩顆誘人的「包子」,心想自己大概永遠都拿這小丫頭沒辦法了吧,人家都擺出明顯討厭他的態度了,他竟然還覺得要彆扭的小丫頭更加可愛了……

  他實在很想欺負一下那兩顆小包子,但看她的背脊挺得筆直,他想——還是算了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6 12:11:00

第6章(1)  

  寶兒抱著一筐駝毛,倒在油氈上鋪平,曬在太陽下,柔軟的小細毛被風吹起,惹得她打了個噴嚏。「鼻子好癢。」她一邊咕噥一邊揉揉鼻子,坐到一旁的小板凳初秋的太陽還很暖和,寶兒非常喜歡在後院溫暖的陽光下一邊曬太陽一邊做小織件。

  腳邊的小籃子裡放著她用紡車紡好的駝絨線,她從籃子中拿起兩根粗硬的芨芨草莖,開始用駝絨線編帽子。

  金爺的身子極易受寒,她發現駱駝肚皮上的細絨毛非常保暖,就動起了心思,先是用駝絨灌被子、灌枕頭,果然舒暖無比,接著她巧手紡起駝絨線,織起了帽子、襪子、手套、貼身的衣褲。

  這兩年來,金爺的關節也不像以往那樣容易犯病了。

  「寶兒,過來幫我一把。」劉大娘拎來一桶洗乾淨的衣物。

  「這就來了。」寶兒應聲立即放下手邊的活兒,來到劉大娘面前。「大娘,你叫我做就好了,你年紀這麼大了,腰也不好,做這些太辛苦了。」

  「哎,我天生勞碌命,要真閒下來,渾身都痛。」劉大娘抖開洗淨的床單,掛到曬繩上。

  「我來吧!」寶兒一臉甜笑,搶過劉大娘手中的衣物。

  劉大娘也不爭,寶兒掛好一件,她就再拿出一件展開,遞給她。

  「寶兒,現在這種好日子得來不易,當年我和英子帶著金爺的積蓄來到這裡的時候,只有十幾間小土屋,我們忐忑不安地等待你和金爺的消息,你知道大娘那時有多害怕嗎?」

  「知道。」寶兒的小臉有了幾分凝重。

  劉大娘抹了抹眼角的淚。「那種沒個底的感覺著實讓人受罪,就這樣,我跟英子等了半個月,金爺終於帶你趕來了,金爺一到,我們就像是重新得到希望一樣,整個心都踏實了。」

  說著說著,劉大娘突然將寶兒緊緊攬進懷中。

  「那一天,是我們所有人的重生日。」劉大娘拾起寶兒的臉。「大娘一直知道你對金爺的心思,但大娘不想你再受到傷害。」

  寶兒以前受到傷害的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禁忌,沒有人敢提起,也不忍心提起。

  金勁蒼把寶兒當作晚輩溺愛著,卻沒有男女之情,就算有,他那雙眼睛也看不見,正是這種態度,才更容易讓寶兒受傷。

  劉大娘心疼寶兒多年來的單戀,更認為她是因為那段過去,自覺配不上金勁蒼,才什麼都沒說,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所以總是不自覺阻止兩個人親近。

  劉大娘還想再多勸幾句,寶兒卻揚起燦若陽光的小臉,捧起木桶。「我記得還有一桶沒有洗吧?你坐著歇息,我去洗。」不等劉大娘接話,她便抱著木桶,一溜煙地小跑出後院。

  出了後院,就是一條銀光粼粼的小溪,由西面高地流向低處,淙淙簌簌,水聲歡快,是牧場的主要灌溉河流和盥洗用水。

  溪水不深,溪邊長滿低矮的灌木叢和水草,寶兒走到溪邊,將一桶髒衣服放到腳邊。

  「大娘真是的,突然一臉沉重,害我好害怕。」寶兒拍拍胸口,苦惱地咬著下唇,想了下,臉紅了,低喃,「大娘知道我喜歡……」小嘴微張,堅決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大娘怎麼可能知道嘛,哈哈……」乾笑兩聲,又沮喪地垂下頭,「有這麼明顯嗎?人家都沒跟任何人說過……」

  她從桶裡拉出一件衣服,用洗衣棍捶捶捶,這件衣服正是金爺的呢!

  「別人都看出來了,為什麼金爺那個大傻瓜就是不明白呢?」

  寶兒瞪著波光瀲灩的溪水,莫名看到金勁蒼的笑臉浮現,她一惱,用衣棍把溪水攪亂。

  「笑什麼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討厭!」寶兒稚氣地做了個鬼臉,突然眼前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嗯?那是什麼?」

  寶兒把東西撈了起來,舉得高高的看著手上的東西。這手工編織的如意結非常小,沒有一雙巧手可做不來,下面還綴著細細的流蘇。

  寶兒將如意結放到鼻下一聞,一股很濃的香味。是女人的東西?

  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立刻把桶裡的髒衣全都倒出來。「全部都是金爺的衣服?」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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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

  金勁蒼正在書房跟英子討論即將到來的駱駝繁殖高峰期,寶兒像一陣風般刮進來,直接把東西扔向他,他反射性地揚手抓住,不解地看著手中有點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英子一看到小小的如意結,了然道:「爺,寶兒姑娘,我先下去了。」

  「嗯。」金勁蒼隨口應聲,注意力還放在如意結上面。

  寶兒站在金勁蒼面前,小臉上滿是怒氣。「這、是、什、麼?」

  「寶兒——」金勁蒼微閉目。

  「這是女人的東西!」寶兒的雙手撐在書桌上,向他俯低身子,以從未有過的嚴肅態度,大聲強凋道,「其他女人的,不是我的!」

  金勁蒼失笑,望著寶兒認真的小臉輕聲道:「確實不是你的——」

  「那是准的?」寶兒不等他說完,立刻打斷他的話。

  金勁蒼敏銳地察覺到寶兒的不尋常,臉上的笑容逝去。

  其實這幾年來,他在城裡養了一名家妓,不時會去那裡紆解一下自己的需求,那名家妓偶爾會塞點小東西給他,像是護身符或香囊之類的,讓他帶在身上,驅魔辟邪。

  他當下會收下,但轉身就隨手一放,並不是特別在意,下意識裡,他就是不願意讓寶兒看到這些東西。

  這一次是他大意了,因為太想寶兒連夜趕回,竟忘了身上帶了這玩意兒。

  對於寶兒的質問,他是有點慌,但轉念一想,寶兒已經長大了,不可能永遠瞞著她,只是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寶兒你聽我說,」金勁蒼正色道:「這是一名女子送我的東西。」

  「她是你什麼人?」寶兒的臉色白了幾分。

  金勁蒼沉吟半晌,才抬起頭定定看向她,沉聲道:「她是我的家妓。」

  「家妓?」寶兒一聽震驚不已,她不敢置信的搖著頭,一步步往後退,向來愛笑的眼睛頓時蓄滿淚水,像一串串破碎的水晶般滑落。「多久了?」

  「寶兒……」金勁蒼從紫金檀木椅上起身,想走到她身邊。

  「不要過來!」她抖著聲音,嬌小的身子也跟著顫抖,她悲傷地看著他,痛苦的詢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寶兒,她並不重要。」她向來只掛著甜笑的小臉,現下佈滿了絕望痛苦,她的每一滴淚,都像寒冰鑽進他心中,冷得他全身麻痺。

  「她怎麼不重要?」她分享他的一切,更讓她心碎的是,那個女人也會如她一樣為他洗腳,為他捶背按摩,為他撫去一身疲憊……

  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呼吸不過來!

  「寶兒!」金勁蒼見她緊抓著胸口,張嘴用力急促的吸氣,像是拚命掙扎著要呼吸,他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把她抱在懷中。「寶兒,寶兒你怎麼了?」他驚慌失措地拍撫著她的胸口,希望她能快點順過氣來。

  她緊盯著他,呼吸越來越短促,看著他焦急的神色,她動了功嘴唇,費力地低喃,「我、我討厭你,討厭你……」

  「我知道……」他苦笑,她對他說過那麼多次「我討厭你」,但只有這一次,他知道,她是真的討厭他了……

  心中五味雜陳,加上對她現在這種情況的擔憂,差點讓金勁蒼暴跳起來,衝出去找人狠狠幹上一架。

  「寶兒,先別說話,好好呼吸。」他大吼著命令她,生怕她不聽活,故意不喘氣來嚇他,但她的手腳卻越來越涼,他一邊使勁搓揉,一邊轉頭向外大喊,「英子,快去讓人把大夫叫來,叫劉大娘趕快燒熱水!」

  接著,金勁蒼將寶兒抱起來,安置在內室的床榻上。「寶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會懂,男女之間,有很多不同——」

  「我不想聽——你走!」寶兒捂著耳朵拚命搖頭,眼淚不停落下。

  「寶兒……」他無法可想,只能緊緊握住她的小手,無力感像大浪,一波又二波漫過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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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事了。」劉大娘從寶兒的閨房中走出,冷冷瞥了金勁蒼一眼。

  他正想進去著看寶兒,劉大娘卻上前一步擋住他,「還是等大夫出來吧!」

  他擔心寶兒,恨不得馬上見到她。「我進去問大夫。」

  劉大娘突然拉住他的手臂,態度明顯此剛才更加強硬。「大夫說了,寶兒的病是氣候變化過劇,加上情緒起伏太大引起的心疾為引,身上病灶起發,金爺既是病引,我看還是別進去的好。」說完,她冷哼一聲,甩開金勁蒼。「我去端些熱水給寶兒擦身。」

  「大娘留步。」

  金勁蒼說話的語氣嚴厲,劉大娘雖不太情願,但終究不敢違抗。

  「大娘,為何用這種態度對我?」

  他非常不解,在這世上,寶兒是他最寶貝的人兒,英子和劉大娘則如同他的親人般,是他最信任的人。

  若不是信任他們,當年也不會將全部積蓄交給他們,讓他們先來烏里雅蘇臺探路,如果當年他與寶兒逃不過那一劫,那些積蓄就當是他留給他們的報答。

  可是最近他發現,劉大娘只要一見他和寶兒過於親暱,便會找各種理由將兩人分開。

  原先,他認為劉大娘是為寶兒著想,畢竟寶兒已經是大姑娘了,就算這裡沒人敢說閒話,但男女授受不親,劉大娘阻止,他沒有異議,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哎,」劉大娘重重歎了口氣。「金爺,你如此精明之人,是故意不知,還是裝作不知?」

  「大娘的意思是?」

  「我不相信金爺到現在都來看出寶兒對你的心意!」劉大娘索性將一切挑明了說。「既對她無同等的情意,就不要做讓她誤會的事情。」

  「劉大娘!」此話如當頭棒喝,金勁蒼一驚,冷汗瞬間佈滿全身。

  「還不知道她為什麼犯心疾?」劉大娘看進他的雙眼,有些許憐憫。

  是寶兒發現他身上的如意結,知道他有了家妓之後。

  「寶兒被那個狗官搶去的事,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接受,金爺若心裡有嫌隙,我也能理解。」

  不,根本不是那樣的!

  金勁蒼正要解釋,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名穿著蒙古便服的貌美男子走了出來。

  金勁蒼抱拳,聲音雖乎穩,微抖的手卻洩露了他的恐慌。「大夫,寶兒怎麼樣了?」

  大夫回身,頗有深意地看了房內一眼,轉回臉,將金勁蒼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不發一語。

  金勁蒼等不到答案,雙眉漸漸收攏,正待發作,怎知大夫突地輕笑一聲,挑眉道:「你這當家的是怎麼回事,竟讓小姑娘氣急攻心,神魂不守,醫法言「心藏神,肝藏魂」,可憐姑娘如此美貌,心啊肝啊的卻早就碎成一地,呼天不應、叫地無門,可憐吶……」

  不知大夫是有心還是無意,金勁蒼竟覺得他句句都在諷刺自已,難得露出尷尬之色。

  「得了,爺兒我還有事要辦,沒空在這窮蘑菇,這是藥方子,藥我用的珍貴,怕你們找不到,去城裡的天下第一藥莊抓吧。」

  美貌的大夫說完,舉腿便走,走了幾步,又突然倒回來。

  「啊,對了!你家姑娘已經吃了我秘製的保心丹,暫時沒什麼大礙,藥方子要及時抓,服用半月後,帶她來城裡見我,半月後我會在天下第一藥莊看診,到時再讓她服一粒養心丹,她才能完全康復。」

  搖頭晃腦地講完,大夫雙手負在背後,踱著誇張的方步向外走去。

  「記著啊,本大爺很少親自看診,這小姑娘甚得本大爺的緣,逾時不候!還有,方子中磁石的量要慎重,多則反噬病身,切記切記!」

  這位特異的大夫也不待主人相送,自行離去,邊走還邊唱著小調,「美姑娘呀美姑娘,藏在深閨人不識,美啊,美得天下第一,絕無僅有……」

  「好俊的小子!」劉大娘噴噴稱奇。

  金勁蒼低頭看著藥方子,上頭寫著:磁石、赭石各三錢,核桃仁、熟地、五味子、山藥、茯苓各一錢,水煎服。

  他略懂些醫術,藥方沒什麼問題,字跡道勁豪放,他抬頭看那逐漸消失的身影,笑道:「確是個奇人!」奇怪的人!

  只是,英子是從哪裡找來這個奇人的?怎知才剛覺得困惑,就見英子滿頭大汗地拉著一位白髮老者匆匆趕來。

  「爺,我把大夫請來了。」

  劉大娘和金勁蒼互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驚疑。

  「那剛才那位是誰?」

  此時,不知啥時出現在角落的守門人,怯怯地舉高手,眾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調至他身上。

  「他當時出現在門外,小的見他背著藥袋,一身大夫打扮,以為是來給寶兒姑娘看病的大夫,所以拉了他就往寶兒姑娘的房裡去了。」

  守門人解釋完畢,縮了縮脖子,害怕地又退到一旁的角落。

  「我進房間時,他還頗有禮地守在外室,也以為他就是大夫,就讓他給寶兒看病了!」難道是個大烏龍?劉大娘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才是大夫!我才是這方圓十里地內天下第一藥聖唯一的傳人!」老大夫氣得吹鬍子瞪眼,在原地直跳腳。

  金勁蒼低眉斂目,恭敬地交出藥方。「那就煩請先生再看一下這藥方。」

  被身份尊貴的爺兒如此敬重對待,老大夫的自尊心得到莫大滿足,他假意清清喉嚨,手撫撫花白鬍鬚,昂著下巴,口氣傲慢的道:「我怕不知什麼蒙古大夫騙了你家小姐,醫者父母心,我是要負責的……」

  老大夫一邊嘟嘍,一邊接過藥方,才隨意瞞這麼一眼——突地,他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哎呦。我的媽呀!這這這這這字……」

  金勁蒼上前想要扶起大夫,卻反被對方一把揪住袖子,老大夫以極其懇迫的語氣連聲追問:「金爺,你你你這是哪來的藥方?」不等回答,他又迫不及待問道:「噢,不是,我應該問那位老人家已經走了嗎?」

  金勁蒼只來得及伸出指頭指向門外,那原本看起來行動蹣跚的老大夫轉眼就跑得不見蹤影,只餘聲音。

  「藥聖大神,等等您的徒孫啊,徒孫這麼大年紀,能親眼見到您老一眼不容易啊……藥聖大神……」

  看到老大夫如此誇張的舉動,在場所有人皆張大嘴回不了神,唯有金勁蒼不動聲色地撿起地上的藥方,若有所思地看著。

第6章(2)

  更鼓早已打過幾遍,金勁蒼仍毫無睡意,再加上寶兒從剛才開始昏睡,到現在還未醒轉,他擔憂得根本無法闔眼。

  「寶兒,你這是何苦呢?」他苦笑,緊握住她的小手,抬到他已長了鬍髭的下巴磨蹭。「你對我是那樣的感情嗎?」她就連在睡夢中都痛苦的臉,讓他的心一陣陣揪痛。「你對我是依賴還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心中似乎有著暗暗的期盼,卻又有著不敢置信的複雜感情,他企盼的是什麼?疑慮的又是什麼?

  他的手停留在她憔悴的小臉前,想要將她深鎖的眉頭撫平,卻又害怕遲疑。

  「哎!」歎了一口氣,終究什麼都沒做,收回手,也放開她的手。

  他細心地替她將被子蓋妥,強忍著內心的痛楚,走出她的房間,當房門被關上時,明明只是那麼輕微的聲響,卻像是鐵錐一下子刺穿他的骨髓,讓他眼中莫名染上濕意。

  「金爺。」劉大娘默默地從角落走出來。

  「大娘,也許你無法理解我此時的心情,對寶兒,我、我不能……」他說不下去,不能什麼?不能去愛還是不敢去愛?

  劉大娘理解地點頭。「我明白,金爺。我全都明白。」

  金勁蒼不捨地看了寶兒的房間一眼。「其實比較起來,我更依賴寶兒,我不知道寶兒對我是真的喜歡還是將依賴誤當作喜歡,寶兒還那麼小,如果有一天,萬一有那麼一天……」他根本沒辦法把話說完。

  劉大娘同情地看著他。

  他抬頭看著清冷的月光,聲音壓抑而痛苦。「如果有一天,她遇到真正心愛的人,我該怎麼辦?」

  劉大娘知道此時再說什麼都是多餘,解鈴還須繫鈴人,兩人之間的心結,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解決,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不管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是為了寶兒好。」

  他此時根本不像名震天下的駝王,頹喪的語氣和佝淒的身軀讓人看了鼻酸,認識他多年的劉大娘,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消極之意?

  劉大娘警覺,「金爺,你一向精明,不要一牽扯到寶兒,你就犯傻呀!」

  金勁蒼輕喟。「你曾說過,如果我對寶兒無意,就不該做讓她誤會的事,這幾年,寶兒陪著我,關心我,我都視作理所當然,寶兒的生命中,從來只有我一個人存在,我將正值青春的寶兒放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原,她就像只籠裡的雀兒,不得不喜歡她的主人。」

  他悲涼地看著劉大娘。「我不能再自私地抓住寶兒了,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我不想讓她因為年輕時的有限選擇而做出後悔一生的決定。」

  「金爺,你……」劉大娘啞了,完全沒想到金爺對寶兒的心意,竟藏得如此之深,原本的精明幹練全不見了,就像個平凡的男人,害怕最愛的女人帶給自己傷害,沒用的想要退縮?

  金勁蒼舉起手,示意劉大娘不要再說,便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劉大娘搖頭歎氣,推門進房,看到寶兒雖然閉著眼睛,但眼角延伸至頰邊的淚痕說明了一切。「你聽到了吧?你自己想開些,也許金爺是對的。」

  劉大娘的話,寶兒無力反駁,可她在心裡不停地大喊,絕不是這樣,她會讓他知道,她是用生命在愛著他,不是別人,就是他金勁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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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烏里雅蘇臺城。

  正值正午,街道上的人潮並不多,一輛馬車緩緩穿過街道,因為執鞭的人太過普通,馬車外飾也很樸實,所以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

  簾子此時被掀開。

  「英子,先送我到萬三爺那,隨後帶寶兒去看病,再回來接我。」

  金勁蒼一路上閉目養神,這半個月來,他也想了很多,幾個時辰的路程,他聽著馬蹄踏地的篤篤聲,離萬家的宅子越來越近,決定也益發清晰。

  他對寶兒,為父為兄,呵護多年,寶兒正是迎風綻放的年齡,他卻已經經歷過太多風霜,他配不上她。

  半月前將自己的感情全告訴劉大娘,那是唯一一次壓抑不住,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他知道自己現下做的決定對寶兒和自己都好。

  「金爺,你不陪寶兒姑娘一起去?」金爺的決定讓英子很納悶,平常只要事關寶兒姑娘,金爺就緊張得跟什麼似的,怎麼這一次……

  金勁蒼連看也不看寶兒一眼,冷道:「有你陪著就夠了。」

  坐在車內另一側,始終沉默的寶兒,聽到他的話,小臉更加蒼白,她捏緊衣襟,閉眼忍受胸口那一陣深過一陣的痛楚。

  不久,馬車停了下來,金勁蒼隨即起身,她抽噎一聲,直覺想抓住他,他避開,她只抓到他的袖子,她緊緊抓住,小聲乞求。「別走,不要走……」

  金勁蒼頓了一下,她以為他會留下,臉上剛要浮起笑容,怎知他卻無情地將她的手推開,沒有回頭,逕自下了馬車。

  笑容瞬間僵在失色的臉龐上,她的手無力地垂下,直到英子將她送到藥莊,被安排坐定在大夫面前時,她仍舊未回過神來。

  吊兒郎當的大夫看著眼前的淚娃兒,不免暗自驚歎,世上怎會有生得如此精緻特別的美人兒,就連流淚傷神都那麼動人。

  不過,到底有啥好哭的?上次見她失神失魂,像個失語的木頭娃娃,這次見她,半月的藥程在她身上似乎毫無作用,臉色反而更加慘白。

  「寶兒姑娘,求你別哭了,趕緊讓大夫給你瞧瞧吧。」跟在一邊的英子也有些心急,擔心她又發病。

  大夫的眼珠子溜了一圈,突然賊賊一笑,一把捉住寶兒的小手,「美姑娘,是為了男人才如此失魂落魄的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呢!」

  寶兒尷尬,連忙抽回自己的手。

  「喂,你這大夫怎麼如此無禮!」英子本來就不喜歡這油頭粉面的大夫,一個大男人,長得如此妖媚,讓人看不起。

  大夫的那雙丹鳳眼往英子一橫。「怎麼,難道你們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大夫來醫治姑娘的病?」

  英子有點心虛地垂下頭。確實,這半月來,他們又陸續找了幾位大夫,但寶兒姑娘心中的鬱結卻絲毫未減,才會又來到藥莊。

  「我要給你家姑娘看病,滾出去!」大夫也不再給英子好臉色。

  英子不甘想要理論,寶兒卻輕聲阻止,「英子哥哥,你先出去候著吧。」

  「可是……」他在,大夫就如此無禮,他若出去……他實在不放心。

  寶兒搖頭。「沒事的,你就先出去吧。」

  在寶兒的堅持下,英子只得出去,關門前,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頻頻看向寶兒,「寶兒姑娘,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情,你只要大叫就可以了。」

  「嗯。」寶兒點頭,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大夫看著英子不情願地關上門後,隨即笑了出來。「那男人在你身邊安插了一隻忠心的小狼狗,你別傷心,我看得出來,那男人絕對很在意你。」

  「姐姐,英子哥哥是好人,你不要罵他是狗。」

  大夫一驚,隨即笑道:「姑娘果真有雙慧眼,那好,我也不逗你了,咱倆相識一場,也算有緣,我叫陳蓁蓁。」

  陳蓁蓁?還有這天下第一藥莊?寶兒將兩者兜在一塊,隨即雙眸圓睜。「你就是塞北十三莊的主人?」

  對方一雙飛鳳媚眼一瞇,很是霸氣。「寶兒姑娘知道我?」

  寶兒點頭。「當然知道,金爺曾說過,買賣城是天下商人的必爭之地,而城中霸主非十三莊主人陳蓁蓁莫屬。」

  「哈哈哈,寶兒姑娘真會說話,這話我愛聽。」

  陳蓁蓁忍不住大笑,她那張傾國傾城的美艷臉龐,使得寶兒看得目不轉睛。

  寶兒心想,天底下真是再也找不出像她這樣的女人了,自信霸氣,名動天下,所掌管的十三莊號稱做遍天下生意,尤其還擁有能起死回生的絕妙醫術。

  陳蓁蓁察覺出寶兒看著她的目光既羨慕又悲哀,同為女人,這女孩又長得如此可愛精緻,她挺心疼她的。

  金勁蒼她聽說過,十三莊的人脈信息很廣,商場上的事情沒有陳蓁蓁不知道的,當時她經過金家的駝場,被誤認作大夫,她一時興起,將錯就錯,沒想到卻有緣認識這麼一位養在深閨的絕色美人。

  「寶兒姑娘,你犯的是心疾,心病還須心藥醫,我就是給你救命仙丹,你若還一味鑽牛角尖,就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陳蓁蓁握住寶兒的手。「養心丹你先服下,以後要多寬心,病才能好,如果長期鬱結於心,你這單薄的身體可承受不起。」

  寶兒落淚,顫著唇說道:「如果要這樣活著,那還不如死了好。」

  「什麼話!」陳蓁蓁怒斥,「難道你離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離開誰我都活得下去,就算卑賤過一生,我也無所謂,但世上只有一個他,這輩子識得他,有幸伴在他身邊,我就再也回不去過沒有他的日子了。」寶兒咬著唇,神情嬌弱動人,含淚的眸光卻透著一股堅毅。

  陳蓁蓁憐惜地歎口氣,看來她並不像外表那般軟弱,她有著為了愛可以粉身碎骨的決心了。「這又是何必?」

  「原先我只想一輩子守在他身邊,也曾哭著暗自決定,就算他以後娶妻,我也要將感情壓抑住,愛他就是看著他幸福美滿,但……」

  「做不到是嗎?」情啊,成就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人啊!

  寶兒抽噎著道:「是的,當我發現他有別的女人,我就受不了了……」她用力捶著胸口痛哭,「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姐姐,我真的不想這樣貪心,讓他為難呀……」

  寶兒的哭聲讓陳蓁蓁為之鼻酸,她安慰地拍撫著她的背。「好了,不要太過傷心,你的病還未痊癒呢!」

  「姐姐,我為什麼要這麼貪心?」

  看著寶兒自責又委屈的臉,連一向瀟灑的陳蓁蓁都忍不住紅了眼眶,看來這事她不能不管了!

  「寶兒,別哭。」陳蓁蓁雙手捧起寶兒的臉,替她擦去淚痕。「聽我說,你哭也沒有用,我只問你一句,你愛他到何種程度?」

  寶兒抬起淚眼,毫不猶豫道。「我願意為他活!」

  「為他活?」陳蓁蓁不解。

  「是的,為他死,那是最基本的,不是嗎?」寶兒的眼神穿透陳蓁蓁,看著不知名的遠方,美麗的小臉上表情淒迷。「我愛他,愛到可以忍受人世間最痛苦、最悲慘,甚至是最羞恥的事情,即使靈魂已經痛苦得想要立刻死掉,但為了愛他,我可以背負著這些痛苦活下去!」

  聽到這番話,陳蓁蓁震驚了,她沒有想過寶兒心中竟然有如此細膩深沉的情感,性格中見不得弱者受苦的一面立刻表現出來,她握住寶兒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放心,我來幫你。」

  「幫我?」寶兒看向她。「怎麼做?」

  「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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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11:52

第7章(1)  

  不同於來時的悲傷失望,金寶兒此時充滿信心,決定直奔向他的心。

  「英子,再快一點。」馬車快速奔馳著,車身都在晃動,寶兒的身子在劇烈顛簸中幾乎都快散了,她卻還是覺得太慢。

  既然那麼愛他,你不表示,肯定無法得到他,但如果你勇敢把對他的愛表達出來,也許還是不會有結果,但至少你試過了。

  蓁姐說的對,只會哭泣難過,什麼都不做,肯定得不到,只有主動爭取,才有得到他的可能。

  她敬他、愛他,想要一輩子陪伴在他身邊,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如果到頭來他還是無動於衷,到時她再死心就好了。

  寶兒放在身側的拳頭捏得緊緊的,偷偷在心裡祈求,老天爺求求禰了,讓他愛我吧!

  寶兒覺得全身都在發熱,知覺麻痺,有股很強的氣流一直往腦門沖,就在她覺得有點受不了的時候,馬車戛然而止。

  「嘶……」馬車停下的衝勢讓寶兒差點翻了個跟頭,幸虧她雙手及時撐住車中固定的茶几。

  到了?她的心跳得厲害。

  「寶兒姑娘,萬府到了,我們是在外面候著,還是讓我進去找金爺?」

  寶兒急喘一聲,雖然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可是最基本的禮數還是要守,她按捺住焦躁,盡量平穩地說道:「英子哥哥,我們還是在外面等吧。」

  等待,是最耗費心力的事,她覺得勇氣正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竟開始飄起雨絲,看天色漸漸變暗,今夜是不可能冒雨趕路工吧,大概會留宿在金家城中的別邸。

  想到這裡,胸口又是一陣痛,別邸是否有別的女人在等他?

  眼眶不自覺又蓄滿了淚,她眨了眨眼,終於,萬家大門前傳來動靜,她急忙掀開窗簾,可當她見到眼前的情景,臉色倏地刷白,下意識緊咬著唇。

  那是一名美麗的女子,溫雅高貴,一舉一動都顯示出她良好的出身,她深情的視線,癡癡地落在金爺的身上。

  金爺的目光向馬車看了一眼,又似乎只是無意地一瞥,不管怎樣,他都不在意她,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位姑娘給佔據了。

  寶兒看到他神色溫柔地貼在她耳邊,不知對她說了些什麼,那位姑娘的臉蛋瞬時紅透,嬌羞地低頭甜笑。

  接著她看到姑娘解下右手上的一根紅繩,雖然害羞得要命,還是拉過他的手,輕輕綁在他的左手腕上。

  寶兒頓時屏住呼吸,時間過去好一會兒,她因為憋氣而胸口疼痛、腦袋發暈,好不容易回神,用力深吸一口氣,卻發現他沒有解下紅繩的意思。

  見他們相視而笑,寶兒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在崩解。

  終於,他與那名女子道別,轉身走向馬車,柔情一掃而空,只餘冷漠。

  雖然臉蛋已經被淚水浸濕,但寶兒卻死咬住嘴唇,不願讓自己哭出聲。

  她不斷鼓勵自己,寶兒,沒有關係的,不要哭,不可以現在就認輸!

  她猛吸一口氣,胡亂用手抹掉淚痕,告訴自己一定可以平靜面對,她一定要讓他看清自己的心。

  可當他的身影一出現在馬車中,她的嘴巴就背離了她的理智。「她送你定情的紅繩,你沒有拒絕。」

  金勁蒼的表情冷硬。「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寶兒努力調整情緒,低聲道:「對不起……」

  他看向她低垂的腦袋,眼中滿是痛楚和憐惜。「大夫怎麼說?吃藥了嗎?」話一出口,他才驚覺到自己的口氣太過關切,輕咳一聲,刻意又壓低聲音,「身體是你自己的,如果你都不在意的話,旁人是不會有多餘的心力來關心你的。」

  原來剛才他的體貼只是她的錯覺,她掩不失望的哞,如果失去了他,她又何必在意自己的身體?

  「金爺,剛才那位小姐……」

  「是我訂親的對象,三日之內我就會下聘。」

  聞言寶兒的力氣像瞬間被抽光似的,神情恍惚,身子晃了9晃,金勁蒼見狀及時扶住她,明明心裡擔憂如焚,卻硬是壓抑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沒事。」她氣他,卻又貪戀他胸口的溫暖,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不曾與她如此接近了。「金爺,她真的是你心上的那個人嗎?」

  「嗯。」

  「你真的要娶她?你確定娶了她,你們就會幸福?」她聽著他的心跳,規律而緩慢。

  「嗯。」他仍是不冷不熱地低哼。

  「如果娶了她,我會傷心而死,你還會娶她嗎?」

  他的心瞬間像激起了凶浪,跳得猛烈,而他的動作更是兇猛,他毫不憐香惜玉,雙手死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推離懷抱,扭曲的臉逼向她,大吼道:「金寶兒,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我和大娘費了多少力氣才將你養到這般大,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對得起我們嗎?」

  「那你又為何這樣對待我?你的真心呢?你對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寶兒雙目含淚,楚楚可憐地回視他。

  「沒有!」金勁蒼毫不猶豫地咆哮出聲。

  「你撒謊!」寶兒攀住他的手臂,「金爺,寶兒求求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不要做出讓三個人都不幸福的傻事。」

  他心中一窒。「等你大些,就會分清楚什麼是愛,什麼是依賴……」

  「我明白,我現在就明白!」寶兒昂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苦苦哀求。「金爺,求你不要離開寶兒,寶兒從失去雙親後跟著你,寶兒的天就是你,沒有你,寶兒會活不下去的!」

  金勁蒼閉上眼。寶兒的話,印證了他心中的想法,他已經忍了這麼久,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

  下定決心後,他緩緩掰開她的手指。「我們之間只有親情,你錯把自己對我的依賴當作愛情,如果我真的跟你在一起,有一天,當你遇到自己真正愛的人,你會恨我的。」

  「不,不是那樣的……」寶兒哭到哽咽。

  他沒辦法再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裡,「我心煩,到外面淋淋雨,冷靜一下。」

  說完,他推開她,轉頭下車,走向雨幕。

  寶兒被推倒在地,撞到了桌腳,好痛,卻比不上她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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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里雅蘇臺從來沒有在這個季節下過如此猛烈的暴雨,窗外狂風橫掃,陰暗到黑紫的天空不時電閃雷鳴、轟天巨響,讓本就沒什麼睡意的金勁蒼翻身下床,打著赤膊呆坐在雲龍紋坐榻上。

  暗暗的夜,他也不點燭,呆呆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內心彷彿已經成了一個冰窟窿。

  不久前淋了一身雨,明明已經泡過熱水澡,身體還是冰冷,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身冷,卻對心中的寒凍束手無策。

  那從骨子裡透出的寒冷隨著血流一陣陣衝向腦袋,刺得他眼辣鼻酸,他卻不能也不可以流下一滴淚。

  心中有個模糊的東西正在蠱惑著他。

  算了,投降吧,既然她現在死心眼地認為對你的感情就是愛,何不趁她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佔有她、圈禁她,讓她成為你的禁胬。

  這樣,就算有一天,她幡然醒悟,他並非她的真愛,也已經犬遲了。

  只要留住她的人,哪怕是軀殼,他都會幸福吧?

  不,不該是這樣的!寶兒應該有選擇的權利,那如果她現在要的他,正是她的正確選擇呢?他願意冒險嗎?她又能承受選錯的後果嗎?

  曾被冰水傷過的身子,因為陰雨天的緣故一陣陣抽痛,金勁蒼的拳頭緊緊摀住膝盞,內心天人交戰。

  寶兒啊,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正當金勁蒼左右為難的時候,大門突然被用力推開,他就著幾近無光的廊燭瞇眼打量來人。

  金寶兒被雨水淋得全身濕透,亂髮黏貼在她蒼白的小臉上,透明的水珠子順著髮絲滴到她的睫毛上、臉上,順著脖頸沾濕她的白衣,她凍得嘴唇發紫,嬌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

  增僅著褻衣的她,像是被狂風暴雨凌虐過的小花,楚楚可憐,淚意盈盈,她悲傷的眸子癡癡地凝視著他,極為緩慢地伸出纖細的手臂,她蠕動了一下唇,初時只發出嘶啞的哼聲。

  他的手由拳變掌,幾乎要捏碎自己的膝蓋。

  「金爺,寶兒……寶兒好冷……」

  他的視線早已收回,只是冷冷凝視著地面,「回去!」

  「金爺……」

  「我叫你回去!」他大吼,再一次失控。

  她沒被嚇走,咬咬唇,暗自下了決定,就算用一百匹駱駝也拉不回了。

  「寶兒,為了我傷身傷心都不值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聽我的話,快點回去,記得要換上乾淨的衣服,躲到被窩裡好好睡上一覺。」他自覺失態,緩下了口氣。「等明天醒來,一切就會雨過天青,你也會跟著想明白了。」

  「不!」她緩步走向他,外頭風雨咆哮如狼嚎,卻也抵不過她內心的飄搖。

  都說苦難會讓人在瞬間長大,寶兒向來是最軟弱的孩子,當她不得不為自己的愛情戰鬥時,她也會丟掉自個兒身上的稚氣,因為她要保護的,是她今生賴以生存的愛情。

  「金爺,寶兒與你相處了十幾年,你從來都是依著我、寵著我,我只要當個被你呵護的乖娃娃,我的一切都由你決定,我不曾反對過什麼。」

  「我都是為了你好!」她究竟知不知道?只要是為了她,他甚至可以掏心挖肺,放棄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寶兒向他一步步走近,苦笑著,眼角卻墜下一串晶瑩的淚珠。

  「你哪裡都好,人長得好,性子也好,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但就是有一點不好,就是你太固執,你自認為對我的好,難道全部都是對的嗎?」

  最後一句,寶兒以從未有過的嚴厲口氣大聲說出,那時,正有一道閃電閃過,隨後一道巨雷轟隆隆,幾乎震破了天際。

  他驚住,怔愣望著她暗夜中的絕美臉蛋,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似乎是為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而不惜一切……

  「金爺……」她輕柔地解下繫帶,素衣落地,堆在腳踝,兩條細白的長腿從衣堆中走出,她渾身赤裸,潤白的雪肌在暗處閃著微光。

  她款款走到他面前,他被動地抬起頭,黑濛濛的一片,只有她那雙碧藍深情、閃著淚光的大眼睛,特別清晰。

  她抓著他的手,他感覺到她掌心的溫度,她的小手雖然冰冷,卻緊張得出了汗,微微顫抖著,膽怯卻又勇敢地將他的手引導到她柔軟的胸口。

  他的呼吸頓時急促,喉嚨困難的嚥著口水。

  「如果這樣可以證明我的心,我心甘情願為你所有。」她閉上雙眸。「我要的就是你,這樣,你就不用怕我後悔了。」這樣足夠證明了吧?她願意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給他!

  金勁蒼的理智瞬間回籠,猛然甩開她的手,站起身背對她。「寶兒,你失態了。」

  她上前一步,從背扁抱住他。「是,我不知羞,我臉皮厚,可我再也想不出別的方法了。」

  他的背是如此寬厚溫暖,小時候,她愛讓他背著,長大了,她總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看著……

  她多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想靠就靠,想賴就賴。

  金爺就是她的一切,為了他,就算赴湯蹈火,她也在所不惜,如果他真的不愛她,她也就沒有生存下去的意義了……

  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背,低求著,「求你別推開我,我好愛好愛你……」她明明知道真愛並不一定要佔有,只要他過得好,她就應該心滿意足,可是真的好難……

  老天爺,就讓她幸福一次吧!

第7章(2)  

  可老天爺,對她始終都是殘忍的——

  金勁蒼揚起脖頸,抑住眼中的濕意,他的手緩緩地放在她冰冷的小手上,她內心一喜,可他的下一個動作卻讓她的喜悅瞬間消逝,因為,他毫不猶豫地拉開了她的手。

  他不要她?

  寶兒不讓自已有後退的餘地,就在他還沒有脫身的時候,她不知打哪來的勇氣,讓她不計一切後果,使力將他推倒在床,全身赤裸的她直接趴在他身上。

  嘴唇依然蒼白,但臉頰卻泛起不尋常的嫣紅,她意亂情迷的眸中寫著誓不後悔,與她如此堅定的動作呈現對比的是那不停顫抖的嬌軀。

  金勁蒼沒辦法抵擋眼前的誘惑,她是他最心愛的人,他突然像著了魔似的,大手不受控制,揉上她因為趴伏而更顯豐潤的雪乳,她蹙緊眉,那一瞬間她兒不可見地瑟縮一下,一抹羞澀閃過她的眸子。

  他沒有漏看她的細微反應,知道她其實根本沒準備好,只是一時被逼急了。

  天啦,他到底在幹什麼?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女孩,他怎會對她做出如此混賬之事?

  自責愧疚像是陡起的巨浪淹沒了他,讓他再也沒辦法承受。

  此時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推開她,讓她死心。因此,他忽略了自己的力道,幾乎可以說是用盡全力推開她,她嬌弱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飛跌至冰冷的地上。

  此時的他早已亂了心神,一心只想離開有她的房間,哪裡還有心思在意她的情況,他急忙抽起搭在衣架上的外袍,胡亂披在身上後便疾步離開。

  被摔在地上的寶兒茫然地抬起頭,她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她,只覺得又冷又痛。

  也許受了傷,但她不知道究竟是哪裡痛,因為再痛,都比不上她此時如墜冰窟的劇痛,她想要抱住自己,卻沒有力氣。

  她只來得及看見他離去的背影,而剩下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心碎。

  一滴冰冷的淚滑下,她哀傷欲絕的自言自語,「蓁姐姐,看來,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她已經作賤自己成這樣了,他還是無動於衷呀,倏地,她口中泛起苦味,苦到了極致,她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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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嗩吶鑼鼓齊鳴,歡快喜樂的樂音幾乎要震破看熱鬧的路人的耳膜,觸目所及,皆是紅艷一片,喜氣沖天。

  新娘的送嫁隊伍沒有個十里也有八里,綿延不絕,幾乎佔據了城鎮的主街。

  在隊伍正中央,十六人抬的紅鸞大轎子,轎幔花紋繁複厚重,轎身上的鸞鳳和鳴紋飾巧奪天工,光喜娘就前前後後跟著四人之多。

  如此奢華盛大的場面,只因是烏里雅蘇臺的兩大巨賈聯姻,萬家和金家在本地的勢力不容小覷,老百姓又是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鑽,金家的主事可是個神秘爺,大家向來只聞其名,現下金勁蒼娶親,百年難有這種機會可以親自見到他的模樣,情景可說是盛況空前。

  可大家伸長了脖子,將十幾里的長街圍個水洩不通,硬生生在大太陽底下干晾了好幾個時辰,眼見新娘子的花轎都快進金家的門了,卻還沒見著金勁蒼的影子。

  沒有新郎,成什麼親?難道真要新娘子抱著公雞拜堂不成?

  萬家好歹也是個大戶,商場上也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真的願意如此委屈自家的閨女?

  事實是金勁蒼向來謹慎,這次也是花了一番力氣,才說服萬家同意他不上門迎娶,但現在新娘已經到了家門口,他不可再敷衍了。

  「金爺,花轎已經到門口了!」英子推開房門,顧不得迎面而來的濃臭酒氣,他快步走向趴在大桌上,正睡得昏天暗地的金勁蒼。「金爺,醒醒!」英子用力搖了搖他的身子。

  金勁蒼只是稍微動了一下,大吼一聲,「別吵我!」換了個姿勢,喃道:「寶兒、寶兒……」又抱著酒罈子,繼續昏睡。

  「金爺,你這又是何苦?」英子無奈地搖搖頭。

  將寶兒姑娘送回駝場後,金爺就用最快的速度向萬家老爺子求親,得到應允後,置辦彩禮、購買成親的用品,他都事必躬親,除了公事,他幾乎將全部精力都放在這場婚禮上。

  英子私下裡怨他無情,哪知就在成親前一晚,他不知道在哪裡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後胡亂脫了外衣,又去酒窖搬了十來罈酒,然後就關在寶兒姑娘的房間裡,繼續喝到天明。

  見主子落魄的模樣,頭髮雜亂,臉色蒼白,下巴長滿鬍髭,房中到處都是他嘔吐過的痕跡,渾身惡臭難當,英子是又氣又憐,還真不想叫醒他,就讓他這樣睡死過去,逃婚算了。

  但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英子無奈,只能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往金勁蒼的臉上一潑。「金爺,你可別怪英子,自己惹的事就要自己收拾。」這次就算他雨怎麼想幫主子,也是有心無力了。

  「是誰?」金勁蒼含糊問道,抹去臉上的水漬,無神的雙眼佈滿血絲,迷茫地望著英子。「噢,是英子啊……」他抽抽鼻子,立刻浮現厭惡之色,掩鼻道:「英子,你昨天是不是喝酒了,怎麼這麼臭?趕緊去洗洗。」

  做賊的倒喊起抓賊了!「哎呀,我的金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英子二話不說,硬拖起他往長鏡走去。「你看看,新娘子都到家門口了,你還這個樣子,金爺,你的精明都到哪去了?這還是你嗎?」

  金勁蒼讓英子扶著,好不容易站穩些,當他抬起頭,看著鏡中自己頹廢的模樣時,心頭猛地一震。

  鏡子裡的那個人滿臉苦楚,不過一夜之間,鬢間便生出細碎的白髮,那人真的是自已嗎?

  英子歎了口氣。「金爺,夫人已經到門口了,喜服也給你備在榻上了,英子去外面等你。」說完,他放開手,確認主子自己可以站穩後,便準備離去,關上房門前,他有些不忍心地又看了主子悲淒的表情一眼。

  英子在房門外沒有等多久,金勁蒼便簡單洗漱好走了出來,這一瞬間,他突然希望主子能反悔,可當他看到主子穿著一身大紅喜服時,英子知道,這輩子,主子和寶兒姑娘,恐怕有緣無分了……

  金勁蒼每走一步,心中便後悔一分,但他已不能回頭了,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不能退縮。「走吧。」

  千瘡百孔的心,他可以用華美的喜服遮蓋,即使多麼想將寶兒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他也會裝作雲淡風輕,故意忽略自己的感情。

  昨夜,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徹徹底底,可是他已傷了她,不敢再奢求她的原諒,更何況他要對萬姑娘負責,他的愚蠢,就用這輩子的悔恨和煎熬來懲罰自己吧,只要寶兒過得好,他寧願自己萬劫不復!

  他帶著英子走了出去,迎面便是歡天的喜樂,早已等不及的喜娘帶著慣有的諂笑,爭先恐後地奔到他面前,拉著他的衣袖急急往外拖。

  「我的爺啊,你再磨蹭下去,大好的吉時都要被你錯過了,委屈了新娘子事小,這娶婦娶富,要的就是討個好綵頭,你這是跟自己過不去呀!」

  「對呀,金爺還是快點兒,別耽誤了良辰吉時,樂隊、獅隊,還不趕快動起來!放炮仗!」

  不管週遭多麼熱鬧,金勁蒼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臉上堆著假笑,隨意被人擺弄。

  他執著紅綢帶,引著新娘來到堂前,他強勁有力的手緊捏著紅色綢帶,越捏越緊,他的心也跟著越縮越緊——

  「一拜高堂!」

  不!他不應該在這裡!

  他的動作比思緒還快,驀然轉過身。

  正在唱禮的司儀驚愕地張大了嘴,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愣在原地。

  「金爺?」跟在身後的英子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金勁蒼的內心正在天人交戰,神情激動,呼吸急促。走?還是不走?

  正在他猶豫之際,一個男人騎著馬,猛衝到門前急停,迅速下了馬,不管三七二十一,撞開眼前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金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寶兒?金勁蒼恨自己的直覺,更希望所擔心的並不是真的。「什麼事?」他抓著紅綢帶的手,青筋暴突,虎目怒睜,下頷緊收。

  「姑娘,是姑娘……」

  「什麼姑娘,你倒是一口氣說完呀!」英子也急得跳腳。

  金勁蒼頓時僵在原地。

  來人顧不得喘氣,聲嘶力竭地吼道:「寶兒姑娘被駝子踩到了胸口,吐了好多血,大夫說、大夫說——」

  英子正要上前揪人,逼問大夫究竟說了什麼,突然身邊一陣風刮過,再抬眼看時,金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門口。

  「大夫說,寶兒姑娘保不住了,再不去看,就晚了!」

  「你們這群廢物,是怎麼看著寶兒姑娘的?寶兒姑娘要是有個好歹,我們都別想活了!」英子吼道,心裡其實很想跟金爺一起回去看看情況,但這裡的大爛攤子一定得有個人留下來收拾。

  新娘最先反應過來,揭開蓋頭,就要去追金勁蒼。「金爺!」

  不過她才跑了幾步,就被英子攔下。「萬姑娘,今兒個對不住了,這是金家的家事,姑娘不方便插手,你還是先請回吧,金爺日後定會給姑娘一個說法。」

  可憐萬姑娘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她咬著紅紅的嘴唇。淚水不停滑落。「金爺……」

  她突然有種預感,這大概會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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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12:48

第8章(1)   

  金勁蒼心急如焚,恨不得有翅膀,能讓他馬上趕到寶兒身邊,悔恨和痛苦像燒紅的烙鐵和堅冰,交互折磨著他的心。

  他腦海裡全是她,天真的她,貼心的她,溫柔的她,痛蕾的她,流淚的她,乞求的她,絕望的她……

  他是個混帳,天底下最沒用的男人!如果、如果她真的……真的就這麼走了,他怎麼原諒自己?

  他一直以來的堅持,現在看來是多麼愚昧可笑,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是個男人,為何如此沒擔當?

  她就算以後不愛他了又怎樣?只要她活著就好,她要什麼,他都會給她,就算她要離去,他也可以在一旁默默地照顧她。

  只要她活著,以後能時常看到她就好……

  寶兒,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他用鞭子瘋狂抽打身下的馬兒,雙眼只專注於前方的道路,他什麼都感覺不到,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就是盡快趕到她身邊,請求她的原諒,請求她嫁給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到金家的牧場,劉大娘已經帶著幾個人在外面候著他了,他隨即下馬,卻不敢看劉大娘悲淒的臉。

  「是你,都是你!如果寶兒出了什麼事,你要還我的寶兒來!」劉大娘邊哭邊用手捶打他的胸口。

  金勁蒼任她捶著。「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拿命來還的。」他苦澀道。

  「還是先讓金爺去看看寶兒姑娘吧!」斯琴扶過情緒激動的劉大娘,劉大娘哭得肝腸寸斷,幾乎要暈過去,斯琴急忙叫其他女工把她送回房休息。

  「金爺,快跟我來!」

  金勁蒼突然害怕了,一路上急迫想要見到她的心情,在這一刻竟然開始退縮,他怕看到她的樣子,怕知道她的狀況後他會崩潰。

  在斯琴的連聲催促下,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跟著她,一邊聽她說寶兒是怎麼出意外的。

  「寶兒姑娘自那日回來後,精神就恍恍惚惚的。」

  是他害的。

  「因為金爺的婚事,這裡被抽掉不少人手,有十幾匹駱駝脫了掌,寶兒姑娘就幫著工人們熬胡椒水灌駱駝。」

  那麼危險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他偏要舉行婚禮,怎會由她去做?

  「誰知道這些駝子正好發情,兩隻公駝打了起來,後來駱駝群亂成一團,工人們去趕駱駝,寶兒姑娘就自己去給駱駝灌藥……金爺,寶兒姑娘平時不是這麼莽撞的,這……」這不是找死嗎?但斯琴沒把最後一句說出口,只是用譴責的眼神含蓄地瞄了金勁蒼一眼。

  金勁蒼的雙拳緊握,指甲都嵌進了肉裡。

  「寶兒姑娘力氣小,沒法制住住駱駝,就這麼被一腳踩在胸口上,當場吐了好多血,唉,寶兒姑娘昏迷到現在還沒醒過來……」斯琴歎氣,推開房門。「大夫去藥房煎藥了,你先進去看看她吧。」

  被斯琴推進滿是濃重藥味的房間,他的心,猛然像被什麼狠狠撞到,痛到窒息。

  當斯琴關上門,他有些虛軟地靠著門板,閉了閉眼睛,重新調整呼吸,而後睜開眼,看到遮擋內室的白絹屏風印出她模糊的身影。

  他走向她,每走一步,心就往下墜落一分。

  終於,他來到床前,垂落的輕薄紗帳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伸出手,竟顫抖不已,但隨即心一橫,撩開紗帳——

  他頓時倒抽一口氣,幾乎要咬碎了牙,他可憐的寶兒,小臉白得像紙,本就巴掌大的臉,現在瘦得下巴更尖了,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像是早已沒有了呼吸。

  他抖著手湊到她的鼻下,感覺到微弱的氣息後,才狠狠呼出一口氣,這才發現,一直憋氣的胸口,竟像火燒般地疼痛。

  坐到床邊,視線一刻都不敢離開她。

  他的手來回摩挲她的臉蛋,描畫她的黛眉,順著挺翹的鼻樑,來到以前時常帶笑的眼梢。

  她以前那麼愛笑,笑得那麼可愛,怎麼現在像個破布娃娃一般毫無生氣?他眸底驟然湧上淚水,握著她纖弱的肩頭泣道:「寶兒,睜開跟,是我啊,我回來了。」

  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想要握起她的手,想要感覺到她指尖的觸摸,哪怕只是微微動一下也好,可她的小手卻從他手掌間滑落,無力地垂下。

  此時的悲慟像是恐怖的黑洞,讓他再也沒有辦法忍耐。他緊緊抱著她,臉埋在她柔軟的髮絲中,放聲痛哭。

  「寶兒,對不起,是金爺錯了,我不該辜負你的心意,不該讓你如此傷心。」

  事到如此方知悔,最可悲的是,回頭才發現悔也是悔晚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就算要我賠你一條命也好,只要你睜開眼看看我,一眼就好……」

  原來大男人也有氣短的時候,以前是傲悍作風,為了自己的理想也可以拋棄所有,可遇到這麼一個小女人,命中注定的剋星,他就算膝下有黃金,也會為她跪,鬼門關難闖,也會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他可以什麼都依她,前提是,這一切要來得及才行。

  他想要她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他,想要她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打轉,想要她無論做什麼都想著他,甚至要他捨去男人的尊嚴,窩在她懷裡撒嬌也未嘗不可……

  他想……他什麼都想,卻換不回她的一眼。

  「寶兒,你為什麼還不醒?」

  他真的流了這麼多眼淚嗎?怎麼會連她的臉都瞧不清了?寶兒的臉怎麼了?怎麼這麼紅?

  淚流到嘴角,除了苦澀,竟還有腥味,他苦笑,這才知道。他又為她流下了血淚。

  「寶兒,如果你不醒,我也陪著你好嗎?」他極為小心地將她抱起,將她嬌小的身子密實地環抱進懷中,讓她緊緊貼著他,感覺到她微弱的心跳,他將臉湊過去。「金爺答應你,這一世,再不與你分離……」

  他的世界,只要有她就好,既然她不願醒來,他就陪她一起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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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不過幾個月沒見,金爺竟憔悴成這般模樣!」一個帶著幾分鼻音,非常輕慢的妖嬈女聲驀然在耳邊響起。

  金勁蒼不願理會,依舊閉著眼,催眠自己將所有紛雜事物拋卻在外。

  但女人明顯不願放過他,嬌笑兩聲,腳步聲起,似是往他逼近幾步。「看你這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想必也不需我的開導了,好吧,多說我也怕沾了個落井下石的臭名,金爺的性子我也算知道一點。」

  陳蓁蓁見對方絲毫無反應,不在意地一笑,畫著濃重眼妝的媚眼中波光流轉,似是有幾分算計,略想一想,方啟紅唇。「金爺,你不好奇我是誰,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又怎麼會在寶兒姑娘的房間裡嗎?」

  寶兒!一聽到她的名字,他雙拳握緊,驀地睜開雙眸。

  眼前的女人非常美艷,濃妝艷抹卻不俗氣,風采迷人,是個絕世美人。

  此刻,絕世美人正看著他,目光有點挑釁,還有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金勁蒼略瞇眼,在腦海中搜尋這張見過一面就絕對不會忘記的臉,接著又再看她一眼,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你是那位女扮男裝的大夫!」

  陳蓁蓁讚賞一笑。「金爺果然好眼力。」

  不過她忽男忽女的打扮,難免令人起疑,他立即站起身,將寶兒擋在自己身後。「你究竟是誰?接近我們又是為了什麼?」

  「我是誰你竟然不知道?」陳蓁蓁神態自若,根本不將金勁蒼嚴厲的質問當一回事。

  她的眼光有意無意地飄向他身後的寶兒,他隨即像保護稚兒的母親,移動身體,擋住她的視線。

  陳蓁蓁掩嘴輕笑。「你這段時間,哪怕只有一點關心寶兒姑娘,也不會不知我是誰啊!」看著金勁蒼極為自責內疚的表情,她決定不再折磨他。「我是十三莊的主人,買賣城的陳蓁蓁。」

  這名字讓金勁蒼驚訝得猛然抬起頭來。

  中俄邊境商埠買賣城,想要在那個地方混下去,駐守的官商也許可以馬虎,但天下無生意不做的十三莊主人,卻是一定要結交的。

  她就是那個名動天下的陳蓁蓁?

  「與寶兒姑娘相遇,也算是有緣,我本是隨興之人,與人結交,全憑個人喜惡,寶兒姑娘很討人喜歡,看她為一個笨男人傷心難過,把我的正義感全挑起來了。」

  那個笨男人……是在說他嗎?

  「你放心,她的傷不重,在我醫聖的手中,死人都可復生,更何況是這小小的踩傷!」

  「那為何她還是不醒?」他癡癡地望著寶兒沉睡的臉,心中因為陳蓁蓁的保證而升起無限希望。

  「知道我們大夫最怕遇到的是何種病人嗎?」

  金勁蒼搖頭不語。

  「將死之人,可死馬當作活馬醫,醫得好,就是大夫的造化,屆時,名聲傳播,就可做個神醫,死了,也能說是盡力而為,命數如此,但唯有這明明醫得好,但內心已經關閉,自求死路的病人讓人無奈。」

  她當初是教寶兒用苦肉計,但可沒教她用自個兒的命來換,如今成了這副模樣,她也很為這傻姑娘心痛。

  金勁蒼坐回床邊,來回輕撫著寶兒的臉頰。「你的意思是,寶兒因為怨我、恨我,不願意再活下去嗎?」

  「心病還需心藥醫,原先,她只是胸中鬱結,你這大男人卻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傷她至深,現在她這個樣子,你就是再後悔她也好不了了!」

  陳蓁蓁重歎一聲,作勢轉身欲離去,卻讓他的話止住了腳步——

  「我來之前,你都沒有走,如果早知道她救不了,你不會等下去。」

  這男人果然精明,看來與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實在沒意思,還不如直截了當的言明。

  「法子是有,而且簡單,但結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證。」

  要是如此簡單便如了他的願,那寶兒以前的苦都白受了,男人很賤的,一定要給他們一點教訓,深深記在心裡,下次才不敢再犯!

  陳蓁蓁將視線落在寶兒身上。「你們要知道,世間美好的東兩,都不會白白得來,沒有傷痛,就得不到永恆,若連這點苦都吃不得,你們是沒福份幸福到老的。」

第8章(2)  

  突地,她似乎看到寶兒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再定睛一看,寶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她心想大概是自己看錯了吧,於是又拉回視線續道:「無陳蓁蓁向來喜歡雪中送炭,金爺千萬要記得我的好才是。」

  金勁蒼正想問她,這麼幫他們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沒想到她竟自己先開口了。

  這個女人真聰明,知道此時救寶兒等於也救了他一命,日後她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要他報恩,他都不得不答應。

  「得不到後,方知沒有的滋昧,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究竟是什麼。」

  金勁蒼笑得蒼涼,黑眸含情脈脈地看著寶兒。「以前,我認為對她好而拒絕她,其實我只是自私,想要先保護自己,但如今才明白,與失去她相比,自己真的沒有那麼重要,有她才有我……」

  他的癡情讓陳蓁蓁也忍不住心生悲憐,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那好,我就救她。」

  「多謝姑娘。」金勁蒼的視線依然沒離開寶兒,他握著她微微發涼的小手,內心持續呼喚著她的名字。

  寶兒,你一定要好起來。我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了!

  陳蓁蓁從袖中掏出一隻碧綠色的玉瓶。「瓶中的藥叫做同心,每日一顆,她的病痛便會轉移到你身上,她有多痛,你就會感受到同樣的痛苦,到她即將病除之時,你的痛苦會翻倍增加,到她大愈,你的命還留不留得住,就是你的造化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日已完,明……」

  怎料她話還沒說完,金勁蒼就搶過瓶子,伸手倒出數顆往嘴裡送。

  「你瘋啦!」陳蓁蓁大喊著奪回瓶子,「多一顆便是多一份的痛!」

  「哈!」金勁蒼笑到流出淚來。「我就是要更痛,這樣心裡才會舒服。」

  「你……哎,不管你們了!」

  陳蓁蓁甩袖。被這對苦情鴛鴦打敗。他們這是何苦來哉,非要這樣傷身傷心才叫愛的癡嗎?

  「她日常吃的藥中,有配合你這同心的藥,兩者相互轉換,所以你這段時間要與她赤身相擁而眠,記得。」

  金勁蒼最後根本沒聽到陳蓁蓁離開時的關門聲,因為鑽心的疼痛猛然向他襲來,他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趴跌在寶兒胸前。

  疼痛從心中爆開,一陣強過一陣,迅速竄向四肢百骸,血液彷彿也跟著沸騰灼燒,身體無處不痛,讓他眼前忽黑忽白,現實與幻覺交錯著。

  他喘著粗氣,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腳,用最大的意志力剝掉身上的衣服,他試著側身躺向她,可如此簡單的動作都幾乎要了他的命,冷汗不斷從額上滑落,他顫抖著手,掀開她的被子。

  謝天謝地,她並沒有穿衣服。

  他再想不了其他,原本撐著床榻的胳膊一軟,重重摔在她身側,他努力抗拒一波波的劇烈疼痛,用眼神確定她並沒有被他壓到。

  「不要怕,寶兒,不要怕,我們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用盡全部的力氣緊緊抱住她。

  原來,她的痛是那麼深,這就是她的痛。

  「沒關係,以後你的痛,都由我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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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蓁蓁的醫術果然高明,寶兒在第五天就甦醒了。

  可本來歡欣鼓舞的眾人隨即就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寶兒雖然人清醒了,但卻像丟了魂一般,整日呆呆的,問她什麼都不答,餵她吃飯她就吃,叫她睡覺她就睡。

  陳蓁蓁看過後也連連歎氣,心痛的告訴金勁蒼,也許以後寶兒就是這樣了。

  一個活死人?不!金勁蒼無法接受,他不顧陳蓁蓁的勸告,繼續食用同心,甚至加重藥量,日復一日忍受著噬心的痛苦。

  「金勁蒼,你這樣做無濟於事,藥本來是可以治病的,不過藥是三分毒,你食用過量,不但救不了寶兒,連你的命也會賠進去。」

  門板被敲得砰砰亂響,隨即是陳蓁蓁嚴厲的警告聲,劉大娘和英子也跟著苦苦相勸,但被閂上的門絲毫沒有打開來的跡象。

  絕望一點一滴侵蝕著他的意志,連日來的痛苦折磨讓他的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但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他都緊緊抱著寶兒。

  「寶兒……」他癡癡地看著她,抖著手,為她將頰邊的落發拂到耳後。

  她現在對他終於有一點點反應了,會在他叫她名字的時候轉動一下眼珠,但很快又恢復面無表情,似乎她的靈魂已不再是叫做寶兒的人。

  看她這樣,他心如刀割。

  「告訴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告訴我!」他雙手握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他崩潰大吼,再也沒法欺騙自己。

  因為內心煎熬,再加上服藥,他時常痛到整個人縮成一團,而今日似乎比往日更嚴重,他感覺到血液比以前更加熱燙,像是煮沸的水想要穿皮湧出,突地,一股惡腥衝過喉頭,向七孔奔竄。

  「喝啊!」他厲吼一聲,鮮血頓時從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噴出,噴灑到寶兒身上。

  寶兒呆愣著,小臉也被濺上鮮血。

  「金勁蒼,快開門!」

  「金爺,你怎麼了?沒事吧?」

  外面的人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英子更是急得不得了。

  「你們趕緊撞門!」陳蓁蓁冷靜下令。

  大家合力把門撞開後衝入室內,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金爺!」

  英子正要衝上前查看情況,卻被陳蓁蓁攔住。「別動,你們看寶兒。」

  金勁蒼並沒有昏過去,雖然失血過多,但他還保持著一絲清醒,他的眼皮跳動得厲害,感覺自己隨時都會失去意識,但寶兒在盯著他看,雖然她的眼神很陌生,但他知道她逐漸在恢復神智。

  「金寶兒,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敏銳察覺到寶兒的變化,陳蓁蓁決定用言語刺激她。「金寶兒,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可以為了愛他,背負著屈辱痛苦活下去,現在他回心轉意了,他的心完全屬於你了,你卻要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嗎?」

  寶兒的眼睛眨動了好幾下。

  「寶兒,我的寶兒,你心中只有金爺一個人嗎?大娘算什麼?你不知道我多傷心嗎?」劉大娘泣不成聲。

  英子也哭出聲來,用袖子不停擦著眼淚。「寶兒姑娘,金爺知道錯了,你好好看看他呀,他快不行了,你的痛苦,他都受了,這樣你還不能原諒他嗎?」

  寶兒突然開始流淚,她怔怔地看著金勁蒼,緩緩抬起手。

  「寶兒,逃避只會讓你們不幸,如果勇敢面對,幸福就會在你手上!」陳蓁蓁希冀的目光落在寶兒身上。「寶兒,勇敢一點!」

  「寶兒……」金勁蒼沙啞低喚,大手握住她的手,放至他臉側。

  一滴淚從寶兒眼中滑落,落在他蒼白脫皮的唇上。「你……你好瘦……」

  好久沒有說話的她嗓子干痛,她用力吞了口口水,慢慢眨眨眼睫,感覺漸漸回籠,感受到掌下的肌膚乾澀冰涼,她的心猛然,抽痛。

  「你……怎麼頭髮都白了?」他看起來糟透了,雙鬢的髮色全白,瘦得不成人樣,只有那雙黑眸,好溫柔好深邃。

  他也哭了,唇微顫,力氣用盡,只能用氣音說道:「寶兒,我愛你……」

  「哇啊!」聞言,寶兒猛地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捶著他的,胸大哭,「你好壞,你知不知道你好壞!你趕快好起來,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

  「好,以後一切都聽寶兒的。」金勁蒼嘴角漾起溫柔的笑,如釋重負。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6 12:13:48

第9章(1)  

  窗外電雷交加,暴雨傾盆,金勁蒼在黑暗中歎了一口氣,明白今天又將是一個既甜蜜又折磨人的夜晚。

  他靜靜等待著,沒多久,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又關上,來人憋住氣,躡手躡腳地摸到他床前,像往常一般,先是站著觀察他,覺得他「睡得很熟」後,這才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小人兒動作很快,沒驚動到他,也不侵佔他的地盤,只將嬌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拉過被角蓋在身上,像只小白兔,乖乖縮在他腳邊,等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近他些,便再也不動了。

  他靜靜地躺著,直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他才起身。

  她的嘴角掛著安心的甜笑,安安靜靜的小人兒,奇異地讓他牽腸掛肚,甚至願意整夜不睡,只看著她的睡顏。他拉過被子,正想替她蓋上——

  「嘻嘻,我就知道你沒有睡著!」

  他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了?

  「金爺!」她歡喜的叫喚,立刻爬起來,撲到他身上。

  「你這小傢伙!」他牢牢摟往她的身子,生怕她傷到自己,他甘願當她的肉墊,就算腰撞到床板,他也不覺得痛。

  寶兒的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兩條腿箍住他勁瘦的腰。

  「我睡不著,外面的雷聲太嚇人了,寶兒害怕,寶兒要跟金爺一起睡。」

  軟玉溫香在抱,又是最心愛的小寶貝,金勁蒼忍得好辛苦,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偷偷苦笑。

  「寶兒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麼還會怕呢?」他抱著她,像她小時候那樣,輕輕搖晃。

  他知道她最喜歡這樣,因為每次他這樣做,她都會把整張小臉埋在他頸側,嘴唇偷偷池、偷偷地靠近……

  嘻嘻,他應該沒有察覺到吧?寶兒的心怦怦亂跳,把臉埋得更深,很快地偷親了他頸側一下,又趕緊把嘴巴埋在他寬厚的肩上,掩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快樂大叫,轉為細碎的歡喜低喃。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樣……

  他等著她那個小小的吻,最然隨之而來的就是忍耐和折磨,他還是不願意放過這瞬間的心動和快樂滿足。

  那小小的吻點燃了他心中的貪心和慾望,想要把小丫頭壓在身下,狂野親個夠,他要正大光明品嚐她嬌嫩的唇,他要佔有她,他要……

  「金、金爺……」

  突地,她稚嫩嬌弱的言語拉回他的理智,他甩甩頭,回過神來才發現,她被他抱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小臉漲得通紅,碧藍的雙眸巾帶著一絲絲的害怕、疑惑和羞窘。

  被他那樣看著,一雙鷹隼般的利眸直盯著她,深不見底,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但其實她心中正雀躍、期待著,可她羞怯的一面讓她不敢直視他燃燒著火光的雙眸。

  兩個人的身子緊緊貼在—起,不,是她嵌進了他的身子,她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化,訝異地咬著唇。

  「不要咬,看著心疼。」他粗嗄低語,努力壓抑內心那頭野獸。

  天啦,他不得不想起寶兒曾經受到的傷害,他怎麼還能如此對待她?不可以!

  他閉上雙眼,努力調整呼吸,但內心的激盪和迫切想要與她合而為一的渴望就像關也關不住的水閘,洶湧大潮即將席捲而來。

  對他的痛苦壓抑她一知半解,雖然有些害怕,雖然很害羞,她還是想做讓他開心的事情。

  「你、你想要、要……」我嗎?她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也說不出最後那兩個字,只能心一橫,閉上眼睛,嘟起嘴就往前衝,希望能自動找到他的唇。

  「唔。」金勁蒼悶哼一聲,被這小妮子的鐵頭功撞到高挺的鼻自梁,唇瓣親到的不是她柔軟的小嘴,而是她尖尖的小鼻子。

  「你、你沒事吧?」寶兒傻跟了,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連忙緊張地抬手替他揉撫鼻子,眼睛根本不敢看他。

  鼻上的痛感還未消去,他卻笑了出來。

  「你笑我?」她瞪他。「不准笑啦!」

  「想親我是嗎?」他溫柔的看著她,嘴角含笑。

  她眼珠亂轉,不好意思,連話都不敢答。

  「偷親我已經不能滿足你了?貪心的小丫頭!」

  原來……他知道她在偷親他?那樣他還一直裝不知道,壞人!她被他激到,生氣地抬頭,「我、我才沒……唔……」

  不想她剛張開的嘴兒無預警地被堵上,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能望著他闋黑無底的眼眸,感覺自己似乎不斷在沉淪……

  他輕咬她的唇,好笑的問道:「傻丫頭,要一直這樣盯著我看嗎?」

  「呀!」她小聲尖叫,立刻閉上雙眼,緊張得眼皮直跳。

  他滿意地低哼一聲,專心對付她甜美的小嘴。

  小丫頭緊張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圈在他脖子上的雙手無意識地揪扯著他的後領,憋著一口氣,根本不敢呼出來。

  他低笑,咬了咬她的鼻尖。「你想當第一個因為親吻而憋死的人嗎?」

  他的嘲笑戲譫讓她嫩紅的臉蛋更顯誘人,耳朵和脖子也跟著紅透了。

  雖然她非常不滿他的調笑,但還是乖乖地喘了一口氣,接著又噘高小嘴,等待他更深入的親吻。

  他輕舔她的唇,逗弄她張開小嘴,滑進她如蜜的口中,她羞澀軟嫩的小舌頭迎合著他,任他吸吮。

  小丫頭早已被親得暈頭轉向,小身子在他懷中焦躁得拱來拱去,無法自己地微微螄抖著,引起他的憐愛。

  他輕笑,看她忘我的小臉潮紅一片,可愛的芙頰賽過妖嬈桃花,小嘴胡亂親著他微帶青髭的方硬下巴。

  他稍稍退後,她便不滿意地咕噥一聲追上來,親到脖子,小手揪著他敞開的褻衣衣襟,一用力便扯開衣襟露出他健碩的麥色胸膛,完全被激情主宰的小妮子伸出軟軟的小手,在他身上又摸又捏。

  「呵呵……」

  他低沉的笑聲引起胸膛一陣顫動,她緊貼著他的小臉也覺得麻麻的,她一歡喜,小臉更湊近他溫熱寬厚的胸膛,撒嬌地搓來揉去,沒有目的的小手不知什麼時候已滑到他的肚臍。

  這下,他再也笑不出來了,「寶兒。」他猛地按住她的手,急促喘息,原本的輕鬆愜意頓時一掃而空。

  被他制止,她睜開迷茫水潤的碧眸,滿臉不懈。

  「咦?」那個剛才掃過她的小手,又猛然被金爺側過身子遮擋,熱熱又硬硬的東西。「那是什麼?」她舔舔乾燥的唇,睜著純真大眼,懵懂地問道。

  「你這個小妖精!」

  金勁蒼哪還忍得住,黑眸中的欲焰突地點燃,熱得驚人的唇兜頭壓下來,笨笨的小白兔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就被人擒住小嘴,啃咬、勾惹、吸吮,然後把那滑溜的小舌整個捲入嘴中,盡情把玩。

  「呀啊!」寶兒好不容易得空,正想好好喘口氣,柔軟的渾圓卻突然被一隻火熱的大掌握住,那力道恰恰好,微微脹痛,酥麻從稚嫩的ru尖倏地擴散開來,震得她胸口微顫。

  她情迷的水亮眸兒充滿不知所措,因為她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上次會那麼大膽,是因為內心悲苦,抱著放手一搏的決心,可這一次他在她面前彷彿變了—個人,狂野霸道,看著她的眼光放肆佔有,好像要一口把她給吞進肚裡。

  不知何時,他已解開了她的衣裳,嫩黃的肚兜兒露出來,雪樣的肌膚透著潤澤,如羊脂般溫膩,惹得他頓時紅了眼。

  寶兒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覺得被他看過的肌膚就像被火燒過一樣,刺痛麻癢,她不自覺夾緊他的腰,惹來他更加難耐的低吼。

  他的大手像炙燙的烙鐵,鑽進她的兜兒,在她微涼的肌膚上遊走,有些粗暴地揉捏著她的腰側,然後漫慢向下。

  「啊!」她先是倒抽一口冷氣,接著小聲尖叫,腳背驀地繃直,腳趾蜷曲。

  她頰上的酡紅加深,柳眉似喜似痛地緊緊攢在一起,「好壞,不要,啊,金爺。」她委屈地嗚咽,不停挪動小屁股想躲過他的大手。

  昏暗中,緊緊盯著她反應的雙眸閃過一道幽暗不明的光,朝著那溫暖潮濕的蜜源追過去,欺負她就算了,還抓著她的小屁股,將她狠狠按壓在堅挺的硬熱上。

  「金爺。」她羞極了,而且金爺看著她的樣子好可怕,像是一頭餓了好久的野獸。「金爺,不要,寶兒怕。」說怕倒不如說是羞得受不了。她也好想要他,可不知道該怎麼做,又因為兩人之間爆發的從未有過的激情而迷失方向,害怕那有如漩渦般深不見底的感覺。

  他的眼中現下什麼都看不見,壓抑多時的渴望讓他像被關了很久,終於放出來的兇猛餓獸,對眼前肥嫩嬌軟的美味,他只想一口吞下。

  他不只是壓抑了幾個月,而是好久好久,久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軟聲誘哄。「寶兒,乖,別怕。」

  寶兒縮成小小一團,聳著雪白的背脊,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他,小手捂著岌岌可危的胸口,那小肚兜根本遮不住什麼。

  他一把抽掉她的肚兜,她抖著小嘴,臉色有點蒼白,想逃下床,卻又被他拎回來。

  「你要到哪去啊?」他雙手抓住她的柳腰,順勢把她壓倒在床上,她雪白得近平透明的肌膚慢慢染上緋紅,讓他著魔般地輕撫。

  她緊張得緊閉雙眼,細小的手臂交叉掩住胸口。

  他扳開她手臂時,她試圖抵抗,但小貓般的力量哪是他的對手,所以當那對柔軟的嬌嫩映入眼簾時,他激動的倒抽了一口氣。

  「寶兒,你真美。」他喃喃低語,隨即含住她一邊的嫩蕊,另一手則放肆地揉捏她另一邊的雪乳。

  她敏感得仰高下巴,嬌嫩的ru尖因為他的啃咬而泛起隱隱的痛楚。「金爺,寶兒痛,痛。」

  他早失了神智,充耳未聞,狂熱的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直到感覺到一股濕意,他才瞬間恢復理智,猛地看向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小人兒。

  寶兒哪像是在享受,小臉蒼白得幾乎快要昏過去,緊緊閉上雙眼,看起來很是害怕。

  混帳!他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最心愛的寶貝?他這麼做,與當年那個禽獸有什麼區別!

  「寶兒。對不起。」他沉痛地說完,快速用被子蓋住她赤裸的嬌軀,胡亂地套上外袍,落荒而逃。

  「金爺。」寶兒看著金勁蒼倉惶離去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

  難道金爺和她一樣緊張?可是她已經決定要勇敢面對了呀,哼!金爺一個大男人,還不如寶兒來得勇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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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勁蒼和寶兒的身體雖然已經完全康復了,但陳蓁蓁還是不大放心,找了一日登門拜訪,順便要找金勁蒼商量一些事情。

  被英子請到寶兒住的院落,她挑挑眉毛。「我來找你家主子,幹麼帶我到寶兒這?」見寶兒是肯定的,她也知道怎麼走,但她還有事要找金勁蒼。

  英子從來沒笑得這麼賊過。「主子就在這裡,這些時日,寶兒姑娘纏金爺纏得緊,不准他走離半步。」

  陳蓁蓁一聽,笑得更壞。「他們倆終於確定了心意,當然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寶兒纏人能理解,你家主子明明躲得過的呀!」

  英子跟著金勁蒼這麼多年,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自然猜透了陳蓁蓁的心思,他也不多說,跟著一起壞笑。

  「英子,讓陳當家進來。」金勁蒼有些緊張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陳蓁蓁跟英子相視一眼,一路笑著走進屋去。「金爺對我這麼不避諱,我可就把這當自己家了呀。」

  「那是自然,沒有陳當家,就沒有今日的我和寶兒。」金勁蒼客氣道,雖然知道這女人不會白白幫人,但衝著她救下寶兒的恩情,他就不能不還。

  「金爺爽快,這話我可愛聽。」主人家都如此說了,陳蓁蓁更沒有忌諱,也不待主人招呼,便一屁股坐在黑檀木太師椅上。

  金勁蒼從內室轉了出來,懷裡還抱著個嬌小的女孩,女孩此時睡得正熟,紅潤的小嘴微張著,兩隻小手攥住他的衣襟,一副生怕他在她睡夢中離開般,揪得死緊。

  他抱著寶兒坐到榻上,穩妥地將她安置在懷裡。

  寶兒像只愛撒嬌的小貓,在他懷裡不滿地咕噥兩聲,小小的頭顱在他寬厚的懷中拱了拱,終於找到一個滿意的姿勢,小手自動環抱住他的腰。

  陳蓁蓁眼中泛起揶揄之色,但什麼也沒說。

  金勁蒼倒是一臉坦然,只是拿來榻上的薄被,將寶兒圍得嚴嚴實實,又小心地摟在懷裡,還折了折覆在她小嘴前的被角,就怕擋住了她的呼吸。

  「寶兒是不是染上風寒了?」

  金勁蒼自然知道陳蓁蓁的醫術了得,但就這麼一眼便看出寶兒身體微恙,忍不住再一次在內心敬佩起她出神入化的醫術。

  「麻煩你進來,就是想讓你看看,應是沒什麼大礙吧?」

  這幾日丫頭總鬧著他,他狠下心不理,她就嘟著小嘴坐在他房門外,一副鐵了心要等到他的樣子。

  只有第一夜他強逼自己忍了半夜,但一聽到她打了幾個小噴嚏,就再也忍不住了,不過接下來就是無止境的折磨。

  丫頭小,雖淺嘗了點情事,但畢竟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心中總認為他躲著她是因為要顧及她的閨譽,但她喜歡抱著他睡覺,那種感覺幸福極了,而且她以後是一定要嫁他的,她才不管那麼多禮教規矩。

  這可苦了金勁蒼這個大男人,一方面是真的喜歡與她如此親近,可另一方面又因為擔心勾起她以前不好的記憶,只能強自壓抑。

  他整夜整夜地想,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裡,他知道自己應該給她時間適應,但他哪會知道,寶兒根本不需要!

  陳蓁蓁對他的大驚小怪嗤之以鼻。「寶兒是小病,也別給吃藥,平日有點小病,身子裡不好的東西才能排出去,藥吃多了,也不好。」

  聽陳蓁蓁這麼說,金勁蒼總算放心了,他低頭看了懷裡的寶貝一眼,寶兒突然不安地動了動,他完全不敢動,等她又安穩睡去,才敢放鬆。

  陳蓁蓁忍不住搖搖頭。「我看金爺掉進溫柔鄉,兩耳不聞窗外事啦!」

  聞言,金勁蒼別有深意地看了陳蓁蓁一眼,又低下頭。「我以為陳當家應該是比我還更加關注現下的局勢。」

  「金爺這句話,我就不明白了。」

  金勁蒼用食指繞著寶兒頰邊的髮絲。「商家重利,陳當家的作風一向剽悍,求你治病比登天還難,你卻主動幫寶兒,我有些好奇,所以早已查過陳當家的底細。」

  他說話時面不改色,也沒看她一眼,滿眼溫柔只是為了懷中的小丫頭,陳蓁蓁卻有些佩服他。「金爺這招好,以不變應萬變,我若不提,恐怕金爺就會一直這樣悶著吧?」

  「言過其實。」金勁蒼笑笑。「我還沒天真到以為辭了萬家的親事還能全身而退,更沒天真到認為十三莊的當家屢次幫我,卻不求回報。」

  「那你說說看,你這段時日待在家中,外面的局勢變成怎祥了?」

  金勁蒼略微收緊抱著寶兒的手臂,緩緩說道:「我會娶萬小姐,也是不得已,如今推辭了這門親事,萬三爺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

  陳蓁蔡冷哼,「你被感情迷昏了頭,竟然想搭上萬家那條賊船。」

  「那時我以為……」疼痛突地翻湧而上,恨自己當時的自以為是,讓寶兒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萬家與新上任的庫倫辦事大臣相交多年,利益牽連,我想要開拓駝幫的市場,將歸化、摩倫、烏里雅蘇臺至買賣城到俄羅斯的商路打通,如有官府的力量護我周全,此事會更容易進行一些。」

  「所以你就選擇管轄最大的封疆大吏——庫倫辦事大臣的庇依?」

  金勁蒼也知道這當然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卻是最快的,他有要保護的人,只有自己強大,他的寶貝才能安然無虞,難道這麼做也錯了嗎?

第9章(2)  

  「你真糊塗,你可知道這新上任的庫倫辦事大臣是誰嗎?」陳蓁蓁皺眉。

  「是誰?」他的心驀地一沉,知道能讓她頭疼的,必定不是簡單人物。他不由自主的攬緊懷中的寶貝。

  「是和央措的兄長。」

  這個名字像最狠烈的痛擊,金勁蒼背上的汗毛霎時全都立起來,他剛毅的下巴線條繃得死緊,射向陳蓁蓁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銳利。「你知道?」

  他這樣暴戾的表情,別說是陳蓁蓁,就算是男人都要心悸幾分,陳蓁蓁卻仍妖嬈的笑,而且笑得比剛才更放肆。

  「莫非金爺也要殺了我?」陳蓁蓁不在意地向金勁蒼更靠近一點。「天下沒有我陳蓁蓁不知道的事情,還沒認識你之前,甚至在你還沒在烏里雅蘇臺展露鋒芒的時候,萬三爺就托我查過你。」

  「原來他早就盯上了我,」金勁蒼握緊拳頭,只不過一個轉念,他就明白了。

  「看來他是要將我死死綁在他的賊船上!」

  「是,」陳蓁蓁點頭。「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早看出你的潛力,只要掌撼你的弱點,不怕你以後不依他的話行事。」

  他抬眼惡狠狠地瞪著她,將寶兒緊緊護在懷裡,就像是只護崽的猛獸。

  陳蓁蔡相信為了金寶兒,他什麼都做得出來,於是她又火上加油。

  「你說,」她的紅唇彎起一個挑釁的弧度。「現在萬三爺有沒有將你殺了和央措的事告發出去呢?」

  金勁蒼沉默不語,他冷漠的樣子竟讓陳蓁蓁忍不住微微發抖。

  「他與我的目標一樣,與庫倫辦事大臣官商相護,最後將通向羅斯的這條商道打通,締造自己的商業王國。」他的口氣更加冷硬。「但一山不容二虎,今日就算我娶了他女兒,他自以為掌握了我的弱點,就可以把我壓在他之下,他怎麼就不想想,我當時既然敢殺和央措,他斷我後路,我的反噬只會更殘忍!」

  陳蓁蓁沒有答話,不知道是被他震懾住,還是在思考什麼。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的野心,我雖不能全然明瞭,但我們是同路人,我也看得出你是真心對寶兒好,所以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陳蓁蓁突然笑了起來。「哈哈,金爺可真會說話。」已經知道她的底細和野心,打算趁機利用她,卻還把話說的這麼好聽,好像他才是被強迫的那個人。「那好,明人不說暗話,相信金爺也知道,買賣城是中俄商人貿易的第一要衝,但北方這條商道全部掌揮在庫倫辦事大臣的手中,這位大人若是好好做官,我也無話可說,但是——」

  「但是他栽贓商隊走私,私吞貨物,打壓得勢商人的勢力,影響到你的利益,萬家也有心插手買賣城的貿易,你擔心他們勢力聯結,假以時日恐怕難以抗衡,你在買賣城的地位終將不保,你要將他們掐死在襁褓中,是嗎?」

  「金爺是明白人。」他果真是眼光毒辣的商人,一眼便看出利害所在。「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金爺,我說的可對?」

  金勁蒼冷笑一聲。「當然對,咱們不就是一條繩子上的兩隻螞蚱?你可有好的計劃?」他挑眉問她。

  她如是說了,他卻濃眉緊皺,低頭看看睡得香甜的寶兒,思索半晌才開口,「你的計劃很穩妥,但不一定能斬草除根,如果要我合作,就要按照我的計劃。」

  他要萬無一失,讓這些不安定的因素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於是他將他的計劃告訴陳蓁蓁,她聽完後不由啞然。

  好個狠心的男人,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沒有辦法把現在這個陰騖的金勁蒼和剛才露出溫柔似水表情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但陳蓁蓁是何等人物,她眼珠子轉了一圈,不露半分真實表情,嫵媚一笑,「好啊,金爺的計劃好,自然依金爺的意思辦。」她看看寶兒,再看看金勁蒼,有些故意地說:「那我們何時行動?應該是越快越好吧!」

  金勁蒼狠瞪了她一眼。「不,要等我將寶兒迎進門後。」

  呋,陳蓁蔡壞壞地想,金勁蒼你是夠狠,夠精明,但只要她跟寶兒打好關係,就不怕日後佔不到他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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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早上三更被折騰起身,雖然身邊有人服侍,指揮金寶兒這樣那樣,但因為前一晚太興奮,她根本沒什麼睡,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於是,大喜這天,她是在迷迷糊糊中度過的,連怎麼進到新房的也不曉得,她只依稀記得那時她跟在他身後走,連他停下腳步都不知道,就這麼一頭撞到他強壯的厚背上,然後身子一軟,直接倒在一雙溫暖的臂膀中。

  當她轉醒,發現自己已置身在暖暖的水中,她微掀了掀濃密的眼睫。

  看到眼前的男人流了好多汗,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那雙黑眸也深得不見底,從中射出讓她有點無所適從的狂野光芒,將她的心吸了進去。

  她渾身無力,視線滑到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隱約覺得他是在幫她淨身,她咬著唇,不好意思地露出無辜的笑容。

  她聽到他喉嚨中悶沉的粗喘聲,拿著濕布巾擦拭她身體的大手突地僵住了,她輕輕握住他的拳頭,嬌弱地囁嚅道:「夫君……」

  他終於……成為她的丈夫了!

  他好似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住什麼似的,安撫地對她笑笑。「寶貝,乖,你太累了,閉上眼睛休息吧!」

  「嗯。」若是清醒的金寶兒,絕對不會忽略現下這種羞人的情況便呼呼睡去,可她真的太累了。

  那種累,是多日來從心靈到身體的疲累,直到這一刻,她確定了他是她的,才敢鬆懈下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身體最原始的反應,想要睡覺。

  再一次醒來,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時辰,只是閉著眼睛用手摸索,立刻就碰觸到溫暖強壯的身體,馬上安心了。

  思緒還是有點迷糊,身體卻自動窩到他懷裡,小手非要攬抱住他的腰,用鼻尖蹭著他溫暖的肌膚才甘願。

  嗯?寶兒睜開朦朧的眼,後知後覺地發現眼前是-片麥色強壯的胸膛,她傻乎乎地咧開笑,又貼了上去,用鼻尖狠狠揉,咦?小豆豆?貪玩的她閉上眼睛,張開小嘴,一口咬下去。

  頭頂傳來男人壓抑又隱忍不住的呻吟。「寶兒,不准玩了,乖乖睡覺。」

  「不要!」寶兒嘟著小嘴耍賴,她偏要!壞心眼地又亂咬一通。

  男人的抽氣聲越來越大,知道自己能影響他,甭提寶兒的心花開得多美了,她歡喜的在他懷裡動來動去。

  「寶兒!」

  正在興頭上的寶兒哪聽得出男人已然壓低的警告聲,自顧自的說道:「寶兒的肚子軟軟的,為什麼金爺的卻好硬?」她睜開純真無辜的大眼,小手直接放到他的下腹處,離那高昂的熱源只有寸步之遙。

  「你這壞丫頭!」金勁蒼決定不再姑息這愛惹事的小丫頭,他的雙眸蒙上一層迷情薄霧,猛地將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壓在身下。

  「啊!」寶兒被他像山一樣高大的身子驚了一下,碧藍的圓眼睛瞪得大大的,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

  「嗯?很好玩是嗎?」

  此時房內的光線並不清明,他的臉半隱在暗處,高挺的鼻樑分隔出俊冷的線條,他極力壓抑慾望的雙眸閃著狂野的光芒,喉結上下滾動不停,他抓著她的小手,按在高聳的悸動上。

  「呀!」她咬著小嘴,整張臉漲得通紅,美麗的眼眸漾著水兒,就像是青碧的海水,好清澈、好誘人。

  他一雙大手揉著她全身細嫩軟滑的肌膚,呼吸漸促。

  她嘟起紅紅的嘴,咕噥著,「你欺負我!」

  他不知是怎麼了,猛然歎口氣,頹然地倒在她身側,頭埋在她頸側,一手扣著她的纖腰,火熱的鼻息噴在她敏感的耳後,酥酥麻麻的,她覺得好癢,忍不住扭動身子想要躲開,但他的手臂卻越圈越緊。

  「小乖,寶貝,不要動!」他的聲音沙啞,極為壓抑。

  他為什麼總是這樣壓抑自己?寶兒一點都不明白。

  以為她害怕,他只好壓制住體內奔竄的慾火,深吸口氣,忍不住又狠狠抱了她一下,然後放鬆,想要退開。

  沒想到小人兒卻皺著眉頭,突然用雙手雙腳纏上他,語氣透著從未有過的委屈。「你又要離開我?為什麼?」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寶兒……」

  「你,是不是不想抱我?」她泫然欲泣的問。

  「不是。」他沙啞回應,大手輕撫她的小臉。

  「但你一直不要我,一直拒絕我!」她扣在他後頸的小手用力一拉,讓兩個人頓時靠得好近好近。

  感覺到她微微顫抖,口氣好委屈,他心疼了,也緊緊回抱住她,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思量再三,還是決定把一切說清楚的好,他不願那段過去成為未來生活的心結,於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寶兒,你想要我嗎?」

  「嗯。」遲疑了下,她還是在他頸邊乖乖點頭,小臉紅紅的。

  「你不怕嗎?」他幾乎是屏氣等待她的答案。

  她扭捏了一下,輕輕點頭,小聲道:「有點怕,其、其實很怕啦,可是……」

  可是她想要跟他在一起啊,再怕她也想要跟在他在一起。

  他心痛的閉上眼,心想,果然他猜得沒錯!

  於是他更加小心地問:「是因為以前那個壞人嗎?」

  可是才剛問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感覺到她整個人驀地僵直,身體的溫度似乎也在急速下降。

  「寶兒,不怕。」他大掌輕拍她的背,哄著她。「已經過去了,有我在!」

  「你、你是不是在意那件事?」

  他一陣心痛,「寶兒,我永遠都不會在意。」他溫柔地輕吻她的耳垂,給她安慰。「我只是怕以前不好的經歷還留在你心中,我怕我的舉動會傷害你,畢竟男人都是一樣的,寶兒,我喜歡你,想抱你想得都快瘋了!」

  聽到他這麼說,她漸漸放鬆,不像剛才那樣緊張。

  「你不會知道我整夜想著你的滋味,寶兒,你知道嗎,我那麼喜歡你……」喜歡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沒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摩挲他後頸上的髮絲。

  「我想將你揉到自己的身體裡,想跟你化在一起,我好怕這種狂熱的心思會讓我控制不住自己傷到你……」

  原來,他一直以來的躲避、拒絕,都是為了保護她?寶兒有些動容。「我、我沒有關係的。」她羞澀地將小臉埋在他懷中。

  「你是我的寶貝,我不想你心中存有任何不快,如果你害怕——」不必為了討好他而勉強自己。

  寶兒臉紅得快燒起來了,這個時候的夫君怎麼比劉大娘還囉唆?她瞪著他,看他還要再說,小嘴索性直接撞上他的,用盡力氣的親,深深的親。

  可憐的金勁蒼再也忍不住了,沒三兩下便被小丫頭迷得暈頭轉向,向自己狂熱的慾望屈服,將小丫頭剝了個乾淨,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即使在他挺進她身子時,剎那間的驚詫也阻擋不了他滅頂的慾望。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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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6 12:14:43

第10章(1)  

  喘息還未停歇,滿屋子都是濃濃的歡愛氣息,男人的大手還霸道地在她細嫩的腰側撫揉。

  她坐在他身上,累得癱倒在他胸前,到處都痛,尤其是被男人的碩熱佔著的地方,腫腫脹脹的,說是痛,卻又透著無法言喻的酥麻。

  被狠狠愛過的身體上滿是紅痕,男人在愛她的時候變得像野獸一樣,非要她苦苦求饒,流光了眼淚,才肯放過她,不折騰她。

  「哼!」她握起無力的小拳頭,敲了他汗濕的胸膛一記。

  他的大手包住她軟軟的小拳頭,湊到嘴邊,溫柔的親吻。

  『寶兒,你為什麼……」就算是被慾望沖昏了頭,他還是沒錯過她破身時的痛楚模樣,他盯著小人兒雪白小腿上沾染的幾滴血漬,滿是疑惑。

  為了寶兒,他特意囑咐劉大娘將床具枕被全部置辦為大紅色,就是不想讓她憶起那可怕的經歷,但讓他意外的是,她……

  說沒有驚喜是騙人的,但又深深懊惱,若是早知道她還是處子之身,他就不會這麼莽撞,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情事上如此失態。

  突然聽到寶兒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他意識到她想睡了,也知道她沒聽到他的問題,可是不知道答案他心中總不踏實。「寶貝,告訴我,嗯?」

  「告、告訴你什麼?」

  寶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粉紅的小嘴如此誘人,讓他在她身體中的慾望驀然又漲大幾分。

  「為什麼是第一次?」他趁她不注意,兩隻手已經扶住她的臀側。

  「不是第一次該是第幾次?」寶兒困得忘了要臉紅,滿腦子只想著要睡覺,所以口氣不太好。

  「你!」他急著想知道答案,可她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想睡,一副懶得不得了的樣子。「不准睡!」他大手拍上她渾圓的小屁股。

  「嗚……痛啦,討厭!」

  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樣一拍,她的小腹竟敏感地抽動了一下,更誘出了大野狼的本性,因為她的下腹熱得不得了,感覺到他在她身體中迅速膨脹。

  「小壞蛋,你長本事了?給我說!」感覺到她抬起小屁股想要逃,他乾脆強按住她,用力往上一頂!

  「啊!」她尖叫。「你是壞人!討厭!」她好累,不想再來了,小胳膊小腿拚命踢蹬,可他就是不放人。

  「要我放了你可以,快點告訴我。」他又是一頂,但這次很溫柔。

  「不、不要了……」好酸,好麻!「我說,我說啦!」她嚶嚶哭泣著。「我、我當時拼了命的反抗……」

  那些黑暗的記憶她從來不敢想,可是成為他的妻,被他火熱愛過後,在他安全的懷抱裡,那份恐懼不再像以往那樣讓她碰都不敢碰了。

  「我不想被他碰,就像發瘋似的打他咬他,他近不了身,可能又覺得我反抗得太激烈,降低了他的樂趣,就關了我一段時間,沒多久就在他又再次想逞兇的時候,我的癸水來了……」那個男人嫌髒。

  寶兒在說起那件事時,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小臉蒼白。

  他親吻她,用手溫柔地拍撫。「對不起,寶貝,對不起……」

  她緊緊攀著他。「你以前認為我被他污了身子,你不會嫌棄我嗎?」

  「就算是這樣,也不是你的錯。」他同樣老實承認。「小乖,男人就有劣根性,當然希望自己的女人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但過錯不是你犯下的,我怎麼可能拿別人的罪惡來懲罰你,疼你都來不及了。」

  「嗚嗚,夫君!」她好感動,將淚濕的小臉使勁往他懷裡揉,小胳膊小腿全部往他身上纏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你這樣我又要獸性大發了。」他堅毅的唇角綻開疼寵包容的笑,但深黑的眼睛裡卻燃著不容錯辨的情慾火焰。

  「你怎麼這樣?」她打他一下,本來她還很感動的,但這男人怎麼這樣,說要就要!

  「那是因為你太甜了,讓我一吃就上癮。」

  他撐起她嬌小的身子,緩緩律動起來,由緩而急,動作卻極盡可能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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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爺,駝群來了!」

  荒蕪的緩坡上兩匹壯馬並立,金勁蒼和英子跨在馬上,向遠處的蒼茫山地望去。

  「嗡咚……叮鈴……」駝鈴聲此起彼落,模糊黑影綿延有十幾里長,天色已然昏暗,前面的山就是薩彥嶺,翻過這座山就可以到達俄羅斯,走私的駝隊為了掩人耳目,早已換下商旗。

  「確定我們的人已經混進駝隊裡了?」金勁蒼微瞇著鷹目,呼嘯的北風撩起他的衣袍,吹得劈啪作響。

  「是的,現在的領房人都是重金招募的散戶,也明瞭事情的危險性,只要苗頭不對,他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逃離。」

  「庫倫辦事大臣那邊有什麼動靜?」

  「陳當家說當我們放出金家要走私巨額貨物的假消息時,萬家就馬上通知庫倫辦事大臣,庫倫辦事大臣親自帶著軍隊來抓走私販,今晚駝隊摸黑過薩彥嶺,軍隊便能趕到,正好可抓個現行。」朝廷對走私查得甚緊,只要逮到,不問二一,牽連的人,必然沒有好下場。

  「我們這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吧?」跟陳蓁蓁那只狡猾的狐狸合作,不知怎麼的,他就是很不放心。

  「陳當家很小心,這件事她也不敢沾身,設了個局,弄出一個不存在的江南富商作為第三方與萬家接觸,所以萬家根本不知道是用我們的駝隊走私,萬家認為自己的走私貨是從江南出發,此時還沒走出京城呢!」

  這件事情,英子是從頭跟到尾的,他隨身伺候金勁蒼這麼多年,沒學到十分,也有個八分的火候,所以英子的話,他還是信的。

  「萬家不對我狠,自然就傷不到自己。」為求自保,他只能搶先一步將敵人踩在腳下,到時候萬家就會知道,費盡心機要搞垮的金家駝場,根本沒有任何損傷,萬家反倒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駝隊越來越近,幾十隻護衛狗彷彿感應到即將而來的禍事,在駝群中來回奔竄著,憤怒地吼叫,領房人心下明瞭,一個個默默退出消失。

  金勁蒼的眼力極好,將一切情況盡收眼底,也很滿意到目前為止都按照自己的計劃在進行。

  庫倫辦事大臣很快就會發現,他逮到的並不是金勁蒼的走私貨,而是盟友萬家的走私貨。

  「金爺,這樣的話,那個什麼大臣不就知道我們是有意陷害他們嗎?」

  金勁蒼冷冷一笑。「知道又怎樣?他動作這麼大,是一定要抓到人的,他不能把自己牽扯進去,就必須拿下萬家。」

  「那這位大臣呢?」

  「那就不是我們要擔心的了。」自然會有人收拾。

  英子汗顏,小聲道:「英子還是不明白,金爺難道想放過這名大臣?」

  「當然不會。」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他不會留下任何後患,但會弄髒手的事,自然不需要他來做。「你覺得只是一名商人的陳蓁蓁沒有後台,怎麼敢來挑戰管轄整個西北的封疆大吏?」

  「金爺的意思是……」莫非是朝中的某股勢力有意要拉庫倫辦事大臣下台?

  「陳蓁蓁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她與權傾朝野的綏遠王頗有淵源,這也是我選擇與她聯手的最終原因。」

  金爺是在什麼時候查到這些消息的?怪不得這些時日,金爺一副胸有成竹的從容姿態,英子忍不住再一次用驚詫的眼神看向金勁蒼。

  「庫倫辦事大臣是西北重臣,朝廷本來就不放心這職位落在蒙古人手中,偏偏這個大人還監守自盜,養肥了再辦人,是綏遠王一貫的手段,我們不過趕巧做了人家的推手而已。」金勁蒼笑得雲淡風輕。

  英子知道,這個趕巧,也不是說想趕就能趕上的。

  「可惜了我一千頭駱駝。」金勁蒼抬頭看了低低的天幕一眼。

  「英子,我們走吧,軍隊來了。」

  「是。」

  兩人策馬回頭。

  金勁蒼騎著駿馬飛馳,歸心似箭。

  我的寶兒,離開的這段日子,有沒有想我呢?我好想你啊……

  「駕!」心頭的思念如零星之火落在枯原,風一吹,只不過眨眼,便熊熊地燎了金勁蒼的心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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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回來的路上,他們就聽到消息了。

  通告張貼遍佈在每個府衙和驛站,萬家走私巨額貨物,一夕之間,偌大的家族垮了,庫倫辦事大臣被查辦,他包庇萬家及其商貿往來客戶偷漏稅賦數千萬白銀,不但如此,還協助萬家走私,罪證確鑿,天子大為震怒,但因其出身蒙古貴族,便判他終身圈禁宗人府,了此殘生。

  「金爺,我們何必這麼趕?」事情不都結束了嗎?就算金爺對嬌妻思念過切,也無需日夜兼程趕路啊!

  金勁蒼沒有回答,只是有點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大意了,陳蓁蓁竟然很乖順地配合他的計劃,這不像那女人的性格!

  那女人興風作浪的本事他早有耳聞,沒道理她此次會有所——收斂,真不該讓她與寶兒留在家中的。

  然而事實證明,金勁蒼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回到烏里雅蘇臺的駝場,人還未下馬,金勁蒼就問小廝,「夫人呢?」

  「爺,夫人由劉大娘陪著,被陳當家請去十三莊作客了。」

  『什麼?」金勁蒼眼前發黑,高壯的身形在馬上晃了晃,他咬著牙,明知道不可能,心中卻還抱著希望。「哪個十三莊?」最好是城裡的什麼新酒樓。

  「這……」小廝無言。「小的平日跟夫人搭不上話,實在不知……」

  「混帳東西!」

  金勁蒼暴喝一聲,小廝驚懼,腿一軟,就這麼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實金勁蒼不是要罵他,只是突然翻湧而上的怒火無處可發,讓他一改平日的冷靜沉著,難得在人前表露真實情緒。

  英子偷偷揮揮手,示意小廝退下。

  小廝起先還遲疑地看著金勁蒼,他從來沒見過金爺這樣,雖然主子一徑嚴肅,但對待下人還是冷淡有禮的,可他現在滿臉怒紅,青筋在額側隱隱跳動,雙手絞著馬韁,指粗的繩子都快被扭斷了。

  「還不快走?」英子受不了這不識相的傢伙,斥道。

  「是,是!」小廝終於回過神,連滾帶爬地跑了。

  金勁蒼只是一心沉浸在憤怒中。他的寶兒,他這一路餐風露宿是為了誰?還不是想早一點趕回來抱他的寶貝?

  他還記得走的前一晚,小東西纏著他撒嬌,捨不得他走又愛哭,這一哭,把他的心都哭化了,免不得又抱入懷中,極為疼寵地哄著,她哭一會,停一會,求他帶她一起去,他哪捨得她受累,她就生悶氣,一直用後腦勺對著他。

  他千哄萬哄了好一會兒,她才別彆扭扭地接受他的疼愛,當她終於殷紅著一張粉嫩小臉,全身都透著被狠狠疼愛過後的潤紅,乖乖熟睡在他懷裡時,天都快亮了。

  他盡量不驚動到她,俐落地起身,等一切準備妥當,他帶著駝隊離開,已經走了好遠,他也不知怎的就想回頭,於是就看到他的小寶貝在劉大娘懷裡哭得難受,含淚的雙眼緊瞅著他。

  他的心抽痛得厲害,從那個時候他就發誓,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分離,以後無論他到哪裡都要帶著她。可是,現在呢?

  陳蓁蓁這個女人!他不知她為何拐走寶兒,但肯定是有原因的,這女人,最好要有個很好的理由,否則,他定不會輕饒她!

第10章(2)

  中俄交界,有個小小的城市,早些時候是沒有名字的,臨近的兩國百姓只是做一些小生意,俄國人多是毛皮獸肉鐵器,而漢人的茶葉、布匹絲綢、瓷器也深得這些蠻人的喜愛,一來二往,倒也繁榮起來。

  後有俄國商人經過這個小城,輾轉進入西北庫倫、烏里雅蘇臺、張家口等城市,中國商人則更精通商道,有先見之明的早組起商隊,開通這條西北商道,從產地直接將貨物運往邊界小城,與俄商人進行貿易。

  朝廷終於認識到這個邊遠商貿小城的重要性,設置商埠,稱為買賣城,俄國人則將這個小城叫做恰克圖。

  金勁蒼對這個小城太過熟悉,這城裡十隻駱駝就有幾隻是從他的駝場出來的,而另外那一隻,應該不是出自於中國的駱駝種。

  他此時根本沒有心思管別的,只想快點見到寶兒,但就是再快,路上也費了不少工夫,一開始的怒火,經過趕路的折磨,到現在只剩下見不到心上人的焦躁和想要狠狠睡上十天半個月的渴望。

  至於那個女人,等他抱著老婆,休息夠了,再來收拾。

  金勁蒼帶著五十名精幹下屬來堵人,當然,這些人不是身體多麼強壯,武功多麼蓋世,而是個個都是經商能手,帳簿算盤中的狀元。

  陳蓁蓁一見這陣仗,腿有點軟,看來這傢伙是找她拚命來了。

  「快去把寶兒姑娘給我請來!那邊的,就是說你呢!」身著大紅曳地長裙的陳蓁蓁氣勢洶洶地指著有些傻跟的守衛。「趕緊把莊門給我關上!」

  「陳蓁蓁,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這距離,看樣子是衝不進去了,金勁蒼索性放緩馬勢,就不相信她能霸著他娘子一輩子。

  「金爺——夫君——」驚喜的聲音從二樓城樓上傳出,一張雪白透著激動紅暈的小臉驀然出現在陳蓁蓁的身後。

  「寶兒,你先別激動,你不是說要懲治他嗎?不能讓他想丟下你就丟下你,得讓他長一次教訓才行。」陳蓁蓁向寶兒咬耳朵,一邊挑釁地看著樓下已然有些坐不住的金勁蒼。

  「這個……可是我……」

  寶兒望著夫君,想聽從陳蓁蓁的話,可又有些不捨,他好像瘦了點,黑了點,眼圈也發黑,整個人好像很累很累,她好心疼啊……

  她望著望著,心裡難受,想要衝下去找他,卻被陳蓁蓁一把拉住手臂。

  「我可不許你功虧一簣,你忘了我說的話了?男人就是狗性格,犯錯要當下教訓!」

  寶兒是氣他,也討厭他總是自已決定事情,他要離開,她卻甚最後一個知道的,再加上她總是聽陳蓁蓁說買賣城怎麼好玩,反正他也不在家,索性就來這裡玩一玩,可是……

  「陳蓁蓁,你別耍鬼把戲了,這麼做的原因,直接說吧!」頭頂著大太陽,金勁蒼逐漸失了耐性。「你要跟我玩也成,我早打算在買賣城開個分鋪,做什麼生意我還沒想好,其實我對中藥啊,茶葉啊,絲綢啊,瓷器啊都有點意思,要不我每個都試試,反正我也不差人,瞧,我可把手下的精英都帶來了。」

  「這麼說,金爺是來拜碼頭的?」這暗裡的威脅她還聽不出來嗎?

  「蓁蓁姐,讓我下去吧,我看他臉色不太好,這段時間肯定沒睡好,我擔心他的身體。」寶兒一雙眼緊盯著金勁蒼。

  「真沒用!」陳蓁蓁銀牙暗咬。「放心好了,他是故意要讓你心軟,裝的,相信我!」

  「可是——」寶兒非常為難,怎麼說都是自己當初說要好好懲罰他的,可當看到了他,她又捨不得了。

  「金勁蒼,你別威脅我,你敢動我的買賣城,也成,我正愁不能經常去你家看我的寶兒妹子,你來了也好。」

  不過話才說完,陳蓁蓁就後悔了,她看得出來金勁蒼臉色不對,當然不想真的和他鬧僵,於是又搶道:「金爺也別怒,咱們都是生意人,我是真心請你家娘子來作客的。」

  「重點。」金勁蒼怕再多說一個字,怒火就會爆發。

  「我知道金爺也是明白人,你娘子在我這裡可是被伺候得好好的。」一看男人怒極抬頭,她趕緊道:「重點就是,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幫你好好照顧了兩個最親的人,你那一千匹駱駝應該能作為謝禮報答我吧?」

  金勁蒼一愣,有點困惑,兩個最親的人?寶兒……噢,還有劉大娘。

  一千匹駱駝?電光石火間,他懂了,不怒反笑。

  「陳蓁蓁,世人都道你精明狡詐,果然,你逮到機會就算計別人,我服了你了!」

  這廂,換寶兒和陳蓁蓁面面相覷。

  「蓁蓁姐,你把我家金爺氣瘋了!」寶兒噘著小嘴,有點埋怨,撥開陳蓁蓁的手,要去找自家相公。

  「我原本還在想綏遠王要怎麼處理那一千匹駱駝呢,這個便宜你都敢占,陳蓁蓁你好樣的!」他們是盟友,結果她都敢這樣明目張膽地佔他這個盟友的便宜,真不知道這女人是膽子太大還是太有恃無恐了。

  「金爺的意思是?」陳蓁蓁聽出他的妥協,妖嬈一笑,表情放緩。

  「只要把娘子還給我,那一千匹駱駝你拿去便是。」其實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她幫了他和寶兒這麼多,就是直接開口向他要都成啊!

  「金爺果然豪爽!」

  陳蓁蓁開心死了,根本沒注意到金寶兒為了跟夫君團聚,廷而走險,小身子已顫顫巍巍地翻出牆頭。

  「金寶兒!你在做什麼?給我站住別動!」金勁蒼的心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他嚇得兩腿發抖,幾乎是從馬上跌下來的。

  「夫人!」下屬們也都嚇壞了,跟著跳下馬,個個張開雙臂,等在下面,唯恐金寶兒一失足,跌斷了她美麗的小脖子。

  「沒關係啊,」寶兒眨眨純真的大眼睛,「他們不知道,夫君應該知道的啊,我小時候爬樹都沒關係的。」

  「寶兒,你現在的身體可不能跟小時候比!」陳蓁蓁也嚇死了,雖說這兩層樓不算高,但摔下去也是會出事的,要是她稍有差池,金勁蒼不活剮她才怪!

  「寶兒,你故意要嚇我是吧?聽話,趕緊回去,我這就上去找你。」金勁蒼的嗓音都變了調。

  寶兒可愛地嘟著嘴,模樣很天真。「我覺得夫君一定能接住我的!」

  「說什麼瘋話?」金勁蒼急得忍不住大吼一聲。

  「嗯?」寶兒笑容沒了,反而露出一副快哭快哭的表情。

  「好,是是是,你說的都對。」金勁蒼疲累得抹了抹臉,他終於知道她是在懲罰他了。「寶兒,你別嚇我,我真的會被你嚇死,乖,聽話……」

  「我很乖啊,每次都乖乖在家等你回來,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想你、多擔心你?」藍藍的大眼水汪汪的,說的好委屈。

  「我知道,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不會哪樣?」小女人抓著了話柄就不饒人了。

  「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離,我去哪裡都會帶著你。」

  不用看,金勁蒼也知道屬下們有多驚詫而不敢置信,尤其還有幾個膽大的,被他這種鐵漢柔情的模樣給惹得低笑了幾聲。

  反正臉都丟盡了,金勁蒼索性也放開了。「我這次一定就後悔了,一路上都在想你,沒有你,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噗哧!」這聲嘲笑特別大聲。

  金勁蒼凶狠地瞪向一旁的英子,英子趕緊收斂神色,裝模作樣地看向天空。

  「你不生我的氣,我也會生我自己的氣,我發誓以後不會再丟下你了。」

  「真的?」

  寶兒的眼眶紅透了,小嘴又翹得那麼高,活像只可愛的小兔子,惹得金勁蒼恨不得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好好親上幾口。

  「嗯,快點乖乖回去,我這就上來找你。」

  金勁蒼溫柔地對她眨眨眼,寶兒的臉蛋驀地紅了,依言要往回爬,可就在大家屏住呼吸,看著她笨拙的動作時——

  「啊!」寶兒的小腿偏偏在這個時候抽筋了,眼見那嬌小的身子就像風中飄零的落葉往下墜——

  「金勁蒼,你可不能讓她摔著啊,她肚子裡懷著孩子呢!」陳蓁蓁本來還想著,這當口不能告訴金勁蒼,萬一他一激動,倒楣的便是她,可寶兒突然擺這種烏龍,她一急,啥都顧不著了。

  「寶兒!」

  全勁蒼一聽都快嚇破膽了,拚命向前撲,幾十個人也跟著搶命般撲上來——

  「砰!」寶兒就這麼穩穩當當地落在他懷中,嚇得雙眼緊閉,好半晌發不出聲音。

  一陣磨牙聲後,金勁蒼不冷不熱的嗓音從咬緊的牙縫中透出來。「你也知道怕?」

  她猛地睜開兩隻圓眼,愣愣地瞅了他半天,眼睛突然一紅,張開小嘴就哭了出來。「嗚嗚……我又不知道肚子裡有寶寶,都怪你,都怪你!」小手還亂無章法地拚命捶打他的胸膛。

  眼見心愛的小女人哭了,大男人馬上氣短,又開始放下身段誘哄。「好了,寶貝,乖乖,不哭了,都是我的錯,乖了!」

  「嗚嗚嗚……你壞,就是你壞!」寶兒埋在他肩頭,一雙大眼除了淚汪汪,還閃過一抹邪惡。

  她偷偷看向二樓的陳蓁蓁,沒想到她竟然也有被嚇到的時候,心中很是得意。

  陳蓁蓁沒發現寶兒狡詐的眸光,而是真的快被嚇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來。

  「好好好,就是我壞,我不是好人,寶貝別哭了……」金勁蒼實在怕了她的哭功。

  看來他得用一輩子小心呵護伺候她才行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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