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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22:38:29

前言:

她華巧卉是一流打版師,巴黎時尚龍頭Raphael的聘書等著她,
可瞧瞧現在滯留在台灣做什麼?照顧一個幼稚的大男人?
沒錯,魏敬堯幼稚到一個不行,因為一場重大車禍!
小時候,他是高傲的貴氣少爺,她是卑微的司機的女兒,
當這少爺開Party狂歡,她只能在一旁收餐盤偷偷暗戀……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老爺、夫人移民到瑞士去,
她的爸爸不再當他家司機,她也在巴黎成為前衛的時尚人,
在台灣科技圈創業創得響噹噹的魏敬堯卻因為車禍失憶了,
腦中散佈的血塊還讓他心智退化,像個小孩子一樣,
動不動就要她抱抱親親、說愛她,晚上纏著她才能睡,
白天不管去哪都要跟,簡直像只忠犬隨時回頭都能見到他!
這一天,她到設計師工作室接外快,一場大火突然竄起,
混亂中他緊拉著她的手帶頭逃生,這一刻,她愛極這交集,
他們之間,誰是誰的影子、誰是誰的跟班,再也分不清……


楔子  

  加長型凱迪拉克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純白色的車體加上車長,在車陣中特別顯眼。

  不受外頭的低溫影響,車內溫暖、寬敞,拆掉一排排座椅,改為訂做的L型皮椅,座位空間更大更舒適,腳下有張白色長毛地毯,一褐一黑的兩雙皮鞋,毫不心疼地踩在上頭。

  「為了今天,我準備了這個。」魏敬堯神秘一笑,從小冰箱中取出一瓶冰鎮過的香檳,回頭對夥伴笑咧了嘴。

  DomPerignon——董亦河看見那瓶價值不菲的香檳王,不禁笑了出來,「享樂主義至上?」雖然嘴賤的挖苦好友,但仍熟門熟路地取出水晶高腳杯。

  「辛苦大半年才搞定這個Case,這是犒賞。」魏敬堯以熟練的手法打開香檳,在水晶杯中注入深金色的液體,濃郁的香氣在車廂內瀰漫。

  「我們值得。」董亦河執起酒杯,與好友兼事業夥伴輕碰。

  「那還用說。」魏敬堯不可一世地挑眉,自信、自負,毫不隱藏。

  清脆的水晶杯碰撞聲,在車內迴盪。

  他們剛簽下一紙合約,耗費他倆大半年時間周旋商討總算拿下,等著迎接他們的,是一年數百萬美金的利潤,為此開瓶香檳王慶祝,無可厚非。

  兩人相視一笑,多年的兄弟情誼不需多言,一同灌下這杯慶賀的酒。

  就在這時,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魏敬堯朝好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妳一定是我的幸運女神,我剛簽完合約……禮物?那有什麼問題!」愉快地接起電話,光聽就知道,來電者是個女人。

  只是不知道這是他編號第幾個「哈妮」。

  「女人,真是太簡單了。」用甜言蜜語應付完一個女友,魏敬堯攤手哂笑,緊接著鈴聲再次響起,他立刻轉換深情款款的口吻,對手機那頭的女人說:「這是心有靈犀嗎?我正在想妳呢。」

  董亦河不禁感到疑惑,這年頭的女人,真的相信魏敬堯那些蠢話?把妹有這麼簡單嗎?

  他不禁長歎一口氣,掏出手機,思索了一會兒後,不撥電話,反而打起簡訊。

  「今天晚上?」魏敬堯邊講電話邊瞟向好友,發現他「又」在打簡訊了,差點笑岔氣,立刻回絕這女友N號。「今晚不行,我有應酬,現在我得忙一下,會再補償妳,Bye。」沒等對方有所反應便逕自結束通話,將這支專給眾紅粉知己的手機直接關機。

  「你還在遲疑什麼?剛剛簽下合約,這正是約她出來慶祝的好機會,你是不是男人?會不會做球啊你!」魏敬堯看向他就是一連串恨鐵不成鋼的指控。

  董亦河瞇眼細想好友的建議,最終還是搖頭。「不,我得小心一點。」

  「太沒用了,出去不要說你是我魏敬堯的兄弟!」

  正想要好好嘲弄一下好友,卻感到一股極大的衝擊力從後頭衝撞,震得兩人一愣,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拋出座椅。

  「怎麼回事?小心!」魏敬堯跌得眼冒金星,頭撞上車頂,才剛回神清醒,即看見黑影自左方漸漸襲近,他反射性地抓起好友臂膀,往另一邊車門臥倒。

  砰——

  從左側撞上的休旅車撞凹車門,車體變形,玻璃應聲碎裂,他倆被這巨大的衝擊力撞倒,瞬間昏迷,雙雙倒臥在白色長毛地毯上。

  白色的長毛地毯,迅速被兩人後腦流淌的血色染紅。

  一旁還有破碎傾倒的水晶高腳杯,殘留在杯中的金色液體,和著不知是誰的血,化成妖異而詭譎的顏色……

第1章(1)

  刺眼的光線讓他不得好眠,忍不住發出不滿的咕噥聲,百般不情願地睜開眼。

  昏昏沉沉的坐起身來,手下意識地探向床的另一邊,發現——空的,冷的,沒有餘留在被窩裡的溫度,代表那裡該有的人離開很久了。

  魏敬堯驀然清醒,好看的劍眉擰了起來,他下床,踩著有些遲鈍的踉蹌步伐,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赤腳踩在磁磚地面上,任憑涼意自腳底竄上,他走過小廊來到客廳,只見乳白色沙發上凌亂不已,抱枕散落一地。

  再度轉身,走向開放式的廚房,碗槽裡還有幾個待洗的碗,水龍頭未扭緊,水一滴一滴地滴在碗筷上。

  要節約能源。一個女聲在腦中響起,聲音有點低沉、沙啞,這個聲音驅使他走向水龍頭,伸手扭緊。

  接著再走出廚房,繞到擺放許多書籍的超大書房,沒有,沒有看到人。

  他不禁慌了起來,腳步開始紊亂,像無頭蒼蠅般原地亂轉。

  「她走了……她不見了……」任憑恐慌襲上心頭,他胡亂的在房子裡四處衝撞,弄倒了擺放在客廳和小廊之間的花瓶——匡啷,發出好大的聲響,嚇了他一跳。

  「敬堯少爺,你醒了嗎?」低沉沙啞的女聲自閣樓傳來,對無頭蒼蠅的他來說這簡直像是天籟!

  對,他怎麼忘了閣樓呢?

  邁開步伐,走到小廊最深處,繞過陽台,終於看見自天花板垂下的木製階梯,魏敬堯立刻三步並做兩步爬上。

  達達達達……擾人的縫紉機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當他頭探出閣樓樓板,看見在自然光照射下的閣樓裡,有個隨意把一頭黑髮紮成一把垂在腦後的女人,正聚精會神的踩著縫紉機,專注的看著車針在布料上點成一直線。

  達達達達……縫紉機的聲音停了,女人抬起頭,朝他一笑。

  「你醒啦?」

  「巧卉……」

  緊繃的神經頓時放鬆,他也跟著女人一同笑了,腳步飛快地踩在木階上,急欲朝她飛奔而去的結果,是被絆倒,狠狠跌了一跤。

  「小心一點!」華巧卉笑容盡失,丟下車到一半的布料,匆匆朝他走去。「急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慢慢來嗎?你看你又不聽,有沒有哪裡痛?」

  扶他起來後立刻拉著他的手,查看是不是哪裡摔傷了。

  「痛。」魏敬堯擰起好看的眉,苦著一張臉,像小孩似的撒嬌訴苦。

  「哪裡痛?哪裡?」她焦急地問。

  他拎起褲管,朝她秀出疼痛的部位。「小指頭。」

  視線朝下,看見他腳的小指,指甲翻掀,鮮紅色的血沾染在他米白色長褲上頭,更顯得怵目驚心。

  「快坐下!我就跟你說小心點嘛,急什麼呢?真是的!」華巧卉又急又心疼,口吻難免嚴厲,牽著他坐在椅子上,對他耳提面命。「坐好,不許動!等我回來,聽見沒?」

  「好。」魏敬堯乖巧聽話的應聲,如小學生般坐在椅子上,不敢亂動。

  「我馬上回來,不可以亂走亂跑。」她轉身下樓,但不放心的又回頭叮嚀,一點也不意外看見他正想要起身,於是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噢,好啦。」被瞪了,屁股連忙再度黏回椅子上。

  華巧卉快速的下樓,拎著急救箱回來,跑得氣喘吁吁,一看就知道很急。

  「會很痛,忍耐一下。」她半跪在他腳旁,將他受傷那隻腳放在大腿上,拿起棉花棒和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

  「我不會哭。」高頭大馬的男人,竟然像個小孩似的說出逞強的話。「真的。」還保證。

  她不自覺的笑出來,原本緊張、心疼而緊繃的心情頓時放鬆。「我又沒有說你會哭,幹麼自己講。」

  「妳笑我。」嘴角下垂,看起來就很哀怨。「妳笑我……唔……會痛。」他反應太遲緩,翻掀的指甲都被她用鑷子夾掉抹上碘酒要包紮了,才開始喊疼。

  心疼心酸,讓她眼眶泛紅。不能哭,哭了他一定會連珠炮的問她為什麼要哭,是不是他做錯事了,他會以為她哭是因為氣他的關係。

  是啊,她是氣他,氣他不小心一點害自己受傷了,絕對不是氣他笨手笨腳的。

  如果她哭,他又會露出難過的表情,自責的抱著膝蓋坐在牆角畫圈圈……

  想到那畫面,她不禁莞爾。

  「很快就好了,再忍一忍。」她柔聲說,加快包紮的動作,將他受傷的腳趾包成一大包。

  「不痛了。」魏敬堯伸伸腳趾,笑咪咪地看著她。

  怎麼可能不痛?光看她都覺得痛得要命,這傢伙還跟她嘻皮笑臉,真是服了他!

  「洗澡時不可以碰到水,我會再幫你換藥,安份一點,不要又跑來跑去。」

  「噢,好啦。」

  處理好他剛意外造成的傷口,華巧卉才能靜下心來,也總算發現,這傢伙穿著睡衣。

  白色背心搭棉質長褲,薄薄的布料看起來很舒適,而且非常透氣,但,現在是冬天,穿成這樣未免也太單薄了。

  「魏敬堯!」華巧卉忍不住連名帶姓的吼。「你不會冷啊?不是告訴你起床要穿外套嗎?你你你你……」邊念的同時取下自己肩上的羊毛披肩,直接罩在他身上。

  碎碎念、碎碎念,嘮叨個沒完,魏敬堯討饒的捏著耳垂,用小狗般無辜的眼神看她,用可憐兮兮的語調企圖讓她因同情放他一馬。

  「我醒來沒看見妳,我以為妳走了嘛。」

  嘶——高漲的火氣被這可憐的語氣消弭,但又不甘心就這樣被他唬弄過去,一口氣梗在胸口,她怒瞪著他。

  那個被媒體跟拍的科技新貴魏敬堯,她所熟悉的心高氣傲的敬堯少爺,此時睜著大眼,像落水狗般可憐的望著她……

  噢,該死,他犯規!

  「我只是上來車幾件衣服,不想吵醒你。」她歎了口氣。

  「沒有要走?」他還是有疑慮,小心翼翼地望著她。

  「沒有。」

  「真的?」他歪著頭,學起了裝可愛這招……

  還滿管用的,她竟然覺得他這樣有點可愛!

  「真的。」

  「那,抱抱?」他一掃愁容,表情整個亮了起來,情緒轉變之大,讓人傻眼。

  他甚至雙臂大張,一副歡迎她投入他懷抱的姿態。

  可惡,厚實的胸膛很迷人,枕著睡著很舒適,尤其現在是冬天,天然暖爐超吸引人的。

  一定是他的笑容太天真、太閃亮,讓她失去防心,朝他伸出手,任憑他抱到大腿上,自然而然的將臉枕他胸膛,感覺到他身體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他如八爪章魚般纏抱著她,兩人之間沒有空隙。

  然後她第一百零一次痛罵自己自制力太差了,就這樣被引誘!

  「好舒服……」魏敬堯露出滿足的笑,臉蹭著她的臉,一手箍緊她的腰貼向自己,另一手則老練地捧起她下巴,點點細吻落在她額頭、圓圓的眼睛、不太挺的鼻尖,最後,落在她略寬、色澤有點深的唇。

第1章(2)  

  一點也不純真的吻法,而且吻得有點久——慢著,她同意他抱抱,但有說要讓他親嗎?沒有嘛!

  她快不能呼吸了,老天,這傢伙吻功一流,每次被偷襲都被吻得忘了今夕是何夕,不可以這樣。

  華巧卉奮力掙扎,雙手捏成拳搥打他的胸膛,阻止他越來越張狂的吻。

  但是她這樣反讓他吻得更深入,更不想放過她。

  唇膠著,但兩人四肢展開大戰,妳要逃,我就纏上妳,原本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勢,轉為被他壓制在窄小的沙發上。

  不,就算這男人給她前所未有的法式熱吻,她也不可以沉溺其中,因為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麼!

  使出全身的力氣和自制力,華巧卉這才推開大吃她豆腐的男人,稍稍讓他的唇離開她的。

  雖然這短暫的停止不到一秒鐘,但足夠她喊停。

  「住口!」雙手覆在他唇上,阻止他再度吻她。「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魏敬堯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親一下又不會怎樣。」

  「不會怎樣才怪!」她幾乎尖叫,臉色潮紅,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動情。「你給我起來,不可以再壓著我,都跟你說了,不可以動不動就親我,沒有為什麼,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在他開口之前,她先下達不准上訴的命令。

  「妳不喜歡嗎?」魏敬堯歪頭詢問,一臉苦惱。「可是,我很喜歡耶。」

  其實她也很喜歡……就是因為太喜歡了,讓她越來越把持不住,難以拒絕,所以才要喊停,阻止這個笨蛋繼續撩撥她的心。

  「不可以問!閉嘴。」華巧卉被他直線條的話搞得芳心大亂,體溫竄升,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她一定臉紅得像關公。

  「這麼小器,不能吻也不能問。」

  他仁兄還敢抱怨她咧,還有,吻和問發音很相似,但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我有讓你抱!」慢著,這是什麼對話?

  「抱抱而已,不夠。」他略微噘嘴抱怨,光是抱抱滿足不了他,而且他的手還扣在她腰上。

  她被放倒在沙發,他半壓在她身上,這樣的姿勢實在很曖昧……不過還滿舒服的。

  但是不可以這樣啊!

  「那你去抱枕頭。」用力推、推,把他推開。

  「枕頭沒有妳好抱。」他回答得很認真。「再抱一下。」接著再度無賴的貼著她的臉,磨蹭撒嬌。

  華巧卉掩著臉,任憑他的大臉蹭著她的,第N遍哀歎自己腿短,矮他近三十公分的結果,是根本就阻擋不了這個巨人的為所欲為。

  算了,隨便他,等他磨蹭得爽了,就會放過她。

  她懶得掙扎,隨便他大吃豆腐,心想著晚點要和他父母碰面吃中飯,得先提醒他不要在他爸媽面前亂講她只給抱不給親,那會把老人家嚇壞而且想歪。

  對了,中飯!

  「喂喂喂,有正事,你夠了,放開我。」華巧卉想起中午的飯局,立刻把在她身上放肆的傢伙推開。

  Yes,重回自由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什麼事?」魏敬堯一臉扼腕,一副好事被打斷的不滿神情,看著她離開自己,頭也不回的走向縫紉機,取出針腳下那塊深色西裝布。

  瞧她翻過衣袖,他發現那不是一塊布,而是自己的西裝上衣。

  「中午要跟你爸媽吃飯,總要穿得體面一點,你衣櫃裡的衣服我覺得不太合身,拆線重車一次,過來試穿。」她朝他招手。

  魏敬堯乖乖的聽話,走向她,高大的身材足足高了她兩個頭。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左手、右手,穿過西裝外套的袖子。

  華巧卉老練地拉攏西裝的線條,肩線、腰線,表情一絲不苟,小手滑過他的頸子,從肩膀一路滑向腰際,讓布料服貼,細看衣服在他身上的線條夠不夠筆挺合身。

  他喜歡她專注凝視他的神情,親手為他縫製衣服,就算是在試裝時大吃他豆腐,他完全無所謂,大大歡迎。

  「剛剛好合身。」她滿意的微笑。「這樣好看多了,等等就穿這件外套出門。你動動看,行動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他擺動雙手,感覺得出來西裝變合身了,完全貼合他的體型,感覺上沒什麼不同,但穿在身上似乎更好看了,更能襯出他挺拔的身材。「我有沒有很帥?很帥吧?」

  全新的縫紉機旁還有一面全身鏡,他在鏡子前左看右看,再回頭來問她。

  「巧卉,妳說,我帥不帥?」一定要她親口說他帥才肯罷休。

  這麼幼稚的問法,跟小孩沒兩樣,但她眼神溫柔,點頭說:「很帥。」

  簡單兩個字,讓他開心得眉飛色舞,臉亮了起來,笑容燦爛得像是中了頭獎般。

  「那妳愛上我了嗎?」

  華巧卉聞言一愣,看著他,心想著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愛我啦,愛啦!」

  看著像小孩的魏敬堯,摟著她的肩膀要她愛他,黑色瞳眸倒映的儘是她的身影,這麼專心一意的依賴她、纏著她、膩著她,抱她吻她,華巧卉不只一次想,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嗎?

  他是真的需要她嗎?

  「敬堯少爺,我喜歡你。」她不能否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從小時候的仰慕暗戀,到近來日日相處好感漸生,說不喜歡、沒有感情是騙人的。

  否則不會因為他爬樓梯不小心跌跤踢翻腳指甲,這種平凡的小傷心疼不已。

  「但是你現在失去記憶了,等你想起來就會發現,我不是你想要的女孩。」她笑,用笑容掩飾自己受傷的感覺。

  「妳又來了,我才不管。」魏敬堯任性地嘟嘴,明明剛剛才說不准抱、不准親,馬上又犯規的抱住她、吻她,然後宣誓,「我就是要妳!」

  從全身鏡中看見他好看的五官全糾成一團,而她,平凡不起眼的女孩,站在他身邊只有兩個字——不搭。

  但他卻執著的認定,非她不可,這讓她感到開心之外,更多的是對未來不確定的惆悵。

  「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重重的、長長的,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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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22:39:42

第2章(1)  

  服貼的深色西裝將他身形襯得更加修長,白色襯衫配深藍絲質領帶,頸間繫著端正好看的領結,腳下的黑色皮鞋擦得發亮。

  魏敬堯一手插在褲袋裡,站在飯店大廳,氣宇軒昂的模樣引來許多人回頭注視,但看見他手臂上掛著的女人——

  個頭嬌小,一頭未曾染燙過的及肩髮絲,深紅色短大衣下是一件及膝紫色洋裝,腳下踩的是長及膝蓋的黑色亮皮長靴,鞋跟起碼有四吋。

  她的打扮非常前衛,用色大膽,看起來有股違和感,但又說不出來的合適,不過她的五官對照魏敬堯的,簡直就是普通到了極點。

  「咦……魏敬堯?」一個穿著白色套裝,拎著LV包的女人,與他倆擦肩而過。

  魏敬堯停下腳步,回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真的是你?」女人表情很複雜,像是驚喜,又像是小心翼翼。「你好了?記得我嗎?」

  「妳是誰?」他疑惑地問。「我們認識嗎?」

  面貌姣好的女人聞言不禁猶豫,看得出來是在遲疑。

  「我好像不認識她耶,巧卉,她是誰?妳看過嗎?我覺得她身上的香水味好像昨天妳買給我吃的麻辣臭豆腐,好臭哦……」他轉頭,對身邊的華巧卉講悄悄話,但音量太大了,讓當事人聽見。

  女人不禁臉色僵硬,不知該生氣還是該驚訝,講出這種沒水準的話的人,是魏敬堯?應該要帥氣、懂情趣、舌燦蓮花的跟女人調情,對女人很有一套的魏敬堯?

  「不要亂講話,沒禮貌!」華巧卉直接摀住他口無遮攔的嘴。

  「可是我是說真的啊!我又沒有亂講。欸!對了,巧卉,夜市真的很好玩耶,晚上我們可以再去嗎?我想坐搖搖車,看起來好好玩。」

  「那個是小朋友玩的,你不能坐。」她頭大的回答。「我昨天就告訴你了。」

  「是哦?不能拜託老闆嗎?我只要坐一下,一下下就好!」他雙手合十,拜託她。

  「現在是講夜市搖搖車的時候嗎?你給我認真一點!」華巧卉低吼,注意力這麼不集中,明明就在問認不認識眼前的人,卻突然冒出想去夜市玩的想法,會不會太扯?

  「對哦,我都忘了。」經她一提醒,魏敬堯才想到眼前的女人,他露出有點傻氣的笑容問:「我不記得妳了,妳是我的朋友嗎?」

  「不,不算是很熟的朋友,頂多幾面之緣,吃過幾頓飯這樣。」女人立刻否定。「聽說你車禍很嚴重,很久沒聽你復出社交圈,現在看見你,復元的情況還不錯,恭喜你!你有約吧?不打擾你,我也要走了。」點頭、微笑,轉身匆匆離去。

  逃離速度之快,讓人想喚回她都來不及。

  「她怎麼走了?我還沒有跟她說再見耶。」魏敬堯一臉愁苦不解地轉向華巧卉。「她走這麼快,為什麼?要趕回家大便嗎?」

  「你講話太沒水準了,什麼大便!」華巧卉阻止他繼續口無遮攔,大庭廣眾之下把這種字眼講這麼大聲,實在很難看。

  「哪會?人都會大便啊。」他還理直氣壯咧。

  「我不是跟你講過不可以在外面講這種話嗎?你又來了。」

  「為什麼不能講?那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你……閉嘴。」他說的沒錯,但她很難跟腦筋直線條的他解釋,為什麼不可以。

  「又叫我閉嘴!」魏敬堯不滿的低咆,口吻像極小孩被媽媽指使做家事時,回吼著「為什麼又是我!」的口吻。

  華巧卉捂著臉哀歎,能夠把遇到熟人、問對方認不認識自己的話題扯到排泄問題,離題離這麼遠,這也算是他厲害的地方!

  拉著扁嘴裝可憐跟她鬧脾氣的魏敬堯,她死拖活拖才把他拉離人來人往的大廳,不是因為他的言行讓她覺得丟臉,而是她不想他被人指指點點,暗中嘲笑。

  想想看,一個身材高壯、五官俊帥有如偶像劇男主角的男生,穿著合身體面的西裝,一副氣宇軒昂的模樣,人人對他的既定印象,就是帥、酷,自信高傲,一出場就是眾人的焦點,談吐優雅,對時事的見解侃侃而談,有條有理,讓人情不自禁的圍繞在他身旁,側耳聆聽。

  可是自從車禍後,人人看魏敬堯這位科技新貴的眼神,不再是愛慕憧憬,而是小心翼翼的排拒和站在遠處的訕笑。

  他不再對時事侃侃而談,不再用迷死人的笑容凝睇任何一個人,反而像只有點笨、有點挫的拉布拉多犬,笑得憨厚,反應全寫在臉上。

  太直接了,不若以往懂得社交辭令、懂得說話的藝術。

  華巧卉不討厭他這樣,應該說不管他變成怎樣的人,都是她的敬堯少爺。

  但是,她不想看見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暗暗議論嘲諷,那會讓她感到憤怒,還有難過……

  「總算來了,才想打電話催促你們呢。」

  他們搭乘電梯,來到飯店位於二十樓的套房,不是總統級,但也比一般房間舒適寬敞,來應門的是一名優雅美麗的婦人。

  「媽。」魏敬堯喊了婦人一聲,但表情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夫人。」華巧卉恭謹地喊了一聲,以下對上的口吻。

  「怎麼了?」魏夫人感到好笑的看看自家兒子,他孩子氣的別開臉,一副跟人冷戰的神情,再對上華巧卉無奈的表情,不禁笑了出來。「你們吵架了?」

  「她又叫我閉嘴!」魏敬堯對母親抱怨。「媽,妳看她啦,竟然這樣對我。」

  說完後很任性的不理會一臉尷尬的華巧卉,逕自走進房內。

  「巧卉,辛苦妳了。」魏夫人深深感到愧疚,親密的攬著她肩膀,將她帶進套房內。

  歐式風格的套房,區分出臥室和起居室兩大區塊,起居室內擺著長桌,上頭有一桌菜,年近六十、髮鬢泛白的魏先生,就坐在首位,而魏敬堯已經坐在父親右手邊,不爽的表情展露無遺。

  「快點吃飯,菜都快涼了。」魏夫人坐在丈夫左手邊的位子,坐下後催促大家快點開飯。

  華巧卉正想坐到魏夫人身邊,立刻被生氣的某人喝止。

  「妳坐那邊幹麼?過來!」魏敬堯拉開身旁的椅子,拍拍椅墊,要她快點過來坐下。

  他又來了,在他爸媽面前表現出非她不可的樣子,豈不是叫她難堪嗎?

  「坐哪裡不都一樣?」

  「妳過來!」大少爺才不管,執意要她坐到自己身邊。

  「不是在生我氣?又叫我坐你旁邊幹麼?」說是這樣說啦,但華巧卉拿他沒轍,還是坐到他身邊去。

  「那是兩回事。」大少爺有他自己的一番見解。

  「好了,別吵了。」男主人大聲一喝。「吵什麼架?快吃飯!」

  「就是說啊,多吃一點。」魏夫人自然是把好菜夾到兒子碗裡,頻頻催促他多吃。

  看著自己盤子裡堆得像小山的菜,魏敬堯皺了下眉頭,接著把菜夾給隔壁的華巧卉。

  「喂喂喂,我自己會夾。」她手護著盤子,阻止他。

  「妳要多吃一點。」繼續夾,雞腿也堆上去。

  「還吃啊,你都挑食,把不吃的東西往我碗裡擺,害我胖了兩公斤。」華巧卉哇啦鬼叫,阻止他繼續夾菜。

  「有嗎?」他疑惑地偏頭想。「還好啊,我覺得可以再胖一點點,軟軟的抱起來比較舒……」話還沒有講完,魏敬堯的嘴被人及時摀住。

  「你閉嘴,不要又亂講話。」華巧卉氣急敗壞,小臉通紅。

  「咳!」魏先生和魏夫人,不禁笑岔了氣。

  「我哪有亂講,我是說真的。」豈料大少爺完全不說謊的直白道,讓他的父母忍俊不住,噗哧一聲後大笑,還笑到流淚。

  「那個……老爺、夫人,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沒有……」華巧卉慌亂的解釋,急於告訴父親的昔日僱主、他們父女倆的恩人,她沒有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意思。

  「巧卉,這陣子以來托付妳照顧敬堯,真是對不起妳,害妳工作都拖延了,照顧這麼任性的傷患,一定很辛苦吧?來,妳一定要多吃。」魏夫人對她溫柔一笑,往她被堆滿菜的盤子裡繼續堆菜。

  「夫人,我……」華巧卉難以承受這樣的盛情,為難的低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近妳爸爸還好嗎?」魏先生巧妙地插話,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托老爺的福,爸爸現在還不錯,但最近蘇州工廠有點事情要處理,過幾天會回來,他一直念著要請老爺和夫人吃飯。」華巧卉恭謹地回答,對這個嚴厲的老爺,她向來很尊重。

第2章(2)  

  她的父親學歷不高,工作運不佳,一年到頭換工作,收入不穩讓妻子不安,丟下幼小的她跑了,沒有再回來過。

  父親雖然學歷不高,但是個務實、負責的男人,沒有遺棄獨生女,將她托付給鄉下的弟弟夫妻照料,一人出外打拼工作,賺錢養育她。

  在十歲之前,父女兩人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直到父親遇上魏先生,聘請他任少爺的司機,除了薪水之外還包吃包住,分出魏家後院一處小屋,讓他們父女棲身。

  魏先生和魏夫人在父親最潦倒時出手幫忙,給父親機會,讓他們父女團圓,魏家一家人是她和父親的恩人。

  父親幫魏家開了十年車,在第八年,她十八歲時存到非常可觀的積蓄,因此才能將她送到法國念她喜歡的服裝設計,她如今已是個一流的打版師,能將設計師設計出業的服飾打出漂亮版型,讓設計圖變為立體。

  而她的父親則在魏家工作的第十年,因為魏氏夫婦決定移民瑞士,加上當時魏敬堯人在國外唸書,魏先生遂賣掉國內現有的產業,還給了她父親一筆天文數字的退休金,讓他投資做生意。

  她父親也不負所望,利用那些錢投資有成。

  他們父女能有現在的成就,華巧卉深信是魏家的援手,父親也說過,只要魏家有需要,再困難都一定要協助。

  因此當她回國度假,接到少爺車禍的消息,立刻代替遠在瑞士無法及時趕回來的魏氏夫妻,到醫院去探望多年不見的少爺。

  豈料這一探望,讓原本平行線的兩人,有了交集……

  「恐怕沒有辦法等到你父親回來,不過我們過境香港轉機時會多停留一天,大概可以碰個面吧。」魏先生笑答。

  「老爺和夫人要回瑞士了?」不能怪她這麼驚訝,唯一的獨生子車禍失憶,在他還沒想起記憶之前,他們竟然要走了,這不是他們的作風,魏氏夫婦對少爺可是溺愛異常。

  「雖然退休了,但有一些投資還是得處理,都兩個月了,敬堯大有進展,不像剛出院時連吃個飯都拿不好飯碗,我想留他一人在國內應該沒問題。」魏先生正經嚴肅地說。

  留現在的魏敬堯一人在國內,沒問題才怪!

  一頓飯吃得華巧卉痛苦不堪,怎麼想都不明白,他們夫妻怎麼這麼放心呢?

  飯後,吃飽喝足的魏敬堯吵著要喝紅酒,結果被他父親抓到一旁去嘮叨,餐桌上剩下優雅的魏夫人,以及如坐針氈的華巧卉。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們這麼放心把敬堯留在國內,何況他根本還沒想起來,對我們夫妻還很陌生。」魏夫人輕笑,執起茶壺,為她倒了一杯熱茶。

  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繼續說——

  「其實是因為有你在他身邊,我們都很放心。巧卉,你一定會想,我是個自私的母親。」魏夫人笑得勉強,猶豫半晌,橫過桌面執起她的小手。

  「敬堯現在這個樣子,我其實不該開這個口,要你留在他身邊,這是很自私的要求,但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巧卉,你能不能……就算可憐我,就留下來了,好嗎?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誰會不遺餘力的照顧他。」

  「夫人,別這麼說。」恩人低聲下氣地請求,把華巧卉嚇壞了。

  「況且敬堯也需要你,他不要別人只要你,你從小就善良,不會放他一個人的,對不對?」

  華巧卉知道,魏夫人私下跟她說這些,算是拿恩情逼迫她,要她放下在法國的工作,留在魏敬堯身邊,照顧他,讓他依賴。

  也許別人會討厭這種變相的威脅,但她不覺得厭煩,甚至認為,這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事。

  「夫人,你不需要請求我,我都會留下來陪著少爺,不用對我愧疚,真的。」她笑,回握魏夫人微顫的手。「我是心甘情願留下來,沒有人強迫我。」

  「巧卉……」魏夫人深感愧疚,面對這張笑意盈盈的臉,感覺自己逼一個好女孩,把青春和前途斷送在自己難以恢復正常的兒子身上,太過分了。

  「夫人,我相信少爺會康復,跟以前一樣健康,他一定會記起來的。」華巧卉信心十足,不斷的安慰激勵幾乎快放棄的魏夫人。

  「最近少爺進步了很多,相信他會復元的。我答應你,我會留在少爺身邊,一直到他想起來一切,一直到他不需要我為止……」

  想到這點她笑了,笑得有些自嘲,有些難受。

  她怎麼了?為什麼露出那樣的表情?

  魏敬堯隨口應答著父親,眼神卻看著她那張帶著淒然笑容的小臉,眉頭疑惑地攏起,內心焦躁地想衝到她身邊,追問她為什麼不開心。

  「……看來,你沒有在聽我說話。」魏先生神情詭譎,執著注入紅酒的高腳杯,沿著杯沿觀察一臉呆愣的兒子,銳利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閃而逝。

  「兩個月的休息復健,夠久了,敬堯,你該回公司主持大局,一間公司不能沒有能做主的人坐鎮。」不是慈父的口吻,魏先生看著變了一個人的兒子,說得語重心長。

  「公司?」魏敬堯聞言臉全皺成一團,再看向和母親說話的華巧卉,想也沒想地否決。「我才不要!」幼稚任性不負責任的態度,就像個孩子。

  魏先生似乎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輕輕一笑,啜了一口紅酒,讓紅酒在舌尖上停留一會兒,感受紅酒的味道才嚥下。

  「開開心心、輕輕鬆鬆過日子是很好,但人生,不是只有開開心心而已。」退休多年的魏先生,說話的內容,語調,依然讓人不禁膽寒。「我從小就告誡過你,說謊很麻煩,說一個謊,要用一千、一百個謊來圓,諾言被拆穿了,代價高得讓你承受不起。」

  一抹遲疑閃過魏敬堯的眼,快速得幾乎以為錯認,眨眼之間,他又回復那副憨厚如犬的笨蛋笑容。

  「我才不要去公司,無聊死了。」

  魏先生被兒子這句話嗆得酒都快噴出來了,似笑非笑地看著兒子任性的表情,不禁失笑搖頭,「無聊嗎?還是相信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體制,就算兩位主事者不在公司坐鎮,依舊營運自如?」

  「爸,我要酒,我要喝。」他拿出空的酒杯,向父親討酒。

  「看來你對於當一個笨蛋,非常得心應手啊。」魏先生冷冷笑道,執起酒瓶為他添酒。

  魏敬堯執起酒杯的架式像個老練的品酒名家,搖晃高腳杯再聞其香氣,含一口紅酒在口中讓味道擴散,品味這款紅酒的香氣,風情,最終嚥下,嘴角滿意地上揚。

  「唔。」他呶嘴挑眉,看著手中的酒杯。

  魏先生自然不會錯認從小被他用紅酒灌大的兒子,當飲到風味絕佳的紅酒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他不著痕跡地笑,為兒子空了的酒杯再次注滿酒。

  「你的臉皮……是不是鬆掉了?」像問今天天氣如何似的語氣。

  魏敬堯聞言立刻捧著自己的臉,一做出這種舉動後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爸,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可不可以不要講這麼高深的問題?」順勢抱著頭,一副很痛的模樣,「我頭好痛。」

  魏先生看兒子那副樣子,再看向餐桌方向,正好與抬頭的華巧卉照面,小丫頭對他恭謹地點頭示意,平凡無奇的五官上本來漾著甜美的笑容,在看見魏敬堯的舉動後笑容一垮,立刻衝過來。

  「臭小子!」他忍不住朝裝死的魏敬堯偷偷踢一腳,暗罵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死小子。「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別說老爸沒提醒你,搞砸了,你就死定了。」

  「敬堯,你怎麼了?頭痛嗎?」華巧卉心切不已地關心詢問,一下摸摸他的頭,一下摸摸他的臉,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魏敬堯五官皺成酸梅臉,以非常不順手的角度抱住身前的華巧卉,臉靠著她的肩膀,嘴裡不斷地喊著,「我頭痛!」

  在她看不見的另一面,朝挑眉訕笑的父親投以一道精明的眸光,但很快地消失不見,再度回復憨傻如小孩的姿態。

  那一眼告訴父親,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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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22:40:55

第3章(1)

  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魏敬堯悠然轉醒。

  他睜開眼,看著天花板那一盞白樺木電扇,好像是他在米蘭傢俱展看上,特地空運回國的知名設計師作品。

  緩緩轉動脖子,看向身旁,在他的臂裡熟睡的華巧卉,睡得香甜無防備。

  他伸出另一手,愛憐無限地輕撫那熟睡中的容顏。

  像是從一場做了很久的夢中醒來,昏昏沉沉的,在迷霧中看見唯一的亮點,她!

  「唔……」她在他懷中發出咕噥聲,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有一雙他見過最澄澈的水漾眼眸,才睜開眼睛,就對他展露世上最美最甜的笑容,伸手觸碰他臉頰,沙啞的嗓音帶著睡意,輕聲道:「怎麼醒了呢?又做噩夢啦?」

  她有些粗糙的手在他臉上游移,輕柔地撫摸他的臉頰。「那只是夢而已。」

  他被這溫柔甜美的撫慰治癒了,情不自禁地閉上眼,像一頭被撫摸得舒服的大狗,磨蹭著她的掌心,要求更多的愛憐。

  「睡不著。」光是看著你的的臉,就不想睡。

  「又胡思亂想?快睡覺了。」華巧卉笑彎了眼,神情難掩愛憐。

  魏敬堯學她的動作,大掌撫摸她的臉,她的臉在他的掌心下顯得嬌小,拇指滑過她的眼睫,她的鼻尖,她帶著彎彎笑意的唇。

  讓她枕著的手臂收攏,讓她更貼緊胸膛,在她尚未意識到危險之前,先一步吻住她的唇。

  「敬堯少爺,唔……」她昏昏沉沉,被吻得嚶嚀嬌喘,抵擋不住他的步步侵略。

  將嬌小的她壓進床褥間,微撐起上半身,他邊吻邊細看起身下女人的臉。

  平凡毫無半點美色可言的五官——當然這是以他向來交往的女性標準來看,但是這一張臉卻讓他……很安心,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珍惜萬分,忍不住一吻再吻,吻上癮,讓自己唇齒間全是她的氣息,也讓自己的氣息充斥她鼻息間,讓她只想著他。

  大概一個半月前,也是像這樣,一個突然甦醒的夜晚,他睜開眼睛,看見被自己八爪章魚般纏繞擁抱在懷中安睡的她。

  他的過往如一部長片,三十二歲的人生以三十二倍的速度在眼前快轉。

  父母、同學、大學死對頭變成了共患難的好友,出國拿碩士、創業、學成歸國,Case、客戶,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穿插在這些畫面中有許多面貌姣好的女子,他歷任或者同時結交的女友們,在他車禍腦部受傷、失憶、心智退化、失去正常人的行為能力,被醫生判定可能一輩子都會這樣,更有可能再惡化時,這些口口聲愛他、不會離開的女人們紛紛逃離。

  原本他的女友們還在病床旁大打出手,像一群飢餓的狼爭食,而他正是她們爭奪的好塊肥美的肉。

  還記得當初清醒時,什麼都不知道,對眼前世界陌生的自己,內心害怕惶恐,連自己吃飯都弄得滿身狼狽,挫敗難堪,身邊沒有一個人陪伴。

  自厭自怨,把自己推向絕望谷底時,她出現了……

  「不可以再親我了!」華巧卉被吻醒了,躲開他越來越放肆的吻,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蒙上一層水亮,唇被吻得紅腫,雙頰酡紅,含羞欲滴的模樣,讓魏敬堯泛起難以言喻的情潮。

  他喉結滾動,壓抑翻滾的情潮,但還是壓抑不了想佔有她的念頭,情不自禁地捧著她的臉,無視她羞窘的推拒,俯身親吻她水艷的唇。

  一吻再吻,完全不掩飾對她的渴望、喜愛。

  「巧卉……」動情地呼喊她的名字,唇開合間含住她的唇,一個深吻一聲呼喚。

  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一直以來站在最高點的他,習慣了身旁圍繞著人,巴結、奉承地等他垂青,從來不曾有人給他不耐煩的厭惡臉色。

  然而一場車禍讓他落魄了,忘了自己是誰,行動遲緩,連醫生問他三加三多少,他都要想一會兒扳手指才算得出來,大腦中分散細碎的血塊不只讓他失憶,還讓他像個五歲幼兒,連醫生都不敢保證他會復元還是惡化,他要人照顧的情況,可能延續一輩子。

  直到那時候才發現,表面上愛他不能沒有他的女人,其實背地裡都恨他,最後留在身邊照料他生活起居,耐心鼓勵他,陪他適應生活的人,是他一直忽略的……司機的女兒。

  沒有戲劇化的頭部再次受到重創,或者看見一張照片便想起過往三十二年的回憶,是在一個深夜,突然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記憶就回來了。

  「敬堯少爺,別鬧了。」

  「不要叫我少爺。」他不喜歡她喊自己的方式,明明聽了十幾年,直到現在才覺得刺耳不悅。「我不是你的少爺。」

  是,他恢復記憶了,大概在一個半月前,出院的第十天,突然夜半醒來,便想起了一切。

  包括失憶後他適應生活的種種,她是如何耐心地鼓勵他,從來不放棄。

  更記得清醒後看見她對自己展露甜美的笑容,在短短時間內他對她產生了感情,他依賴她,黏著她,膩著她,不能沒有她。

  那一晚他望著被自己強迫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她,突然湧生一股恐慌,很怕失去她。

  怕為他停留的她在得知他恢復記憶後,會離開他。

  那時他搞不懂自己對她的心態是什麼,於是決定隱瞞,也算是利用她對自己的照料,拚命復健,在短短一個半月恢復到健步如飛的程度。

  他帶著三十二歲的記憶和智能,暗中觀察自己一直忽略的司機的女兒,很快地明白,她對於他的意義,絕對不是玩玩而已。

  他要她。

  誠如父親所說的,說了一個謊,便要用更多的謊來圓,如今他已經不敢想,倘若她知道自己騙了她近兩個月,會不會……生氣不原諒他?

  想到她會對他流露失望的表情,背對他轉身離去,他更難以啟齒。

  也就是說,他在她面前裝瘋賣傻,已經有段時間了。

  「巧卉,我愛你。」魏敬堯再度對她說愛,以往交過女友無數,從來沒有一個能從他嘴裡撬出這三個字,他不給承諾,認為應付女人真是太簡單了。

  但是躺在他床上,被他壓在身下這一個,只肯給他抱抱親親的還沒得手的女人,他沒有把握。

  「敬堯少爺,我也很喜歡你。」

  聞言,魏敬堯難掩沮喪,她回應他的口吻,就像是在安撫一個追問母親愛不愛他的小孩。

  他不是小孩,恢復記憶也恢復正常智力,他是正常男人啊!但是這些事還不能說,在確定她對他的感情之前,不能冒失去她的風險。

  如果好友董亦河看見他現在吃癟的模樣,還是敗倒在一個他口口聲聲「吃不下去」的女性類型,絕對會狠狠嘲笑他一番。

  他非常想吃,但是不敢!

  「別玩了,快睡覺,如果你明天爬不起來,我不帶你去工作,留你看家。」華巧卉一副威脅小孩乖乖聽話的口吻。

  「我要去!不管,我要去!」可惡,他得扮演蠢呆的小鬼到什麼時候?也許得等到她完全屬於他的那天吧,但會有那麼一天嗎?

  「那你還不躺好?」見他乖乖翻身躺回床上,心不甘情不願地瞅著她的嘴,她膽戰心驚,怕他又再度撲上來吻自己,她越來越難抵擋他的攻勢。

  可她眉一皺,他便翻過身拉高棉被睡覺,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真糟,都是因為一開始不忍心拒絕,才讓他得寸進尺,把她的豆腐吃得徹底還一臉意猶未盡!

  「真是的,一醒就發情,討厭鬼。」華巧卉紅著一張臉,同樣翻過身拉來另一床棉被,把自己蓋得密密實實。

  但是她清亮有神的眼毫無睡意,酡紅的臉洩露了嬌羞動情,即使背對著魏敬堯,還是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熱力。

  身體發著燙,感覺他的手還在身上游移,他吻她的方式非常激烈充滿情慾,其實……不只他意猶未盡,她也是。

  華巧卉你在想什麼啊!魏敬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發什麼花癡!

  兀自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背對她的男人,正一臉痛苦的和自己的慾望拉扯拔河,吃還是不吃都讓他為難痛苦,她渾然不覺自己處境危險,隨時都有失身的可能……

  他被騙了。

  為什麼他要聽話?他應該要變壞,直接把她吃掉,最好折騰得她下不了床,看她怎麼把他拐來醫院!

  該死,醫院!這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他車禍、被急救、失憶,還有在這裡嘗到人情冷暖,親眼看見自己被遺棄,甚至他最好的朋友也忘了他們是哥兒們。

  魏敬堯老大不爽地雙手環胸,面對牆壁背對華巧卉,很幼稚地跟她慪氣。

  「這樣就生氣噢。」她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肩膀。「我又沒騙你,是真的要帶你跟我去賺外快,但是去之前,先來例行檢查一下啊。」

  「哼!」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嘴臉有多幼稚、多少噁心,但沒辦法,一方面要在她面前表現自己還未復元的一面,另一方面,這是他本能反應。

  原來他本來就是一個幼稚的男人!

  「我知道你討厭醫院,但是你受過傷,傷勢還沒有恢復,血塊什麼的還在你腦子裡,本來就應該要定期追蹤。」華巧卉好言相勸中。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個醫生想把我的頭切開!」他恨恨地低咆。

  想到那個庸醫竟然說他腦中的血塊可能無法自行吸收,建議穩定後開刀取出,他就感到一股惡寒。

  先前檢查時發現他腦中的血塊縮小了,連帶的他手腦協調進步神速,可以自行料理生活起居,可以跑、可以跳,就這麼蠢沒想到他的記憶也會恢復喔?

  「那只是建議,手術風險太高了,我也不要你冒險。」華巧卉安撫。「如果你要動手術的話,你爸媽怎麼可能把你留在國內回瑞士?況且你現在復元得很好,我們都不想你冒險。」

  「不會開刀?」他遲疑地問。

  「不會。」她認真地保證。「只是例行追蹤檢查,你合作一點嘛。」

  就算自己的時間全卡在這裡,讓她錯失不容易爭取到的工作機會,她也覺得無所謂,工作再找就有,但是魏敬堯只有一個,而他需要她。

  他依賴她,在意她,不只一次說要她、愛她,她從小就愛慕少爺,很難不為他的話、他的行為心動。

  但是卻有疑惑,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對她的種種感情,不是血塊壓迫大腦造成的錯覺嗎?

第3章(2)  

  早在兩個月前,她代替遠在瑞士的魏氏夫婦趕赴醫院探望車禍後的魏敬堯,被要求見他之前,先去見他的主治醫生。

  「魏先生很幸運,那麼嚴重的車禍卻沒有什麼頭部外傷……」醫生先安慰她一番,接著指出屏幕上,魏敬堯的斷層掃瞄報告,告訴被委託全權處理的她,「但是車禍的衝出讓魏先生顱內出血,這些在他大腦內的陰影,是殘存在他大腦的血塊,分別壓迫著他的記憶、反射神經、情緒區塊……」

  醫生說了一堆專業名詞,她實在聽不懂,於是打斷他的話,直接問:「我不懂,這會有什麼影響?」

  醫生看著她的臉,為難地道:「通常這種事情我們只能向病患家屬報告,但魏先生情況特殊……那些血塊,會造成他失憶、行動遲緩、情緒不穩定,他智力退化、行為失控、手腦不協調,這些可以透過復健慢慢恢復,但脾氣難以控制,可能上一秒對你和顏悅色,下一秒就對你破口大罵,他情緒變化激烈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血塊造成的。」

  那時醫生好心給她心理建設,是希望她別苛責魏敬堯情緒起伏太大,幫她打了一劑預防針。

  他確實有段脾氣暴躁難以照顧的時候,後來也許是因為血塊漸漸縮小,他的脾氣得以控制,不再突然暴怒發狂,但,卻開始說愛她。

  每當他抱著她對她說喜歡,說愛,說不能沒有她,要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親她、吻她、抱她……都會讓她想,他對自己做的一切親密行為,這些戀愛的情緒反應,全都是他腦中的血塊作祟,不是他的本意。

  心動是一回事,但她沒有辦法不理智地相信,王子真會看上不起眼的醜小鴨。

  因為喜歡而心甘情願的照料,哪怕他對她大發脾氣也沒有關係,她只希望他過得好,就算恢復記憶忘了和她相處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也無所謂。

  所以並不是很強硬地拒絕他抱她、吻她,因為……那是小時候的心願實現了,她也喜歡他專一地凝望她。

  「咦咦,那我合作的話,有獎品嗎?」魏敬堯有點孩子氣又有點惡作劇意味的表情,讓華巧卉不禁微笑。

  「買多多給你喝?」故意逗他。

  「你餵我?」他臉一亮,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好啊!要加檸檬,我喜歡。」

  「……」華巧卉無言,本想逗他結果被反將一軍,有時候她真覺得自己敗得很沒道理。

  「說好了哦,你要餵我哦。」他笑開懷,覺得她的表情很可愛。

  「魏敬堯。」

  正想再逗她兩下,穿著白衣的魔鬼護士呼喊他的名字,他肩膀一縮,決定當做沒有聽見。

  「在叫你了!」華巧卉被他躲避的表情逗笑。「快點。」

  被三催四請,他才不甘願地轉身跟她走進診療室,去見討人厭的醫生。

  在他們進入診療室之前,門由內開啟,與正好出來的人打了個照面。

  對方是一男一女,魏敬堯難以掩飾吃驚的表情。

  「你也來看醫生?還好吧?」關切太直接,讓人起疑。

  對方狐疑地皺眉,上下打量他,然後哼了一聲。「我跟你很熟?」

  看著對自己露出嫌惡嘴臉的好友、工作夥伴,魏敬堯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友完全忘了他們情同兄弟之後共有的回憶,對他的印象停留在是死對頭這身份上。

  「董先生,好久不見,最近好嗎?」華巧卉微笑地和董亦河問好,這人是魏敬堯的好友兼事業夥伴,車禍時兩人在同一輛車上,都受到很大的撞擊,魏敬堯失去所有的記憶,董亦河則失去十年來的回憶。

  她還記得這兩人同住一個病房時,董亦河是如何「欺負」魏敬堯,所以此刻在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她先挺身保護她的少爺。

  董亦河看著華巧卉——在住院期對自己還不錯的女孩,他直接圖過死對頭魏敬堯,語氣難掩沮喪地回答她,「不太好,我認識的朋友都沒聯絡了,一點進展都沒有……」

  話說一半停頓,看看她再看向她身旁的魏敬堯,嫌惡爬滿臉,還用斜眼掃了一下。「你怎麼還跟他在一塊?好女孩最好離魏敬堯遠一點。」

  該死,好想揍他!就像大學時代一樣,但是不行。

  魏敬堯捏拳,從一數到十,告訴自己不要跟好友計較,他不是故意忘了他們之間的友情。

  但是好難!

  「他討厭我。」垂下頭,哀怨地扯著華巧卉的衣擺,魏敬堯的手微顫,因為憤怒。

  「那是因為他失憶了,就跟你不記得一樣,給他時間,說不定會想起來,記不記得我給你看過的照片?敬堯少爺,你們是好朋友啊。」她立刻安撫心靈受創的魏敬堯。

  「好朋友才不會對我這樣,我不信!」他不相信,小董真的忘掉了他們的友誼……

  「少爺……」

  「誰跟你是好朋友?」董亦河一副「你瘋了嗎」的表情,輕蔑藏不住。「我才懶得理你,裝什麼可憐?戲也演得太假了吧,誰會相信啊!」擺出不屑的嘴臉,自鼻腔發出一聲「哼」。

  魏敬堯聞言一僵,心想這傢伙是真的一眼看穿他做假,還是隨口說說?

  「學長……」聲音軟綿,娃娃音的女聲自董亦河身後傳來。「要回去了嗎?」

  只見董亦河難纏的表情一轉,回頭笑開嘴,「要了,對了,學妹,你記得魏敬堯吧?他說我們是好朋友,你記得有這種事?」

  那個有可愛娃娃音、長得很甜美的「學妹」,看著魏敬堯,臉上閃過一抹心虛。

  「敬堯學長……不記得我了?」她問得小心遲疑。

  怎麼可能忘掉你這個愛利用人的公主病學妹?該死,董亦河怎麼又跟她扯上關係?不是好不容易才擺脫的嗎?

  剛聽他高興地大喊學妹,還以為他總算得手了,媽的!

  「你誰?我不認識。」

  那個美麗的學妹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轉頭對董亦河說:「你們一直是死對頭,到現在也是。」

  這女人挑撥離間!

  「你說謊!」華巧卉憤怒地指正。「他們是好朋友,最親密的事業夥伴,他們一起出國念碩士,一同創業,你怎麼可以趁董亦河失憶說謊騙他?」她發狂地對這個女人破口質問。

  「我沒有騙你,學長……」學妹朝董亦河求救。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說的才是謊話嘍?」華巧卉很獨出心裁的,在董亦河開口安慰美人之前,咄咄逼人地問。「我說的事情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查證。」最後恨恨地瞪了一眼瑟縮在董亦河身邊的女人,咬牙道:「我最恨人說謊!」

  不只學妹全身一僵,連魏敬堯也是。

  糟了,他說了這麼多謊,她會不會不打算原諒他?

  「學……學長,你檢查完了嗎?我們快走吧。」學妹被指說謊不禁花容失色,急著想走。

  「喂!」魏敬堯喊住急著想走的兩人,覺得還是該提醒一下好友。

  「幹嗎?」董亦河語氣不善地回嘴。

  「我總覺得,站在你身邊的人不太對,應該不是這一個。」

  「那不然是哪個?」董亦河對他的耐性不比對兩個女性,口氣也很沖。「你不是失憶又失智?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啊?」

  「咦,對耶,敬堯少爺,你想起來了?」華巧卉這也才聽出來,驚喜地看著他。

  「啊?」魏敬堯一愣,腦子飛快地思索著該怎麼圓這個謊。「我……我也不知道,就……腦中一閃而逝的畫面,你不是說我跟他是好朋友?我看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跟現在這個不一樣。」

  華巧卉望著他,不掩欣喜。

  魏敬堯很心虛,她是真的希望他康復,為他一點點小小的進步就開心不已,可他卻騙了她。

  「嗚!」聞言,學妹捂著臉在哭。「我就知道你說喜歡我都是騙我的,你還有別人!」接著哭著跑出去。

  「我哪有啊?學妹,等我……你……我會被你害死!」董亦河氣急敗壞地瞪了魏敬堯一眼,急急追學妹而去。

  你現在恨我,等你搞清楚會感謝我的,兄弟!

  「魏敬堯!」白衣魔鬼護士不耐煩地唱名。

  「你說不定可以恢復記憶,快點把情況告訴醫生!」比他這個病患還要急切,華巧卉拉著他進診療室。

  魏敬堯坐在椅子上,看著她著急地告訴醫生他剛才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他騙她,她卻當真深信不疑,一心一意為他好,為他著想,他忍不住對她湧生一股強烈的愧疚。

  果然,就像父親說的,他為了一開始的謊言得用無數個謊來圓,等到最後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還會相信自己真的愛她嗎?

  為此,魏敬堯恐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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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22:41:56

第4章(1)  

  將近百坪的無障礙空間,擺著一張張寬大的工作桌,許多人在這空間裡,專心一意地製作手中的服飾,也有許多模特兒在這些工作桌旁,任憑人在身上穿戴、擺放不成形的面料,或者讓人把自己擠進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前衛派誇張禮服裡。

  「儘管把我身體勒斷,沒關係!」一名被塞進SS號禮服的女模特兒,吸氣、縮小腹,讓人不人道地把她二十二寸小蠻腰塞進二十寸的馬甲中。

  魏敬堯被晾在角落,手裡拿著一瓶冰牛奶,眼睛掃過一室時尚界知名的模特兒、設計師們,以往那些身材火辣,容貌美麗的女模特兒,都會吸引他的目光,可現在他的視線,鎖定十二點鐘方向,那個聚精會神聆聽法籍設計師訴求的女人。

  嘰嘰咕咕的法文一長串,兩人交談無障礙。他則一個字也聽不懂,但無所謂,他喜歡聽她說法文。

  華巧卉的聲音比一般女生來得低沉沙啞,說起法文有種特殊的味道,魏敬堯覺得那很性感。

  「Natasha,打算停留在這裡多久?」跟她說話的男人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高瘦頎長的法國人,深刻的五官很俊美,打扮簡約時尚,千鳥格V領毛衣內搭白襯衫,下身穿著緊身黑長褲,談吐中,有如一個雅痞紳士,指著擺放在桌面上的數張設計圖,鮮艷的色彩和大膽流暢的線條,樣樣顯示他是個才華洋溢的新銳設計師。

  「怎麼,想念我了嗎?」華巧卉回頭朝他一笑,繼續在初打樣完成的布料上加上記號。

  「我沒有你不行,我太依賴你了。」修長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身體靠著她,姿態親密。

  「Stanley,要找到比我更資深優秀的打版師,不難,特地來這裡找我要我幫你忙,是有原因的吧?」華巧卉已經很習慣周圍人的熱情地對她說愛她,法國人嘛,天性浪漫,只要不突然吻她就好。

  「不,純粹只是來看看你,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拒絕好不容易才得到的『Raphael』的聘書?」說話的同時,眼神瞟向一旁乖乖不作聲的魏敬堯。「你什麼時候養了一條忠心的狗?」

  「他不是狗。」華巧卉糾正他對魏敬堯錯誤的認知。

  「那他是?」Stanley臉靠她靠得很近,說秘密嘛,當然要小心一點嚴防隔牆有耳。

  「他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她輕聲道,避開好友兼合作夥伴越來越親密的動作,往魏敬堯的方向看過去。

  他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朝她揮揮手,她忍不住微笑,但嘴角的笑容顯得僵硬。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魏敬堯時,她十歲,他十七,他臉上倨傲的神情,透著冷淡疏離,對待看不上眼的人,他不熱情。

  比如她,從小就是看不起眼的醜小鴨,對於她的這個司機的女兒,少爺從不把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哪怕是他的父母要求他照顧她,他依舊我行我素,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我很忙,沒空當你的保姆,你可以自己去找樂子嗎?

  不想被討厭,多年來她只能遠遠看著,偷偷地關心在意,偷偷仰慕喜歡,明知道他是這麼冷淡無心的人,卻偏偏想接近他。

  大概是因為她自卑吧,所以憧憬王子般的魏敬堯,想成為他朋友圈的一分子。

  她小他七歲,年齡的差距造就了生活圈的不同,也讓她根本就打不進他的世界,完全被排除在外,但卻為他偶爾流露的溫柔開心不已。

  現在,每次當他露出像小狗般無助的眼神,對她傻笑,都會讓她很心疼。

  「你的忠犬非常愛你。」Stanley看著身旁嬌小的她,再看看前方被勒令不准亂跑的忠犬,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笑。

  「那只是錯覺。」華巧卉聞言一笑,笑得苦澀。

  他不是真的要自己留在他身邊,少爺對她的依賴,是血塊殘留在顱內,壓迫神經所引起的錯覺。

  不然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男人,十歲到十八歲,她在少爺身邊這麼長一段時間,他從不把她放在心上,現在怎麼可能會把眼光留在她這只醜小鴨身上呢?

  華巧卉不斷告訴自己,那不是魏敬堯的愛情。

  甩掉腦中的思緒,她給魏敬堯「要乖乖的」唇形,接著聚精會神地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上,替身材高壯結實,五官俊美得不像真人的法籍男模穿衣。

  自然而然的,雙手在男模身上游移,肩膀、胸膛、腹部、大腿、背部,個頭嬌小的她完全被男模擋住,也許是合作數次彼此熟稔,她一邊工作一邊跟那美到不行的男模說笑。

  魏敬堯很難克制自己不擺出臭臉,他非常厭惡她的手擺在別的男人身上,那麼親密幹嗎?

  明知道那是工作,但他就是無法克制越來越強烈的妒意。

  「巧卉,我想吃巧克力。」既然不能把那男的推開,搞破壞也好。

  魏敬堯突如其來地攪局,讓華巧卉無言地歎息。

  「你又來了。」不能怪她口吻責備,一點也不溫柔,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吵她。

  「我好無聊。」擺出無辜的表情,企圖博取她的同情心,其實他也不過等半小時,他這張臉很有名,不時出現在報刊雜誌上,一些曾經一起在PUB玩認識的女模,不時來試探他是否記得她們,但都被他裝傻耍笨地嚇跑,他覺得這遊戲還蠻有趣的。

  但是一回頭,就看見巧卉被身材健美,容貌俊帥的外國男模圍繞,他便開心不起來,處在這種帥哥眾多的環境,讓他度秒如年。

  「你哦……」她怎麼有辦法責備一個直線條思考又固執的人?只能無奈地順著他的毛摸。「我快結束了,你乖一點。」先安撫他兩句,她回頭朝男模吐出一串法語。

  男模聞言直接脫下身上衣物,脫到只剩下一件平口四角褲。

  精裝的條線,倒三角的上半身,寬肩窄腰,非常賞心悅目的男性身材。

  「你好了沒有?」魏敬堯幼稚地把男模連同設計師一同擠開,用自己高大的身材隔開她和這些招搖迷人的男人們。

  「你的忠犬正對我們露出可怕的犬齒,恫嚇我們呢。」Stanley笑出來,雙手環胸,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魏敬堯。

  犬齒?

  華巧卉疑惑地抬頭,哪有看到魏敬堯露出什麼犬齒,擺出無辜可憐兮兮的表情才是真的。

  一副泣訴她不理會他的表情。

  「你這樣子,以後我不帶你來了哦。」她忍不住擺出嚴厲的表情。

  「不要,我要跟你來!」小孩子幼稚死要跟的口吻。

  「但是我沒有辦法一直注意你,你很無聊,無聊到一直打擾我工作。」華巧卉正色看著他,一臉的不能苟同。

  「我看你工作不無聊,真的。」魏敬堯表情很認真,不過接下來說的話讓人覺得他幼稚。「但是,不喜歡看到你摸別人,他沒穿衣服,你不可以看!」

  噴茶,他當她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嗎?在法國唸書,工作這些年,男人的裸體看到不要看了,他是在吃哪門子的醋啊?

  「我真的覺得,你太無聊了,醫生的建議很實際,你應該回公司去,那是你一手創立的,找點事做也好,說不定你會對熟悉的人事物有印象,進而恢復記憶。」

  「你又來了,我不要。」魏敬堯連想都不想地一口否決。

  自從在醫院遇到董亦河,脫口警告好友不要被騙了,借口那是他腦中突然閃過的一個畫面,巧卉比他這個當事者還要認真,在意,拚命地跟醫生討論他的狀況,最後做出讓他回公司,接觸熟悉人事物促進記憶恢復的結論。

  「為什麼不要?那是你的公司耶。」

  「我不要,如果我不跟著你,你會被別人搶走!」他理直氣壯,說這些話的同時,還用防賊的眼神瞪了她身旁的男模和Stanley一眼。

  「Natasha,我覺得……」Stanley看著設計圖,一邊伸手觸碰華巧卉的肩膀,豈料被魏敬堯一掌拍掉。

  啪——非常清脆的聲響,讓人無法錯認。

  「你幹嗎打人啊?」華巧卉驚呼連連,先喝斥他再向Stanley道歉。

  「他講話就講話,幹嗎動手動腳的?」佔有慾十足的口吻。

  「你好意思說別人?你動手打人家,這樣對嗎?」華巧卉語氣嚴厲。

  「不管,你是我的,別人都不可以碰,你也不可以碰別人!」

  「Wow——我說的沒錯吧?你養了一隻忠犬呢。」Stanley不但沒生氣,還笑不可抑,雖然聽不懂他們兩人對談的中文,但從肢體語言和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很不爽啊。

  華巧卉覺得很荒謬,突然間覺得Stanley說的沒錯,他還真像一隻犬,不過不是忠犬,是佔地為王的流氓犬,他四處畫地盤,而她不巧踩進他的地盤裡,沾上他的氣息,就被認為是他的東西,稍微感覺到領域被侵犯就亂吠。

  「哼!」魏敬堯壓低嗓音,對著從容的Stanley不屑地哼一口氣。

  「你夠了,不可以挑釁。」啪一聲一掌拍在他臉上,不輕不重的力道,她順便把他的臉轉向自己,阻止他繼續耍幼稚。

  「你凶我……」可憐兮兮地指控,他委屈地垮下臉。

  「誰叫你亂來。」華巧卉逼自己硬起心腸,不要輕易軟化。「跟我來,你不要在這裡搗蛋影響別人。」

  處理完這只難搞定的流氓犬,她對Stanley道歉,討論剛才試裝的衣服問題後,拿著那些衣物,準備帶著魏敬堯去縫紉室,將修好版型的衣物拿去重車一遍。

  「我想我沒看錯,你對他,不是錯覺。」Stanley笑得溫和。

  別有深意的一句話,讓華巧卉失去了笑容,因為她無從反駁。

  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她對好友苦苦一笑,抱著衣物轉身離去。

  「他說什麼?為什麼你會變臉?」魏敬堯好奇死了,跟在她身後不停地問:「他欺負你?」

  「沒有,不關你的事。」不想回頭看他的臉,不想對上他的眼,怕自己內心會動搖,忍不住妄想、妥協,就算是現在這樣也沒關係。

  沒有恢復記憶,繼續這麼任性地依賴她,膩著她說愛她,會嫉妒,佔有,把她當成自己所有物,就一直這樣吧,兩人就這樣永遠在一起!華巧卉怕自己看見他專注、關懷的眼神,會產生這麼可怕的想法。

  「為什麼不說話?巧卉,你生我氣了?」魏敬堯暗自叫糟,他是不是表演太過火,惹她生氣了?

  但是他不想道歉,不想裝可愛說對不起要她原諒,就算下次發生相同的事情,再有男人靠近她,他還是會跳出來叫對方離她遠一點!

  「我不喜歡別人靠你太近,尤其是男人。」因為不想道歉,認為自己沒有錯,所以在她身後嘀嘀咕咕,說個沒完。

  他倆一前一後,離開偌大的設計室,與許多忙碌的人擦肩而過。

  有的人捧著布料,有的人抓著半成品來回奔波於縫紉室與設計室之間,也有工作人員推著排在衣架上的成品走來,小小的走廊被擠了個水洩不通。

  華巧卉悶頭往前走,她不敢回頭,心底尖叫吶喊著,不要把他的話當真,不要為他的話動搖,一再告訴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叮鈴鈴……突然間,警鈴大作,讓原本就忙碌慌亂的人更為慌亂。

  「發生什麼事?」華巧卉頓時驚呆了,被由裡往外逃竄的人潮衝撞得差點跌跤,是站在她身後的魏敬堯扶住她,才沒讓她往後栽倒。

  「樓上失火了,快點逃。」被她攔下的人抱著半成品的作品,忙不迭地往外衝。

  「是火警。」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息,魏敬堯下意識握著華巧卉的手臂,這保護的動作被她誤以為他在害怕。

  「沒事,不要慌,我們慢慢走出去,不會有事的。」其實她嚇個半死,現場兵荒馬亂的,但她不能慌,沒有忘了自己還有個要照顧的人。「跟我來。」

  她把握住他的手,一手抱著未裁的衣物,往來時路快速走出去,再往最近的安全門走去。

  但卻不時與慌亂收拾東西的人碰撞,推擠,擋住逃難路線。

  都這個時候了,她仍緊握他的手,沒有丟下他,執意要帶他離開……魏敬堯心頭泛起暖意,情不自禁地握緊她的小手。

  「不會有事的。」她說,但是明明全身都在發抖,尤其當煙霧瀰漫過來時。「小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快走啊!」她看見有名設計師還在收拾做到一半的成品,拚命將那些設計圖,布料什麼的,往手邊的袋子裡塞。

  但那名設計師並沒有理會她的呼喊,繼續收拾,無視越來越濃密的煙霧。

  「咳咳……」她被濃煙嗆得猛咳,環視百坪大的空間,發現仍不逃走還在收拾東西的人,不只小順一人。

  不是不明白這些設計師們為這個小小的設計展,做了多少功課和努力,因此不願放棄,看著他們拚命抓住重要設計圖的模樣,華巧卉不禁眼眶泛紅。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快走!」魏敬堯看不下去了,脾氣整個冒出來。「命都沒了,留那些圖要做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沒有那些東西,你們畫不出來一樣的嗎?還不快點跟我走!」他見華巧卉腳步遲疑,忍不住拉起她的手,一邊朝她喊的小順走過去,空著那隻手拎起小順的領子,朝他咆哮。

  不少人被罵醒了,忍痛丟下帶不走的,還穿在假模特身上的豪華誇張禮服,匆匆收拾東西,連忙逃離。

  「走這裡,身體壓低。」魏敬堯死死握著華巧卉的手,走向安全門時順手抄來別人桌上的礦泉水,抱出口袋裡的手貼徹底浸濕,覆在她口鼻間。「不准拿下來,跟我走,不可以放開我的手,聽見了?」他強調再強調,不許她離開自己身邊一步。

  轉進安全門一路向下,走在她前頭,為她當開路先鋒。

  華巧卉什麼也沒去想,只知道跟著他沒有錯,他步伐大,身後還有很多人在追趕,她腳步也不禁加快,但就是因為太快了,「喀嚓」一聲,她的四寸高跟鞋聲斷裂,拐了一下人往前撲。

  「沒事,我頂著。」魏敬堯被她撞沖好幾個階梯,穩住步伐撐住她,只低頭瞄一眼斷掉的鞋,當機立斷攔腰起她,快速往一樓沖。

  這不是裝矜持的時候,她也沒有強硬地要自己下來走,一開始有點僵硬,但為了保命,雙後環住他頸子,讓他抱著衝下樓。

第4章(2)

  外頭已擠滿圍觀的人潮,以及等待進入火場救援的消防員。

  「安全了,沒事了。」直到逃離火場魏敬堯才把她放下來。「腳有沒有扭到?」

  「沒有。」華巧卉驚魂未定,呆呆地搖了遙遙頭。

  轟然一聲巨響,伴隨玻璃破裂爆破的聲音自上方傳來,讓底下的人驚呼連連,連忙逃離。

  「小心!」來不及逃,魏敬堯想也沒想,整個人覆在她身上,為她擋去落下的玻璃碎片。

  待一切歸於平靜之後,他倆被消防人員趕出防線之外。

  「Natasha,謝天謝地,還好你逃出來了。」Stanley看見他倆快速奔來。

  「Stanley衣服在我這裡。」華巧看見他沒事,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我才不管衣服有沒有事,再做一件就好了,趕得上的,倒是你……」Stanley嘴裡一邊叨念著看見她腳上穿著折斷的高跟鞋,眉頭一皺,接著轉向她身旁那頭忠犬。

  Stanley從頭到腳打量他,最後眼神定在他腳上。

  「巧卉,他一直看著我幹嗎?」

  華巧卉也覺得疑惑,看著Stanley問:「怎麼了?」

  「他的腳。」

  她聞言低頭,先是瞥到自己斷掉的高跟鞋,一高一低地站著,她壓根不在意地往身旁的他看去……鞋子不知道飛到哪裡去,腳上只套著灰色的襪子,右腳小指處鮮血淋漓,而他,一臉沒事的樣子。

  她狠狠地倒吸口氣,「你的腳趾又裂了?不痛嗎?」

  經她一提醒,魏敬堯才想到似的皺眉喊,「好像有一點點痛。」但其實他並不覺得痛。

  一處位於近郊的新興小區,門禁森嚴,除了沒有大眾交通工具的不便之外,其他應有盡有,有便利商店,超市,乾洗店,健身房,坐落在這小區的,是一棟棟分開來,獨門獨戶的二到三層的洋房。

  從便利商店出來沿著柏油路走五分鐘,就可以看見一間鐵灰色外牆的屋子,綠得發亮的韓國草坪上停著一輛魄小折,比人高的圍牆阻隔了外界的窺視。

  這就是魏敬堯精心打造的家。

  房子牆面全漆成柔和的白,窗戶很多,但高度巧妙,房子能照射到充足的光線,但不影響個人隱私,從外無法窺探屋裡的一切,就算裸奔也不會被看見。

  屋子的擺設以簡單柔和的黃、白為主,有些傢俱是以明亮的木材製作,以一個科技新貴的住所來看,這房子一點也不科技,太溫馨了。

  此時客廳內,一男一女分別坐在米色沙發柔軟的長毛地毯上,面對面對峙中。

  「噗……會癢。」生理食鹽水淋在魏敬堯翻掉指甲的腳趾上,混著血液滴落,這會讓人覺得痛的過程,他卻頻頻喊癢。

  「給我坐好,不准動!」華巧卉一聲令下,順道把他抽離的腳擺回大腿上,用兩腿夾住,不准他逃走。「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用鑷子夾著乾淨棉花,清洗他的傷口,好在腿上事先擺了乾淨毛巾,沒讓藥水沾染上她的衣裙。

  她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露出心疼難受的表情,因為太心疼了,以至於忍不住責備。

  「你看看你,傷口又更嚴重了,我就告訴你不要穿鞋嘛,你不聽!」

  「可是真的不痛。」

  「少逞強,我光看都覺得痛了!傷口好之前,不准穿鞋。」

  「那出門怎麼辦?穿拖鞋很醜。」都是因為她幫他配的衣服太帥氣,尤其她特地拆掉重做一遍,他沒有辦法穿拖鞋破壞整體美感,反正傷口也不痛,就穿上襪子再穿皮鞋。

  「丑你也要給我穿。」華巧卉瞪他,難得的對他凶,雖然口氣很強硬,但對待他傷口的動作卻很溫柔。

  看她垂首不語,低頭處理他的傷口,魏敬堯心中漲滿柔情。

  他根本不敢想,他曾交往過的每一任女友,會像她這麼不在乎地捧著他的腳,幫他清理傷口上藥。

  不記得什麼時候弄裂傷口,大概是……她鞋跟斷了往他撲來,為了頂住她而腳步下滑幾階,他腳上的鞋也因此掉了,而他未穿鞋的腳,應該是被匆忙逃離的人踩著了吧?

  他不覺得痛,真的。

  挪動姿勢,讓身體陷進沙發裡,找到一個最舒適的位置,半躺半坐,從他這個角度,正好看見橘紅色的夕陽從上方的窗戶,灑在她頭頂上的光景。

  艷橘色的光線圍繞在她身上,將她未刻意染燙的黑髮映出一道光暈,她認真凝視他腳上傷口的神情,專注得像是在處理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她眉頭微微輕攏,唇輕輕一抿,他知道這表情代表著,她很心疼。

  他不禁笑彎了眼,唇揚起笑弧。

  「好啦,我說實話,有一點點痛,像被蚊子叮到,一點點痛而已。」魏敬堯說的是實話。

  車禍後大腦受創,他運氣好,恢復得很快,連記憶都回來了,但終究還是有個無法改善的後遺症。

  他對痛的感覺降低了,應該說他的大腦不太接收得到痛的感覺,像是腳趾踢到東西造成指甲斷裂,會讓一般人痛得呼天喊地,他只覺得像是被蚊子叮到一樣,只有創傷時一瞬間的痛覺,之後便沒感覺了。

  「你在安慰我嗎?」華巧卉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他。

  看著他的臉,很難不自責地想,都是因為她的關係,為了帶她離開那一片混亂,他又受傷了。

  還記得逃出火場時,他從頭到尾緊握她的手,沒有一刻鬆懈,就算她絆倒了,拖累離開的速度,他也沒有把她丟下來。

  那時候的魏敬堯,讓她感覺很值得依賴……慢著!

  氣勢十足、吼著不肯立刻離開火場的設計師們,以及牽著她的手帶她擠開逃難的人潮,還有用安撫人的聲音,告訴她沒問題,頂住鞋跟斷掉往前撲的她,他……

  會不會太有男子氣概?會不會太有領袖風範了?

  「你今天突然變得很魏敬堯,你知道嗎?少爺。」

  突然變得很魏敬堯——糟了,西洋鏡被拆穿了嗎?

  「有嗎?」他抱著抱枕,歪頭裝可愛,用很不魏敬堯的舉動企圖消弭她的疑惑。

  「你突然變成我所知道的那個魏敬堯。」自信、果斷,並且魅力十足。

  「那是怎樣?」魏敬堯忍不住問,因為好奇在她心目中的魏敬堯,是一個怎樣的男人。「比我帥嗎?」

  「你就是魏敬堯,有什麼好比較的?」華巧卉不禁被他這問題逗笑,這一點也不魏敬堯的問題,太可愛了,不像是他會問的問題。「通常這時候,你大概會說:『你還有更有建設性的問題嗎?』而且是用沒耐性的口吻對我說。」

  還真被她說中了!他真的會這樣。

  「聽起來好難相處。」如果沒記錯的話,他記憶恢復之前跟她說過同樣一句話。

  果然!

  「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華巧卉聞言不禁笑出來,低頭繼續處理他的傷口,上碘酒,覆上乾淨紗布,腦子裡不斷轉著,稍早在火災發生時,突然變了一個人的魏敬堯。

  應該說變回原來模樣的魏敬堯。

  「少爺,我覺得……」

  「不要叫我少爺,我不要當你的少爺。」魏敬堯第一百零一次阻止她喊自己少爺,不愛聽她自貶一截身段。「你爸爸離職已經五年了,他已經不是我們家的司機,你也不要再喊我少爺。」

  「你想起來了啊?」華巧卉聞言眼睛一亮。

  糟,不小心說出來,該死!

  「想起來?沒有啊。」他現在已經練就裝傻的好功夫,裝無辜一絕。

  「那大概又是一閃而逝的畫面吧,早上檢查遇見董亦河,到今天下午,你就記起不少事……」

  魏敬堯不禁暗罵一聲Shit!

  先是說董亦河身邊的女人不對,接著在火場不小心洩露真面目,現在又脫口而出她爸已離職五年。

  他有預感,她絕對會大做文章,拼了命地說服他回公司,因為她是真的為他著想,希望他恢復記憶。

  「少爺,你回公司嘛,說不定接觸到工作,你會想起來,記得更多。」

  果然,他才這麼想而已,她立刻眼睛大亮,用充滿無限希望的眼神望著他。

  「我……」我不要三個字,沒有辦法任性地吐露。

  他和董亦河在美國拿到學位後,兩人分別進入兩家大型公司工作,他主攻管理,董亦河則主攻程序開發改良。工作三年後,兩人照著計劃辭掉美國的工作,放棄如日中天的地位,帶著幾年來在美國工作、投資所賺的錢,回國創業。

  公司體制很完善,管理制度由他一手建立,一層管理一層,魏敬堯管開發客戶,董亦河管研發,一人主外,一人主內,嚴謹的制度讓公司創立不過四年就有好成績。

  對自己創立的制度有信心,但,他對自己沒自信。

  一回到工作崗位上,他絕對無法繼續裝無辜、裝失憶,屆時,要怎麼瞞過她呢?

  「醫生說我有可能恢復記憶,就會忘了這陣子的事情,我會忘了你。」他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那你會讓我想起你嗎?」

  相處兩個月,他一直知道的,巧卉在法國有不錯的工作,是因為他的關係才留下來,陪著他,她雖然放棄了好不容易得手的聘書,但她優秀到對方願意無條件等她回去。

  不想她離開,他希望她陪在自己身邊。

  「你一定記得我。」華巧卉笑答。「只是你記憶中的我,不是這個樣子,少爺,你不需要我,我是說真的。」

  這真的不是他想聽見的答案。

  魏敬堯皺眉,意識到她說這些話的意思。

  一旦他恢復記憶,她就會離開,沒自信地一直說、一直說,他不需要她!

  「你很希望我回公司嗎?」一口氣悶在胸口,他再問。

  「我希望你去。」

  「好,是你的要求,我都會做。」她要他恢復記憶,回到過往的生活,恢復成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魏敬堯,OK,他會做。「但是巧卉,我需要你,你一定要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我忘掉我愛你,知道嗎?」他慎重地對她說,期盼得到她肯定的答覆。

  他說愛我耶……

  華巧卉無法克制自己嘴角上揚,為他單純直率的愛語而感動。

  「好,我會記得。」她會記得,現在的他,很愛很愛她。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22:42:45

第5章(1)

  坐落於大都市精華地段,交通方便的辦公大樓第十五樓,這裡是國際間名氣響亮的「sopush」,一件專門提供客戶特殊加密技術、遊戲接口規劃等服務的上市公司,創立至今四年。從一開始的兩人公司變成了現在五十人的規模,擴編的速度很快,光研發部人員就有三十人,任何一款遊戲,無論是在線遊戲或是其他平台Game,經過sopush的規劃加持,都是大賣的保證,附贈sopush的加密技術,讓經手的Case獨一無二,無人能仿。

  放眼全亞洲,無人能超越sopush的地位,再放眼全世界,更是少有類似的公司能與之匹敵。

  sopush是魏敬堯的驕傲,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但睽違兩個月再度踏進公司,就讓他忍不住鬧裂。

  「老大回來了!」原本慵懶喝咖啡的員工,眼尖地看見久未入公司的大頭目,紛紛競相走告。

  「一級警報、一級警報,老大身邊還有一個妹!」

  「真假?老大要開始走荒淫路線了嗎?sopush是全市他唯一沒染指的淨土耶。」

  很好,他兩個月沒進公司,公司裡沒有大頭目在,然後他現在回來了,這些傢伙當他死了似的,拚命挖他瘡疤。

  魏敬堯承認自己不是個好男人,流連花叢多年,最大的興趣是生意以及女人,但他從來不把認識的女性帶進公司,更不准女友打電話到公司查勤,影響他的工作,這一點他分得很清楚。

  但是巧卉不同,他就是想把她帶在身邊,大搖大擺地牽著她的手,昂首跨步踏進公司大門。

  可她有沒有聽見那些員工私底下的叫囂?

  「你公司……很特別。」華巧卉目瞪口呆地看著像是度假酒店的裝潢,完全沒注意其他,因為一出電梯就聞到濃郁的咖啡香氣,那絕對不是速溶咖啡,而是現磨現煮的研磨咖啡,這也太享受了吧?

  繞過櫃檯與總機打了個招呼,轉入辦公室,映入眼簾的擺設就像是高級網吧,一人擁有一張頭等艙級的沙發椅,超大L型桌面,明明是行政、業務部門,但一人一台專用計算機,配備二十四寸液晶屏幕,人人桌上還擺著大大小小的玩具、模型、私人物品,甚至還有人帶狗來上班。

  「汪汪。」一頭黑得發亮的拉布拉多犬吠了兩聲,對著魏敬堯呲牙咧嘴地露出犬齒,身子匍匐,看來下一秒就會撲上去撕咬一番。

  這隻大黑真是越來越找死了,才兩個月沒有蹂躪它就不知道誰是老大!魏敬堯不動聲色,緩緩將衣袖往上卷。

  「大黑,你想對你衣食父母做什麼?給我退下!」明顯是狗飼主的員工突然出來救駕,往狗狗頭上拍了一下,讓原本呲牙咧嘴對人狂吠的黑色拉拉嗚咽一聲,黑亮的眼睛望著主人,無辜地歪頭,動動耳朵。

  「好熟悉的反應……」華巧卉看著那只體型龐大的拉布拉多犬,總覺得這隻狗的舉動似曾相識。

  魏敬堯絕對不會承認,他從這隻大笨狗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老大,您老人家怎麼有空過來?您都好了嗎?要不要小的給您抓龍、馬兩節?」誇張搓著手走來的男性員工,一臉狗腿的諂媚姿態。

  魏敬堯看著這傢伙,不禁懷疑,他真的是公司上半年度業務第一高手?故意在他面前擺出這種表情,是在玩嗎?

  他頭一回帶女人來,竟然這麼不給面子,製造他是聽信小人讒言的昏君形象!

  「我的辦公室在哪裡?」他明知故問,決心要電一下這些太過自由的員工。

  「是,小的幫您帶路!」誇張的業務高手走在前頭,送他和華巧卉到辦公室,戲演上了癮,繼續當個小太監。「老大,要幫您訂晚餐的飯店嗎?帶小姐一起去,就您常常要我幫您約的那一家。」

  走進辦公室,看見依舊窗明几淨的辦公室,檜木桌椅,上頭擺著一台不佔空間的超薄筆記本電腦,他慣用的萬寶龍金筆就擱在桌上,辦公桌的右手邊有一個上了密碼鎖的櫃子。

  「巧卉來,你坐這裡。」魏敬堯親自為她搬來一張椅子,就放在他辦公桌旁,牽著她坐下,柔情蜜意的體貼樣,不只嚇傻了站在眼前的業務高手,還有躲在門外偷窺的員工。

  他坐在辦公桌前,適應重回工作崗位的感覺,懶散太久了,幾乎忘了怎麼開始——只是幾乎。

  「怎麼樣,有想起什麼嗎?」華巧卉看著他凝重的表情,不禁關心地問。

  魏敬堯搖了搖頭,皺眉,一副很苦惱的模樣,但下一秒很順手地拉出右手邊的櫃子,在上頭的電子密碼鎖,快速輸入長達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加數字的隨機數密碼,按下確定鍵的那一瞬間,卡一聲,櫃子應聲開啟。

  魏敬堯慢條斯理地,取出一本皮革手札,一頁一頁開始翻閱。

  「看來真的有幫助,太好了,你記得密碼,記得手札擺在哪裡。」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她感到開心。「你有印象?記得起來嗎?」

  「只是一閃而逝的畫面而已,想起的東西不多。」事到如今,他已經把說謊當做家常便飯了,臉不紅、氣不喘地把自己的行動解釋為腦中一閃而逝的畫面。

  「沒有關係啦,才第一天而已,這樣已經很好了。」華巧卉微笑安慰他,鼓勵他不要因為氣餒。「記憶沒有這麼快恢復,慢慢來,一開始都這樣的,不可能馬上就跟以前一樣。」

  她是真的為他好,希望他快點恢復記憶,回到過往的生活。

  「嗯……」他一邊聽她安慰,心頭天人交戰,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打開筆記本電腦開機後,輸入識別身份賬號和隨機數密碼,進入系統。

  有別於一般微軟操作系統的畫面,這套專屬於他魏敬堯的操作系統,是董亦河針對他的需求量身設計的,只要開機並登入,公司內大大小小輸出或接收的檔案、規定員工每日登陸的工作日誌,都會傳送到他的計算機裡,包括哪個員工偷懶摸魚的、跟朋友MSN罵他是工作狂惡鬼老闆,他都一清二楚。

  長指在屏幕上頭輕點,看著兩個月以來的工作日誌在上頭條例,他聚精會神地看著,腦子不停轉著,藉著這些信息掌握公司現況。

  坐在這個位子上,魏敬堯就壓抑不了工作欲,忍不住想把看不順眼的部分,調整到讓他看順眼為止。

  「老大……您……恢復了沒?」不能怪員工懷疑,魏敬堯對工作嚴格到不行,與媒體跟拍報道的相反,雖然花邊新聞多到爆表,給人花花公子的印象,但對於工作,他無比認真。

  花邊新聞只會發生在公司以外的地方,他從來不許交往的女性騷擾他工作,絕對不允許打電話到公司來查勤,不准到公司探訪,更不准在公司樓下等,更不用說,讓一個女人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工作,盯著他輸入重要的密碼。

  「文森,你還是拿下了『BADBED』案子,不過似乎比預期要晚了一個月。」沒理會他無聊的探問,順手抄起桌上的金筆,在指尖上利落地轉了一圈,接著在他那本重要的皮革手札上做記錄。

  全sopush的員工都知道,管理人事、財務的老大魏敬堯,手上有一本皮革手札,向來擺在辦公室媲美保險箱的櫃子裡,上頭記錄員工的功過,季獎金和年終獎金全看老大的手札上的記錄。

  因為他這個動作,加上他嚴厲的口吻,讓原本試探上司是否恢復記憶的文森臉色大變。

  「老大!」饒命啊,我只是開開玩笑。

  「原來我一直暗中委託你當掮客幫我開房間掩人耳目,這麼說來,我們交情匪淺嘍?」魏敬堯微笑的模樣很魔鬼,因為眼神完全沒有笑意。

  「老大,我開玩笑的,開開玩笑嘛。」玩笑開大的他,不禁把求救的視線瞟向魏敬堯身旁的華巧卉,希望第一個被老闆帶進公司的「特殊女性」,開口幫他說說話。

  「我只不過是失憶,你當我還失智,是嗎?」很輕很柔的一句話,卻帶著無限壓迫感。「你在看哪裡?再亂看,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來!」上一秒鐘輕描淡寫的口吻,下一秒鐘立刻暴怒,瞇起眼危險地瞪著眼神亂瞟的下屬。「還看啊?」

  「喂。」華巧卉原本不打算插手他處理公事,靜看他對周圍人事物的反應,期待他想起什麼,可瞧他開始亂吠,忍不住推他一把。「冷靜點。」

  「哼。」被馴獸師鞭了一下,魏敬堯收斂脾氣,對著文森哼了一聲。

  他對待員工一向放任,只要能把工作做好,他不在乎員工把辦公室當成自家客廳,擺放頹廢無所謂,甚至有個隨時都能喝到現磨咖啡的咖啡吧,把辦公室裝潢得像飯店,另外設置撞球間和回力球室,提供員工舒壓好去處。

  他提供舒適的工作環境,給高額獎金作為鼓勵,但是相對的,員工得用實質的成果,告訴他他付出這麼多資源,聘請一個能創造更多業績的員工,很值得。

  「亂七八糟,都幾點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今天是週一,現在已經十點了,這時候你應該在會議室開上周檢討會議,會呢?不用開了嗎?」魏敬堯掀掀眼皮,看著如臨大敵的業務部第一把交椅。

  一事歸一事,不能因為他眼睛亂瞟發脾氣,那就正正當當地拿工作來開刀吧!

  「那個,因為……就沒了。」總不能要他講出來,那個會花了半小時就開完了,因為少了大頭目的恐怖盯梢加吹毛求疵的挑剔,不必如坐針氈地聽訓,很快地檢討完擬定方針,業務部所有人便放牛吃草地跑去吃早午餐了。

  「結束了?」明顯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魏敬堯表情很難看。「會議記錄做好了?」一句話堵死。

  誰知道老大會突然出現,負責做記錄的業務助理還未將記錄上傳,就跟著其他人去樓下咖啡廳吃鬆餅了。

  sopush的規矩,會議記錄檔案未上傳,就代表這場會議不存在。

  「我給你十分鐘時間,把人都給我找齊,你可以警告小鐘,我想聽聽他Lost掉『技王』合約的原因,我要一個合理的交代。」魏敬堯眼睛盯著計算機,看著一筆一筆跳進來的資料,看看時間,不少是他踏進辦公室這五分鐘才突然上傳的,他曬然一笑,挪動鼠標將聯機攔截,將那些臨時抱佛腳補進來的資料全數中斷訊息。

  不意外聽見慘叫哀嚎,自外頭一路飄進他辦公室。

  其實不是他們做得不好,而是懶散的做事方式讓他不能認同,輕鬆可以,但不可以鬆懈怠惰。

  長指輕敲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聲接一聲,規律得讓人毛骨悚然,而魏敬堯獵豹般的眼神透露了殺戮的訊息,他看著眼前倒大霉的下屬,一字一句道:「我再說一次,給你十分鐘時間,十分鐘後,我要在會議室看見業務部所有關係同仁就位,記住,我最討厭等人。」

  一人獨處的魏敬堯的辦公室,總得找點事情做,可才踏出辦公室大門,便有員工如臨大敵似的匆匆上前,詢問她需要什麼。

  「華小姐,老大有交代,你需要什麼告訴我們一聲,我們會想辦法幫你弄來。」

  誠惶誠恐的模樣,應該是有被魏敬堯嚇到吧!

  「不用了,我隨便看看。」輕輕一笑,她又退回辦公室裡待著,因為外頭所有人的視線都盯著她,好奇她和魏敬堯的關係。

  他又變回她所知道的魏敬堯了,自信、驕傲,對時事侃侃而談,一開口便讓所有人停下手邊的動作,靜下來聽他說話。

  人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排距,或者暗地裡訕笑地保持距離,而是恭謹、尊敬地不敢輕忽他。

第5章(2)  

  才剛坐下來翻閱快翻爛的雜誌,就聽見門被人一掌推開,魏敬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累死了!」他剛結束一場會議,忙不迭回到辦公室,看見她仍在這裡,坐在沙發上閱讀他派人去買來的雜誌,一顆高吊的心頓時鬆懈下來。

  她沒走,太好了。

  解開勒住頸子的領帶朝她走去,接著脫下西裝外套,盡量讓自己無束縛,一屁股坐在她身旁,跟著身體一倒,沒有經過她同意,便枕著她大腿,瞇眼假寐。

  「巧卉,我好累哦……」一副撒嬌的口吻,哪有今日一整天讓員工聞風喪膽的厲色?還睡在別人大腿上,抓著她的手,硬是要她摸他的頭。

  華巧卉不禁笑出來,才覺得他變回她所知道的魏敬堯,馬上就撒起嬌來,而且還是很幼稚的那種。

  「可是,我看你工作得很快樂,得心應手的,就像是失去記憶前的你,怎麼樣?有想起什麼嗎?」順著他的意,她把雜誌放在一旁,兩手撥亂他的頭髮,來來回回地穿梭,讓他發出滿足的咕噥聲。

  真的很像狗……華巧卉咬住下唇,忍俊不住地輕笑。

  魏敬堯聞言一驚,心想著果然,辦公室是最容易讓他露出馬腳的地方,因為他克制不了工作的慾望。

  「哪裡快樂,他們根本就是想我死。」不只克制不了工作的慾望,也壓抑不了對她吐露對員工的恨鐵不成鋼。「應該拿下的Case沒拿到,太輕忽了!還找借口,根本就是把我當笨蛋。」魏敬堯越想越生氣。「我是失憶,又不是失智!」

  不一樣,對她完全不同,從來不曾對交往中的女伴提起工作上的事——起碼不會提他苦惱的一面,在別人面前,他始終要強,愛面子、虛榮,習慣別人艷羨的目光,不讓人看見他辛苦狼狽的一面。

  但是他知道,就算自己在巧卉面前再狼狽,她也不會嘲笑他。

  「大概是你平常逼得太緊了吧,你啊,還是這麼要求完美……要這麼急嗎?要你回公司,是想你慢慢熟悉環境,看能不能想起什麼,但是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完全如他所料,她沒有嘲笑,反而安慰他,心疼他忙於工作的疲憊。

  心頭泛起一股暖意,因為工作不順利而纏繞在心頭的鬱悶輕易地化解了。

  「所以你要在這裡陪我。」魏敬堯坐起身,看著她的臉,深邃的眼中只有她,手指探向她的臉,輕輕滑動,聲音低啞、磁性地對她說:「有你陪,我就不累。」

  「老大,你說的……抱歉。」

  媽的!難得他真心誠意說情話,完完全全是他的肺腑之言,使出超強電力打算電暈她,竟然有人來攪局!魏敬堯忍不住朝搗亂的人射去嚴厲的一瞪。

  「你先忙,我在旁邊等你。」華巧卉適時出面解圍,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消弭了魏敬堯的火氣。

  「好,我馬上回來。」魏敬堯不自覺地笑得像個笨蛋,只因為她一句話,他就開心不已。

  她說她會等他,這句話讓他好安心。

  「什麼事?」面對下屬便斂起溫柔,擺出淡漠的表情,沒有笑容,冰冷的語調讓人不寒而慄,快速掃過的眼神代表他沒什麼耐性,不要浪費他的時間。

  他開始跟下屬討論公事,用冷淡的表情聆聽,有時讓人以為他根本沒注意聽,可下一秒又會一針見血地提問。

  膝上擺著雜誌,心思卻不在上頭,華巧卉的視線不時被辦公桌那頭的人吸引。

  看著他好看的側臉,威嚴自信的臉龐,她喜歡他意氣風發的模樣,像極了站在船頭迎風而立的軍艦艦長。

  從來不否認,他是她心目中的王子。

  「看我看得這麼仔細,在看什麼?」打發完下屬,魏敬堯迫不及待地問,在辦公期間不時瞄到她正在看他,讓他心情浮動,忍不住加快處理的速度,一旦沒人便立刻回到她身邊。

  「我在想,你真的沒有想到什麼嗎?」她待在這裡無所事事一整天,但眼睛可沒放著休息,忍不住懷疑。「你一踏進公司就忙個不停,處理事情井然有序,難道真的沒有想起什麼嗎?你都記得你的員工?」

  「我也不是馬上就知道,一開始只是覺得有點熟悉,坐在這個位子上,自然而然就想到一串密碼,拿出這本手札,然後……」拿著皮革手札,他聳了聳肩。「就動了起來。」自己說都覺得心虛,果然如父親所說的,說了一個謊後,就要用更多謊來圓。

  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想不出借口來圓自己說的謊,那,該怎麼辦?

  「其實不是我記得,而是資料很齊全,你看,這本手札裡記錄很多東西。」他對她攤開從不讓人碰的手札,指著上頭一條條細列的行程和工作事項,不管是已經完成還是正在企劃中,負責人是誰、小組成員有哪些,或者何時該交件完成,都有進度記錄,而員工的資料嘛,他的計算機可以調出檔案來,兩相一比對,不難查到人。

  不禁慶幸自己有記錄工作項目的習慣,這個被好友稱為「自找麻煩」的舉動,在這時幫上大忙。

  「你真的是個要求完美的人!」華巧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手札,字跡端正漂亮,圖表也清清楚楚,如果不說這時私人手札的話,大概會以為是哪個認真的研究生在做筆記。

  「好像是。」這一點魏敬堯不否認,他的確是要求完美的人,從小就是個挑剔的小孩,他自信自負,不只對自己要求嚴格,眼光也奇高無比。

  在人前,他很重形象,絕對不會讓人看見他難堪的一面,就連選擇交往對象,都一定是外貌條件極佳的人,他活了三十二年,價值觀從來沒有變過,直到兩個月前那場車禍,那一撞才讓他明白,原來自己這麼膚淺。

  現在想起剛從昏迷中清醒的那時候,一頭霧水地面對一群大打出手的女人,那時的他,反應遲緩、迷惘,不只失憶,連帶的反應也受到影響,看來像個智能不足的人,甚至需要人幫助。

  結果原本圍繞在身邊,他認為配得起自己的女人,在醫生宣告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復元時,全跑得不見蹤影。

  原來那就是不被人看在眼底的感覺,那就是現實,只能同享樂,無法共同患難。

  魏敬堯厭惡失憶的感覺,但很慶幸他曾經失憶,否則以他的盲目和膚淺,絕對不會看見巧卉對他的好,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擁有真愛的感覺是這麼美妙。

  「而且感覺你有一點點不一樣。」華巧卉細看他的臉,左看右看,思索著他究竟哪裡不同。

  他也很想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看起來很認真,但有點壞壞的意味,通常泡妞用這招,會看見對方臉紅心跳的反應。

  「真是太奇怪了……」啪一聲,她雙手捧著他有臉,把他的俊臉擠到變形,再放回原位。「你好像變得比較成熟穩重,你怎麼沒有吵著在離開這裡?你明明就是沒耐性。」

  「唔,大概吧。」魏敬堯摸摸鼻子,心虛一閃而逝,「雖然我不記得,可就是覺得,在這裡不可以撒嬌,要正經一點,然後自然而然的,就這樣了。大概真像醫生說的,血塊自行吸收慢慢變小了,我快恢復正常了也說不定。」也好,他正苦惱再繼續裝傻下去,自己會先受不了。「巧卉,失憶前的我和現在的我,有什麼差別嗎?」

  「怎麼會有差別,你還是你啊。」她的回答理所當然,還笑出來。「你怎麼問這種笨問題?」

  這個問題很笨嗎?

  連他自己都覺得失憶前和失憶後,魏敬堯是兩個不同的人,只有她會覺得,就算今天魏敬堯被撞成了傻子,也是原來的他。

  她一定愛著他吧,但是卻不想擁有他,為什麼?

  「那,以前的我跟現的我有什麼不一樣?我是指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

  「我覺得……」華巧卉不禁回想,然後看著他期待的臉,歎了一口氣。「我不說謊,所以必須誠實告訴你,第一次見到你,我覺得你很難相處,我怕你怕得要死。」

  唔,他還以為她第一眼就看上他俊俏的外表,從小就暗戀他,結果不是?

  這個答案讓他有些小悶,忍不住皺眉,決定追問下去。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你十歲就到我家,一直到十八歲去法國,算起來有好幾年的時間我們一起生活,就你知道的,你看見的我是什麼樣子?」順道聽聽看,自己有沒有太混蛋造成她心理傷害,他才好想辦法挽救。

  「你怎麼突然對以前的事情好奇了?」華巧卉感到驚訝,但忍不住支著下鄂,思索回想。「以前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22:43:34

第6章(1)  

  冬天的白晝總是特別短暫,不到六點便灰蒙一片。

  天空降下細細雨絲,增添冷意,街道上的造價不禁拉攏衣襟,快速行走。

  穿著墨綠風衣撐著紅色雨傘,打扮前衛的女子,除卻肩上的包之外,還拎著一個超大紙袋,看起來頗有份量。

  正當她踏進騎樓時,包內的手機驀然響起,她驚得手忙腳亂,收傘、放下紙袋、翻包拿手機,動作慌亂。

  「完了、完了、完了……」華巧卉一邊翻找一邊嚷嚷,好不容易拿出手機,看見上頭的來電顯示,她手一頓,腦中閃過要接起電話的念頭而已,手機鈴聲便戛然而止。

  「啊啊啊,完蛋了啊!」她先是一愣,接著對著手機放聲尖叫。

  當機立斷地把手機丟進包裡,拎起紙袋匆匆踏進大樓內,直奔電梯所在,急促地按下上樓鍵,迫不及待沖時裡頭。

  電梯將好送到欲達樓層,才剛踏出電梯,包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立刻加快腳步,往魏敬堯辦公室衝去。

  「華小姐回來了,快讓開!」魏敬堯的助理看見她如同看見救星。

  華巧卉無暇顧及其他員工對她說了什麼,往魏敬堯辦公室沖路上,看見牆上的時鐘,時針走向五和六的中間。

  她暗暗叫糟。

  「叩叩。」敲兩下緊閉的辦公室門,沒有得到進放的許可,她不禁猶豫了一會兒。

  「老大開完會就這樣了,沒關係。」魏敬堯的助理這麼說,但華巧卉卻懷疑他在唬她!「老大,華小姐回來了。」

  不等她反應,助理替她再敲兩下門後推開,將她送進去。

  門在她身後合上,抬頭,即看見坐在辦公桌前的魏敬堯,手裡拿著手機,正準備按下快速鍵1。

  他正迎視著她,唇抿緊,面無表情得像一尊雕像。

  竟然沒有立刻問她去哪裡,不像這兩個月來的相處,大吵大鬧像個孩子似的撲上來……看來重回工作場合雖未找回他失去的記憶,但倒是找回他原本的沉著冷靜,也代表面無表情的他是真的很生氣啊!

  「那個……我以為很快就會回來,沒想到找東西花了一點時間,還有路上有點塞車,出租車司機不認得路多繞了一會兒。」華巧卉先笑,笑得尷尬討好,小心地避開他的視線,拎著紙袋走向沙發,向他解釋自己今天的行程。

  「回來的時候經過陳叔的點心店,陳叔你一定不記得,是以前你家的點心師傅,你最愛他的燒賣和蒸餃,自從你出國唸書、先生夫人決心移民遣散大家後,陳叔就開店做起了生意,生意很不錯。」

  她從紙袋中取出數個外帶盒,熱騰騰的,冒著熱氣。

  「我想你會喜歡,忍不住就下車買了。」

  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魏敬堯斂了斂眼,平緩急促的呼吸,但是該死,蒜味醬油加辣椒的香味,這味道他太熟悉了,還真的很懷念。

  陳叔做的港式點心是他吃過最地道的,從小吃到大,可惡,她記得他喜歡什麼,還特地找來他以前最愛吃的東西,還叫他嘴角不受控制地上場。

  「少爺……」華巧卉準備好一桌食物,回頭,仍看見他坐在原位,「你還在生氣哦?」

  「當然生氣,我說過不要叫我少爺。」嘴裡說生氣,但表情可不是,上揚的嘴角明顯就很開心。「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不說一聲跑得不見人影,打你手機也不接,為什麼出去不跟我說一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不原諒你。」

  他兩點結束一個無聊的簡報會議,回到辦公室時,沒看見應該在辦公室等待的女人,頓時焦慮不已。

  想是不是回到公司後,他很快地上手處理工作,讓她認為他不需要她了,所以偷偷離開,沒有說一聲就走,因為不想讓他挽留。

  握著她肩膀的手,捏痛了她。

  但華巧卉沒有喊疼,只是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因為他凝望的眼神,透著憤怒,焦急,還有恐懼。

  他還是沒有想起來,他還是對現在的人事物感到陌生,他還是……依賴她。

  「對不起,沒有跟你說一聲就跑出去,下次不會了。」她道歉,知道自己的行為讓他難過了,明明知道他依賴她,卻天真地以為離開一下下沒有關係,真是大笨蛋。

  「沒有下次!」魏敬堯重申、強調、眼睛瞪得老大,她休想離開他的視線,「你想都不要給我想走,乖乖待在這裡!」他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霸道的命令。

  聽他這麼說,華巧卉完全不意外,溫溫地微笑,撫著他有臉,輕聲響應,「好。」

  這麼簡單就說好?

  魏敬堯看著她,想她無可奈何的語氣,順著他的意,比照他的憤怒獨佔,讓他突然覺得,怎麼立場對調了?

  以往都是女伴抱怨找不到他人,埋怨他無法陪伴在身邊,希望想見他時就能夠看見他,一天打N通電話給他,可他一向覺得那樣的關係太過黏膩,不愛隨時被人監控的感覺。

  但他現在卻對她做了自己最討厭的事,他……幹嗎這樣?

  「點心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幫你倒溫水。」

  先把他拖到沙發坐下,在他掌心塞了雙筷子,接著走向他辦公桌,拿起擺在上頭的水杯,因為摸到杯子傳來的冰涼觸感發現他喝冰水,對他微微皺眉,直接加入熱水讓冰水變成溫水。

  她關心體貼的舉動,讓魏敬堯的心驀然一陣緊縮。

  突然明白為什麼他這麼小心翼翼——因為沒有安全感,怕她會遠離,原來他先前對待女友們的方式,讓她們沒有安全感,難怪在他落魄狼狽時,全一溜煙跑了。

  遊戲人間的態度,難怪大家表面上愛他,但背地裡卻恨他。

  一股衝動讓他走向她,阻止她繼續裝忙掩飾尷尬的舉動。

  「對不起。」從背後抱住她,靠著她肩膀,輕聲在她耳邊說出自己的愧疚。

  就只有這簡單的三個字,他無法多解釋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道歉,是他超爛的態度,還是他沒有道理她緊迫盯人,抑或……別的?

  「咦?沒關係了……」華巧卉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對她道歉,說了對不起?對哦!「你為什麼說對不起?」

  魏敬堯是不道歉的,她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他這麼珍貴的道歉,而且還這麼莫名其妙。

  「因為我對你發脾氣,我的錯,對不起。」他不應該跟一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女人發脾氣,她從來沒有離開……正因為她從來沒有離開過,當他找不到人時,才會心焦不已。

  「我開完會回辦公室,正想找你去吃飯,但是你不在,沒有人知道你去哪裡,只知道你說拿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你的手機不接,我打了很多通,還以為你不想接我電話。」他緩緩訴說內心的不安。「你一句話都沒說就走,我以為你厭倦我了,照顧我很麻煩,我知道我是個很麻煩的傷員。」

  他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裝可愛,裝無辜,誇張地摟著她,孩子氣地抱怨,反而像一個受傷的男人,低落地訴說心事。

  這個也不是她所知的魏敬堯啊!改走憂鬱路線太讓人心疼了,會忍不住想給他一個抱抱,以至於沒有掙扎叫他不要抱著她。

  「我太焦急,急著想找到你,但是找不到,結果忍不住發脾氣,每個靠近我的人都掃到颱風尾,我的爛脾氣讓所有人吃苦,大概是因為我太依賴你,不能沒有你。」

  這……算是情話嗎?不算吧!華巧卉怔愣了一會兒,告訴自己不要當真了,他還沒恢復記憶,血塊沒有消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巧卉,你對我太重要了。」收攏雙臂,環抱得更緊。

  都抱得這麼緊了,她也沒有反抗掙扎,可他卻在發抖。

  「我只是出去一下下而已,保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不會不跟你說一聲就出去,讓你找不到人,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我沒聽見手機響了,等到後來聽到要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在法國很少用到手機……」

  「好嘛,我答應你,你的電話我一定會接。」不禁心疼,原本就對他溫和的語調注入了女性溫柔,像是安撫情人的口吻,伸手撫摸靠在她肩膀的臉。「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感覺掌心撫著的臉,上下點了兩下。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魏敬堯勾起唇角,揚起一抹詭譎的笑。

  她未如過去兩個月來,一被他纏上便極力掙扎,反而順從地讓他摟著——原來如此,她對這種療傷系的男人沒有抵抗力啊。

  「你去哪了?」理解放手和適度的空間是一回事,但還是要搞清楚,他前腳去開會,她後腳跟著離開是為了啥鬼,還一走就是一整個下午,讓他找不到人。

  「你前兩天突然問起以前的你是什麼樣子,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今天一早才想到,有個東西在家裡,你應該記得吧。」經他一提華巧卉才想起,特地跑回家翻箱倒櫃尋找的東西,是要帶給他的。

  離開他懷抱,牽著他走向沙發,催促著他快點吃點心,接著從她拎來的超大紙袋中取出體積最大的——塵封已久的舊相簿。

  厚厚的一大本份量可觀,她將它擺在沙發上,順勢側坐,正要翻閱時才想到,「還不到下班時間,你忙完了嗎?」

  「忙完了。」因為一開完會找不到她,他就像吃了炸藥,四處盯進度轉移注意力的結果,是讓預定六點才完成的大小事,提著到四點結束。

  那應該是他底下的員工度過最漫長痛苦的工作時間吧。

  「那好。」既然不會耽誤到工作,華巧卉便放心了。「先生和夫人移民瑞士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那時候你人也不在國內,事後收拾工作是我爸爸處理的,你們一家人很喜歡拍照,這一本相簿是不小心留下來的。我爸爸收藏在現在的家,想改天送到瑞士給先生和夫人,但新的生意太忙了,他一起抽不出時間,就這麼擺著,一擺好多年。」

  魏敬堯聞言嘴角輕顫,忍住想反駁的衝動,不是他們一家很喜歡拍照,是他老媽很愛拍,還強迫老爸合作,偏偏他老爸寵老婆,不管他情不情願,硬是強迫兒子參與,滿足老媽的拍照欲。

  照片太多了,多到家裡有一間特別擺放相簿的儲藏室,想必是搬家打包時遺漏,他那個迷糊的老媽應該沒有發現少了一本相簿吧。

  「少爺……不對,敬堯。」她才剛改口,立刻被魏敬堯狠瞪的眼神修正稱呼方式。

  「什麼事?」對於她誤時務地改口,他感到滿意,舉筷夾起一顆鮮蝦燒賣,送到她嘴邊作為犒賞。

  看她張口吃下自己喂的食物,魏敬堯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原來餵食這麼有情趣?以前從來沒有試過,往後絕對要繼續維持。

  「你不記得了,也許過一陣子血塊消失你就會想起一切,到時候,說不定你將不記得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你不會知道你給我多大的勇氣,讓我下定決心。」

  她笑得好可愛……好,是要他眼中很可愛,一副害羞靦腆的模樣,說著他給她莫大的勇氣,讓他忍不住想……慢著!

  他疑惑皺眉,不敢相信地問:「我給你勇氣?真的假的?」

  這跟失不失憶無關,他是真的沒有印象,自己曾經對她好過,對她說過任何一句溫和的話嗎?沒有吧!雖然不想承認,但以前的魏敬堯,根本就是個混蛋!

  「當然是真的。」華巧卉看著他的眼,肯定地回答。

  打開相簿,對他訴說,他在無意間改變她一生的故事,告訴他,她所知的魏敬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第6章(2)  

  深夜時刻,魏敬堯仍未入睡。

  他待在書房內,審視從公司帶回來的工作,兩個月未進公司,許多決策需要處理,很多信件要回。

  當他處理完最後一份MAIL時,已經三點了。

  疲憊地捏捏眉頭,揉揉酸澀的眼,通常夜半工作時,他會喝一杯威士忌犒賞自己,然後沖個澡,把自己拋時柔軟的床上,定時四小時,在早上七點半醒來。

  繞出書房走向客廳,那裡有一個小巧的吧台,收藏他最愛的酒。

  一邊倒酒,一邊看向顯得凌亂的客廳,抱枕並未擺在沙發上,反而在地毯上隨意堆放,魏敬堯看到這情形,只是笑,並未覺得礙眼地上前將抱枕放回原來的位置上。

  以往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允許的,要自己的房子乾淨、整齊,看不出生活的痕跡像一座樣品屋,除了董亦河之外,他從不帶人回來,這是很私人的空間,不允許別人擅入。

  你生來就是要求完美。

  在環視他不復以往的屋子時,華巧卉低沉沙啞的嗓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輕啜一口不加冰稀釋的威士忌,魏敬堯任憑自己神遊,看著親手打造的房子漸漸染上生活感。

  客廳的矮几上,擺著一藍一紅的馬克杯,藍色是他,紅色是她,這對杯絕對不是他的風格,但卻是她的。

  想到華巧卉,他便不禁想笑,她設計打扮前衛,用力大膽,然而個性卻非常單純。

  單純的她,只為他著想。

  他想起傍晚時在辦公室的情景——

  坐在她身邊,看她謹慎地翻開相簿,那慎重的表情取悅了他,讓他不禁笑出聲來。

  翻開相簿第一頁即看見戴著學士帽的他,以及董亦河,他們從大一鬥到大三,直到大四才變成朋友,情比手足的好兄弟。

  「是你大學畢業,出國念碩士前夕拍的。」華巧卉繼續翻閱相簿,一邊解說:「這是你的歡送會,那天家裡來了好多人,都是你的朋友,在游泳池旁開的PARTY,那天玩得很晚,有熱鬧,大家都捨不得你。」

  熟悉的背景是他從小長大的家,他在美國的出生,七歲隨同調職的父親回國,落腳在這座為母親打造的莊園。

  泳池畔種植了一整排玫瑰,每到花期,都是會開出碩大的艷紅玫瑰,散發迷人的香氣,他還記得夜半時分走過池畔,都是會聞到那股香氣。

  但是照片中環繞在他身邊的人,他卻很陌生。

  記憶恢復了,魏敬堯卻想不起這場歡送他出國的PARTY,除了董亦河之外其他人的臉,或者是其中一個人的名字。

  他有跟其中任何一個人保持聯絡嗎?

  十年過去再回頭看當年的自己,他只想皺眉。

  「大家都喜歡你,想成為你的朋友,到現在也是。」

  但是在華巧卉眼中,她卻不覺得他膚淺可悲,正面的態度告訴他,他受人歡迎。

  可他受人歡迎的條件是什麼?因為他有個有錢的老爸吧!

  而他自傲的條件又是什麼?還是因為有個有錢的老爸啊,有什麼是他天生就擁有、讓人喜歡的?

  想到此,魏敬堯不禁冷汗涔涔,像他這種人,巧卉看得上嗎?

  「你做事情要求完美,出門在外也一樣,絕對不會讓自己難看。」她指著他在PARTY中的穿著,白色襯衫配黑色長褲,從頭到腳無一不是名牌,而且還是非常貴的品牌。

  她用這麼好聽的話,「要求完美」來形容他的虛榮。

  「正因為你要求完美,所以你從來不輕易誇獎別人。」華巧卉細細訴說,因為回憶而笑意盈盈。「我頭一回聽你誇獎我,你不知道那給我多大信心,我原本沒什麼信心的,你不經心的鼓勵讓我下定決心,出國念設計。」

  照片一頁頁翻閱,狂歡的男女中,偶爾看見一個瘦小黝黑的身影穿插其間。

  焦距沒對準畫面不是很清晰,但依稀可以看見是個女孩,與派對裡的男女格格不入,她並不是參與派對的人,而在餐檯收拾餐具,補充食物。

  「那是我,那時候快十六歲,初中後就再也沒有長高過,永遠的一五五。」看他視線停留在當年的她身上,華巧卉笑著解釋。

  看著照片,魏敬堯喉頭一陣緊縮。

  他正在狂歡中,而她卻在一旁當服務生,這種感覺差勁透了。

  「我誇獎過你?我不記得了。」這不是假裝失憶,而是魏敬堯真的不記得自己曾經對她好過,連講話都懶,哪有可能?

  他從來不理會不起眼的司機女兒,就算母親對她疼愛有加,囑咐他多加關照,他也嗤之以鼻,不屑理會。

  因為他只跟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大眼美女交往,完全忽略她。出國那幾年,偶爾與母親通話,會聽見母親提起她的近況,他只知道,她十八歲去法國念服裝,不到三年,就完成學業開始實習,做跟時尚相關的工作,她有才華,跟一流設計師合作……他對她這些年來瞭解,就只有這短短的隻字片語。

  「那天大家玩得很瘋,不知道是誰把你的衣服弄髒了,你很生氣,說絕對不原諒那個人,因為你很喜歡那件襯衫。」

  喔,這件事情他倒記得,因為他還蠻愛那件手工襯衫的,不知被哪個冒失鬼潑到紅酒,打壞那晚的心情。

  「那是我做的,學校的作業。」華巧卉笑答,讓魏敬堯嚇了跳。

  「是這件?十五六歲就做出這樣的成品?」他不敢相信地指著照片上自己,十年前的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色襯衫,竟然是她的作品!

  「夫人說你一起以為那是她從哪個設計師工作室買回來的。我念家政系,高一的時候,老師便建議我深造,建議我去念巴黎那間設計學校,我不覺得自己有設計的才能,也一起以為夫人是在安慰我、鼓勵我,直到那一天從你口中聽見,我才真的相信,我大概真的有才能走服裝這一條路吧。」

  「那也不算真正地誇獎你吧……」魏敬堯表面很平靜,其實內心驚叫不已,太意外了,想到不到竟然是在那種情況下誇她,那算誇嗎?

  「但是鼓勵到我了。」華巧卉認定,那種真實的反應是最棒的讚美。「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你一句話,我就覺得勇氣百倍,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敬堯,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改變了我的人生。」

  魏敬堯心情很複雜。

  在這場車禍之前他們沒有交集,他出國前兩人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真正說話的次數不多,他根本不記得曾給她什麼好回憶,甚至斥責過要她離他遠一點,說她礙眼、但她卻……因為他當年一句無心的話,感激涕零。

  「所以你才會一直陪著我嗎?」明明多年未見,但父母一通電話請托,她立刻飛奔而來,放下她努力多年的成果,陪他度過失憶後的茫然無措、「這麼容易放棄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機會,陪著一個失憶又行動不便的人,一待兩個月,除了恩情之外,沒有別的?」

  最最不想從她口中聽見,她順著他、哄著他,都是因為恩情。

  「敬堯,你是個會讓人想親近的人,就算你脾氣不好,很難相處,但是想跟你做朋友,成為你友人圈中一分子的人,多得不勝枚舉。」華巧卉想她所說的大概就是校園中最拉風的那一群人,他們很會玩,而且會對人開惡劣的玩笑,做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情,但被他們傷害的人,還是會抱著想成為他們一分子的想法,示好接近。

  而這群人中會有一個中心人物,必須得到這個人的認可,才能成為群體中的一分子,魏敬堯就是做這個決策的核心人物。

  「我也是。」她不能否認,從以前到現在,都想成為他眼中特別的人,現在的她,正是他很特別、很重要的人,哪怕時間短暫。「可惜我一直都不是有趣的女生。」

  魏敬堯記得華巧卉說自己不是有趣的女生時,臉上帶著微微苦澀的表情。

  酒杯中的琥珀色反映出他的面色凝重,因為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栽得這麼慘,會因為愛情無所適從。

  他被喜歡的人崇拜依賴,因為他一句無盡的話語立定志向,他滿心感動,因為她的崇拜而全身戰慄不已。

  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過,比簽下數百萬的合約還要讓他覺得爽快,希望能這一輩子擁有……她的崇拜依賴。

  但是,這能維持多久?

  握著酒杯的手因為使勁而泛白,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隨手擺在吧台上,顧不得沒清理,他腳步倉促,走向主臥房——她不在這裡。

  腳步一旋,他往小廊反方向走,來到屋中唯一的一間客房。

  輕輕一推,門便被他打開了。

  華巧卉,她就在這裡,安然睡在客房床上。

  魏敬堯無聲走進客房,輕輕落坐在床沿,看著她熟睡的臉龐,不自覺地,原本凝重的表情轉為溫柔。

  「真是單純的……笨蛋,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就算是我,也不應該這麼信任。」伸指撫上她的小臉,心情五味雜陳。

  應該要為對他無防備而開心才是,她跟一個男人同住,卻沒有想到睡了要將房門上鎖,就這麼信任他不會亂來。

  可都兩個月了,他每天都亂來,她怎麼還學不乖呢?這麼單純地為一個不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一句話,牽念多年。

  「這麼笨,我可要好好看著你,不被別人騙走才行。」

  連人帶被,將熟睡的她抱出客房,走向自己的房間,將她擺放在他床上,他動作輕巧,因為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無論他如何纏著她、硬件要她跟自己同睡一張床,她總會在他睡著後回到客房,接著他就會醒來,再把她抓回來,每一天皆是如此。

  快速脫下身上的衣物,躺在她身邊,趁她睡熟,四肢如八爪章魚般纏上她,如此纏抱不夠,再親吻她緊閉的唇。

  「我想了一晚,想到失眠。」魏敬堯捧著她的臉,一吻再吻,將她吻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敬堯……」華巧卉仍睡意不減,對於豆腐被吃光一事感到很習慣了。「你做噩夢啦?乖,那只是夢而已……」話還沒說完,又閉上眼睛睡著了,看來真的很睏。

  魏敬堯不禁失笑,任憑她在懷中睡熟,但是細碎的吻仍未停,一個接一個,落在她額上、臉上。

  「我怎麼這麼喜歡你?喜歡到沒抱著你、吻著你,不得好眠?」忍不住伸指輕點她略圓的臉頰,笑出聲來。「在我身邊也睡得這麼香甜……唔,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立定志向,巧卉,你應該很愛我吧?」

  可無論他怎麼追問,她就是不回答,想想,清醒時她都避開他的視線了,何苦為難一個在他懷中睡死的女人?

  無所謂,反正他已經決定了,要把她留在身邊,留住她所有的信賴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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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22:44:23

第7章(1)  

  匈牙利圓舞曲的和弦音,被掩沒在嘈雜的人聲中。

  但華巧卉的耳朵像是裝了雷達,可以偵測到手機鈴聲的頻率,她立刻對正在說話的設計師抱歉地笑笑,衝向自己的包拿出手機,打開後很慶幸只是短信。

  她慎重地閱讀信息,不用說,會時時用電話、簡訊查勤的人,當然是魏敬堯嘍。

  近來他對她似乎是放心了,不會硬要她待在他公司裡無所事事地陪著他,她可以自由地接外快,到服裝公司打工賺點零用錢,他不會堅持跟著她,擾亂她的工作,大概是因為,他也有工作要忙吧?

  「男朋友?」資深設計師好笑地走來詢問。

  華巧卉驚慌地將手機合上,忙不迭搖頭。「不,不是。」

  但設計師那種曖昧的笑法,擺明了不相信她說的話。

  是啊,難怪別人不相信,她對待魏敬堯的方式,就跟對待男朋友沒有兩樣吧,聽到手機鈴聲就放下手邊的工作,就算沒接到也一定會回電讓他放心,一結束工作便匆匆離開,趕著去見他,討論晚餐要吃什麼,就像是剛談戀愛的小女人。

  「Natasha,我知道你在Raphacel會有更好的發展,你有才華,大膽、創新,Raphael也願意等你,但你現在在這裡,似乎有久待的打算。」設計師微笑對她說,華巧卉對這種對話太熟悉了,這是挖角的序曲。

  「雖然不比你在Raphael的待遇,不過我有自信,在這裡就我肯給你最大方便。」設計師笑著說,將一隻信封塞進她手中。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這幾天在工作室幫忙的薪資,而是設計師開給她的工作合約。

  一瞬間她竟產生了接受的衝動,甚至連合約都沒看就想留下來。

  可她有什麼理由留下?

  離開設計師工作室後,她茫然地走在路上,當她回神時,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魏敬堯的公司大樓。

  她愣住,然後歎了一口氣。

  「唉!」為了魏敬堯而留下,可以嗎?這樣對嗎?

  他們不是情侶,只能算是依存關係,他需要她,而她留下,就這麼簡單。

  等他想起一切,不需要她了,就是她該離開的時候,可是……她真的想走嗎?

  包裡有她回國後收的第N封挖角信,她在法國有工作,通過層層面試、筆試,好不容易才拿到Raphael的聘書,這個時尚圈數一數二的品牌。雖然她在裡頭只是一個打版師、裁縫,但卻是跟一流的設計師合作,可以學到很多,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工作。

  但是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仰望高聳的大樓,華巧卉想到特地從法國來找她的好友Stanley,他說看得出來,她對魏敬堯不是錯覺。

  「怎麼會這樣?噢,煩死了!」把頭髮抓亂,她一邊哀歎的同時,舉步走進大樓,目標:魏敬堯辦公室。

  但是她到時,魏敬堯並不在他辦公室裡。

  「老大在跟研發部開會,有一點麻煩。」像是被狂風暴雨肆虐過的臉,魏敬堯的助理一副隨時都會掛掉的神情,虛弱地對她一笑。

  「好,沒關係,你忙吧,不用特地招呼我。」華巧卉對助理微笑,不想影響對方工作,魏敬堯工作時是非常認真的。「我在這裡等就可以了。」

  「恐怕沒有辦法讓你在這裡等,華小姐。」助理抱歉地說。

  「咦?」她聞言一驚。「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很抱歉!」立刻拎起包打算離開,生怕自己影響到別人。

  「不,你沒打擾到任何人。」其實大家還蠻喜歡她來的,尤其她的存在可以消弭魏敬堯的火氣,讓底下的人壓力少一點。「老大交代,你到了讓你去會議室。」

  華巧卉心想大概是比較輕鬆的工作,他才會叮嚀要她參與吧。

  「好,我知道了,他在哪個會議室?」

  「請跟我來。」見她一臉沒事的樣子,助理不禁心想,這位華小姐還真是搞不清楚,sopush研發部門是公司的機密,每一個人都簽了保密條款。若不是項目小組內的研發工程師,是不被允許參與會議的,更何況是一般行政人員,連旁聽都不行。舉行會議的會議室甚至防竅聽、防攝影,會議開始後禁止自由出入,sopush人稱那一間會議室為「看守所」,當然被押進去開會的員工都是犯人……

  「華小姐,我就送你到這裡,我得去忙了。」助理為她開了門,目送她走進俗稱看守所的會議室。

  「謝謝,辛苦你了。」華巧卉朝他笑了一笑,往會議室走去。

  她躡手躡腳地,小心推開門不打擾正在進行的會議。

  挑了會議室最角落的位子坐下,透過前方的幻燈片光線,可以看見坐在首位的魏敬堯皺著眉頭,長指在桌面上規律地敲著。

  他還不時地看表,一臉不耐的神情是對正在進行的簡報不感興趣,覺得浪費時間。

  華巧卉知道他大概快要爆炸了。

  「住口!我聽不下去了。」果然,她才這麼想沒多久,魏敬堯就冷漠地打斷對方發言。「這就是你們忙了兩個月的成果?這樣的東西賣不出去,我沒有臉給客戶驗收。」

  完全不留餘地的抨擊,讓站在前頭做簡報的項目負責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還是不行嗎?沒有辦法再把程序改良得更為精簡?這與當初客戶簽定的合約內容差距太遠了。

  就算他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也沒有辦法把差距這麼大的成品交給客戶。

  看著桌上攤開的簡報,魏敬堯不禁閉上眼,沉聲道:「出去,全部都給我出去。」

  沒有人敢留下來,魚貫收拾東西後閃人。

  待人都離開後,會議室裡只剩下魏敬堯,他仍閉眼坐在椅子上,眉頭深鎖的模樣,明顯對遇上的事情感到棘手。

  華巧卉不懂他的工作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走上前,伸手心疼地撫平他眉頭上的皺折。

  這雙帶著薄繭的小手,暖得令他露出微笑,暫且忘掉工作不順的不愉快,一把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不准她掙扎地雙手緊摟。

  「下班了?」習慣性地掠吻她的唇,一下又一下。

  每當他不停地啄吻,華巧卉都會覺得他像一隻啄木鳥,她是生病的樹……

  「停。」雖然身體被扣住,不過手可以行動自如,覆住他的唇阻止他再亂來。「你很累的樣子,怎麼了?工作不順嗎?」

  提起工作,魏敬堯表情就垮下來,還歎了一口氣。

  「非常不順……」從不向人吐露工作困難的,他好強愛面子,絕對不會承認工作讓他苦惱無法突破,但是巧卉沒關係,他知道她不會嘲笑他。

  研發部門少了董亦河帶領,技術層面上的瓶頸讓案子陷入膠著,通常遇到這類問題,董亦河有一套解決方式,根本難不了,但卻難倒了他。

  營銷、談判,這個他在行,但軟件技術部分,他完全沒轍。

  於是眉頭深鎖,思索著該不該去把董亦河押來,讓他處理他負責的事務?但少了十年記憶,連公司怎麼成立的都不清楚,讓董亦河來,有意義嗎?

  他能幫得上忙嗎?這一點魏敬堯倒是懷疑。

  「我對管理、談判、銷售很在行,一下就上手,但是研發我就不懂了,只知道一點皮毛。」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又再度歎了一口氣。「這些事情,並不是我在處理的,覺得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好累。」

  華巧卉聞言便理解了,車禍之前,他不是一個人管理這間公司,而是有足以依賴的夥伴在背後支撐。

  「要去找他嗎?」她提出了一個問題。「雖然你不記得,但是應該很在意吧?董亦河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想去看看他嗎?」

  他想,想得要命!想知道董亦河最近過得如何,到底想起來沒?絕對不可以跟那個花癡學妹有什麼。

  其實他不只一次撥給董亦河,但是那個傢伙接到他電話便冷哼一聲,不聽他講完話就掛他電話。

  媽的,掛他電話耶!董亦河你這個混蛋,給我記住!

  「你未恢復記憶,但還是可以處理一些決策上的事情,我想董先生應該也可以,說不定會對公司的事情感到熟悉。」

  「是嗎?」魏敬堯忍不住懷疑,還有一點點心虛。

  董亦河他是不知道,但他的記憶早就恢復了,只是無法告訴她,怕說了,她便不會對他自然地微笑,不會安慰地環抱他的頸子,臉貼著他的臉。

  她大概會像以前一樣,看見他就像森林裡的小動物看見獅子王出巡,驚惶失措地奔走。

  「我不懂你工作上的事情,但大概知道,你不插手研發,那是董亦河負責的部分。既然現在陷入僵局,與其在這裡煩惱,不如去看看董先生,把工作帶給他,說不定他會有印象,可以解決目前的難題。」

  要賭嗎?如果見到小董,發現他熱愛的工作仍無法讓他想起來,兩人見面的模式依舊火藥味十足,那樣的話該怎麼辦?

  其實他不在乎小董能不能記起工作的事情,只要他對待自己不要像個仇人,那就謝天謝地了。

  「也許可以試一試。」他想見好友,還有看看那個花癡學妹有沒繼續纏著董亦河,企圖糊弄他。「走吧,現在就去。」越想越覺得迫不及待,複製一份剛做出半成品的程序和簡報檔案,存入隨身碟裡,拉著她起身,走出會議室。

  「啊?現在?」華巧卉被他的行動力嚇到。

  「事不宜遲,我不想再等。」魏敬堯牽她走出會議室,十指交扣的動作非常高調,音量不大也不小,正好讓辦公室內正在忙碌的員工們聽見。

  牽著她進辦公室,拿了車鑰匙後交代助理事項,便帶著她離開公司,搭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

  「等等、等等,你開車嗎?」不能怪她驚訝,阻止他帶自己走向他的跑車。

  「對。」魏敬堯按下遙控鎖,他的銀色跑車發出解鎖聲,為她開車門送她坐入副駕駛座時,他帥氣一笑。「放心吧,我技術好得很。」

  「你行嗎?你記得怎麼開車嗎?你真的沒問題嗎?」華巧卉不斷地追問,緊張兮兮的神情讓他忍不住笑。

  「你放心,我會開車,就跟玩具車差不多嘛,很簡單。」這當然是故意逗她的說法。

  「這跟玩具車差很多好不好!」她不禁放聲尖叫,看著他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她瞪眼,再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為她繫上安全帶,這麼體貼的舉動讓她都快融化了,但是不對!他是認真的,他要開車耶。

  「我跟你開玩笑的。」魏敬堯為她的反應笑岔氣,逗她好一陣子之後才說出實話。「我技術一流,不用擔心,我已經上路好幾次了。」

  伸手捏了捏她臉頰,他發動引擎,啟動衛星導航,利落地倒車,握著方向盤的模樣輕鬆又自信。

  「希望這台GPS不會導航錯路線。」拍了拍儀表板上的GPS,輸入了董亦河家的地址後立刻顯示最近路線。

  看著魏敬堯意氣風發的側臉,握著方向盤的修長十指,不時回頭來給她一個很帥氣的微笑。

  她的心漏跳一拍,心想著他怎麼回事?行動力這麼果斷,還這麼有男子氣概,跟之前纏著她耍賴撒嬌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華巧卉不解地看著他,覺得他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第7章(2)  

  位於都市以高科技門禁聞名的小區大樓,這裡是號稱一戶上億的豪宅小區。這裡的住戶非富即貴,二十四小時保安,出入皆為高科技,除檢測掌紋之外,還得加上瞳孔辨識,搞得有如電影中調查局般神秘。

  整棟大樓的玻璃皆為特殊材質,只能由內往外看,無法從外窺視,徹徹底底避免被偷窺跟拍的危險,需要絕對的低調以及不要外界打擾,住在這裡準沒錯,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警衛對擋下不速之客非常有一套。

  但是今天,在下班的尖峰時段,這些訓練有素的警衛們遇上了難題,兩名年輕警衛苦惱地看著從大樓內一路打出大門口的兩個男人,猶豫著該不該上前阻止?

  因為這兩人警衛都很熟悉,他們……應該是好朋友……吧?

  「我叫你放開我,媽的!」董亦河揮拳的同時還爆粗口,那是因為太不爽了。

  魏敬堯像只打不死的蟑螂,門鈴按不停,董亦河不理會就是不理會,他在自己房子專屬的工作室裡,坐在舒適的躲椅上,同時操作八台主機,眼前有八個屏幕,分別跑著時下最滸的在線遊戲,還戴著耳機,把遊戲的背景音樂開到最大,掩蓋響個不停的門鈴聲。

  當他以為魏敬堯就要放棄時,突然發現眼前的屏幕由彩色轉為黑色一片,耳機的音樂也沒了,回頭就看見魏敬堯咧開嘴笑。

  他家沒有鑰匙!需使用指紋、瞳孔辨識系統,他是怎麼進入他家大門的?難道他們真的是好朋友?他才會在自己家裡輸入魏敬堯的資料?

  可惜還來不及問,兩個人遇上便火藥味十足,衝動地互罵、扭打、拉扯,董亦河還被魏敬堯從家中拖出來。

  「混蛋,我叫你滾開!」

  一名剛下班穿著超美黑色套裝的女人進入大樓時,正好聽見董亦河粗俗的發言,非常不贊同地皺眉,給予鄙視的眼神。

  「憑你這種花拳繡腿,還妄想打我的臉?」魏敬堯輕鬆閃掉董亦河的拳頭,還挑釁,煽風點火,不屑地自鼻腔發出「嗤」一聲。

  砰——重重一個拳頭直擊魏敬堯挑釁欠揍的臉,打得他踉蹌好幾步,背靠在停在路旁的銀色跑車上。

  「我就打你的臉,怎樣?」成功打到魏敬堯囂張的臉,讓董亦河非常爽,得意地揚揚眉。

  魏敬堯火氣都被挑起了,不應該這樣,他是來「勸」董亦河回公司試著解決問題,來看看他過得如何,記憶有沒有奇跡似的恢復,想起他們十年來的友誼,但答案看來非常明顯,沒有!

  他依舊被討厭,就像是大學時期的針鋒相對,看到對方就想吐口水的痛恨程度。

  這激起了魏敬堯的怒氣,他就這樣被遺忘?徹徹底底地,忘了他們十年來胼手胝足得到的一切,學歷、事業,以及友情……

  在胸口竄燒的不只是怒火,還有男人咬牙和血吞了不肯承認的心痛。

  「你……」需要打破什麼東西來發洩心中的痛苦,他最好的朋友痛揍他不留情,那麼,他也可以!

  「好了好了,你們都冷靜一點!」華巧卉見情況不對,在魏敬堯出手前攔住他。「不要再打了,有話好好說,不要忘了我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要跟他吵架。」

  深思的眼看向董亦河,發現他完完全全回到大學時期的阿宅習性,讓他很不能認同地皺眉。

  他身上那件破洞的舊T恤是怎麼回事?這種東西早就應該消滅了!還有那件藍色束腳運動褲,簡直是慘不忍睹!

  「唔?」董亦河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堆蚊子,狐疑地看看魏敬堯,再看他護在身前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問號。「你誰?轉性了?」

  不能怪他這麼訝異,魏敬堯,自傲囂張,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大少爺,向來我行我素,竟然會因為一個女生的話而不繼續跟他對罵,她叫他冷靜點,魏敬堯就真的冷靜沒有對他的舉動展開報復!

  「既然跟你講道理你不聽,那我只好用逼的了。」魏敬堯決定強硬起來,轉身對一臉緊張的華巧卉說:「你先上車,接下來我會處理。」

  「敬堯,有話好好說……」她眼睛來回看著兩個男人,實在很難相信他們可以和平共處一分鐘,只要一分鐘就好。

  「我保證我會好好說,不過有可能會有危險,你先進車子裡,不會超過五分鐘,我保證,很快。」魏敬堯保證再保證,用微笑安撫,親自為她打開車門,讓她坐上副駕駛座,呵護的舉動一看就知道,他很重視她。

  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魏敬堯轉頭,面對華巧卉露出的溫和笑容在面對董亦河時,轉為深沉嚴厲。

  「你給我上車!」魏敬堯不能忍受好友這樣子。「你把自己搞成什麼鬼德行?」絕對要把這個死阿宅抓去熟悉的髮型師那裡好好打理一番,真是受不了,好不容易才教會他怎麼當一個成熟、帥氣、專業的好男人,一場車禍又把他撞成了阿宅,實在是太令人傷感了。

  「夠了,你到底想怎樣?魏敬堯,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話好說的。」董亦河排拒的意思很明顯。

  連他都想罵三字經了,那個學妹到底跟董亦河說了什麼?為什麼更討厭他了?

  「你以為我愛來找你嗎?公司你有一半的份,就算你不記得,你也有義務瞭解情況。」

  「有必要嗎?」董亦河像負傷的野獸,粗暴地低吼。「我失憶了!我想不起來,反正每一個都覺得我可以糊弄!」

  「廢話,你那麼有錢,不唬你唬誰?」魏敬堯訕笑道。「公司盈利你佔六成,董亦河,你比我還要有錢,你不想瞭解為什麼我甘願讓你多分兩成利潤?不想瞭解自己失去的十年空白,任憑別人糊弄你,你不想搞清楚自己的價值?你該不會這麼愚蠢吧?」

  魏敬堯字字帶刺,讓董亦河不爽地瞇眼瞪他。

  「所有人都騙你,而我可以給你答案。」魏敬堯也不理會他,拿著車鑰匙轉身開駕駛座的車門。「要不要上車隨便你,反正這是你的人生。」

  說完這番話,魏敬堯不等他有任何反應,逕自上了車。

  「怎麼樣?說了什麼?他願意跟我們走了嗎?」一上車,華巧卉便焦急地追問。

  「我怎麼知道?管他的,不上車算了,我把公司賣掉,連同他那一份,反正他根本不想搞清楚自己擁有什麼。」他不在乎地說。

  「你想得美。」董亦河緊繃地上了車,臭臉坐在後座。「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華巧卉發誓她沒有看錯,聽見董亦河說這番話,魏敬堯表情是鬆了一口氣,但他卻嘴賤地用扼腕的口吻道:「那真是可惜,我以為……」撇了撇嘴故意不把話說完。

  「你是怎樣?以為怎樣?」坐在後頭那位仁兄已經被氣炸了,毫不客氣地踹著他椅背。

  魏敬堯沒有生氣地大吼大叫要他閉嘴,反而當做沒事似的,微笑地對華巧卉說:「會不會冷?暖氣這樣可以嗎?安全帶一定要系,來,我幫你。」邊說還邊橫過身子拉過安全帶,為她繫上。「這裡有水,你應該渴了吧?喝一點。」

  完全不被當成一回事被刻意忽略,這讓董亦河心情很複雜。

  「你到底是誰?你不可能是魏敬堯,那個二世子眼中只有正妹,不是林志玲等級的他看不上眼,你吃錯藥了嗎?新交的女朋友跟我看過的類型不太一樣。」

  「等等,我不是他……」華巧卉聞言連忙要否認,她不是魏敬堯的女朋友!

  「你才吃錯藥呢!」

  被踹椅背不生氣,被毆打也不還手,但聽到他這話,魏敬堯是真的火大了。

  「我交什麼類型的女朋友關你屁事?你眼睛才有問題,她哪裡不正?巧卉在我眼中正到翻,比林志玲正!哼,算了,憑你的品味,你不會懂。」

  魏敬堯帶著一絲報復意味,不太爽地發動引擎,將車子駛上道路時,對著後視鏡朝董亦河瞇眼。「我受夠你顆鳥窩頭,搞不好真的有燕子築巢可以挖出燕窩,你是我的合夥人,我死都不會讓你這副鬼樣子踏進我公司大門,決不!」

  兩個加起來年齡快七十歲的男人又吵起來,但是華巧卉卻沒有阻止,因為她嚇呆了!

  魏敬堯沒有否認,讓董亦河誤會他們兩人的關係,等於承認了……他把她當成女友。

  這感覺詭異極了,她的腦子幾乎要炸掉,想著他帶她帶拎董亦河回公司背後的理由。

  忍不住想,是帶心儀的女性見自己最好的朋友嗎?是嗎?不是吧?

  如果不是,只是單純地依賴她需要她作陪,那為什麼董亦河詢問時他不否認?

  哎呀!華巧卉抱著自己的頭,頭痛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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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22:45:21

第8章(1)  

  初春的早晨還有些涼意,華巧卉在踏出快餐店後,拉緊了短風衣的衣領。

  抱著一大袋快餐店早餐,在路口看一下左右來車,一輛閃著大燈的出租車緩緩駛近,她空出一隻手揮了兩下,攔車。

  報上欲前往的地址之後,她隨手拿起快餐店附送的報紙,打發時間地翻閱。

  看見版面上出現魏敬堯和董亦河參與一場公開宴會的照片,兩人各執一杯香檳,表情凝重地似在竅竅私語,斗大的標題下得很糟--

  他們回來了!

  華巧卉不禁笑出來。

  在距離車禍四個月後,這兩位科技新貴、媒體寵兒,又再度躍上了媒體版面,而且還是頭條。她知道,隨著這兩人重回社交圈,在商場活躍,他們的報道將回越來越多。

  沒有細看報道內文,光看相片底下的批注就讓她笑到快斷氣。

  sopush兩大執行長情比手足。

  不,那是照片給人的錯覺,當時他們正壓低了聲音在吵架,還把同行的她支開,以免打起來連累到他。

  她輕咳兩聲後收攏報紙,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出租車將她送到SOPUSH所屬的辦公大樓前,華巧卉付完車資後抱著食物下車。

  早上七點的辦公大樓冷冷清清的,僅有清潔人員正對大廳的大理石地板打蠟,她踩著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繞過剛上蠟的部分,走向電梯,使用掛在脖子上的專屬識別證搭上電梯。

  「華小姐,早。」

  才踏進辦公室,就看見加班到天亮的員工,困難地趴在桌上睡著,聽見她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醒了過來。

  「早,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來,早餐。」華巧卉抱歉地笑笑,從牛皮紙袋中取出一份快餐店早餐,咖啡、蛋堡加薯餅,超高熱量的早餐貢獻讓她得到一個感激的笑容。

  「謝謝,我餓死了。」員工感激涕零地接下,馬上喝兩口咖啡提神。

  「不客氣。」她回以微笑,旋身走過辦公區,走向樓層最深處,特別規劃出來的研發部門,經過掌紋、瞳孔辨識,才被放行進入。

  她踏進了被稱為看守所的研發部,這裡有數不清的計算機和數不清的屏幕,每一台都她沒看過的機型,跑著她看不懂的圖形和數據。

  無論魏敬堯還是董亦河對她講解什麼是Server,什麼是服務器,作用為何,她耳朵都會自動過濾掉這些外星語。

  這是的計算機從來不關機,冷氣永遠冷得讓人發抖,還有這是的工程師幾乎都把主機當老婆抱著睡。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跟你浪費時間?我為什麼不回家抱我女朋友睡一頓好好的覺?我幹嗎把我在把的青春浪費在你這個沒用的人身上?」

  才找到一張空桌把食物放下去,就立刻聽見魏敬堯不爽的抱怨。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虧你是Sopush研發部第一把交椅!」

  「誰叫你接了一個沒sense到極點的爛case?擺明刁難我,沒關係,挑戰嘛,後天提案,『絕對』沒問題,我『絕對』會在提案之前把東西搞定,不過在我搞定之前我不能睡,你也別想睡。」董亦河咬牙切齒地抱怨,隨著暴怒,敲擊鍵盤的力道越來越大,像是有仇似的,但是指令一個接一個敲出,整面屏幕上皆是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碼。

  「啊哈--」魏敬堯不感興趣地打了個呵欠。「既然你能搞定,我在這裡沒有意義,我要回家抱我女朋友了。」

  「不,你必須在這裡。」董亦河停下手邊的動作,很認真地對他說。「你只要一開口,我就想揍你,你可以繼續說話,這麼一來我絕對不會睡著,只會想趕快把東西趕完然後揍你一頓。」

  「你不用等到你東西趕完,現在就可以上,來啊!」魏敬堯被他那口吻激怒了,什麼鬼,他一整晚待在這裡,竟然只是董亦河的提神劑!太過分了,當他是蠻牛啊!

  「早安,吃早餐吧。」華巧卉見他們又要吵起來了,忍著笑拿出食物阻止,高舉著漢堡擋住魏敬堯的視線。「敬堯,你的滿福堡加蛋餐,還有玉米濃湯,冷氣開這麼強,冷死了,快過來趁熱吃。」

  巧卉的聲音,怎麼這麼好聽?

  「你來了。」魏敬堯看見她的臉就笑得開心,明明剛才才一臉怒容對董亦河下戰帖,差一點就要開打,態度轉變之快,讓人想忽略都難。「天氣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一件衣服?你這件深紫色短大衣又是自己做的吧?好看的是好看,可你冷到臉都冰的,這裡冷氣這麼強,你要不要改穿保暖的衣服?別老是做一些好看但不中用的衣服。」

  他叨叨絮絮地碎念著,沒有停止的打算,華巧卉每次被他念都會想,男人一旦嘮叨起來,比女人還要囉唆。

  他溫熱的大掌捧起她的臉,摩擦被凍白的雙頰,企圖給他溫暖。

  囉嗦的魏敬堯誰看過?華巧卉明白他囉嗦的背後是獨一無二的關心,他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

  「我在時尚圈工作,有時候為了美麗,需要付出一點代價。」她迂迴的回答。

  「腰弄斷也沒關係?」他挑眉,一臉的不贊同,雖然沒忘記之前硬跟她去賺外快,瞧見已經很瘦的模特兒硬是擠進不合尺寸的衣服裡,嘴裡還喊著:把我的腰勒斷沒關係!

  「哈哈。」華巧卉乾笑兩聲作為回答。

  外頭天氣很冷,研發部冷氣也開得很強,她的臉和四肢都是冰冷的,但卻因為魏敬堯的舉動而從心暖了起來。

  他真的很在乎她,非常疼惜她,真的……把她當成特殊的女性,關心在意。

  「怎麼這麼早?為什麼不多睡一點,才七點而已,沒必要特地送早餐過來,我可以叫外送,這樣你太早起床,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睡得很好。」華巧卉溫柔笑著回答,拿下他一直在她臉上搓揉的手,把溫熱的濃湯蓋子打開,為他加入胡椒粉,用湯匙攪拌均勻。

  「不辛苦?睡得很好?」魏敬堯用疑問句重複,面色不善地斜睨她的笑臉,「你的意思是我不在家你一個人很好睡嘍?都不會睡不安穩?我不在耶!」

  她一呆,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看見他那張妒意橫生的臉,不禁笑出來。

  「幼稚。」董亦河很不識時務的插話,嗤一聲代表他的不屑,離開計算機走到桌旁,從袋子裡撈出一份蛋堡,邊拿還一邊瞪他。

  「喂,你幹嗎?」因為被罵幼稚,魏敬堯決定讓他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幼稚。「那是我女朋友買給我的,我有說要給你吃嗎?還來!」

  「我付錢總行吧?拿去拿去。」董亦河咬著蛋堡,掏出皮夾取出大鈔,還故意遲疑問道:「巧卉,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你不笨啊,怎麼會做出這種決定呢?」

  「是怎樣?跟我在一起的女人都很笨嗎?你什麼意思?誰稀罕你的臭錢,我沒錢嗎?拿回去。」魏敬堯火大地跟他互罵對嗆。

  「好好好,每個人都有錢,快點坐下來吃,不要吵了,不是還有工作沒做完嗎?快點吃完去工作,不要鬧了,還有人在睡覺,不要吵到別人。」華巧卉對他們幼稚的爭執搖頭歎息不已,心想著怎麼每次自己都會捲入他們爭執之中呢?

  「哼,看在我女朋友的分上,懶得跟你計較……鬆餅不是你的,給我放手!」魏敬堯喝斥一聲,搶過董亦河正想染指的鬆餅,瞪他一眼後把鬆餅遞給身旁的華巧卉,口氣一轉,溫柔道:「你的,趁熱吃。」

  看著手上的鬆餅,再看看身旁狼吞虎嚥吃早餐的他,她的心一片柔軟。

  魏敬堯從來不曾忘了要照顧她,顧及她的需要,甚至幫她搶食物,寧可自己做壞人也不讓她受到委屈。

  他真的對她很好啊,怎麼辦,那真的是對待女朋友的態度啊。

  「快點吃,不可以吵架哦。」華巧卉不禁笑得更溫柔,輕聲叮嚀兩個愛吵愛鬧的男人。

  這回他們倒也聽她的話,坐下來咬蛋堡啃薯餅,一整袋的早餐起碼有六份,兩人三兩下就解決了,還為最後一個薯餅屬於誰而吵個不停。

  「我女朋友買給我吃的。」魏敬堯堅持不讓。「你放手哦!」

  「人家有承認你是男朋友嗎?自稱得蠻爽的嘛。」基於死對頭的立場,董亦河一定要跟他爭。

  這時候她應該說什麼?跳出來否認還是阻止他們兩人繼續互鬥?不,還是不要出聲好了,這時候出聲不對,絕對會被兩人逼著回答,她到底是不是魏敬堯的女朋友。

  華巧卉乾脆不理會他們,捧著一杯熱拿鐵退一步,微笑看他倆吵吵鬧鬧。

  看起來水火不容、見面不到五分鐘就會吵架,但在工作上卻偏偏是好夥伴,合作無間,而且……魏敬堯非常重視董亦河。

  依她對這個大少爺的瞭解,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討厭的人,浪費自己的私人時間呢?就為了董亦河一句,你接的爛CASE,結果我熬夜做個半死,會不會太不公平?

  他便陪著董亦河一夜未合眼,你來我往地針鋒相對,董亦河抱怨他就開始挑釁。

  「其實相處得不錯嘛。」她偷偷掩嘴竊笑。

  雖未恢復記憶,不過兩人在一起就很熱鬧,周圍的氣氛都活絡了起來,尤其,魏敬堯明明就很開心。

  董亦河回到公司並沒有像魏敬堯一樣感到熟悉,一切都很陌生,記不得自己的TEAM,記不得自己一手打造的研發部門。

  是魏敬堯陪同他一起摸索,才讓董亦河抓到感覺,重新掌握研發部主導地位。

  所以嘛,魏敬堯這個人,很悶騷嘛……

  「你在笑什麼?為什麼笑得這麼詭異?」魏敬堯搶輸了薯餅,一臉不快地走到她身邊,拒絕再靠近董亦河那個混蛋。

  「我在笑,其實你很喜歡董亦河,對吧?」

  「我不是同性戀。」他嚴正地否認。「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喜歡他。」

  「鬼才要被他喜歡,我哪有這麼倒霉!」聽見這句話的董亦河也有話要說,不過當然不會是什麼好話就是。

  華巧卉不禁噴笑,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一句話可以歪解至此,還可以吵起來,她也真是服了他們兩個,真不愧是好朋友!她想,就算不記得了,對彼此感到陌生,但相處時那種Bodybody的氛圍,有跡可循。

  「你一定要找碴就對了,被我喜歡很倒霉,你的意思是說巧卉很衰嘍?」魏敬堯超不爽他的說法。

  「你知道?原來你沒我想像中那麼蠢啊!」董亦河一副驚訝的模樣,嘲笑人很徹底。

  魏敬堯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開始捲袖子。

  華巧卉笑不出來了,因為魏敬堯真的發狂了!

  「冷靜、冷靜,開開玩笑而已,他沒有惡意。」立刻擠到他面前拉著他的手,阻止他一邊捲袖子一邊往董亦河走去。

  「他有!」

  「我有!」

  不愧是合作無間的好夥伴,回答的時間很一致,連答案都差不多,等等,現在不是讚歎的時候,而是阻止他們大打出手。

  「好了,別鬧了,你們少說兩句,敬堯,你出來。」華巧卉直接找上她拉得動的那一隻,知道他絕對不會把她的手揮開。

  魏敬堯也不知道自己幹嗎要這麼聽話,她說少說兩句他就閉嘴,她叫他出去就順從地被她牽著走,無視董亦河齜牙咧嘴地挑釁,應該要揍他一頓的,但還是服從巧卉的命令,閉上他的嘴。

  「我知道這種話你不愛聽,但是你已經不小了,敬堯,不要這麼衝動,有話好好說不行嗎?董亦河是你的好朋友,對好朋友不要這樣……」

  他悶產吭聲地任憑她數落,表情看來仍憤憤不平,但其實心裡還蠻愉快的。

  每回和董亦河吵架都會將她捲入是非之中,他逢人便喊她是他女友,一開始忐忑不安,擔心她會拒絕,否認,告訴大家沒有這回事,可她沒有,流露出拿他沒轍的表情,而且對於他摟摟抱抱的親密行為,越來越不抵抗。

  「……你在竊笑什麼?」數落到一半,發現他根本沒有在懺悔,反而還露出像貓偷腥成功的表情,如果是董亦河,肯定會用「暗爽」兩字來形容。

  「沒有。」他立刻收斂竊笑,回復正經。「我在懺悔。」面不改色的說謊。

  不然呢?總不能要他說實話,說想到前幾晚她幫他洗頭,在浴室裡差點擦槍走火的玩鬧,他心猿意馬之餘又感到有點可惜吧?

  說出來肯定被她四寸高跟鞋狠踢!

  「你少來。」華巧卉簡單給他三個字,擺明了不信,可也沒追問,伸手撥他的劉海,神情難掩心疼。「黑眼圈。」指尖點著他眼眶下一圈黑影,語氣是責備的、心疼的,「你一定要好好睡一下。」

  並沒有真正苛責他因為工作,好友而一夜無眠,因為知道他對工作的認真,還有真的很喜歡董亦河這個朋友,儘管他們見面老是吵架。

  「還有一點時間,陪我。」魏敬堯抹了抹臉,但一夜無眠又耗費精神和董亦河鬥,神情依舊難掩疲憊。

  牽起她的手,沒有被拒絕,他不禁微笑,無視一些加班到天亮的員工驚訝的眼神,領她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在門口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

  一進辦公室,他就沒形象地橫躺在沙發上,頭枕上她大腿。

  「我瞇兩小時,兩個小時就好,一定要叫醒我,我送你去工作室。」閉上眼睛前,他一再對她強調,絕對不可以自行離開。「趁這時間你不妨考慮一下,你藏在衣櫃裡的工作合約,有些條件開得很不錯,我認為你可以考慮。」

  華巧卉一愣,低頭看著他,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樣樣說明了他的認真。

  心驀然一緊,她當然懂他這些話的意思他在向自己討承諾,希望自己留下來,所以提起要她考慮工作的事。

  她沒有回答,只是笑笑表示瞭解。

  魏敬堯也回以一個笑容,閉上眼睛小瞇片刻。

  她的手在他短短的發間穿梭,滑過掌心的髮絲觸感柔順,跟魏敬堯的個性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脾氣壞、工作狂,審視工作流程的眼神一絲不苟得讓人害怕,偶有幼稚的一面,但決不會耽誤到正事。

  她眼神放空遠遊,心想著魏敬堯的性格變得更為穩重了,應該是及腦中的血塊漸漸消失了吧,要再找機會讓他去醫院檢查才行,絕對不能再讓他拿工作忙這種借口逃避。

  深深凝望他的睡顏,發現他並未睡得深沉。

  這種感覺很怪異,是魏敬堯,又不像是魏敬堯……一樣會賴著她要她陪伴,但不一樣了,感覺上不像陪著一個小孩,或者是一隻兇惡的流氓犬,不只是幼稚地對任何一個接近她的人低吠,還要她開口承諾留下來。

  「變成男子了……不對,你本來就是男人。」華巧卉看著他的臉,輕歎一口氣。

第8章(2)  

  法國那份工作等了她四個月,前陣子接到Stanley的Mail,信中笑臉稱她是Rapheal歷年聘請過最大牌的員工,還提及了夏季服裝發表會在即,他們正忙得不可開交。

  應該要回去的,告訴魏敬堯實話,她的事業不在這裡,但是卻開不了口,大概是因為,她是真的也想留下來吧。

  這樣對嗎?可以嗎?要是真的決心留下來,多年後他恢復記憶,發現自己要的不是她,那該怎麼辦?

  「唉。」輕撫著他的髮絲,華巧卉歎息再歎息。

  下午六點,一輛銀色跑車停在一棟三層樓高的紅磚樓房前,綠色的籐蔓傾斜的屋頂蜿蜒,爬向陽台將欄杆纏成了一片綠。

  魏敬堯把車子停妥,下了車後走向屋子大門,按下門鈴。

  穿著白色襯衫、黑色窄裙,踩著黑色高跟鞋的年輕女孩為他開了門,接著給他一個甜到可以掐出蜜來的笑容。

  「魏先生,歡迎。」

  看來他這張臉很好認,大概是因為又跟董亦河上報了吧!而眼前女孩這種示好的笑法他一點也不陌生,在車禍之前他經常接收到這種暗示的笑法,但車禍之後——他眼神一斂,拘謹地回她一個笑容,一腳踏進屋子裡。

  「需要什麼東西?送禮?或者買給自己?我可以幫您介紹。」

  「我來找一位華小姐。」一踏進來即看見與溫馨屋宅外觀不同的接待室,裡頭擺了許多玻璃櫥窗,櫥窗裡儘是一些造型奇特的擺飾,走近一看,上頭的標價全朝下。

  這種把價格藏起來的方式,代表這裡的東西價格都貴得嚇人。

  「華小姐?」接待的女孩一頭霧水。

  「Natasha,我來接她的。」這才想起她工作時,人人都喊她Natasha。

  「她還在跟設計師討論工作,請稍等一下。」

  魏敬堯發現一提到大名鼎鼎的Natasha,接待女孩的表情都不一樣了。

  怎麼說呢?有一點崇拜,有一點敬畏,大概是因為Rapheal這個號稱時尚圈最具代表的設計品牌吧,連他都有套Rapheal出品的西裝,不是他要說,有夠貴!

  接待的女孩轉身走向結賬櫃檯撥了一通電話,只花約十五秒時間便結束通話,抬頭對他微笑,「魏先生,Natasha目前還走不了,設計師請您到工作室等待,請跟我來。」

  他微笑地尾隨她踏上迴旋階梯,臉是笑臉,但心裡卻很火大!

  什麼?還不能走,早上十點到現在,明明說五點就可以結束,現在都六點了耶!

  他很想對拖延巧卉時間的人大發脾氣,不過不行,因為……

  「我認為再短個零點五公分會比較符合設計……不,不行,這個垂綴度在走動的時候線條不夠自然流暢。」

  一踏進工作室就聽見巧卉的聲音,比一般女生低沉、沙啞,手上拿著不知名的東西正在模特兒身上的衣服做記號。

  嗯……那應該不能稱做為衣服,只是一塊披在人身上的布。

  「沒錯,我就是要這樣的效果,太好了,Natasha,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設計師顯然對成果很滿意,不住地微笑。「遇到跟自己一樣對事物堅持完美的人,真是太好了,真希望跟你一起工作。」滿意到頻頻釋放挖角的訊息。

  「有機會的話……我今天就待到這裡。」華巧卉笑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親吻彼此的臉頰,法式的Saygoodbye,回頭拿包時正好看見魏敬堯。

  他一臉神采奕奕,身上的深灰色西裝讓他看起來非常完美,頭髮往後梳,一點也看不出他今天只睡了兩小時。

  他笑了,讓她不自覺地也跟著笑。

  「說我要求完美,這個指控真是太不公平了。」魏敬堯走向她,親暱地點了點她鼻尖。「剛才我聽見什麼?哦!這長度要再短個零點五公分,才符合設計本身……」他誇張地學她的口吻還有低啞的聲音,當然一點也不像,擺明了戲弄她。

  「你很閒啊?」她又羞又氣,狠狠捏了他的腰一把,「吵死了。」

  「噢。」魏敬堯哀叫一聲——其實不痛,他還是接收不到痛覺,連跟董亦河那傢伙互毆也不覺得痛,否則打架從來沒有贏過的他,怎麼可能每天跟董亦河打來打去?

  現在叫兩聲給她聽,當然是因為情趣,情趣懂不懂?

  「不好意思,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華巧卉避開他促狹的神情,力持鎮定。絕對不可以中了他的計,對他可憐兮兮的「噢」感到心疼,問他是不是真的會痛……可惡,這傢伙真的很討厭!

  「慢走,魏先生。抱歉耽誤你寶貴的時間,我這就把Natasha還給你了。」設計師促狹的眼神來來回回地看著兩人,還曖昧地對華巧卉揚了揚眉,明顯地就是把兩人湊成一對。

  「就等你這句話了,bye!」魏敬堯真覺得這個設計師太上道了,給她一個微笑後招搖地牽著華巧卉的手,雙雙走出這位設計師的工作室兼販賣展示間,他腳步很快,一副急著離開的模樣。

  「你在趕什麼啊?」華巧卉被弄得哭笑不得,她不及他眼長步伐大,下樓梯時踩空一階,幸好他及時回頭扶住她,接著乾脆摟著她的腰,半提半抱地將她「拎」到一樓。

  先前接待魏敬堯的那位年輕女孩看見他倆的動作,眼睛都瞪大了。

  「趕吃飯,我預約了餐廳。」魏敬堯無視別人的存在,眼中只有她,管別人用什麼眼光看他,他就是想對她特別。

  「你怎麼早上沒跟我說這件事?幹嗎特地去餐廳吃飯?」華巧卉覺得他很奇怪地問。

  兩人出了紅磚房,走向車子時正好與一名容貌姣好、身材修長,穿著及膝白色軍式短大衣的紅髮女郎錯身而過。

  「說了就不是驚喜了。」他神秘地笑。

  紅髮女郎聞言一驚,原本正要按門鈴走進店裡頭,但聽見魏敬堯的聲音進錯愕,不敢相信地回頭。

  「驚喜?你不用工作嗎?不用開會?不用陪……盯著董亦河以免他逃走?」不能用陪這個字,他會嚴正否認他絕對不是。

  「他沒有你重要,巧卉。」他低低笑道,摟著她的肩膀走向座車,親自為她開車門。「生日快樂!」說完快速啄一下她的唇。

  華巧卉呆掉。「咦?你怎麼知道?」啊,對,她的生日就是今天!她都忘了,可是他卻知道,怎麼知道的呢?

  喜悅的泡泡不停冒出,這真的是驚喜,尤其看他神秘地笑,從車子裡取出一瓶綁著藍色緞帶的紅酒。

  「媽告訴我的,這是禮物。」

  「紅酒,咦……是我出生的年份!」不是包裝精美的玫瑰,而是一瓶二十五年的曲藏紅酒。「這是我們的晚餐酒?」

  「是,不過不是一瓶,而是兩箱。」魏敬堯伸出兩根手指頭,很滿意看見她驚訝不已的神情。

  「你打算把我灌醉嗎?」

  他不禁笑了出來,「不,今年只喝一瓶。」

  「今年?」她困惑不已,如果只打算喝一瓶,為什麼要買兩箱?

  「沒錯,每年你生日,我們都去餐廳吃飯,開一瓶你出生年份的紅酒慶祝。」解釋的同時順道預約她之後的每一個生日。「何況我挑這款酒,不只是因為你的出生年份,還有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

  魏敬堯別有深意地笑,告訴她,「這款紅酒的風味,是你。」

  不打算告訴她,他十年前喝到這款酒時只想皺眉頭,但三年前父親送他一瓶,邀他一同品嚐,一喝下去頓時驚為天人,平淡溫和的口感卻有豐富的層次,超過二十年的熟成,讓原本難以入口的紅酒變得順口,讓他愛不釋手。

  「非常好喝,我想一年喝一瓶,一定會覺得這款酒一年比一年好喝。」看著她酡紅的小臉,他情難自禁地捧著她臉頰,喉頭滾動。「我想我也會發現,我一天比一天……」

  「魏敬堯!你怎麼在這裡。」

  ……愛你。

  是誰破壞他的告白?媽的!

  「你還是認不出我嗎?」

  這個聲音,很像在哪裡聽過?

  魏敬堯回頭,看見一個把頭髮染成漂亮磚紅色女人,她皮膚很白,臉是完美的瓜子臉,大眼睛,身材高挑,修長美腿穿著及膝長靴,身上那件白色短大衣超適合她,看起來超完美,就像是——他以前會交往的那種美女。

  「你是?」他瞇眼看著打斷他的告白的程咬金,故作不解。「似曾相識,也許見過你,但是抱歉,我不記得了。」

  怎麼可能不記得了?眼前的女人曾是他的女友,他曾經在市中心租了一間一房一廳的小套房給這個女人,偶爾他會去那裡過夜,不過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為了他不願意買一隻Tiffany&Co的鑽戒給她作為訂情戒指,指控他讓她在姐妹面前丟臉,於是他們大吵了一架,然後分手。

  其實送一隻鑽戒給女友沒關係,只不過是一隻Tiffany,但不願讓女友誤會,送了戒指就代表他想結婚,打算定下來。

  「我們見過嗎?」

  魏敬堯裝傻,其實他記得,記得眼前的女人在他車禍後曾去探望過他,跟其他他曾交往、吃過飯的女性們爭執,誰才是他的正牌女友,誰才該留下來。

  不過在他展現出連五歲小孩都能贏他的遲緩反應之後,那些為了他大打出手,口口聲聲說比任何人都愛他的「正牌女友」們,全都溜走了。

  尤其是眼前這一位,打得比誰都凶,逃得比誰都快。

  「我以為你會想起來,然後會來找我,我一直在等你。」她故作傷心,拿出Burberry的手帕拭眼淚。「你還是都沒想起來嗎?我去看過你。」

  他還真是一點也不想記起跟她有關的一切!想起被逼婚的過去。

  「我真的不記得,抱歉,我還有事。」如果要送戒指的話,還真想挑只送給巧卉,只是如果他買了,她會不會覺得他急著想綁住她,想定下來?

  那看來不能挑鑽戒,白金對戒似乎可行,而且不會太招搖……魏敬堯一邊盤算著,一邊幫華巧卉開車門,把活色生香的大美女擺在一邊。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座。

  「你幫她開車門!」紅髮女郎花容失色,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魏敬堯怎麼可能幫人開車門,他才不來紳士這一套,而且愛遲到,老是為了工作忘掉和人有約——對,工作!

  看了看腕表,現在時間是六點二十分,六點二十分耶!他出現在離他公司四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接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去吃飯,他竟然在上班時間開溜?

  魏敬堯沒有再理會她,把她當成隱形人,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絕水塵而去。

  紅髮女郎看著車子呼嘯離開,不敢相信他真的將她丟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22:46:14

第9章(1)  

  在燭光輝映下的小臉,欲迎還羞。

  「祝你生日快樂!」隨著他越來越高亢的生日快樂歌聲,低垂的小臉染上一層淺淺粉紅,難掩喜形於色,一臉想逃但又捨不得離開的樣子。

  魏敬堯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原來認真地幫一個人過生日,看見她感動快樂的表情,會讓那個自己感到開心。

  沒有上百枝玫瑰,沒有華美的珠寶首飾,就一瓶她出生年份的紅酒,一頓美味的晚餐,一個十寸的巧克力蛋糕,雖然簡單普通,但真正用了心。

  「巧卉,生日快樂。」中英法三種版本的生日快樂歌都唱了一遍,每唱一遍她的臉就紅一分,隨著他歌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招搖,注視的人越多,她也越害羞。

  餐廳裡其他客人紛紛響應,以往約會魏敬堯不愛被人盯著,因為那讓他覺得被貼上標籤,所以總大手筆地包下餐廳和女伴約會,但是現在,他覺得被貼上標籤也不錯。

  「謝……謝謝……」華巧卉眼神朦朧,嘴角不自禁地上揚,心跳得很快,體溫一瞬間升高,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感動得心防潰不成軍。

  他幫她慶生,就他們兩個人,沒有大肆慶祝邀一群人辦Party狂歡,讓其他人模糊了焦點,就兩個人,他只看著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低頭,就看見她從小吃到大的巧克力蛋糕,小時候魏夫人常常買給她吃,是她的最愛,去法國後只要回國,一定會去買一個小一點的來犒賞自己,但眼前的蛋糕是十寸,她想,他大概特別去訂購帶來餐廳,請店員在他們吃完晚餐後送上來的吧。

  在晚餐時喝了半瓶紅酒,雙頰已酡紅,以為今天就慶祝到此,想不到還有蛋糕,以及他親自演唱的生日快樂歌,他甚至特地為她學法文版。

  驕傲自負的魏敬堯如此用心討好,他是從來不討好任何人的,卻為她做了這麼多。

  「你法文版唱錯好幾個單詞,誰教你的?」華巧卉故意挑毛病,以為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心不失速得這麼快。

  「網絡上學的,我也很想學得標準一點,可問你的話就不是驚喜了。」魏敬堯輕笑,手橫過桌面握住她的,笑道:「那不然你教我?我每年都唱給你聽。」

  對上他凝望自己時專一的眼神,心重重一沉,暗歎:完蛋了。

  他在向她預約往後的每一年生日,用這麼直截了當的方式向她討承諾。

  真糟糕,他真正想要討好一個人,會讓那個人萬劫不復。

  「你生日的時候,我會唱給你聽……」完了、完了、完了,華巧卉,你在說什麼?他生日是明年耶!這、這、這樣對嗎?

  魏敬堯聞言不禁笑咧了嘴。「你記得我生日?」一副笨蛋的模樣,讓人一看就知道他開心得不得了。「明年我生日,一定要唱給我聽,一定要。」原來被人記起生日的感覺這麼爽啊!不過如果她忘了呢?

  唔,他大概會像以前交往過的女友那樣,被忘了生日便大發脾氣,覺得她不關心他……唉,正因為是在意的人,當然也希望對方同樣在意自己。

  「壽星要許願,通常是三個願望,不過你想多許個也沒有問題,小天使會幫你達成。」

  「哪來的小天使?」華巧卉撲哧一聲笑出來,看他認真的眼神就知道,他口中的小天使指的是他自己吧!

  「我說有就有,快點許願。」他是很認真的,希望她開口向他討些什麼,最好是戒指,他馬上就帶她去買!

  看著眼前的蛋糕,上頭插了一支問號的蠟燭,代表了年齡不詳,她忍不住為他瞭解女人心而笑,抬眼睨他一眼。

  這一眼,讓她被他深邃專一的眼神鎖定,他眼中映著她的身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從小就視為白馬王子的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這種感覺像是中大獎一樣,開心興奮之餘卻忍不住想著,真的嘛?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日子過得太幸福、太快樂了,以至於忘了一開始留在他身邊的原因——失憶。

  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來了呢?

  「在猶豫要許什麼願嘛?」魏敬堯見她猶豫,不禁笑道:「你可以許一百個、一千個,」只要他能做到的,都會幫她完成。「不過要說出來,不說出來願望不會實現。」

  華巧卉回過神來,看著他帶笑的溫柔臉龐,不禁笑出來,聽他這麼說馬上理解,凡是她許下的願望,他都會為她達成。

  「不需要那麼多,我的願望只有一個。」她搖頭輕笑。「你現在很好,幾乎已經恢復正常生活了,我只有一個願望……希望你可以恢復記憶,記得你忘掉的人、事、物,回到原本的生活,我希望你過得更好。」

  她的聲音很小,但一字一句卻聽在魏敬堯耳中,傳進他心底。

  笑容不禁僵硬,內心浮現對她的愧疚。

  四個月來朝夕相處的生活,她一直擔心他,陪著他、照顧他,他以為現在這麼幸福已經夠了,她仍覺得不夠,還是希望他恢復記憶,希望他更好。

  「董亦河說以前的我,是個難相處又惹人厭的傢伙。」喉頭乾澀,他試探地詢問,「如果我恢復記憶後又變成那個討人厭的傢伙呢?如果我想起以前之後忘了你呢?你不怕我討厭你?」

  拜託,告訴他沒關係,她會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直到海枯石爛……魏敬堯在心裡乞求。

  然而——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華巧卉給他一個無奈的笑容。「只要你過得好,那就好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老是說這樣的話、老是這麼悲觀?難道就算被他遺忘也沒有關係?這陣子以來她對他的好,除了恩情、同情之外,沒有別的?

  魏敬堯不願相信,那些擁抱和親吻,他親密佔有的舉動,沒有讓她有別的感覺?

  難道她……沒有一點點動情?

  「那你呢?」他不禁變了臉色,眼神佈滿憂慮,握緊她的手像是她隨時會遠離。「就算我忘記你也無所謂嗎?不會覺得難過?為什麼你願意一直陪著我?難道對我沒有一點點感情?巧卉,我要你留下來,我真的很愛你。」

  聽見他說愛她,又一次,輕而易舉地脫口而出,但華巧卉開心不起來,反而苦笑。

  「敬堯,你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對不對?」

  他頓時沉默,看著她的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腦中的血塊並未消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如果有一天血塊完全消失,你恢復記憶了,然後想到失憶的這段時間,你以為自己愛上了我……我不想你後悔,不想你難受。」

  她在說什麼鬼?開玩笑對吧?

  不,巧卉從不開玩笑,這個女生的個性有點小認真,從來不說謊,所以說……她不相信他真的愛上她,因為他腦中的血塊未消失,他未恢復記憶,他對她的感情、他說愛,是因為血塊壓迫大腦造成的錯覺,所以她不相信。

  魏敬堯也不敢相信,他難得的真心,唯一的特別對待,不被當真。

  現在才發現,他怎麼這麼愚蠢?

  怕說了恢復記憶她就會離開,沒說實話的後果,就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真心,被當成了「錯覺」。

  不,這絕對不是錯覺。

  「巧卉,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訴你。」他神情認真,打算就此告訴她實情。

  他早就恢復記憶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都是……騙她的。

  巧卉會原諒他媽?他撒了這麼惡劣的謊,只想把她留在身邊,她會原諒他吧?會吧?她是這麼善良的女孩子,沒有心眼,她不會生他的氣太久,會原諒他的情有可原,對吧?

  「我其實……」

  就在魏敬堯打算全盤托出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可惡,不理它!

  「其實我……」

  「你不接電話嗎?」華巧卉指了指他擺在桌上的手機。「是董亦河吧,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不會打電話給你。」

  沒錯,這是那個混蛋設的來電鈴聲,跟董亦河見面就鬥個不停,以董亦河對他的厭惡程度來說,決不會在下班時間打電話騷擾他。

  「快接吧,吵到別人了。」她催他快快接電話。

  於是他聽話地接起。

  「你死去哪?出大事了,還不快點回來!」董亦河的咆哮聲大得連華巧卉都聽見了。

  「你不能處理嗎?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魏敬堯皺眉,覺得董亦河是故意找碴,明知道他今天要幫巧卉慶生,還特地來搗亂。

  「又不是我的問題,我要怎麼處理啊?你小孩的媽帶記者到公司來找爸爸,公關擋都擋不住,你快點回來收拾爛攤子!」

  「小孩?我的嗎?確定?」不是故意要說這麼混蛋的話,而是他向來很小心,絕對不會讓女方有懷孕的可能,況且……如果真是他的小孩,那麼車禍後這四個月,他小孩的媽跑去哪了?直到他近兩周頻上報道後才漸漸有動作,這讓人不起疑心都難。

  「你問我,我問誰啊?一個叫怡晴的女人,好像是模特兒,說有你小孩五個月了,你有印象嗎?」

  「怡晴?蕭怡晴?懷我小孩五個月?屁啦,我去年七月就跟她分手了,最好小孩會是我的,你當我蠢蛋嘛?告訴她,如果是我的小孩我一定會負責,親子鑒定若不是,我會告她譭謗!」憤憤不平地結束通話,他心想著簡直就是來亂的,他沒空理會這種無聊事。「巧卉,你聽我說……」

  從小到大,他沒有這麼緊張過。

  大學時代表董亦河與美國知名人口網站公司談買賣時,也沒有這麼緊張過,申請紐約大學面試時,他甚至自信滿溢,一副「你不錄取我是你的損失」的態度。

  但現在,魏敬堯緊張到掌心冒汗,握著方向盤的手不住打顫,他幾度轉頭想跟副駕駛座上的華巧卉說話,但一開口就被打斷。

  「小心開車,專心一點。」

  於是回程的路上一徑的沉默。

  他說了,承認自己已恢復記憶,她震驚、不敢相信,接著是欣喜,但她一個問題丟出來——

  「什麼時候的事?」

  他的回答讓她的笑容僵硬,不自然地說:「我的生日願意實現了嗎?」

  沒有大吵大鬧地指控他欺騙,沒有任何一句責備,只是沉默,無語。

  魏敬堯沒想到,華巧卉對他無言沉默,會是這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比對他發脾氣還要讓他自責。

  她溫順地讓他送回家,因為公司仍聚集了兀鷹般的記者,搶著採訪他,詢問他對緋聞的看法。

  回到他的住所,兩人雙雙下車,一前一後地走進房子裡,她不說話,不過有回頭看他一眼,然而他無法從她的表情猜測出心情。

  她是不是在生氣?

  「巧卉。」他拉住她手臂。「我……我很抱歉。」

  滴鈴鈴——他的手機響個不停,響得他心煩氣躁,今天怎麼回事?總是在他要講正事的時候打斷他,就不能不要壞他好事嗎?

  火大地把手機抄起拒接,隨手丟到沙發上,反正還不就是記者,他接聽這種電話要做什麼?

第9章(2)  

  華巧卉茫然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對自己露出愧疚的表情,她覺得……荒謬。

  他騙她的,他早就恢復記憶了,在出院的第十天,一個夜半驚醒的時刻,全部都想起來了,沒有一點點遺漏。

  為什麼隱瞞?因為他不想失去她。

  所以這四個月以來,他如小孩子般幼稚的舉止,都是為了欺騙她而演的戲嘍?

  對啊,華巧卉,你怎麼可以這麼盲目?就因為是你從小就憧憬的人,所以不曾懷疑過。

  難怪他這麼快便熟悉工作環境,沒幾天就駕輕就熟,她還以為,那是因為他潛意識對自己的工作有責任感。

  怎麼可能?董亦河不過失憶十年,至今仍無法帶領一個部門,還未習慣自己主導的地位,魏敬堯這個完全失去記憶的人,卻適應得這麼快?

  「我知道說得再多都是借口,可是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捧著她沒有表情的小臉,魏敬堯頓時害怕得不知所措。

  華巧卉看著他,想著自己應該要微笑安慰他,說她沒有生他的氣,但是她笑不出來。

  她當然生他的氣,但是被耍得團團轉的人,只有她而已嗎?

  「夫人幾乎每天打電話給我。」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每一天問我你的狀況怎麼樣、生活過的如何、適應得怎樣,擔心你擔心得不得了,你知道嗎?我很小就沒有媽媽,我很羨慕你,羨慕得要死,有一個這麼愛你的母親。

  「夫人每天問我你記起了多少,每一天我都得苦笑回答她,你什麼都沒想起來……你騙了我,也騙了一直為你擔心的母親,你騙了所有被你遺忘而難過的人。」

  她平鋪直述的語氣讓人憂心,沒有表情,沒有任何情緒,而這樣的指控卻深入魏敬堯心中,令她愧疚不已。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巧卉就如他想的一樣,永遠不會對他生氣,語氣仍是這麼溫溫軟軟的,但就夠讓他難受得快要不能呼吸。

  他情願她罵他,對他大吼大叫宣洩她的憤怒,而不是這樣,似乎對他絕望了。

  「不要這樣,巧卉,求求你不要這樣。」感覺像斷了線的風箏脫離他掌心,隨風遠去再也抓不住。「我很抱歉我騙了你,讓你過了一個這麼爛的生日,我……一直在找適當的時間告訴你,可是我怕說了,你會走。」

  「你就是這樣子,我已經不知道可以相信你什麼了。」華巧卉聞言笑了,笑得虛無縹緲。

  「巧卉……」欲說些替自己挽回頹勢的話,但擾人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他不禁低咒數聲,打算不予理會。

  「去把事情處理好。」她推開他的手。「給人一個交代。」

  魏敬堯跪在她面前,不顧她的推拒拉住她的手,急急地道:「我保證那不是我的小孩,我保證我沒有……」沒有什麼?沒有碰過那個挺著肚子上門找小孩爸爸的女模特兒?

  華巧卉清澈的眼神說明了她瞭解,嘴角微微上揚的苦笑代表了她的難受。

  不能否認的過往,如果不曾碰過對方,怎麼可能讓人有機會咬住他不放呢?

  深深地懊悔,後悔過去的荒唐造成現在的情況,他愛的女人不相信他,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這件事情不好好處理,會影響你和公司的形象,你一定得出面,不可以待在這裡,快走。」她再度鬆開他的手,催促他快快離開。

  魏敬堯當然知道他得盡快找公關討論,找律師召開記者會發表聲明,但是他現在不想走,怕這一走回來後,她就不見了。

  「巧卉,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你……不會走吧?我回來你還會在這裡吧?」沒有得到她明確的答案,他不走。

  聞言,華巧卉略略抬眼,視線總算對上他的,看見他焦躁不已的眼神,輕輕搖頭,微微一笑。

  「你是魏敬堯,你不需要我,你需要的不是我。」

  沒有答應他會留下來聽他解釋,她的回答讓魏敬堯明白,她對他有多失望。

  長達三十六小時的危機處理,好不容易才讓事件落幕,還魏敬堯一個清白,順道解釋車禍造成他失憶短暫喪失,現在已記起過去的一切,也記起車禍醒來後的人情冷暖,笑稱車禍後自己變了一個人,未澄清謠言的原因是想與過去的自己劃清界線,因為他正在談一段「真正」的感情。

  「就算魏敬堯變成一個需要人照顧一輩子的廢人,仍不離不棄的真感情。」順道諷刺了那些在他最落魄時放棄他的女友們,別再打電話給他了。

  當他在公司忙碌地處理這些事情時,華巧卉沒有出現,以往若他得住在公司裡加班,她會送宵夜、送早餐,親自送到公司關心他以及關心所有人。

  「老大,華小姐怎麼沒來?難道她……生氣了?」

  不只一個員工問他華巧卉為何沒有出現,他只能回以苦笑。

  「哪個女人的男友遇到這種事情不會生氣?你告訴我!」雖然苦笑著這樣回答,但他隨即想到——她從來沒有真正地回應,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因為不踏實吧?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真正的感情,還是血塊壓迫造成的錯覺。

  他不只一次打電話給她,想聽聽她的聲音,但她始終不接。

  處理完所有事情後,魏敬堯倉促回到家,一踏進家門就知道,不一樣了。

  地板乾淨,客廳整整齊齊,抱枕放在沙發上,不若前幾天亂丟在長毛地毯上,桌上沒有大紅和深藍的馬克杯組,乾乾淨淨的桌面亮得像是鏡子一般。

  杯子呢?他和巧卉一起挑的杯子呢?跑去哪裡了?

  他站在整潔得像樣品屋的房子,一瞬間不認得了,這是誰的家?怎麼這麼沒有人味?

  地板上應該要散落很多抱枕,還有幾本丟在地上的雜誌、書報,而且怎麼沒有聲音?他在房子裡團團轉這麼久了,為什麼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房間裡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人呢?不,不可能,她不會不說一聲就離開,不會的!

  她會不會在閣樓幫他縫紉合身的西服?對,她常常在那裡,應該在那裡!

  走過客廳,經過廚房,在小廊最深處的陽台拉下通往閣樓的階梯,階梯沒有放下來,他應該知道的,她不在上面,但仍保持著最後一點點的希望,希望她會奇跡地出現在這裡。

  沒有,她不在這裡,她留在他房子裡唯一的痕跡,是這架留在閣樓的縫紉機。

  任憑沮喪將他淹沒,魏敬堯坐在閣樓地板上,懊惱地抱頭低咆。

  「啊啊啊啊——」發自內心無法言語的懊悔。

  這一刻總算明白,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真的走了,沒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語,就這樣走了。

  要去哪裡找她?她在哪裡?他只知道法國,然後呢?地點?

  想找她回來,但該怎麼找?

  她什麼話都沒留,代表對他真的很失望!

  開開心心是很好,但人生不是只有開開心心而已……

  說謊的代價,大得你付不起。

  父親早就警告過他了,但他錯失了表態的機會。

  掏出手機,他凝望了很久很久,最終找出父母在瑞士住所的電話,撥號。

  「媽,是我。」

  「哎呀,給你想到了,怎麼會打電話來呢?」魏夫人的聲音傳來,帶著驚喜和關懷。「最近好嗎?身體怎麼樣?」

  魏敬堯閉上眼睛,想起華巧卉說的話,反省自己。她說的沒錯,她應該要狠狠罵他一頓的。

  罪惡感來襲,他真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人,世界上只有兩個女人真正擔心他、為他著想,可他全騙了,其中一個還是他的母親。

  為了留住一個人,騙了身邊所有人,這種事情可以被原諒嗎?

  「媽。」他喉頭乾澀,難掩懊惱愧疚。「對不起,我搞砸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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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2-15 22:47:16

第10章(1)

  春天的巴黎,氣候仍寒冷,呼出口的氣體成了白煙。

  在下午四點的時候,打扮前衛的東方女子走出了Raphael所在的大樓,在迴旋門前與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男人談笑,道別時兩人擁抱,親吻彼此的臉頰。

  華巧卉站在公司門口,目送合作多年的頂尖男模。

  回頭望有著古典石砌拱門的Raphael,時尚界最崇高的指標,她回來了,在離開四個月後回到這裡,巴黎,這個看似悠閒但又忙碌無比的城市,她很快地適應這裡的節奏,才回來不到一周,立刻被要求加入今年的秋季發表會企劃,協助Raphael第一設計師創作出今年秋冬流行元素。

  僅有五個月的時間籌備,不停開會、不停討論,打不完的版還有做不完的衣服,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夢想達成了,心中卻有一個角落,空空的。

  沿著石磚地緩緩走向時尚名店聚集的街頭,看著美麗櫥窗內,擺放漂亮的當季服飾、鞋子,配件等等。

  她的腳步停留在Raphael門市門口,看著櫥窗內擺著一雙黑色細跟高跟鞋,鞋跟起碼有四寸。

  不禁看著腳下她上周回巴黎立刻去買的PRADA,一瞬間回想,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穿起了高跟鞋?

  「巧卉。」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華巧卉不敢相信地抬頭,玻璃櫥窗倒映她驚訝的臉,以及站在她身後,那個擁有溫暖笑意的婦人。

  詫異地回頭,看見熟悉的溫柔臉龐。「夫人,您什麼時候來巴黎的?」驚喜完全掩飾不住。

  魏夫人微笑,白色風衣襯得她五官高雅,朝她伸手。「剛剛到,來找你喝茶,有沒有空?陪我聊聊天。」

  看著魏夫人的小臉,華巧卉頓時明白,夫人遠從瑞士來巴黎找她,為的不是別人,而是魏敬堯。

  笑容不自覺地消失,愁容浮現。

  魏夫人不禁笑出來。「怎麼這個表情?看到我不開心嗎?」

  「夫人,我知道您為什麼來。」她輕歎一聲。「沒有必要這樣,真的。」

  「有沒有必要,我自己清楚,我大老遠來找你,想聽的不是這個。來,上車,我們好好聊一聊。」魏夫人不由分說,拉著她坐上一旁等待的房車。

  車內寬敞舒適,空調調整到最舒適的溫度。

  華巧卉看著魏夫人,每一次都覺得她美得驚人,氣質、舉止皆優雅,從容不迫的模樣,唯一一次見她花容失色,是魏敬堯車禍,導致失憶那時。

  「夫人,您是特地來等我的吧。」華巧卉開門見山地問了,知道不可能這麼巧會在巴黎街頭偶遇。

  「是啊,聽敬堯說,你不接他的電話,也不回他信,還在生他的氣嗎?」因為她開門見山,魏夫人也乾脆直搗重點。

  想不到看似溫柔的夫人會這麼直截了當,像匕首一樣,直接刺向問題核心。

  「其實……也不算是生氣。」只是失望,最多最多的,是不信任。「所以少爺都告訴您了?夫人,您不氣他嗎?」

  魏夫人聞言笑出聲來。「敬堯說的沒錯,你一旦想劃清界線就會喊他少爺,他恨死你這麼喊他了,怎麼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改口?巧卉,你父親已經不是我們家司機了,用不著對我們說敬語的。」還您來您去,這年頭哪個年輕女生對長輩說話會這麼有禮貌的?

  起碼敬堯之前交的那些女友們,就全部都不及格。

  「要說氣嘛,我倒是氣個半死,把我最疼愛的小女孩氣跑了,枉費我假裝不知情,幫他做戲這麼久,真是沒用。」魏夫人開始碎碎念,數落兒子的不是。

  華巧卉不禁愣住,等等,她聽錯了吧?夫人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魏敬堯恢復記憶,只是順著他演不點破?

  「夫人,難道你早就知道少爺……恢復記憶了?」

  「我生的兒子,他身上有幾根毛我都清楚,沒點破他是因為他難得想做一件讓我開心的事情,想不到他這麼沒用,真是氣死我了。」魏夫人笑瞇瞇地回答。

  華巧卉看著魏夫人美麗的笑顏,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間可以理解,憑魏先生的家財萬貫,怎麼可能會專情於一個女人呢?看來魏夫人不若她想的那麼溫婉賢淑,應該有點手段,才能把一個男人的心永遠綁在身邊吧。

  「既然不是生氣,那麼——是沒自信嗎?」魏夫人支著下巴,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沒有自信敬堯是真的喜歡你?」

  「夫人……」華巧卉皺眉,囁嚅地回答,「少爺需要的不是我。」

  魏夫人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搖晃,美美的法式指甲,一看就知道不便宜,應該是在巴黎的高級沙龍做的吧!

  「不要為自己的沒自信找借口,你從來到我們家那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了,巧卉,你要有自信一點,你現在躋身時尚業,有數不清的人想認識你,跟你做朋友,你的追求者這幾年來不曾少過,為什麼會不相信,敬堯要的不是你?」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從小疼惜她、陪伴她的魏夫人面前,華巧卉宣洩自己的難受。

  「他車禍後剛清醒,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脾氣說來就來,上一秒無辜地問我他是誰,下一秒對我大發脾氣,他連自己吃飯都沒辦法,醫生說那是他腦中血塊壓迫所致,他不是故意要這樣,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何況是感情?」

  「他不是真的愛我,不是真的需要我,甚至騙我……也是因為他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既然他記憶恢復了,我沒有留在他身邊的必要,總有一天血塊會完全消失,然後他就會想起來,他對我的感情不是真的感情。」

  魏夫人聞言瞪眼,想不到巧卉是因為這樣而逃開,那個笨兒子,怎麼搞出這種事情來?這樣叫她怎麼收尾?

  「不相信他的感情,那你呢?」算了,先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撇到一邊去,叫兒子自己想辦法,這種事情連她都束手無策。「巧卉,你對敬堯……沒有一點點感覺嗎?」

  華巧卉聞言,笑得更淒楚,「夫人,從小,少爺就是我憧憬的人,但是我不能陷進去,我跟少爺,是不同世界的人。」

  算是承認了,她對魏敬堯有感情,否則不會放下工作陪在他身邊四個月,哄著他、順著他、寵著他,任憑他對她做出只有男朋友才能做的親吻與擁抱。

  「這四個月來的生活,就像是秘密花園一樣,夢醒了,就結束了。」算是她偷來的吧,厚著臉皮待在他身邊,妄想自己是他的唯一。

  但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唯一,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魏敬堯從小到大,沒有這麼不修邊幅過。

  他趴在桌上,下巴抵著桌面,雙手拿著手機,連續撥了N遍電話,佈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電話被接通然後轉入語音信箱。

  「啊啊啊啊——」他受不了了,發狂地抱頭吶喊,把研發部裡的工程師們嚇得差點跳起來。

  「你吵死了。」同樣眼睛佈滿血絲的董亦河,一腳踹過來。「可以不要在這裡裝死嗎?滾去你的辦公室,我很忙,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你知道嗎?」

  魏敬堯緊握手機,頹廢的模樣完全失去以往的翩翩風采,他髮絲凌亂,下巴新鬍髭未刮,眼白的血絲明顯,一看就像是幾天未合眼,他也確實是沒睡好覺,精神萎靡不振,這對重視形象的魏敬堯來說,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為什麼不給我解釋的機會……」魏敬堯抓著董亦河吐苦水。「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就不能原諒我嗎?我就這麼罪不可赦嗎?」

  「你神經啊你!」董亦河一腳把他踢開,覺得他礙眼到極點。

  「你說,我的謊言有這麼罪不可赦嗎?如果是你的話……」

  「如果是我的話,你敢騙我,我就把你的舌頭拉出來塞進你肛門裡!」董亦河完全不給他希望,回他絕對不原諒欺騙的答案。

  為此,魏敬堯更加萎靡不振,趴回桌上繼續裝死,看著手機卻不敢再撥號,只是死死地盯著。

  董亦河覺得,這麼孬的魏敬堯,更礙眼了。

  「喂。」他走過去再踢一腳,最近已經很習慣用踢來踢去當做開場白。「所以你是真的恢復記憶,早就記起來了?」

  「對。」魏敬堯懶懶地回答他。「你已經問一百零一次了。」

  「那你知道……你應該沒有騙我吧?關於學妹的事。」

  魏敬堯連頭都沒抬,隨意回答,「你說哪個學妹?想追的還是甩不掉的?」

  「你這人很沒誠意耶!」董亦河第一百零一次對他爆粗口。「既然知道實情幹嗎不講清楚,你是想害我死嗎?」

  「誰知道你蠢到連喜歡誰都忘了。」心情惡劣的魏敬堯根本不想體諒好友,口氣明顯就是要激怒他。「怎樣?上錯床了嗎?哈,哈哈。」

  「媽的,你找死!」董亦河放下手邊的工作,朝他撲過去扭打。

  「老大、大頭,你們兩個要打架過去那邊一點,小心不要撞倒Sever,這個星期換第二台了,資料轉移很麻煩。」工程師們已經很習慣兩位大頭目打來打去,見怪不怪了。

  心想也許是兩人都為車禍後一團亂的生活感到煩悶,都想出一口惡氣,為此故意激怒對方,藉故打一場架來平撫心中的無力。

  毫不收斂的猛拳,往最好的朋友臉上招呼,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最後雙雙掛綵,倒在地板上喘息。

  「呼……呼……」

  「Ken,數據跑完了,這些部分要再調查。」一名員工跨過倒在地上的兩位老闆,行動無礙地走向另一名同事,討論起正在處理的項目。

  「喂。」董亦河癱在地上,對身邊的魏敬堯喊了一聲。「難道你也把這麼難搞的一面給巧卉看?這麼真性情,難怪她會逃走啊,任何一個有腦袋的女人都不會喜歡你這種烏煙瘴氣的鳥個性!」

  「你少亂講,我才沒……」慢著,他在巧卉面前,是怎樣的性格?

  就算董亦河失去十年的記憶,忘了他們是好朋友,他仍難掩本性——套句董亦河會講的話,難搞,他的個性就是這麼難搞。

  因為在當好朋友之前是死對頭,知道對方最討人厭的一面,因此後來結成莫逆後也不需要掩飾。

  但在巧卉面前呢?他一直在演戲,扮演者白馬王子的角色,怕她失望,但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

  從她到他家那一天起,他就不是王子,她早就看過他惡劣的嘴臉,在她面前裝什麼裝?

  「小董,你這是在暗示我,用真實的自己面對她,是嗎?」魏敬堯坐起身來,詢問好友。

  董亦河表情怪異,扭扭捏捏。「你聽不出來我在諷刺你?你該去睡覺了,神經病。」

  聞言他笑了,這陣子以來難得地真心而笑。「你嘴裡說討厭我,其實……把我當成朋友吧?」

  「你要這麼自我感覺良好,那是你的事,少拖我下水!」董亦河漲紅著臉,死命揮拳否認。

  但他越是否認,魏敬堯笑容越是擴大。

  「謝了,兄弟,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魏敬堯突然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拍拍董亦河的肩膀,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從地板上起身,離開研發部。

  被魏敬堯那種噁心的笑容給激得全身起雞皮疙瘩,董亦河不太爽地對著他背影言不由衷地大喊——

  「誰要幫你啊,喂,我沒有把你當成朋友,你聽清楚,我沒有!」

  身陷柔軟的床褥間,抱著蓬鬆柔軟的被單,沉沉睡去。

  華巧卉陷入了一個長長的夢境之中,在夢中她回到十歲,興奮喜悅但惶恐不安,被父親寬大的手握著,踏進魏家大門。

  感覺自己在飛,飛到十多年前的魏家,這一生見過最美麗的莊園。

  美麗溫柔的女主人攤開雙手歡迎她,高達挺拔像座山的男主人對她微笑,以及承襲夫人美貌,英俊貴氣如王子般的少爺——

  「起床嘍。」

  壞她美夢的聲音伴隨著「刷」一聲,窗簾被拉開,刺眼的陽光直入她房間,外加清晨涼透的冷空氣。

  「Stanley!」華巧卉拉緊被單,把自己捲成一團,對站在床頭正打算把她抱起來的室友兼房東兼事業夥伴大吼。「現在才七點!七點!」死命躺回床上,不肯離開溫暖的被窩。「我跟Anson熬夜一個星期,今天是假日,讓我睡飽!這是我應得的!」

  清晨七點就打扮得猶如雜誌中男模的Stanley,對死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好友微笑。

  「美好的早晨,怎麼可以浪費呢?快點起床,我做了早餐,可頌剛烤好,熱騰騰的。」與淺淺微笑完全相反的力道扯著她的被單,擺明了不會讓她睡掉美好的早晨。「Chino半夜才從米蘭回來,他不敢睡,頂著熊貓眼坐在餐廳裡等,就是要跟你吃一頓早餐。你知道對一個模特兒來說睡眠有多重要,你捨得讓他等你睡飽了吃冷掉的早餐?」

  噢,可惡,竟然用這招,太過分了!

  華巧卉沮喪地放棄掙扎,才放鬆而已,立刻被等待已久的Stanley連人帶被抱起,抱出房間走過客廳,直接到餐廳外頭的露台。

第10章(2)  

  露台上擺了一張桌子,三張椅子,桌上有一籃可頌麵包、一籃切片法國麵包,一壺鮮搾柳橙汁以及熱騰騰的Espresso。

  桌旁有個穿著銀色睡袍的金髮男子,支著下巴睜著睡意矇矓的眼睛等待著。

  「早安,Natasha,我超想念你的。」名叫Chino的金髮男子立刻起身,展露連太陽都會自慚形穢的美麗微笑,瞌睡蟲一掃而光,整個人容光煥發得像是睡很飽般的精神奕奕。

  號稱最美麗的男模,魅力可不是蓋的!

  「早安,Chino。」華巧卉從被單裡伸出手,朝好友之二揮手笑道。

  然後這兩個男人像說好了似的,輪流還手抱她,換Chino把她當小娃娃似的抱著搖兩下,再萬般不捨地把她放在椅子上。

  一坐下她就像公主般,連手都還沒動,眼前的小瓷盤就被擺了一塊可頌和兩片切片法國麵包,抹上了她最愛的藍莓果醬,半杯柳橙汁外加一杯Espresso送到她面前。

  這兩個男人總是把她當成公主,嗯……與其說公主,還不如說是小孩吧!

  夾在兩個身高近一百九的男人中間,讓她看起來像個小孩,華巧卉忍不住對他們說:「夠了!我可以自己來。」

  「唔,火氣真大,她怎麼了?經前症候群加起床氣?」Chino對好友擠眉弄眼。

  Stanley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咖啡,意味深長地微笑道:「大概,也許,我猜想,是在想念她的寵物。」

  「寵物?你什麼時候養了寵物?狗?還是貓?怎麼沒看見?走失了嗎?」Chino好奇地追問。

  「一隻地域性極強的忠犬。」Stanley別有深意地說明,「不是走失,是被遺棄了,主人現在大概在擔心被遺棄的忠犬吧!」

  華巧卉悶不吭聲,當做沒聽見地悶頭吃早餐,不打算加入這個話題。

  「遺棄?不可能,Natasha不會做這種事,她一向心軟、責任感又重。」Chino一邊在麵包上抹Cream  cheese,一邊搖頭否絕。「還是說那只笨狗做了什麼事情惹你不開心了?感覺上你回巴黎後沒什麼活力,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嗎?」他語氣從玩笑轉為正經。

  聽到他這種正經的語氣,華巧卉便不能再當做沒聽見了,外貌俊美得被形容為「天使」的Chino,是Raphael的專屬模特兒,被塑造出超脫世俗、與世無爭如天使般的形象,其實個性很火爆,上一回她無視他認真口吻的後果,就是害人被他揍得下不了床。

  「沒什麼!」

  兩個男人交換一個只有對方瞭解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看這兩個人又開始用只有他們看得懂的眼神交流,她忍不住大喊,「你們不要這樣!真的沒有什麼!」

  「如果沒有什麼,為什麼不說呢?」Stanley老謀深算地睞她一眼,微笑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恐怖。

  「每一回你回老家探親,回來後總會告訴我們你遇到了什麼人,你有多快樂,還會帶禮物回來,這回你什麼都不說,連禮物都沒有。」Chino比較衝動,情緒全寫在臉上,很好猜,不若Stanley的深沉難測。

  看著好友們關心的表情,華巧卉不禁摸摸自己的臉--她有這麼糟嗎?糟到被人一眼看穿,她並不快樂。

  「當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你以為你是誰?想瞞過我的眼睛,你重新投胎比較快。」Stanley冷哼一聲。

  華巧卉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出心聲。

  「是這樣啊。」原來這麼容易看穿啊,她不快樂。「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明明做好了心理建設,他不需要我,早就有分開的覺悟,卻還是會覺得……」難過和捨不得。

  自己騙自己吧,口口聲聲說他需要的人不是她,大方地微笑說等他想起一切,就不需要她了,如果他忘了她,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真正離開了,卻又難過得開心不起來,總想著,他……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其實他是真的喜歡她,不是血塊造成的錯覺?

  抱持著這樣反覆不定的想法,一下悲觀一下又抱持著希望。

  「你喜歡他嗎?」Chino突如其來地問了,讓華巧卉一呆。「我是指那條地域性很強的忠犬,Stanley不是被他咬了一口嗎?」

  「他不是狗,你們夠了,還有他才沒有咬Stanley,他亂講!」他們一直用忠犬來替代魏敬堯,讓她非常不舒服地反駁。

  「你還沒回答我,你喜歡他嗎?」把她護航的態度擺在一邊,先追問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華巧卉被這問題問倒了,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她沒有辦法對自己說謊,更不可能欺騙從她到法國後一直很照顧她的兩位好友。

  於是她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哼。」結果她這一點頭,兩個男人不爽地輕哼一聲。

  「沒道理我輸給那條笨狗,你告訴我,我哪裡輸他?」Chino不滿地對一樣不滿的好友發飆。「我身價輸他嗎?我身高輸他嗎?還是我長相輸給他?為什麼Natasha選他不選我?」

  「大概是你不夠厚臉皮吧。」Stanley臉色陰沉地喝光咖啡,再為自己倒一杯。「今天氣溫多少?噢,四度,這種天氣不畏嚴寒站在門口從五點等到現在,快三小時了啊?趕也趕不走,就像一條想回家找主人搖尾巴的流浪犬。」

  「你說的沒錯,我辦不到。」Chino恍然大悟地敲掌心。

  等等……他們在說什麼?

  「你們說誰在門口從五點等到現在?誰?」華巧卉不敢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是她想的那個人?

  不可能吧!魏敬堯耶,他怎麼來了?還有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很重要嗎?你不是已經遺棄那條忠犬了,就算他被凍死也沒關係吧,會有捕狗大隊來收拾的。」Stanley雲淡風輕地回答。「四度,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但是華巧卉太瞭解他了,說得這麼有畫面感,根本就是故意要引出她的心疼、不捨。

  「就是說,反正那條笨狗只會惹你不開心,千里尋主也沒有什麼,別理他了。」Chino跟著一搭一唱。

  「噢,你們兩個討厭鬼!」她腦中不自覺地浮現畫面……

  笨笨傻傻,剛出院回家時的魏敬堯,總會流露出狗狗般傻氣無辜的表情,車禍後他不知道冷,感覺不到痛,平衡感很差,常常跌跤跌得全身青紫或見血,卻不會馬上喊疼,非要看見她時才會哀個兩聲,明顯地用裝可憐這一招來博得她的同情。

  「他在門口嗎?你們就讓他在外頭等?這麼冷耶,為什麼不叫醒我呢?」華巧卉又氣又急,忙不迭和身上的被單大戰,但手忙腳亂的結果是把自己纏成一條蛹。

  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兩個男人反倒露出微笑,紛紛支著下巴笑看她此刻生氣勃勃的表情,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想見他嗎?」Stanley問。

  「廢話!」她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立即。

  「Chino,去讓那條笨狗變成瘋狗吧。」

  「我正想這麼做。」Chino二話不說,拉攏身上單薄的睡袍後,站起身走向正在跟被單大戰的華巧卉,把她解開一半的被單再度死纏。

  「我快解開了耶!」為什麼要纏這麼緊?她好不容易才解開,這條被單Stanley到底是從哪裡買來的?怎麼這麼難用啊!

  「外頭很冷。」說著邊把被單纏繞住她脖子以下的部分,包得密密實實,連手都不放過,然後像抱公主般把她抱起來,走進屋子裡拐出大門。

  能容一輛車出入的雕花大門口,站著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

  他有一頭蓄到耳朵的半長黑髮,全部梳攏到後腦,前額有幾綹髮絲掉落,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凍得泛紫,身上只穿一件單薄的長風衣,根本無法抵擋巴黎初春的冷意。

  一看見她,他立即露出欣喜的笑--真是個笨蛋。

  「你們聊。」Chino講她放在門口,與門外的魏敬堯面對面互望。「有事大叫一聲,我會馬上下來。」刻意改說英文,當然是故意要講給門外的笨狗聽。「寶貝,別說太久。」說完還故意親吻她額頭,一副親密的模樣。

  但也吻得太久了吧!擺明了讓人誤會,華巧卉靠著好友的懷抱,對上魏敬堯緊皺眉頭的神情,一瞬間……十七歲的魏敬堯,和眼前成熟男人的魏敬堯,影像重疊。

  她突然想起今早那個未完的夢,第一次見到魏敬堯時,他臉上倨傲的神情。

  他身穿西式制服,長褲燙得一絲不苟,頸間系深藍領帶,短髮看起來如羽毛般輕柔,他腳步沉穩地自螺旋階梯緩緩步下。

  英俊清秀的臉龐上面無表情,來到他笑容滿面的父母身旁,挑起一邊眉毛,用不耐煩的語氣道:「有事嗎?」

  當初那個不耐煩的男孩,如今在她眼前,等了她三小時,臉上沒有一點點不耐煩,反倒有一股火氣。

  「他誰?」魏敬堯完全壓抑不了怒氣,本來要好好跟她說的,但是他忍不住!「你跟他一起住?你們什麼關係?他從床上抱你下來嗎?」尤其那個男人還美得要人命,那根本就不是真人會有的五官吧!

  不,抱她下床的另有其人--慢著!

  華巧卉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脖子以下被被單緊纏,然後Chino又只穿著睡袍抱她下樓,還吻她額頭吻好久。

  再對照魏敬堯一開口就爆炸的口吻,她忍不住歎息。

  「唉!」原來那兩個傢伙說讓他變成瘋狗是這麼一回事,那兩個男人可以再小心眼一點沒關係。

  「你來做什麼?」她可以板起面孔,故意用冷漠的態度對待他。「有重要的事嗎?」總要做點樣子,不能這麼輕易讓他進來,否則,她兩個男室友絕對不會放過他。

  被她冷漠的口吻一問,魏敬堯滿腔熱血頓時被澆熄,她甚至沒安撫他不要生氣……是啊,他憑什麼呢?

  抹了抹臉,他苦笑地說出來意。

  「抱歉,我個性就是這麼爛,自私又膚淺,只想到自己而已……」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2-15 22:48:34

第11章(1)  

  魏敬堯在最快時間內將工作告一個段落,向母親問明了華巧卉在法國的地址,匆匆來到巴黎,只為見她一面。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對她說,分開不過幾周,他便思念欲狂,直到親眼看見她在眼前,一顆高吊的心才緩緩落地。

  不期待她會對他熱情如昔,給他過去四個月來甜蜜溫暖的微笑,但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冷淡,甚至是被一個男人給抱下樓,姿態親密,身上纏繞著被單,而那個男人穿著睡袍。

  高傲如他都無法否認,對方外在條件還不錯,還住在這種華美、有庭院的雙層華廈,身價大概也不容小覷。

  媽只告訴他,她租了朋友的房子,卻沒告訴他她跟男人一起住……

  不,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輕易相信我了。你看,這是我斷層掃瞄的報告。」他蒼白著臉,笑得勉強,笨手笨腳地拿出一份牛皮紙袋裝著的報告,取出他大腦斷層掃瞄的檢驗結果,他指著圖片,對她說:「你看,血塊都消失了,我沒事了,血塊不會壓迫我的神經,我不會脾氣暴躁,行走自如隨心所欲。」

  「巧卉,血塊消失了,我還是很喜歡你,我保證這不是錯覺。」先是秀了一堆報告之後,才對她申明,他的愛情千真萬確。

  他大老遠來就只為了解釋這個?

  一段話說得零零落落,她參與過他與屬下、客戶的會議,魏敬堯自信自負,說話絕對不會像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沒有條理。

  他明明最討厭醫院了,但看他帶來的報告一大疊,他大概在醫院待了一天半,做了全身健康檢查了吧?

  每回要他回診都要她三催四請,但現在為了讓她相信他OK了,他好了,他的感情是真的,他上醫院,用科學來證明他所言非假。

  要說他笨蛋,還是說他聰明呢?華巧卉抿緊唇,一語不發。

  「但……也不算是完全好。」見她無語,對他的解釋保證沒有反應,魏敬堯苦笑續道:「我感覺不到痛,也不覺得冷,我告訴醫生了,以前隱瞞的病情全講了,做了徹底的檢查,因為你希望我更好,希望我康復,我在醫院待了三天。」

  不是故意要用苦肉計,告訴她他上了最討厭的醫院,而是當他一個人躺在醫院病床上,住在不像病房的單人房裡,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全湧現眼前。

  車禍清醒後迷茫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眼前每一張對他張張合合的嘴是誰的,也不認得眼前的女人們,不明白她們為何抓著他不放。

  然後為了爭奪他大打出手、在醫生宣佈他可能一輩子回復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後紛紛逃竄,一個也不留。

  那種什麼都不記得卻被人視若敝屣的感覺,糟透了。

  「我大腦感覺痛和冷熱的神經已經受損了,幾乎沒有修復的可能,我太愚蠢,錯過了黃金治療期,你氣我、惱我,都是對的,我說了謊,付出我無法挽回的代價。」他苦笑搖頭,沒料到會把自己搞到這種地步。

  不只是對痛、對冷熱的感覺消失了,連同巧卉,他也挽回不了。

  「我媽……我騙了她,她沒有責備我說謊,但我告訴她我再也感覺不到痛了,就算折斷我的小指我頂多感覺像被蚊子叮,她卻難過得哭了。」魏敬堯提起母親,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泛起水光。「我應該感覺不到痛的,可是聽見我媽為我難過得哭了,我卻感覺到心痛。」

  隔著高聳的鐵門,華巧卉看著他懊惱道歉,笨拙地表達他的心情,急切地對她表明他的真心誠意,他深切地後悔難當。

  她的心不禁跟著揪緊。

  仔細看他的臉、他的身形,他瘦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天氣這麼冷,卻穿得這麼單薄,嘴唇都凍得發紫了,卻一直說這話。

  他沒發少爺脾氣說要進來,就站在大門口傻傻地翻報告給她看,他明明……雙眼泛著血絲,一副很累的樣子,Stanley說,他清晨五點就到了,一直等到現在。

  「你幹嗎這樣子?」她好心疼,覺得他是個笨蛋,他腦子壞了,絕對是壞了,魏敬堯才不會這樣討好一個女生,他才不會委屈自己,才不會!

  「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魏敬堯慌了、亂了,她正看著他,身體發抖,衝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我只是想道歉,想見你,想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從見面到現在,他到底強調多少次他真的喜歡她?華巧卉已經數不出來了。

  「你到底來做什麼?」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為難他,明明已經很明顯了,卻還是想聽見別的答案。

  「我想見你。」他伸出手,越過鐵門觸碰她的臉,明明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冷熱,指尖滑過她臉頰,觸摸到她的淚水,他卻感覺指尖像觸碰到灼熱的火,燙得他發痛。「對不起,我就是這麼自私,只想著我想見你,一股腦兒把想說的話全倒給你,忽略了你也許並不想聽我解釋,你不想見我。」

  魏敬堯現在才發現,單方面付出的愛情得不到想要的響應,會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這麼想彌補一個人,只要她開口,他會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只求她一笑,可他的彌補,她不要。

  她說的對,他來這裡做什麼?讓她傷心難過之後,他來到她面前,一直說想說的話,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像是要強迫她接受他道歉,然後和好,一切都解決了。

  女人哪有這麼簡單?尤其是你最想要的那一個,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討她歡心。

  失憶前的董亦河不只一次對他這麼說,一副為情所苦的模樣,他每每總嘲笑好友想太多。

  其實是他想得太少,從來沒有認真地戀上一個人,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

  「我真的很抱歉。」說再多的話都像是為自己脫罪的借口,不行了,不能再說了。「我以為我來,你會開心見到我,結果,我只是想讓自己好過,從開始到現在,我還是這麼自私。」告訴自己要放手,不要再貪戀她的體溫,她放棄了,她最痛恨謊言,而明知道那是她最討厭的事情,他卻還是閉上眼睛,選擇繼續欺騙。

  要放手真的好難,好想跨過阻擋他的門,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可他還有這個資格嗎?

  「你哪裡有問題?」華巧卉不禁提高音量,咄咄逼人地質問。

  他一臉難過的表情,她卻要在這時候用這種口氣說話,不意外地看見他一怔,笑容更為苦澀。

  不是故意要這麼壞,而是不這麼說的話,她怕自己會撐不住,在他面前哭出來。

  他的手怎麼這麼冰?真的不覺得冷嗎?穿得這麼單薄,連條圍巾都沒有,她明明就告訴過他,不要小看天氣,要多穿一件衣服,怎麼都不聽呢?

  「就算感覺不到冷,你還是會感冒,你幹嗎在這裡等?沒有飯店住嗎?」

  笨蛋、笨蛋、笨蛋,眼前這個男人才不是她從小憧憬的那個敬堯少爺,少爺才不會這麼狼狽,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嚇人,露出這麼沒志氣的表情,她心目中的少爺應該是意氣風發的,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他。

  眼前的魏敬堯會吃醋、會道歉,為傷了人而難過自責,為了一個謊言而遠渡重洋,親口向她解釋。

  啊,還有,一封又一封的道歉信件、一通接一通被她拒絕的來電,他真的不懂什麼叫做死心。

  「飯店?我忘了訂。」魏敬堯自嘲地笑,心想著他八成是昏頭了吧,所以才會聽錯了,她不是在關心他,應該不是……吧?

  「這種事情可以忘記?」忍不住責備他的粗線條。「拜託,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出發前怎麼不先確認一下?」

  「沒想到這麼多。」他搖了搖頭回答,「你不接我電話,不回我Mail,我聽不到你的聲音、見不到你,只知道要趕快來,想見你親口告訴你,我需要你。」

  夠了,真的。

  「做事情這麼沒有計劃性,不像是你會做的事。」華巧卉頭低垂,悶悶地道。

  「我平時不是這樣,這一次我真的亂了……」聽她責備,他忍不住想解釋,但怕她又生氣。

  「閉嘴。」不要了,不想聽他用這麼可憐的語氣說話,一次又一次地道歉。

  其實是她的錯,早從一開始,他就在她面前展現別人看不見的魏敬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幼稚、孩子氣、任性,是她一直自卑,自認他不可能愛上她,沒有看見他一股腦兒地付出討好,朝夕相處四個月的點點滴滴,他一直用行動告訴她,他真的愛她。

  她卻把他對自己的喜歡、愛,當成是血塊造成的錯覺,從來不去想,奇跡真的可能發生。

  華巧卉,你怎可以這麼盲目?

第11章(2)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快樂……」

  「我叫你閉嘴!」華巧卉頭一回對他大吼大叫,叫他閉嘴。

  其實一看見他站在這裡,冷風吹了三小時也不願離開,睜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所有的不確定和自卑,全部都消散了。

  不是空洞的電話鈴聲,不是冷冰冰的Mail,他就在她眼前,伸手就可以碰到,他全身發冷,體溫低得嚇人,但卻非常真實。

  「你一定是笨蛋,絕對是,腦子壞掉了你!在搞什麼鬼,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華巧卉對身上的被單發脾氣,暗暗咒罵Chino幹嗎把她纏這麼緊,好不容易掙脫被單,她立刻打開鐵門,把身上的被單罩在他身上,嘴裡不停地罵著,「笨蛋,笨死了你,你腦子撞壞了,一定是……」

  一當她解開身上的被單才發現,她身上套著一件非常厚的棉質連身長睡衣,還穿著保暖的長褲,只是她太嬌小了,穿得這麼厚還包著被單,讓人以為被單下穿著清涼,只有細肩帶和小熱褲之類。

  太好了,她穿得很多!

  「巧卉?」魏敬堯才鬆了口氣,立刻被充滿她氣息的被單籠罩。

  現在的氣溫稍微回溫了,是七度,比起凌晨五點要好多了,可他一直不覺得冷,直到身上披著有她的溫度、味道的被單,他才感覺到,沒有她在身邊,真的很冷。

  「你以為你身體很好嗎?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魏敬堯不明所以,一低頭看她就被她破口大罵,她拉緊他身上的被單,纏繞他的方式就像剛才她被纏住一樣,牢得讓他無法掙脫。

  這……是什麼情形?

  「明明累個半死,應該好好休息,逞什麼強?大笨蛋啊你!」拎著他衣領,把他拉進門內,走過有噴水池的中庭,步上台階。

  仍在露台那裡喝熱咖啡吃早餐看戲的Chino和Stanley,見她把人帶上樓來,紛紛皺起了眉頭。

  不約而同地放下咖啡,走進房子裡繞到大門,為他倆開了門。

  「我以為你跟他說清楚了會把他趕出去。」倚著門說著法文的是Stanley,但把Stanley的話翻成英文講給魏敬堯聽的是Chino。

  「你們兩個,走開!」華巧卉一看他們戲謔的表情就有氣。

  「公寓裡不能養寵物,我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對狗毛過敏。」Chino很惡劣地吸吸鼻子。

  「他才不是狗。」她忍無可忍地對好友翻白眼。

  「我可沒說他是啊,你現在這不就承認了嗎?」Chino哈哈大笑,一副「逮到你了吧」的表情。

  「你們好煩,走開。」

  「Natasha變成大女孩了,總算帶雄性回家了,可惜怎麼不是人類?」Stanley扶了下鼻樑上的墨鏡,對一臉蒼白的魏敬堯微笑。「你遺棄的忠犬看起來不太好,大概千里尋主讓他累壞了吧?蒼白得像鬼一樣。」

  默契極好的兩人把話全翻成英文,讓魏敬堯完全聽得懂,他們正在消遣巧卉,也同時在修理他。

  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何在中國時Stanley看見他都會露出奇怪的笑容,不論他怎麼問巧卉都不肯告訴他,Stanley到底背地裡叫他什麼,搞了半天,原來把他比喻為忠犬啊!

  真該死,他無法反駁。

  不知道巧卉對他們說了什麼,法文這種語言,還真是難以理解,偏偏負責翻譯的那個……俊美得不像真人的男人,硬是不肯把巧卉說的話照本宣科地翻給他聽。

  他們互相爭論了半天,最後擋在門口的兩個男人掀掀嘴角,讓開讓巧卉拎他進去。

  進入寬敞、挑高的房子,魏敬堯被推坐進客廳的沙發,手中被塞進剛烤好的可頌麵包,原本華巧卉倒了杯熱咖啡要給他,但才剛接過要喝又立刻被她拿走,讓他癡癡地望著。

  「你根本沒有睡,喝什麼咖啡,給我喝牛奶。」沒多久她變出一杯微波過的溫牛奶,塞到他手中逼他喝——自從小學之後,他再也沒喝過牛奶了,就算是拿槍逼他他也不喝!

  除非給他牛奶的人是巧卉,他二話不說地喝下去,無論她要他做什麼,他都做,就算是叫他跳火、吞劍,有什麼問題?更別說只是脫下外套和鞋襪這種小事,再加上床閉上眼睛睡覺,這何難之有?

  不過,這不是怪怪的嗎?

  「巧卉,這是你房間?」他環視偌大的房間,完全是她的風格,色彩大膽前衛,桌上擺著深藍和大紅的馬克杯——原來它們在這裡,難怪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竟然把它們帶走了!

  「這樣對嗎?你不生我氣?你說你對我很失望,這樣……我們和好了?你原諒我了?」

  「閉嘴啦,睡覺。」華巧卉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巧卉……」

  「你好煩……&$*#……」中文之後她吐出一串法文。

  「什麼意思?你剛才說什麼?不能用中文再說一次嗎?」分明就是欺負人聽不懂法文嘛。

  「那是……叫你睡覺的意思。」但是她一臉為難困窘的表情,根本就在亂講。

  「You  had  me  at  hello.」不知偷聽了多久的Chino倚著她房門,笑笑對床上那個幸運的傢伙翻譯。「她剛才說的那句法文,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魏敬堯呆掉,震驚得還來不及想這是真的嗎?立刻聽見華巧卉的尖叫聲。

  沒錯,是尖叫!她跳下床拿著枕頭,追打說出她女兒心事的室友。

  他們在外頭鬧成一團,說著他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法文,他應該要跳起來幫忙巧卉,把那個長得太漂亮、太俊美的男人抓過來打兩拳,警告他一下最好不要再對他的女人摟摟抱抱——可以這樣想吧?她都說了,You  had  me  at  hello.代表她原諒他了,他出現在她面前,就已經得到她了。

  惶惶不安的心總算落了地,幸好,他的愚蠢沒有讓自己失去最愛。

  一旦放鬆後立刻覺得好累,眼皮好重,他有多久沒合眼了?

  大概是四十八小時吧?真累,被窩好溫暖,她的味道充斥鼻間,她的聲音就近在身邊。

  是安心了,於是魏敬堯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前他的腦子還不停繞轉著,明明他們之間還有好多問題,總不能這樣一直分居中國和法國兩地吧?他不能忍受,看看能不能說服她,辭掉這裡的工作回中國,給他養。

  就算她執意要留在法國工作,那也沒關係,之前她為他犧牲了四個月,這回換他來遷就,很公平,不是嗎?

尾聲  

  「該死,這一點也不公平……」

  魏敬堯無視耳邊嘈雜的噪音,忽視董亦河對他投以怨恨的眼神,把計算機關機後,起身拎起辦公桌旁的行李箱。

  「這兩周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要打電話給我。」他一邊拉著行李箱,一邊對董亦河交代。

  「不行,我案子趕不完,你必須代我跟客戶交涉,我受夠田中那個死老頭了。」

  「我已經交涉完成,你就照著預定的計劃做,田中先生不會再挑你毛病。」魏敬堯對暴走發狂的好友微笑。

  董亦河皺眉,暗暗爆了一聲粗口,想不到抬出那個難纏的日本人還不能讓他留下來,真該死。

  「兩周後見,Bye!」魏敬堯一副要去度假的愉快神情,閃亮刺眼得讓人想揍扁他。

  他才不是去度假!而是去見女友,每兩個半月一次,把十二周的工作量壓縮到十周,剩下的兩周他就隨意自由,安排自己飛到巴黎見比他還要忙的女朋友。

  這麼甜蜜幸福,看在情場挫敗的董亦河眼中,簡直就是無法原諒的大罪!

  對,他就是情人去死團的成員,既然他當單身公害,也要拉一個墊背。

  「你不可以走!」小心眼的董亦河直接撲上魏敬堯,結果沒有算準距離的後果,是只撲到魏敬堯的腳。

  「你幹什麼?」魏敬堯被攻其不備,整個人往前栽,無論他怎麼奮力掙扎,就是沒有辦法掙脫董亦河的鉗制。「喂,我下午四點的飛機,我要趕一點到機場啊!」

  「一點是嗎?很好。」董亦河趁機看向時鐘,現在時針指著十二,預算時間,只要絆住魏敬堯一小時,哈哈哈,他見什麼女友,門都沒有啦!

  「你幹嗎阻止我啊你?」為什麼這傢伙力氣這麼大?可惡,不愧是從小打架到大的實力派,輕而易舉就絆倒他這個中看不中用的人。

  「誰叫你沒義氣要丟下我!」董亦河死抱住他,咬牙切齒的嘴臉有水鬼拉人做替身的狠辣勁。

  「你搞不定學妹又不是我的錯,關我屁事!」魏敬堯情急之下哪壺不開提哪壺,下場是被董亦河狠狠地十字固定。「放手!」

  「你很跩啊?有女朋友陪了不起啊?」完全讓嫉妒蒙蔽理智的董亦河,打定主意不讓他走。「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朋友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忍心說走就走?啊?你的字典裡有沒有『義氣』這兩個字?」

  「沒有。」魏敬堯厚著臉皮回答,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我跟你算是好朋友嗎?不是吧?你不是很討厭我?不想在公司看到我?請繼續保持下去,沒關係。」

  「不,我決定要開始喜歡你。」董亦河用力往他背上使出一個肘擊,可惜魏敬堯根本就不覺得痛。

  「你在幫我按摩嗎?謝謝,但我不需要,我加班兩個半月,好不容易挪出兩周假期要去見我女朋友,放我走!我需要我的女——朋——友——」

  「你不該提女朋友的,我恨你!你休想去,我絕對不要看你幸福快樂的嘴臉。既然我們是好朋友,那就一起不幸吧!」

  見色忘義的兩人就地打了起來,猛烈的摔跤打法,攻擊對方最脆弱的部位。

  「你放手!」魏敬堯猛烈拍著地板,雖然不會痛,但被勒住脖子還是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了!」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尋找聲音來源,發現手機在打鬥間飛到地毯上,現在正響著波麗露舞曲,他為心愛女友設的來電答鈴。

  一定是問他出發沒,他要接這通電話!

  但是手機就在他一臂之遙的地方,他根本撈不到。

  「巧卉……不……」無論他怎麼伸手,都撈不到手機,只能恨恨地看手機鈴聲停止,歸於寧靜。

  「死心吧。」董亦河笑得痛快。「你趕不上的,我絕對不會讓你上飛機。」

  「你他媽的混蛋!」魏敬堯憤恨地咒罵,卻怎麼樣也無法掙脫董亦河的壓制,悲憤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的飛機,果然趕不上了。

  而這時,坐上公司派車剛駛上高速公路的華巧卉,不停地打著電話。

  「哎呀,不要已經到機場準備登機了!要是錯過的話,他大概會氣死。」

  她皺眉拚命撥打手機,想叫魏敬堯不要上飛機,因為她臨時有任務,陪同設計師到亞洲取材,才剛到,預定會在這裡待四天,接著到日本和香港,會在亞洲待上兩周左右,決定得太倉促,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否則這麼錯過了,真的很可惜啊!

  這時的兩人都不知道,他們會非常感謝董亦河的從中阻撓、破壞,才沒讓他們擦肩而過。

  這種結果……大概是董亦河始料未及的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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