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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24:59

前言:

愛上他,換來欺騙;
留住他,就用手段。
原來愛情的世界裡充滿了爾虞我詐。
當她看到他寂寥的眼神無所歸依時,
終於決定放任他自由。
誰知百轉千回之後,
他依然伴在她的左右,
是幸還是不幸?
生活又回到了原點,
這次的原點是否又能夠成為——
她渴望已久的與他相偕相伴走完一生的起點?


第1章(1)  

  這是位於上海巨鹿路上的一幢八層高的公寓,電梯內指示燈不停地往上跳動著,虞漪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對面前的一對夫婦微笑招呼。  

  「蔣太太,買那麼多東西啊?今天超級搞特價嗎?」王太太見她頗為費勁的樣子,用手肘輕推丈夫示意他幫忙。

  「最近沒見他們有什麼活動,不過他們不促銷,我們還是要買的。」  

  「蔣太太,我幫你提吧?」王先生伸手向虞漪。  

  「不用了,馬上就要到了。」  

  見虞漪婉拒,王先生也不堅持,點頭便把手收回。王太太卻對丈夫不夠紳士的行為表示不滿,皺眉瞥了他一眼後再次把視線定在虞漪身上。  

  「蔣太太,以後你要大採購一定記得叫上蔣先生。一個女人提那麼多東西到處走,難道他就不心疼?」

  「我先生工作太忙了,再說這麼點小事我也不想麻煩他。」  

  「忙工作也不是借口,要是他敢……」  

  虞漪的笑容閃過一絲尷尬,好在電梯的門適時打開,王太太走了出去,聲音也小了許多。  

  虞漪摸索著鑰匙,身後的王太太顯然並不想過早結束剛才的話題,走到她身邊歎道:「我知道做阿Sir辛苦,這不,前幾天新聞裡還報道說破了一件大案。不過你老公也太怠慢你了,怎麼我覺得他對歹徒比對你上心呢?還有,我聽說……」  

  「阿彩。」王先生終於忍不住自己太太的過於熱心。  

  「喊什麼,過來了。」王太太不甘願地挪著腳步。  

  「王太太、王先生,再見。」虞漪推開門,提起放在地上的購物袋走進家門。她還沒來得及把門合上,就聽見對門的王太太仍在對著她先生嘀咕。  

  「不是我多嘴,我懷疑對門那個蔣先生在外面金屋藏嬌,否則我們搬過來半年了怎麼也沒見他幾面呢?你說是不是……」  

  虞漪合上房門,將王太太的揣測都留在門外。她不是絲毫不介意這種八卦消息,也很反感其他人把她和辰愷的婚姻生活當做茶餘飯後的聊資,但是對待王太太這種熱心腸的鄰居她唯有一笑了之。  

  從購物袋裡的東西分門別類,虞漪抱著一堆需要冷藏的食品來到冰箱前。視線被冰箱上用磁石壓住的淺黃色便條紙所吸引,她順手擱下食物,將便條紙取下。  

  上面她隨手記下的一些事項已經被一條條黑線劃去。看來辰愷已經把浴室漏水的水管修好,也給魚缸換完水了。拿起筆,虞漪將便條紙上購物的一項也劃去。  

  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把要做的事一件件羅列出來,然後張貼在經常看見的地方。她記得婚後,當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字跡被劃上黑線,還在不明所以地要找人來修電器,辰愷卻抽去她手中的電話,告訴她以後劃掉的就是他已經做好的。

  做完打掃工作,虞漪開始準備晚餐,這是她一天之中最開心的時刻。不僅是因為這是為他而烹調的,更因為這個時刻代表著他就快回來。雖然如同王太太所言,他和她不常同出同入,但他回家總是很準時。他,應該算一個好丈夫吧。

  切著手邊的姜絲,虞漪卻不由自主地任由思緒遊走,或許剛才王太太的言辭或多或少真的擊中了她的軟肋了吧。結婚快一年了,辰愷盡到一切做丈夫的職責。定期給家用、每天準時回家吃飯、不回來的時候記得打電話通知她、每個紀念日都會準備好禮物……  

  她,應該心滿意足了。  

  但為什麼她的心就像個無底洞,晦暗的深處總有一絲落寞,怎麼填都填不滿呢?  

  只是剛剛掏出鑰匙,門就開了。  

  「回來了?」虞漪接過包,遞上玄關處早就準備好的拖鞋,然後將門合上,最後幫他脫去外衣。這一系列的動作她做來一氣呵成,就像每一個等候丈夫回來的妻子一般貼心溫柔。  

  蔣辰愷對她的這份細心早已見怪不怪,曾經他以為是鑰匙碰撞的金屬聲讓她知道他回來了。有次,他故意遲遲不掏鑰匙,但是剛走到門口門就開了。他終於知道只要接近他下班的時間,她就會分外留意門外的腳步,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湊著貓眼無數次地張望。  

  飯桌上菜早已燒好,他剛坐下,湯就端了上來。  

  「天氣涼了,今天我煲了老鴨湯,你多喝幾碗。」  

  見她忙碌的身影,辰愷站起身想要入廚房幫忙端飯,卻被她按回。她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他坐下就好。

  飯間,兩人的話並不多,虞漪只是例行向他匯報著近日家裡的情況。  

  「過幾天我準備把窗簾換一下,你說什麼顏色好?」  

  「你拿主意吧。」他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一下。  

  「吳叔的兒子要結婚了,喜宴在下周,你說送什麼禮好?送個金鏈子你說好不好?」  

  「你說好就好。」  

  今天的蔥油芋奶他只吃了一塊,看來不是很合他胃口,以後還是別做了。虞漪小心地記下。  

  「最近警署忙嗎?」  

  「還可以。」  

  他放下碗筷,表示已經吃完了。  

  虞漪點點頭,不再言語。知道他不喜歡說話,她便埋頭吃自己的飯。但是滿桌的菜餚像是失去了調味一般,淡而無味。沒有她的聲音,辰愷抬頭,看見她垂著頭,臉上的神色有些無奈和疲憊。每天似乎這樣的對話總要進行,但是除了這些家長裡短,他和她又能說些什麼?  

  「我來洗碗吧。」他捋起袖管。  

  她卻把碗搶去,「你工作一天也累了,去看會兒電視吧,你漏掉的曼聯的那場比賽我替你錄下來了。」

  坐在客廳,蔣辰愷按著遙控器,視線卻圍繞著虞漪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婚後,她很快適應了妻子的角色,為了他為了這個家整天忙碌,甚至放棄了她的經濟專業,寧願在家從事外文書籍翻譯工作。他知道她需要什麼,但是恐怕在他身上她會失望。  

  結婚已經快一年了,日子過得真快。兩年前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成家的一天,但是當真的面對這個問題時,他的要求不高,順眼就可以了。而她,確實沒有不順他意的地方,溫婉賢惠、善解人意。  

  這些,他都知道。  

  洗完碗,虞漪端著果盆出來,卻看見蔣辰愷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她趕忙將電視音量調小。近日,他似乎很累,經常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放下果盆,她倚著沙發看他的睡容,彷彿看他比看任何綜藝節目有趣多了。他的外貌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和兩年前她初見他一樣。劍眉星目,笑起來很淺,往往一個抿嘴就已經包含了所有的笑意,看人的眼神很輕率,彷彿誰在他眼裡都那麼不值一提。那麼她呢?她也是嗎?  

  伸手將他掉落在眼睛上的頭髮捋到一邊,他的髮質很硬,聽老人說,頭髮硬的人心腸很狠。不過,她知道,他的心腸比誰都軟。  

  虞漪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他今天穿的是她親手織的灰色毛衣,上面有她喜歡的柔軟劑的味道。這是她第一次織,拆拆織織已經不知道多少個循環,當終於把成品交到他手上的時候,她竟然忍不住哭了。  

  她按著遙控器,將電視調製成靜音,因為她想聽聽他的呼吸聲。電視裡的球賽是他最愛的曼聯,她雖然能夠半夜為他錄像,卻沒辦法喜歡上這項運動。他的呼吸很有規律,緩緩的、輕輕的……  

  肩頭的虞漪似乎已經睡熟,蔣辰愷抱著她的背將她平放下來,讓她能夠枕在他腿上。剛才他其實是在裝睡,和之前無數次的假寐一樣,因為他越來越不知道能和她說些什麼。如果不回家或許更能夠避免尷尬,但是他更不想看到和聽到她因等待而焦急的神情和電話裡那輕柔卻掩不住失望的聲音。  

  電視裡的球賽他早已知道結果,但是辰愷仍然堅持看完。九十多分鐘的球賽毫無樂趣、形同嚼蠟,但卻是她調好鬧鐘半夜一點爬起來為他錄下的。  

  他抱起她走到臥房,為她蓋上被子。看見她滿足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夢到了什麼,他竟也跟著開懷起來。

  他和她,都努力扮演著丈夫和妻子的角色。  

  無疑,他們是很出色的演員,騙了觀眾,想騙對方,卻騙不了他們自己。  

  她和他的心上都有一個結。  

  早晨,當虞漪醒來,辰愷早已離去。嫁給他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做警察會那麼辛苦。有時,為了能給他做一份早餐,她會特意早起。雖然他說不需要這樣,但是她卻覺得甜蜜。  

  餐桌上,他留下了字條——  

  氣溫驟降,多添衣。  

  簡簡單單七個字,既不是肉麻的情話,也沒有「老公老婆」的抬頭落款。但卻使虞漪站在原地足足傻笑了一分鐘。將它再讀了一遍,拉開抽屜將字條放進一隻精緻的樺木盒子。滿滿一盒子全是近一年裡她積累起的辰愷寫給她的紙條。

  今天是蔣辰愷和虞漪結婚一週年紀念日,昨晚她有暗示他早點回家吃飯卻沒有挑明。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寧,光是衣著她就猶豫了半天。再來是晚餐,燭光晚餐雖然老土但是她有禮物彌補,大方的機械腕表是她一眼就相中的。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蠟燭一點一滴地燒盡,在閃爍了幾下之後房間陷入黑暗。虞漪摸索著按下吊燈開關,如白晝般的燈光卻讓她剎那間睜不開眼。燭台上的燭淚和時鐘的滴答聲在提醒她,辰愷還未歸,就連他的電話都打不通。  

  她有多久沒這樣空等他了?清楚地記得新婚那夜就是如此度過,但最後她還是等來了他。今天呢?

  樓道裡的腳步聲令身處忐忑之中的虞漪猶如驚弓之鳥般地衝到門口。  

  「辰愷!」  

  對門的王先生顯然被虞漪嚇了一跳,雖然抑制住了驚叫聲,圓睜的雙目卻表示他受到的驚嚇不小。

  見不是辰愷,虞漪失望地合上門,連道歉都忘了。  

  半夢半醒中度過了一個晚上,翌日一早虞漪便趕往蔣辰愷任職的警署。其實,昨晚她便想來這兒找他,但還是忍下了。她不想自己表現得那麼不成熟,甚至歇斯底里。可結果就是她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留意了一夜走廊的動靜。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個警署,它給她的感覺和第一次一樣的差。她甚至誇張地覺得這裡的空氣都要比外面稀薄一些。

  「阿Sir,對不起,請問你知不知道蔣辰愷在哪間辦公室?」攔住一個警員,虞漪便問道。  

  「哦,你是說蔣Sir啊。」小警員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虞漪,這位小姐有必要穿晚禮服到警署找人嗎?

  「你順著這裡直走,倒數第二間就是蔣Sir的辦公室了。」  

  順著小警員的眼神,虞漪往自己身上看去,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換衣服。還穿著昨晚那件絳紅色的收腰小禮服,可是現在她也顧不了這許多,謝過小警員之後,就踩著高跟鞋快步走去。  

  只剩下小警員還在對著她的背影張望著,「呵,真是奇怪的女人。」  

第1章(2)  

  「請問有人嗎?」  

  按著小警員的指示,虞漪走進那間辦公室,大約五十平方米的房間內空無一人。虞漪環顧一周才發現辦公室的左邊另闢蹊徑,附帶一個獨立房間。透過之間相隔的玻璃,她看見了她在找尋的人——蔣辰愷。  

  正當她要推門而入,才聽見裡面傳出另一個男聲,原來裡面除了辰愷還有其他人。虞漪在門邊的沙發上坐下,見到辰愷的身影她始終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不願打擾談話中的兩人,想待他們結束談話後再進去。  

  「昨晚沒有回去?」龔田武手握著速溶咖啡,從蔣辰愷睡眼惺忪的模樣和沙發上的薄被等種種跡象,他便可以得出結論。  

  接過龔田武的咖啡,蔣辰愷就著喝了一口,卻皺起了眉,「你什麼時候喝加糖的咖啡了?」  

  「口味總會改變的嘛。」對著鏡子,龔田武拔下了一根白頭髮,「你看我頭髮都白了,早就不年輕咯。」

  看了蔣辰愷一眼,龔田武若有所思道:「以前只有那些重案能讓你整天窩在辦公室,不分白天黑夜。自從你分配到常規治安組,我還以為你早就養成了固定的生活習慣。想不到你居然又故伎重施。」  

  聽出龔田武口中淡淡的不滿,蔣辰愷卻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不論怎麼改變,你都還是我的長官。」

  「本來我這個位子可是你的,要不是……」  

  「今天天氣不錯啊。」蔣辰愷故意打斷他,撥弄著百葉窗的角度。  

  見他的態度,龔田武便自覺地噤聲,百無聊賴地翻著辦公桌上的檯曆,突然放聲道:「天哪,辰愷,昨天可是個大日子啊!去年的今天不就是我們重案組揚眉吐氣,破獲歷史上最大的一件跨國犯罪大案,也是你終於解放的日子……」

  興奮的意識突然被辰愷不自然的表情所打斷,龔田武自覺又選錯了話題。  

  「是啊。」蔣辰愷調轉過頭,給了龔田武一個安心的笑容,「也是我結婚的日子。」  

  沉默了良久,龔田武還是選擇發問:「那你昨天怎麼不回去?讓她一個人在家。」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面對這個日子。」蔣辰愷煩躁地拉緊百葉窗的繩索,「刷」的一聲百葉窗被整個拉起,陽光瞬間溢滿整個房間。  

  龔田武踱步到他背後,瞭解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你難做,但與其這一年來你想盡辦法躲著她,何不當初就把話說清楚,反倒來個輕鬆,也算是個了結。你現在每天一大早來得可比清潔工人還早。」  

  「我和她已經結婚了。」他平靜地說著事實。  

  「是,我知道,但你這樣做全是為了破案!」龔田武激動地揮動著雙手,作為辰愷的上司,是他間接造成了他的困擾,所以對於這個問題他比誰都有發言權,也更負有責任。  

  「我當初就建議你和她把話說清,虞小姐也不像是不講道理之人,自然會理解我們的處境。我們也是別無選擇之下,才出此下策。可是、可是……」龔田武有些氣急,一想起當時蔣辰愷的一意孤行,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你居然婦人之仁!現在好了,弄成這副樣子。你不能升職也就算了,還把你分到這個婆婆媽媽的常規治安組來,分明是上面不滿意你的作為。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你以前可是一分鐘都坐不慣辦公室的,可你還主動要求退出重案組。好,就算你蔣辰愷淡泊名利,這些全都不計較。但你看看你現在的日子,活得多累啊。」一口氣將話說完,龔田武的臉上已是漲得通紅,倒了一杯水便「咕咚咕咚」地灌下。  

  「我和她是夫妻。」翻來覆去還是這麼一句,和龔田武的激動相比,蔣辰愷多了份淡漠。倚著窗,向外眺望,也不知他將龔田武的話聽進去了多少。  

  「是,我知道。你和她已經結婚了嘛,你要對她負責。既然要負責,自然不能讓她承擔風險,也理當退出重案組。」這都是他當時給他的解釋,龔田武沒好氣地重複著。  

  「算了,不說了。」他無奈地揮了揮手,「你啊,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龔田武卻被眼前的人所震住。  

  「虞小姐?」  

  虞漪對著他微微點頭,想要擠出一絲禮貌的笑容,無奈卻毫無笑意。雖然她和辰愷結婚已經一年了,可是這位龔長官還是叫她「虞小姐」。在他眼裡,她根本不是辰愷的妻子。  

  「這、這個……」龔田武尷尬地看看她,又回頭指指蔣辰愷。剛才門沒有關,她應該都聽到了吧。

  「對,我是來找辰愷的。」  

  越過他,虞漪的視線落在辦公室裡的辰愷身上。他顯然已經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是錯愕,是懊悔。

  「虞漪……」蔣辰愷走到她面前,低聲喚道。  

  「那你們聊,我有事先走了。」龔田武見情勢不對,趕緊走為上策。  

  「你……」  

  辰愷看著一臉倦容的她,沒有上妝的面容上有著失眠烙下的黑色印記,一身絳紅色的晚裝下擺已有褶皺,她的眼眶似乎有淚,鑲嵌在她有著血絲的雙眼中,這些是她空等他一夜後留下的記號。辰愷的眉頭輕皺,心底流動著深深的歉意,他想要說些什麼,喉頭卻似哽塞般出不了聲。  

  「哦,我看你一夜沒有回來,我……我怕你出事……既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回去了……」

  虞漪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說完她便要轉身離去,她不想再從他口中聽到任何更殘酷的言語。  

  「虞漪。」辰愷急忙伸手拉住她的右臂。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牛肉好嗎?不然我給你燒你最愛吃的奶油螃蟹好不好?」虞漪忙不迭地問道,不給辰愷開口的機會。  

  「你……」蔣辰愷拉著她的手漸漸放鬆,他的喉結上下移動著,欲言又止的神情是一種沉痛。  

  「啊,我想起來了,家裡還有翻譯沒有完,今天就要交稿,我先回去了。」  

  她急急地走,忘了說「再見」。辰愷沒有去追,他怕當自己攔住她太過混亂的腳步後看到的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龐,那樣會讓他的心更無所適從。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淡出視線。  

  訥訥地急步走著,直到轉了幾個彎,確定辰愷沒有跟上來也再也看不到後。虞漪才扶著牆,緩下速度,再也強裝不下去。低著頭,讓眼淚滴落在地面上,幸好今天她長髮披肩,能夠遮掩些窘相。  

  「小姐,你找到蔣Sir的辦公室了嗎?要不要我帶路?」  

  面前熟悉的小警員使她重新強打精神,堅定地點了點頭後大步走開,她忍受不了旁人好奇的眼光。

  「阿蔡,你認識這個女人?」  

  「我哪裡認識,是她剛才向我打聽蔣Sir的辦公室。」  

  「聽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她好像就是蔣Sir的太太啊。」  

  「她就是蔣Sir的太太?那個害蔣Sir下放到基層的害人精?」  

  「噓,你小聲點,人還沒走遠呢。」  

  虞漪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卻還是堅持直起上身昂首走下去,她不能給他丟臉。  

  窗簾已經換上了冷色調的海藍色,春天的腳步已經逼近,可是虞漪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暖意。面對著顯示器,她的思緒卻沒有停留在整頁的西班牙文上。  

  在她和辰愷的這場婚姻裡,她一直覺得自己是那個失敗者,因為她付出的感情比他多得多。她承認她自私,憑借對辰愷的瞭解,她知道只要自己無條件地付出,他會覺得虧欠她,就不會離開她,他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但原來,事實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在這段失敗的婚姻裡,他們兩人都遍體鱗傷。原來失去自我的並不是她一個,他也同樣吃著苦果。  

  他或許愛她,或許不愛,或許愛的並不是那麼多。唯一確定的是,她真的好愛好愛他,愛得令她不想放手。當初就因為她的堅持,他才會陪她走了這一年的路。是不是以後她還要用她自私的堅持來套牢他一輩子?  

  這是溫柔的束縛,以愛的名義。  

  她心裡很亂,一整天對著電腦,卻沒有翻譯好一頁。  

  「在從紐約港駛往勒阿弗爾的六萬噸豪華巨輪上,吉爾·薩福德的臉龐顯得消瘦又堅定,是的,她很堅定。她將無名指上的婚戒取了下來,投給甲板上吹奏著英格蘭小調的藝人,就如同一般給小費的婦人一樣,帶著驕傲的神情越過他們。現在,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書裡的女主人公也和她面對一樣的情況嗎?  

  她和他,是不是也走到了盡頭?  

  窗外,有細雨飄進來,她依然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辰愷也是個下雨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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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25:55

第2章(1)  

  二零零四年,剛在美國取得碩士學位的虞漪一個人提著行李箱走出虹橋機場。雖然上海上空早已陰雲密佈,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但卻掩不住她對這片土地的思念。自從七年前她和母親定居美國後,這是她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不知道這一次停留的時間會有多長。狂風夾雜著雨絲打在她的臉上,虞漪利落地打起傘向外走去。  

  按著信封上的地址,她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當浦江畔獨棟獨院的花園洋房聳立在虞漪面前時,一閃而逝的驚歎過後是更深重的疲倦。  

  前來應門的是個個頭不高的男人,隔著鐵門他的表情是那麼的不耐煩。  

  「對不起,請問楊中仁先生是不是住在這裡?」  

  風狂雨驟,虞漪的臉上早已滿是雨水,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空出一隻手整理了下劉海。  

  「你找我們家老爺?有預約嗎?」男人撐著傘,語氣堅定。  

  「麻煩你和楊先生說,我叫虞漪,他會來見我的。」  

  「呵,好大的口氣。」男人訕笑著,「那就是沒有預約咯?」  

  「請你向楊先生通傳一下,他真的會見我。」虞漪的口氣有些著急。  

  「笑話,每個來見老爺的人都這麼說。你當自己是誰啦?反正沒有預約就是不能進來,你走吧。」男人不再搭理她,打著傘便要離開。  

  「你別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楊先生。」虞漪著急地拍起鐵門來,發出一陣金屬撞擊的響聲。  

  男人見狀有些氣急,快步走了上來,「你這個人怎麼那麼不識好歹,你快走,不走我報警啦。真是……」

  「阿強,是誰在那裡?」另一個中年男子打著傘聞聲而來。  

  被叫做「阿強」的男人趕忙上去說明情況:「管家,這個女人吵著要見老爺,可是又沒有預約。」

  管家白了阿強一眼,厲聲道:「這點小事也做不好,老爺正在樓上睡覺,如果吵醒了他,明天就叫你捲鋪蓋走人。」

  阿強只能低著頭,尾隨管家走近虞漪,先前狂妄的氣勢消散一空,但看到虞漪還是埋怨地白了一眼。

  不待虞漪說明來意,管家便開口道:「這位小姐,我奉勸你還是快走。別說你沒有預約,就算你今天預約了,我們老爺今天不舒服一律不見客。所以你還是請回吧。」  

  管家的口吻雖然中規中矩,但卻沒有正眼瞧過虞漪一眼。他眼角的餘光始終打量著她,見虞漪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撐著傘,一身樸素的裝扮,他便懷疑是前來投靠的窮親戚。這種人他見得多了,自以為攀了高枝就可以從此飛黃騰達。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只要傳達一聲……」  

  管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虞漪身上,見到門外走來的男人後,他立即上前迎道:「蔣先生,你來啦,老爺正在等你。」

  滿臉堆笑的態度和先前判若兩人,虞漪不禁鄙夷道:「小人一個!」  

  「還不快開門?」管家朝阿強低語道。  

  見鐵門緩緩開啟,虞漪趁勢想衝進去,誰知剛邁了一步就被管家用力一推,跌倒在地。  

  「誰讓你進來的?好大的膽子。」  

  不顧一身的狼狽,虞漪掙扎著爬起。傘已經落在幾步之外,密集的雨滴潑灑在她的臉上,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不料卻有人先她一步,將傘拾起罩在她的頭上,他不就是那個管家口中的「蔣先生」?  

  「謝謝。」虞漪接過傘,透過雨滴看到了一張有些嚴肅的臉。是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這個蔣先生為人嚴肅,屬於不苟言笑之類。雖然如此,卻擋不住她心底對他的好感。想到這裡,她不禁暗自數落自己,真是犯花癡,人家只不過幫你撿把傘而已。  

  「說了讓你等我,怎麼自己就來了?」  

  蔣先生仍然站在自己面前,虞漪東張西望了半天才發現原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虞漪指指自己,一臉迷茫。  

  「你!」讓她更迷茫的是,蔣先生逕自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前走去。  

  「還不快來?你還想讓董事長等到什麼時候?」  

  「哦,哦,是。」再不能領會他的好意的話,恐怕就是她的智商有問題了。  

  「蔣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管家探出頭,仍然不敢輕易讓虞漪進門。  

  「她是董事長要見的人。」  

  「可是,她……」管家仍舊不依不饒。  

  蔣先生停下腳步,盯著管家道:「難道董事長要做什麼事,還要向你匯報?」  

  「不敢不敢,蔣先生你請。」  

  緊隨著「蔣先生」的步伐,虞漪穿過花園中的長廊,走進光線充沛的客廳。路過管家和阿強身邊時她還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不問我來幹什麼?」對這個蔣先生,虞漪充滿了好奇。  

  「你想來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將她的行李箱物歸原主。  

  「你是楊先生的什麼人?」從剛才管家的態度來看,他的地位應該不低。  

  「我是他的助理。」  

  見他頭也不回地就要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虞漪有些匆忙地請求:「你能帶我上去見他嗎?」  

  「蔣先生」的腳步稍有停頓,回首對上她期待的眼神,暗自歎了口氣。他難得日行一善,想不到也會惹麻煩上身。

  「我替你問一下董事長。」  

  「謝謝你,麻煩你告訴他,我叫虞漪。」虞漪的臉龐上立刻綻放出笑容。  

  「小姐,你把雨水擦一下吧。」  

  虞漪接過傭人遞上的熱毛巾,坐在沙發上邊擦著臉邊環顧四周。這裡和她記憶中已完全不同,記得以前還是中國古典的風格,可現在客廳的擺設大行英倫風。原來的清朝花瓶被換成了鬱鬱蔥蔥的鳶尾,一套紅木的傢俬成了如今鬆軟的橫條沙發,牆上的唐寅仕女穿上了中世紀的舞鞋,端立在鏡子前有些不知所措。  

  虞漪走到書架旁,唯一不變的就是這排可以移動的書架,上面的玉製鎮紙仍是印象中的雙龍吐珠造型。

  「喂,你別碰!」  

  下意識地縮回手,虞漪看著從門口風風火火進來的楊步修。  

  「修少爺。」一邊的傭人紛紛彎腰行禮。  

  「哪裡來的野丫頭,一點規矩也不懂。」楊步修坐進沙發內,蹺起二郎腿,瞥向虞漪的目光帶著苛刻的審視,「這是你能碰的嗎?老頭子平時最喜歡這玩意兒了。要是敲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本以為虞漪會嚇得趕緊求饒,卻見她不以為然地站在原地,楊步修驚訝地揚了揚眉,手一揚招來身後的傭人。

  「她是誰?」  

  「是蔣先生帶來的。」傭人畢恭畢敬地答道。  

  「呵,原來是蔣辰愷的人,怪不得那麼小家子氣。」  

  楊步修起身在虞漪身邊環繞了一圈,虞漪盡量忽視他不懷好意的目光。  

  「蔣辰愷眼光倒不錯,長得挺標緻的,可惜啊……」楊步修舉起食指,在太陽穴周圍轉悠,「腦子不太靈光,否則怎麼會跟蔣辰愷呢,你們說是不是?哈哈。」  

  「請你說話放尊重點。」  

  「我怎麼不尊重你了?誇你漂亮還不算尊重啊?哦,我知道了,你是因為我說你腦子不好才不開心。」楊步修走到虞漪背後,湊近她的長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上有一陣清新的洋柑桔氣味,「跟著我不就聰明了?」  

  虞漪快步離開他,正要發作,卻聽見樓梯上有腳步聲。  

  「伯父。」見到楊中仁,楊步修不得不收斂一些,急忙走上前去攙扶。  

  楊中仁的注意力卻完全集中在樓下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忍不住激動地喚道:「小虞,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回來了,爸。」  

  一聲「爸」令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眼。楊步修睜大了眼望著虞漪,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這個老傢伙有子女?就連站在楊中仁身後的蔣辰愷也不禁蹙了一下眉,但他更注意到楊中仁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  

  楊中仁快步走下樓梯,張開雙手迎接迎面撲來的身影。  

  「虹霞呢?」楊中仁四下張望,掩不住失望地歎道,「她沒回來?她還是不願意見我?」  

  在楊中仁的懷抱裡,虞漪搖頭哭得更凶。畢竟是久經人事的老將,見虞漪如此反應,楊中仁的呼吸立刻急促起來,但馬上他便自我安慰道:「她不願意見我也沒關係,這次我就和你一起飛美國,我不相信你媽捨得把我們都擋在門外。」

  「媽,媽她……她去世了。」  

  晴天霹靂,楊中仁立刻向後仰倒,幸好虞漪和蔣辰愷及時扶住他。  

  在沙發上靜坐了許久,楊中仁虛弱地問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就在上個月,暈倒在舞蹈教室裡,送去醫院卻再也沒有醒過來。醫生說是由於大腦供血不足引發的猝死。」

  虞漪從行李箱裡取出骨灰盒,遞給楊中仁,「爸,我把媽帶回來了。」  

  楊中仁顫抖著雙手接過他的愛妻,「她在美國有提到我嗎?」  

  「其實,媽一直很惦記你。」不忍見他傷心的樣子,虞漪別過頭去,恍然之間,她覺得眼前的男人老了好幾歲。

  楊中仁對著骨灰盒上清秀的女人照片終於放聲大哭,「虹霞,你現在已經不在了,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小姐,老爺說他不下來吃飯了。你看現在可以開飯了嗎?」一知道虞漪是楊中仁的女兒,傭人們立刻改了稱呼,連開飯都要她決定。  

  「我上去看看爸。」  

  「你讓董事長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不知為何,虞漪看了「蔣先生」一眼,然後點點頭,交代傭人們開飯。  

第2章(2)  

  「虞小姐是嗎?」席間楊步修首先開口。  

  「叫我虞漪就好了。」虞漪故意挑了個對著蔣辰愷的位子,不想連吃飯都要對著楊步修。  

  「原來真姓虞啊,我還以為自己搞錯了呢。那麼既然不是我搞錯,就是伯父搞錯了咯?居然認你做女兒,不會是便宜貨吧?哈哈。」楊步修因為楊中仁不在場,大放厥詞。  

  「我是爸爸的養女,所以跟媽媽姓。」虞漪沒好氣地為他解釋道。  

  「哦,原來是養女。」楊步修拖長尾音,「那就是表妹咯,小虞表妹別生氣嘛。我記起來了,似乎伯母確實姓虞。不過,伯母好像已經很久沒見了。」  

  不理會楊步修,虞漪看著一直自顧自吃飯的蔣辰愷。  

  「喂,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叫你『蔣先生』吧?」先前從楊步修的口中好像聽到過他的名字,不過她更希望能聽他親口介紹。  

  「蔣辰愷。」他仍然連頭也沒有抬起一下。  

  「你說話都喜歡這樣拿鼻樑對著人嗎?」虞漪沒好氣地嘀咕著,她承認他的鼻樑確實很挺直,但他忽略她的神情實在令她難過。  

  蔣辰愷端碗的手頓了一下,對上她的眼道:「大概是因為你人比較高吧。」  

  虞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高?她可比他矮一個頭呢。他是在開玩笑嗎?就內容而言好像是,不過他怎麼連說笑時候都是毫無表情的?  

  「我叫『虞漪』,虞美人的虞,漣漪的漪。」  

  蔣辰愷點點頭不予置評的態度雖然令虞漪虛榮的心有點失望,但總比有人亂獻慇勤來得好。  

  「親愛的小虞妹妹,原來你的名字這麼詩情畫意啊。真是太美了,不僅人美,名字也美啊。我的名字也很好聽,我叫楊步修,步就是那個步,修就是那個修……」  

  這次對坐的兩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蔣辰愷和虞漪同時選擇加快吃飯的速度。  

  顯然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楊中仁下樓加入客廳裡的飯後時間。  

  「小虞,你的房間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  

  「嗯,剛才傭人帶我去看過,還是我走之前的樣子。」是虞虹霞鍾愛的粉紅色系。  

  「是啊,我以為你和虹霞終有一天總會回來的,所以你們的房間我一直保留著原來的樣子。」楊中仁又歎了口氣,沒想到盼來的卻是她的骨灰。  

  「爸,節哀順變,你身體要緊。」虞漪輕拍他的肩頭,「你的心意我相信媽會看到的,你知道媽最喜歡英倫風格,就把客廳也換了面貌。」  

  「以前她總說我太古板,當我全順了她的心意,她卻沒有回來住一天。」楊中仁悔恨地敲打著自己的腿,「早知道如此,去年我就應該留在美國陪你們。我不該回來,不該回來的,虹霞。」  

  一邊,蔣辰愷毫無表情地翻閱著公司的文件,對於這種家務事能不聽就不聽,即使聽了也要當做沒聽到。另一邊,楊步修的腿已經擱在了茶几上,抬著頭奮力地剔著牙。  

  「小虞,你也很多年沒回來了,明天找個人陪你去逛逛吧。」  

  虞漪點頭答應著,眼角卻瞥向埋頭文件裡的辰愷。  

  「我陪她去。」看到楊中仁投射過來的視線,楊步修立即將腳放下,「伯父,明天我有空,可以陪小虞妹妹去見識一下本市美麗的風土人情。」  

  虞漪翻了個白眼,她又不是外鄉人,還風土人情咧!  

  早就發現虞漪心意的楊中仁沉聲喚道:「辰愷,你手頭的工作先放一放,明天一早來接小虞。」  

  是命令,不容反對。蔣辰愷領命道:「是,董事長。」  

  楊中仁點點頭,把虞漪心滿意足的甜笑收在了眼底,當然也沒有漏掉一邊罵罵咧咧的楊步修又把腳擱在了茶几上。

  翌日。  

  「你想買點什麼?」  

  蔣辰愷首先發問,陪她逛了一個下午的街才發現她什麼都沒買,只是漫無目的地走過一條條街。  

  「什麼都不想買啊。」話音剛落就看見辰愷的臉立即沉了下來,虞漪隨手朝對街一指,趕忙補道,「那就到那家店裡去看看吧。」  

  蔣辰愷定睛一看,狐疑地問道:「你想結婚?」  

  「結婚?」他在說哪國語言啊,順著他的視線她再次看向那家店。天哪,原來是家婚紗攝影。  

  「那就是觀摩別人結婚?」他仍不放棄捉弄她的機會。  

  她停下腳步,故作懷疑地看著他,但嘴角的弧度已經掩埋不住笑意。  

  「我還以為你一直冷冷冰冰的,原來還會開玩笑啊。」  

  辰愷回望她,兩人終於忍不住,相視而笑,氣氛一下子融洽開來。  

  「你是董事長的養女?」  

  「嗯,我三歲的時候就被他們收養了。」虞漪側著頭想了一會兒補充道,「其實是我媽私下把我領來的,我爸見我媽那麼喜歡我,也就把我留下了。」  

  「愛屋及烏?」  

  「可以這麼說,爸其實很愛媽。」虞漪的口吻有絲難過,有些安慰。  

  「我沒有見過董事長夫人。」  

  虞漪笑了起來,「董事長夫人?現在是私人時間,一定要這麼嚴肅嗎?那……」她眨了眨眼,「我是不是應該稱呼你蔣助理?」  

  「隨便。」蔣辰愷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你認為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嗎?」  

  「哦,你的意思是因為我爸才不得不陪我的咯?哼。」  

  虞漪裝作生氣地噘起小嘴,卻發現辰愷只是一笑了之,並不作辯解。這個男人,剛誇他會開玩笑了,想不到還是這麼不懂變通。  

  「我和媽七年前就離開這裡了,後來在洛杉磯定居。你應該是這七年裡才來公司的吧?當然沒有見過我媽和……我啦。」猶豫了稍許,虞漪還是加了個「我」字。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董事長很愛他夫人,怎麼會同意你們定居美國呢?」  

  「與其每天不吵吵鬧鬧不形同陌路,還不如分開讓彼此冷靜一下。」  

  「吵鬧?」辰愷不解地皺起眉。  

  「是啊。」  

  許是走得累了,挑了張路邊的長椅虞漪便坐下。  

  「我媽希望我爸能夠結束公司的業務,可是爸又怎麼會輕易放棄。」  

  辰愷在她身邊坐下,雖然是虞漪的無心之語卻讓他雙眸一亮,「結束公司?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放棄?」

  虞漪狐疑地盯著辰愷,然後開始搖頭。  

  辰愷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能調轉過視線。  

  「你真的很奇怪。」虞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會兒表現得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一會兒又像個歐吉桑一樣嘮嘮叨叨,問個不停。」  

  「歐吉桑?」辰愷對上她的視線問道,見虞漪很用力地點頭後,他只能無奈地苦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稱呼他。

  輕歎了口氣,注視著他的眼,虞漪認真道:「其實為什麼要結束公司,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畢竟你是公司裡的人嘛。」  

  蔣辰愷有些微微怔住,迎著他目光的雙眸似乎能夠看進他內心一般的明亮,「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是什麼意思?她知道什麼了嗎?不可能,她才剛回來,只是他多心罷了。  

  「哇!」  

  被她突然的放聲大呼嚇了一跳,眼前的女孩又叫又跳,拉著他的手就往對街跑。  

  「那邊有賣炸四季豆耶,我很久沒吃到了,快走快走。」  

  「喂,斑馬線在那邊。」  

  見她的架勢,不是想要翻越欄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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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26:53

第3章(1)

  今天對辰愷來說有很多個例外,他例外地整天心神不寧,導致他例外提前下班,走到門前居然沒有「自動開啟」的大門,也沒有虞漪那一聲溫柔的「你回來啦」,平日裡雖然覺得這一句話可有可無甚至有些白癡,但當開門的那一剎那整個房間安安靜靜時,他反而覺得不習慣。  

  房間裡沒有瀰漫熟悉的飯菜香,餐桌上也沒有已經擺好的晚餐。讓辰愷更為心驚的是,他沒有見到她。他的心開始不安。  

  「虞漪、虞漪……」不在廚房,不在客廳,「虞漪,你在嗎?」  

  幸好臥室裡有他想找的人,可是當她真實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不知道應該做什麼,說什麼。  

  「你……沒有出門?」  

  面對他的傻問題,虞漪只是款款走來。他這才發現今晚的她精心裝扮過,寶石藍的露背及膝長裙搭配銀色細高跟鞋,顯得她的小腿格外纖長優雅。長髮已經被她盤起,露出一片「頸致」的風光。  

  勾住辰愷的右臂,虞漪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今天出去吃飯好嗎?」  

  他點點頭,毫無拒絕之力,但不安的情緒卻沒有絲毫消散。  

  蔣辰愷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安了,雖說是吃飯,她卻不停地喝酒。明明已是醉態百出,還直嚷著「再來一瓶」。

  「今天夠了,我們回家。」他一個彈指招來侍者買單。  

  「不要……我還沒夠。」虞漪傻笑著,指著侍者搖搖晃晃道,「你,再給我來一瓶紅酒。」  

  「要紅酒?」侍者正要奮筆疾書,多拿一筆回扣,但瞥見蔣辰愷的臉色一凜,冷冷的眼光投向自己,他就頓時洩了氣。  

  「您還是下次再來光顧吧。」  

  「喂、喂,你別走啊。」看到侍者落荒而逃,虞漪著急地站起來,「我叫你,你沒聽到啊?」  

  見她腳下一陣虛浮,辰愷急忙上前摟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們走吧。」雖然他的眉頭已經緊鎖,但他還是盡量放柔聲調。  

  「好,走……」虞漪很配合地把頭放在他的肩上,「我們換一家再喝!」  

  走到街上,辰愷不顧她的吵鬧,握住她冰涼的雙手,「冷嗎?」  

  冷風彷彿吹散了她的酒意,虞漪勉強著睜開雙眼,湊近辰愷的臉龐仔細端詳著,突然笑了起來,「呵呵,怎麼有兩個你啊。」  

  辰愷歎了口氣,脫下外套執意披在她身上,再擁她入懷,緊緊地圈住不安分的她。  

  今天的計程車司機開得很快,許是怕虞漪弄髒他的車。蔣辰愷乾脆抱著她上樓,將她放倒在沙發上。

  「你休息一會兒,我給你倒杯水。」  

  「不要走。」虞漪拉住他的衣角懇求著,「辰愷,我有話要對你說。」  

  「好好,我不走,你說,我聽著。」辰愷蹲在沙發邊,將她頰上的頭髮捋到一邊。  

  虞漪抓住他停留在她臉上的手,放在唇邊親吻他的掌心,吻著吻著突然墜下淚來。  

  辰愷用另一手抹去她的淚,沉聲道:「怎麼了?」  

  「辰愷,我們……離婚吧。」她徹底哽咽,混合著醉酒使她頭痛欲裂。  

  蔣辰愷的手一頓,抿起雙唇,伸出手要抱她。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休息。」  

  虞漪躲開他的懷抱,坐直了身子,肯定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們離婚。」  

  辰愷的眼底閃過一絲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把「離婚」這兩個字說得如此堅定。  

  虞漪的手指覆上他的唇,每次他情緒波動都會抿緊雙唇。或許這只是他的小動作,卻讓她格外留意。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在乎她的吧,這樣她便足夠了。  

  「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他拉開她的手。  

  她緩緩搖頭,他還是不懂。  

  「為了昨天我沒有回家?」他堅持從自身找原因,「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她又開始啜泣,短促的,小聲的。  

  「辰愷,我們結婚一年了,甚至沒有吵過一次架,你的『謝謝對不起』佔了對話的一半,除了在一起吃飯睡覺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  

  「你還在為警局裡的話耿耿於懷?你不要在意,龔Sir是胡說的。」他認為自己找到原因了,撫上她的發他歉然道,「對不起,昨天確實是我不好。」  

  他為什麼總要動搖她的決心?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虞漪奮力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苦笑道:「又是『對不起』。蔣辰愷,我告訴你,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你知不知道張愛玲曾在她的書裡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已經不愛你了,而你卻是早就不愛我的了』?」

  他看著她瘋狂地揮舞著雙臂,腳下踉踉蹌蹌,想要扶住她卻怕她更加激烈。她的書櫥裡確實有很多張愛玲的書,想必她很喜歡這個作者。  

  見他茫然的眼神,虞漪的笑有些自憐,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會知道呢?我真是異想天開。我們什麼時候會談到彼此的愛好?」  

  「我以後會多抽空陪你的。」他再次妥協。  

  虞漪徹底崩潰,衝到辰愷面前,抓著他的衣襟用力搖晃他。  

  「不要!不要這樣!你不用覺得虧欠我。是我,是我抓著你不放……是我,是我自私,明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明知道我們的婚姻只是一步棋,我就是不肯放你走。你看我多壞啊……」  

  放開他,她滑倒在地,任由淚水模糊視線,「不過我想我是愛不下去了,愛你太辛苦,我累了。你也累了,扮演好丈夫的角色,扮得累了。」  

  辰愷蹲下身,摸她的臉,輕柔地擦去淚水,「你不愛我了?」從她引用張愛玲的那句話和剛才的話語中,他分析出來。他曾經有想過等有一天她不愛他了,他就自由了。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沒有預想時的放鬆輕快,相反,他的心頭竟沉重起來。  

  她怎麼會不愛他?她對視著他,明明是我愛著你,可你卻從來沒有愛過我啊。可是這一句她選擇放在心底。

  最後一次投入他的懷抱,任由淚水淌在他的肩頭,「辰愷,答應我,好好找個你愛的人,好嗎?」

  他的唇抿得更緊,「你喝醉了。我替你放洗澡水。」  

  放開虞漪,辰愷朝浴室走去。她最後一句話讓他的心突然揪緊,生疼。他從不奢望能找到愛的人,其實能與她朝夕相伴便已足夠。他希望這只是她酒後的胡言亂語,明天一早她還是熟睡在他身邊,還會為他準備晚餐。  

  第二天,當辰愷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整理東西。其實昨晚他一夜沒睡好,卻又不敢翻來覆去怕吵著她,臨近三四點才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兒。  

  原來她真的要走。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皺眉。  

  虞漪似乎有所感應,一回過身便看見辰愷坐在床上看著自己。她頓了一下,但馬上便恢復平靜,繼續手中的活兒。

  「今天是週末,你可以多睡一會兒。」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怕過高的音調洩露了此時的心潮澎湃。

  「你,真的要走?」雖然實事就在眼前,他還是不厭其煩地求證道。  

  「你以為昨天我只是喝醉了?」她微笑,一語點穿他的心思。  

  辰愷抿著嘴,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確實瞭解得透徹。  

  「我已經租好了房子。」她拉開衣櫥,一股樟木的香味迎面撲來。  

  原來她早就打算搬走了。他頹然地想著,看來一切已經不可挽回。  

  辰愷站起身,習慣性地摸向床頭,他的襯衫仍然被她折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裡,就和平日一樣。可是,明天呢?

  虞漪見他對著襯衣發愣的樣子,輕歎了一口氣,逕直走到他身邊,將襯衫拿起,示意他舉起手。  

  「大部分衣服我已經熨平,你鐵灰色的那件西裝我送去洗衣店了,洗衣店的單子我貼在冰箱上了,你別忘了去取。」

第3章(2)  

  任她替自己把胸前一粒粒扣子繫上,隔著布料她的手指輕輕觸碰在他的胸膛,她低著頭,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他能想像一定是專注的表情。從前她也替他穿過衣服,只是今天他的心情最為複雜。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人,卻即刻要離他而去。  

  抬起頭虞漪為他將衣領翻下,辰愷合作地低下頭。兩人的臉如此貼近,本該是曖昧的氣憤,卻顯得如此傷感。只要稍微抬起視線就能對上他的,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會臨陣脫逃。  

  她長髮上的味道竄入他的鼻尖,是她喜歡的洋柑桔的味道,浴室裡所有她的用品都是這個味道。他曾經取笑過她嗜桔如命,卻還是會在洗髮水貨架前為她將擺放在最上面的洋柑桔香味的一款放在購物車上。  

  想到這裡,辰愷的心突然抽痛,他伸手推開錯愕的她,將衣櫥裡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扔出來,「你不要走,我走。」

  虞漪從身後環抱住他,喃喃道:「別這樣,不要讓我走得有牽掛,不要讓我捨不得。  

  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嗎?別再讓我利用你的善良。聽著,你從來就沒有虧欠過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能借到你這一年的幸福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惜,我沒辦法還你。」請原諒她最後一次貪戀他溫暖的體溫,她把左臉貼在他的後背上,閉上眼,她的淚再次滴落下來。  

  借來的一年?這是她獨特的說法,她喜歡向他借時間。  

  辰愷握住她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也合上了眼睛。他知道她在哭,但是卻隱忍著不發出聲音,只是他的背上濕濕的。

  他堅持送她下樓,把她的行李提在手上。電梯門開了,看到蔣辰愷和虞漪一起,王太太眼前一亮,只顧著感慨忽略了兩人尷尬的神情。  

  「蔣先生,難得見你陪你太太,今天可要玩得開心點哦。」  

  電梯門緩緩合上,狹小的空間內虞漪首先打破沉默。  

  「不要總是三餐不定時,離家最近的超商就在拐角,如果不燒飯,就出去吃。剩下的家用我放在你的抽屜裡了。我為你請了保姆,她會來幫你打掃的。你具體要求可以跟她提……」  

  他的喉結蠕動,想要說什麼卻忍住了。視線卻仍然停留在不斷跳動的數字上,今天的電梯似乎下降得太快。

  虞漪低下頭嘲笑自己:「是我多嘴了。沒有我,你當然能夠照顧好自己。」  

  辰愷想要開口卻被她捷足先登:「離婚協議書我簽好後會寄給你的。」  

  「叮!」  

  電梯門開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辰愷抓緊了手中的行李,很緊很緊。  

  來到馬路上,她揚手,一輛出租車穩穩地停在兩人的面前。她伸手,他將行李遞上。她坐進了車裡,不一會便駛出了他的視線。  

  這一次,虞漪還是沒有說「再見」,但是這次辰愷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了。  

  站在原地,明明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辰愷還是眺望著遠方。  

  看著她離開的樣子,提著行李的女子,彷彿時光交錯,他又跌進了那個初遇她的歲月。可是這個女子已經洗淨了鉛華,成熟了許多,不再需要他伸出援手。  

  她走的時候,沒有回頭。  

  今天,也沒有下雨。  

  辰愷抬頭看著天。她走了,他以為天會下雨,那樣他便有機會把她留下,可是老天沒有給他機會。

  這天,艷陽高照。  

  計程車內,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一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  

  「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剛才那個男人欺負你?要不要報警?」  

  後視鏡裡的女人只是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哭泣,把司機的心情也弄得亂糟糟的。  

  「小姐,至少你告訴我要去哪裡吧?」  

  她終於離開他了,雖然這一步她走得穿心絞肺,但是她還是做到了——他自由了。  

  她還是沒有膽量回頭,即使有再多的心理建設,她怕只消他的一個眼神她就會義無反顧地留下。  

  可是,可是為什麼他不勸她留下呢?  

  她的私心裡多希望他能夠拉住她說一聲「留下來吧」,即使是虛情,即使是假意。  

  她真的好不想放手,為什麼要扮作大無畏的清高相?為什麼她不能自私到底?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不是嗎?  

  從虞漪走的那天辰愷才知道,原來她真的很喜歡張愛玲,書櫥裡滿是她的小說和散文集。她走了,除了一些衣服什麼都沒有帶走,包括這些書。這些她喜愛的小說不消多少時日就蒙上了一層灰,靜靜地躺在那裡等著人翻閱。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有些孤寂?和他一樣的孤獨,陪著他孤獨?  

  辰愷翻開她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本書,扉頁是一個女子身著旗袍仰頭遠望的照片。很多年後他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麼她會喜歡看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的書。和她生活的這一年的日子裡,他只看到她賢淑溫柔的一面。或許,其實她有一顆堅強的內心,只有這樣,她才能走得如此無牽無掛。  

  虞漪走了。奇怪的是,從她走的那天起,他染上她的習慣,每天都要翻上幾頁張愛玲小說才能入睡。不知道是為了記憶她,還是麻木自己。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這是張愛玲在名為《愛》的散文裡的一段,被她用紅筆畫了出來。  

  辰愷記得,曾經她也喜歡對他說這句話,每次她這麼說,總伴著一點嬌羞一點矜持。  

  卻原來早在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就有個女人這樣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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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27:46

第4章(1)  

  「噢,你也在這裡?」  

  虞漪輕快地步下樓梯,對著客廳裡的蔣辰愷打招呼。明明是聽到傭人提及他來了,她才特地換衣服下樓的,但她偏要故意裝作一副巧合的口吻。  

  蔣辰愷起身對著她點頭,「董事長找我。」  

  「哦。」虞漪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她當然清楚他來必定是找楊中仁的,但是私底下還是希望他能破天荒地說一句「我是來找你的」。  

  「辰愷,你來啦。」楊中仁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客廳裡。  

  「董事長,是不是日本那方面有問題?」  

  楊中仁擺擺手,揉著太陽穴,「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頭痛,我看這樣吧,合作案改天討論,沒事你可以走了。」

  「爸,你哪裡不舒服?我打電話給醫生。」虞漪緊張地扶楊中仁坐下。  

  楊中仁擋住臉,朝虞漪擠眉弄眼了一番,然後再朝蔣辰愷努努嘴。虞漪自然明白了他的苦心,芳心暗自竊喜著,嘴角卻藏不住笑意。  

  「我沒什麼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小虞,你陪辰愷聊聊,我去花園裡走走。」楊中仁識趣地給兩人留下空間。

  「你今天有沒有空?」  

  楊中仁還沒走遠,就聽見身後虞漪這樣問道,他不禁笑著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  

  「你看見啦。」蔣辰愷雙手一攤,「本來沒有,現在有了。」  

  「那……方便陪我出去逛逛嗎?」  

  「又逛?」上次陪她逛得兩腿發軟的情景仍然讓他記憶猶新。  

  「好啦。」不待他回應她就拉著他起身朝外走去,「就當我向你借一天的時間。」  

  「時間也有借的嗎?」他一愣。  

  虞漪的笑容有著得逞的得意,「只要有人肯租,就有人願借啊。」  

  就像感情一般兩廂情願。  

  原本以為她又會拉著自己去壓馬路,沒想到虞漪卻選擇到音像租賃店淘寶。  

  「老闆,有什麼好看的碟?」  

  「好看的碟多了,你想看什麼類型的?」對於這一類問題,老闆早已駕輕就熟。  

  什麼類型?虞漪想了一會兒後脫口而出:「中文的就好。」卻引來老闆和蔣辰愷的側目。  

  「中文的就好?」老闆重複著她的話,用奇異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虞漪。開店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這樣分類的。  

  「你進去自己看啦,不是外文的,就是中文的了。」老闆朝裡面一指,實在懶得招呼他們。  

  「不是外文的,就是中文的。」虞漪琢磨著老闆的話,「這個老闆回答得好絕哦。」  

  「對非常人當然得非常答。」蔣辰愷慢條斯理地丟出一句。  

  他以為她會聽不出他話裡的嘲諷嗎?虞漪哼了一聲,逕自挑選也不理他。可漸漸她發覺一個人盲目地挑選工程量實在太大,還是請教外援比較明智。  

  「喂,你知不知道這幾年國內哪些電影比較好看?」  

  蔣辰愷聳聳肩,將手上的一張DVD插入木架,「我不太看電影。」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地球人,居然連電影也不看。」要不是知道他的為人,她還會以為他在開玩笑呢。

  「你自己不也是一樣。」五十步笑百步的女人,要是她清楚的話還需要問別人嗎?  

  「喂喂,我和你不一樣的好嗎?」虞漪趕緊申明自己的立場,笑話,她怎麼可能是「土星人」,「只是在洛杉磯看美國大片的機會比較多,國內的電影很少上映的。」  

  這一排全是周星馳的電影,不錯不錯,正合她心意。  

  「而那些美國所謂的大片都是千篇一律的英雄美女,實在大倒胃口。」  

  自己的雙手捧不下了,虞漪瞧瞧旁邊竹竿般杵在地上的蔣辰愷,立即發現了可以利用的資源,一股腦將手上的盤片全部丟進他的懷裡。  

  「這麼多?你看得完?」  

  「不多,慢慢看嘛。」哈,這部電影也很經典!  

  看她興奮的表情,蔣辰愷湊過去看她手裡的盤片,「《食神》?年代這麼久遠的片子了,你還看?」

  「要你管,重溫一下不可以嗎?」  

  當然要他管,是誰在付出勞動力啊。  

  「對了。」虞漪露出燦爛無邪的笑容,「下次我會再約你出來。」  

  「幹什麼?」蔣辰愷提高警惕地看著她。  

  指指他懷裡的一大堆盤片,她理直氣壯道:「還片子啊。」  

  「可不可以拒絕?」  

  虞漪笑得更加無害,「當然不可以咯。說好今天是我跟你借的嘛,下次當然得由我還給你咯。所謂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  

  原來還是掉進了她的陷阱,她這麼精明,說不定哪天被她賣了還不知情呢。  

  見蔣辰愷的臉黑黑的,虞漪立刻賠笑,「好啦,午飯我請,我們去吃頓好的。」  

  午餐由虞漪挑選了一家知名的法國餐廳,當年輕的金髮帥哥遞上法文菜單時,蔣辰愷見虞漪的臉色奇怪。

  「怎麼了?」  

  「哦,沒什麼。」  

  本以為她是因為不識法文而發窘,誰料她卻用流利的法文點著菜。末了,不知她說了什麼,帥哥侍者也笑了起來。

  侍者來到蔣辰愷面前,遞上菜單。  

  「一份簡餐。」蔣辰愷用中文說道,虞漪正要開口卻聽到侍者字正腔圓地回道,「兩位請稍等,你們點的午餐我們會很快為你們送上。」  

  「他、他會說中文?」虞漪驚訝得有些口吃。  

  蔣辰愷啜了一口紅酒,故意道:「怎麼?沒人告訴你,這個餐廳的一大特色就是所有的侍者都是會說中文的法國人嗎?」「你是故意不告訴我的。」她瞪了他一眼。  

  反正被人瞪也不痛不癢,蔣辰愷無所謂地繼續品著酒。  

  「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說法文。」  

  「哦,」虞漪瞭然地指著蔣辰愷,「你本來想讓我出醜,對不對?」  

  既然被識破了,蔣辰愷乾脆大方地舉起酒杯,微笑著承認。  

  「想害我?哼。我大學裡主修西班牙文,連帶學了點法語,日常對話還是難不倒我的。」虞漪的頭揚得高高的,不甘示弱地回道。  

  「那你為什麼看到侍者遞上的菜單,臉色會那麼差?」對於她剛才的表現,他實在很好奇。  

  「臉色差?」虞漪皺起眉回憶剛才的情形,恍然大悟道,「我才不是因為菜單呢。我是看到那個侍者發呆而已,從來都沒有看過那麼帥氣的侍者嘛。」  

  蔣辰愷低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估計她也把這層意思告訴那個侍者了,否則人家不會笑得有些尷尬。

  「後來我問他是不是這個餐廳的每個侍者都那麼好看。」  

  果然,「他怎麼回答?」  

  「他沒有回答啊。」  

  帥哥侍者再次走來,送上兩人的料理。  

  見蔣辰愷一直噙著一抹笑,肯定把她當成花癡了,虞漪恨恨道:「笑什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又沒有笑你,你激動什麼。」總算報了剛才的一箭之仇,蔣辰愷心情大好地開始他的午餐。  

  「哼!」虞漪恨不得打掉他那一臉的得意,顧不上淑女形象,她伸出腳就是一踹。  

  「你……」蔣辰愷沒有料到她會來這一招,「君子動口不動手。」  

  舉起刀叉,虞漪得意地晃動著,「所以我用腳啊。」  

  見她一副心滿意足、手舞足蹈的開懷模樣,蔣辰愷反倒笑出了聲。  

  「嗨,蔣助理。」  

  虞漪抬頭,見到一個妖嬈美麗的女人已經站在了他們面前,嘴角雖然含著笑,眼神卻有些怨氣地瞅著蔣辰愷。

  「真是好巧,居然在這裡遇見你。」女人再把視線投射在虞漪身上。  

  見蔣辰愷頭也不抬地只顧自己吃飯,虞漪開口想緩解尷尬的氣氛:「呃,你要不要一起坐?」  

  「不用了,我訂了位子。」剛才她明明看見他笑得自然,她一來,他卻連頭都懶得抬一下。難道眼前這個小丫頭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  

  「你是他的女朋友?」  

  見對方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虞漪只能抬頭看了蔣辰愷一眼,然後搖搖頭。至少現在還不是,她在心底說道。

  女子的眼神裡有著狐疑,許久後冷哼了一聲:「不過能夠讓我們的蔣助理賞臉一起吃飯,說明你有很大的希望了。妹妹,你要明白讓我們蔣助理點頭答應讓你做他女朋友,可比中彩票的幾率還小。」  

  蔣辰愷的眉頭稍皺,為什麼女人就是喜歡在一邊嘰嘰喳喳?  

  「真的?」虞漪緊張地問道,然後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沒有她說得那麼可怕嘛,還是她判斷有誤?

  兩個女人談論的明明是眼前這個男人,可他卻像沒事人似的,自斟自飲。面對如此情形,美麗的女子還能說些什麼呢,一跺腳扭頭走了。  

  虞漪吐吐舌頭,對蔣辰愷的鎮定自若表示萬分的崇拜。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虞漪和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人當然不會是冤家。但是居然在洗手間再次相遇,要不就是巧合,要不就是有人專誠想候她。  

  「你喜歡蔣辰愷?」她問得直接,反倒讓虞漪洗手的動作慢了半拍。  

  虞漪笑笑,不想回答。她是否喜歡他,是她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對這個認識不到十分鐘的人談起呢。

  女人卻很瞭解地倚在牆邊,熟練地點燃一根煙。  

  「你會喜歡上他也很正常,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蔣辰愷長得不錯,職位又高,公司裡不少女孩子都對他挺有意思。」  

  「也包括你?」  

  女人細長的手指夾著煙,笑得很大方,「對,包括我。不過我沒有你的好運氣,連請他賞臉吃個飯,他都不肯。」

  「他這麼不給面子?」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都快以為他是同志了。」  

  「同志?」  

  兩個女人相視笑了起來。  

  「對啊,他對誰都不假辭色,不過不少女孩子都喜歡這種酷酷的男人吧。」女人吸了口煙,皺著眉道。

  「既然知道他不是同志,你不是又有機會了?」虞漪建議道。  

  女人卻笑得張狂,對著虞漪狂揮手,「妹妹,不要口是心非了,如果我真的再對他發起進攻,恐怕你就要回家偷偷哭了。」  

  她說得直接,虞漪的臉上紅了一片,卻又不甘心地回道:「無所謂啊,大不了公平競爭。」  

  女人輕佻地挑眉,「算了,你看我像那種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嗎?」  

  虞漪還在好奇地打量著她,琢磨她話中的含義,女人已經扔掉手中的煙頭,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髮準備離去。

  「妹妹,No  pain,No  gain,記住這句話。」  

  這是臨走的忠告,善意的提醒。  

第4章(2)  

  「還想去哪裡逛?」  

  酒足飯飽,虞漪伸個懶腰,「這麼自覺?」  

  「反正有理說不清,還不如反被動為主動。」  

  蔣辰愷回擊得彬彬有禮,反倒讓她有些愧疚,但是在太陽下一暴曬立刻揮發得無影無蹤。  

  「那就陪我去買張彩票吧。」她眼波流轉,發動下一輪攻勢。  

  即使有些驚訝,但蔣辰愷還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在美國時沒有把握機會去拉斯維加斯嗎?」  

  「你以為我想賭?」  

  「難道做慈善?」  

  「我只是想看看剛才那位小姐說的到底准不准。」她笑得有恃無恐。  

  蔣辰愷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所指為何。  

  見他抿緊雙唇不答話,虞漪趁勢追擊:「不要那麼嚴肅嘛,大不了中了的話分你一半好了。」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咯?」  

  「不謝不謝,應該是我的榮幸,那麼幸運能夠約你出來。」  

  蔣辰愷對她一笑,「約?你不是說借的嗎?」其實說強迫也不為過。  

  虞漪吐了吐舌頭,趕忙調轉話題:「你真的對女孩子那麼不假辭色嗎?還是故意這樣想引起別人注意?」

  「那麼,我引起你的注意了嗎?」  

  漂亮的反擊。  

  他看到她尷尬地苦笑著。迎著陽光,她白皙的膚色像是能被穿透似的澄淨,就像她的心思一般輕巧地被人看透。

  「哪有人像你這樣不答反問的,違反規則。」她小聲嘀咕。  

  「那麼多問題,怎麼不當記者?」他喜歡看她氣勢凌人的驕傲神情,但此刻唯唯諾諾的低聲下氣也不討人厭。

  「哼,我不僅有當記者的潛質,還有當心理醫生的天賦呢。」明知道是蔣辰愷的反詰,虞漪仍然不甘示弱,「看你這種逃避問題的態度,我就知道你肯定沒有談過戀愛。」  

  有一點試探,有一點期待。自以為小聰明的她眼角睨著他,看他反應。  

  「沒有談過戀愛犯法嗎?」蔣辰愷的眉頭皺了起來,怎麼今天的話題都圍著他轉。  

  「你真的沒有交過女朋友?」不否定等於是肯定。虞漪激動地繞到他面前,直視著他。  

  「你幹嗎這麼興奮?」他有些哭笑不得。  

  「因為這就說明我很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啊。」  

  沉默。她倏然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可是為時已晚。嬌羞的紅暈已經爬滿臉頰,但轉念一想,告白又不是丟人的事。於是,逞強似的抬起頭迎接他的目光。  

  蔣辰愷見她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表情,不禁輕笑。她這個仰首闊步的模樣哪裡像是表白,分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留洋回來的女孩子都像你這麼直接嗎?」  

  「難道你喜歡含蓄的?」這就有些麻煩了,她已經表現得那麼主動了,不是要扣分?  

  「喂,你不要只顧著笑好不好?快點回答我的問題啊。」  

  「你真是……」  

  虞漪突然愣住,因為她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熱烈。是的,熱烈。平日見他不是禮貌的微笑就是抿嘴一笑,彷彿是笑不露齒的古代女子似的。可此時,迎著陽光,他笑得落落大方,一口整齊的白牙在向全世界昭告他的好心情。他的笑容彷彿有感染力似的,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心情好起來。  

  「還不走?」蔣辰愷拍了一臉傻笑的虞漪一下。  

  「嗯?去哪裡?」  

  「買彩票啊,小姐。」  

  「還記得回來吃飯?我還以為你會樂不思蜀呢。」  

  飯桌邊,楊中仁調侃著虞漪。  

  「說什麼啊?爸,我都聽不懂。」虞漪端起一碗湯放在楊中仁面前,故意裝傻。  

  「是,不懂不懂。你不懂,我可懂著呢。」楊中仁努努嘴,「喏,剛才不知道是誰,從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連盛飯都在對著飯鍋傻笑。」  

  「哪有?」今天反正是打死都不承認。  

  「好好,小虞說什麼就是什麼。」楊中仁端著碗的手突然一頓,歎了口氣,「其實,你媽一直希望能夠看到你出嫁的樣子。雖然你不是我們親生的,可是在我們眼中你就和我們親生孩子沒什麼分別。」  

  「爸,我知道。」虞漪握住楊中仁的手安慰道。  

  「可惜,你媽沒有這個福分。」他將手中的碗湊近眼前端詳,「這是以前我陪你媽去景德鎮時挑選的,她很喜歡這上面牡丹的花紋,所以買回來也不捨得用,就怕摔壞。」  

  「嗯,我記得,小時候我摔破一個,媽還罰我打掃房間。」  

  「她走了,這些東西我都替她保留著,就希望有一天她再回到這裡的時候,一切都沒有改變。」  

  見楊中仁的眼睛濕潤了,虞漪急忙遞上面紙,「其實,媽也一直在美國等你。」  

  「是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虞漪點頭,「嗯,雖然你每年來洛杉磯,媽都表現得很不高興似的,急著要趕你走。可你真的走了,她又會一天心神不寧,每每空中有飛機呼嘯而過,她都要停下手中的活注視一會兒。而她的皮夾裡一直放著你們的合照。」

  「這些……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虹霞離開自己。原來這麼多年被思念苦苦折磨著的,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爸,你應該明白媽的心意。」虞漪怯怯地說道。  

  雖然離開這裡的時候她還小並不明白很多事,但在美國的年月中,眼見虞虹霞天天飽受思念之苦,但還是堅持當初的選擇,她應該能夠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了。  

  「唉。」楊中仁的歎息充滿無奈,「我知道,虹霞希望我結束手邊的生意,去美國定居。」  

  「媽其實每天都很擔驚受怕,天天上網查看新聞,就怕有天會看到你的負面報道。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在邊緣地帶再走下去了。」  

  楊中仁大力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啊,有些事並不是我能做主的。」但是如果他能夠預見這將要用永別他最心愛的女人作為代價的話,無論如何他都會收手的。  

  楊中仁清楚地記得,當年他和日本的山口組合作洗黑錢的事被虹霞知道時,她氣憤激動的表情。可他卻認為,自己這麼做全是為了兩人的將來考慮,於是不聽她的勸說,一意孤行到底,結果自己釀的苦酒終得自己喝。  

  「爸,媽雖然不在了,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收手,就當是為了媽也好。」虞漪懇求著,但她知道多數是無濟於事。如果他肯放手的話,虹霞也不會客死異鄉了。  

  楊中仁拍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我有分寸的。」  

  說放手談何容易啊,這麼多年的合作,他不是不知道山口組的作風。放手就是徹底地撒手人寰。他就像是作繭自縛的蛾子,日子久了,自己也被束縛得不能動彈了。想要破繭而出,恐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辰愷吧。」  

  「辰愷」這兩個字彷彿是個按鈕,而虞漪就是被按鈕控制著的人偶,一按她就會侷促不安地閃爍著雙眼,或者右腳踩踏著地板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他有什麼好說的?」  

  楊中仁微微一笑,女孩的心思在他眼底是如此一覽無遺。  

  「辰愷跟了我有三年了,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能力很強。好像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  

  「他是孤兒?」虞漪發現自己過於激動,趕忙放下聲調,「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幹我們這一行的,我怎麼可能放心把事交給一個背景不清楚的人呢?」楊中仁將碗遞給女傭,示意她再盛一碗湯來,「更重要的是……我還知道辰愷至今沒有女朋友。」  

  「他有沒有女朋友關我什麼事?」虞漪嘴裡不在乎地說著,心裡卻很高興這個答案再次得到證實。

  「哦,這樣啊。」楊中仁煩惱地「嘖」了一聲,「原先我還想為你們牽線搭橋的,想不到卻是襄王有情神女無意。」

  「辰愷又沒說他喜歡我。」虞漪著急地辯解。  

  「呵呵,這麼關心他?還說不在乎?」  

  見虞漪的小臉已經漲得通紅,楊中仁也不再捉弄她。  

  「雖然辰愷確實很能幹,但是他畢竟是個外人,我把位子讓給他,肯定有人會有異議。遠的不說,單是步修那孩子就不會罷休。但是如果你和她結婚了,情況自然不同,辰愷就成了我半個兒子,那時我再把生意交給他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爸,哪有你說得那麼遠。」  

  「好,不說,吃飯吃飯。」  

  楊中仁逕自構想著接班人的問題,全然沒有注意到虞漪漸漸慘白的臉色。不論她和蔣辰愷會不會有結果,她都不希望他走楊中仁的老路,在這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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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29:25

第5章(1)  

  入夜,蔣辰愷推開一家時鐘旅館的門,熟門熟路地穿梭在狹小的走廊內。來到3009的房間門口,他停住了腳步,伸手在門上有節奏地敲了五下。前來應門的並不是妙齡女郎,而是一位身著深灰藍風衣的中年男人。  

  蔣辰愷筆直走進去,身後的男人探出頭觀望了下後把門合起。  

  「拜託,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穿著了?這不是昭告世人你是重案組裡讓人聞風喪膽的龔Sir?」還沾著假鬍鬚呢。龔田武捋了捋鬍須,小聲道:「你輕點兒,我穿成這樣還不是為了你好?」  

  蔣辰愷作勢讓龔田武低頭,待他湊近自己,他一伸手就揭了他的鬍鬚。  

  「你以為自己是波洛嗎?」  

  龔田武揉著人中,將他的嘲笑自動清音:「最近楊中仁有什麼行動?」  

  「除了定期替山口組洗黑錢外,楊中仁還準備通過山口組走私一批海洛因進來。」  

  「看來楊中仁這隻老狐狸的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了。」龔田武皺著眉,「那你還沒找到他們的證據?」

  蔣辰愷雙手一攤,「你當我不想早日離開那個鬼地方嗎?那些能作為證據的賬本以及和山口組的生意交往記錄全是由楊中仁親自保管。」  

  龔田武一拳擊在木桌上,罵了一句粗話。  

  「難道就真拿他沒辦法了?你在他身邊也有三年了,怎麼他還不信任你?」  

  蔣辰愷冷笑了一聲,「誰會信任一個人,信任到把身家性命交給他掌管?如果他真的不信任我早就一槍把我斃了,我還有命在這裡和長官你說話嗎?」  

  「我知道你也難做。」龔田武拍拍他的胸口歎氣,「但是最近楊中仁那麼囂張,上面對他很是不滿,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拿你出氣,說你辦事不利,效率不高。」  

  蔣辰愷沒有搭話,但冷笑更甚。  

  「最近我們發現楊步修在找人跟蹤你,你留意一下他。」  

  「會咬人的狗不響,他也就這點本事了。如果楊中仁真的把生意交給他,那我們反倒好辦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一陣子,我不會再找你了。」  

  蔣辰愷點頭,站起身剛要走,龔田武就開口道:「聽說最近你和楊中仁的女兒走得很近?」  

  「養女。」他解釋道,他早就知道上面會再派人盯著他,說是保護他,其實內中隱情大家心照不宣。

  「哦,她對你有意思?」  

  蔣辰愷挑眉,「那你應該問她。」  

  「我的意思是說……」龔田武故意不說下去,看著蔣辰愷的眼神中有光在閃爍。  

  「利用她。」蔣辰愷將他的意思平靜地道出,三個字說得鏗鏘有力,而且是肯定而非疑問。龔田武的意思他很清楚。

  「也不能這麼說,所謂警民合作嘛……」  

  「長官。」蔣辰愷抿嘴一笑,好聲好氣地喚道。  

  「嗯?」  

  「你和楊中仁一樣是個人渣!」  

  這天,楊中仁的別墅裡熱鬧非凡,到處張燈結綵,賓客雲集,全是為了慶祝楊中仁的六十大壽。  

  「想必這位就是楊董的千金虞小姐了吧?」  

  人還未到,香味先至。虞漪的步伐只能迎上眼前珠光寶氣,渾身香氣逼人的婦人。  

  「你好,叫我虞漪就好了。」  

  「呵呵,我老公就是勝世公司的李政。」  

  「原來是李太太,久仰大名,你好。」這些女人能夠炫耀的唯一資本就是自己的丈夫,虞漪有些憐憫地看著她虛榮的笑臉。  

  「什麼大名啊,小公司一個,還不是要仰仗楊董賞口飯吃。」  

  「李太太過謙了。」雖然不常出入聚會,但對如何應對這些太太們,虞漪還是游刃有餘的。  

  「我還當哪位小姐這麼天生麗質呢,原來是虞小姐。」  

  又一位太太加入奉承的隊伍,雖然虞漪只是剛回來,身份也只是養女一名,但是憑借楊中仁對她的寵愛,太太們還是認為她有被奉承的資格的。  

  「朱太太你也來啦?」李太太故意將手上新買的鑽戒聚在半空,「朱經理也來了?」  

  「那當然。」朱太太轉過頭去,故意不看她。  

  「我還以為朱經理會忙著借錢還他那筆欠款呢,原來這麼空閒啊。」  

  朱太太圓目一瞪,擠出笑容道:「那麼小一筆錢,我們家國昌根本不放在眼裡。倒是李太太你要多注意點,聽說男人太久不回家是因為有第二個家。」  

  「你說什麼?」  

  眼看硝煙正在瀰漫,虞漪趕忙借口逃脫:「兩位慢慢聊,我還有客人要招呼。」  

  「啊,好好,虞小姐你請。」兩位太太不約而同地笑臉相迎,下一秒卻又針鋒相對。  

  「吳媽,你看到老爺了沒有?」虞漪走到一邊,拉住一個女傭問道。  

  「沒有,好像老爺還沒下樓。」  

  「還沒下樓?」賓客都來得差不多了,楊中仁再不出現就會顯得失禮了。  

  「小姐,要不要我去叫老爺下來?」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虞漪斂起長裙,步上樓梯。  

  在別墅二樓的書房裡上演的戰爭也絲毫不比樓下太太們之間的鬥爭遜色。透過敞開的房門,只見楊中仁坐在書桌前,臉色凝重,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面前站立的是一臉坦然的蔣辰愷,毫無畏懼地與之對視著。在蔣辰愷旁邊的楊步修則是滿臉得意地大聲宣揚著他的推測:「伯父,你一定要相信我,蔣辰愷絕對是叛徒,留著他只會養虎為患。」

  「步修,如果你不把證據交出來,我很難相信你。」楊中仁不緊不慢地打開雪茄煙盒,取出一支特製巴西雪茄放在鼻端嗅著。  

  「伯父,你不知道,蔣辰愷這小子狡猾得很,我派人跟蹤了他好幾天都被他跑了。」  

  「那就是沒有證據?」楊中仁抬起眼睨著侄子。  

  「伯父,你要相信我。」楊步修激動地衝到蔣辰愷面前,「你前天肯定沒有料到,我一直跟在你的後面吧?雖然到了時鐘旅館後還是讓你跑了,但是我讓手下堵住前後門,終於……」  

  楊步修「嘿嘿」一笑,從懷中取出一疊照片,在蔣辰愷面前晃了晃之後丟在了書桌上。  

  楊中仁拿起照片,目光掃過一張張的照片,夾著雪茄的手一頓,「『鷹幫』的齊耿?」  

  「不錯,就是最近搶了我們在東南亞近三成生意的齊禿子。」  

  照片上的男人裹著深色皮衣,狹長的雙眼透露著警覺之色,雖然照片上的光線並不明亮,但是齊耿特有的光亮頭頂還是讓人很難猜不出他的身份。  

  「僅僅用齊耿和我的照片就可以說明我是叛徒?未免太武斷了吧?」始終不發一聲的蔣辰愷瞄了眼照片輕描淡寫道。「小子,你不要太囂張。」楊步修的食指對著蔣辰愷搖晃著,後者卻不為所動地將視線定在楊中仁的面部。

  「就在齊禿子走後沒多久,你也出來了。雖然我沒有拍到你們一起的照片,但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你們就偏偏在同一家旅館?偏偏相差不過十五分鐘地離開?偏偏就在我們馬來西亞的貨被鷹幫劫了之後?」楊步修惻惻一笑,「蔣辰愷,難道你想告訴我這些都是巧合嗎?」  

  發覺楊中仁的視線也開始閃爍,蔣辰愷知道他被楊步修的言語打動了。  

  「我沒什麼說的,正如你所言,你並沒有拍到我和齊耿交談的照片。既然沒有證據,那麼你剛才所有的假設就算再精彩也只是虛構。只能說……」蔣辰愷微微一笑,嘲諷的語氣昭然若揭,「你的想像力太過豐富,不做八點檔編劇實在可惜。」  

  「你!」  

  楊步修惱羞成怒就要抓緊蔣辰愷的衣領,卻被後者輕巧地低頭閃過,反手一抓一帶,楊步修的右臂已經被蔣辰愷制服在身後。  

  「住手!」楊中仁一拍書桌,言語之間煞是威嚴,「你們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蔣辰愷立即放手,垂手退在一邊,楊步修仍在嘀嘀咕咕,但手臂的酸疼在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  

  楊中仁把手中的照片往書桌上一丟,正色道:「這些照片確實不能說明問題……」  

  「伯父。」只消楊中仁的一個眼神,楊步修立即噤聲。  

  「不過……」楊中仁觀察著蔣辰愷的表情,希望能夠察言觀色看出他的破綻,但是令他失望了,眼前的男子氣定神閒地看著自己,神情孤傲,無絲毫畏懼恐慌之色。  

  「辰愷,你必須交代清楚前天晚上你的行蹤。」  

  「對,你到底去見了什麼人?幹了什麼?為什麼要擺脫我們的跟蹤?」楊步修咄咄逼人道。  

  蔣辰愷冷哼一聲:「難道被人跟蹤,我還要敲鑼打鼓迎接你們嗎?」  

  「你……」  

  「步修,你住口。」楊中仁有些不耐,「是誰允許你跟蹤辰愷的?」  

  「就算是我私自行動,他如果光明正大還怕被人盯梢嗎?」楊步修囁嚅了幾下,氣勢明顯減弱,「那個……你還沒說到底去時鐘旅館幹了什麼?」  

  發現四道目光都投向了自己,蔣辰愷清楚道:「董事長,請恕我不能直言。」  

  楊中仁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思緒開始在他的腦海中飛快地旋轉。  

  「不能直言?哈哈。」楊步修嘲笑道,「什麼不能說?難道真的被我說中,你這小子吃裡爬外,勾結鷹幫打劫自家的貨?」見楊中仁不做聲,蔣辰愷也不辯解,楊步修得意地掏出為今天特意準備的匕首,他知道什麼叫打鐵要趁熱。

  「既然這樣,就照老規矩,留下你的一根手指,這件事就此罷休。」  

  「辰愷,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蔣辰愷對著楊中仁微微欠身,「董事長,如果我說前天我只是獨自一人並沒有做其他,肯定不能讓楊先生滿意。再說,我也真的沒有證人,既然如此……」他挽起袖管,一隻手掌利落地放在書桌上,「我不會讓董事長為難,你想要哪根手指,悉聽尊便。」  

  楊步修也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好,夠爽快。放心,這把匕首很快。」  

  眼看著楊步修已經把刀鋒擱在蔣辰愷的無名指和小指之間,楊中仁仍是保持沉默。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辰愷就是內奸,可是他的行蹤的確有問題而且他還不願道明。對於這一點,他很不滿意,他的屬下就必須全心全意地忠於他。即使這次辰愷是被冤枉的,他也應該為自己的保留付出代價。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希望他能夠識時務。  

  「不要怪我。」楊步修不懷好意道,只要稍一用力,蔣辰愷的小指就要成為斷指。  

  蔣辰愷只是將臉轉到一邊,任由匕首挨著他的皮膚,透露著陣陣涼意。楊步修顯然不想讓他太好過,一直在旋轉著匕首,他的兩指之間已有皮膚被割破。他腳往外一鉤,一隻椅子落在他的身後,乾脆地坐下,等待那陣命中注定的刺痛。

  電光火石,楊步修正要用力的剎那間,一個女聲爆破在空蕩靜謐的房間中。  

  「住手!那天辰愷和我在一起!」  

  「什麼?」  

  楊中仁微微一愣,見楊步修驚訝過後仍要繼續未完的動作,將桌上的水晶鎮紙朝他面部丟去。  

  「伯父。」為了躲開鎮紙,楊步修只能退後。  

  楊中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便把視線投到已跑到蔣辰愷身邊的虞漪身上。  

  「你有沒有事?手要不要緊?」拉起辰愷的手,虞漪左看右看,發現兩指間的一道道血口後,秀眉擰在一起,「我去拿藥水。」  

  「小虞。」楊中仁的聲音令虞漪停下腳步。  

  「你說前晚辰愷和你在一起?」走到虞漪身邊,楊中仁將左手搭上她的肩,語氣並不嚴厲,卻容不得欺騙。

  「是的。」昂起頭,虞漪很堅定。  

  楊中仁笑了開來,走到門邊將門合上。抵著門,投向虞漪的眼神帶著引導的氣息。踏著不大的步伐,他再慢慢踱回虞漪身邊。  

  虞漪暗暗深吸了口氣,他的腳步像是獵人般的輕巧,卻又帶著沉穩。隨著他的身影重新籠罩在自己身上,她感到壓力。眼前的楊中仁是另一個她從沒有見過的人,是那個在生意場上無往不利的楊中仁。  

  「小虞,你知道他那晚在哪裡嗎?」  

  「不是他,是我們。我們去了時鐘酒店。」  

  楊中仁「哦」了一聲,看向坐在一邊波瀾不驚的蔣辰愷。  

  「你胡說!那天我們根本就沒看到你。」  

  楊步修總是那個最先沉不住氣的人,楊中仁對這一點很惱火,悻悻地閉上眼睛。  

  「哼。」虞漪一聲冷笑,「你沒看見的事還多著呢。」  

  「對,我是不知道你和姓蔣的這小子在酒店裡做什麼好事。」  

  「你說話乾淨點。」  

  「小虞妹妹,敢做還不敢當啊。」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楊中仁驟然出聲,打斷兩人的爭吵不休。  

  「是,我們……」  

  楊中仁伸手打斷虞漪,來到蔣辰愷面前,「辰愷,你說。」  

  抬起頭,越過楊中仁,虞漪的眼神中有著焦急。她似乎一著急就喜歡揉自己的頸項,好在她的頸項擁有著白皙迷人的風景。  

  「董事長,我知道我越界了。」蔣辰愷站起身退到一邊,低下頭,就像是做了錯事的學生等候老師的責罰。

  「爸,你別怪辰愷。」虞漪搶先一步擋在辰愷的面前。  

  見狀,楊中仁笑了起來,「在你眼裡,我是這麼不近人情的父親嗎?」  

  「我……」  

  拉開虞漪,楊中仁面對著蔣辰愷,兩人互不言語,只是憑借眼神交流著。  

  「辰愷,有你的。」坐回書桌前,楊中仁開懷道,「為了小虞,你寧願放棄一指也算有骨氣。好,小虞就托你照顧了。」  

  「伯父!」壓根就不相信這些托詞的楊步修氣急道,「你還真相信這丫頭的鬼話?小虞妹妹,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不用考慮,因為這就是事實!」虞漪走近辰愷,還不待他反應,一伸手攬下他的頸項就吻住了他的唇。兩人的氣息都有些混亂,所有的緊張不安都隱藏在溫熱的觸碰之中。稍稍拉開距離,她看著他的眼堅定道,「辰愷,你為什麼那麼傻?你不用因為顧慮我的感受而犧牲的,再說我們是兩情相悅,爸爸不會阻止我們的。」  

  「哈哈,小虞妹妹,想不到你還挺開放啊,不愧是留洋回來的。」楊步修在一旁鼓掌,「還有這招指桑罵槐也很絕,你到底是說給這小子聽的,還是故意說給伯父聽的?」  

  虞漪白了他一眼,「不敢當,怎麼能和大哥相提並論,對中文如此精通,連成語都運用自如。」  

  明知道虞漪在嘲諷自己,楊步修也只能忍氣吞聲,因為他發現楊中仁不滿的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身上。

第5章(2)

  「鼕鼕。」  

  隔著房門,管家高聲道:「老爺,賓客都在樓下等您。」  

  「好,我知道了。」  

  「你們先下去,我去換件衣服就下樓。」楊中仁起身道,見三人魚貫而出又囑咐道,「步修,今天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提了。」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楊步修還是答應著:「知道了。」  

  「你為什麼要幫我?」  

  身後蔣辰愷的聲音悶悶的,但還是清晰地被虞漪聽見,她停下腳步回頭道:「我有幫你嗎?那天你沒和我在一起嗎?對不起,我記不清了。」  

  走到她面前,他低聲道:「如果我真的是叛徒,怎麼辦?」  

  看著他的雙眼,良久後虞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先生,你當自己是陳永仁嗎?」  

  蔣辰愷微微一愣。  

  「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幾天我才看了《無間道》。」虞漪皺眉道,「就算你是叛徒,恐怕……」  

  蔣辰愷挑眉,等她下文。  

  「哈,也沒梁朝偉帥啦。」  

  「你先回房換衣服,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失禮於人。」她看了他的手一眼,「我會讓傭人把藥給你送過去的。」

  說完話,虞漪頭也不回地離去,徒留蔣辰愷一人怔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唇上的溫度早已消散,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用手指撫上。  

  她,到底為了什麼?  

  雖然是楊中仁的大壽,但畢竟是家庭聚會,氣氛顯得輕鬆自在。隨著楊中仁招呼了一圈的賓客後,虞漪趁間隙溜了出來。按照她事先的安排,花園裡也零散地擺了幾張桌椅,供一些更樂於親近大自然的人。可惜,多數人還是喜歡燈火輝煌的喧鬧,花園裡的人並不如她想像中的多。  

  「等等。」  

  喚住正要步入客廳的侍者,虞漪挑選了一杯特基拉日出。隨意地晃動著高腳杯,讓深紅色的石榴糖漿漸漸暈染開,就像自然升起呈噴射狀的日出。她喜歡這款滿口水果味的雞尾酒,更喜歡這個名字。特基拉日出,一個永遠昭告著希望的名字,雖然夕陽早已落下。  

  一隻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虞漪反射性地回頭。  

  「怎麼那麼失望?」楊步修歎息道,「難道你希望看到的是蔣辰愷?」  

  將他的手打落,虞漪選擇低頭繼續喝自己的酒。可好事之徒怎會如此輕易放過機會,在虞漪面前坐定,楊步修輕佻地笑,「這個位子沒有被預約吧?」  

  「即使我說這個位子有人,你會離開嗎?"虞漪冷嗤。  

  「厲害啊,連我的心思你都猜到了。小虞妹妹,你什麼時候開始那麼關心我了?那麼,你再猜猜我對你剛才的表現有幾分失望?」  

  「我沒空陪你一起瘋,恕我失陪。」  

  放下酒杯,虞漪就要離開,手臂卻被人抓住。  

  「何必走得那麼急呢?酒都沒有喝完呢。」  

  執起酒杯,就著虞漪的唇印,楊步修一仰而盡。  

  「放開我。」  

  「還是你做賊心虛?」一個用力,楊步修將虞漪拉進自己懷抱。  

  眉頭皺得更緊,虞漪用力掙扎,「請你自重,我不是外面的小姐。」  

  「我知道。」楊步修故意貼近她的臉,當看到她害怕地將頭後仰時,他笑了起來,「不過我多希望你是,哈哈。」

  「你……」  

  「走,去跟老頭子說,你剛才說的一切都是謊話,前晚你根本沒有和姓蔣的小子在一起。」他加大手部的力量。

  「你難道忘了,你答應爸,不再提起此事。」  

  「呵呵,小虞妹妹,你真是天真。你以為那個老狐狸會輕易放過蔣辰愷嗎?他只是等待時機而已,蔣辰愷落在他手裡可比栽在我手裡要痛苦百倍。說到底,我還是在幫他,不是嗎?」  

  想要忽視手臂的禁錮,可是疼痛還是令虞漪踉蹌了腳步,雖然受制於人,她還是倔犟地挑起對方的脾氣。

  「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話,就把剛才那番話說給爸聽。別忘了,在爸面前你可乖得像只寵物狗。」  

  「你說什麼?」楊步修一個甩手,虞漪被推落在地,「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老傢伙的養女,不要別人給你三分顏色,你就真當自己是楊家大小姐。這個家最後還是要交到我手上的,我才是姓楊的!」  

  「你變態!」  

  「呵呵,你還真說對了。我本來還想娶你的,這樣親上加親,老傢伙也沒有任何借口了。可惜你居然不識好歹,和蔣辰愷眉來眼去,今天更是壞了我的好事。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楊步修伸手欲摸上虞漪的臉,卻被她打落。  

  「和姓蔣的上床都可以,我碰一下就不行?」  

  「對!你就是比不上他,你沒有一點可以和辰愷相提並論的!」  

  楊步修氣紅了眼,欺上虞漪拉下她的發就要強吻她。  

  「你這個混蛋,放開我。」虞漪的雙手用足了勁朝他掄去,奈何對方根本沒把這些放在眼裡,捉住她的下巴就要用強。  

  「嗚。」楊步修突然悶哼一聲,放開了虞漪。  

  「蔣辰愷?」撫上自己的後頸,蔣辰愷的手刀看來下了狠勁。  

  「放開她。」  

  楊步修攤開雙手,「如你所願。」  

  「其實何必那麼生氣呢?女人如衣服,你穿過了,借兄弟我穿下又何妨?」他一步步地朝蔣辰愷走近,趁他不注意,右手發力就朝他的胸口打去。  

  「小心。」  

  虞漪的低呼剛完,就聽見楊步修一聲呻吟,蔣辰愷的拳頭已經落在他的腹部。  

  「滾!」蔣辰愷喝道。  

  「好,今天算你們狠。」捧著腹部,楊步修邊後退邊憤憤道,「我看你們這對狗男女能夠囂張到什麼時候!大家走著瞧。」「你沒事吧?」  

  「還沒死。」  

  「還能開玩笑,就說明情形還好。」  

  「不過似乎腳踝扭傷了。」單腳一跳一跳,虞漪扶著椅子坐下。  

  蹲下身,握起她的腳,蔣辰愷的手撫上她的肌膚。  

  「那麼高的鞋跟,不拐到才怪。沒傷到骨頭,擦點藥酒應該就沒事了。你房裡有藥酒嗎?」  

  「虞漪?」抬起頭,他叫道。  

  「呃?什麼?」  

  在他觸及她肌膚的一刻起,她的心跳開始加速,雙耳轟鳴,整個人似乎被關在高壓鍋內,無名之火衝上臉頰。

  「一定是酒喝得太多了,覺得臉好燙。」  

  是欲蓋彌彰也是此地無銀。  

  「藥酒也拿來喝?」他說東她答西,答非所問。  

  「藥酒?」他剛才的話她確實沒有聽見。  

  「算了,我待會兒給你送去。」  

  將她放回地面,細心地將裙邊拉齊,蔣辰愷站起身,卻發現她一雙眼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謝謝你。」他發自內心地感謝。  

  「應該是我謝謝你替我趕走那個混蛋才是。」他不會本末倒置吧?  

  「不是你幫我圓謊在先,他怎會狗急跳牆在後?」  

  原來他還在為那件事耿耿於懷。  

  「舉手之勞。」她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對象是他。  

  「可是,原因是什麼?」他始終想不通,經驗告訴他凡事必有因由,有付出必有所求。她求的又是什麼?

  明知故問。虞漪輕咬著下唇,抬頭對上他的眼,堅定得似是已作了重大決定。  

  「如果我說是希望你知恩圖報,讓我成為你第一任的女朋友呢?」  

  明顯調侃的口氣,卻搭配著緊張的表情。四周閃爍著的五綵燈球將她的臉龐照耀得斑斕璀璨,看著他的眼神在告訴他,她的期待和不安。  

  「我以為你會施恩不忘報。」他歎息。  

  「那你會更不安。」她笑得信心十足,早將他的脾性摸得通透。  

  「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並不適合你。」告誡她,亦是給自己的理由。  

  「你也說是可能了。」何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不是楊中仁的手下該有多好。看來她也要步上養母的後塵,但她卻心甘情願。  

  「後悔也是明天的事。」誰讓她如此這般愛著他。  

  「你會不會有一點點喜歡我?」一點點也好,她問得小心翼翼。  

  辰愷的嘴巴嚅動著,跳動著的眉是他內心的掙扎。  

  「我……」  

  突然躥上夜空的禮花讓他的答案被爆破聲吞沒,只看見不斷閉合著的雙唇。  

  「什麼?你說什麼?」她大聲叫著,忘了腳上的疼痛,起身靠近他。  

  「我聽不見!」生平第一次,她厭惡這不合時宜的禮花。  

  將臉貼上他的,她要個答案,「你再說一遍!」  

  男人撇了撇嘴,似乎和她一般的無奈,既然言語無效,那麼只能用行動表達。她並未看清他如何吻上自己的唇,只知道剎那間他的柔軟觸上她的,猶如閃電,還帶著一絲涼意。這不同於她剛才的主動,這不是蜻蜓點水似的適可而止。這個男人用狂野的糾纏和混亂的氣息在告訴她最堅定的答案。  

  睜大雙眼,她只看到他的背後煙花佈滿夜空,怒放著,鬥艷著。生命即使短暫也要絢麗,愛情即使頹敗也要記憶。

  「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了嗎?」  

  她用吻告訴他,她很歡喜。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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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30:17

第6章(1)  

  「可能是哪家新公司開張?」  

  走到虞漪身邊,順著她的視線,曾世豪看到玻璃窗外一朵朵綻放在黑夜中的煙花。  

  「公司開張選晚上?」虞漪微笑,視線卻仍停留在那些五光十色上。所有的煙花看起來都大同小異,只是觀賞的人的心境隨著時間地點的轉變各有迥異。  

  「應該是有什麼喜事吧。」她喃喃道,她寧願把這些美麗的事物與喜悅相聯繫。  

  當在她的側臉上找到疲倦的蹤影時,曾世豪不捨地關懷道:「最近很累嗎?」  

  離開窗邊,虞漪走到飲水機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如果經理你不佈置這麼多工作的話,或許會輕鬆點。」

  「接近年關,總是如此。」他接過她的水杯,摻了一些熱水後再交到她的手中。  

  「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哪敢怪你,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曾世豪是她的大學校友,比她大一屆,兩人只是泛泛之交,可她卻沒想到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幫了她最大的忙。

  「如果不是你有這個能力,就算有我推薦也難過老闆那關。」  

  虞漪微微一笑,他是那種百分百的好人,可是好人卻不是愛人,「還以為這些銷售方面的知識全都還給老師了,沒想到居然能夠唬住老闆。」  

  「老闆很看好你。」  

  「我不會讓他失望。畢竟有工作才有薪水,我也不想餓死自己。」原來什麼事都比不上填飽肚子來得重要啊。

  「其實也有什麼都不用干就可以安穩度日的工作。」  

  「哦?」虞漪驚訝地看著他,「願聞其詳。」  

  「曾太太的席位至今空缺。」  

  曾世豪的落落大方倒讓虞漪扭捏起來,她沒料到他居然單刀直入,但如何措辭都是拒絕。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不必急著回復。」曾世豪始終懂得審時視度,商場上鏖戰太久的人難免將感情也作為一場惡仗。「不用。」虞漪拒絕得徹底,「世豪,我們其實並不瞭解對方。」這是最落伍的答案,也是最保險的,「除卻這些時日公司上的交流,在美國我們見面次數不超過十次。」且十之八九是為了公事,所以說,他之於她只是校友、上司,至多是朋友。  

  「我們有將來。」這也是意料中的對答,令虞漪皺起了眉。  

  「我想我沒這麼短命吧。」曾世豪的幽默總是恰到好處,「其實……我剛離婚。」  

  這是她最不願意提及的傷口、承認的失敗,可是今晚她卻要拿來與別人「分享」。  

  「我知道。」曾世豪不慍不火,投向她的眼神將關切之意表現得赤裸裸。  

  「你知道?」  

  原以為這會是一顆重型炸彈,能將對方炸得體無完膚,再無還手之力,那麼她的犧牲也算值得。可誰料引火自焚地反將她一軍,令她震驚得無言以對。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是指他一直留意她的情況,還是她失敗的婚姻已經被傳播得街知巷聞,唯獨她一人蒙在鼓裡還小心翼翼地保守著秘密?  

  見虞漪面有難色,曾世豪上前一步欲攙扶,她卻先他一步後退,滿臉神色猶如視他為洪水猛獸。看來他真的嚇到她了,曾世豪苦笑著。朋友多次笑話他早已變成一個香蕉人,如此視中國的禮儀為無物必定受罪。以往他還不服氣,今天卻不得不承認「含蓄」的重要性。  

  「是的,我知道。」他當然知道,他怎會不知!  

  自從校園裡的匆匆一瞥他就被她深深吸引,用盡借口製造機會,可惜她從不為他停留片刻。既然她不肯停駐,那只能由他隨她漂泊。遠離定居美國的家人,他來到上海,以為在這片土地上能夠重新開始他和她的故事。誰料聽到的卻是她結婚的消息。  

  日復一日,他總是偷偷地托朋友打聽她的消息。應該已死心,卻還是在聚會間似無意地捎帶一句「她最近如何」?一聽見她離婚的消息,他就蠢蠢欲動,動用職權讓她成為他的助手。助手是假,他希望執子之手是真。  

  「既然你知道,就應該明白我的心情。」失戀都可以大呼小叫,當全世界對她不起。更何況她是離婚?有權請所有人退避三舍,讓她靜靜地舔噬傷口。  

  「我就是怕你走不出婚姻失敗的陰影,所以……」  

  「所以才想給我另一個婚姻失敗的機會?」她冷冷地嘲諷。  

  「可是已對婚姻失望?」他替她難過,似自己是那個負心漢。  

  她不語,或許會因此孤獨終身,卻不後悔曾與辰愷攜手共度。  

  「我不想再介入感情的漩渦,上一段感情已讓我精疲力竭。」愛得太深,投入太徹底,最後才發現沒有給自己留有一絲餘地。  

  曾世豪歎了口氣,還是點點頭,「我願意等。」即使是替補。  

  虞漪看他一眼,「這是何苦?」到底有多苦,她已嘗過。全天下單戀的人都勇氣十足,也傻勁十足。

  「今天的項目就交給我吧,我看你累了,先回家休息。」既然討論下去也毫無意義,他何必自尋煩惱。反正他還是她的上司,總能找個借口體恤她。  

  「不用,這幾個項目我比你熟。」豈能再欠他,這個世上人情債最難還。  

  她倔犟,他也強硬,一言不發,曾世豪將燈關了,只留下桌上的檯燈將虞漪隱忍的臉龐照亮。  

  「你這是幹什麼?」  

  「我也要回去了。」掏出鑰匙在她面前搖晃著,「你先走,我鎖門。」  

  這個男人,用心良苦。  

  「好。」她抱起桌上的文件,「我帶回家做。」  

  望著她堅定地離開,他站在原地失笑。  

  這個女人比他想像中的堅強,或許她的軟弱只讓一人看見?  

  還記不記得終於離開父母自己過活的日子?以為身心都得到了自由,滿心歡喜準備大展宏圖,卻發現一切都變了樣。開始還為自己打氣,漸漸卻發現和想像有著天壤之別。終於開始惦念起父母的好來。  

  虞漪的好,辰愷是始終記得的。  

  不同的是,他不是羽翼未脫的「雛鳥」,虞漪也不是會回頭的「父母」。  

  這次,她是下了決心的。  

  離婚協議書握在手中,底下她的簽名觸目驚心,在告訴他一切的不可挽回。垂下眼瞼,將那一紙的離傷鎖進抽屜,以為可以眼不見為淨,卻時時縈繞心頭。  

  她陪伴身邊的時候,他沒有覺得早餐特別可口。現在便利店的簡餐卻讓他皺眉,咬了幾口就全無胃口。好在他從小就會做飯,沒有她還不至於開不了伙。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下定決心的辰愷踱步在超市裡一排排的貨架間。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推著購物車了?這個問題令他心神一蕩,周圍的空氣似乎也緊張了起來,辰愷隨手將貨架上的肉製品往車裡丟。  

  「你怎麼拿這麼多,吃多少買多少嘛。」  

  「那麼麻煩?丟冰箱不就好了?」  

  身後一男一女的對話令辰愷一震,回頭一看果然是相依相偎的一對。這個對話何等熟悉,曾經也有人這樣對他說過。「辰愷,家裡的牛肉還沒吃完呢。」  

  「總要再買的。」  

  「是啦,你把整個超市搬回家算了,反正總要用到。」  

  ……  

  「放回去啦,還有這個雞爪也放回去,那個魚罐頭也是,家裡還有好幾罐呢。以後我會經常來採購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又不是要你存糧,不知道的還當你住在防空洞呢,哈哈。」  

  那時,他總是嫌她�嗦,她能夠一路蹦蹦跳跳邊說邊挑。這個有營養,那個甜分高,買足多少金額能夠積分,會員卡能打幾折,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並且樂此不疲。一路上他能夠接收不少男性的眼光,或羨慕或同情。  

  身後夫妻的對話讓他明白了所有的主婦都會講這番話,看著身邊女子滿足的表情讓他懷念起虞漪的神態。

  「先生,借過。」  

  夫妻從他身邊走過,丈夫推著購物車,任由妻子一路上指指點點唸唸叨叨,卻帶著寵溺的神情。  

  啊,他似乎從來沒有替她推過車,他陪她來超市的次數少得可憐,即使有,他也經常似無事人似的跟隨其後。

  到底在這份婚姻中、感情裡,他投入了多少?  

  自問自答的自我折磨令辰愷不得不逃也似的衝出超市,幸虧手裡還提著些原材料,也沒忘了結賬。

  他會做很簡單的菜式,幸虧他對飲食的要求不高,一個炒時鮮一個湯就能解決一餐。  

  可當廚房飄出焦味時,他知道他又錯了。她的無微不至,早令他成為不食人間煙火的寄生蟲。  

  電話鈴聲將睡在沙發上的他吵醒,跑過去接起話筒對方卻已掛機。房間裡只聽到他不甘心的一聲聲「喂,哪位?請講」。  

  其實,他希望的是哪位呢?又希望她能夠講些什麼?  

  辰愷很明白自己是在等她的電話,所以才會在乎每一次的響鈴,才會對每一個錯失的電話懊惱不已。

  曾經,她是否也是如此?孤孤單單點一盞燈,等一個不回家的人,等一個報平安的消息?  

  他,開始想念她。  

  原來一年來,是他依賴她。  

  她,已成為他的習慣。  

  蔣辰愷推開家門,第一眼看到的人讓他愣了幾秒鐘後才說服自己不是做夢。  

  虞漪對著他點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來收拾吧。」見她在收拾散亂了一地的易拉罐,辰愷急忙迎上去。  

  虞漪退後一步,也不推辭,將早就打好的腹稿籠統搬出。  

  「我來拿點東西,上次走得匆忙,將幾件衣服落下了。」看著他半蹲的身影,讓她無來由地雙眼泛紅,眨了眨眼虞漪別過頭去。  

  「因為正好路過樓下,沒有事先通知就上來了,正巧你不在。」  

  他將地上的易拉罐都撿起,放在一邊。他記得當初她連鑰匙都留下了。  

  「等了你半個小時也沒見你回來,就想碰碰運氣,沒想到備用鑰匙還是放在老地方。」  

  辰愷微微一笑,是盆景底下。新婚時她總是忘記帶鑰匙,迫於無奈他搬來一盆桂花,將備用鑰匙塞在底下以供不時之需。  

  「一拿好衣服我就走。」  

  見她快步朝臥室走去,辰愷只是站在原地苦笑。  

  「要不要喝茶?」  

  端著綠茶辰愷走進臥室,卻和她撞個滿懷,茶杯雖沒打翻卻有茶水潑在彼此身上。  

  「對不起。」辰愷急忙想用紙巾替她擦乾。  

  「不用了。」虞漪退後一步,拒絕之意很是明顯。  

  又是「對不起」。她和他之間永遠只能充斥著這些外交辭令,可是事到如今她又在期待著什麼呢?

  「這是?」  

  經他一撞,一個小巧的檀木盒落在地上,其中的紙片也散亂開來。  

  「我自己撿。」  

  虞漪的緊張反倒使辰愷懷疑起來,將最遠的一張黃色紙片拿在手中。  

  今天上午Rita打電話來找你,讓你給她回電。  

  簡短的一行字,是他留下的便條。  

  望著她手中一疊黃色的紙片,他心中一沉,這是一年來他留給她的便條紙。明明是毫無用處的東西,她卻收藏起來。

  見她利落地將紙條都裝進木盒,鄭重其事的模樣讓他不得不起疑,難道她今日是為了這些便條紙而來?

  「沒有要解釋的嗎?」他將手中的一張遞給她。  

  虞漪只是低著頭默默接過,並不吭聲。  

  「還是丟了吧,都是垃圾。」辰愷迅速地從她懷裡抽出木盒,舉高雙手。  

  「不要!你還給我!這些是我的!」虞漪激動得又蹦又跳,漸漸軟弱了下來,眼眶卻紅了。  

  「是我不好。」他將木盒交到她手上,逼出了她的真心,也逼出了她的傷感。  

第6章(2)  

  「啪!」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蔣辰愷的左臉上,還來不及錯愕,虞漪就歇斯底里地哭喊道:「非要看我掉淚你才開心是嗎?為什麼不讓我保留一點尊嚴?」  

  辰愷伸出手擦去她的眼淚,這次她沒有閃躲,可是仍舊哽咽著:「是,我是回來取這個盒子的,拿衣服只是個借口。可你為什麼要揭穿我,為什麼……」  

  任由拳頭落在自己的胸口,辰愷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裡,摸著她的發不做聲。  

  「這些都是我的回憶,都是我的、我的……你不可以拿走。」  

  這些,都是他們的回憶。  

  感覺到懷裡的虞漪漸漸平靜,辰愷開口:「留下吃飯嗎?」  

  她身子一僵,離開他的懷抱,「不用了,我該走了。」  

  低著頭,她用手背將臉頰上的淚痕抹去。她在幹什麼,竟然躲在前夫的懷裡失聲痛哭,這裡已不是她的家,這個男人也將成為別人的。  

  「離婚協議書收到了嗎?」她用事實來使自己清醒。  

  「還沒。」他涎著臉,視線卻瞟向床頭的抽屜。  

  虞漪「哦」了一聲,「那我讓律師再寄一封。」  

  「不用,可能路上耽擱了。」辰愷無奈道,他何苦保留兩份來提醒自己的失敗。  

  「那我……」  

  驟然,房間裡的照明設施黯淡下來,還未適應黑暗的兩人只覺眼前漆黑一片。  

  「停電了?」  

  「可能保險絲燒斷了,物業並沒有通知今天停電。」  

  蔣辰愷摸索著向外走,儲物櫃的抽屜被他一隻隻拉開,����的聲音不絕於耳。  

  「手電在左邊第三個抽屜裡。」  

  按著虞漪的提示辰愷果然找到手電筒,一按按鈕卻沒有如預期般發出亮光。  

  「裡面沒有電池,電池也在那個抽屜裡。」  

  輕而易舉地拿出兩節五號電池,她取過辰愷手中的手電,裝配完畢後一按按鈕,一束亮光打在辰愷的臉上。

  「家裡的東西還是你最清楚。」他由衷地說道。  

  將手電塞到他手裡,虞漪輕聲地歎了口氣,「去看看電表吧。」  

  打開電表箱,辰愷將手電咬在嘴裡,開始尋找電路。  

  「還是我來吧。」虞漪將手電接過,替他照明。  

  「不是保險絲的問題。」  

  「難道真的停電了?」  

  「哎呀,蔣太太你們家裡也沒電啦?」  

  王太太穿著睡裙擠進兩人中間,「是不是保險絲斷了?」  

  「不是電表的問題。」辰愷說道。  

  「哦,物業也真是的,停電也不提前通知,害我洗澡洗到一半。」  

  虞漪對她微微一笑就要離去,誰知卻被王太太喊住:「蔣太太,這一陣怎麼都不見你?"  

  虞漪敷衍地笑著,朝蔣辰愷看了一眼。  

  「我還以為你們夫妻倆吵架,你回娘家了呢。不過回來就好,如果以後蔣先生再發脾氣你就來找我,我可是認識婦聯的人。」  

  王太太惡狠狠地瞪了辰愷一眼,「別以為我們女人好欺負。」這一句很明顯是說給他聽的。  

  「王太太,勞你操心了。」  

  「沒什麼,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我好了。」  

  「哦,對了。」見兩人就要進門,王太太似乎想起了什麼事,「你們這回不會再放鞭炮了吧?」  

  鞭炮。  

  虞漪和辰愷對視一眼,立即輕笑了出來,很好,兩人都回憶起來了。  

  「王太太,我保證今天你們家的狗不會再受驚了。」辰愷合上門,將一臉懷疑的王太太留在門外。

  「你還記得?」  

  「怎麼會忘。」王太太不在了,虞漪乾脆笑出了聲。  

  也是一次停電的夜裡,兩人拿出家裡剩餘的鞭炮在露台上燃放,害得王太太家裡的狗大吠不止。王太太緊張地來敲他們的門,兩人卻窩在沙發上捂著嘴悶笑。第二天王太太嚴肅地告訴他們,由於他們的行為致使他家的狗流產了。哦,她敢發誓,王太太家的狗絕對是公的。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辰愷也忍俊不禁。  

  「我當時勸你別放,可你偏不聽。」  

  「拜託,是誰點的引線?」想賴在她身上?  

  腳底一滑,虞漪整個人朝後倒下。  

  「小心。」辰愷右手一抄,接住她的背,停止她下滑的趨勢,「沒事吧?」  

  他與她的臉只有十厘米的距離。  

  「我……大概踩到易拉罐。」  

  手電已經落在地上,黑暗中她能感覺到他正怔怔地盯著自己。  

  兩人只是如此靜靜地看著對方,任對方的氣息籠罩著自己,誰一低頭或一抬頭就能碰觸到對方的鼻尖,或者唇。手電落在不遠的地面,射出一條筆直的光線,但和無垠的黑色比起來則太微弱。些微的橘色令兩人都能適應這種漆黑,也能在這漆黑中看清對方,甚至比陽光下更清晰。透過皮膚,血脈,看到……心。  

  「不要走,好嗎?」  

  辰愷的請求如同竹林間迷惑人心的笛聲,一字字地落在她的心底。  

  「我……」她正在動搖,心底的防線在崩潰,明知這次的心軟會造成自己日後的悔恨,明知這對兩人都沒有好處,只是將過往一次次地重複,明知……但她無法拒絕。  

  房間突然大亮。  

  幸好。  

  虞漪長長地歎了口氣,支撐著站了起來,「謝謝。」  

  只是一分鐘都不到的停駐,卻宛若幾個世紀似的。她還是比較喜歡澄亮的環境,將問題暴露得清晰,將曖昧隱藏得徹底。  

  辰愷攤手,有點不知所措,他知道他的問題她不會再回答了。  

  有時,機會只是一瞬,稍縱即逝。  

  「我要走了。」  

  果然。  

  將木盒和衣服裝進背包裡,虞漪走得毫不遲疑。  

  「我送你。」  

  閃身進入緩緩閉合的電梯中,她沒有時間拒絕。  

  再次望著她在路邊揚招,一輛出租車停在兩人面前,一切就似上一次,只是這回……  

  「留下來。」他抓住她的手臂。  

  「不得不走。」掰開他的手,她不想半途而廢。  

  坐進車裡,虞漪低著頭苦笑。其實她哪有外在表現得那麼堅強,如果他的「留下來」換成另外三個字,或許她就會當場哭得一塌糊塗。即使只是欺騙,但她寧願自欺。  

  「小姐,你好面熟哦。」透過後視鏡,司機先生猶豫不決,「啊,怎麼是你?」  

  她,她不就是上次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女人?那天怎麼問她地址都不說,最後只能載著她兜了幾個圈子。雖然也賺了不少錢,但是她的哭聲著實也讓他頭痛了好幾天。  

  「小姐,去哪裡?」  

  呃?仍舊不說話喲,不過好在今天這個小姐沒有哭,那就讓他好心情地再帶著她瀏覽一下本市風光吧。

  「麻煩你。」虞漪報出地址,微微一笑,「這回,請別再繞遠路。」  

  「呵呵。」司機笑得尷尬,「小姐,那我記價咯。」  

  看著她再次絕塵而去,辰愷的胸口悶悶的,站在原地半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摸出手機,「長官,我要請一個月假。」「可是最近警局人手不夠。」電話那頭的人很不滿意。  

  「就當是年假。」  

  不讓對方再抱怨,辰愷直接掛了手機。每天都是在警局值班,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在他下階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已經不能在她身邊照顧她,呵呵,其實他哪有照顧她?那麼只能希望她現在過得很好,只有她得到幸福,才能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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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19:31:06

第7章(1)  

  越晚越精彩的酒吧裡,形形色色的男女穿梭在其中,或是開懷或是寂寞,都只是城市的掠影。台上助興的樂隊在彈唱著原創的歌曲,雖不是滿街的流行音樂,聽來也別有一番韻味。  

  角落的沙發裡蔣辰愷自斟自飲,他今晚並沒有喝很多,至少和他一直關注的人來相比確實如此。  

  「小姐,我請你喝一杯?」  

  朦朧中,虞漪抬起頭,透過手中的玻璃杯她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請我喝酒?」她的笑蕩漾開。  

  「有這個榮幸嗎?」搭訕的男子故作紳士,心知肚明魚兒已經上鉤。  

  「好呀,不過有個條件。」虞漪伸出一個指頭在男人的面前晃啊晃的。  

  「別說一個條件就是一百個都沒有問題。」看著眼前癡癡傻笑的女子,男人信心十足。  

  「你聽好了……」  

  「你要每天早晨做我的鬧鐘,做我的麵包機,我的司機,我的洗衣機。我發脾氣的時候還要做我的沙包,我睡不著的時候就是安眠藥……」  

  酒精使虞漪的舌頭打著結,後面的話含糊不清叫人聽不清楚,但她還是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這些話在男人聽來沒有多大意義,他只是一味地點頭和說著「沒問題」,心中卻暗罵虞漪神經不正常。但在辰愷聽來,卻不由得一震,這些話……  

  這些話是他曾經對她的承諾。這一年來她始終堅守著他未完成的誓言,苦苦經營著他們的家庭。其實,她才是他的鬧鐘、麵包機、洗衣機……  

  「可是為什麼你不是我的愛人?你為什麼不愛我?辰愷……」  

  虞漪對眼前的男人哭喊著,男人藉機環抱她,「不哭,不哭,我送你回家。」  

  正當辰愷要起身阻止,已有人先他一步,「放開她!」  

  曾世豪拉開男人,讓虞漪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誰?」男人眼見到嘴邊的鴨子飛了,不免惱羞成怒。  

  「我是她男朋友!」將虞漪手中的酒杯奪下,曾世豪續道,「如果你再糾纏不清,我就報警。」  

  「男朋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男人嘀嘀咕咕著,卻也不敢再造次。  

  「虞漪,怎麼喝這麼多酒?」  

  曾世豪扶著她,一身的酒氣令他皺眉,但他最擔心的還是她的健康。最近她總是跑到這個酒吧來買醉,也不知道是為了懲罰那個男人還是她自己。  

  「你不是辰愷,你走開。」  

  虞漪用力掙脫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跑上台去,十步間撞了三個人。  

  「你們會不會彈《貝薩曼莫曹》?」  

  看著驟然跑上來的瘋女人,樂隊成員都搖搖頭。  

  「你們連這個都不會,還、還唱什麼歌啊!」  

  拿起一邊備用的話筒,虞漪大聲地向整個酒吧的客人宣告:「我、我來為大家唱一首歌,歌名,歌名叫《貝薩曼莫曹》。」  

  「呵呵,大家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這就是西班牙文的……」  

  「我們回家。」奪過麥克風,曾世豪強行把虞漪拉下台。  

  「我要唱歌,我要唱。」  

  角落中的蔣辰愷輕聲地吐出四個字:「多多吻我。」  

  貝薩曼莫曹的意思就是多多吻我。  

  他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午後,虞漪放了一張唱片。在古典絃樂聲中,她走到他面前將手遞給他,於是兩人赤著腳在房間裡跳了一個下午,只有樂聲和陽光陪伴著他們。  

  「辰愷,貝薩曼莫曹。」  

  「什麼?」  

  「是這首歌的名字。」  

  她狡猾地一笑,踮起腳尖,鼻尖觸碰著他的下巴。  

  「也是西班牙文多多吻我的意思。」  

  「如你所願。」他低下頭,沒有讓她失望。  

  將車停在公寓樓下,看著虞漪被一個男人送上了樓,蔣辰愷坐在車裡,透過玻璃,注視著那家的燈亮起又暗下。

  他不是不嫉妒,他簡直嫉妒得要命。但他有什麼立場?他最多也只是一個負心人,她的前夫而已,但那個人卻是她的男朋友。這種吃不到的醋才是最酸的。  

  男朋友,多麼諷刺,原來她已經有了新男友。  

  但是如果她已經忘了他,接受新的一個人。為什麼又要在酒吧裡喊著他的名字,說著兩人曾經的片斷呢?

  辰愷混亂得真想衝上樓,向她問個明白。但理智卻告訴他,他現在至多只能待在車裡抽根煙解悶。

  二十分鐘後,那個男子終於再次出現在公寓樓下。辰愷立即警覺起來,但令他不解的是男人沒有馬上離開,只是站在一盞小小的燈下抽著煙。  

  難道這個男人也同他一般鬱鬱寡歡?  

  冷風中的男人很快抽完了煙,拉了拉衣領走進了寒風中。  

  見他離開,蔣辰愷並沒有上樓,只是走出了車子,抬頭望著公寓黑壓壓的牆壁若有所思。  

  同時,也若有所失。  

  「這個月的銷售額明顯較之上月提高了不少,我想應該是我們的新策劃起到了預期的效果。」  

  一身職業裝的虞漪用胭脂水粉將宿醉的憔悴遮蓋,在辦公室裡演繹著自己的角色。  

  接過她的業績報表,曾世豪翻閱著,但眉頭卻始終沒有舒展開,「怎麼沒有請假?」  

  她愣了一下,隨即接口:「並沒有什麼大不了,早上喝了一杯咖啡好多了。還有,昨天謝謝你。」她知道是他送她回去的。  

  「沒有頭痛?」他自顧自地詢問。  

  虞漪有些尷尬,當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狀,「很好啊,沒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了。」  

  「沒錯,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麼還這麼意氣用事,每天到酒吧去透支自己的生命?」曾世豪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恨鐵不成鋼,他更恨她這麼在意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你是以上司的口吻和我說話嗎?如果是,我就接受;如果不是,那麼請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她昂起頭,並不示弱。  

  他看了她一眼,歎口氣,「如果真的很好就好了。」  

  他不想拆穿她,每晚她喝醉就會大喊著前夫的名字,看到每個人都是那個男人的影子,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像個孩子似的不肯入睡。她這個樣子活脫脫一個丟失了玩具的孩子,只是玩具可以再買,她丟了的心呢?  

  「當然是真的。」她有些心虛。  

  「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不等他答話她就往門邊走。  

  「虞漪。」  

  她沒有回頭,但停下了腳步。  

  「以後別再去酒吧了。」  

  終於,她點了點頭,然後飛快地離去。  

  他欣賞她可以這麼執著地愛一個人,可是如此執著的愛也令他退縮。不是怕失敗,而是根本毫無勝算。

  又是一個夜晚的降臨,每個黑夜她都格外孤單,思念辰愷的情緒也逐步攀升,吞沒了她,毫無抵抗力。所以她才會選擇醉得不省人事來麻痺自己。每天早晨起來又是新的一天,又是精力充沛的虞漪。只是黑色的眼圈和劇烈的頭痛出賣了她。她自以為這樣就可以忘了他,但退而不去的頭疼更明顯地提醒著她,他的存在,不分白天黑夜。  

  頭痛,是想他的後遺症。  

  揉著額際,虞漪摸索著來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打開櫥門,迷迷糊糊間吞下一把頭痛藥。扶著牆再退回臥室,頭卻更加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閉上眼,蔣辰愷的身影越加清晰,彷彿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的後背,可是他卻沒有回頭,她只能不停地喊著喊著,喊他的名字,彷彿如此,他就會來到身邊。  

  漸漸,淚水沾濕了枕巾。  

  二零零四年的夏天,在開場前的電影院裡一個女孩不顧眾人的目光,大聲叫喊著:「辰愷,辰愷。」虞漪頻頻招手,「位子在這裡。」  

  待蔣辰愷在身邊坐定,虞漪抱怨道:「我怎麼覺得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她的眼神故作懷疑,誇張地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哦,我知道了!說,是不是認識了新的女孩子?」  

  「有你一個就夠頭疼了,還敢認識第二個?」  

  他說的是實話。一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靠在他的肩頭,虞漪還是有些計較,「我讓你頭疼了?」見他不再說話,她嘟囔著,「我又不是緊箍咒。」

  辰愷大笑,「你更厲害,是觀音姐姐。」  

  「是因為公司裡的事煩心嗎?」  

  看了她一眼,辰愷胡亂點頭。  

  「電影開場了,不要說話。」  

  影院裡燈已經熄了,簾幕徐徐拉開,藉著些微的光亮辰愷看著虞漪的側臉默默發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和她交往,是為了早些破案?是為了取得楊中仁的信任?還是,真的愛上了她?  

  無論什麼原因,不管對她是否公平,既然選擇了開始,就沒有辦法回頭。  

  暗自咬緊牙關,辰愷正對著屏幕,腦海裡浮現的卻都是前幾天在楊中仁辦公室的畫面。  

  「你是不是在和小虞交往?」楊中仁直接切入正題。  

  辰愷點頭。  

  楊中仁笑了起來,「很好啊,為什麼這麼嚴肅?是怕我反對?」  

  他繼續選擇沉默。  

  楊中仁起身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不會反對你們兩人的。我又沒有門戶之見。」  

  「謝謝董事長成全。」  

  「辰愷,我欣賞你做事一絲不苟的風格,但如今只有我們兩人在,而且談的是公事,你就不需要這麼滴水不漏了吧?」  

  「是,董事長。」  

  歎了口氣,楊中仁不再勉強。  

  「算了,反正再過一段時間你總是要改口叫我爸爸的。」  

第7章(2)  

  「爸爸?」  

  「怎麼?你沒想過和小虞結婚?現在年輕人流行的不婚我可不贊成,你們想都別想。」楊中仁口氣堅決。

  「不是,只是恐怕我和虞漪還沒有到結婚這一步。」  

  「總是要面對的,這是遲早的事。」  

  楊中仁將雪茄放在鼻端嗅著,辰愷知道這是他的癖好,他並不喜歡吸煙,而偏好聞煙。  

  「再說,我沒有兒女,我一直把小虞視作親生女兒。可惜她一個女孩子,不可能挑起公司這副擔子,總要找人幫幫她的。如果你和她結婚了,那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順地把生意交給你。」  

  「董事長,公司最需要的人是你。」  

  「呵呵,我老了,也想享享清福。辰愷來,過來。」待蔣辰愷走近,楊中仁取出隨身攜帶的鑰匙,「這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裡面有公司這些年來所有的生意記錄和賬冊,等到你和小虞一完婚,我就把鑰匙交給你。」  

  「不敢,恐怕還有比我更能夠勝任的人。」辰愷退後一步,眼角瞥見楊中仁又把鑰匙放回衣袋。  

  「你是說步修?」楊中仁似有怒氣,「我自己的侄子,我自然知道他的脾氣。有勇無謀,把公司交給他,恐怕是自掘墳墓。」辰愷低著頭,並不做聲。  

  「其實,經過上次那件事,我也懷疑過你。」  

  感覺到楊中仁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辰愷立即提高警惕。  

  「不過……」楊中仁拍了拍他的肩頭,「我更寧願選擇相信自己的眼光。」  

  辰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似是喊口號般地說道:「謝謝董事長抬愛,辰愷定不讓董事長失望。」  

  「很好、很好,哈哈。其實……」楊中仁頓了頓,「我也相信小虞的眼光。」  

  在楊中仁的笑聲中,蔣辰愷僵硬著身子,只能賠笑著。  

  「辰愷!」  

  「呃?」  

  「你怎麼又在發呆啊。」  

  影片還沒結束,虞漪壓著聲音抱怨。影片已經放映了半個多小時了,看他的神情似乎根本沒有投入其中。

  「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兩人低著腰往外走,仍然有後排的觀眾不滿地小聲指責。  

  「對不起。」走出電影院,他第一句話就是道歉,但他知道今後他要道的歉還有更多。  

  「沒什麼。」挽著他的手,虞漪心疼地撫上他的眉目,「也不知道爸交給你多少工作,把你累成這樣。」

  說到公司,她總是有眾多不滿。  

  「辰愷,要不你辭職吧?」她異想天開。  

  「我不能對不起董事長。」他握住她的手輕柔著。  

  虞漪噘起嘴,「我是擔心你。」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話中的含義兩人心知肚明,辰愷只是更緊地握住她的手,「放心,我自由分寸。」  

  點點頭,她也不再追究,「那今天我自己回家好了,你別送我了,快回去休息。」  

  「都十點多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哈,你怕我碰到變態司機?」虞漪打趣著。  

  「是啊,好怕好怕。」他學她的口氣,「我是怕你變態,把人家司機怎麼了!」  

  「好啊,你耍我!看我不打你!」  

  「追到我再說。」  

  「蔣辰愷,有本事你別跑。」  

  兩人一前一後打鬧著,卻疏忽了午夜的大街上一派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  

  「嗚。」  

  突然,虞漪的口鼻被人從後面摀住,一直拖到路邊的小巷裡。  

  立即發現變故的辰愷也趕到小巷,「你們幹什麼?快放開她!」  

  眼前有五個男子已將他圍住,加上挾持虞漪的,一共六個。  

  「你說放就放,我這個老大還有什麼臉面?」陰影處楊步修緩緩走出,一臉猥瑣的笑容,「你說我說得對嗎?小虞妹妹。」「你快放開我!否則我告訴爸。」男人已將捂在她臉上的手放下,可是仍舊反擰著她的雙手。  

  「爸?嘖嘖,叫得還挺順口呀。還真以為自己身價不同啦?」說著,楊步修在虞漪臉上摸了一把。

  「你放開她,有什麼事衝著我來。」蔣辰愷咆哮道。  

  「你當你是誰?我有事找你?」楊步修大步地走到辰愷面前,擠眉弄眼了一陣卻又笑道,「不過這回還真的猜對了,我就是來找你的。為什麼你總是要這麼聰明呢?你這麼聰明實在令我討厭啊。」  

  楊步修做秀似的皺緊了雙眉,雙手用力互相搓著。  

  「有什麼事不妨直說,何必為難女人?」  

  「好!我就是要你這句話!」楊步修擊掌道,「那麼你再猜猜,我要你做什麼事呢?」  

  辰愷一聲冷笑,「虞漪落在你手裡,你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要,辰愷你不要聽他的。楊步修你快放開我!」情勢告訴虞漪接下來的發展會對他們很不利。

  「噓,小虞妹妹,輕聲點。」楊步修掏了掏耳朵,左手一揚,「還是把她的嘴封起來吧,我實在受不了女人的尖叫,又不是在床上。」  

  楊步修的手下一陣哄笑,立即有人把膠帶貼在了虞漪的嘴上。  

  「現在終於可以輪到我們談交易了。」  

  「請說。」辰愷從容道。  

  「我還真討厭你這副臨危不懼的嘴臉。」  

  一個用力,辰愷的腹部就遭了一拳。  

  聽見蔣辰愷的悶哼聲,楊步修興奮道:「這樣才對嘛,才像個人了,幹嗎總是要當英雄呢?誰不清楚我們都是壞蛋,壞蛋啊,該死的你當自己是條子啊。假正經!」說著,對著辰愷的臉又是一拳。  

  「哎喲喲,好疼哦。」楊步修吹著自己的拳頭,「你的臉還挺硬的啊。你說是我這一拳重,還是那天你給我的拳頭重呢?」原來他是為了那天的事伺機報復,蔣辰愷將嘴角的血漬擦去,「恐怕你還差得遠了。」  

  「這才是蔣辰愷嘛,如果你這麼快就繳械投降了,我也覺得無趣,枉費了我佈置這麼大個局。天很熱耶,一幫兄弟等你們等得可累了。小虞妹妹,你流了這麼多汗啊,真是可憐。」  

  一邊被束縛著的虞漪只能無聲地掉淚,楊步修故意將她滿臉的淚水說成汗水。  

  「不過我真的打累了,要不這樣,接下來的表演時間就交給兄弟們吧。」  

  揮揮手,五個人一擁而上對著蔣辰愷拳打腳踢。  

  看著蔣辰愷被打在地上,楊步修出聲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沙包都變成紅色的了,你們出手也太狠了吧。」

  楊步修假惺惺地走到辰愷身邊,蹲下身拍拍他的臉,「為了一個女人,被人當沙包打的滋味怎麼樣?我真佩服你的勇氣,換作我可能就沒那麼傻咯。好,這個女人從今以後就是你的了。」  

  抽出手帕,楊步修將手上沾染到的血跡擦拭著,擦完後故意蓋在蔣辰愷的臉上,「哈哈,收工。蔣助理,小虞妹妹,晚安!」  

  一得到自由,虞漪就撕掉嘴上的繃帶,跑到辰愷身邊。  

  「你怎麼樣?怎麼會這樣……」  

  看著他腫脹的臉和滿是血漬的襯衣,她的心宛如刀割一般。  

  「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  

  「你……」辰愷艱難地抬起頭,摸她的臉,卻觸到一臉的淚水,「……沒事?」  

  「我沒事、我沒事。」  

  似是鬆了一口氣,蔣辰愷昏死了過去。  

  「辰愷辰愷,你不要嚇我,我馬上叫救護車來,你一定要撐著。」  

  小巷裡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眼淚將妝容弄花,頭髮一根根貼在臉上,她的右手拿著電話,拇指卻顫抖得不能行動,只能伸出左手來按鍵。圍觀的人群漸漸圍攏,有人已先她一步流利地撥打了急救電話,也有人掩住口鼻卻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瞄向地上的傷者。  

  女人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男人的身上,彷彿這樣就能止住他的血讓他甦醒,喉嚨已經哽咽,哭不出聲音,只有淚水一個勁兒地在墜,伴著救護車的鳴笛聲蒸騰在這個城市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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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32:11

第8章(1)  

  本市某醫院的病房裡,蔣辰愷被濃烈的香味刺激得醒了過來。一睜開眼,他就發現了始作俑者——病房裡隨處可見各式花籃,而且還誇張地掛著「早日康復」的綢帶。就連他的床頭櫃也不能倖免於難,一束誇張的百合正怒放著。

  他緊縮的雙眉卻在看到床頭的虞漪時舒展了開來,見她疲累得趴在床邊熟睡的樣子,恐怕擔心他許久了吧。想舉起手撫摩她的頭髮,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她握在了手中;想要偏一下頭好好地看看她,卻觸動了神經讓他急忙吞下呻吟。他可不想吵醒她,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可惜……「啊、啊、啊欠!」  

  終於,虞漪醒了,可她的第一句話卻是……  

  「辰愷,你終於醒了!」  

  看著她拉著自己的手猛烈晃動的興奮狀,他也一陣好心情。  

  「怎麼?我睡了很久?」  

  「大概十多個小時吧。」她算著時間。  

  「睡覺也需要這點時間,小姐,你沒那麼吝嗇吧?」他調侃她。  

  虞漪將他的手一丟,見他一蹙眉,立即再將他的手握在掌中,還仔細地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  

  「那麼嬌貴,豆腐做的啊。」嘴上這麼說,可她還是加了一句,「這種針管是可以自己調整的,你動一下也沒有關係。」  

  「也別亂動啊。」見他抬起手,她急忙按下。  

  辰愷苦笑,「小姐,那就麻煩你幫我調整一下枕頭吧。」  

  「早說嘛,幹嗎硬撐?還以為自己是正常人啊。」虞漪起身替他將枕頭墊高。  

  「怎麼?我成了殘廢?」他有一絲緊張。  

  「是啊!死了更好,誰讓你逞英雄的。」為了不讓他擔心,她還是據實以告,「放心,沒有缺胳膊斷腿的,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根本沒有擔心。」辰愷看著她明顯的熊貓眼,逗趣道,「擔心的是你吧?」  

  「我、我哪有?」  

  「沒有?」  

  「當然沒有!」  

  「我還以為你為了照顧我一夜沒睡呢,眼屎都在臉上。」  

  「什麼?」虞漪趕忙從包裡掏出化妝鏡,「哪裡有眼屎!」又耍她!  

  「沒有嗎?不好意思可能看錯了。」他的道歉全無誠意。  

  「哼!看在你是病人的分上,我才懶得跟你計較。」  

  「你不跟我計較,我有事問你。是誰把這裡佈置得跟靈堂似的?」  

  「靈堂?」環顧四周,虞漪詫異道,「你是在說這些鮮花嗎?」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辰愷的頭往一邊退讓,離開床頭的百合越遠越好。  

  「你這個人很奇怪,人家希望你早點出院才買的花。」狗咬呂洞賓!  

  「別和我說這麼多花都是你買的。」辰愷的臉色煞白。  

  虞漪指著床頭,「這束最美麗的百合是我送的,其他是同事朋友來看你送的。」  

  嫌惡的眼神再次掠過那束淡粉色的百合,彷彿報復似的,它的香味越加濃烈,引得他噴嚏連連。  

  「你怎麼了?」意識到情況嚴重的虞漪急忙將百合移開。  

  「我有花粉過敏。」  

  「啊?」  

  「不用懷疑,你沒有聽錯。」歎了一口氣,辰愷無奈道,「本來睡得好好的,就是被你的香水百合的香氣弄醒的。」

  「真的?」怎麼看來她似乎很高興,「早知道這樣,我就早點買了。不過既然你有花粉過敏,我待會把這些花都處理掉吧。」說著,虞漪抱起床頭的百合就往門外走去。  

  「喂。」  

  「怎麼?」  

  「你手裡那束……」  

  「呃?」  

  「留下吧。」  

  「你不是嫌太香嗎?」虞漪暗笑。  

  這個女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覺得確實挺漂亮的,放遠一點應該也沒關係。」  

  「好啊,這是你說的。」  

  「嗯嗯,我說就我……啊欠……啊欠!」  

  「哈哈,我知道,離你遠一點。」  

  「叩叩。」楊中仁推門而入,見到蔣辰愷醒了,微微點頭。  

  「董事長」  

  「感覺如何?」  

  「醫生說他還要留在這裡多觀察幾天。」虞漪搶先道。  

  楊中仁好笑地看著她,「小虞,你該回去梳洗一下了,否則辰愷會嫌棄你的。」  

  「他敢!」虞漪脫口而出。  

  「呃,我的意思是……」  

  在兩個男人的哄笑下,虞漪奪門而出,「不跟你們說了,我先回家一趟。」不久卻又折返回來,叮囑道,「蔣辰愷,你別給我瞎折騰,要是醫生說你不配合,你就別想吃晚飯了。」  

  「怎麼樣?」楊中仁的眼中滿是笑意,「我這個女兒剽悍吧?」  

  「簡直似我後媽。」辰愷甜蜜地抱怨著。  

  「哈哈,確實確實。」笑意一頓,楊中仁正色道:「辰愷,這次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了,我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蔣辰愷沉默許久道:「其實,我只是皮肉傷。」  

  他知道楊中仁所謂的還他公道,肯定會「連本帶利」地加在楊步修身上。雖說楊步修是他親侄子,但是據他所瞭解的楊中仁的為人,他更痛恨有人陽奉陰違,在他背後惹是生非。  

  楊中仁舉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我主意已定,你不必覺得內疚。既然步修有這個膽量偷襲你們,就應該明白自己要擔負的責任。」  

  「我可以私下和他解決。」  

  楊中仁笑了笑,「辰愷,須知婦人之仁後患無窮。我這是在為你立威,等我把生意交給你之後,如果步修再糾纏不休,你怎麼辦?」  

  辰愷不做聲。  

  「所以,這一關一定要過。你放心吧,我不會要他的命的,畢竟他是我的侄子。不過教訓還是難免的。」

  「怎麼?這些花都是那丫頭買的?」談完正事,楊中仁的目光柔和了許多,又和一般的中年人並無差別,「她就和她母親一樣,喜歡這點花花草草的,也不覺得麻煩。」  

  「我是覺得挺麻煩。」辰愷看著那束百合笑道。  

  「唉……」楊中仁歎了口氣,「見你們這樣,我也放心了。把小虞交給你,我總算也對得起她媽媽。」

  「董事長。」辰愷看到他眼角的晶瑩,即使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也有尚未泯滅的人性。  

  「無妨。」楊中仁大方地將眼淚拭去,「辰愷,話說回來,這次你還要好好謝謝步修把你打成這樣。」

  「是嗎?謝他把我打得手和腳都骨折?」  

  「你不要說動氣話。」知他生氣,楊中仁解釋道,「不是因為你住院,小虞會這麼快表達心跡?你們會突飛猛進?我本來還擔心這場喜事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辰愷不言語,眼中卻似有千言萬語在閃爍。  

  「等你康復了,我看就舉辦婚禮。屆時雙喜臨門,我再把生意都交給你,哈哈,這下就圓滿咯。」

  看著楊中仁眉開眼笑的神情,蔣辰愷陷入了沉思。  

  這個婚,他到底是結?還是不結?  

  「大少爺,可以吃飯了。」虞漪端著飯,坐在蔣辰愷的面前。  

  「不高興餵我,不用勉強。」他張開嘴。  

  將一調匙的飯塞進他的嘴裡,虞漪咬牙切齒道:「我願意,心甘情願得很!」再塞一口。  

  「小姐,你當我儲蓄罐啊,多多益善?我是人好不好!還是個病人呢。」  

  「哪有病人像你當得那麼舒服又大聲的?我看沒病的人都沒你有精神。」  

  將滿口的飯嚥下,再被她這樣餵下去,他手腳還沒好就要看胃病了,「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

  「沒有,你哪有美國時間來得罪我,你和你的護士小姐談情說愛都來不及呢。」嘟著嘴,虞漪數落著他的罪行。剛才她一推門回來,就見他和一位護士談笑風生,那個護士打完針還遲遲不願離去。  

  「天地良心,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談什麼情說什麼愛啊。」  

  「哼,我再晚到一點,你就可以得逞了。到時別說是名字了,就連地址啊電話啊,都搞定了。」  

  「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你開始嫌棄我無理取鬧啦!」  

  他哪有說過,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  

  見他別過頭不理自己,虞漪一時氣急地掄他的胸。  

  「啊!」  

  等到辰愷慘叫出聲,虞漪腦中才紅色警報大作,她幹嗎動手呢?就算要動手也要等到他出院嘛。  

  「辰愷,你怎麼樣?」看他的樣子好像很辛苦。  

  「我……剛接上的肋骨好像又斷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都是我不好……」她的淚水立即落了下來。  

  「很後悔吧?」  

  虞漪用力地點頭。  

  「很無助吧?」  

  虞漪點頭如搗蒜。  

  「知道錯了吧?」  

  嗯嗯,再點……慢!「你根本沒事!」  

  「唉,別再打了,受得了你一拳,可受不了你第二拳。」見她又把手舉起來,辰愷先作警告。  

  她趕忙把手臂放下,「誰像你想得那麼野蠻,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惡劣,整天騙人啊?」  

  「我好好和你解釋你又不聽,我怎麼辦呢?」辰愷的歎息無助得很。  

  「解釋什麼啊?」虞漪明知故問。  

  「我蔣辰愷發誓,如果我和那個護士小姐誰誰誰有什麼曖昧的話,就罰我下輩子做牛做馬。」  

  「說不定你下輩子本來就進畜生道哪。」嘴上雖然不肯示弱,但胸口的一股氣已經吞下,「你這飯還吃不吃呢?」她端著飯送到他面前。  

  「吃,我都還沒飽呢!」辰愷笑道,「再說是你燒的,我怎麼捨得浪費?」  

  「你怎麼知道是我燒的?」她又沒有提及。  

  他笑笑並不言語,她天天問他要吃點什麼,又不許他抱怨飯菜不可口,不是她的手藝她何必這麼緊張。

  「你不餵我,我怎麼吃?」  

  「用嘴巴吃啊,笨!」說著,虞漪已將飯送到他嘴邊。  

  他一口將飯嚥下,「如果我的手沒骨折,你還會不會餵我?」  

  今天的他很得寸進尺,虞漪低著頭,微紅了臉,「你只是左手骨折,吃飯根本只要右手就行了。」

  呵呵,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嗚。」低吼一聲,辰愷迅速地用右手將飯盒奪下,憋氣似的一口口送入口中。本來還以為可以繼續裝殘廢下去呢,原來她早就道破天機。  

  見他孩子氣的樣子,虞漪一陣好笑。  

  「打擾,病人要檢查了。」門口的醫生一臉嚴肅,不,只是他散發出的氣息很嚴肅罷了。他的大半張臉罩在口罩裡,根本看不到表情。  

  「辰愷的主治醫生是於醫生,怎麼他沒來?」從他的身形判斷應該是另外一個人。  

  「於醫生今晚有急診,我來頂替,小姐,可以請你到外面等候嗎?」  

  虞漪收起飯盒,望了辰愷一眼往外走去。  

  醫生將門合上並且落了鎖,警覺地來到窗口又將窗簾拉上。  

  「這次你的裝扮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難怪虞漪剛才滿腹狐疑,估計以為你是楊步修派來的殺手。」

  給了辰愷一個白眼,龔田武將口罩拿下,沒好氣道:「你以為是在拍連續劇嗎?」  

  「情況怎麼樣?」  

  「龔Sir,你也太不近人情了,看我包得像個木乃伊似的,也不慰問一下。一上來就問公事,太讓我失望了。」蔣辰愷一派輕鬆,調侃上司一向是他的興趣愛好。  

  「和那個女孩子時間長了,你也變得長舌了。」龔田武在他的石膏上敲了兩下,立即惹來辰愷的不滿。

  「老大,你以為買西瓜嗎?痛耶!」  

  「自找的!」龔田武一點也沒有同情的意味,「當年那個警校第一散打高手去哪裡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  

  「聽說是你自己不還手。」他的情報向來準確。  

  吹了記口哨,辰愷無話可說。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太能打,反而會引起楊中仁的懷疑。」  

  辰愷笑笑,警隊裡的人總是如此,思想總是圍著任務轉。他是警隊裡的人,難道他不是嗎?那他現在在乎的是什麼?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什麼?」  

  龔田武歎了一口氣,「看來你是真的被那個女孩迷住了。辰愷你記住,像你剛才那個神遊,可以讓對手有在你身上掃射23發子彈的機會。」  

  辰愷抿住雙唇,並不反駁。  

  「你是否已取得楊中仁的信任?」  

  「他說只要我和虞漪一結婚就把生意交給我。」這次,辰愷面無表情,又回復了在重案裡常見的冷漠。

  「這就好。」龔田武的聲音中有難掩的興奮,「你一出院就向那個女孩子求婚,只要她一答應,楊中仁把所有犯罪證據移交到你手裡,我們就收網!」  

  這件案子他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眼看就要驗收成果,他們怎會不高興。只是他為什麼開懷不起來?

  「我一定要向她求婚嗎?」  

  知道他的顧慮,可是這是唯一的可行之道。龔田武點頭。  

  「我知道了。」  

  抬頭看了眼時鐘,辰愷提醒道:「於醫生會在七點整準時來巡房,你現在有七分鐘的時間離開。虞漪那邊我會讓她回去,免得被拆穿。」  

  龔田武帶上口罩,「這才是我熟悉的蔣辰愷。」  

  「行動時間我會打電話給你。」  

  看著虞漪再次走進房門,笑容還沒堆上之前,在心裡辰愷先說道:「對不起了,虞漪。」  

  「於醫生說你恢復得差不多了?」  

  「他一定誇你照顧得好。」他手臂上的石膏已經拆除了,腳上的石膏過幾天也要拆了。  

  哼,怎麼什麼都被他猜中?!  

  「他還說要常推你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坐在輪椅上,辰愷任由虞漪帶他在醫院的小花園裡散步。  

  「這麼聽醫生的話,你比我更適合當病人。」  

  「唉,可別咒我。真的成為病人我可就不乖了。」  

  辰愷哈哈大笑,「原來你也知道病人的苦衷啊。」  

  「聽說爸爸要把公司交給你?」虞漪試探道。  

  看著她緊張的神情,辰愷拉著她的手,「你怎麼知道?」  

  見他不否認也就是承認了,甩開他的手,虞漪雙手環肩。  

  「爸找人把楊步修打了一頓,他不服氣,叫人推著他來家裡找爸理論。爭吵之間,我聽到爸說要把公司交給你,而且……」看了他一眼,她續道,「而且條件是和我結婚。」  

  微微一笑,辰愷道:「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這不是問題,問題是我不想你接手公司!」  

  虞漪的激動引來他側目,「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你有危險!因為我不想每天看不到你回家!因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沒有被人打死或者被警察抓到!因為我不想和媽媽一樣,天天要留意報紙頭條,看有沒有你曝屍街頭的新聞……」  

  將情緒激動的虞漪攬在懷裡,辰愷只能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辰愷,答應我,離開公司好嗎?我不想再步媽媽的後塵。」虞漪抱著他的臉,一臉誠懇,「我爸做什麼生意其實我並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知道肯定是違法的勾當,聽說隨時有生命之憂。當年媽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也曾奉勸甚至以他們的婚姻威脅爸爸金盆洗手,可是他並沒有回頭。  

  「雖說要離婚,但我知道媽媽始終還是捨不得爸的,她一直保留著希望,希望可以在美國的蔬菜園子裡看到爸和她一起勞作的情景。」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可是她沒有等到。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在美國的家裡,每當吃飯時媽總要擺三副碗筷,有三張椅子。可能在爸的心裡,媽永遠也沒有生意重要吧。  

  「辰愷,你可以當我自私,就算為了我著想,你可不可以答應我放手?我不想等待也不願抱著希望和失望過一生,更不想每天睜開眼睛就戰戰兢兢的。如果這樣……」她的神采黯淡了下來,雙手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上,「我們現在就分開吧。」握住她爬在他臉上的手,辰愷承諾道:「相信我,我和你爸不一樣。我不會做任何為非作歹的事,更不會讓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繼續下去,最最不會的就是……」  

第8章(2)

  他吻著她的手,她的手有些乾燥,可能是這幾天為他洗手做羹湯留下的印記,「最不會為了那些放棄你。」

  「辰愷……」虞漪不知應該哭還是笑,明明是個好消息,卻讓她有掉淚的衝動。  

  「我答應你,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就是生意結束的那一天。」  

  「真的嗎?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世上真有人願意為了愛情放棄金錢權力嗎?她媽等了一輩子也只能屈居第二,但她卻如此輕而易舉得到了,太亦幻亦真了。  

  蔣辰愷堅定地點頭,「記住,這是最真的一次!」  

  確實,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這裡就是你家?」  

  走進蔣辰愷的居所,虞漪有些驚訝這裡的簡單佈置。  

  「哦,平時在公司的時間居多。」  

  「所以這裡是旅館。」虞漪補充道,伸手在桌子上一抹滿是灰塵,「還不如旅館。」  

  「小姐,你是來吵架的嗎?」他笑問。  

  「本來我是送某人出院就算完成任務的,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捋起袖管,虞漪對著辰愷微微一笑,「今天是大掃除的日子。」  

  「又沒過年。」有人反對。  

  她低咒了一聲:「蔣辰愷,你相不相信我立即將你的腿打斷再送到醫院裡去?!」  

  「哎呀,我的掃帚放哪裡了,我去找找。」  

  「還算跑得快!」  

  經過一個下午的整理,辰愷的「旅館」總算舊貌換新顏。  

  「你還會做菜?」望著滿滿一桌的美味,辰愷迫不及待地先嘗為快。  

  「還沒開飯。」拍掉他的筷子,虞漪解下圍裙,「在醫院你天天喝的湯是誰煮的?幹嗎這麼大驚小怪?」

  「但這次是親眼見到。醫院裡喝的我一直以為是你在大街上買來的味精水。」嗯,味道很正點。  

  「味精水你也喝光?下次給你燉王水!」虞漪賭氣地和他搶菜,勝利之後,夾著一筷子青菜得意洋洋地挑釁著。

  「你煮的就算是潲水我也喝。」辰愷將雞腿送到她碗中。  

  「懶得理你。」虞漪紅了臉低頭吃飯,心頭卻是溫暖如春。  

  放下碗筷,辰愷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凝視著她。  

  「你幹什麼?」虞漪有些大驚失色。  

  「虞漪,嫁給我。」他的求婚來得突然。  

  「這就是你的求婚?」  

  辰愷用力地點頭,有問題嗎?  

  望了桌上的飯菜一眼,虞漪明瞭道:「不會吧,當了一次煮飯婆你就乘機想讓我當一輩子?哼,死了這條心吧。」

  「就算娶了你之後天天吃外賣,我也甘之如飴。」握緊她的手,辰愷認真道。  

  望進他的眼神,她知道他並沒有撒謊,「你是不是心血來潮?」  

  「不,蓄謀已久。」確實,他為此掙扎了很久。  

  「我當初只想做你的女朋友,並沒想這麼遠。」虞漪紅著臉,仍在為當初自己主動追求他而耿耿於懷。

  「對你而言,女朋友是第一任,老婆也是第一任。」  

  「哇!」虞漪推了他一把,「你還想要幾任老婆啊?」  

  辰愷雙手高舉投降,「唯一的一任。」  

  「事先聲明哦,娶我沒有任何好處的。我愛睡懶覺,不喜歡洗衣服,經常發脾氣,睡不著的時候也不讓別人睡,還有啊,別指望我天天為你做飯做菜。」  

  他怎麼不出聲了?看他一臉慘白,難道打退堂鼓了?  

  「喂,你現在想清楚啊,免得日後反悔。」她賭氣,起身往客廳走。這個傻子怎麼不知道隨便哄哄她啊,都不知道甜言蜜語!  

  「哇,你幹嗎?」她的腰被人抱住。  

  辰愷從身後緊緊抱住她,湊近她的耳邊一字一句清晰道:「那就讓我做你的鬧鐘、麵包機、廚師、司機、洗衣機,賭氣時可以當我作沙包,睡不著時我是你的安眠藥,下雨時是你的避風港……」  

  「眼淚代表『你願意』嗎?」聽見她的啜泣,他伸手輕輕抹去。  

  「你想得美啊,什麼沙包安眠藥的,你當自己超人啊。」虞漪的心震撼著,原來這個男人不是不懂浪漫,而是浪漫得太猛烈。  

  「那就讓我做你一輩子的超人,好不好呢?」  

  「都沒有玫瑰和戒指……」  

  辰愷鬆開虞漪,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衝。  

  「喂。」他不會現在想去買吧?「雖然沒有玫瑰和戒指……我也願意。」  

  拎著外套,辰愷站在玄關處看著虞漪,他一隻腳上穿著拖鞋,另一隻腳上已經套上皮鞋。站在原地的虞漪也將雙手附在背後,眼神飄忽不定,就是不敢望向他。  

  兩人終於對視一笑,張開雙臂,他等待一個甜蜜的負荷。  

  婚禮安排在教堂裡,挽著楊中仁的虞漪有些昏眩,不知道是禮服束得太緊,還是一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的後果。參加婚禮的親友並不多,後邊的長椅上都是空著的,而且很多出席的還有她不認識的,不過她並不在意。這裡,只要有他和她,還有真摯的祝福,就足夠了。  

  陽光透過教堂斑斕的玻璃射了進來,玻璃上貼著《聖經》上各種人物的窗花,顯得莊嚴又瑰麗,讓她仍然如置身夢中,但她清楚每跨出的一步都是她向他走近。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天一襲白色禮服的辰愷顯得有些不安。他也和她一樣緊張嗎?身後的小花童緊緊拽著自己的裙擺,兩個孩子還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和著《婚禮進行曲》在哼唱。  

  「我把她交給你了。」  

  楊中仁把虞漪的手交給辰愷,兩個男人對視著,後者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格外堅定。楊中仁突然發覺眼前的人有些陌生,沒有以往的謙恭,似乎多了一絲不羈和執著。  

  「你會不會後悔?」辰愷輕聲說。  

  一步一步地往前跨著,她挽著他的手用力一送,用行動說出答案。  

  「你也有婚前恐懼症嗎?」她笑話他,卻也不敢大聲。  

  他只是笑笑,最後給她的機會她沒有把握。  

  「蔣辰愷先生,你願意承認接納虞漪小姐做你的妻子,誠實遵照上帝的誡命,和她生活在一起。無論在什麼環境,願意終身養她、愛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以至奉召歸主嗎?」  

  沒有聽見預計的回答,虞漪側頭看著辰愷。只見他面有懷疑,似乎在凝神思考的神情。難道他想悔婚?

  「蔣辰愷先生?」  

  「我願意。」辰愷說道。  

  總算有驚無險,神父轉向虞漪。  

  「虞漪小姐,你願意……」  

  還不等神父說完,虞漪就答道:「我願意。」  

  神父不敢苟同,「虞漪小姐,你應該讓我讀完。」  

  虞漪聳了聳肩,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底下已經有人在竊笑。  

  任憑神父的嘴一張一合地讀著結婚誓詞,虞漪的視線卻落在身邊的辰愷身上。站在這座神聖的殿堂裡,今天的他就猶如古希臘神話中的神,只是這個神今天一直心不在焉著,讓她有些擔心。但她又需要擔心什麼呢?他已經說了願意啊,他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啊,但為什麼她還是莫名地心驚呢?  

  啊,今天的他太安靜,太投入了,卻不是投入這場婚禮。  

  「虞漪小姐?」神父有些氣惱,這對新人怎麼都是這樣?  

  「啊?什麼?」  

  「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  

  「我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夫妻,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面紗被掀起,虞漪微抬起頭,選擇閉上了眼。  

  在那個吻未落下之前她彷彿就能夠聽見祝福的聲音,聞到幸福的味道,甜甜的、濃濃的,永遠都不會膩,永遠都值得珍藏。  

  教堂的鐘聲已經敲響,她,在等待,即將落下的幸福……  

  「啊!」  

  病床上的人突然激動了起來,滿頭大汗地揮舞著雙手,使得一邊始終繃緊著神經的兩個男人同時跳了起來。

  「虞漪。」  

  「你怎麼了?」  

  虞漪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射進雙眼,這麼直接這麼明亮,就像婚禮上她睜開眼的瞬間一樣,耀眼得彷彿要揭穿一切謊言,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想到這裡她皺了下眉,一時間有些亦幻亦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伸出手擋住光,虞漪用力分辨著周圍的環境,白牆壁,簡單掛畫,身上橫條的衣服,還有眼前一臉著急的男人。  

  「世豪,我這是在哪裡?」其實,她心中早已猜到答案。  

  「你因為服安眠藥過量被送到醫院。」曾世豪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憐惜」兩字。  

  「安眠藥?」  

  她沒有吃安眠藥啊,只是頭痛然後吃了點……難道……  

  難怪她做夢連連,夢到了他,也夢到了他和她的婚禮,可是夢中斷了……虞漪自嘲地笑了一下,還好夢醒了。退下戒指的那一刻,她就明瞭了她和辰愷之間只是虛幻和捕風。她太傻了,製造虛幻,以為可以憑借自己微薄的力量追捕風的蹤跡。  

  歎了口氣,虞漪轉過頭,卻在見到眼前人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在這裡?」  

  滿臉胡碴的蔣辰愷只是笑笑,「我去叫醫生來。」他知道她並不想見到他。  

  「等等。」她喊住他,「我並不是想要自殺,所以你不必內疚。」  

  辰愷背對著虞漪,抿住了雙唇。  

  「我只是錯把安眠藥當頭痛藥吃了。」虞漪頓了一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所以,你不用擔任何責任,你可以走了。」  

  「虞漪。」曾世豪低喊了出來。  

  虞漪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們已經互相認識了?對,他就是我的前夫。」  

  「虞漪,其實蔣先生還是很關心你。」曾世豪忍不住為情敵說情。  

  虞漪突然笑出聲來,「你也以為我是為情所困,想用自殺拖住他嗎?」  

  「你……」曾世豪的話哽在喉間。  

  「那你好好休息。」蔣辰愷的話像是由歎息組成的,聽起來滿是無奈。  

  看著辰愷離開這間病房,虞漪微微歎了口氣,不知是解脫了自己還是增添了煩惱。僅剩的兩人各自想著心事,沉默了良久,虞漪終於開口。  

  「是你通知他來的?」  

  當天她和曾世豪說好,第二天他來接她去機場接人,所以應該是他發現她睡死在家裡,可是他又怎麼會有蔣辰愷的電話呢?難道是自己迷迷糊糊之中讓他通知的?  

  「你還會在乎他嗎?」  

  曾世豪的口氣有些冷,讓虞漪猝不及防。拉高了被子,別過臉去,選擇逃避。  

  他通知蔣辰愷?正好相反,他怎麼會高尚到安排他們見面?看她在他面前失控的樣子,和他離去後她的若有所失,他就明白那個男人在她心中佔了多大的位置了,雖然,她不肯承認。  

  他應該整晚守在她的家門口,就和她的前夫一樣。而不是下午姍姍來遲後,才發現那個人抱著她匆匆忙忙地下樓。所以,他,才是救她的英雄。他曾世豪只是遲到的王子,一旦遲到,王子只能變救護車司機。  

  曾世豪自嘲地苦笑著,明知道床上的虞漪在裝睡,他並不想揭穿她,只是替她輕輕合上了門。  

  或許那個前夫對她的感情,比她認為的多得多。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只是他這個旁觀者有必要讓這個當局者清起來,還是仍然讓她迷下去呢。  

  人總是自私的,他亦不能倖免。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19:33:03

第9章(1)  

  「蔣Sir,昨天抓來的那個小混混到現在還不肯配合錄口供。」  

  小警察剛推開蔣辰愷辦公室的門就聞到撲鼻而來的酒氣,退後了半步適應了辦公室裡昏暗的燈光後,才發現他的長官正醉倒在地上。  

  「不肯錄口供?」蔣辰愷搖搖晃晃著爬了起來。  

  「呃,是的。」他怎麼覺得今天長官的目光有些兇惡?  

  「好,我去幫他錄。」  

  「長官。」見蔣辰愷要跌倒的樣子,小警察趕忙扶住。  

  口供房裡,一個警察正在發火,「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阿Sir,我不是說了,天生被丟在路邊,沒有名字!」  

  「胡說!你身份證上不是有名字的?」  

  「哇,阿Sir,你都看到我的名字了,還來問我,不是故意耍我嗎?你們已經關了我快24個小時了,別以為我不懂得法律,沒什麼證據就快放了我。」  

  門被猛烈地推開,蔣辰愷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蔣Sir。」  

  「阿華,你走開我來錄。」  

  「哦,好。」  

  「怎麼,一個不行,換一個酒鬼來啊?喂,你不要蒙我,警官證呢?別冒充阿Sir。」  

  一支筆朝小混混丟去——正中腦門。  

  「阿華,再申請24個小時,我們慢慢耗。」  

  「你……」小混混氣急反笑,「好啊,我倒看看你們怎麼車輪戰。」  

  「名字?」  

  「不知道。」  

  「住哪裡?」  

  「四海為家。」  

  「出生日期?」  

  「石頭裡蹦出來的。」  

  蔣辰愷將桌子一蹬,小混混連人帶椅被壓至牆壁,而且他還在不斷地用力。  

  「來人啊,阿Sir打人啦!」小混混用力呼救著,但漸漸他連呼吸都困難。  

  「現在清醒點了嗎?」  

  「我、我說,說……」  

  「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聞聲而來的警察趕忙拉開蔣辰愷,「蔣Sir,你這樣會把他弄死的。」  

  「對他這種人渣,這還算輕的。」蔣辰愷解開衣領,不耐煩地將椅子踢到一邊。  

  「阿Sir,我要投訴。」剛脫離險境,小混混仍在叫囂。  

  「投訴?」蔣辰愷衝上去又是一腳,「我叫蔣辰愷,你記住了,不投訴你就不要離開這兒。」  

  「蔣Sir,算了算了,阿華把蔣Sir送回辦公室,這裡交給我們吧。」  

  將桌椅擺好,警員甲莫名其妙道:「今天蔣Sir怎麼火氣這麼大?」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看了眼仍心有餘悸的嫌疑人,警員乙續道,「如果你不想被打死的話,最好老實交代,否則我們也救不了你。」  

  「好好,我說我說……」  

  「還真是欠打。」警員甲邊記錄口供邊搖頭道。  

  「你把蔣Sir安頓好了?」  

  推門而入的警員抹了一把汗,「累死我了,今天蔣Sir喝得還真是不少。嗯,把他送回辦公室了。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上面知道,否則蔣Sir肯定要挨批。」  

  「還用你說。」警員甲和警員乙異口同聲道。  

  辦公室裡沒有開燈,被安置在沙發上的蔣辰愷雖然有些口囈,但神志卻分外清晰。他知道剛才自己一時衝動對嫌疑人動用了武力,也知道這樣的後果是寫處分報告,但他更記得一年前婚禮的場景。本以為買醉就可以忘記一切,其實不然,原來有些回憶藉著酒精反而會越發肆虐。  

  原來,他連完整的婚禮都無法給她。  

  婚禮的當天並不是晴天,雲彩堆積得有些厚,就像他沉重的心情。挽著虞漪的手走在紅地毯上,他專心的卻是左耳的隱形麥克風。只消上頭用楊中仁給他的鑰匙取得犯罪證據,一聲「行動」,他便會逮捕楊中仁。所以,這是場婚禮,更是場佈局。勝或敗,只在一舉。  

  但辰愷還是被虞漪分了心,當她挽著楊中仁的手出現在紅地毯的那一剎那,他懷疑自己的耳朵瞬間聾了,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驚歎。這就是他要娶的人啊,可是他有這個資格嗎?或許這只是個假象,當他亮出警察身份的剎那,所有的迷霧都將消散開,那時,她會原諒他嗎?  

  「你會不會後悔?」他希望她能夠反悔,那他便能少一份內疚。  

  「你也有婚前恐懼症嗎?」  

  她握緊了他的手給他力量,他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只歎為何這段紅地毯為什麼走不盡。  

  辰愷知道牧師、虞漪和所有的嘉賓都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卻凝神聽著耳中的動靜,沒有聲音。  

  居然還沒有聲音,那麼此刻他該如何應付?該交心嗎,還是當做一件任務,讓拘捕順利進行下去的任務之一?

  最後他選擇看了虞漪一眼,從她的臉上他看出了焦慮和不安,她該對自己有信心的。  

  「我願意。」  

  啊,他終於說了,那便再也不能更改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誓言了。  

  但是,他居然沒有一絲為難,原來這三個字是如此水到渠成。  

  「我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夫妻,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掀開頭紗,他竟然舒了一口氣,他和她終於結為夫妻了,至少程序上是的,他其實很擔心在她「我願意」那三個字說出之前,就聽到那一聲「action」。  

  原來,他真的有婚前恐懼症。  

  她把眼睛緩緩合上,揚起的臉蛋透著幸福的神采,教堂裡的《婚禮進行曲》仍在演奏著,一邊小花童也在癡癡地笑望著他們,一切似乎都是這麼美好……  

  「噹!噹!當!」  

  教堂外的鐘聲讓辰愷失了一下神,吻下的動作有些僵硬,只是停頓的一瞬間,他聽到了傳來的聲音。

  「蝙蝠,犯罪證據我們已經找到,請立即展開行動,教堂外已經埋伏好人手,請立即展開抓捕行動。」

  蝙蝠,是他的代號,非禽非獸,只是個遊走的中間人。  

  「深深地看了虞漪最後一眼,幸好她選擇合上雙眼,這個世界太黑暗,不該讓她看到。  

  推開她,蔣辰愷高聲呼道:「行動開始!」  

  埋伏在教堂內外的特警們從各個入口一擁而近,蔣辰愷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手槍對準楊中仁,「楊中仁先生,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從胸口掏出證件,辰愷沉聲道:「我是警察,這是拘捕令,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將會成為呈堂證供。」

  楊中仁終於從驚愕中緩過神來,身邊的手下雖然驚愕這突發的情況,但還是掏出了手槍對準蔣辰愷的腦袋。楊中仁一揮手讓手下收起武器,將雙手伸到辰愷面前,辰愷利落地將他的雙手銬上。  

  「辰愷,幹得漂亮,這是你做得最漂亮的一件買賣。」楊中仁出自真心地誇獎道,突然卻又皺眉搖頭,「可惜……」

  他望了眼一邊的虞漪,「成本過大,賺的還不夠賠的,哈哈哈哈。」  

  蔣辰愷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而他也故意背對著虞漪,他始終愧對她。  

  一切就是這麼十幾分鐘,短短時間勝負已定,教堂裡不再是聖潔的婚姻殿堂,到處都站滿了身著防彈衣的警察,押著楊中仁的手下魚貫而出。  

  虞漪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事件的發展。就好像是串台的節目,一下子從愛情劇轉到了警匪片。她彷彿有資格詢問一切,但還需要多嘴嗎?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楊中仁是匪,蔣辰愷是官,那她是什麼呢?  

  她是中間的線,中間的橋,是她牽的線搭的橋,讓結局以正方大獲全勝而落幕。說實話,她並不為楊中仁的被捕而心痛,她和楊中仁並無太多感情也始終希望他能夠步上正道,如此一來也算被迫金盆洗手。但她為什麼還是耿耿於懷,心陣陣地糾痛呢?  

  「如果我真的是叛徒,怎麼辦?」  

  「我答應你,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就是生意結束的那一天。」  

  原來他一直都有暗示,是她太傻才會沒有發現,是她太相信他才會傷得太深,是她愛得太多才會跌得那麼重,可是,她好不甘心!  

  虞漪一伸手扯下頭紗,喊住在她面前走過的人。  

  他押著楊中仁自她面前走過,可是竟然沒有勇氣看她一眼。他竟然連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了嗎?

  「你……」她並沒有錯,她可以說得更加響亮一些,可是為什麼聲音在顫抖?  

  「你……是不是……連名字都是假的?」  

  蔣辰愷的腳步一停,痛苦的神色一閃即逝,他現在是警察,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沒有回答也沒有逗留,他走得迅疾,只有楊中仁笑得不可自抑。  

  意念終於支持不住身子,想要扶住一旁的椅子卻已經滑落在地,原來在這場「官兵抓小偷」的遊戲裡最大的輸家竟然是她,是她啊!  

  不過她不會是唯一的輸家,不,正確的說法是這次沒有贏家。  

  辰愷,或許你並不叫這個名字,但無論你叫什麼,我們都已經在神的面前許諾一世了。  

  你,逃不了了!  

第9章(2)  

  走出審訊室,蔣辰愷接過助手遞來的咖啡,輕輕將身後的門合上。  

  「結果怎麼樣?」龔田武公式化地問道。  

  「你透過辦公室裡的監控錄像不是都看到了嗎?」  

  龔田武有些尷尬,但早已習慣這個說話不留餘地的手下,「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配合。」  

  蔣辰愷看著手中的紙杯,沉默片刻道:「或許他也累了。」  

  「是啊,不過在這麼多證據面前楊中仁實在沒有必要逞強。」瞄了蔣辰愷一眼,龔田武敬了個軍禮,「02278,歡迎你歸隊。」  

  蔣辰愷立即將右手舉至額際,「Thank  you,sir。」  

  「不過從剛才楊中仁望著你的眼神看來,他似乎不會善罷甘休。」  

  「每個被捕的罪犯都不會死心,不過我卻還能活到現在。」  

  龔田武哈哈大笑,「是啊,我忘了,你可是臥底之王啊。」  

  「如果可以,我也想換個工作。」蔣辰愷將咖啡一飲而盡。  

  「怎麼?後悔走上這條不歸路了?不要忘了當初是誰吵著要領命的?」  

  面對龔田武的調侃,蔣辰愷回以一個促狹的笑容,「是啊,我現在可是怕得要死,就怕哪天會不明不白地枉死。到時候特殊津貼拿不到也就算了,連養老金也泡湯了,我還沒來得及把受益人改為龔Sir你呢。」  

  「死小子。這樣的話,看來我要立即調動飛虎隊來保護你的周全了,就怕楊中仁真的把你大卸八塊。」沉吟了一會兒,龔田武認真道,「不過你真要注意安全,楊中仁肯定對你欺騙了他那麼久憤憤不平,他外面的餘黨又沒有連根拔除……」

  「龔Sir。」蔣辰愷打斷他,「你真的老了,前怕狼後怕虎的。不必擔心啦,我不會對楊中仁手軟的,我還沒有愛上嫌疑人的前科呢。」  

  龔田武無奈地搖著頭,雖然被下屬嘲諷卻全然沒有不悅。蔣辰愷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他自然很清楚他的脾性,只是這次似乎有些不同。雖然他始終說說笑笑,但他居然沒有發現自己的配槍還留在審訊室內沒有帶走,可見他正心神不寧著。

  「辰愷,這次上面很滿意你的……」  

  話語隨著蔣辰愷驟停的腳步吞了下去,順著他的視線,龔田武看到昏黃的走道長凳上一個女人正襟危坐著,一個穿著套頭淺色毛衣搭配一條深色牛仔褲的女人。但顯然這個女人換裝時也急急忙忙,臉上的濃妝沒有卸下,頭髮隨意地散亂著,沾染了不少發膠,耳環也掉了一個,整個人看來落魄又失魂。  

  想到這裡,龔田武皺了皺眉,失魂落魄?他抬頭看了看身邊的蔣辰愷,這兩個人一般的失魂落魄。看他緊皺的雙眉,抿起的唇角,龔田武暗暗歎了口氣。辰愷,原來你愛上的是這個人。  

  雖不是犯罪嫌疑人,但卻是犯罪嫌疑人的養女。這個他不能坐視不管。  

  「辰愷,你去我辦公室等我。我來和這位小姐解釋。」  

  一隻手有力地攔在他身前,「龔Sir,給我十五分鐘時間。」  

  龔田武點點頭,走了開去。  

  走廊上就剩下他和她兩人對望著,明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啟齒。  

  「爸他……」虞漪舔了舔唇,彷彿如此話語便能通暢,「會不會被定罪?」  

  他點頭,「罪證確鑿。」  

  「終身監禁?」她再問。  

  辰愷壓抑她的平靜,「因為大多數犯案地在日本,所以可能會移交日本法院審理。」  

  虞漪「哦」了一聲,稍後又抬頭道:「你會替他求情嗎?」  

  「我不該為難你。」她補充道。  

  見她左手一直撫著自己的右臂,蔣辰愷將走廊上的窗戶合上。  

  「入夜風大。」他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她不再言語,只是低下頭去。  

  「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嗎?」他最終還是逃不開良心的譴責,冷冷熱熱的反覆煎熬還不如霎時的爆發來得好過。

  「問什麼?」她的眼神好些無辜。  

  這下換他蒙住。是啊,問什麼?是問她被人欺騙之後的感受?還是問她為什麼不扮出潑婦狀讓他心安?抑或是問她……眼神落在她的指尖,為什麼還戴著那枚白金戒指?想到這裡,蔣辰愷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右手,呵,他也忘了退下。

  「什麼時候能下班?」虞漪開口問道。  

  看了眼腕表,他回道:「半個小時以後吧。」  

  「好,我等你。」她回應得理所當然。  

  辰愷怔住,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你一直在等我?」  

  這是她今晚第一個笑容,笑他的遲鈍,還是笑他已經掉入她的陷阱?  

  「肚子餓嗎?我去給你買宵夜。」警局邊有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她來的時候便已瞧見。  

  「謝謝。」囁嚅了半天,他擠出兩個字,但是內心還是掙扎萬分。  

  「謝什麼?」虞漪笑得很自然,卻掩不住倦意,「我們是夫妻啊。」  

  「轟」的一聲,蔣辰愷的心理防線節節崩潰。  

  「虞漪。」  

  「等我回來。」  

  她回過頭看著他,輕描淡寫地揮了兩下手,便掉頭走開。  

  身後的蔣辰愷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知道短短的幾分鐘已足以改變今後的生活。是他有錯在先,是他的道歉卡在喉間,還是他捨不得就此放手?  

  間或有一兩個值班的警員從他身邊走過,對他視而不見的樣子張望了幾眼後便也匆匆走過。他們不知道他們的上司下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決定,正如蔣辰愷不知道在虞漪轉身的剎那,笑意被淚水所替代,一滴兩滴,緩緩地滴落,還來不及掉至唇邊便乾涸了。  

  既然要沉淪,便捆綁在一起吧。  

  這是虞漪在人去樓空的教堂裡對著十字架上的耶穌念出的最後的禱告。  

  「丁冬。」  

  「請進。」  

  還不待蔣辰愷坐下,龔田武便興奮道:「我剛剛才和上面通完電話,你快回去燙平西裝等著升職吧。」

  「你一直在等我?」  

  「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早就在等機會讓賢,我該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咯。」  

  「我們是夫妻啊。」  

  「當然我知道你可不願意像我一樣天天蹲辦公室。放心,我已經替你申請調往南非和其他國家的國際刑警一起參與當地最大的販毒集團破獲案……辰愷、辰愷……」龔田武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龔Sir,我要調文職。」  

  終於,蔣辰愷的眼神不再迷離,這次他是下了決心的。  

  「為什麼?」龔田武的聲音有些抖動。  

  他恢復以往的悠閒神態,蹺起二郎腿晃啊晃,「你也知道我是成家立業的人了,不適合再做臥底。」

  「成家立業?」這彷彿是他今年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你是指你和剛才那個女人?那個楊中仁的養女?」

  蔣辰愷笑笑,「她叫虞漪。」  

  龔田武終於發作出來,將桌上的鋼筆朝他扔去,卻被後者閃開。  

  「辰愷,你瘋了!你們是假結婚,假結婚你懂嗎?」  

  「教堂裡神父面前說的誓詞也有假的嗎?」這是他用來說服自己的,此時用來說服別人。  

  「我不信基督教,你別和我來這一套。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收回剛才的話,我就當沒有聽到。」  

  「警務人員是不能食言的。」  

  「Shit,你的工作就是說謊!」  

  情急之下,龔田武說中了他的痛處。  

  蔣辰愷側著頭思量了一下,「所以……我要改邪歸正。」  

  起身利落地走到門口,蔣辰愷給了龔田武感激的一笑。  

  「明天我來交申請。」頓了一頓,他續道,「還有請一個月假度蜜月。」  

  剛合上門,就有重物敲擊在門板上,裡面的人還在咆哮:「蔣辰愷,你這個傻瓜!」  

  深深地吸了口氣,辰愷感到無比舒暢,如果之前是他利用她,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就讓他彌補她吧。

  大步地向前走著,因為他付出了承諾。  

  他說過會等她,會伴她一生一世,那麼他便不走。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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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19:34:17

第10章(1)  

  人不能一輩子躲在回憶之中,當然更不能在醫院裡避世。出院後的虞漪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說午夜夢迴時不若有所失是假的,但淚水也不再那麼張狂地像是即開即有的自來水。  

  出院那天曾世豪來接她,金黃色的雛菊買了一大束,病房裡的護士羨慕地誇讚了好一陣子,虞漪慷慨地借花獻佛。護士小姐開心地道別,想說「再見」卻自覺不妥,尷尬地笑著。  

  她慢慢地整理衣物,慢慢地和醫生道別,慢慢地說慢慢地走,可是還是等不到那個他。以為他會姍姍來遲,原來根本就是她一廂情願躲在夢裡不願醒。自嘲地苦笑著,虞漪跨開大步離開這幢乳白色的建築物,以後她不會再慢慢了,她要快快忘記一個人。  

  可是她忘了欲速則不達。  

  拐角里,有個人靜靜地站著,護士小姐顯然認識他,把手裡的雛菊在他面前晃了晃招呼道:「虞小姐出院了,你總算可以不必天天報道了。」每日早晨九點,比她還準時。  

  「不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護士小姐撥弄了下花瓣,「虞小姐好像有中意人了。」自然是那個送花人。抬眼看了眼面前的木頭一眼,她低低咕噥道:「更何況天涯何處無芳草。」顯然是交淺言深,但卻意味深長,現代的女性懂得如何為自己籌算。  

  「這碗湯麻煩你拿給別的病患吧。」蔣辰愷將暖瓶往前一送。天天褒湯竟成習慣,忘了她今日出院。

  「又是薏米腐竹素湯?」每日為他匿名送湯,病人還以為醫院伙食可口,讚不絕口。這個男人也算用心,不過每天都是同一款,不知道是手藝有限還是別有他因。  

  「喂……」護士抬起頭那人已走遠,也不知姓甚名誰,只能「喂喂」地招呼。  

  打開飽暖瓶,香氣四溢,落寞的心立即被美味填滿。今天算是大豐收,不僅可飽口福還額外附贈暖瓶,哪個賣場酬賓都無此便宜。  

  暖瓶內白色的是薏米、紅色的是蘿蔔、黃色是腐竹,難怪他每天都煮,單是看著就胃口大開。  

  這湯看來簡單做來不易,單單白果去殼去衣,陳皮去瓤,蘿蔔切丁就足夠讓人頭痛,更何況一個男人。

  「唉,真是個好男人。」  

  歎氣,因為得不到;稱讚還是由於得不到,得到了便理所當然不必要讚美。  

  「祝先生,我們公司在上個月便給您發郵件請您鑒定貨物了,當時您沒有異議,現在隔了那麼久您跟我們說那批貨有問題……」  

  虞漪拿著電話站在橫道線上等綠燈。生存不易,每每有難纏的客戶她都如此安慰自己。幸好那位祝先生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否則定會被她如麻花般的眉頭嚇倒。  

  「祝先生,我們也不希望有這種事發生,但……」  

  「小心!」  

  「啊……」  

  僅僅一剎那,一輛重型摩托從虞漪剛剛站立的地方疾馳而過,那摩托車的馬達聲仍然停留在耳邊,而她也摔倒在一邊。  

  幸虧有人拉她一把,否則說不定會不會成為車下亡魂。定了定神後,虞漪抬頭道謝,但那個「謝」字卻哽在喉間。

  「好巧。」  

  真的好巧,人海茫茫,她居然碰上他,還演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  

  「是啊,好巧。」蔣辰愷附和,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若不是他跟了五條街也不能拉她這一把。

  「我在這一帶值班。」他繼續解釋,生怕她誤會。  

  「呵呵。」她站起身,拍了拍塵,「值班?」  

  連警服都未穿,可她不想揭穿他。離開了他,她變得聰明許多。  

  「本來想謝謝你,不過警察保護公民是應該的,那我便省了。」  

  「天經地義。」特別是對她。  

  「啊,可惜手機摔爛了。」虞漪拾起地上一分為二的電話。  

  「我已把摩托車的車牌記下,定能為你賠償。」  

  「好快的反應。」她稱讚,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調侃,「不愧是幹這行的。」  

  見蔣辰愷一臉尷尬,她暗怪自己何必咄咄逼人,揮了揮手道:「我先走了。」  

  「虞漪。」他在最後一刻開口,等她緩緩回過頭來,「你現在過得好嗎?」  

  她張了張嘴,吐出兩個字:「很好。你呢?」  

  直到這時她才仔細地將他看清,體形還是一如既往,並沒有快速消瘦。想到很多電影裡兩人久別重逢都會感情充沛地說一句「你瘦了」,可現實生活中沒有給她機會。確實,誰沒了誰都要好好過下去。  

  可是,他的嘴卻抿得更緊了,似乎也比從前沉默很多。  

  見他久久沒有回答,虞漪笑笑,轉身便要走,卻聽見後面傳來的聲音。  

  「不好,很不好。」  

  她的腳步定住,可他卻不放過她,急急地繞到她身前。  

  「既然分開之後都過得不好,為什麼……」  

  停!她皺起眉,「我沒有說我過得不好。」  

  蔣辰愷的歎氣輕易瓦解了她的逞強。  

  「我們在一起時,也沒有好過。」她幽幽地說道,事實總是殘忍。  

  蔣辰愷不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的臉,她卻看著自己的腳尖。周圍過路人來來去去,紅綠燈輪迴了好幾回,兩個人卻似渾然不知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他想挽回?虞漪猜度著。  

  她已死心?辰愷揪心著。  

  「我還約了客戶,先走了。」她故意抬起腕表,裝出時間寶貴的樣子。  

  辰愷拉住她的手臂,「能給我一天時間嗎?」  

  「我這幾天都沒空,公司裡……」她目光閃爍,笑容虛浮。  

  「我想完成曾經的誓言。」  

  只消低低的一句,便讓她放棄掙扎,眼睛酸酸澀澀的,似是要流淚卻擠不出一滴,可是心裡卻波動起來,不論答應與否都會後悔。  

  「你不欠我什麼,不需要彌補。」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看不起自己。」  

  綠燈再次亮起,她不想錯過。  

  「明天你來接我。」為了不讓自己改變主意,虞漪逃得飛快。  

  人群裡,辰愷的笑容一閃即逝。上學時老師說過,良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客廳裡,虞漪坐立不安,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在廚房裡忙碌的人會變成蔣辰愷。見他圍裙加身,鍋碗瓢盆應對自如的情形,她驚訝之餘竟覺得格外溫馨。原來有個人願意為你洗手做羹湯的感覺竟是這般甜蜜。  

  先前她提議去吃快餐,他看了她一眼回道:「你以前都說快餐沒有營養。」  

  虞漪猛然怔住,當年是因為想要全心全意照顧他,才會勤練廚藝,只差沒有去考營養師證。現在一個人生活,能省就省,省錢省力,外賣是常有的事。現在反倒角色互換,成了他替她的健康著想。  

  十二點正午餐開始,滿滿一桌的菜餚像是過年般豐盛,陣陣香氣熱氣在空中裊裊,蒸騰得她雙眼濕潤。她知道他會操持些簡單菜式,沒想到竟可比庖丁。  

  「原來你深藏不露。」  

  蔣辰愷解下圍裙,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多虧廚藝班的老師指導有方。」  

  「廚藝班?」她的筷子頓在空中。  

  「嘗嘗看這個咖喱。」蔣辰愷舀了一勺咖喱給她。  

  原來為了這一餐,他做足工夫。一勺入口,虞漪不得不豎起大拇指,「和樓下的咖喱店不相上下。」她是樓下那家店的常客,為了證明所言非虛,她一口接一口。  

  「沒想到你這麼有天賦。"  

  辰愷笑得開懷,「我沒說這是我煮的。」原本他是想煮,可惜火候不對,三小時的一鍋咖喱煮壞。乾脆撥個號碼,樓下外買只需三分鐘。  

  「啊?」虞漪如夢初醒,「你找死……」  

  剛要打鬧,看到他一身正裝,再看看自己特地裝扮的本季新款。啊,身份早已不同,真正夢裡不知身是客啊。

  尷尬之餘,她只有執起筷子低頭管吃。  

  「除了咖喱,別的都是我做的。」  

  「哦。」  

  番瓜紅花蟹、清蒸左口魚、西芹滑牛柳、清炒香菇、叉燒酥。  

  她一個個在心中暗念,真當她是座上賓,貴客招待了。  

  「你參加的是廚藝班?還是酒店培訓班?」  

  蔣辰愷知她說笑,便也自嘲道:「還差個水果拼盤便成小酒席。」  

  酒席?她想起來了。某次他們參加一個婚宴,席上便有這幾道小菜,她還誇耀那家酒家廚師的手藝好。原來連她的隨口說說,他都記得。  

  虞漪歎了口氣,「吃點家常菜便好。」  

  「不合胃口?」他緊張。  

  看著他立即斂起的面容,她心中一動,「沒有,很好吃。」雖然蟹偏鹹,酥偏甜,魚背還有鱗。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蔣辰愷捧起碗,用力地扒飯。  

  從前他吃她做的飯菜,也沒有今天這種滿足的表情,難道真的施比受有福?虞漪嚼著口中的牛柳,有些老了。一瞥間見到他手指上的OK繃,可能是在切菜時也可能是被蟹鉗所夾,更可能與這些都無關,只是她多心。  

  酒足飯飽之後,辰愷建議去逛街。  

  「你不是挺討厭逛街?」男人都不喜歡逛街,他也不例外。即使他有副好脾氣,也是能躲就躲。  

  「你喜歡就好。」  

  對了,他今天要扮演一整天的好老公。雖然他們已經不是夫妻,但是她還很沉迷這個角色遊戲中,否則便不會答應了吧。她也想讓那個承諾成為現實,即使只是一天也好,讓她圓夢,讓他對自己有交代。  

  虞漪不再言語,率先走了出去。  

  既然有人願意當搬運工,她便不用客氣,大包小包給蔣辰愷提就是了。  

  「你走裡面吧,外面會曬到太陽。」  

  蔣辰愷主動繞到外面,虞漪有一小會兒的失神,但立即鑽進商店前的陰影下。她知道他一向很細心,只是連這種細節都想到了,實在有些出乎意外。  

  「你是不是腳痛?」見她越走越慢,他不禁懷疑。  

  虞漪低頭看看自己八厘米高的鞋跟,露出一臉苦笑,「穿這種鞋逛街還真是花錢買罪受。」  

  蔣辰愷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商店內走。虞漪小跑步地跟著,心裡不停盤算,難道他想要學電影橋段,和她換鞋?

  「小姐,給我們一雙36碼的女式運動鞋。」  

  原來是給她買鞋,是啊,人就在商店內買雙鞋易如反掌,何必換鞋自尋煩惱。  

  「小姐,你喜歡哪雙?」  

  虞漪看了眼琳琅滿目的樣品,隨手一指,「就那雙吧。」  他連她的鞋碼都記得。  

  「好的,請稍等。」  

  售貨小姐把鞋拿來,虞漪正要彎腰試穿卻被蔣辰愷攔下,「我來吧。」說完便蹲下身,替她脫鞋。

  一邊的售貨小姐用曖昧的眼神看著他倆,虞漪也只能乾笑幾聲。但腳上的痛立即讓她笑不出來了。

  「皮磨破了。」辰愷抬起她的腳,看到腳底也磨出了水泡。  

  「這雙鞋今天第一天穿。」她其實也好看重今天的約會,好似兩人第一次約會般鄭重其事,穿新衣試新鞋,還提早半小時起來化妝。明明已經離婚,還要刻意裝扮皮相,連她自己都不由得鄙視起自己來。  

  「我去買創可貼。」扔下一句話他便往外衝。  

  售貨小姐先回過神來,看著早已不見的身影愣愣道:「這附近哪有藥房?」  

  隨後看看虞漪忍不住羨慕,「不過你男朋友對你真的沒話說,簡直體貼到家了。」  

  虞漪笑笑,不否認也不承認。目光一瞥,見到他的外套還留在這裡,不禁暗暗著急起來。  

  半個小時後,蔣辰愷再次出現在商場內,只是滿頭大汗的樣子引來不少側目。  

  「先生,你買到創可貼了?」售貨小姐迎上前來。  

  揚了揚手裡的包裝袋,蔣辰愷蹲下身替虞漪貼上。  

  「我的天哪,你在哪裡買的?"售貨小姐不可思議地叫了起來。  

  「藥房。」  

  「可是附近沒有藥房。」售貨小姐據理力爭,「看你的樣子,難道你……跑著去的?」這個男人不會叫出租車嗎?

  蔣辰愷沒有吭聲,只是專心地處理虞漪的傷口。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剛才身無分文。」虞漪看著他一起一伏的胸膛,這就是他跑著去的證明吧。

  「外面在堵車。」  

  原來如此,虞漪「哦」了一聲,「那這些創可貼呢?」藥房今天成了善堂?  

  「我把手錶壓在那裡。」  

  虞漪還未做聲,售貨小姐已經感動不已,「為什麼我的男朋友及不上你男朋友的一半?」  

  聽了這話,辰愷和虞漪四目相望,久久不言語。  

  「或許你提出分手的那天,你男朋友會醒悟。」趁著辰愷結賬的當下,虞漪走進售貨小姐身邊輕聲說道。在那位小姐又驚又奇的眼神下,虞漪踏著大步往外走去。  

  並肩走到陽光下,看著身邊的他亦步亦趨,這個狠狠利用她再被她狠狠利用的男人此時竟然還不覺悟。還甘心事事聽她吩咐,為她效命,只因為他覺得虧欠她。今天,他還要實踐婚前的諾言,做她的鬧鐘、麵包機、廚師、司機、洗衣機、避風港……  

  難怪剛才那位小姐會有感而發,連她都覺得感動異常。虞漪突然紅了眼眶,停在原地不再前進。  

  「怎麼了?」蔣辰愷也停住腳步。  

  「你做得很好,下一任蔣太太一定會很幸福。」她沒頭沒腦地說著。  

  他抿住雙唇,過了半晌才道:「可惜我沒有辦法讓第一任蔣太太幸福,連留下她都做不到。」  

  虞漪抬起頭望著他,滿是心疼,「辰愷,答應我,下次一定要找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不要再為了其他原因倉促遷就了。」「虞漪,給我一次機會,我……」  

  身後突然響起的汽車喇叭聲讓兩人同時回頭。  

  「世豪來接我了,我們晚上還有個項目要趕工。」  

  虞漪告訴自己不要被辰愷的話所迷惑,要抬起雙腳一步步朝前走。現在她離開他至少還有尊嚴,等到日後待他找到真愛攆她走時,她需要整理的不只是一地的傷心還有無法撿回的自尊。即使他一輩子伴她左右,她也得不到他的真心,只有日復一日的內疚纏繞著兩人。  

  坐進車內,虞漪眼神迷茫,曾世豪提醒道:「虞漪,蔣先生似乎有話對你說。」  

  她一愣,隨即見到辰愷快跑過來想要拉開車門。她一時失神連車門都沒有關,虞漪急忙想要合起車門,不想聽他的挽留。  

  用力一拉,車門並沒有發出預料中的聲音,相反四周反而更加安靜下來。看著被夾在車門內的手指,虞漪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即使他的手被卡在其中,他也不吭一聲,只是無奈地將車門打開。  

  「你買的東西……」替她合上車門,他轉身離去。  

  虞漪內心澎湃,原來他急於追趕上來並非為了糾纏不清,而是為了這些大包小包。但她卻一意誤解他,還夾傷他的手。剛才那用力一擊到底有多痛呢?用上整整一包的創可貼來貼他的傷口有用嗎?那麼心呢?她傷他的心,該如何修補呢?「現在下車追他還來得及。」曾世豪建議道。  

  虞漪只是緩緩地搖頭,「下車只會是再一次互相折磨的開始,他……根本不愛我。」  

  她要的只是愛,看她多容易滿足。  

  她要的卻是愛,蔣辰愷給不起。  

  虞漪下定決心不再見蔣辰愷,如果他再來找她,她會和他說不要再來打擾她的生活。但蔣辰愷沒有給她機會,他自那天離開之後沒有再來找過她,可是這樣她卻開始惦記起他來。他的手要不要緊?有沒有看醫生?會不會有後遺症?

  她開始有回頭強迫症,每次出門上街走到人群密集之處,她都會分外留意地頻頻回頭,就怕他躲在哪個角落錯失了邂逅。她明明可以去他家探望,但礙於愚蠢的自尊讓她下一秒就打消了念頭。如此反反覆覆搞得整個人昏昏沉沉,連曾世豪都看不下去建議她回家休息。  

  「我身體沒問題,可以工作。」她堅持。  

  「我是怕你影響別人工作。」曾世豪知道如何讓她成為洩了氣的皮球。  

  一語中的,虞漪只能拿起包離開公司,陽光明媚的午後讓她一下子失去方向,那個冷清的單元不是她的歸宿,她寧願如同幽魂一般隨處閒逛。  

  「當當!」  

  整點的鐘聲響起,虞漪抬頭望向那隻大鐘。心裡一陣五味陳雜,她怎麼走到這裡了?是下意識還是有意識?正想轉身離開,心底卻又吶喊著留下來。  

  終究情感勝了理智,快步邁入教堂,挑了一個後面的位子坐下。正巧有新人行禮,紅地毯,白婚紗,美麗的新娘,精神的新郎,到處系滿的鮮花和氣球。原來每個婚禮都差不多,神父的問詞更是千古不變。  

  「下面請問誰對這兩位新人的結合有意見?」  

  神父望了望下面的人群,觀禮的嘉賓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大家都知道這句問話毫無意義,只是一個步驟,一個形式。

第10章(2)  

  「我、我……」  

  教堂內突然冒出一個模糊的聲音,短促又朦朧,正當大家都以為是自己耳鳴時,一個人從第一排的座椅下面爬了出來,驚得第一排的嘉賓跳了起來。  

  「我、我有意見……」  

  那個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一身的酒味令人退避三舍,眼睛半開半閉地張望著眼前的一對新人。

  新娘顯然也被這突發狀況嚇到了,躲在新郎身後不敢做聲。  

  「你是什麼人?」新郎推了他一把,那人立即腳步不穩,仰天摔倒。  

  他是什麼人?虞漪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不是辰愷還會是誰?但他為何要來搗亂別人的婚禮?帶著疑問,虞漪並未現身,只是坐在最後一排靜觀事情的發展。  

  「阿門。」神父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施先生,請你尊重他人。」神的面前眾人平等。  

  「不要嫁給他,跟我走,不要嫁給他……」蔣辰愷再次站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到新郎面前,朝他身後的新娘喊著。

  新郎雖然有些懷疑但還是忍住回頭質問的衝動,但新娘卻忍不住地喊道:「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全場一片嘩然,賓客們開始交頭接耳,結婚第一天便有好戲可看,真是功德無量。  

  「你……走開!」  

  蔣辰愷用力一拉,新郎被甩到一邊,眨眼之間他已經握住新娘的手臂。全然不顧新娘的掙扎和哭喊,他一味訴說心聲。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每天叫你起床,幫你做早餐,送你去上班,替你包攬所有的家務,風雨無阻。你煩惱的時候我願意傾聽,睡不著的時候我陪你兜風,下雨天我一定把傘讓給你,如果有天……」  

  「你到底是誰?"  

  新郎的吼聲打斷了所有人的傾聽,包括新娘。她不認識這個陌生人,對他的所作所為更是擔驚受怕,但她卻莫名地被他的誓言打動。  

  「你走開!」  

  蔣辰愷一揮拳,新郎應聲倒地,在新娘的呼喊聲中,他拉著她就往外走。  

  不用新郎指示,伴郎和幾個男賓立即一擁而上堵住了他的出路。群策群力,不一會兒就將他制服,只剩蔣辰愷還在大舌頭地拚命高喊:「虞漪,不要離開我,不要……」  

  直到此時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酒鬼認錯了人,立即噓聲一片,不知為何新娘歎出的卻是失望之氣。

  「把這個瘋子拉出去。」新郎爬了起來,開始指手劃腳。  

  等到虞漪回過神來,才發現蔣辰愷已經被架了出去,她立即跑向出口。一顆心「撲通撲通」亂撞,在他喊出她名字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徹底被禁錮,動彈不得。所有兩人經歷的一切開始在腦海中翻滾,快樂的、悲傷的、甜蜜的、掙扎的,她發現自己通通都捨不得丟棄。  

  「你這瘋子真會挑時間,這會兒來搗亂。」一個男賓說著就給了蔣辰愷一拳。  

  剛剛趕到後巷的虞漪呼喊出聲:「你們不要打他!」  

  三個男人看了虞漪一眼,動手的男人嘀咕了幾句便把蔣辰愷往雜物堆上一丟。  

  「走吧。」  

  待三個人一離開,虞漪便上前撫上辰愷的臉,他下巴上的鬍鬚扎到了她的手。  

  「你怎麼樣?」  

  辰愷張開眼睛,笑了,「你終於還是跟我走了。」  

  他的酒氣噴在她的臉上,醺得她兩眼酸澀,虞漪咬住下唇,「痛嗎?」剛才那一拳打得結結實實。

  「你沒有和那人結婚,太好了、太好了。」蔣辰愷只顧自言自語著,半睜的雙眼緩緩合上。  

  意識到情況不對的虞漪用力拍打他的臉,「辰愷,你醒醒。」  

  眼角一瞟,虞漪立即摀住了自己的嘴,淚水開始下墜。她用力地抱起他,雜物堆上一大塊破碎的玻璃上還沾著血。

  「你……怎麼這麼傻?」當看到他的後背還插著一塊碎玻璃時,虞漪開始哽咽。  

  破舊的小巷,倒地的他,哭泣的她,一切都似曾相識,但虞漪憎恨這似曾相識。這一次,她有足夠的勇氣掏出手機,雖然抱著他後背的手已經沾滿了獻血。  

  當蔣辰愷睜開眼時,他看到虞漪靜立在窗台邊,生怕是自己的幻覺,於是他眨了眨眼卻發現她並沒有消失。他沒有出聲就這樣默默地望著她的側臉,記憶開始緩緩聚集,雖然有些細節他記不清晰了,但大致發生了什麼他還是明瞭的。

  「你醒了?」虞漪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不想讓自己太激動,「我去叫醫生。」  

  「不要,先別走。」他的上半身硬撐著抬起。  

  虞漪惻然,先扶他躺下再坐了下來。  

  「你又救了我一命。」  

  「是醫生救你的,不是我。」她看著白床單冷冷道。  

  「總之……謝謝你。」  

  她冷笑了一聲,「我接受,說完了嗎?你現在也醒了,我看是我該走的時候了。」一聲「謝謝」讓她清醒兩人現在的處境。「虞漪,聽我說完。」他急道,插了輸液管的左手緊緊握住她的。  

  她緩緩坐下,抬了抬手指後還是任由他握著。  

  「能不能一輩子都不要走?」蔣辰愷一字一頓道,懇求的眼神在她臉上尋找答案。  

  虞漪的手顫了一下,想要抽走卻被他握得更緊。  

  「我們已經離婚了。」她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那份協議書我一直沒有簽。」  

  她抬眼對上他虛弱的笑容,一時無言以對。  

  「所以我們還是夫妻。」  

  「我現在過得很好,請你不要來打擾。」虞漪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蔣辰愷焦急道:「為什麼到了現在你還要自欺欺人?你明明關心我!」  

  「那又如何?自欺欺人的人何止我一人,你不也是強迫自己不斷地補償我?我受夠了,蔣辰愷,我不要你廉價的施捨!」「你……」  

  「吵什麼?」巡房的主治醫生恰巧走進來,「醒了?」他看了辰愷一眼隨即瞟向虞漪,「剛醒就大吼大叫你還讓不讓他活了?」  

  見虞漪不吭聲地退到一邊,醫生便查看了一下儀表和蔣辰愷的情況,指著他道:「你也是,對著她吼?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血型多稀有了,要不是她400CC的血輸到你血管裡你還能活嗎?」說到這裡醫生笑了起來,「不過說起來你們也挺有緣分的,居然都恰好是RH血型。好了,我要去巡下一個房,稍後我讓護士給你量血壓。你們可別再吵了,否則我讓護士不給你飯吃!」  

  虞漪被這個老頑童似的醫生逗樂,站在一邊發笑。  

  「你沒事吧?」蔣辰愷的聲音有些發顫。  

  「哦,沒什麼。」意識到他所指何事,她輕描淡寫帶過。  

  「能過來嗎?」  

  虞漪掙扎了一下還是走到床邊。  

  辰愷握住她的手臂,將衣袖挽起,撫上她青色的靜脈,感受它的跳動。  

  「虞漪,別再鑽牛角尖了,讓我照顧你。」  

  「辰愷,是你不明白。」她有些急,「我知道了,你肯定又覺得因為我輸血給你,你又欠了我什麼!我要說多少遍你才懂,你不欠我不欠不欠!即使是個毫不認識的人碰到這種情況我都會捋袖的。」  

  看他不為所動地只是抓著自己的手,虞漪賭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會輸給你了。」  

  蔣辰愷突然笑了起來,放開她的手,「真的沒有挽回了?」  

  聽來有些淒涼,但虞漪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好好,既然我們兩不相欠就再好不過了,從此我們形同陌路。」  

  明明是她的意思,但從他口裡說出卻字字敲在她的心上。  

  「你走吧。」  

  虞漪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但就在一剎那直覺似的她再次回頭。  

  「你幹什麼?」她撲上前拍掉他手裡的水果刀。  

  「不幹什麼。」蔣辰愷笑得坦然,「只是想把你的400CC還給你,既然大家從此陌路我不想虧欠你什麼。」

  「你、你……」  

  「放心,這是在醫院,醫生不會讓我死的。」他一派悠閒,拍拍她的臉,「來,幫我把刀拾起來。」

  虞漪一跺腳,將水果刀踢到床下,「你是在威脅我!」淚水又開始宣洩,她氣惱地拍打著他的身體,「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對你置之不理,你明知道我就是放不下你,明知道我時時刻刻擔心著你的安危,明知道……我、我……」

  辰愷一伸手將她擁在懷裡,抵著她的頭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你真的要離開我了。不過我現在知道了,放心,只要有你陪著我,我一定不會出事的。」  

  虞漪吸著鼻子,悶悶道:「你真是壞透了!怎麼天底下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他輕而易舉地將她的防線一舉擊潰。  

  「是是,我不好,我最壞。我只是在拿命賭最後這一次。」  

  帶著做好的便當,虞漪推開病房,入眼的是站在蔣辰愷面前的曾世豪。雖然曾的出現讓她隱隱不安,但她還是面帶笑容。  

  「世豪,你怎麼來了?」  

  「我只是想來看看讓你一個禮拜不上班的到底是何方神聖。」曾世豪的嘲諷乾脆又利落。  

  「公司的事我交給助手了,每天晚上回去我也會用郵件和她聯絡,這裡你不用操心。」虞漪有些生氣,逕自端出碗筷,將暖瓶裡的湯盛出來。  

  曾世豪笑了起來,「怎麼這一陣我們跑醫院跑得這麼勤快,先是你後是他,不會是你們串通的吧?」

  「世豪,夠了!如果你今天是來吵架的,請你出去!」  

  「他都沒有開口,你倒先急了?虞漪,你還說自己沒有愛著他?」曾世豪的手指指向床上一聲不吭的蔣辰愷。

  「我……」似是被戳破的氣球,虞漪別過頭躲開辰愷的視線,「我只是盡一個朋友的義務。」  

  蔣辰愷的歎息濃重得令三個人都聽得清晰。  

  「好,既然這樣,你跟我走。」說完,曾世豪便來拉虞漪,「虞漪,我的心意你不會不明白吧。」

  「世豪,你別這樣。」  

  在兩人拉扯之間,蔣辰愷踉蹌著下床,一把推開曾世豪。  

  「你別碰她。」  

  「呵呵,笑話。」曾世豪冷笑道,「你以為自己還是她的丈夫嗎?她都說不愛你了,你省省吧。」

  一語說畢,他的拳頭也跟著落在了蔣辰愷的左臉上,後者應聲倒地,後腦敲在了床沿上。  

  「你幹什麼?」虞漪用盡全力推開曾世豪,又急忙扶起地上的辰愷。  

  「世豪,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的心意你也應該瞭解。」淒淒然地對上辰愷的眼,虞漪幽幽說道:「或許我總有一天會忘了他,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取代他。」  

  每次他受傷就仿若傷在她身,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融於血,怎化得開?  

  「我懂了。」曾世豪意味深長地看了蔣辰愷一眼,隨後轉身離開。  

  「需不需要叫醫生?」病房裡終於又剩他們兩人。  

  「不要了,李醫生更像惡煞,我寧願不見他。」蔣辰愷開玩笑道。  

  白了他一眼,虞漪將他扶上床,「李醫生是為了你好。」  

  「那你呢?」  

  「我?」  

  「你是不是為了我好呢?」辰愷耐心地重複。  

  「我……」她該怎麼回答?  

  「如果你也是為我好的話,就別離開我好嗎?」舊事重提,他不是不緊張,生怕又激起她強烈的情緒。

  直直望進他的眼,右手趁勢撫摩上他的眼耳口鼻。他自由的時候她用責任和內疚禁錮他,她放他自由的時候他卻要求被困住。感情真是人世間最複雜的東西啊!  

  「那……」她舔了舔唇,讓自己放任,「你愛我嗎?」  

  辰愷知道這是她給的後路,激動地抓住她摸索的手放在唇邊親吻。直到她離開,他才知道這個叫虞漪的女人已經不是他生命中可有可無的人。他以為可以用記憶和懷念來度過剩下的日子,試過才知道,人的慾望是個無底洞,他希望能夠抱住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影子。  

  他用張愛玲的話給她答案。  

  「也許愛不是懷念,不是熱烈,而是歲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你,已經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撲倒在他的懷裡,不顧是否會壓疼他的傷口,只是不想讓眼淚揮發在冰冷的空氣中。這比她聽過的任何一句「我愛你」都來得甜蜜,來得撼動她心。她和他或許沒有熱烈,也不要懷念,她只要年深月久的歲月,下半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能和這個男人生死與共。  

  不為其他,只因他也早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分不開,剪不斷。  

尾聲  

  雙人床上有人輾轉反側,眉頭緊縮,抓著棉被的手漸漸加重力道,乾涸的嘴唇微微張開,似是要喊什麼卻又出不了聲,痛苦異常。突然,雙眼圓睜,漸漸意識到一切只是個夢境,才大口大口地喘氣。  

  橘黃色的床頭燈亮起,虞漪不明所以地半瞇著眼。  

  「怎麼了?」  

  「沒事,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見他慘白著一張臉,還有薄汗在額上,虞漪提了提精神替他擦乾,「夢到鬼,還是猛獸?」  

  他笑了起來,將她摟在懷裡,「你當我孩子哄呢?」  

  她輕輕歎了口氣,「你被嚇壞的樣子還真像個孩子。」只差沒有大呼小叫。  

  「我夢到你離開。」見她靜靜聽著並不答話,辰愷續道:「我想拉住你,卻不能動。我想叫住你,卻喊不出聲。」

  兩個人各自沉默著,回味著剛才的夢境或是剛才的話語。  

  虞漪抬手關了床頭燈,「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辰愷悶悶地應了一聲,抵著她的頸項低聲道:「還好只是個夢。」  

  夢醒後,她依然在身邊,真好。  

  任他緊緊地抱著自己,虞漪沒有出聲,雖然他這個舉動勢必導致她一夜清醒。他的胸口貼著她的脊背,讓她明白地感受著他的心跳,一下兩下,堅定有力。突然,虞漪輕輕笑了起來,閉上了眼睛。  

  她不會告訴他,過去的一年裡多少個夜晚她也做著相同的夢,夜夜心驚不得安睡。只是那個要離開的人是他,束手無策的是她而已。  

  三人行必有我師!  

  兩個男人——  

  街邊露天的咖啡館裡,兩個男人在享受午後悠閒的時光。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虞漪不會那麼快回到我身邊。」蔣辰愷的道謝出自肺腑。  

  曾世豪瞥了他一眼,「千萬別從此把我當朋友,也不必太感激我。」因為朋友妻,不可欺。但如果他們之間再出現任何問題,他勢必加入戰爭,「你以為我是真的想和你玩那個無聊的賭局嗎?」  

  蔣辰愷不解,挑眉看著他。他們在醫院的那一幕是事先安排妥當的,他們承諾無論虞漪選擇了誰,另一方都要就此退出,成全對方。  

  曾世豪笑了起來,辰愷發現原來這個男人笑的時候總帶著幾分嘲諷。  

  「我只是讓她為自己找個借口而已,讓她替自己安排一個投降你又不辜負自己和我的借口。」  

  說完這句,曾世豪翩然離去,他不稀罕別人的道謝。  

  陽光落了蔣辰愷一身,他看著曾世豪離去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只能說這一仗他贏得好險。  

  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他輕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是滿足是愉悅。  

  或許他很久之前就愛上了她,或許她對他的感情是親情,或許他對她仍然內疚大於感情,但是他肯定的是他不要失去她。當對一個人的感情太過複雜時,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撇開所有的紛紛擾擾,沉淪在兩個人的世界裡,只你只我。

  一個女人——  

  世上沒有不完的故事,只有未死的心。  

  虞漪離開了原先的公司,她不想讓曾世豪的心不死,只因她牽掛在蔣辰愷身上的心也未死。無論他是現在的無微不至還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她的心始終在他身上。也許等哪天心死了,不用呼天搶地,不用任何借口,她會走得決絕。

  「Fish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體貼的老公。」  

  新公司裡女人當道,茶餘飯後八卦是調劑也是喘息。電腦屏幕後的虞漪只是笑笑,她們又怎會知是因為蔣辰愷先有個好妻子,他才成為了一個好丈夫。  

  或許這一次的結合又是個錯誤,但愛情本身就是含笑飲毒酒,她已經錯飲成千上萬杯,又怎會介意多這一杯呢?

  心,早晚會死的。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他的心卻剛剛才愛上她。  

  這場仗,交給時間作決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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