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1931 | 回覆: 9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35:27

前言:

  女人,就只能認命!
  也因此,一對打小就訂親的未婚夫妻,
  她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她;她對他沒感情,他也另有所愛,可這又怎樣?
  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倆就是得結為夫妻,
  這是為人子女者的命運,她無力抗拒,他也抗拒不了,
  而當夫婿決定在「適當時刻」放她自由,她當然也無能反對,
  只能任由他休妻,這是身為女人的無奈。
  原本她是不想再嫁人的,唯盼能在家奉養親爹,安度餘生,
  卻沒料到她又被許配給人了,而且這一回,事情可是大條了——
  她竟然嫁了一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還是個「幼齒的」;
  而他,事前竟然完全不知她曾嫁過人,還是個「老」女人?!
  這這這……只因媒婆欺騙了雙方,讓她和他都很為難,
  她本期望自己會再次被休離,卻不知他竟對她……


楔子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

  「快不要這麼說,婆婆,您是這麼的疼愛媳婦,為何要說對不起呢?」

  「但是,只要我一死,嘯雲他……他……到時你可怎麼辦啊?」

  「相公對媳婦向來很好,媳婦不懂婆婆為何要擔心呢?」

  溫婉的少婦柔聲安撫病床上的老婦人,並用手絹兒抹拭老人家額上的汗水,小心翼翼,輕細溫柔。

  「可是……可是……」

  「婆婆,不用再替媳婦操心了,您多休養,很快就會痊癒的!」

  謊言!

  溫婉的少婦知道,床上的老婦人也知道,她再也好不了了,不僅如此,恐怕她也沒剩下多少日子了。

  但,那是善意的謊言。

  因此,床上的老婦人並沒有責備媳婦,只是歉疚的苦笑了一下,緩緩闔上眼,疲憊地睡去了。

  待床上的老婦人睡熟了,溫婉的少婦方才允許強抑的悲傷流入心頭,熱燙的淚水悄悄潤濕了盈滿哀愁的瞳眸,靜靜滑落雙頰,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淒然垂首拭去淚水。

  不管她嫁到何家來是幸福或辛酸,婆婆待她是真心寵愛的,由歲月點點滴滴累積出來的孺慕之情,使她深深敬愛著慈藹的婆婆。

  對她而言,婆婆就像第二個娘親。

  然而,她的夫婿,何家少爺嘯雲,儘管在外人面前,他們是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但事實上,早在新婚夜當晚,夫婿就告訴她……

  「一旦爹娘過世,我就會休了你……」

  「……」連蓋頭巾都尚未被掀開的新娘,在紅巾下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我成親,雙方都是不得已,我想,這樣對你、我都好。」夫婿如此言道。

  「……」

  對她好?

  還是對他好?

  但她實在無法責怪他,一對打小就訂親的未婚夫妻,她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她,在雙方長輩都認為已成熟的時刻,兩個對對方一無所知,純屬陌生人的男女就被推出去拜堂成親,成就一對莫名其妙的夫妻,她對他沒感情,他也另有所愛。

  可是他們又能如何?

  一生的幸福,就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這是為人子女者的命運,她無力抗拒,他也抗拒不了。

  所以,夫婿一開始就決定,當「適當的時刻」來到時,就要解放雙方的自由。

  而她也無能反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婿要休了她,她也只能任由他休妻,這是身為女人的無奈。

  女人,只能認命。

  如今,已然屆臨夫婿所認為的「適當的時刻」,她也不認為夫婿會改變當初所做下的決定,那麼……

  即將是她不能不離去的時候了吧?

  嫁到何家來八年,光陰虛度了近三千個日子,如今,她即將離去,身不留念,心亦無牽掛,依舊是孑然一身。

  往後,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第1章(1)  

  「他媽的,你幹嘛非跟著我不可?」

  「四師兄,人家……人家喜歡你嘛!」

  熱熱鬧鬧的平陽府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庭廣眾的向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示愛,雖然擺足了羞赧的姿態,臉色潮紅得十分鮮艷,也沒有忘記要把兩手扭成麻花糖,不過,就算她真的變成一隻紅澄澄的糖葫蘆,對未出嫁的姑娘家而言,這種行為也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

  不·要·臉!

  「饒了我吧!」

  「四師兄……」

  然而,周圍的平陽老百姓們卻都只是嘴角一翹就過去了,因為,他們早就習慣啦!

  杭傲,二十歲,平陽富商杭老爺的三子,打小就頑皮好動,愛打架愛搗蛋,只因為他好無聊,就到處惹是生非,招災攬禍,上杭府去抗議的人幾乎掙破了大門框兒,可任憑杭老爺如何打罵教訓也管他不住,他始終依然故我。

  直到杭傲十一歲時,有位武林異人看上了他的練武資質,上門來要求帶他回山去學武,杭老爺二話不說,立刻一腳將頑劣不受教的三子踹出大門,回頭就命令下人備香置案,燒香跪求上天……

  「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佛祖保佑,觀世音菩薩保佑,千萬千萬千萬別再讓那個不肖子回來了!」

  反正他還有兩個沈穩又受教的乖兒子,不缺人傳宗接代。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杭傲不但沒有就這樣老死在外頭,而且十八歲就藝成歸來了。

  八成是他那個可憐的師父也受不了他,只好再把他踢回家來了。

  七年過去,杭傲已然長成一個俊逸挺拔,神采非凡的年輕人,雖說不再幼稚頑皮,偏愛招是惹非,但依然是個我行我素、任性恣意,狂放不羈又桀驁不馴的混蛋傢夥,杭老爺依舊管不住他。

  幸好,他恪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格言,所以,只要離他遠一點,別去招惹他就沒事了。

  當時跟著杭傲回來的,還有那位嬌美活潑的小師妹雲燕燕,兩年來,她很有耐心地成天跟前跟後,跟左跟右,像條小狗狗似的考驗杭傲的耐性,這種場景,平陽百姓們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雲燕燕不怕丟臉,大家都看到眼睛酸了。

  「你到底想怎樣?」

  「人家想嫁給你嘛!」

  嫁給他?

  愛說笑,倘若不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早就親手掐死她,再剁成肉醬餵給豬吃了,還想嫁給他?

  行,等她變成男人,他就娶她!

  「我不想娶你!」

  「為什麼?」

  「我討厭你!」

  杭傲自認他的表情和語氣已經很明確地表現出他的厭惡了,卻不知雲燕燕是太遲鈍或太愚蠢,搞不好是根本就沒有腦子,竟然以為杭傲只不過是在逗逗她似的一派嬌羞狀,還不依的跺腳撒嬌。

  「不來了啦,四師兄怎麼可以這麼說嘛!」

  不來?

  那就滾遠一點啊!

  「不然要我怎麼說?」杭傲沒好氣地問。

  「說你願意娶我啊!」雲燕燕羞答答地說。

  「……」

  去做夢吧,花癡!

  懶得再多說了,杭傲直接掉頭拉腳大步走,雲燕燕也繼續追在後面跑,惹得杭傲一個頭一個半大——右半邊頭大,可是走不上十尺,又碰上了另一個人,頓時,他的左半邊頭也大起來了——加起來剛剛好一個頭兩個大。

  「好高興喔,杭三少爺,又碰上你啦!」

  「……真是倒黴,又碰上你了!」

  今年十八歲的竇艷梅是祈縣糧商竇老爺的大閨女,人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艷麗奪目,美冠一方,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女。

  自從去年在燈會是見過杭傲之後,她也開始卯起來追著杭傲跑。

  更討厭的是,她後頭還綴著一顆爛葡萄,大同副總兵的獨生子郭承康,他纏在竇艷梅身邊起碼有兩、三年了,偏偏竇艷梅就是看他不上眼。

  其實人家也長得不錯看說,眉眼端正,相貌威武,只不過個頭兒稍微魁梧了一點點,體格稍微壯碩了一點點,稍微有點像只大猩猩一樣了一點點,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高檔貨了,至少,他老爹也是位將軍呢!

  「杭三少,咱們一塊兒去逛廟會好不好?」

  這騷貨更令人憎厭!

  「沒興趣!」

  「竇小姐,我陪你去!」

  郭承康立刻獻上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最摯誠、最熱烈的慇勤,可惜竇艷梅也不領情。

  「不要!」

  「四師兄才不要跟你去呢,四師兄要跟我去,對不對,四師兄?」

  他真的不能把她掐死,再剁成肉醬餵給豬吃嗎?

  還是說,他只要掐死她就好了,不要把她剁成肉醬餵給豬吃,師父就不會太生氣了吧?

  「不對!」

  「師兄,不要這樣嘛,人家……」

  「那杭三少想上哪兒,我陪你……」

  夠了!

  「你們真煩!」

  聲落,頎長的人影一飛而逝,雲燕燕呆了呆,忙也隨後飛身追去,竇艷梅沒學過武功,飛不起來,只能傻眼。

  「竇小姐,我……」

  「都是你啦,老跟著我,他才不肯陪我的!」

  竇艷梅也氣唬唬地轉身跑走了,留下郭承康獨自一人狼狽地站在大街中央,承受四周投來的同情目光。

  真可憐,沒人要的傢夥!

  ***

  所謂的書香門第,就是以讀書人的風骨為傲,世代以書傳業的家族。

  譬如琴家,十數代以來都是清耿的讀書人,雖然沒考過半次進士狀元,更沒當過什麼官兒,但世代以書傳家,設學堂收子弟,儘管攢不了多少錢,然而他們也從來不曾追求過富貴,更不求聞達於世,他們求的只是清和耿兩個字而已。

  這點,他們倒也確確實實地做到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到了這一代,琴家延續十數代的清白家聲還是被打破了,琴家大閨女琴思淚在出嫁八年後,竟然被夫家休了回來!

  幸虧琴老先生十分瞭解自己的女兒,出身書香門第的琴思淚,幼承庭訓,知書達理,端莊溫婉,嫻靜溫柔,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人,他相信絕不會是她的錯,因此並不責怪她。

  錯的必定是何家!

  然而他也是個明理的人,經過女兒一番解釋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論的打算,選擇默默吞下這份羞辱。

  他是讀書人,讀書人不作興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兒可以繼續呆在何家,她這一生也不會太好過,為了疼愛女兒的心,更為了補償——是他做主把女兒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決定……

  「放心,為父會再替你找個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從一而終,女兒……」

  「胡說,既然何嘯雲根本沒碰過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況,他這麼做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給別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於成規,食古不化,懂嗎?」

  「可是,爹,女兒並不想……」

  「思兒,在家從父,沒忘記吧?」

  「……女兒不敢忘。」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為父會盡快為你找到能夠疼愛你的夫婿的。」

  說到底,貞節牌坊那種死東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兒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錯,人們也總是只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來,錯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這話說的好不奇怪,可沒聽說過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沒有錯,她也都是個二十四歲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親八年不曾養下一兒半女,肯定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難怪會被人家休回娘家來,這種女人,誰會要?

  要有,也是拖著兒女的鰥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色胚,那種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兒再嫁給規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繼室,更不要妾室。

  於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整年過去了,琴老先生始終等不著半個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淚徐徐回過身來,眼前是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哥韓長鈺,一個溫和斯文的讀書公子。

  她悄悄退後兩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禮。「表哥安好。」

  韓長鈺暗暗歎息,也後退一步。「表妹,我們之間還需要如此拘禮嗎?」

  打從他懂事開始,他的心就綁在溫婉嫻靜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她早已訂有親事,十六歲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過兩、三年後,他也奉父命成親了。

  如今,她被休回娘家來,他卻已有妻室,想收她為妾室好好疼愛她,姨丈又堅持不同意讓表妹屈居為側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親,表哥是讀書人,理該明白。」琴思淚輕語。

  「是,但我們是親戚,更何況……」韓長鈺遲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妻子,如此一來,姨夫應該就會答應讓我娶你……」

  「萬萬不可!」琴思淚柔聲,但語氣十分堅決地反對。「表嫂已然嫁入韓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務,又為表哥生下一兒一女,沒理沒由的為何要休棄她?表哥千萬不可留人議論之口!」

  「沒理沒由?」韓長鈺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個心胸多麼狹窄的女人,心裡一不高興,便說起話來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

  但是,倘若不是她被休回娘家來,表哥也不會想到要休了表嫂,不是嗎?

  靜靜地,琴思淚揚起嬌顏,目注從小就很疼愛她的表哥,嘴角抿起,溢出無奈的歎息。

  其實她並不想再嫁的,唯盼能平平靜靜的在娘家奉養親爹,安度餘生即可。

  然而生性純孝的她更不願違逆父命招惹爹親的怒意,也只好默默地聽任爹親的安排,幸好媒婆送上門來的人選沒一個能讓琴老先生中意的,她本以為久而久之,父親就不會太堅持要她再嫁了。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好男人願意接納一個被休棄的老女人為正室的。

  誰知表哥又一廂情願的欲要休妻再娶她,或許嫁給表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並不想要傷害別的女人而得到幸福呀!

  「為了孩子,表哥也不應該做下如此輕率地決定。」

  「孩子還小,不懂事,對他們不會有影響的。」

  「可是……」遲疑一下。「我並不想再嫁的。」無奈,只好說出實話了。

  「但姨夫要你再嫁。」韓長鈺卻頑固如初,只想要娶她到手,完全沒考慮到她的心情。「總之,你等著吧,等我休妻之後,姨夫一定會讓我娶你的!」

  「……」

  在男人眼裡,女人真的只有認命的資格嗎?

  ***

  小孩子頑皮搗蛋大都有伴的,杭傲也是,他的同伴是晉界內那些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富家紈褲子弟,小時候一起搗蛋惡作劇,大了就一起吃喝嫖賭,橫行霸道。

  其中跟他最要好的是冀城富商之子秦浩,兩人同年,同樣任性妄為,直到十一歲,他們是一對人見人惡的討厭鬼,之後,杭傲被師父捉去學武,但十八歲回來之後,他們仍是一雙人人敬而遠之的小霸王。

  到如今,兩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根本沒有人敢多看他們一眼了,除了……

  「四師兄,等等我嘛!」

  「天爺,她是牛皮糖嗎?」杭傲呻吟。「怎麼甩都甩不掉!」

  他會輕功,她也會;他飛,她也跟著飛,雖說她的功力不及他,很快就能將她撇開老遠,但老是這樣一見到她就得飛人,她不累,他也煩了。

  「想甩掉她?」秦浩哈哈一笑。「那還不簡單!」

  於是,秦浩領著杭傲三轉兩轉,轉進一家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裡。

  果然,雲燕燕再怎麼厚臉皮,也沒厚臉皮到膽敢隻身闖進妓院裡頭去找男人,只好守在妓院門外等候。

  不過,姑娘家敢一個人守在妓院門口等男人,已經夠厚臉皮的了!

  「哎呀,杭三少,您好久沒來了,咱們宛君可想死你了!」

  一瞧見杭傲,濃妝艷抹的老鴇就甩著手絹兒迎向前來,熱烈的歡迎他,杭傲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少扯,我沒來,宛君還不是有其他恩客!」

  「冤枉啊,三少,咱們宛君可從頭到尾都只有您一位呀!」

  「是嗎?」

  杭傲不覺咧嘴得意的笑了,因為老鴇說的是事實。

  平陽城老百姓哪個不知道,怡香院裡的花魁丁宛君,唯一僅有的入幕之賓就是杭家三少爺,其他客人想聽她彈彈琴唱只小曲兒,或跟她下棋閒聊喝喝茶,甚至出遊踏青都是可以的,但過夜,丁宛君也只讓杭傲擁有那項權利。

  「來來來,三少快請這邊走,宛君就在琴樓等著您呢!」

  杭傲與秦浩相視一笑,旋即一個往琴樓而去,另一個徑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溫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個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藝愈來愈精湛了!」

  琴樓內,杭傲靜靜地吃食酒菜,愜意的聆聽丁宛君撫箏,讓優雅的琴音宛如流水般地傳入耳際。

  除了丁宛君,誰也沒見過杭傲如此沈靜的一面。

  其實杭傲並不是靜不下來,只是,他的生命沒有目標,無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來愈浮躁,他想做什麼,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心,總是定不下來。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計設法要讓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愛聽宛君撫箏不是嗎?」

  「所以,你勤練琴藝是為了我?」

  「三少以為呢?」

  說實話,丁宛君能夠成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竇艷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兒,不同的是,竇艷梅的美如火焰般閃亮,而丁宛君的美則似空谷幽蘭,一熱一冷,兩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雖身落風塵,但其實她的出身相當高尚,祖父曾在朝為官,父親也是飽讀詩書的舉人,造就她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華,這點,也是杭傲之所以會獨寵她的因素。

  他就愛她高雅嫻靜的氣質。

  「我以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為你正想方設法讓我收你為妾。」

  不過,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後的她不甘長久處於風塵之中,老想著要讓他收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愛穿白,無時不刻都穿著從頭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釵、白衫、白裙、白鞋、白紗、白緞、白綢……白白白,總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圖的白,彷彿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樓,她的心依舊是純潔無邪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蒼白!

  不,是慘白!

  所以,他沒辦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為,她高雅,卻不純淨;她嫻靜,城府卻太深。

  「宛君不配嗎?」丁宛君也很聰明,沒有否認明顯的事實。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杭傲慢條斯理地舉杯啜飲。垂眸掩飾飛掠過眼底的嘲諷。「我現在還不想放個女人在家裡。」

  丁宛君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得慢慢來,不能逼迫杭傲,否則會適得其反。

  於是,丁宛君默默地繼續彈箏,而杭傲則靜靜地闔眼聆聽,偶爾斟滿酒杯,徐徐酌飲。

  起碼,她的琴聲確實不錯聽。

  一夜過去,雲燕燕竟然還守在妓院門外,杭傲和秦浩只好從妓院後門偷偷溜走。

  「現在呢?」

  「我的心情不錯,來去賭兩把吧!」

  「正和我意!」

  所以,兩個小賭鬼又跑到賭場去試試他們的手氣了,直至午時,他們才上酒樓去用膳。

  「接下來又要到哪裡?」

  「出關去玩幾天,你覺得如何?」

  「可啊,要找上其他人嗎?」

  「當然要,人多才好玩嘛!」

  結果,到了邊關方始發現正在打仗,其他年輕人嚇的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杭傲卻興致勃勃地混入軍隊裡去跟人家「玩」打仗;秦浩捨命陪君子,負責在城牆上吼嗓門喊加油。

  半個月後,他們才回到平陽。

  然後,就在城門口,他們又很不幸的遇上了竇艷梅,還有緊跟在竇艷梅後面扮演孝子賢孫的郭承康。

  「三少,你上哪兒去了啦,人家找你找了好久了耶!」

  誰要她找他啦?

  「找我幹嘛?」

  「人家找你陪我去京城玩玩嘛!」

  自個兒去玩自個兒吧!

  「沒興趣!」話落,杭傲掉頭就走。

  「三少……」

  「我陪你去吧,竇小姐!」孝子賢孫又在獻慇勤了。

  可偏偏就沒人想吃他的慇勤!

  「都是你!」竇艷梅柳眉倒豎,「都是你粘在我身邊不走,三少才不理我的,都是你害的!」沒好氣的推開郭承康,「我警告你,不許再跟著我了,不然我讓你好看!」說完,急沖沖地跟在杭傲後頭追去了。「三少,等等我,等等我啊!」

  再一次,郭承康很沒面子的被丟在後面,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比七月的艷陽更閃亮,使他尷尬已極。

  但慢慢的,他的臉色逐漸改變了,由憤怒,嫉妒,徐徐掩上一層陰森……

  ***

  琴家學堂的老師只有兩位,琴老先生和他的大兒子琴伯淵,父子倆的個性極為相似,同樣的溫和親切,耐性又佳,教授態度更認真,也從不打罵學生,因此琴家學堂的學生相當的多。

  可是,琴家開學堂收學生旨在傳道、授業、解惑,而不在報酬,學生有所得,就是他們有所得,因此收費十分低廉,貧寒子弟甚至不收費,可想而知,琴家雖然不至於僅夠餬口,但也積攢不了多少錢。

  換句話說,琴家這輩子是發不了財啦!

  但琴老先生卻很滿足,二、三十年來,他的門生雖沒人上過一甲,可是上二、三甲的也有六、七位了,舉人秀才更不知凡幾,有當上官的也是清廉的好官,這種成就,已經夠他驕傲的了。

  「小姐,前頭好像很熱鬧耶,我瞧瞧去!」

  十六歲出嫁,八年婚姻,到頭來是一場空,反倒陪嫁丫環嫁給何家的長工過的和樂融融,還生了三個孩子,因為那是丫鬟兩情相悅的對象。

  琴思淚被休回娘家時,便很體貼地讓陪嫁丫環繼續留在丈夫身邊。

  於是,琴家大嫂又派了一個十六歲的小丫環碧香到小姑身邊伺候著,準備琴思淚再嫁時陪嫁過去的。

  此刻,正是碧香一臉好奇地伸長脖子直往前頭探。

  「嗯嗯,你去吧!」

  知道碧香活潑好熱鬧的性子,琴思淚也不想妨礙她去找「樂子」,誰知碧香才剛踏出一腳,馬上又縮回來了。

  「咦,大少爺來了呢!」

  琴思淚有點訝異,前頭熱鬧,必定是有客人,通常大哥會陪同爹爹一起招待客人的,但大哥卻在此刻來找她……

  是與她有關的客人嗎?

  「大哥,找我有事?」

  「是……呃……」琴伯淵很明顯的猶豫著。「呃,前些日子,姨丈來過,表明絕不會讓表弟休妻,要就讓妹妹你做妾,爹斷然拒絕,這事你可知道?」

  琴思淚淡淡瞟碧香一眼。「知道。」有個聒噪的丫環在,想不知道都難。

  琴伯淵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就好了,他就不必再多做解釋了,其實妹妹能嫁給表弟是最好,偏偏表弟早有妻室,又不可能休妻,只好放棄了。

  「那麼……」他咳了咳。「丁漢恩,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是爹最得意的門生之一。」琴思淚柳眉輕顰,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中了舉人,是來謝師恩的,並且……」琴伯淵又遲疑了一下。「提親。」

  果然!

  「提親?」琴思淚低喃。

  「雖然是繼室,但他去世的妻子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家境不錯,人品也不錯,爹爹以為他應該是真心喜愛妹妹你的。」琴伯淵說明。「所以,爹要我來問問,你覺得如何?」

  說是來問問她的意思,但她明白,事實上,只是來「通知」她一聲而已。

  不管她中不中意、同不同意,只要爹親中意、爹親滿意,這樁婚事就會定下來了。

  「大哥,其實……」琴思淚輕輕道。「我並不想再嫁的。」

  琴伯淵深深歎息,憐愛的手輕輕撫挲著妹妹的青絲。

  「我知道,妹妹生性淡泊,再也沒有比你更無慾無求,恬淡無為的女人了,我常常在想,或許佛門才是最適合妹妹的歸宿……」再歎。「我也曾對爹言明,就讓妹妹留在家裡亦未嘗不可,可是爹……」

  他苦笑。「他老人家是很開明,但有時候亦是相當頑固的,他總認為女人家非得嫁人才能夠得到幸福,這點我總是說他不通。」

  即使如此,那也是爹爹疼愛她的心意。

  於是,琴思淚展顏一笑,那笑,沒有苦,沒有悲,也沒有無奈,沒有勉強,反而透著淡淡的怡然自得。

  「那就依爹吧!」

  琴伯淵一離去,碧香馬上就尖聲怪叫起來。

  「佛門?小姐想出家?」

  琴思淚莞爾。「不,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也沒那種慧根,只是,我的個性比較淡泊,沒多少慾望,大哥便以為我適合出家了。」

  「嚇死我了!」碧香驚魂甫定地直拍胸脯。「還以為小姐真想出家呢!」

  好笑地搖搖頭,琴思淚坐回窗前,再度拿起書來,兩眼卻沒落到書上,反而側首望向窗外晴空。

  那白雲是多麼的逍遙,多麼的灑脫,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藍藍的天,任由輕風吹拂,愛飄向哪兒就飄向哪兒,愛駐留在哪裡就駐留在哪裡,如果她是那白雲,不知有多好。

  不過,即使不是,她也不會抱怨。

  「只要能夠知足,即使身處困境之中,也能淡然處之。」她低喃。「有什麼就珍惜什麼,沒有的就不要貪求,不要多做需索,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你一念之間。」

  「小姐說得好複雜喔,我……」碧香困惑地吶吶道。「不懂。」

  琴思淚淡然一哂。「我從來不想嫁人,但是我被許人了,也嫁出去了,我想,那也好,女人家終究是要有個歸宿的……」

  「可是……」

  「然而就在新婚夜裡,夫婿就告訴我,將來有一天,他會休了我,即使如此,但公公、婆婆真的是很疼惜我的,總是盡心盡力的呵護我、愛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儘管夫婿對我不理不睬,我在何家過的依然十分平靜,而平靜,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幸福了……」

  「但……」

  「八年後,我被休回娘家來,有人瞧不起我,有人同情我,我卻高興著,又可以回家來孝順爹爹了……」

  「小姐……」

  「如今,爹爹又要把我嫁出去,想想,倘若我嫁出去能夠讓爹爹安心,這也未嘗不好,為人子女,求得就是父母的心安與平安……」

  「……」

  「碧香。」

  「小姐?」

  「凡事不要往壞的地方想,莫抱怨,莫強求,那麼,無論再困頓的環境,也是有美好的地方的。」

  所以,無論人家看她多麼悲慘,其實她自己過的倒是挺閒適、挺自在的。

  除了娘親和公婆去世之外,她也從不曾為了失去什麼,或願望無法達成而傷心難過、哭泣掉淚,因為她沒有貪慾,也就沒有多餘的渴望。

  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貪求。

  「小姐還真看得開呀,要我就辦不到!」碧香咕噥。

  「人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得意,」琴思淚淡然道,視線拉回到書本上。「你要學著如何珍惜眼前擁有的美好。」

  「可是,小姐,你就不會想說,好多男人可以做的事,我們女人家都不能做,真的很不公平耶!」碧香不甘心的嘟囔。「像我,就好想好想跟男人一樣出門到處去遊歷,小姐你不會這麼想嗎?」

  琴思淚擡起臉兒,淺淺一笑。「可以出去走走,到處看看自然是很好,若是不能,又有何妨?平平靜靜的在家裡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做做女紅,這也是一種幸福呀!」

  「好無聊耶!」碧香抗議。

  琴思淚笑著搖搖頭,繼續看書。

  見小姐不說話了,碧香兩眼又朝前廳方向溜去,目光再次流露出好奇,最後還是忍不住了。

  「我去瞧瞧未來姑爺長的啥樣子的!」

  結果,一刻鐘後,碧香就跑回來「通知」小姐,婚事告吹了。

  因為丁漢恩的娘請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說是琴思淚可以做正室,但要是她生不出孩子來,丁漢恩便得另娶妾室。

  正室還沒娶進門,便「預告」說要另娶妾室,琴老先生怎能接受!

  所以,丁漢恩被拒婚了,琴老先生決定要繼續等待,等待一個能夠疼愛,並且不會虧待他女兒的男人……

第1章(2)  

  ***

  「可惡,有那個臭小子在,竇艷梅永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那你想怎麼辦?」

  「殺了那小子!」

  「笨!」

  郭承康猛然回身,殺出暴怒的目光,眼前如果不是他的親姐姐,他早就一拳扁過去,讓她飛越長城去觀賞塞外風光了!

  「大姐!」

  「你是郭家的獨子,爹娘早也盼、晚也盼你成親,偏你獨獨鍾情於竇家的小姐,那也行,可爹娘並不要你為了成親而犯事呀!」

  郭承康憤然甩袖。「不然我該怎麼辦?」

  郭承康的大姐嘴角一彎,勾出胸有成竹的笑。「簡單,想個法子讓那小子早點成親,以竇艷梅的傲氣,定然不願意做人家的妾室,屆時她不想放棄也不行啦!」

  「那小子才二十歲,他肯這麼早就成親嗎?」郭承康頗不以為然。

  「所以我說要想法子的嘛!」郭承康的大姐一副篤定的神態。「據我所知,杭傲是個任性得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狂傲小子,唯獨對他那個體弱多病的娘親,他多少還能聽進幾句……」

  「既然如此,他娘親又任由他那樣到處惹是生非!」郭承康不滿的嘀咕,也不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郭承康的大姐白眼一翻。「我不都說了,他那娘親體弱多病,自從生下杭傲之後,多半都躺在床上養病,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嚥下最後一口氣,哪有精力去管教那個頑劣的混小子!」

  「所以?」

  「我跟杭傲的大嫂還聽談得來的,」郭承康的大姐得意地道。「我可以在『不經意』間向他大嫂提起這件事兒,再由他大嫂去同他娘親『談談』,瞧,問題不就解決了!」

  「最好有這麼簡單。」郭承康咕噥。

  「我也希望能盡快解決這碼子事呀,不然爹娘老在我耳邊嘮嘮叨叨,我也會受不了耶!」

  三天兩頭就把她從婆家叫回來碎碎念這件事,她都快抓狂了!

  「行,只要大姐能擺平那小子,我馬上就成親給爹娘看!」

  「沒問題,就交給你大姐我吧!」

  同一時刻——

  「娘啊,我家相公說要休了我啦!」

  蘇月貞,韓長鈺的老婆,哭哭啼啼的飛奔回娘家,又嗚嗚咽咽的撲進娘親懷抱裡,大聲訴苦。

  「咦?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他表妹,他想娶他表妹,就得先休了我!」

  「你啊,我早就警告過你了。」蘇大娘歎氣。「對他不要太過分,可你……」

  「人家忍不住嘛!」蘇月貞忿忿道。「一想到他心裡只有他表妹,我就一肚子火,不發洩一下會受不了的嘛!」

  「你……真是!」蘇大娘搖搖頭。「那你公公、婆婆怎麼說?」

  蘇月貞又抽鼻子又抹眼淚。「起碼我在公公、婆婆面前都表現的很好,所以公公、婆婆反對。」

  蘇大娘鬆了口氣。「這不就好了!」

  「可是相公不肯放棄,一直在想辦法要說服公公、婆婆。」蘇月貞嘟囔。「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

  說得也是,媳婦再是乖巧也比不上親生的兒子,老人家總有一天會被說服的。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蘇大娘沈吟道。

  「什麼辦法?」蘇月貞忙問。

  「設法讓他表妹盡快嫁出去,而且嫁得愈遠愈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呀,可是……」蘇月貞喃喃道。「明明是被休回娘家來的殘花敗柳,偏偏還想嫁人家做正室,難啊!」

  「放心,我跟金媒婆熟的很!」

  「這又關金媒婆什麼事了?」

  「誰不知道金媒婆做媒最是正派,總是實來實往,絕沒用花言巧語那一套,所以人家才叫她金媒婆,其實她並不姓金,而是說她有一張絕無虛言的金口而已。但實際上啊……」蘇大娘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個老女人才奸巧呢,她只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口碑,斷了往後賺錢的路子,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做媒而已。」

  「那娘是想……」

  「咱們給金媒婆一大筆夠她養老的錢,花言巧語也好,天花亂墜也罷,滿口胡言也行,反正她也不必擔心口碑如何了,總之,要盡快做成這樁婚事,之後,她就可以遠走高飛去過好日子了,就算人家要罵、要怪,也罵不著她,怪不到她了!」

  好主意,最好他表妹嫁過去日子過得好不淒慘,那就更完美了!

  哼哼哼,誰叫她被休回娘家來之後,還不本本分分的過日子,竟敢勾引人家的丈夫,活該受罪!

  不過……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蘇月貞吶吶道。

  「咦?」蘇大娘瞪眼。「你都不攢私房錢的嗎?」

  「有啊,可是公公和相公都教書為生,我攢也攢不了多少嘛!」

  「好好好,那咱們母女倆一塊兒湊,應該夠了吧!」

  於是,母女倆開始在那邊東湊西挪,她說她有什麼首飾可以賣,另一個說她可以跟誰借一點……

  ***

  「成親?你要成親?瘋了不成!」

  「沒辦法呀!」

  悅賓酒樓上,二樓臨窗畔只坐著一桌人,那兩位小霸王正據案大嚼,其他客人全避開遠遠的,好像躲瘟神似的,一聽到其中一位小霸王大聲怪叫,有兩桌客人嚇得趕緊跳起來逃之夭夭,寧願在樓下排隊等座位,也不想留在二樓冒險。

  餓肚子總比頭破血流好。

  「什麼叫沒辦法,你才二十歲耶!」才二十歲就被老婆困住,太悲慘了!

  「我大哥十九歲成親,二哥十八歲成親,」杭傲一個一個念給他聽。「照老頭子的說法,我已經很遲了!」

  秦浩點點頭。「也對!」

  杭傲馬上敲過去一拳頭。「你還真他媽的對咧!」

  「媽的,輕點兒行不行?」秦浩痛得齜牙咧嘴。「說真格的,你幹嘛甩老頭子那一套?難不成是耍他的,其實根本沒打算成親?」

  「是我老娘啦!」杭傲無奈歎氣。「她說了,希望在死前能看到我成親……」

  「你娘快死啦?」秦浩剛問完,立刻又飛來一拳頭捶掉他一臉的同情。

  「你才要死了!」杭傲咬牙切齒地大罵。

  秦浩委屈地捂著陣陣發痛的臉頰。「那明明是你說……」

  杭傲張嘴想解釋,旋又闔上,無力的擺擺手。「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娘想看到我成親就是了!」

  秦浩聳聳肩。「甭理會她呀!」

  「我哪敢不理會!」杭傲苦笑。「打從我懂事以來,娘就躺在床上病懨懨的起不來,一句話聽得傷心,馬上就給你哭得稀�嘩啦的鬧水災,簡直就媲美黃河決堤、大水氾濫,要是你還不滿意,她可以再給你發燒昏迷個幾天幾夜不醒,要真出了什麼差錯,誰負責?」

  「那……那……」秦浩無措地抓抓頭髮。「你真的要成親喔?」

  「不成親也不行,不過……」杭傲冷哼。「我開了條件!」

  喔喔喔,這也聰明,開上幾百項辦不到的條件,這麼一來,肯定找不到適合的對象,他也就不用成親了。

  「你開了幾百籮筐條件?」

  「只有三項。」

  「咦?」

  「第一,我不要咱們北方的女人,要我娶就得是南方的女人,還得是讀書人家出身的大家閨秀;」杭傲慢條斯理地倒著酒;「第二,最好是剛及笄的小閨女;第三,要醜一點的!」

  「耶耶耶?為什麼?」秦浩又怪叫起來了。「聽說南方的大閨女軟得跟棉花似的,又內向又膽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尤其是讀書人家的小姐,規矩一大堆,又死板又無趣,壓根兒玩不起來,你娶那種女人幹嘛?」

  「就是內向才好,就是膽小才合我的意呀!」

  「那又不好玩!」

  「可是聽話!」杭傲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不像我們北方女人野蠻粗魯又厚臉皮,南方女人乖巧又聽話,而且年紀又小更方便『教導』,尤其是讀書人家的閨女,滿嘴女德閨訓,嫁雞隨雞,嫁夫就得從夫,只要我一聲令下,就算我把她扔在家裡十年不管,她也不敢走出房門半步,我不就可以繼續過我的逍遙日子了?」

  「原來如此!」秦浩恍然大悟地頷首,又皺眉。「等一下,那為什麼要醜一點的?」

  「那還用問嗎?瞧瞧我小師妹和竇家那個騷婆娘就該明白了!」一提起那兩個女人,杭傲就是一肚子火。「以為她們長得好看點兒,就可以死巴著男人不放,難看死了!所以啦,我就要醜一點的女人,她們才不敢作怪!」

  「有道理!」秦浩點頭,再搖頭。「不對,那你們生的孩子不就可能是醜八怪了?」

  「笨,真想生孩子,我不會找個好看一點的妾來生嗎?」

  「也對,這麼一來,你師妹和竇大小姐就不符合資格了!」

  「廢話,就是刻意要排除掉她們的!」杭傲嘿嘿笑。「此外,我成親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

  「什麼好處?」

  「像竇艷梅那種想嫁給我的千金大小姐們,還有我的小師妹,她們不會願意做妾吧?

  「自然不願意。」秦浩猛搖頭。

  「那就是啦!」杭傲慢條斯理地持壺斟酒。「我一成親娶了正室大老婆,想嫁給我的女人就得做妾室,如此一來,她們就不得不放棄了,爾後,就再也不會有女人追在我屁股後面了!」

  「果然聰明!」比著大拇指,秦浩一臉佩服。

  「那當然!」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杭傲志得意滿的雞尾巴都翹起來了。

  「既是如此,你都要成親了,你小師妹怎地沒鬧得天崩地裂的?」秦浩納悶地又問。

  「師父,也就是她爹病了,她不能不回去看看。」杭傲漫不經心地道。

  「難怪,等她再來,你也早就成親了!」秦浩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那個竇艷梅呢?」

  「不太清楚,」杭傲聳聳肩。「好像陪竇夫人回娘家去探親了。」

  「運氣真好!」秦浩咕噥,就可憐他沒好戲看了!

  杭傲斜著眼睨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秦浩一驚,忙打哈哈,「啊,哈哈,沒啊,我沒在想什麼啊!」見風轉舵,即刻轉移話題。「對了,聽說邊關又在打仗了,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沒問題,等我成親後就去!」杭傲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而且是成親翌日就出發!

  總之,對他而言,成不成親沒什麼兩樣的,只不過房裡添了個「多餘物品」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改天厭煩了,就休了吧,反正再娶就有啦!

  ***

  「小姐,小姐,表少爺又在前頭跟老爺鬧了耶!」

  自前廳,碧香大呼小叫地奔到繡樓來,琴思淚停下手中繡針,擡起頭來,眉宇輕顰。

  「表哥在鬧什麼呢?」

  「表少爺在抗議,說他休了表少奶奶之後就要娶小姐的,老爺怎麼可以把小姐許給別人呢?」碧香說得興高采烈,對她來講,平平靜靜的生活一點都不好玩,就是要有人鬧事才有趣。「然後老爺就說,表少爺的爹爹來談過了,堅持表少爺不能休妻,要就讓小姐做妾室,老爺自然不同意……」

  說得太快了,差點忘了呼吸,她喘了好幾下補充空氣,再繼續。

  「表少爺很生氣,說休妻是他的事,由不得他爹娘替他決定;老爺聽得也很不高興,說表少爺違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接著表少爺又說,他爹娘是被表少奶奶蒙騙了,其實表少奶奶……」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碧香愈說愈興奮,還比手劃腳。

  沒辦法,她的個性活潑爽直,有趣的事不跟人家分享就太自私了,總是嘴巴一張就闔不起來了。

  有這種丫環在身邊,保證不會錯失任何八卦。

  「……最後,老爺說都收下人家的聘禮了,不能悔婚;但表少爺還是不甘心,我離開的時候,表少爺還在那裡吵鬧不休呢!」

  好了,終於說完了,轉眼一瞧,幾上有壺茶,馬上倒一杯來慰勞自己一下。

  「表哥這又是何苦呢?」琴思淚無奈的搖頭。

  「表少爺喜歡小姐嘛!」碧香忍不住為表少爺說話,因為表少爺真的很專情。

  「表哥是太貪求了。」琴思淚喃喃道。

  就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樣,韓長鈺只考慮到要滿足自己的渴望,卻將責任撇開一旁,這種男人,也是不可靠的。

  「不過也難怪老爺那麼快就訂下親事了,」碧香興致勃勃地又道。「既然是金媒婆來說的親事,那就絕不可能有問題了,雖說要嫁到北方是遠了一點,但對方的條件真的很不錯耶!」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再開始默書似的念起來。

  「杭傲,三十歲,也是個讀書人,個性溫和又穩重,可別看他年紀稍微大了點兒,那是因為寡母久病在床,他都沒時間成親,三年前他母親去世,守孝三年後,他才有時間找對象,老爺很是高興對方是個孝子,還有啊……」

  將女紅擱置一旁,琴思淚徐緩地起身來到窗前,默默地望向天際那一抹橙紅。

  碧香嘰嘰喳喳的講個不停,但她並沒有認真在聽,無論對方是好是壞,只要能讓爹安心,時候到了,她就會乖乖的上花轎。

  未來是如何,就看命運如何安排了!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36:22

第2章(1)  

  杭家,說它是富商,也實在是太含蓄了點,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巨富。

  在平陽,杭家不僅是大地主,擁有大量田宅,宅第連雲,宛如世家,還是大糧商,專擅長途販運和糧店經營,倉廩多達數千,藏有米糧萬石;另外,在關內、關外,杭家還有十幾二十家錢莊。

  這樣的大富豪,辦起婚事來自然極大手筆,雖因路途太遙遠,新郎沒有親迎,但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足以媲美一支軍隊了。

  此外,杭家喜宴不但宴請全城老百姓,吃飽喝足之後,還一人奉送一鬥米,外加一百貫錢,剩下的菜還可以幫你打包帶回家去,連吃帶賞,左手抱右手拿,菜尾只好用嘴巴咬回家了。

  於是,就在清明過後一個月,杭府正廳上,杭家三少爺與遠從南方而來的新娘子拜了堂,成了親。

  而後,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則跟著杭老爺在宴席間繞桌敬酒,一巡之後,杭老爺回後廳稍歇,新郎正準備要和自己的狐群狗黨們好好喝他個過癮,僕人便來傳話,杭老爺有急事要找他。

  「老爹,又是啥事兒了?」

  一踏入後廳,杭傲便大剌剌地自行落座,無視廳內眾人一張黑過一張的臉。

  杭老爺張嘴想說話,卻氣得半天吭不出聲來,於是使下巴朝大兒子杭昇努了一下,後者當即會意。

  「出問題了。」杭昇神情十分沈重。

  「啥子問題?」杭傲依然吊兒郎當的不當一回事。

  「當初我們派人到南方打聽,很快就打聽到金媒婆那個人,所有人都一致讚譽她為人最是正派,做媒老老實實的,說話絕不摻半點虛假,於是咱們便委託她幫我們找個能夠合乎老三你的條件的對象,出身書香世家、醜一點,而且要剛及笄的小閨女,誰知……」

  「如何?」

  「適才我們方自送親人口中得知,新娘子除了出身書香世家,姿色平平之外,其他根本不符合咱們的條件……」

  「哦?」杭傲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哪裡不符合?」

  「首先,新娘並不是剛及笄,而是年已二十五了……」

  二十五?

  「老女人?」杭傲驚聲怒叫。

  「此外,新娘早在十六歲之時便已出嫁過一次,」無視弟弟的怒容,杭昇冷靜的繼續往下說。「八年過後,因無法生育而被休回娘家,這回是以殘花敗柳之身再嫁過來的。」

  被休?

  再嫁?

  杭傲一個虎跳起來,兩隻眼睛像兩把火,狂噴火焰,暴怒的一拳頭捶下去,一旁的小幾便碎成小幾屑屑了。

  「他媽的,竟敢欺騙我們,我要殺了那個金媒婆!」

  「婚禮一結束,她就拔腿開溜了!」杭昇無奈道。

  「那我現在就去休了那個老女人!」杭傲恨恨地轉身欲待離去,卻被人一把攫住,他憤怒地回頭。「放手!」

  「不成!」杭昇緊緊地捉住他。「成親當天就休妻,杭家丟不起那個臉!」

  「我不怕丟臉!」杭傲怒吼。

  「就算你不怕丟臉,可事兒一旦傳到娘的耳裡,」壓不住親弟弟,只好把唯一能制住「小霸王」的「山大王」搬出來了。「你以為娘會怎麼想?」

  什麼也不會想,娘會直接活活哭死!

  「可惡!」杭傲懊惱地詛咒。

  「所以啦,你得暫時忍上一忍,」杭昇婉言相勸。「過一段時日之後,咱們再隨便挑個理由休了那女人即可。」

  「真他媽的!」杭傲憤然甩開哥哥的手,不情願的又坐回原來的座位。

  「不過……」杭昇遲疑一下,小心翼翼退後兩步,盡量避開暴風圈範圍。「你還是得進新房,因為……」

  「什麼?」杭傲又虎跳起來了,怒火到處噴濺。「我才不要!」

  「三日之內無大小,晚些時候一定會有人去鬧洞房的,要是新郎不在……」

  「那就讓他們去鬧新娘啊,哼哼哼,讓那個老女人丟臉丟個夠!」

  「但這樣事情一定會傳出去的,要是傳到娘那邊……」又請出「山大王」了。

  「閉嘴!」咬咬牙,杭傲幾乎快咬碎滿嘴牙了。「我去,可是別想讓我碰那個老女人半下!」

  「我們也不希望你碰,只要你去應付鬧洞房的人就可以了。」

  「我會全殺了他們,行了吧?」

  「那麼……」

  「怎樣?」

  「為兄送你去。」

  「我自己不會去,幹嘛還要你送?」

  「免得你落跑。」

  「媽的!」

  「我們都不希望娘出什麼差錯,對吧?」

  「……」

  ***

  杭宅是一座佈局相當之龐大的豪門宅院,雕樑畫棟富麗堂皇,龍樓鳳閣櫛比鱗次,平陽不知有多少老百姓想滿足一下好奇心,只可惜高十米的磚牆封閉了所有不良窺視,最多也只能瞧見各苑主樓的亭式飛閣而已。

  傲苑,是杭傲所居之處,自然也是新房所在。

  「過分!太過分了!」

  覆蓋紅頭巾的新娘靜坐床沿兒,陪嫁丫環卻活像只被火燒尾巴的野貓似的,在床前氣急敗壞的跳腳亂蹦。

  「金媒婆明明是最可靠的呀,怎地這回居然雙方都給騙了!」

  「你可確定?」蓋頭巾下,傳出輕細柔婉的疑問。

  「再確定不過了!」碧香又氣又急。「這可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啊?」

  琴思淚沈默片刻。

  「仔細告訴我,碧香,你究竟聽到什麼了?」

  「碧香想說到廚房去找點清淡一點的食物給小姐你填肚子嘛,然後就聽到那些下人們在談論,說金媒婆騙了咱們兩家人,原來姑爺今年不過才二十歲,不但不是什麼溫和穩重的讀書人,還是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

  碧香憤慨得七孔噴怒氣,一邊說一邊還在跳腳。

  「而且金媒婆也騙了杭家,說小姐你才剛及笄,也沒讓杭家知道小姐的真實狀況,杭家的下人們都在猜測,說杭家很快就會……就會……」

  休了她!

  奇怪的是,琴思淚聞言不但不驚不怒,不傷心不難過,反而鬆了口氣,唇彎徐徐勾起一抹恍悟的淡笑。

  原來如此,她原就疑惑,怎會有人願意娶她為正室,對方的條件又那麼好?

  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是虛構的,對方是「假」的,而她,也是「假」的。

  不過這也無妨。

  錯誤的原就該糾正,休了也罷,那才是正確的,杭家可以另覓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為媳婦,至於她……

  她深思片晌。

  嗯嗯,或許大哥所說的正是最適合她的路,待被休離之後,她就可以找個僻靜的尼姑庵落髮為尼,平平靜靜的終此一生。

  只是……

  她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歉然,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辜負了爹親的期望,她很是過意不去,然而,以長遠的時光而言,這樣對爹親才是最好的。

  往後,爹爹就不用再為她操心了。

  「不行,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我要去找金媒婆理論!」

  話還沒說完,碧香就怒氣沖沖的跑出去了,琴思淚想喚住她也來不及張口,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不一會兒後,一個年輕男人的破口大罵聲便逐漸由遠而近。

  「真他媽的,逼我成親還不夠,又讓我娶個老女人,還是個被人家休棄的殘花敗柳!」

  「好了,好了,你囉唆夠了沒有?」

  「哪裡會夠!」

  「你這小子到底想怎樣?」

  「讓我休了那個老女人!」

  「就跟你說,新婚夜就休妻,杭家丟不起這種臉,得過一陣子再休,你就是聽不懂是不是!」

  「我不……」

  「是是是,你不怕丟臉,但總得顧著娘一點吧?」

  「可惡,那到底要等多久?」

  「起碼兩、三個月之後吧!」

  「什麼,兩、三個月?!我……」

  靜靜的,琴思淚自行掀開紅巾,默默地起身到窗前,仰起臉兒,恬適地目注那皎潔的月兒。

  今晚的月色,真美!

  ***

  「別再囉唆了,進去吧,應付過那些鬧洞房的人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砰一聲,兩片門扇就在他鼻端正前方闔上,差那麼一點多就會夾扁他高挺的鼻子了,倘若有鎖,他敢肯定大哥也會落上鎖。

  杭傲恨恨地捶了一下門。

  好好好,給他記住,除了老娘親,所有的人統統給他記住,等這件事過後,他一定會整回來的!

  咦?新娘子呢?

  他呆了呆,愕然的目光左右移,旋即發現新娘子佇立在窗前的身影,不假思索,嘴皮子一分,馬上就劈�啪啦爆出去了。

  「你這該死的老婆娘,竟敢欺騙少爺我……」

  新娘子徐徐回過身來。

  「真是不知死活,我要……」

  突然,聲音不見了。

  就在他的目光對上新娘子的那一瞬間,他就失去了聲音,腦袋裡好像剛收割過的稻田,一片空空蕩蕩的,只是怔怔地盯著眼,癡了,傻了。

  說實話,他的新娘子並不美,儘管五官還算是挺清秀的,但素素淨淨的臉蛋平淡無奇,毫不顯眼,她甚至沒抹上半點胭脂花粉,樸素潔淨得不像個新娘子,杭家的丫環打扮得比她還花俏呢!

  可是……可是……

  愈看愈失神,現在,他連呼吸也逐漸困難起來了,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吸不進空氣。

  都怪那雙眸子的錯!

  那雙悠然回視他的瞳眸,宛如晨霧裡的露水,純淨無垢,又似靜謐的沈夜,清幽深邃,充滿了無比澄澈的靈秀之氣,彷彿包含了天地萬物最原始的自然靈性,樸實無華,卻是那麼的純、那麼的淨,毫無半絲虛假,也毫無半點塵垢。

  好美,好美,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

  「杭公子……」

  輕輕細細的三個字,猶如驚雷般震醒了杭傲,他驀然回神,而後,令新娘子驚嚇一跳的突然大喝一聲。

  「暫停!」然後揚手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很不客氣地,重重的甩了自己好幾巴掌。「我該死!我嘴賤!我爛舌!」還一邊打,一邊咒罵自己,打完罵完之後再鄭重宣佈,「重來!」

  過去小心翼翼的把茫然不解的新娘子請回喜床上落座,再把紅巾蓋回新娘子鳳冠上,而後轉身四顧尋找紅秤桿……

  有了!

  嚴肅地拿著紅秤桿,輕輕掀起新娘子的紅巾後,他才綻出得意的笑。「現在,你可以叫我夫君、相公什麼的了!」

  新娘子訝異地連連眨了好幾下眼。「但……」

  「蛋破了!」杭傲斬釘截鐵的斷然道。「我們已經成親拜過堂了,你甩不掉我了!」

第2章(2)  

  甩掉他?

  是他要甩掉她的不是嗎?

  新娘子業已詫異得說不出話來了,怔愣地看著杭傲喜滋滋的斟滿兩杯酒,一杯遞給她,另一杯端在手上。

  「來,交杯酒,先喝再說!」

  新娘子遲疑一下,方才舉杯就口,小心翼翼地啜入小半口,旋即嗆咳不已,杭傲立刻搶去酒杯,一口將剩下的酒喝完,連同自己早已喝完的酒杯隨手扔到一旁,關切地輕輕拍拂她的背。

  「不會喝酒嗎?放心,往後我會幫你擋酒的!」

  一邊柔聲安撫她,一邊體貼地替她取下沈重的鳳冠,好讓她輕鬆一點,又另外倒了杯茶給她,直到她止住咳聲。

  「怎樣,好多了吧?」

  「妾身……」新娘子掩唇。「沒事。」

  「那好。」他牽起她來到桌前。「來,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說著,他扶她坐下,再慇勤地為她夾這個水餃夾那個菜餚,夾滿了整整一大盤後,又舀了一碗花生蓮子湯給她,看得新娘子傻眼。

  「妾身……吃不了那麼多。」

  「沒關係,你吃不完的,我會幫你吃掉。」

  看她斯斯文文的咬下一口糕餅——那一小口大概連螞蟻都餵不飽,杭傲漫不經心地吃下一大顆水餃。

  「你叫什麼名字?」

  「琴思淚。」新娘子輕語,「妾身已是二十五歲了。」再加一句提醒他。

  「我知道。」杭傲頷首,再吃一口桂圓糕。「我叫杭傲,二十歲,看你是要直呼我的名字或隨便愛喚什麼都可以,可就是別叫我少爺公子的,就算小你五歲,我還是你的丈夫,不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別忘了!」

  琴思淚困惑地看著杭傲大吃大喝。

  「但妾身是個曾被休棄的女人,你……」不在意嗎?

  「這我也知道。」杭傲滿不在乎地說。「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琴思淚靜默了一下,旋即輕啟櫻唇,柔聲細語地徐徐道出她之所以會被休離的原因。

  他是她的丈夫,有權利知道。

  「原來如此!」杭傲恍然大悟,他就知道絕不會是她的錯。「那傢夥也太自私了吧!」

  「何公子另有所愛,會與我成親是不得已,休離我也是不得已的。」不是為任何人辯解,只是說出實際上的狀況。「更何況,何家的公公、婆婆很疼愛我,在何家八年的日子也過得很平靜、很閒逸,妾身很滿足了。」

  嫁做人妻,被冷落了八年,最後還被休棄,她居然一點怨言也沒有,還替對方說話,這女人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不,她只是……

  「你太善良了!」杭傲悶悶地咕噥,心頭有一把郁卒的火,替她感到不平。

  琴思淚淡然而笑。「妾身只是懂得知足的道理。」

  知個屁足!

  杭傲更是冒火,好想殺人,但他並沒有在她面前爆出來,反而眼泛憐惜,溫柔地握住她柔若無骨的纖纖荑手。

  「這麼說來,你就不是不能生囉!那可好……」說著,牽她起身,「還有個習俗得做,來,跟著我念……」拉著她的小手,他開始繞轉,一邊念誦。「拜……一拜……拜四角,四角娘娘保護著,兒多著女少看,婆夫兩個常好著。」

  念完,他回頭曖昧的擠眉弄眼。「這叫拜四角,是在禱告送子娘娘早賜恩典,給咱們一個胖兒子!」

  琴思淚頓時羞赧地紅了臉,杭傲見了心更柔。

  「放心,往後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保護你的,絕不會再讓你……」

  「小姐!小姐!那個可惡的金媒婆溜了啦,她……咦咦咦?你是誰?」

  怒氣沖沖地跑進新房來,剛跨入一腳,碧香便愕然止步,滿眼疑惑地上下打量杭傲。

  「你又是誰?」杭傲不高興地反問,竟敢打斷他甜言蜜語誘惑新婚嬌妻。

  「她是妾身的丫環碧香。」琴思淚柔聲解釋。「碧香,還不快見過姑爺。」

  「姑爺?」碧香先是一怔,繼而臉色大變,兩步就跳到琴思淚身旁,以保護之姿怒瞪杭傲。「不許你欺負我們小姐!」

  杭傲怔了一下,繼而朗聲大笑。「有種,我喜歡!」

  舉起手中柔荑重重親了一記,放下,驀而起身走向外室,大步迎向愈來愈清晰的嘈雜聲——起碼有十幾二十個人在醉言醉語,又叫又鬧。

  不用懷疑,全都是他那些狐群狗黨,也只有他們敢來鬧。

  「碧香,伺候你家小姐更衣,鬧洞房的人來了,我先去打發掉他們!」

  由於急著要回到新婚妻子身邊,他的應付方法也格外簡單利落,沒有多餘的繁瑣枝節,直接就放嗓門吼了過去。

  「通通給我滾蛋,誰敢來鬧,明兒我一個個去殺你們全家!」

  「那怎麼成,我們就是特地來鬧洞房的,不然誰稀罕吃你這一席!」

  「真不怕死?」

  「誰怕誰呀,命就一條,要就拿去,洞房非鬧不可!」

  「好,那就別後悔!」

  「呃?」

  沒有更多的廢話了,接下來就是一聲聲的驚叫,一道道的慘呼,還有一個個肉體被東扔西砸的奇異聲音,不過一會兒功夫,驚叫慘呼都沒有了,只餘下淒淒慘慘的呻吟。

  「來人啊,把這堆垃圾全都給我扔到客房去!」

  「是,三少爺!」

  志得意滿的拍拍手,杭傲迫不及待的又回到新房裡,可一見到已然換上寢衫的琴思淚,當下又兩眼發直地失了神。

  眼前的女人並沒有艷麗的美貌,也沒有性感的身材,更沒有撩人的風情,但那清幽婉約的氣韻,素馨沁人,淡雅脫俗,纖細窈窕的身姿,裊裊娉娉如弱柳扶風,濃密的長髮宛若烏雲瀑布般披洩在柔滑的白緞寢衫上,隨著窗外吹來的夜風微微飄揚,輕輕飛拂。

  有那麼片刻間,他真以為她就要乘風而去了,差點飆向前捉住她,免得她真的隨風飄走了。

  真是美啊!

  看她,是要用心去看,不能用眼睛去看的;而他,從第一眼開始,就很自然而然的用心去看她了。

  因為,她是他生平僅見最純淨無垢的女人。

  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美麗,也沒有燦爛奪目的艷光,在一般人眼裡,她就是一個姿色尋常,平平凡凡的女子,然而,在他所見,她卻是一個飄逸安然,宛如世外仙靈的女人,要用世俗的美醜來評論她,簡直就是侮辱她。

  那超脫世俗的美,令他怦然心動,想到要佔有她的冰清玉潔,他甚至覺得是褻瀆了她。

  但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地想佔有她,如此一來,她才會真正屬於他。

  對,一定要先佔有她,她才不會被別的男人搶走,她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絕不容許其他男人覬覦!

  「姑爺?」

  「嗯?」

  或許是琴思淚跟碧香說明過了,碧香不再滿身敵意,反而興致盎然地盯著杭傲直瞧,嘴角扭曲,在偷笑。

  「你在流口水耶?」她好意提醒他,色狼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知道,我自己擦。」杭傲漫不經心地橫臂抹去糊了滿嘴的口水。

  噗哧!

  「姑爺,要不要……」碧香死命憋住爆笑的衝動。「碧香伺候您更衣?」

  「不必,不必,我自己來就行了。」杭傲一邊脫衣,一邊揮手,兩眼還流連在琴思淚身上流口水,「現在……」

  「姑爺?」

  「你可以滾了!」

  「是,姑爺。」碧香竊笑著退出內室,並拉上門。

  三兩下脫掉外袍內衫,又褪下了靴子襪子,只剩下一件衫褲,杭傲兩隻眸子兩個大大的「色」字,就像個齷齪的採花賊,迫不及待的爬上床,再拍拍床鋪,請老婆快快上床讓他「吃」。

  「春宵一刻值百萬金,來來來,快上床吧!」說著,又抹了一下口水。

  聽他說得如此露骨,琴思淚不禁又赧紅了臉兒,水眸垂落,默默地拂裙偏腿,正待上床……

  「啊!」一聲驚呼,整個嬌軀已被色狼擄掠入懷。

  「起碼那傢夥把你清清白白的身子留給我了,就這一點,我會感激那個自私的傢夥的!」唇口覆上她耳際,杭傲沙啞地喃喃道。「放心,我會小心不會讓你太疼痛的。」

  「……」

  十六歲出嫁,直至二十五歲這一年,琴思淚終於成為真正的婦人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38:17

第3章(1)  

  八歲,偷看府裡丫環洗澡;九歲,半夜不睡覺跑去丫環房裡偷摸粉嫩的大腿;十歲,丫環和長工在草叢裡偷情,渾然不覺某個渾蛋小子躲在一旁「見習」;十一歲,色膽包天的跑到妓院想要開葷,卻被妓院保鏢像拎小貓一樣丟出來……

  十二歲,「盡責」的師父領進門,「好學」的弟子終於品嚐到色慾的滋味;十八歲之前,跟著師父天南地北跑江湖,弟子也很盡興地玩遍了大江南北柔嗲靜辣各種不同風味的女人;十八歲,為了扛起「吃喝嫖賭樣樣精」的金字招牌,大剌剌地獨點妓院頭牌花魁。

  儘管才二十歲,杭傲早已是身經百戰的「老鳥」了!

  然而,在新婚夜裡,他方始品味到男女之間情與欲交融的美妙,不再單純只是肉體上的發洩而已,於是,一次又一次,總是欲罷不能,直到曙光初現,他才倦極睡去。

  決定了,以後每天都至少要來上三次!

  「姑爺,姑爺,快起來呀,姑爺,小姐在被人欺負了,你還不快起來!」

  「唔唔……別吵嘛,我累得要命,別……咦?欺負?」猛然彈坐起來,不用點火,兩眼的火就自己飆出來,「誰誰誰?是誰敢欺負我老婆?」狂怒地咆哮。

  「照規矩,小姐要去奉茶呀,」碧香急道。「那老爺……老爺……」

  明白了,杭傲立刻掀被跳下床去……光溜溜的,氣急敗壞的往外就沖——一絲不掛……

  「姑爺,你瘋了!」碧香驚聲尖叫。「你你你……你想出去『溜鳥』嗎?」

  呃?

  杭傲愕然低頭看,旋即掉頭跑回來,隨便套上一件長褲,發沒梳,長衣沒穿,鞋子也沒套  ,就這樣披頭散髮,光著上身,光著腳丫子又飆出去了,一出房門就提氣縱身上屋頂,朝正廳方向飛去。

  碧香看得目瞪口呆,讚歎不已。「哇,這個厲害,姑爺會飛耶!」

  難怪姑爺有資格做小霸王。

  ***

  「總之,就是如此,杭家丟不起那個臉,只好容你在杭家多留上些日子,但過一段時日之後,你還是得……」

  堂苑的正廳上,端坐上位的杭老爺鼻孔向天,臉色比醃了十年的鹹魚還臭,對佇立在眼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托盤奉茶的新媳婦視若無睹,半聲不吭,壓根兒沒打算喝她的茶,受她的禮。

  兩旁座位則是杭傲的哥哥杭升、杭儒和他們的老婆,還有幾個杭家的族叔、族伯,每個人都硬著正宗棺材臉,隨時都可以埋進土裡了。

  打從進廳裡來的那一剎那,琴思淚就感受到鄙夷、唾棄的生硬氣氛,心中已有所準備,

  當杭升開始語氣不善的數落她的不是,把一切過錯都歸咎在她身上,最後再「通知」她未來的「計劃」時,她也只是靜靜地,安祥的聆聽著。

  直到……

  「得乖乖的待在我身邊!」

  挺拔的身影隨著咆哮聲一閃而至,杭傲怒氣沖沖的探臂將琴思淚摟過來護入懷裡,滿眼敵意地朝四周人掃去。

  「你們想對我老婆幹嘛?」

  「夫君……」琴思淚擡起眸來,卻只能瞧見杭傲緊繃著怒氣的下頷,因為杭傲的個子很高,就算踮高了腳尖,她的頭也都頂不上他的下巴。「妾身是來奉茶的,這是規矩。」她輕柔地解釋。

  奉茶?

  杭傲瞇著眼環顧眾人一圈,冷哼,「行,要奉茶是吧?我來!」說著,將琴思淚推向原該屬於他的座位,並硬行將她按坐下去,然後一把搶過托盤來。「你在這兒休息!」

  「咦?」琴思淚滿面錯愕的驚訝。「但是……」

  「閉嘴!」杭傲怒叱。「我說什麼,你照著做就是了!」

  「可是……」琴思淚有點啼笑皆非。

  「嫁夫從夫,你敢違抗丈夫的命令?」

  「……妾身不敢。」

  杭傲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那就給我乖乖的坐在那裡,等我奉完茶,就帶你去見我娘。」

  「……」完全的無言。

  於是,杭傲捧著托盤,掛著一臉作惡的假笑,轉身朝杭老爺行去,披頭散髮又衣衫不整,還學女人家扭腰擺臀的走碎步,到了杭老爺跟前,又猛拋媚眼,兩旁眾人俱忍俊不住地別過臉去無聲失笑。

  「老三,你這這這……」杭老爺又氣又惱地上下打量杭傲一身的狼狽樣,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究竟是在幹什麼?」

  杭傲眨了眨眼,很無辜地。「奉茶呀!」

  杭老爺朝琴思淚瞟去一眼,再拉回視線來,十分疑惑。「但你不是也……」

  杭傲聳聳肩。「那是昨兒個的事。」

  昨兒個?

  怎麼著,才過一夜,天地就變色了嗎?

  「昨天?今天?可是……」

  「好了,好了,老爹,別羅索了,喝茶吧!」

  囉唆?

  囉唆?

  他囉唆?

  竟然說他囉唆,這不肖的渾小子!

  杭老爹一肚子火,滿腦子氣憤,既火自己老是拿這不肖子沒轍,更氣憤自己總是窩窩囊囊的「臣服」在不肖子的雄威之下,終於忍不住興起「反抗」的念頭,於是,用力別開臉,硬聲拒絕。

  「不喝!」

  見杭老爺竟然「反抗」他,杭傲眉梢子猛然揚起半天高。

  「不喝?」

  「不喝!」

  這老小子,不想活了嗎?

  「真不喝?」

  「打死都不喝!」

  很好,那就別怪他!

  「不喝我現在就去燒了你的書房!」

  「唉?」杭老爹駭然一驚,「我喝!我喝!」慌忙道。

  「對嘛!」杭傲得意地眉開眼笑,親手奉上一斟茶,「這才上道嘛!」再伸出手。「喏,  紅包拿來!」

  「紅包?」根本沒準備喝茶,哪裡會準備什麼紅包?

  「不給我馬上去燒了你的帳房!」

  「我給!我給!」

  「果然識相!」

  無奈,杭老爹只好命老帳房去取銀兩。

  「沒一千兩不收喔!」

  「一千兩?!」

  「沒一千兩我立刻去燒了你的寢室!」

  「好好好,一千兩就一千兩!」很不情願地丟下內封一千兩銀票的紅包到托盤上,「喏,  一千兩!」杭老爹抽了抽鼻子,好不委屈!

  可真不甘心啊!

  「謝了,老爹!」杭傲竊笑著再送出第二杯茶。「喏,老娘的,麻煩老爹幫娘喝,順便幫娘給紅包。」

  「……」

  托盤上又多了第二封紅包,杭傲這才滿意的轉向哥哥、嫂嫂們,不待他開口,哥哥、嫂嫂們就很自動自發的先行投降了。

  老爹都低頭了,他們還能怎樣?

  至於那些族叔、族伯們,沒半句話,各個都摸著鼻子向杭老爹借錢,因為他們也沒準備紅包。

  「謝謝啦,各位哥哥、嫂嫂、叔叔、伯伯!」

  捧著堆滿了紅包——起碼一萬兩以上——的托盤,杭傲笑吟吟的回到琴思淚身邊,托盤扔一邊,把紅包全數塞進琴思淚手裡。

  「喏,老婆,全給你留著做私房錢,自個兒想買什麼就去買,也不用問我了,要是不夠再跟我說,我會給你的。」說著,他溫柔地扶起琴思淚。「好了,我帶你去見我娘吧。」

  丈夫竟然替妻子奉茶,從沒想過會有這種狀況,聽都沒聽過,琴思淚不由哭笑不得,完全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夫君,你實在是……是……」

  「很聰明吧?」杭傲嘿嘿笑得好不得意。「行了,我知道了,走吧!」但才走出兩步,忽又回過頭來,「對了,差點忘了,得先跟你們說清楚,我老婆可是清清白白嫁給我的,你們哪個要是敢再提起『休妻』這兩個字,可別怪我……」兩眼警告的微微瞇起,「發.火!」話落,走人。

  聞言,廳內眾人不約而同倒抽了口冰寒的冷氣——直接從天山頂峰上傾洩下來的。

  他任性恣意,狂傲不馴。

  可以。

  他我行我素,頑劣不受教。

  也沒問題。

  但發火?

  千萬千萬不要!

  記得他剛回來那年,杭老爹一個不小心惹火了他,他竟然一聲不響就開始放火燒屋,理由是……

  「老頭子讓我冒火,我也讓他『冒火』,很公平啊!」

  自那一回之後,沒人不知道,可以讓他不高興,也可以讓他生氣,可就是不能讓他發火。不然他保證會讓你「著火」。

  所以他一提到燒屋,杭老爹馬上投降了。

  然而,他們實在無法理解,不到六個時辰之前,杭傲還在那邊跳腳大吼說要休妻,怎麼才睡個覺,天地就翻轉過來了?

  難不成,他那新婚妻子會邪術?

  既是如此,她那前任丈夫怎麼就沒給她邪到?

  「夫君。」

  「嗯?」

  「你真打算就這樣披頭散髮的去見婆婆嗎?」

  「啊,對喔,我都忘了,哈哈哈,我想還是先回房去更衣吧!」

  ***

  要說杭府是座宅子,倒不如說是城堡更貼切,高聳的石牆圍繞著七大苑十五樓二十二院,還有兩大兩小四座花園,寬闊宏偉,富麗堂皇,不熟的人走來走去,彎來轉去的還真的很容易迷路呢!

  「東邊是二哥的儒苑和咱們的傲苑,西邊是大哥的升苑,以及四弟和妹妹們的蝶苑……」

  「請問夫君,怎麼不見妹妹們?」

  「大妹跟老爹鬧脾氣,拖著四弟跑到他們的舅舅家去了,說是老爹不屈服,她就不回來了。」

  這一家子人還真的是……是……率性啊!

  「原來如此。」琴思淚抿唇淺笑。

  「至於其他兩個妹妹……」杭傲聳聳肩。「其實我娘只生了大哥、二哥和我三個,四弟和妹妹們都是爹的通房生的……」

  在實質上,通房丫環就是小妾,但名義上仍然是婢女,並沒有正式的名分,地位也只比普通丫環高而已,因此,通房丫環生的孩子,也沒有一般少爺、小姐們的地位,除非受親爹寵愛,不然就跟她的娘一樣,相當於丫環。

  不過,從杭傲的弟妹可以享有蝶苑來看,他們應該還算是有點份量的,也或許是要藉此補償她們娘親的委屈吧,畢竟,沒有人願意做通房到老的,圖的還不是哪天能被擡為妾室,但杭老爹的通房是完全沒有那種機會的。

  「大妹杭姵和四弟杭龍是蘭姨所生,二妹杭蕊和三妹杭蓉是翠姨所生,翠姨是個老實人,  她生的兩個妹妹也十分老實乖巧,極少離開蝶苑。」

  「那麼,有時間可以去探望她們嗎?」琴思淚問。

  「你想去我就陪你去。」杭傲毫不遲疑地道。

  「妾身想去。」

  「好,過兩天找時間我帶你去。現在,我們繼續……」不說明清楚是不行的,不然哪天得在杭府裡尋找迷路的老婆了。「中道最前頭是大堂廳,然後是客苑、堂苑和爹娘寢居的靜苑…  …」

  「姑爺,那裡又是什麼?」跟在後頭的碧香也好奇的問了。

  「花園。」

  「花園?那一大片雜草亂石?」

  「是我老娘說府裡得有花園的,」杭傲隨口回道。「閒來無事她就可以去賞賞花、散散步什麼的,可她又病病歪歪的難得下床,於是,我爹就沒認真去整理府裡的花園了。」

  「真是可惜。」琴思淚低喃。

  杭傲垂眸瞟她一眼。「或者,你有興趣整治這片花園?」

  琴思淚雙瞳微微一亮。「妾身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愛怎麼整治都行。」就像有求必應的菩薩似的,杭傲再一次不假思索地應允了她的要求。「我會跟爹說一聲,讓他派人來供你使喚。」

  「謝謝夫君。」琴思淚感激地福了福。

  「甭客氣了,夜裡……」杭傲曖昧地擠了擠眼。「好好伺候我就行了!」

  琴思淚無言,雙頰赧暈;丫環碧香竊笑,也有點紅臉,畢竟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喏,我娘的寢樓到了。」

  一進入樓內就被一股濃濃的藥味包圍住,琴思淚不禁蹙起眉來,杭傲立刻注意到了。

  「怎麼?不喜歡藥味兒?那我們問一下安就離開吧!」

  「不不不,妾身只是在擔心……」琴思淚忙道。「婆婆病得很重嗎?」一聞到藥味兒,她就想起公公、婆婆病臥床榻的那段日子,心下不由黯然,更憂心。

  杭傲聳聳肩。「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呃?這……」琴思淚仔細思索一下。「原諒妾身不甚理解。」

  「娘天生體弱,這是事實,但大夫也說過了,好好調養即可復原,偏生娘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心情很容易陷入低潮,情緒不佳,身子自然就不容易好轉。譬如說……」杭傲頓了頓。「心情不好,她就什麼也吃不下,硬逼著她吃,她就吃了,再給你吐出來,不吃不喝,身子又如何好得起來?」

  「嗯嗯,妾身明白了。」琴思淚恍然頷首。

  踏入二樓寢室,藥味兒更是濃得嗆死人,連杭傲都有點受不了,琴思淚表情半絲不變,泰然如故。

  「我吃不下,拿走吧!」床上,細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呢喃。

  「娘,又吃不下啦?這樣病好不了喔!」

  杭傲上前,親熱的在杭夫人臉上重重啵了一記,立刻博得杭夫人又氣又好笑又開心的笑容。

  「你這孩子,總算有時間來看看娘了!」

  「帶我老婆來拜見您啊!」杭傲笑嘻嘻地道。「我說啊,她可美著呢!」

  「老婆?」杭夫人訝異地轉眼看。

  「媳婦思淚拜見婆婆。」琴思淚垂首盈盈下拜。

  杭夫人眨了眨眼。「起來我仔細瞧瞧。」

  「是,婆婆。」

  琴思淚聽命起身,盈盈秋眸恬然直視杭夫人,後者當即低呼一聲。

  「好美!」

  「是吧,是吧,我就說她美著吧!」杭傲更是得意,說著,擡了兩張凳子到床前。「來吧,坐下,咱們陪娘聊聊!」

  「是,夫君。」落坐前,琴思淚以眼神示意端粥的丫環暫時別離開。

  「你叫……」杭夫人詢問地望住琴思淚。

  「琴思淚,箏琴的琴,相思的思,落淚的淚。」琴思淚很仔細地解釋。

  「琴思淚?」杭夫人困惑地端詳琴思淚。「我看你並不是個容易掉淚的女人,怎麼會取這名字?」

  琴思淚嫣然一笑。「是媳婦的娘親,她也是個不容易落淚的女人,可也不是說她很勇敢、很堅強,而是她凡事都看得很淡,不貪不欲,無企無求,也就沒什麼好傷心難過的了,可這對我爹來講,就有點怨言了……」

  「哦,親家公有啥好抱怨的?」

  「爹老是對著娘抱怨,說是娶個不掉淚的女人,害他想發揮一下男子氣概,安慰安慰娘的機會都沒有了!  」

  頓時,杭傲哈哈大笑,杭夫人噗哧失笑。

  「親家公可真是……」

  「當時娘正懷著我,於是就說,要生下個女兒,就給取名叫思淚,意思是說:大家都等著看眼淚呢,所以請多多掉淚吧!」難得用這種輕快幽默的語氣說話,琴思淚卻是講得十分自然,好像她一向就是用這種語氣說話似的。「如此一來,爹就可以發揮一下男子氣概,安慰安慰女兒了。」

  「原來……」杭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你的名字還有這種典故。」

  「嗯嗯。」琴思淚頷首。「只可惜……」

  「你跟你娘一樣,也是個不容易落淚的女人。」杭夫人替她說完。

  「也就是說……」杭傲反而苦起臉來了。「我也沒機會發揮男子氣概羅?」

  杭夫人與琴思淚相對一眼,不約而同失笑。

  「我看,你也生個女兒來給她取個叫多淚的名字好了。」杭夫人笑道建議。

  「淚雨?」杭傲喃喃道。「不,淚海,跟海一樣多的淚,還夠我遊泳。這才過癮!」

  杭夫人爆笑不已,幾乎止不住了。

  「婆婆,」笑聲中,琴思淚突然說。「媳婦二十五歲了,是個曾被休離的女人。」

  「咦?」杭夫人訝然止笑。

  不解琴思淚為何會突然說出這件事,杭傲在詫異之餘,仍自然而然地脫口為她辯駁。

  「娘,這不能怪她,是……」

  「原來如此,那真的不能怪她呢!」

  「夫君,請告訴婆婆,適才在正廳奉茶之事。」琴思淚又說了。

  「剛剛?」杭傲怔了怔,更是疑惑,但還是按照她的要求開始敘述之前在正廳上的情形。「就爹啊,他呀……」

  杭傲一開始敘述,琴思淚就將丫環手上的粥接過來,當杭夫人笑出第一聲,她就悄悄伸了一湯匙粥到杭夫人嘴前,而杭夫人也不知不覺地張口吃下,杭夫人再笑出聲,她又伸出一湯匙過去,杭夫人又吃下了。

  「想是爹根本沒打算喝我老婆的茶,也就沒準備紅包……」

  「像你爹那個腦袋,想也是。」

  「所以啦,我就說要燒了爹的帳房,爹當下就嚇得說他給他給,差點沒屁滾尿流……」

  「哈哈哈,你這孩子真是,就愛嚇你爹!」

  就這樣,一聲笑一匙粥,杭夫人竟把一整碗粥都吃光了,於是琴思淚又示意丫環再盛一碗來。

  當琴思淚開始喂杭夫人吃粥時,杭傲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在暗暗感動於她的細心和體貼之下,便也極力配合她,這件有趣的事說完了,再說另一件有趣的事,總是以詼諧的口氣來講述,使杭夫人笑個不停,好讓她趁杭夫人沒注意時,一湯匙一湯匙地喂杭夫人吃粥……

  「夠了,夠了,我飽了!」又吃下半碗粥後,杭夫人終於喊停了。

  「娘,您吃的還真不少呢!」杭傲很是驚訝。

  長久以來,杭夫人最多也只能吃下半碗粥,可這一回,她竟然吃下了一整碗又半碗……

  或許,她不是吃不下,而是沒心情吃?

  「是不少!」杭夫人感歎地承認,側臉讓琴思淚用手絹兒小心翼翼地替她拭乾淨嘴後,再握住琴思淚的柔荑,喜愛地輕拍兩下。「你可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

  回眼轉注杭傲。「你啊,我一直在擔心,像你這樣任性又頑劣的孩子,究竟什麼樣的媳婦兒才適合你呢?」又轉回去凝睇琴思淚,目泛欣慰之色。「現在,我知道了,就思淚這樣的媳婦兒正適合你,是個溫婉的妻子,也是個賢慧的媳婦!」

  「所以啦,我可疼她了!」杭傲又開始得意了。

  杭夫人歡然一笑,「你們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的!」說道,將戴在手腕上的那支極為罕見的紫玉鐲子取下來,拉來琴思淚的皓腕戴上去。「這原是一對兒的,名為『心心相印』,這只就給你戴著吧!」

  「娘,」杭傲驚呼。「那不是你最愛的陪嫁首飾嗎?」

  「是啊!」杭夫人頷首。「另一隻戴在你爹手上,待會兒,你就去跟他要來戴上,就說是我的意思。」

  「寶貝被我『搶』來,爹可不會高興喔!」杭傲幸災樂禍地笑道。

  「不會的,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把琴思淚的柔荑交到杭傲手上後,杭夫人便揮揮手趕人。「好了,你們也快去用早膳吧,別餓著了!」

  「是,娘。」杭傲扶起琴思淚。

  「婆婆,」琴思淚卻在起身後,依然望住杭夫人不走。「午時,媳婦和夫君來陪您用膳可好?」

  「好啊!」杭夫人頓時又開心的笑了。

  「謝謝婆婆。」琴思淚恭謹地福了一下,再隨著杭傲離去。

  而杭夫人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唇畔笑意更深,喃喃自語著。

  「果然,還是那小子最合適,現在又娶了個有幫夫運的妻子,不把這個家交給那小子就太蠢了!」

第3章(2)

  ***

  愉快地走在通往膳廳的路上,杭傲十分開心,笑嘻嘻的。

  「好久沒見娘的精神那麼好過了呢!」

  「婆婆只是寂寞吧!」琴思淚低語。

  「嗯?」沒聽清楚。

  「沒什麼,妾身是說,夫君不會怪妾身自作主張吧?」琴思淚問。

  「你是說來陪娘用午膳?」琴思淚點頭,杭傲笑著搖搖頭。「當然不會,我還在想說,往後三餐,咱們都來陪娘用餐吧,你認為如何?」

  他不是不關心杭夫人,相反的,所有杭家人裡,他最關切的就是杭夫人。

  然而,他並不是大夫,又不懂醫術,也就無從幫起,可現在知道原來只要抽空陪陪杭夫人,講講趣事給她聽就可以幫到她,自然希望能幫助杭夫人早點復原。

  「那是最好的了。」琴思淚欣然同意。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膳廳,可一進入膳廳,就見一整桌子人都面露不悅之色的瞪著他們,尤其是杭老爺子那張臉,黑得簡直可以刮下一層炭下來了。

  「你們可了不起了,竟然讓所有人恭候你們的大駕!」他冷冷地嘲諷。

  「我們要伺候娘用早膳呀!」杭傲滿不在乎地先「伺候」老婆落坐,自己再坐在一旁。「娘很喜歡我老婆呢,我老婆親手喂娘吃粥,娘整整吃了一碗半,所以才會這麼久的嘛!」

  「咦?真的?」杭老爹的冷面不見了,翻上另一張吃驚的臉。

  「騙你一個乾巴巴的老頭子有啥好處?」杭傲沒好氣地說,忽又抓起琴思淚的手舉高。「瞧,娘還把這只『心心相印』鐲子給了我老婆呢!」

  霎時間,驚呼聲此起彼落,桌旁張張臉都掛上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杭家並不是頭一回娶媳婦兒,但前兩回,杭夫人給媳婦的見面禮雖然都十分貴重,卻都是杭老爺從外頭買回來的,而這一回,杭夫人卻把自己最喜愛的陪嫁首飾給了琴思淚……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這女人真會邪術不成?

  不過,最驚詫的莫過於杭老爺了,因為只有他知道,杭夫人把那只鐲子給了琴思淚是有另一番含義的。

  眾人皆知,杭老爺十分疼愛妻子,儘管杭夫人體弱多病,長年臥床,杭老爺卻從不曾考慮過要娶妾,最多就收兩個通房丫環來解決男人的需要,可只有杭老爺自個兒心裡明白,他不是不曾想過,而是不敢。

  表面上,在杭家最強勢的是杭老爺,而杭夫人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弱勢,但事實上卻恰好相反,真正強勢的是杭夫人。

  因為,杭夫人雖然體弱,卻有一項無人可及的識人之能。

  凡是經過她點頭認可的人,保證是忠誠可靠又有能力的;若是她搖頭否決,那就一定有問題了,不是人品上不可靠,就是表面好看的草包。

  全賴杭夫人的這項特殊才能,杭府才能夠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間成為巨商大賈之家,換句話說,成為富豪並非靠杭老老爺的能力得來的,而是靠杭夫人挑選出來的種種人才,為杭家堆砌起偌大的財富的。

  不過,杭夫人很聰明的沒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只有夫妻倆知道真相。

  這麼一來,杭老爺就可以保有表面上的尊嚴了,而杭夫人則贏得杭老爺衷心的感激與臣服  ,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你娘……」杭老爺的神情格外凝重。「還有說什麼嗎?」

  「有啊,娘要爹把你那只鐲子給我。」

  果然!

  這對「心心相印」的紫玉鐲子,就字面上的意義,是希望他們夫妻倆能擁有永遠契合不分的感情,而另一番含義,則是代表夫妻倆同心協力打理這個家。

  也就是說,杭夫人已然看中意,由杭傲夫妻倆來做杭府的繼承人了。

  攢著眉,杭老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杭傲好一會兒,狀似在考慮什麼,又好像在評估什麼……

  「管家身邊那個阿燦,你覺得如何?」他突然問。

  「很可靠,」杭傲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惜缺乏做管家的能力。」

  「那麼你認為他適合到哪裡工作?」杭老爺又問。

  「自然是帳房,或者錢莊。」依舊是毫不猶豫的回答。「雖然他沒有做管家的能力,卻很有理帳的才能。」

  杭老爺點點頭,不再多問,默默地把鐲子取下來交給杭傲。

  沒錯了,唯有這個不肖子承繼到他娘親的識人之能,將來這個家也得由他來掌理。

  唉,老天真是沒眼啊!

  不過,儘管滿心不甘願,但為了杭氏的未來,他仍是百分之三百支持妻子的抉擇,不解的是,為何在杭傲娶了那個不堪的女人之後,妻子才做下決定呢?

  嗯,晚些時候,他得去問問!

  ***

  與杭府其他大苑小院比較,蝶苑很明顯的簡直樸素許多,就如同住在這裡面的人一樣。

  「翠姨,在忙啊?」一如往常,杭傲以率性的態度打招呼。

  「翠姨安好。」琴思淚卻端端正正的福身請安。

  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長輩就是長輩。

  而翠姨是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但也十分的老實單純,非常的守本分,也從不貪圖妾室的地位,總是安安分分的伺候在杭老爺的身邊,對杭夫人更是恭謹,早晚都會定時去請安。

  此刻,似是沒料到琴思淚竟會對卑微的她施禮請安,因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三……三少爺,三少奶奶安好。」翠姨吶吶道。「我……我是來看看兩個孩子的。」

  「正好,我們也是來看妹妹的,一道去吧!」

  說是一道進去,翠姨卻仍是規規矩矩的走在後面和碧香一塊兒,自認身份和少奶奶的陪嫁丫環是同等的,她們才應該走在一起。

  「娘!」一位十二歲女孩和一位剛及笄的少女歡天喜地地奔向翠姨。

  翠姨開心地抱了抱她們,但馬上又惶恐地放開她們。

  「怎能如此沒規矩,快,還不快見過三少爺、三少奶奶!」

  他們怎會到這裡來了?!

  那兩個女孩似乎也被嚇到了,白著臉,戰戰兢兢地上前要施禮,卻被琴思淚一手一個扶住了。

  「叫三哥、三嫂就好,嗯?」

  「咦?」兩個女孩無措地回頭看娘親,不知如何是好。

  「這怎麼行呢?」翠姨嚇得臉都綠了。「她們是……」

  「是夫君的妹妹。」琴思淚輕柔地道。「對吧?夫君。」

  杭傲深深凝視她一眼,而後重重點頭。「對,你們是我的妹妹,不叫我三哥要叫什麼?三少爺?怎麼?我不配做你們的三哥嗎?」

  「不不不,三少爺,不是這樣的,」翠姨驚恐地否認。「是……是……」

  「不是最好,」杭傲溫聲道。「翠姨,就讓她們叫三哥、三嫂吧,爹要是說話,我會負責的,嗯?」

  翠姨猶豫了好半晌,終於不甚確定地對兩個女兒點了點頭,杭蕊與杭蓉也遲疑了好半天才怯怯地叫了一聲三哥、三嫂,聲音細弱得幾乎聽不見,翠姨卻一下子紅了眼,為了掩飾,她慌忙往後走。

  「我去泡茶。」

  「請等一下,翠姨。」琴思淚碎步上前阻止。「叫丫環去就好了。」

  「可是……」翠姨有點困惑。「蝶苑裡,除了大小姐和四少爺各有兩個丫環,三個僕役伺候之外,沒有其他奴僕了呀!」

  琴思淚怔了怔,旋即若無其事地抹出淺笑。「那麼,請問廚房在哪裡呢?」

  翠姨更是疑惑,「那就在那後頭。」往後比了一下。

  琴思淚頷首,回頭。「碧香,請你去泡茶。」

  「是,小姐。」碧香應聲而去。

  「來,翠姨,這兒坐,我們聊聊。」琴思淚扶著翠姨坐下,再坐到一旁。「所以兩位妹妹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嗎?」

  杭蕊與杭蓉互覷一眼,點頭。

  琴思淚頷首表示瞭解,繼而轉注杭傲。「夫君,妾身可以從傲苑裡調幾個丫環僕人來服侍兩位妹妹嗎?」

  「不行,那是伺候你的人,一個也不能少!」杭傲斷然否認,「不過,我會叫管家調幾個丫環、僕人過來。」再想了一下。「嗯嗯,我看就按照我和大哥、二哥三苑的規矩,該配多少丫環、僕人,就配多少丫環、僕人吧。」

  聞言,杭蕊和杭蓉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翠姨則哽咽著摀住了嘴,雙眼紅了,濕了。

  這是頭一回,有人關心到她的女兒們!

  「謝……謝謝三少爺……」

  「翠姨,對不起,以往我疏忽了妹妹們——這原該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責任的,但請放心,往後我一定會多關心她們的!」杭傲滿心歉意地許下承諾。

  頓時,翠姨再也忍不住掩面飲泣,感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晚一些時,當杭傲與琴思淚離開蝶苑要去找管家的路途上,琴思淚若有所思地朝杭傲望去,尚未出聲,杭傲便淡然一哂,先她開口了。

  「你是想問說同樣是通房所出,為何杭姵和杭龍能得到不同的待遇,對吧?」

  「夫君果然聰明。」

  「很簡單,杭姵跟蘭姨一樣,都有一副十分討喜的騙人外表,實際上卻是我見過最奸詐狡猾的一對母女。」杭傲眼神鄙夷,語氣厭惡,很清楚的表現出他有多麼的不喜歡蘭姨和杭姵。「她們最擅長在老爹面前作戲以討好老爹,而老爹呢,就愛吃她們那一套,所以,兩個通房,老爹就只寵愛蘭姨和蘭姨的孩子……」

  「可是……」琴思淚眼透疑惑。

  「既然受寵,杭姵又怎麼會跟老爹鬧意氣?」杭傲又替她問了出來。

  琴思淚點頭。

  「通房丫環沒有正式的名分,生的孩子自然也沒有名分,要嫁最多也只能嫁做側室,杭姵不甘心,打死都不肯嫁!」杭傲冷哼。「拖到今年她都十八了,太原富商來提親,要納她為五姨太,一聽老爹有意應允,她就逃之夭夭啦!」

  那也不奇怪,連她這個被休過的老女人要再嫁,爹都堅持非正室不可,何況是一個年輕的黃花大閨女。

  「難道真的沒有人來提願意娶她做正室的嗎?」

  不管怎樣,總是杭家人呀!

  「當然有,想攀上杭家的人多得是,但杭姵自認是杭家大小姐,一般人家的正室,她看不上;而大戶人家又嫌她沒名分,最多就是收她作妾,所以啦……」

  話沒說完,但琴思淚也瞭解了,她遲疑一下。

  「夫君。」

  「嗯?」

  「蘭姨、翠姨都伺候公公這麼久了,為何不能……」

  「萬萬不可!」話都還沒聽完,杭傲就斬釘截鐵地斷然否決。「翠姨是個老實人,沒問題;但蘭姨,一旦她被扶上妾室,有了正式名分,看著好了,不出一年,杭家的總帳就會在蘭姨手中了,緊接著,老爹和老娘會相繼死得不明不白,而蘭姨也就順理成章地把持住杭家大權——因為總帳在她手裡……」

  琴思淚駭然大驚。「真……真會如此?」

  雖然久居深閨之中,從不曾接觸外界,使她比一般人單純許多,有些地方還顯得相當無知,但也沒有單純無知到連世間人有好壞之分都不懂,只是沒料到會親身碰上所謂的「壞人」罷了。

  「之後,杭家不到三年就會敗個精光了。」

  杭傲沒回答她,逕自往下說。「而且敗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敗到哪裡去了。」

  「那……那……」真的是「萬萬不可」了。

  「就算蘭姨把杭家交給四弟好了,那就更快了,用不著一年,杭家就會破個精光了!」杭傲歎息著搖搖頭。「我只能說,四弟是個廢物,這輩子只配靠人家養他了!」

  「……」無言。

  「我想老爹應該會把杭家交給大哥或二哥吧!不過……」杭傲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最好是交給他們兩人,大哥穩重、二哥細心,兩人同心協力的話就沒問題了,只不過,他們的能力不足,僅能守成,無法開疆拓土。」

  「那夫君你呢?」

  「我?」杭傲哈哈一笑。「我是根本沒興趣!」

  「那麼,夫君想做什麼呢?」目光深思地凝住杭傲,琴思淚輕輕問。

  杭傲聳了聳肩,「老實說,我自個兒也不知道。」他坦然承認。「並不是說我想就這樣成天無所事事,吃喝玩樂的混過這輩子,我也想做點什麼事——男人該做的事,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麼。」

  琴思淚瞭解了,「那就慢慢來吧,」她柔聲安撫他。「總有一天,夫君會知道該做什麼的。」

  「總有一天?」杭傲翻了翻眼。「饒了我吧,我的性子急躁,要我慢慢去等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總有一天』,我自己都受不了,說真格的,有時候我都煩躁得快瘋了!」

  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那麼任性嗎?

  「或者……」琴思淚沈吟。「夫君可以先試試,有誰需要幫忙的,夫君就幫上一幫,在幫忙的過程中,也許夫君就會知道該做什麼了。」

  「幫忙?」杭傲怔了一下,繼而攢眉思索。「嗯嗯,你說得有道理,我想做的事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砸破我的腦袋,得我自個兒去找,我不去找,就永遠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琴思淚淺淺一笑。「很高興夫君想通了。」

  杭傲雙眉挑了一下,又瞇起眼來。「你是期待我能成就什麼大事嗎?」

  琴思淚淡然莞爾。「不,妾身什麼都不期待,只要生命過得有意義即可,當人生走到盡頭時,回頭看看,過往的每一天都沒有虛度,這也就夠了,又何必一定要有什麼大成就呢?」

  有意義的生命?

  杭傲若有所悟地深思半晌,忽爾伸臂摟過她來,眉開眼笑的在她紅唇上重重啵了一下。

  「你果然是個好老婆!」

  短短幾天之內,她不但替他找到幫助娘親恢復健康的方法,又提醒他被他忽略了的責任,

  此刻,再以她獨特的方式,指引他做從未做過的思考。

  一個男人真正該做的思考。

  懵懵懂懂虛度了二十個年頭,就在這一年,成親娶老婆的這一年,杭傲終於找到了生活的目標。

  他要做個生命有意義的男人。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39:23

第4章(1)  

  打從新婚第三天開始,每日三餐,杭傲和琴思淚都會去陪伴杭夫人用膳,還不時把杭蕊和杭蓉也給叫去熱鬧熱鬧,飯後再聊聊天,下下棋,或者只是天南地北的閒打屁,總是讓杭夫人每天都笑呵呵的心情十分暢快。

  其餘時間,杭傲除了帶領琴思淚熟悉府內各處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陪她去整理那座荒廢許久的花園。

  總之,一天十二個時辰,杭傲都很安分的待在府裡,再也沒出門鬼混過了。

  不說其他人,杭傲自己都很訝異,往常他都是一大早就出門,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府,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因為他在府裡待不住。

  但自新婚夜開始,他就再也沒想到要出門了,成天在府內各處跑動、忙碌,有時杭老爺要他去哪邊幫個忙,他也都很爽快的應允了,而且不是應付應付就算了,他都拿出認真的態度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

  就連杭老爺都不得不承認,杭夫人評斷琴思淚是有個有幫夫運的老婆,這種說法的確很有可信度。

  兩個月後,杭夫人已然能下床走動了。

  「娘,要不要到簷廊走走?」杭傲曖昧的眨著眼,一臉滑稽的誘惑神情。

  「走了,走了,大娘,去走走嘛!」杭蓉也慫恿著。

  杭傲頭一回帶兩個妹妹到杭夫人這裡用膳時,杭夫人就要她們喚她大娘,看得出她也很喜歡這兩個老實乖巧的女孩兒,雖然她們不懂得諂媚討好人,但很體貼,很窩心,也是打從內心底真誠的關懷著杭夫人。

  「是啊,大娘,三哥和三嫂要給您一個驚喜呢!」杭蕊也細聲細氣地幫腔。

  「喔!老天!」杭傲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我說小蕊,你還真是老實到不行耶,要給說出來了,就不是驚喜了嘛!」

  「對喔!」杭蕊歉然地吶吶道,「對不起,三哥,我好笨!」

  「是笨!」杭傲板著臉說,再撲哧笑出來,溺愛地揉揉杭蕊的小腦袋,「但是笨得很可愛!」

  杭夫人笑了。「好好好,去走走,去走走!」

  一走出寢室,杭夫人就自然而然地倚向欄杆,眺目往圍繞著靜苑的磚牆外探,才一眼,她就定住了,不動,也不出聲,只是怔愣地瞪直了眼。

  「娘,你好想要一座可以散心的花園不是嗎?所以了,這三個月來,我和老婆一有空就窩在那裡,監督工人以最快的速度整治起來……」杭傲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好幾回,我和老婆都差點為了小湖要開挖在哪裡,或者假山畔要種什麼花而吵起來呢!」

  杭夫人依舊沒吭聲,於是,大家也就靜靜地陪伴著她,等待她平撫下激動的心情。

  許久許久之後……

  「思淚。」

  「婆婆?」

  「你怎麼知道我就想要這樣一座花園?」

  「媳婦想,大約是婆婆的喜好跟媳婦差不多吧!」

  又過了好半晌,才見杭夫人悄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而後轉身綻出一臉喜悅的笑容。

  「走,陪我去逛逛吧!」

  十多近二十年來,杭夫人首度走出寢室,走下二樓,走出靜苑……

  「大娘,大娘,從那假山上的亭子,可以瞧見府外喔!」

  「湖中的軒閣,挺詩意的吧,娘?」

  「大娘,湖裡有魚,小妹還說要偷釣魚烤來吃呢!」

  杭蓉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杭夫人撲哧失笑。

  「我倒是沒嘗過那種滋味呢,好,咱們一起釣、一起烤來吃吧,蓉兒。」

  「那種事可別忘了我呀,娘!」

  「你啊,就是……咦?」腳步忽地一頓,杭夫人驚訝地朝前望,「這裡居然還有竹林子啊!」

  琴思淚淺笑,親暱地牽住杭夫人的手。「婆婆,我們到裡頭去。」

  杭夫人又眉輕揚,「怎麼?裡頭有什麼稀奇的嗎?」

  琴思淚又是一笑,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領著眾人在竹林子間走著,直至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片空地,空地上還有兩張石桌,幾把石椅,一張石桌上置放著一壺茶和幾樣精緻的點心,另一張石桌上則是一把古箏。

  「夫君提過,婆婆愛撫箏不是嗎?」

  這回又換杭夫人不出聲了,她徐步行向石桌,愛憐的撫摸那把古意盎然的箏,再回首環顧四周竹林,漾出如夢般的微笑。

  「在這裡撫箏,才真的詩意呢!」她喃喃道。「思淚,你會撫箏嗎?」

  「媳婦會一點。」

  「那麼,彈一曲來讓我聽聽。」

  「是,婆婆。」

  不一會兒,一陣悠遠而飄渺的琴音便徐徐揚起,裊繞在竹林子間。

  那琴音並不華麗,更不需要什麼高深的技巧,卻淳樸得如此天然,如此淡泊,迴盪著微風的呢喃、綠樹的低訴、流水的絮語、林中鳥的歡唱,清新的旋律與自然的氣息融合在一起,催走了歲月,也染綠了心田。

  「老天,從不知我老婆竟有這一手琴藝!」杭傲不自覺地低語讚歎。

  丁宛君的箏曲是高雅精湛的表演,令人讚賞。

  琴思淚的琴聲卻是沁心沁意的音符,足以淨化人的心靈。

  「好淡泊的女人!」杭夫人歎道。「你真是幸運啊,傲兒,要好好珍惜呀!」

  「還用得著您說,娘,她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呢!」杭傲盯著琴思淚撫箏的恬然神態,目不轉睛的看,怎樣都拉不開眼。

  新婚夜的第一眼,他就為她心動了,而後,三個多月的朝夕相處,每一日、每一時、第一刻,他愈來愈無助地沈溺於她的純淨飄然,好像一腳踩進流沙裡的落難者,無法自拔地愈陷愈深。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總是那麼恬淡柔婉、飄逸悠然,使他癡迷,教他眷戀,她只要抹現一彎淺笑,就能讓他整個腦袋瓜子都融化了,思緒也跟著蒸發了,於是,只能傻傻的跟著她笑,彷彿被繩線牽引的木偶。

  還有她的每一言、每一句,也悄悄地改變了他,改變了這個家。

  她生性淡泊,但那只是對自身的慾望而言,對他人,她總是付出無限關懷,真誠的想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不像有些人,淡泊得連週遭的人都不在乎了,那已經不叫淡泊了,而是無情。

  而她,是有情有性的,是一個充滿靈氣又善良的女人,她不貪不求,又毫不吝嗇地付出體貼、體諒的關懷,有時候,他都差點忍不住想跟她計較,她關心別人是否比關注自己的丈夫更多?

  對,他就是嫉妒,怎樣?不可以嗎?

  所以,他才會那麼熱心的幫忙她整治花園,其實是急著要趕緊把娘親大人和兩個妹妹安頓妥適,之後,他就可以要求老婆專心一意在他這個丈夫身上了。

  出嫁就該從夫,不是從婆婆,從小姑吧?

  「心肝寶貝被我這個老太婆搶去了一半了。」杭夫人漫不經心似的說,「很不甘心是嗎?」

  耶,被老娘看出來了?

  杭傲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後,「只有一點點而已了!」

  見他竟然真的承認了,杭夫人不禁失聲而笑,於是,一曲終了後,她便揮手招來琴思淚,然後把琴思淚的柔荑放入杭傲手中。

  「好了,我的身子也差不多痊癒了,又有這園子可以消磨時間,你們就不必老是跑到我這裡來陪我了,傲兒有他該做的事,可他又有好些事都還懵懵懂懂,就勞煩思淚你盡心盡力去幫幫他吧!」

  老娘終於要放人了!

  杭傲狂喜得差點跳起來,不過,在另一件事尚未安排妥當之前,他還不能跳,默默地,他和琴思淚相對一眼。

  「沒問題,娘,不過我們也有點事想麻煩娘,還有兩位妹妹……」

  他使了個眼色,琴思淚便坐到杭夫人身旁,他自己把杭蕊和杭蓉帶到遠遠的另一邊去說話。

  「什麼事呀?」杭夫人狐疑地問,「這樣神神秘秘的!」

  「婆婆,六妹及笄了,七妹也十二歲,可女人家的事她們不懂,」琴思淚柔聲道。「所以,想勞煩婆婆費心教導她們,免得將來嫁出去會被婆家嫌棄的。」

  杭夫人深深注視她片刻,忽爾笑出來。

  「我懂了,給我找伴是不是?你真是孝順!」滿足的輕歎,「好,就讓她們搬到我這院子裡來陪我吧,我也會教導她們的。」

  「謝謝婆婆。」琴思淚這才安心了。

  而另一邊……

  「小蕊,小蓉,我要把娘交給你們,請你們幫三哥盯著。」杭傲來回看著兩個妹妹,「她老人家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或者身子不舒坦,你們馬上通知我,知道嗎?」

  「知道了!」杭蕊嚴肅地承擔下責任。

  「沒問題,三哥!」杭蓉也直點頭應允。

  雖然杭蓉跟杭蕊一樣老實乖巧,但還是多了幾分活潑機靈,說起來,她可比杭蕊可靠多了,而杭蕊,她太憨厚了,連照顧自己都不一定行,反而不太可靠。

  「很好,三哥就靠你們了!」杭傲疼愛地摸摸兩人的頭

  其實,說是要把杭夫人交給她們照顧可又何嘗不是要替她們兩人找個靠山,只要有杭夫人護著,就不怕再有人輕視她們,疏忽她們,甚至欺負她們了。

  至於杭龍和杭姵,他們自有蘭姨護著她們,不用他替他們操心。

  再過一會後,杭傲和琴思淚就被杭夫人趕走了,轉個頭吩咐婢女去請翠姨來見她。

  「大娘,娘做錯什麼了嗎?」杭蕊擔憂地問。

  「沒有,沒有,你放心吧!」杭夫人笑著安撫她,「我佔了你娘兩個乖女兒,總得補償她一些吧!」

  而翠姨,頭一回被召喚來見杭夫人,也很惴惴不安。

  「夫人,您要見我?」

  「嗯嗯……」杭夫人悠然地吃下一塊點心,「翠喜,你跟著老爺多久了?」

  「十七年了,夫人。」翠姨戰戰兢兢地回道。

  「十七年了?還真久呢!」杭夫人喝了口茶,「我想,該給你個名分了……」

  話還沒說完,翠姨就驚恐的撲通跪下去,咚咚咚的開始磕頭。

  「不不不,夫人,翠喜從來沒那麼想過呀,夫人,翠喜……」

  「就是因為你從來沒那麼想過,我才想給你個名分的。」說著,杭夫人親自把翠姨扶起來,親切地對她微笑,「來,該叫姐姐了。妹妹,陪姐姐喝喝茶,聊聊天吧!」

  難以置信的瞪著杭夫人,好半晌後,翠姨才信了這件事,於是又掙紮著跪到地上去磕頭,還放聲嚎啕大哭。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姐姐!」

  「是,是,謝謝……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好了,好了!」杭夫人笑了,再一次親手把翠姨扶了起來,並牽著她一起坐下。「來吧,我們姐妹倆……耶,你們這是幹什麼?」

  「謝謝大娘!謝謝大娘!」

  杭夫人不禁哭笑不得。「起來,起來,不然我生氣羅!」

  「是是是,大娘,」杭蕊和杭蓉慌忙爬起來。「我們起來,我們起來,您千萬別生氣!」

  還真的以為她會生氣呢!

  「你們這三個母女啊……」杭夫人感歎地搖搖頭,「會不會太老實了點兒?」

  翠姨母女頓時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杭夫人不由失笑。

  「好好好,不說這了,翠喜,我是想問問你,蕊兒和蓉兒要搬到我這這裡來住,你呢,你可願意搬到我這兒來陪……」

  「願意!願意!」又一次,杭夫人話還沒講完,翠姨就衝口而出。

  杭夫人忍不住又笑了。

  其實她也知道,杭老爺兩個通房,受寵的是蘭姨,翠姨只是在蘭姨不方便的時候「墊墊檔」而已,而蘭姨藉著自己受寵而把翠姨踩在腳底下欺負,在杭老爺的院子裡,翠姨就像個普通丫環一樣伺候著杭老爺,也伺候著蘭姨,可憐得像只耗子。

  所以,她才要把翠姨叫過來,給翠姨一點好日子過。

  過去,她絕不會這樣做,由於身子底不好,無法成為杭老爺實質上的唯一,那麼,她起碼要堅持住名分上的唯一。

  但在這三個多月裡,從那個恬淡寡慾的媳婦身上,她領悟了世俗的貪慾名利是最無意義的,於是,她不再堅持要固守莫虛有的唯一,也想要學習從付出中得到喜樂,不求回報,只求心安。

  果然,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從翠姨母女三個身上,雖然得不到實質的回報,卻得到了無形的快樂。

  沒能生出女兒是她唯一的遺憾,但往後,不僅翠喜會成為她的好姐妹,杭蕊和杭蓉也會是她貼心的好女兒,她知道,她們將會愛她如同愛她們自己的親娘,而她呢,也會愛她們如同自己的親生女兒。

  現在,她也有女兒了!

  ***

  花園位於靜苑右方,而傲苑就在花園的正前方,穿過傲苑的後門就可以進入杭三少的傲苑了。

  離開靜苑後,杭傲就直接回傲苑,一踏入他的地盤上就開始發飆了。

  「老婆。」

  「夫君?」

  「現在,你不用再為娘操心,也不用再擔心妹妹了吧?」

  「是,妾身安心了。」

  「那麼,可以開始專心在你的責任上了吧?」

  她的責任?

  琴思淚困惑地瞟他一眼,「夫君,恕妾身,呃,不太明白……」

  杭傲吃味地哼了哼,「你是我老婆耶,可是這三個多月來,你的心裡只有娘和妹妹,根本沒有我!」

  聽這口氣,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這種可笑的猜測不過出現了一剎那,琴思淚就自己對自己搖搖頭,否決掉那種可能性。

  就算他小她五歲,也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男人了,怎麼可能吃那這種醋!

  「夫君,是妾身哪裡做錯了,但請直言無妨。」

  「對,全都是你的錯!」杭傲恨恨道,「是了,是了,每天清晨起床後,你是有親自伺候我梳洗更衣了,但之後,你不是伺候在娘那邊,就是窩在花園裡,整天忙碌下來,到了夜裡,你都累得一躺下就睡著了,想找你做做愛做的事都捨不得吵醒你,害我憋得鳥頭都快吐血了,你說,這是不是你的錯?」

  撲哧!

  後面傳來兩聲偷笑,杭傲立刻回過頭去瞪兩眼,碧香和添福慌忙低頭,裝傻什麼也沒聽到。

  由於嫌礙事,杭傲身邊原是沒有貼身僕人那種東西的,但婚後不久,他就主動向老管家要求派給他一位貼身僕人,因為他連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老婆身邊,偏偏又常會碰到那種非暫時離開去處理不可的情況,所以,一個跑腿的僕人就變成迫切的需要了。

  而添福就是老管家精挑細選出來的,夠機靈,也夠有耐性,不然肯定伺候不了偉大的杭三少爺。

  「……」琴思淚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不回答。

  「總之,以後你要做什麼都得先想到我。」杭傲一本正經地交代,「不會礙到我,你才可以去做,知道嗎?」

  「是,夫君。」琴思淚認真的懺悔,男人都很喜歡做那件事,她一定要記住。

  以後上床後千萬不能自顧睡著,必須等到夫君熟睡後,她才能夠入睡,不然夫君會吐血……呃……

  鳥頭?

  夫君有養小鳥嗎?

  她怎麼不知?

  「很好!那現在……」杭傲略一思索,兩眼驀地一亮,「對了,好久沒出去逛逛了,走陪我出去散散心!」

  「咦?」琴思淚錯愕地瞠圓了眼。

  「咦什麼咦,又不是沒出過門,有什……」頓住,眉頭疑惑地攢起來。「呃,你……出過門吧?」

  琴思淚猶豫了一下,「有,十六歲嫁到何家,還有這回嫁到杭家來。」

  杭傲怔了怔,然後好像瞪著三頭怪物一樣瞪著琴思淚,委實不知道該看三顆頭裡的哪顆頭比較好。

  「你是說,除了嫁人時被迎娶到婆家之外,你都沒出過門?」

  「是。」

  還真的是咧!

  「沒出門逛過廟會,看看花燈什麼的?」

  「沒有。」

  了不起,居然真的有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燒香供奉在深閨內院裡的女人,怎沒瞧見她身上哪裡被煙燻黑了?

  「你不喜歡出門散心?」

  「才不是呢!」為免難得一次出門的機會被「剝奪」,碧香忙上前替主子「辯駁」。「是我們老爺說未出嫁的閨女不宜出門拋頭露面,而何少爺也說,既然早晚要被休,最好不要出門被人瞧見,不然我們小姐也想出去走走的。」

  好好好,一個是迂腐的老人家,一個是自私的龜兒子,聯手「監禁」他的寶貝老婆二十五年,哼哼哼,給他記住!

  「既是如此,老婆,現在你的責任就是……」

  「是?」

  「陪我出去玩個過癮!」

第4章(2)  

  三個多月前,杭三少爺成親娶了老婆,聽說那位杭三少奶奶原來是個被休再嫁的老女人,還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於是,平陽老百姓開始進入戰備狀態,唯恐……不是唯恐,是深信杭三少一定會跑出杭府來到處惹禍出氣。

  誰知一等三個多月,杭三少不但沒出來找人出氣,甚至連影子也不見,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似的。

  難不成他活生生被氣死了?

  「老婆,這裡就是城裡最熱鬧的平陽大街,瞧瞧有什麼想買的跟我說,嗯?」

  活像是怕被人搶似的,杭傲把琴思淚緊摟在身旁,一邊討好老婆,可琴思淚卻毫不領情,規規矩矩的垂首斂眉,啥也「不敢」看。

  「是。」

  「……老婆,地上有什麼寶貝嗎?」

  有人掉東西嗎?

  那她得趕緊拾起來還給人家去。

  琴思淚仔細看看地上……「沒有啊!」

  杭傲哭笑不得,「難不成是嶽父大人教你出了門啥都不許看的?」

  琴思淚遲疑一下,「這倒是沒有。」

  沒有?

  也對,既然不許她出門,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出門該怎麼著,嘿嘿嘿,這好辦,沒人教她,就該他來教。

  「我說老婆。」

  「夫君?」

  「既然嶽父大人沒教過你,就該由我來教,出嫁從夫,你也應該聽從我這個做丈夫的,對吧?」

  「嗯嗯,理該如此。」

  「很好,那麼我要告訴你,一出了門,你就得用兩隻眼睛給我用力的看,死命的看,看到喜歡的就告訴我,讓我買來孝敬……不對,我是說討好……也不對,總之,就是買給你,不喜歡的就別理,懂嗎?」

  好一會兒沒動靜,而後,琴思淚才徐緩地舉起雙眸,疑惑的注視著杭傲。

  「但我爹說,有教養的閨女不應該……」

  「我還龜/頭咧!」杭傲沒好氣地說。「你嫁人了,不是閨女,是婦人,別又跟我提大閨女該怎麼著!」

  有道理,她是婦人了,是跟未出嫁的閨女不一樣了。

  「妾身懂了,夫君。」

  「那麼,擡頭挺胸……呃,胸就不必挺了,總之,兩隻眼睛給我用力的看!」

  「是,夫君。」

  琴思淚果真睜圓了眸子看,愈看愈新鮮、愈看愈新奇,慢慢的,不知不覺的,忘了規矩,忘了教訓,開始驚歎地東張西望。

  原來外頭是長這個樣子的!

  「夫君,那位……」她遲疑地著問,「該是未出嫁的閨女吧,她怎能出門?」

  「是你沒出過門才不知道,就愛到處亂跑的未嫁姑娘家多得是,像杭姵不就是了!」杭傲正好把現實狀況說給她瞭解,「南方有,北方就更多了,滿街都是,沒啥好稀奇的!」

  「原來如此。」受教了。

  琴思淚放心了,並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家大膽踏出家門的,也就不必擔心會招惹來什麼不堪的蜚短流長了。

  不過……

  「夫君,為何大家都瞪著妾身看呢?」

  「你是杭府三少奶奶,大家好奇呀!」

  何止好奇,根本就是被嚇到了!

  杭三少玩過的女人多多,愛慕他的女人更多,可沒見他這樣寶貝兮兮的摟著女人出現在人前過,再偷聽他們的對話,那女人竟是那個被休的再嫁女人,新任杭府三少奶奶。

  她不是應該早就被休了?

  「老婆,你在幹什麼?那匹布料花色並不適合你啊!」

  「可是很適合大嫂呀!還有那匹,很適合二嫂……至於這匹,適合……」

  「停停停!」杭傲頭痛的揉揉太陽穴,「我說老婆,買禮物給妻子是為人夫的責任,要是被你搶去那種責任,大哥、二哥會不開心的!」

  責任?

  琴思淚怔了下,柳眉輕蹙,「原來如此,那麼……」視線在布莊老闆堆出來的布山上仔細搜尋、審視,片刻後,她又拿起另一匹布料,一看就知道是適合杭蕊和杭蓉那種年歲的花色,「這……」

  杭傲啼笑皆非,「老婆,」他歎氣,「在尚未出嫁之前,寵女兒是娘和翠姨的權利,要是被你強佔了,娘和翠姨都會哭的!」

  權利?

  琴思淚又呆了呆,柳眉攢得更深,沒想到買個東西還有這麼多學問,爹爹怎沒教過她?

  啊,是了,她是不宜出門的,不能出門就不能買東西,教那種學問又有何用?

  「那這匹呢?很適合夫君……」

  杭傲簡直想哭,「老婆,我說你喜歡什麼告訴我,我要買給你,你幹嘛盡挑別人的東西呢?」

  「你不是別人,是妾身的夫君。」

  對,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別人……

  不對,他們說的又不是這個!

  杭傲深深吸了口氣,「現在,老婆,我非常慎重的警告你,要是我說要買東西給你,你就只許挑你自個兒中意的講,不許提到任何其他人,包括我在內,出嫁從夫,你得聽我的,懂了沒有?」

  「……懂了,夫君。」

  「好,挑吧,有沒有你自個兒中意的?」

  「沒有。」

  這女人……這女人……

  真想敲破她的腦袋!

  「老婆,怎不走了?」

  「敢問夫君,那對母女是……」

  「她們是乞丐,蹲在哪裡乞討。」

  「……夫君,可否給妾身幾錠元寶?」

  要買東西給她她不要,現在居然跟他要起元寶來了,是怎樣?她不想買東西,倒想買人嗎?

  「你又想幹嘛了?」

  「她們好可憐,妾身想……」

  為什麼不先可憐可憐他?

  「甭想了!」杭傲沒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添福,把那對母女帶回府裡,請老管家給她們安排住處和工作。」轉注善良過頭的老婆,「可以了吧?老婆。」

  「那另一位……」目光移向另一邊,琴思淚眼底依舊是憐憫。

  她可真是意猶未盡啊!

  「那傢夥就不必管他了!」杭傲嗤之以鼻地擺擺手,「他是個無藥可救的爛賭鬼,你給他多少他就賭多少,要是帶回杭府裡他可就樂了,儘管偷東西去賣吧,賣了錢再去賭,沒救了。」

  琴思淚沈默了一會兒後,輕歎,轉身離開了。

  過去雖然沒出過門,但也聽爹爹和哥哥提起過,這世間裡,大有成就的人比比皆是,無藥可救的人可也不少,那種人想幫他都無從幫起,也只好放棄了。

  「老婆,餓不餓?咱們上酒樓吃點東西吧!」

  「夫君餓了嗎?那就聽夫君的。」

  於是三人一道進了平陽城內最大的酒樓,正是午膳時間,酒樓裡忙得很,不但店小二忙,連掌櫃的也忙得很,聽到有人進酒樓裡來,還忙著敲算盤,頭也沒擡地招呼著,因為忙不過來,口氣也有點不耐煩。

  「客滿了,沒桌位,請排除等候!」

  「……叫我等?」

  嘖,這聲音……

  掌櫃的驚恐地猛然擡頭看,旋即砰一聲摔下椅子去,不過,他也不敢摔太久,連滾帶爬的立刻跳起來,老臉白得就像抹了麵粉。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是三少大駕光臨,老朽立刻請人讓桌位……」

  「請等一下!」見老掌櫃驚駭得好像就快昏倒了,琴思淚忙和聲安撫他,「老先生,人家用膳用一半,怎好請人讓桌呢?我們可以等,是吧?夫君。」

  等?

  要他等?

  要杭府三少爺等?

  杭傲翻了一下白眼,「等就等吧!」

  一天,杭三少奶奶才露面一天,就傳遍了整個平陽城。

  從布莊老闆嘴裡,從眼見乞丐母女被添福領入杭府的路人嘴裡,從酒樓老掌櫃的嘴裡,從偷聽杭三少和杭三少奶奶的對話的路人嘴裡,大家得知了一項令人錯愕的事實——

  杭三少奶奶不但不會被休,杭三少還疼她疼得緊!

  這就怪了,聽說杭三少奶奶都二十五歲了,又不能生,姿色也只有少少幾分而已,杭三少有什麼道理要疼她呢?

  但是,也聽說杭三少奶奶溫柔得很,也十分的善良,是因為這緣故嗎?

  然爾,杭三少玩過的女人差不多足夠塞爆平陽城了,裡頭應該也不乏溫柔善良的女人,他會特別希罕嗎?

  不解,不解!

  不過,大家倒是興起了好奇心,若是不打算休棄現任妻子,杭三少又打算如何安排花魁丁宛群和小師妹雲燕燕,甚至那位北方大美女竇艷梅呢?

  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八成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40:20

第5章(1)  

  設計讓杭傲盡快成親,是為了打消竇艷梅覬覦杭傲的念頭,誰知到頭來仍是一場空,竇艷梅竟然嫁給了別人,郭承康又氣又惱又恨,簡直想殺了自己!

  因為竇艷梅也被設計了。

  為了生意上的利益,竇老爺打算把女兒嫁給南方的大糧商之子,說是要竇艷梅陪母親回娘家探親,其實是被拐到南方,想說服她嫁給那位大糧商之子,竇艷梅自然打死不肯,人家都下聘了,她始終寧死不屈。

  磨了幾個月,好不容易終於躲過竇夫人的監視網逃回北方來,卻聽說杭傲已然成親,二話不說,竇艷梅立刻殺上門去「興師問罪」……

  「對不起,竇小姐,我們三少爺帶三少奶奶逛廟會去了。」

  在人山人海的廟會中找人,是最愚蠢不過的事,竇艷梅只好在杭府裡等候,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也等到了她的耐性已經變成了負數了,才把人給等回來。

  「三少,你太過分了,竟然瞞著我偷偷成親,那我怎麼辦?」劈頭就質問。

  「誰瞞著你?誰又偷偷成親啦?」杭傲輕蔑地斜睨這眼前這個竟然追男人追到男人家裡來的女人,「我是光明正大的娶老婆,還宴請全城呢!更何況……」他哼了哼。「我成不成親有關你屁事了?你要怎麼辦又與我何幹?」

  「但你應該娶的人是我呀!」

  「你還沒睡醒是不是?」

  「三少……」

  「真是的,是不是沒人要了啊?」杭傲一整個不耐煩。「竟然追到男人家裡來了,你不覺得丟臉,我都替你丟臉!」

  「你你你……你太過分了,我這麼的愛慕你,你不回應我也就罷了,竟然說我沒人要!」竇艷梅氣得七竅生煙,三竅冒火,「好,我發誓會用最快的速度成親,然後……」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刺向杭傲,「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今天對我的無情的!」話落,氣呼呼的飆走了。

  好好好,就快點嫁吧,最好明天就嫁,這麼一來,就少了一個花癡來煩他了!

  杭傲樂得哈哈大笑,可轉眼一瞧,卻見琴思淚凝眸靜靜地注視著他,默默的不吭半句話,那眼神……

  不知為何,那眼神令他好心虛。

  他不由眉頭一皺,想了一下,臉色微變,即刻回首吩咐,「添富,去老管家那裡取三千兩,送去給怡香院的丁姑娘,告訴她,往後我都不會再去了!」不安的嚥了口唾沫,再轉回來。「呃,老婆,過去我只是玩玩而已,沒認真過的,以後不會了,還有,我保證不會娶妾收丫頭,你不要再不開心了,我……」

  誰知他這麼一說,琴思淚反倒困惑地怔了一下。「妾身不解夫君何意?」

  杭傲也呆了呆。「你不是不高興嗎?有女人來找我,又……」

  「夫君要娶妾或收丫頭,身為人妻是不得幹涉的,」琴思淚認真地道,神態毫無半點虛假。「只請夫君預先告知妾身一聲,好讓妾身為她們安排住處即可。」

  真大方!

  沒來由的,杭傲心頭湧起一股不舒服的滋味,面無表情地瞪著琴思淚好半晌,察覺她確然心平氣和,毫不氣惱。

  「你是說,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你都不在意?」

  「正是如此。」

  見鬼的正是如此!

  大嘴一張,杭傲想飆火,但舌頭捲起來,卻發現不曉得該飆什麼火,心頭那股子不舒服的滋味有轉變成另一種哭笑不得的心情。

  他在氣什麼?

  不管丈夫有多少女人,都能夠很有度量的接受而不吃醋、不嫉妒的妻子,這不正是男人最期待的老婆嗎?

  有這種老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愛找多少女人就找多少女人!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不正表示,她對他並沒有如同他對她的那種感情,所以才會如此不在意嗎?

  為什麼?

  是他不夠疼愛她嗎?

  還是說,她不認為他值得她放下感情?

  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喜歡他這種個性的男人?

  甚至於,她可能嫌棄他比她小——還小了整整五歲,覺得他只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幼稚男孩而已?

  該死的,究竟是為什麼?

  「老婆,跟我來。」

  「是,夫君。」

  從大堂廳回傲苑一路上,杭傲頭一回將琴思淚撇在後頭,一臉臭屎,自顧自悶不吭聲地大步走在前面,琴思淚困惑不解,碧香和添富也很不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了。

  姑爺在生氣嗎?

  「碧香、添富,你們兩個留在樓下,不要跟上樓。」

  回到傲苑,經過前園、前院、小園,踏上後院,進入寢樓後,杭傲忽地回過頭來吩咐了一句,再繼續上樓……

  寢室內——

  按照杭傲的吩咐,琴思淚端坐床沿,疑惑地看著杭傲在床前來回踱步,好半晌後,他的腳步才定下來,轉而面對她,表情很奇怪,有幾分氣惱,也有幾分尷尬,還有幾分不安。

  「老婆,我問你一些話,你得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許有半句虛言。」

  「是,夫君。」

  「好,那麼……」杭傲咳了咳,「我要問你……」頓住,該怎麼問?「呃,我是說,你對我是……」又遲疑了,這麼問不妥吧?「呃,我想問的是……」再猶豫了,這種問法也不太好……

  算了,算了,直接問吧!「老婆,你喜歡我嗎?」

  琴思淚先是怔了一下,繼而笑了,「喜歡啊!」輕快地,純粹是安撫小弟弟的口氣。

  心花兒頓時朵朵燦爛地開放來!

  杭傲眉開眼笑。「你不討厭我的性子?」

  琴思淚有點困惑。「為何要討厭?」

  「其實……」杭傲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任性了點兒,脾氣也不怎麼好……」

  「過幾年,待夫君再成熟點兒,自然就不會了。」琴思淚很自然地道。

  再成熟點兒?

  燦爛大笑臉僵住了,「你是說……」杭傲的聲音也有點僵硬。「我現在還不夠成熟?」

  終於明白他要問什麼了,琴思淚深深凝視他片刻。

  「夫君要妾身說實話?」

  杭傲心頭一沈,她會這麼問,肯定是實話不太好聽,「對,我就要真真確確的實話!」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這麼說。

  「即是如此,那麼……」琴思淚垂眸審慎思索措辭。「在某些地方,夫君其實是超乎年紀的成熟,總讓人覺得夫君似乎經歷過許多滄桑,但以夫君的生長環境與年紀而言,這應該是不太可能的,但在另外某些地方,夫君又不太成熟,還有若幹時候,夫君顯得相當幼稚……」

  幼稚?

  幼稚?

  他幼稚?

  「成熟的地方就不必說了,」他也知道自己很成熟,「我要知道的是……」咬咬牙,「不太成熟的地方,還有……」再咬一次牙,更用力。「幼稚的地方。」

  此刻,他看上去就很幼稚,很可愛了!

  琴思淚抿唇而笑,「那也要分兩方面來說……」

  「這麼複雜?」杭傲喃喃道。

  「保有純真的童心是好事,妾身一直這麼認為,」琴思淚徐徐道。「在婆婆面前,夫君多半都像個頑皮的孩子,可見夫君仍保有某種程度的童心但要說那是幼稚,其實也是夫君成熟的地方,因為那會使婆婆開心,夫君才會有那種表現的,對嗎?」

  杭傲聳聳肩,默認了。

  琴思淚道。「這點,總讓妾身覺得夫君真的是個很體貼的男人。」

  他本來就很體貼的嘛!

  「好,我懂了。」杭傲笑得很得意。「那不成熟的地方呢?」

  「很簡單,夫君的任性和暴躁的脾氣,就是夫君不成熟的地方。」

  杭傲又僵了一下,笑臉垮了,是他自己剛剛說過的,不想承認都不行,他歎了口氣,然後搔搔腦袋,抓抓脖子,摸摸鼻子,再歎一口氣。

  「好好好,我會慢慢改進的。」

  琴思淚又掩唇笑了。「其實夫君的這種性子,妾身不但不討厭,還覺得挺有趣的。」

  「有趣?」是在說他很風趣嗎?

  琴思淚頜首。「跟夫君在一起,就算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不做,也不會無聊。」

  杭傲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眼。「那不跟木頭人一樣了,有什麼好玩的?」

  琴思淚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又笑了。「光看夫君不耐煩的樣子,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小貓咪,那就很有趣了!」

  小貓咪?

  竟然把他比做小貓咪!

  杭傲呆了呆,扁著臉不開心地咕噥幾句只有他自己懂的話,「算了,不說這個了。」他擺擺手。「我還想問你,剛剛在堂廳裡,你是在不高興什麼?」

  笑容悄然隱逝,琴思淚深深凝視著他。「夫君真要妾身說?」

  雖然頭皮有點發麻,但……

  「說!」杭傲硬著聲音命令。

  「那麼,我要說……」琴思淚慢條斯理地道。「夫君很不懂得尊重人,這也是夫君不成熟的地方之一。要知道,你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你,你不尊重別人,別人也不會尊重你的。」

  杭傲認真思考片刻,然後又歎了一大口氣。

  「好,我承認,這我也會努力改進的。不過……」頓了一下。「如果你說的是我剛剛對待那個女人的態度,那我要抗議,因為我沒做錯!」

  「哦?為何?」琴思淚並沒有跟他爭辯,而是很嚴肅地詢問理由。

  「那個女人一直死纏在我身邊,而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我對她客氣,豈不是給她不死心的希望嗎?」杭傲振振有詞地自我辯解。「這麼一來,不說我對她愈來愈厭煩,對她來講,把時間蹉跎在我身上,錯失真正的姻緣,損失的是她不是我。所以我必須盡快讓她死心,難道錯了嗎?」

  「這……」琴思淚若有所悟地微微蹙起柳眉,「妾身倒是沒想到這點,嗯嗯,夫君說得沒錯,這麼做才是正確的,既然無意,就該讓她及早死心。」她歉然地福了一下。「對不起,夫君,是妾身錯了。」

  她這麼爽快的認錯,杭傲有點意外,又不是太意外,畢竟,她是不同於其他女人的。

  以往他認識的女人都是打死不認錯的,但他的妻子,是不一樣的。

  「其實……」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如你所說的,我的確不太懂得尊重別人,不過,我一定會努力改進的!」

  是的,他一定會改的!

  他的任性、脾氣暴躁和不懂得尊重別人,是她眼裡的缺點,有缺點的男人就不可靠,不可靠的男人就不值得她付出更深刻的感情,最多只能付出喜歡而已,這是理所當然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

  所以,他非得卯起勁兒來,拚死命改掉她眼裡的那些缺點,成為一個可靠的男人不可。

  如此一來,她就會把心放到他身上來了吧?

  竇艷梅三兩句就被打發掉了。

  但另一位一心想嫁給杭傲做妾的花魁丁宛君,可就沒那麼容易私心了,一收到杭傲遣人送來的三千兩,她才驚覺情勢不對。

  原以為杭三少奶奶很快就會被休棄了,她並不甚在意。

  然而,三、四個月過去了,杭三少奶奶不但沒被休棄,杭傲也不曾再來找過她了,現在還送來了分手金……

  她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雖然也不是沒有其他男人想為她贖身,娶她做妻做妾,但那些色慾熏心的糟老頭子又怎麼配得上她!

  不,她無法就這麼放棄,她必須再見杭傲一面……

  不對,不對,見杭傲是沒用的,應該要見那位杭三少奶奶,倘若那位杭三少奶奶果真如傳言中那樣溫柔善良,那麼,她這個身世淒涼的青樓落難女,應該很容易說服對方吧?

  她求得也不多,只不過是一個妾室的位置而已呀!

第5章(2)  

  琴軒內,石桌上擺滿了琴思淚親手做的南方點心,杭傲正大快朵頤,吃的津津有味,琴思淚在一旁伺候,時而在空杯上斟滿茶,時而用手絹為杭傲拭嘴。

  「三少奶奶,您的信。」

  添富送來一封書信,琴思淚放下茶壺,接過書信來,本以為是家書,然一展開信紙來,才一眼就滿眼困惑地攢起了柳眉,看完後更是滿腹疑惑。

  「這封信好奇怪。」

  「怎麼啦?」

  「這……」琴思淚仔細想了又想。「寄信人妾身並不認識呀!」

  「哦?是誰?」杭傲隨口問,再咬下一大口梅花糕。

  「丁宛君,應該是位姑娘吧!」

  噗一聲,杭傲嘴裡一泡梅花渣渣屑屑全噴射出來了。

  「丁……丁宛君?」他嗆咳著重複道。

  「耶?那不是姑爺以前的老相好嗎?」碧香脫口道。「幹嘛找我們家小姐?想示威嗎?」

  多嘴!

  杭傲氣急敗壞的橫過去一眼,碧香聳聳肩,沒在給他怕,裝作沒看見地專注他處,繼續咕咕噥噥的。

  「碧香又沒說錯!喔喔喔,還是說,不是以前的,是現任的?」

  等老婆背過身去,他一定要偷偷殺了這鬼丫頭!

  「鬼扯,沒那種事!」杭傲又氣又急,滿頭大汗。「成親後,給了她三千兩,我就沒再找過她了,真的,老婆,我發誓!」

  「還真狠,人家也跟了姑爺你兩年了呢!」碧香有嘟嘟囔囔的。

  「碧香!」杭傲怒吼。「姑爺我到底什麼時候欠了你什麼?」

  見杭傲那副慌裡慌張的樣子,碧香笑得嘴歪眼瞇,百分之百的幸災樂禍。

  「碧香哪裡說錯啦?」活該,誰教他愛玩女人,讓女人都找上門來對上她家小姐了!

  「你……」

  「請問夫君……」

  一聽琴思淚出聲了,杭傲嚇得差點跪下去,沒空再跟碧香對嘴了。

  「老婆大人、祖宗、太上皇,你可千萬別聽信碧香的胡言亂語呀,那個丁宛君並沒有跟我,我只不過是……咳咳,偶爾會去找她解解悶兒而已,再說,她十五歲就被梳攏了,當時我還不認識她呢!總之,我頭一次找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渾倌了,我可不必負什麼責任吧?」

  「……呃,妾身只是想請問夫君,何謂老相好呢?」

  一陣靜默,杭傲與碧香面面相窺,滿頭滿臉的黑線。

  一時忘了這女人過去二十五年來從不曾出過門,又是書香人家的大閨女,自然沒聽過那種市井之詞,結果他汗流浹背的解釋了大半天,全都是……

  白搭!

  好片刻後,杭傲才頭痛地揉著太陽穴,尷尬得苦笑。「那是我……呃,我以前睡過的女人,妓……妓院裡的女人。」她最好不是連妓院是什麼都不知道!

  琴思淚當然知道。

  只不過是沒聽過那些「專有名詞」而已——她又不上妓院,既然沒聽過,自然不懂,因此杭傲和碧香的對話雖然很簡單,卻聽得她一臉茫然,滿頭霧水!

  「喔……」她明白了。「那麼梳攏和渾倌又是何謂?」

  「梳攏是妓女第一次接客伴宿。」杭傲小聲得不能再小聲地解釋。「渾倌是已非清白之身的妓女。」

  琴思淚點點頭,而後垂眸尋思,適才夫君和碧香的對話內容到底是何意?

  半晌後,她才低喃,「原來如此,」舉眸,「那麼,既是夫君已無意再去找那位丁姑娘,她要見妾身是為何呢?」

  見她並不生氣,杭傲暗暗鬆了口氣,「她想做我的妾室。」端杯盡飲杯中酒,先壓壓驚再說。「又不是沒別的男人想為她贖身,收她回去做妻做妾,偏她就是咬定了我。」

  放下書信,琴思淚持壺再為他斟滿。「莫非是丁姑娘對夫君有情有義?」

  「有情有義?」杭傲輕蔑地冷哼。「才怪,她根本就看不起我!」

  琴思淚訝然微愕。「這又是為何?」

  杭傲冷然一笑。「丁宛君出身官宦之後,因種種原因而流落青樓,但她依然自持自傲,那原也是她的風情,應是令人讚賞的,可她卻傲到不將一般人看在眼裡,包括我在內,對她而言,我的出身低下,是卑賤的商賈……」

  他嘲諷地哼了哼。「是啦,她高貴、她高尚、她高雅,在南方,或許會有不少年輕文人、風流雅士因同情、因憐惜,或因男人的自傲而挺身而出,拯救她脫離苦海,但在北方,管她出身哪裡,不就是一個妓女罷了……」

  琴思淚柳眉微蹙,但沒吭聲。

  話語忽頓,「說到這……」杭傲目注琴思淚,眼神忐忑。「你也會看不起杭家嗎?我是說,你是出身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而杭家是滿是銅臭味的商賈,一香一臭,我都很想看不起我自己!」

  琴思淚莞爾。「怎會?我爹說過,士農工商無論是哪行哪業,即便是廝役奴僕們,在我們生活中具是不可或缺的,只要是靠自己的努力,那麼,就沒有任何人可以瞧不起你了!」

  所以,她對待奴僕們都是那麼的和氣有禮。

  「嶽父大人到時聽開明的嘛!」杭傲安心地喃喃道。

  「因此,夫君你也不應該看不起因不得已而流落風塵中的女人,」琴思淚義正辭嚴地再追加一句。「她們也是被環境所逼迫,很可憐的!」

  杭傲微微瑟縮了一下,「我也不是看不起她們,只不過……只不過……」搔搔腦袋,再聳了聳肩。「我想,就像你所說的,丁宛君看不起我,那我自然也就看不起她囉!」

  琴思淚惶然頓悟。「她不尊重夫君你,夫君也就不想尊重她了?」

  杭傲重重點頭。「就是如此。」

  琴思淚略一思索。「夫君何不替她贖身,也算功德一樁?」

  這個笨女人未免好心過頭了吧?

  杭傲啼笑皆非,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我說老婆,你就是不懂,丁宛君自己就有足夠的積蓄為自己贖身了,但之後呢,她又能如何?要替她贖身,就得有法子替她安排未來的歸宿呀!」

  也是,妓女從良最是不易。

  「夫君不也說有人願意收她為妻為妾嗎?」

  「是,還不少呢,但都是些以妻妾成群的色胚老頭子,她不願意。總之,那女人雖然瞧不起我,但畢竟我很年輕,兩相比較,還是跟我比較『好看』。」

  好看?

  是說夫君生樣比較俊俏嗎?

  那倒是。

  「但夫君既是無意,她找妾身又有何用?」琴思淚困惑地再問。

  杭傲翻了翻眼。「想也知道,多半是認為你比較好說話,只要滴上幾滴淚水給你瞧瞧,你就會心軟求我收下她了。」

  琴思淚不以為然地皺起柳眉。「收妾收丫頭是夫君的意願,妾身焉能插嘴!」

  她不能插嘴,還有誰呢?

  心頭又揪起那股子不舒服的滋味了,杭傲咬了半天牙根,終於硬生生壓下懊惱的不甘心。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想插嘴的!

  「你要去見她?」

  「夫君以為呢?」

  「不妥。」

  「為何?」

  為何?

  還用得著問,理由多得是,真要讓他說,說到幾十年後都說不完,光是聽就可以讓她聽到白頭了!

  可是……

  雖然理由多得說不完,卻沒有一個說得出口,起碼他是說不出口的,既然說不出口,也只好用耍賴的。

  「總之,無論你有多麼同情她,也不能替我收下她。」

  「請夫君安心,這點妾身是明白的。」

  她能明白是最好……

  「既然如此,你見她又有何用?」杭傲沒好氣地說。「安慰她嗎?多此一舉,說不定她還以為你是在嘲笑她呢!」

  嗯嗯,自尊心強的煙花女,是有可能這麼想。

  「那夫君以為妾身如何是好?」琴思淚認真的請教。

  「就由我去見她吧!」杭傲仰杯一飲而盡,橫臂抹去酒漬。「如同竇艷梅,我得讓她及早死心,免得誤了她的姻緣!」

  「說的也是。」螓首微俯,琴思淚福了一下。「那就有勞夫君了。」

  有勞他?

  明明是他的問題,她卻表現得像是她的麻煩,謙卑的請求他代他解決,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呀?

  杭傲不由自主地橫眼瞥向碧香,發現後者也是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唉,這個女人純淨是夠純淨了,卻又純淨得太過火了,老是在那裡搞不清楚狀況,令人啼笑皆非。

  還說他不成熟呢,到底是誰不成熟呀?

  要讓丁宛君死心,其實也不是太困難啦,只是要多一道「手續」——兩人面對面,一切挑明了講。

  「老實說,你找上我老婆真是大錯特錯!」

  「為什麼?」

  「因為我老婆是個嫁夫從夫的女人,我要娶妾,她只會忙著安置妾室的房間,半個字也不會多說;倘若我不想娶妾,她也不會吭上半句話,因為娶妾收丫頭是丈夫的權利,妻子沒有資格幹涉,這是她的認知,所以,找她是沒用的。」

  丁宛君沈默片刻。

  「三少喜歡那種女人?」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喜歡,」杭傲坦然道。「但是,我可以慢慢教她。」

  「為何她可以,宛君就不行?」丁宛君直問。

  論容貌,那女人並不美;談清白,她是渾倌,那女人也是再嫁的婦人,都不是黃花大閨女;至於年齡,她大了杭傲兩歲,那女人卻整整大上杭傲五歲。

  她到底哪裡比不上那女人了?

  兩道修長的劍眉往上一挑。「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又為何一定要跟我?」杭傲反問。

  丁宛君微微抽了口氣,「你……」及時噤聲。

  杭傲莞爾一笑。「對,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丁宛君訝異地睜了睜眼。「那三少為何要來找宛君?」

  杭傲聳了聳肩,「我喜歡聽你彈箏,不過呢……」忽又咧嘴笑開來,一整個得意洋洋的。「我老婆彈的箏比你好聽,往後我就不需要再去聽你彈了。」

  丁宛君又靜默好半晌。

  「宛君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你太傲了,杭家供不起你!」

  丁宛君抿了抿嘴,「宛君懂了。」端莊地福了一下。「那麼宛君告辭了,往後也不會再來打擾三少了。」

  目注徐步離去的傲然身影,杭傲淡然一哂。

  好了,這個也解決了,就如同他想像中一樣,只要把話挑明了講,輕而易舉就可以讓她自動退場了。

  愈是高傲的女人,其實愈是容易打發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41:12

第6章(1)  

  這一年,黃河又氾濫了。

  災民們流離失所,無以為生,朝廷撥下來的賑款又有大半被貪官吃掉了,剩下來的根本不夠賑濟所有災民,這時候,他們也只期待能夠吃飽就夠了,今年的冬天該怎麼過,他們連想都不敢去想。

  這些事,如果琴思淚沒出門,她是不會知道的,但她出門了,也就知道了。

  「夫君。」

  「嗯?」

  杭傲的回應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他正在思考重要的事。

  近一個月來,他帶老婆玩遍了整個平陽城和附近的山山水水廟會等等,已經沒什麼好玩的了,所以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帶老婆到遠一點的地方玩。

  譬如太原或五台山?

  「杭家很富有嗎?」

  「呃?」奇怪的問題,終於拉回杭傲的注意力了。「你說什麼?」

  「杭家很富有嗎?」琴思淚的表情很嚴肅。

  困惑地打量她片刻,杭傲終於搖搖頭。

  「不是很富有,是非常的富有。」

  「那麼……」眉眼間又添上了幾分謹慎,琴思淚小心翼翼的問。「這回黃河決堤,杭家捐出多少銀兩賑濟災民呢?」

  「一文錢也沒有。」

  「……喔。」

  若有所思地又端詳她半晌。杭傲指指酒菜。

  「菜都快涼了,怎不快吃?」

  一出門,他必定帶她上酒樓用膳,多半都是點她沒吃過的佳餚讓她嘗嘗,雖然她的食量不大,但為免辜負他的好意,她總會各種菜都品嚐看看。

  可是今天,她吃兩口後就沒再夾菜了。

  「妾身吃不下。」琴思淚歉然道。

  「為什麼?」明知故問。

  琴思淚輕輕歎息。「想到那些災民連飯都吃不飽,妾身卻吃得這等奢侈浪費。妾身就於心有愧。」

  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走吧,我們回家!」

  回到杭府後,杭傲就叫老婆自己回傲苑,他還有事要去找老爹,沒想到琴思淚才剛回到傲苑,剛換下外出服,添福就慌慌張張地跑來,還大喊大叫的。

  「不好了,不好了,三少奶奶,三少爺和老爺在吵架,吵得快打起來了呀!」

  「吵架?」琴思淚驚踹。「在哪裡?快帶我去!」

  「是!」

  隔著杭老爺的書房尚有一大段距離,遠遠的就可以聽見杭傲和杭老爺的怒吼聲了,聽上去真的好像快打起來了。

  「吝嗇,小氣,一毛不拔的死老頭子!」

  「忤逆不孝的不肖子!」

  「拿點錢出來賑災是會怎樣嘛?」

  「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什麼要用到別人身上去?」

  「杭家又不是沒錢!」

  「那錢也不是你賺來的!」

  「可惡,那算我跟你借好了!」

  「你還得起嗎?」

  「放心,拼了老命,我也會賺來還你的!」

  小碎步剛跑到書房門口,恰好迎上從書房裡憤憤衝出來的杭傲,兩人差點撞成一堆。

  「老婆!」杭傲驚呼著扶住琴思淚。「你怎會到這裡來了?」

  「夫君請……請不要跟公……」生平沒跑過半步路,頭一遭就跑的她氣喘籲籲的,一時緩不過氣來,琴思淚話也說的斷斷續續的。「公公吵……吵架……」

  「沒事,沒事,總之,我借到兩百萬兩了,你可以拿去賑災了!」

  「夫君……」

  「告訴你,我終於知道我想要做什麼了……」圈摟住琴思淚的肩,杭傲往傲苑方向行去。

  「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往後你想賑什麼災,救濟什麼人,愛花多少就花多少隨你高興,怎樣?開心吧?」

  「夫君……」

  「嗯,嗯,這應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人家賺錢是要享受,我賺錢是為了幫助人,還會讓你開心,我賺錢也會賺的很開心的……」

  琴思淚沒吭聲了,但她的眼眶卻悄悄濕潤了,可惜杭傲沒瞧見。

  活到二十五歲,總是生活在閨閣之中,她見過的男人並不多,除了奴僕之外,多半都是親人,而且都是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溫文儒雅,含蓄和氣,像杭傲這種爽朗率性的男人是第一個。

  她總是那麼直率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就算說不出口,以他那種掩不住心事的個性,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表情動作上猜到他究竟在想什麼,也因此,她一眼就看出他為她心動了。

  這使得她十分困惑。

  表哥眷戀她,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瞭解她的個性,脾氣,愛的也是她的個性,脾氣。

  但杭傲呢?

  他並不瞭解她,對她而言,她完全的只是一個初見面的陌生女人罷了,而他也沒有足以令人一見傾心的美貌,甚至還是個年長他五歲的「老女人」,他究竟為何會對她動心呢?

  她不解。

  可是,原以為很快就會被休妻了,而她也只剩下出家一條路可走,誰知眨眼之間,她就得到一個陌生男人的傾心對待。因為意外,更因為感動,她也決心要盡全力回報他的心意。

  這個年紀比她小的男人,毫無理由的對她付出心意,那麼,他也應該值得她為他付出心意吧?

  然而,一個女人要對一個男人付出感情,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是很難的。

  尤其是要對一個比她年幼,思想行為尚有幾分不成熟的「小」男人,那真的是有點難度。

  之後數月間,她逐漸瞭解到這個年輕她五歲的男人,之所以會任性,是因為找不到正確的生活意義,脾氣暴躁是因為幼稚不成熟,他也不是不孝順,不是不關心家人,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而已。

  但是,一旦知道該怎麼做,他就會盡全力去做他所能做的,那是一種成熟的理智的男人的作為。

  這樣一個既幼稚又成熟的男人,說他可惡,也真的就像個幼稚頑皮的小鬼一樣很可惡,令人傷透腦筋,而當他表現的很成熟的時候,他反而是可愛的,讓人在暗暗點頭稱許之際,又有點好笑。

  是的,她喜歡他,真心的喜歡他,但只是像喜歡一個頑皮的小弟弟一樣,如此而已。

  除了善近為人妻的職責,細心體貼的服侍他之外,她也只能做到全心去包容他的幼稚,開導他的任性,希望他能夠早日擺脫半生不熟的階段,成為一個在各方面都足以令人信任,讓人依賴的成熟男人。

  然而,以他那種樂觀率然的個性,她也實在無法想像,他得過幾年之後才會真正的成熟?

  可能的熬個十年,八年的吧!

  就在她這麼認為,也做好了得熬上個十年,八年的心裡準備的時候,為了她,他毅然定下了往後一生奮鬥的目標。

  對男人而言,一生的奮鬥目標應該是極為重要的決定,理當要經過十分謹慎的思考,一再的考量之後才能夠決定的,但為了幫助人,更為了讓她開心,他沒有任何思考,也不做任何考量,毅然下定了決心。

  這個男人,他是真的很幼稚,但也是真的很成熟。

  他就像個幼稚的小男孩一樣,卯足了勁兒要討她歡心,也像個成熟的大男人,決定將一生奉獻在一件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任何回饋,唯有眾生能得到助益的大事。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心動了。

  「老婆,你說這樣好不好?」

  悄然拭去眼角的淚珠兒,她仰起了嬌靨,溫婉的眸子深深凝注垂眸睇視她的丈夫,唇畔掛著柔柔的淺笑。

  「當然好,只是要辛苦夫君了。」

  「不辛苦,不辛苦,真的,一點兒都不辛苦!」

  「但夫君並不喜歡那種俗事的不是嗎?」

  不在乎他比她年幼五歲,也不在乎他的任性暴躁,更不在乎他的不懂得尊重別人,就算他永遠都無法讓人安心依靠,就算他一輩子都改變不了,她都不在乎了。

  只因為他的幼稚,也因為他的成熟,她為他,悄悄的動了心。

  「這個嘛……呃,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對賺錢完全的沒興趣啦,只是賺錢總也要有個目的的吧?杭家已經夠有錢的了,我還那麼辛苦賺更多錢幹嘛呢?要堆砌金山銀海嗎?那就不必了!」

  「那也毫無意義。」

  「何止毫無意義,根本是無聊好不好!」

  一個女人要對一個男人付出感情,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是很難的。

  然而,一旦女人真的對男人動了心,一整個就不一樣了,心,不一樣了,看他的感覺,也就不一樣了。

  瞧他又皺眉又翻眼的,坦率的表現出他的不耐煩,過去不時可以見到,只覺得他又在耍孩子脾氣了,但不知為何,現在看來竟有種特別的男人味,使他不自覺地微微赧了雙頰,心頭小鹿亂撞,渾身燥熱無比。

  此刻,在她眼裡,他已經不只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而是一個令她傾慕的大男人了!

  「確實。」

  「不過現在,賺錢可以變的很有意義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去賺,賺得愈多愈好……」

  目注那對小夫妻兩漸行漸遠去,書房門口,杭老爹唇畔噙著詭異的笑。

  原以為要說服那個定不下心來的小子接下杭府這個棒子,多半是件比登天還難的事,但照這情形看來,根本是輕而易舉嘛!

  嗯嗯,夫人說的對,這個媳婦兒果真是有幫夫運呢!

第6章(2)  

  杭傲簽下了借據,杭老爺才讓他到賬房領走兩百萬兩銀票去賑災,為了防範款項被中間人吃掉,杭傲決定親自去放賑,順便把琴思淚也給帶去了。

  一方面是琴思淚希望能夠親自去慰問災民,而她的願望,他向來不願違逆。

  另一方面,既然下定決心要賺很多很多錢好讓老婆「揮霍」,又不想跟老爹搶生意,那麼,他就得到外頭看看,另外尋找有「錢途」的路子了。

  「看來,鹽業最好賺了,不過……」

  「不過?」

  「得要有本……」杭傲沈吟了一會。「好吧,既然已經跟老爹借兩百萬了,再多借一點也無妨,順便,嘿嘿嘿,要偷借老爹的名字用一用!」

  「公公的名字?妾身不懂。」琴思淚出身書香世家,哪裡會懂得商場那一套。

  「你不必懂,等著花錢就好了!」

  當著碧香的面,杭傲疼愛的啄了一下琴思淚的唇,惹得她一陣嬌羞。

  「對了,夫君,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她忙引開他的注意力,免著他當著碧香的面,還想更近一步。

  「什麼事?」

  「聽說夫君拜師學過武?」

  簡簡單單一句問話,不知為何,杭傲竟狂笑起來,笑得琴思淚滿頭霧水。

  「夫君?」

  「告訴你,可不是我去求我師父收我的,是師父求我拜他為師的喔!」

  他師父求他?

  好奇怪!

  琴思淚詫異的直眨眼。「為何?」

  「師父的武功很高,不,是非常非常的高,所以,問題就來了……」杭傲一邊說,一邊拉著琴思淚坐下。

  「什麼問題?」原只是想引開他的注意力。但現在,她也真的好奇起來了。

  「武功越是高深越不容易找到合適的傳人啊!」杭傲理所當然的說。「之前師父就收了三個徒弟,但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姐的資質都不夠高,三人都領悟不了他壓箱底的好幾手的絕活兒,因而學不全他的武功,因此,師父一直遊走各方,想要尋找一個資質稟賦夠高的徒弟來繼承他的衣缽,他找了好幾年,直到那年……」

  杭傲十一歲,正在耀武揚威地指揮同伴們到處惡作劇時,被路過的師父一眼看中了。

  但杭傲根本沒耐心去乖乖學什麼東西,師父好說歹說,甚至威脅他,恐嚇他,偏他就是打死不肯拜師,最後師父只好懇求他,哀求他,就差沒跪下去求他,好不容易他總算點了頭,但是有條件的……

  「首先,我可不要老是待在同一個地方,太無聊了。」

  「沒問題,我們不待在同一個地方,你想上哪裡去,我們就上哪裡去。」

  「再來,一直練同樣的東西,很無趣的,不管我想玩什麼輕鬆一下,你都得帶我去。」

  「也行。」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你得記住,是你求我的,不是我求你的,一旦我學成後,立刻就要走人,你可不能把什麼責任、義務之類的強加在我身上,硬要我去幫你達成什麼希望、願望之類的。」

  「好吧,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說說看。」

  「你一定要有傳人,把我教你的武功全數傳授給他。」

  「要我收徒弟?我才十一歲耶!」

  「又不是現在。」

  「說的也是,我都還沒學到半點武功呢!」

  「我也不是說一定要收徒弟,倘若你的兒女資質夠,那也行,總之。一定要有傳人!」

  「那沒問題。」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於是,杭傲正式磕頭拜了師,然後師傅就一邊教小徒弟武功,一邊帶著小徒弟闖蕩江湖到處跑。

  在那七年裡,杭傲很聰明,該他認真學武功的時候,他就專心一意在練武上,因此每當他要求上哪兒去「輕鬆一下」,師父也從不拒絕,要進妓院就進妓院,要上賭場就上賭場,要學喝酒就學喝酒,要學人家打抱不平來上一場架,師傅就給他來上兩、三場,讓他實地演練一下所學的武功,總之,吃喝嫖賭打架樣樣來。

  而杭傲也果然沒讓師傅失望,短短七年,就把師父所有的武功都學全了。

  「之後,我就回家來啦!」結束。

  「姑爺都沒想過要去闖蕩江湖什麼的嗎?」一旁,碧香問過來了。

  「都跟著師父跑了七年的江湖了,可以看的都看遍了,能玩的也都玩過了。老實說,都膩了,你還要我闖什麼?」杭傲興致缺缺地反問。

  才十八歲就玩膩了,想像的出他玩的有多瘋!

  「真好!」碧香羨慕地喃喃道。

  「難怪妾身總覺得夫君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原來……」琴思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夫君早就經歷過超乎年齡以上的歷練了!」

  「是啊,黑的、白的、黃的都經歷過啦!」杭傲自嘲地咕噥。

  琴思淚莞爾。「夫君真的很聰明。」

  杭傲哈哈一笑。「何止聰明,告訴你,其實師父的武功,我只要五年上下就可以學全了,可是我還沒玩夠嘛,就拖呀拖的拖到我玩膩了,才給他學全了!」

  琴思淚也撲哧笑了。「夫君也很狡猾。」

  杭傲一整個得意的。「要在商場上混,就的夠狡猾,就算不去害人,起碼也能防範不被人害!」

  琴思淚頷首。「說的也是。」

  說到這裡,客棧房門突然被人衝開,添福莽莽撞撞地跑進來。

  「行了,三少爺,都準備妥了!」

  「好,那咱們去放賑吧!」

  重陽前,杭傲帶著琴思淚回到平陽府,正打算向杭老爺提說要再借一筆本錢去做生意,卻收到了一封急函……

  「師父病危,希望能見我最後一面。」

  「那夫君得趕緊去,免得來不及了!」

  杭傲想了一下。「你跟我去吧!」

  琴思淚吃驚地咦了一聲。「妾身?」

  「你是師傅的徒媳,不該去見一面嗎?」話說得好聽,其實是捨不得離開她太久。

  「也是,徒媳也算是媳婦,妾身是該去。」琴思淚贊同了。

  翌日,他們又出門了。

  由於擔心琴思淚纖細的身子受不了旅途的勞累,杭傲不敢走得太快,而琴思淚卻擔心趕不及見師父老人家最後一面,老是催促他快一點,於是,馬車就這樣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朝南陽府的桐柏山行進……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42:04

第7章(1)  

  杭傲的大師兄姜世麟是個沈默寡言的男人,除了資質不夠學全師傅一身武功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但他卻喜歡上性子與他全然相反,跟他一點也不搭的小師妹雲燕燕。

  然而,他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雲燕燕喜歡的是三師弟杭傲,因此他也盡全力撮合杭傲和雲燕燕,只要她能夠得到幸福,他也就滿足了。

  沒想到連這一點的小心願也達成不了。

  「你……」姜世麟吃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成親了?」好不容易才擠出後面三個字。

  他到山下小鎮買東西,恰好碰上剛趕到的杭傲,見他不施展輕功卻駕馬車,正感疑惑間,竟見杭傲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扶下一位端莊溫婉的少婦,並介紹說是新婚妻子,他當場愣住了。

  「半年前,我有差人送帖子來,師傅沒收到嗎?」杭傲納悶的反問。

  「半年前?」姜世麟蹙眉。「半年前師傅撐著病體要去幫老朋友的忙,我們不放心,全都跟著去了。」

  所以沒人收信。

  杭傲聳聳肩,那種事不重要。「師傅的情況如何?」

  姜世麟歎氣。「自從你回家之後,既然心願已了,師傅也退出江湖回山了,他老人家打算過幾年安穩日子,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了,沒想到閒適的日子過不到兩年,師傅就患了咯血症,大夫原是說好好休養,說不準可以痊癒,再不然也可以多拖上好幾年,十年以上也是有可能的。偏巧那時候師傅的知交好友出了事,想通知你去幫忙又怕來不及,師傅只好親自趕去,結果……」

  他又自責地歎了口氣。「都怪我和你二師兄沒用,幫不上大忙,師傅只好拖著病體和對手拼內力,贏是贏了,師傅的咯血症卻更嚴重了,回山後,大夫就說拖不了多少日子了,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年,直到一個月前,師傅說想見見你……」

  「那我們還在這裡幹嘛?還不快走!」話落,杭傲立刻再把老婆扶回馬車上,自己坐回駕駛座位上,趕車上山。

  而姜世麟卻依然呆在原地,愁眉苦臉。

  師傅原是想趁病危之際,央求三師弟迎娶小師妹為妻,瞭解最後一樁心事的,豈料小師弟竟已成親!

  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原以為雲燕燕在得知杭傲已成親時,定然會當場爆出驚天怒火,起碼要延燒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天,誰知她只是爆出一臉震驚的表情怔住,好半晌後,突然轉身就跑,跑跑跑,跑進她爹房裡去了。

  姜世麟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就連杭傲也悄悄籲出一口氣。

  「呃,先進去看看師傅吧!」姜世麟說。

  杭傲的師父雲騰天,原是高頭大馬的一個人,在病痛的折磨下,竟萎縮成一副皮包骨的瘦骷髏,不懂醫術的人也看得出來他來日無多了,杭傲見了不禁心酸不已。

  才兩年多不見,那個帶著他四處吃喝嫖賭打架的人呢?

  「師父。」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無神的瞳眸,一見杭傲就在眼跟前,霎時綻放出驚喜欣慰的光芒,可見他有多麼盼望見到杭傲。

  「傲兒……」

  「師父,別說話了,快點把病養好,徒兒還等著再跟您去賭兩把呢!」杭傲故作輕快。「哼哼哼,看看這回是誰贏得多!」

  雲騰天笑了,「你這小子,想贏師父還早得很呢!」語聲微弱,卻很愉悅。

  「那可難講喔!」杭傲頑皮地擠擠眼,再把琴思淚拉到身邊。「來,師父,見見您的徒媳,她叫琴絲淚,我愛死她了!」

  「思淚見過師父。」琴思淚端莊地福了一下。

  雲騰天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這女人並不美,看樣子年紀還比杭傲大,又是個端莊嫻靜的大家閨秀,與杭傲的個性全然相反,怎能抓住杭傲的心呢?

  但向來坦率的杭傲說他愛死她了,那必然是實話,他確是深愛他的妻子的。

  依杭傲的個性,他應該是不可能太早成親的,沒想到他卻成親了,又如此深愛他的妻子,這麼一來,他那個堅持非杭傲不嫁的獨生女兒雲燕燕又該如何是好?

  「呃,你們遠道而來,先去休息一下吧!」他得再好好想想。

  「是,師父。」杭傲順從地應道。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來,他不需要休息,最多打坐調息片刻就行了,但老婆需要,現在她的身子可不跟一般人一樣了。

  「早知道你懷孕了,就不讓你跟來了!」

  彷彿捧著舉世無雙的珍寶似的,杭傲小心翼翼地扶著琴思淚坐下,一邊後悔莫及地喃喃嘀咕,琴思淚的柔荑安撫地搭在他手上。

  「妾身也沒想到,不過……」她呢喃。「妾身很好,真的,夫君不用擔心。」

  趕路趕到一半,身子看似纖細,其實很健康的琴思淚,突然出現晨起噁心欲嘔的症狀,杭傲慌慌張張請大夫來看,這才發現琴思淚懷了身孕,晨起噁心欲嘔就是害喜,幸好除此之外無大礙,不然杭傲肯定會堅持先把她送回家再說。

  在他心裡,老婆可比什麼都重要!

  「這可是咱們頭一個孩子耶!」單膝跪下,杭傲將臉頰貼上琴思淚的小腹,漾現一臉作夢般的笑。「不曉得是男是女?」

  「夫君想要男孩吧?」

  「不,我想要女兒,跟老婆你一樣美的女兒!」

  聞言,琴思淚不由勾起一抹困惑又無奈的笑。

  她並不美,任誰都看得出來,但杭傲總說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連婆婆也這麼說,她實在無法理解。

  是他們母子倆的審美觀與眾不同嗎?

  「姑爺,那個師妹小姐是不是喜歡您啊?」碧香問,警戒意味濃烈。

  「對,可是我討厭她!」杭傲漫不經心地道。「任性野蠻又霸道不講理的野丫頭,倘若她不是師父的女兒,我早就把她剁成肉醬餵給狗吃了!」

  碧香吐了吐舌頭。「這麼狠?」安心了,就有心情說俏皮話了。

  「幸好還有大師兄喜歡她,也只有大師兄才忍受得了她,」杭傲嘟囔。「不然我看她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

  「難怪。」琴思淚喃喃道。

  莫怪那位雲姑娘一聽聞杭傲已成親,神情是那麼的震驚與憤怒,注視她的目光更是嫉妒又憎恨。

  不過,夫君不喜歡雲姑娘,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夫君。」

  「嗯?」

  「看在師父面上,對師妹不要太過火吧!」

  「我知道。」

  他們不知道,這回杭傲要面對的不是雲燕燕的任性不講理,而是雲騰天低聲下氣的央求……

第7章(2)  

  「沒想到你那麼快就成親了。」

  雲騰天房裡,師徒倆一靠一坐,兩兩相對,沒有其他人了。

  「我自己也沒想到,」杭傲笑得很滿足。「但我老婆是那麼的美,我一見就傾心了,再也難以自拔!」

  「你不覺得燕燕更美嗎?」

  雲騰天忍不住了,那女人明明就不美呀!

  「皮相的美,騙人的!」一提到那個刁蠻丫頭,杭傲的笑容就消失了。

  雲騰天頓時瞭然。

  在師徒倆行走江湖那幾年裡,杭傲可說是看遍了各種各樣的女人,看到厭了,也看透了,所謂的大美人並不一定「美」,蛇蠍心腸的天仙美女多得是,看表相是不準確的,因為……

  真正的美,光靠兩眼是看不見的!

  他實在太聰明了,一般的男人要十幾二十年才能夠瞭解的事實,他看個幾年就透徹了。

  「那麼,你老婆美在哪裡呢?」

  「她是我見過最純淨無垢的女人!」杭傲兩眼立刻興奮地閃閃發亮起來,「就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清明澄澈,沒有一絲塵垢,也沒有半毫虛假,無比靈秀又善良仁慈,心性淡泊,無貪無慾,她……」歎息。「真的好美好美!」

  「真有那麼美?」雲騰天驚歎。

  「師父,您只要用心跟她相處過一段時間後,您就會瞭解了。」杭傲誠心道。

  雲騰天不由默然了,那麼「美」的女人,他那個任性刁蠻的女兒又怎麼跟人家比呢?

  「傲兒。」

  「師父?」

  「你應該知道,為師生平惟有兩樁心願,一是畢生所學不能斷在我手上,務必要找到能夠承接為師一身所學的傳人,這點我辦到了;另一個就是燕燕……」

  「……」

  不用聽完,杭傲就知道師父要說什麼了,所以他沒吭聲,而雲騰天也知道他不吭聲的原因,不禁苦笑。

  「傲兒,燕燕一直喜歡你……」

  「師父,徒兒已經成親了!」杭傲不能不出聲了。

  「三妻四妾古來有之,你……」

  「錯」的女人,再多也不夠。

  「對」的女人,一個就夠了。

  「我不要三妻,更不要四妾,只要思淚一人就夠了!」

  「但……」

  「師父,」杭傲咬牙切齒,「我討厭師妹!」被逼得不得不明講了。

  雲騰天窒了一下,歎氣。「我知道,可是……」

  杭傲忍耐地掐掐鼻樑,「師父,您有沒有想過,您硬要我娶師妹,結果會是如何呢?」

  雲騰天眉頭一皺。「我不懂……」

  不是不懂,是根本不願去思考吧?

  「您不懂,那麼我來告訴您……」杭傲冷靜地目注雲騰天。「我討厭師妹,就算我被逼娶了她,徒兒也永遠不會去理會她,更不可能碰她,結果師妹就得獨守空閨一輩子,用不著多久,她就會恨我、恨你、恨所有人……」

  「但你可以……」

  「我可以怎樣?不但勉強自己娶了她,還得勉強自己去碰她,勉強自己去疼她、愛她?」杭傲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師父,你也太強人所難了吧?難道只因為師妹是您的女兒,她就有權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而徒兒我是別人的兒子,就活該痛苦受罪嗎?」

  雲騰天啞口無言。

  「要真如此,那麼,她不會恨我,但我會恨死她!」杭傲冷冷地道。「這是一樁絕不會有好結果的姻緣,不是她恨我,就是我恨她,師父,你真的希望如此嗎?」

  雲騰天呆了好半晌,終於深深歎口氣。

  「那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師父,眼前的事實您怎麼看不見呢?」杭傲歎道。「大師兄明明那麼喜歡師妹,在這世間上,大概也只有他能容忍師妹的任性了!」

  「這我也知道,但燕燕並不喜歡麟兒啊!」

  「那又如何?師父只要一句話,說要把師妹的終生托付給大師兄,大師兄就會死心塌地的伴隨在師妹身邊,耐心地等待著;而師妹任性是任性,可也不笨,總有那麼一天,她會瞭解到,只有大師兄才是真正適合她的男人的!」

  雲騰天恍然大悟。「如此一來,她就能夠得到幸福了!」

  「師父總算明白了!」杭傲大大鬆了口氣。「雖然多少得熬點時日,但只要有大師兄在,師妹總是會得到幸福的!」

  雲騰天欣慰地頜首。「確實如此,麟兒是很可靠的。」

  杭傲起身。「那麼我去叫大師兄來。」

  「好好好,快去叫他來!」

  「是。」

  杭傲帶著滿臉笑容,腳步輕快地步出房間,很快就找到姜世麟,轉告他師父找他,然後逕自去找親親老婆。

  搞定!

  心事已了,雲騰天安心了,半個月後,在睡夢中去世了。

  七七一過,杭傲立刻動身帶著琴思淚回到平陽城,好讓老婆可以安心待產,他自己則忙著跟杭老爺借錢、借名字,開啟他的事業,這可真的讓平陽老百姓們傻眼了,小霸王成親後,還真的轉性了不成?

  不過,就算真的是,大家也都能肯定,必然是好的轉變。

  八、九個月來,從親眼所見,從口耳相傳,杭三少奶奶真是個好女人,雖然曾被休棄,雖然年紀大了點兒,但上對公婆,下對乞丐,她都是一樣的溫柔和婉。仁慈善良,簡直挑不出半點瑕疵來。

  所謂近朱者赤,小霸王終於做對了一件事:娶對了老婆。

  就因為他娶對了老婆,也就不再到處惹是生非,開始像個成熟男人一樣做他該做的事了,於是,平陽老百姓們再也不必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惟恐小霸王什麼時候又要無聊跑出來找「樂子」了。

  就在杭府裡所有狀況似乎都很順利的往正面方向行進時……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43:00

第8章(1)  

  「你這個混蛋不肖子,又給我出紕漏了!」

  「我又怎麼啦?老爹。「

  剛從邊關趕回來,杭傲累得想倒頭就睡,可是連衣服都還來得及換下來,杭老爺就一頭闖到傲苑裡來,劈頭就罵,罵得他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竇家小姐嫁到南方去了。」

  「那很好啊!」

  「但翌日就被休回來了!」

  「唉?」

  「因為她早已非清白之身了……」

  杭傲眉梢子一揚,聞到不太妙的味道了。

  「所以?」

  「她說是你!」

  「放你媽的狗臭屁!」就像被火燒尾巴的老虎似的,杭傲怒吼著跳起來。「那個賤女人,誰碰過她啦!」

  「但她說是你!」杭老爺恨恨道。

  「我沒有!」杭傲咆哮著否認。

  「她一口咬定是你!」杭老爺也很堅持。

  「我沒有!沒有!沒有!」杭傲氣急敗壞的跳腳。「聽到了沒有?」

  「那她為何要硬賴上你?」

  天底下男人那麼多,為何別人不去賴,偏偏賴上他?

  杭傲張著嘴,百口莫辯,忽地轉向琴思淚,目光祈求地凝住她。「老婆,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的,對吧?對吧?」

  「妾身相信夫君!」琴思淚毫不猶豫地回應他的祈求,「依夫君你的個性,敢做就敢當,既然夫君你否認,那必定不是夫君所為。」回眸面對杭老爺。「公公,您應該比媳婦更瞭解夫君的個性,不是嗎?」

  杭老爺皺眉,想了想,頷首,「媳婦你說得對,從小到大,再是天大的禍事,只要是他闖出來的,他沒一件不敢承認,要是他否認,定然不是他……」遲疑了一下。「那竇家小姐又為何要賴定他呢?」

  「謝謝你,老婆。」得到琴思淚全心的信任,杭傲感激地當著杭老爺的面,重重親她一下,然後,他冷靜下來了。「還用問嗎?她要報復我!」

  「因為我不肯娶她,又嘲笑說她沒人要。」回想起當時竇艷梅的怨毒目光,杭傲幾乎百分之百的肯定。「當時她就說保證會讓我後悔!」

  杭老爺的眉頭又皺起來了。「那現在該怎麼辦?」

  杭傲深吸一口氣。「我去找她談談。」

  可是,杭傲還沒找到機會和竇艷梅談談,更混亂的情況出現了。

  竇艷梅的表哥坦承是他玷汙了表妹的清白,願意娶她;但翌日,郭承康也跑來自承『兇手』是他,堅持應該是由他來娶她才對;再過兩天,曾到竇家做客的世交公子,信誓旦旦說自己才是應該娶竇艷梅的人。

  三個『疑凶』,每個都爭相搶著自首說自個兒才是『兇手』,誰也判定不了誰才是『真兇』。

  而竇艷梅,從頭到尾堅定不變,始終一口咬定『兇手』是杭傲。

  於是杭傲決定暫時不予理會,先看看情況的演變如何再說,搞不好,根本用不著他出面,事情就會自行解決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大的麻煩……

  年前,杭佩帶著杭龍回來了。

  她們是被蘭姨緊急徵召回來的,因為蘭姨搞不定目前的狀況,又不甘心屈服,只好把女兒叫回來幫她想想辦法。

  「自從老三成親之後,一切都不對了!」

  「怎麼個不對法?」杭佩漫不經心地應道,心下光顧著擔心要是杭老爺又要把她嫁給人家做妾,該怎麼回絕?

  總不能威脅說要出家吧,要是弄巧成拙了怎麼辦?

  「首先,夫人痊癒了。」蘭姨惱怒地道。

  「咦?怎會?」那個女人不是早該病死了嗎?

  「就老三和他媳婦天天去伺候夫人,夫人一開心,病就好啦!」

  「這麼簡單?」

  「最最可惡的是,」蘭姨咬牙切齒,快恨死了。「夫人不但讓杭蕊、杭蓉搬去跟她住,還給了翠喜正式名分,把翠喜扶為妾室了,又讓府裡人稱呼她二夫人,老大、老二和老三也要叫她二姨,連我見了翠喜也得問安呢,真是氣死人了!」

  終於,注意力轉移過來了,杭佩兩眼一瞇。「那娘你呢?」

  「什麼也沒有!」蘭姨怒吼。「我求了你爹好久,他就是不肯!」

  「我看是夫人不肯吧!」杭佩目中閃現怨恨之色。

  「不是那個女人還會有誰?」所以她才恨不得杭夫人早早病死,別老是卡在中間作梗,這也怪不得她!

  「真是老天沒眼,沒讓她快快病死!」杭佩惡毒地詛咒。

  「還有啊,你爹不小心露了口風……」頓住,左右看看,沒閒雜人等,蘭姨壓低了聲音。「將來這個家,好像不是要交給老大或老二喔!」

  「那是誰?」

  「老三!」

  「耶,為什麼是他?」杭佩吃驚地猛眨眼。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老三成親翌日就決定了。」

  「怎會?」杭佩不可思議的喃喃道。「要把這個家交給一個成天無所事事,只會惹是生非闖禍的小霸王?爹的腦筋是哪裡不對了?」

  蘭姨搖頭,「老三不是小霸王嘍,他現在可乖著呢!」

  杭佩怔了怔。「乖?」

  「他呀,」蘭姨嘲諷地嗤笑。「在他老婆面前,乖得像只小貓一樣!」

  三哥會像只小貓一樣乖?

  難以想像!

  「這麼說來,癥結是在三嫂身上,那麼……」杭佩兩眼又徐徐瞇了起來,腦筋飛快的運轉著。「我猜三嫂一定是個很美又很會蠱惑男人的絕世美女吧?才會迷得三哥暈頭轉向的!」

  「這……」蘭姨想了又想,還是搖頭否決。「不,她一點也不美,而且她也不像是會蠱惑男人的女人。」

  「是嗎?」杭佩又怔住了。「娘你沒找她談過嗎?」

  「要我低頭叫她三少奶奶?我才不要!」蘭姨斷然拒絕。

  這是規矩,不管老爺再怎麼寵她,沒有正式名分,通房丫頭的身份就只是個丫頭,比普通丫頭高一級,但還是丫頭,連管家的地位都比她高,所以,除非萬不得已,不然她都會躲著晚輩,就因為不甘心叫晚輩少爺、少奶奶的。

  杭佩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現在幹嘛在意那點小事嘛,以後就輪到他們向娘你低頭了呀!」

  「不管是以前、現在或以後,我都不要!」蘭姨堅決地道。

  杭佩搖搖頭。「好好好,那就我親自去瞧瞧吧!」

  「那我呢?我該怎麼辦?」

  「繼續跟爹下功夫呀,三嫂那邊就由我來吧!」

  本來她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說,只要拖到爹把杭家交給大哥或二哥當家,她就有把握說服他們,讓她自個兒找人嫁,總之,除非對象是名門大戶的少爺,並用八擡大轎迎娶她進門做正室大夫人,不然她誰也不嫁!

  但如果是三哥的話,麻煩就大了。

  她和三哥打小就不對盤,怎麼見怎麼兩相不對眼,他討厭她,她也不喜歡他,就差沒明目張膽地打起架來。

  倘若是三哥當家的話,搞不好會直接把她送人做通房也說不定。

  不,打死她也不要跟娘一樣,做一輩子沒名沒分的通房,一生都要看人的臉色行事,太悲慘了!

  無論如何,她非得搞定三嫂不可!

  「媳婦見過婆婆、二娘。」

  「思淚,你來啦!正好,正好,快會下,咱們婆媳好久沒聊聊了呢!」

  堂屋裡,四角火盆旺旺燒,杭夫人、翠姨、杭蕊和杭蓉圍坐一桌,有說有笑的喝茶吃點心閒聊天,和樂融融,連伺候的丫頭們也都分坐在兩旁,嘻嘻哈哈的吃糖嗑瓜子。

  琴思淚一出現,才剛施完禮,就被杭蕊和杭蓉拖去落坐。

  「三嫂懷著身孕呢,快坐下休息!」杭蕊體貼地道。

  「三嫂,這糕不甜不膩,吃了絕不會想吐!」杭蓉也忙著倒茶遞點心。

  「謝謝二妹、三妹。」

  琴思淚吃了點頭,也喝了茶,很高興看到她們都如此愜意又開心,這正是她所期望的。

  「傲兒呢?」杭夫人笑問。

  「夫君拿到了鹽引,上鹽場支監了。得過幾天才能回來。」琴思淚婉聲回答。

  「那好,這幾天你就到陪陪我們吧!」杭夫人喜愛地拍拍她的手。「那小子佔有慾可真強,他不在,才輪得到我們佔有你兩天。」

  「三哥好喜歡三嫂嘛!」杭蓉曖昧地擠眉弄眼,一臉滑稽的表情。

  「又有誰不喜歡你三嫂呢?」翠姨輕笑。

  於是,幾個女人繼續說說知笑,聊得都忘了時間,直至夕陽西下,大夥兒才轉移陣地,到側廳去等待進晚膳。

  「我說思淚啊……」

  「婆婆?」

  「傲兒可曾提過,他……」話聲忽頓,杭夫人目注匆匆而至的丫環,「什麼事啊?春香。」

  「夫人,大小姐和四少爺要來問安。」

  「大小姐?四少爺?」柳眉揚起半天高,杭夫人冷哼。「告訴他們,大小姐和二小姐在我這兒呢,至於四少爺,杭府沒那種人!」

  琴思淚訝異地眨了眨上,但沒吱聲。

  「是,夫人。」

  「再告訴他們,若是杭佩和杭龍要見,就進來吧!」

  春香一回身離去,杭夫人立刻轉注琴思淚,表情難得嚴厲,「待會兒你可別多話!」再轉對面泛驚懼之色的杭蕊、杭蓉,安撫的微笑逐顏開。「別怕,有大娘在呢,他們啃不了你們的!」

  同住蝶苑時,杭蕊姐妹倆被杭佩姐弟欺負了多少,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不一會兒,杭佩與杭龍在春香的引導下進側廳裡來,照規矩見禮問安,杭佩還有模有樣的,杭龍卻很明顯的十分不耐煩,連做表面功夫都沒那耐性。

  「大娘、三娘、二嫂、二妹、三妹。」

  狡猾!

  杭夫人暗暗冷笑。「重新再來過,是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和大小姐、二小姐!」

  「為什麼?」杭龍不甘心地抗議。「她們可以,為什麼我們就不可以?」

  「因為蕊兒和蓉兒的娘是老爺的妾室,而你們的娘只是個通房丫環!」

  「可惡,那明明是你……」

  杭佩一把摀住杭龍正待破口大罵的嘴,並橫過去警告的一眼。

  「對不起,夫人,杭龍不懂規矩,杭佩會管教他的!」

  「嗯哼!」

  「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大小姐、二小姐,杭佩和杭龍給幾位請安。」

  「好,你們問過安了,可以退下了!」

  「是,夫人。」

  杭夫人當下就注意到,在臨去之前,杭佩多看了琴思淚兩眼,那眼神透著幾分詭異,她心中自是有數,於是轉首側向翠姨。

  「耳朵靠過來,妹妹,我有話同你說。」

  細聲與翠姨耳語片刻,翠姨連連點頭。

  「是……是……懂了……嗯哼……好,我馬上就去,謝謝姐姐!」回身,招呼女兒。「蕊兒,蓉兒,跟娘來!」

  待她們離去後,杭夫人喝了口茶,思索片刻。

  「思淚,傲兒可曾提過,為何我不能將蘭秀扶為妾室?」

  「提過,婆婆。」

  「那你就應該瞭解,不是我無情,而是為了杭家,我不得不防著她。」杭夫人苦笑。「那女人很貪婪,卻不怎麼聰明,她也只懂得那種最簡單,也是最狠毒的手段,只要給她一點機會,她就會狠心下毒手,唯恐機會錯過就不再有了!」

  「媳婦瞭解,」琴思淚同情地目注杭夫人。「婆婆好生辛苦!」

  「更令人頭痛的是……」杭夫人歎道。「杭佩跟她娘一個樣,雖然是比她親娘要聰明了那麼一點兒,心卻更狠,所以絕不能讓她嫁出去做正室,不然等於是害了對方一家人;就算是要讓她做妾,都還得仔細挑選,對方得是夫妻倆都夠強悍,足以壓制並防範杭佩使奸使詐的聰明人……」

  「大妹竟……」琴思淚有點吃驚。「看不同來呢!」

  「那是因為你嫁入杭家還不夠久,慢慢的你就能看出來了,她們母女倆除了在老爺和我面前會做戲之外,一旦背對老爺和我,她們就原形畢露了!」杭夫人無奈地搖搖頭,「幸好,你公公他肯聽我的勸告,再是寵愛蘭秀,也有個限度,起碼,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他不會擅自扶蘭秀為妾室的。」

  「公公是聰明人。」琴思淚低語。

  「就他肯聽我的勸告來說,」杭夫人滿意地頷首。「的確是。」

  「那麼,婆婆是要媳婦小心什麼嗎?」琴思淚輕問。

  杭夫人笑了。「你也很聰明嘛,思淚,我的確是要你小心,杭佩一定會去找你幫忙,能避就避開,要真避不開了,千萬得小心應對,別讓她抓住了你的語病,逼你非得幫她不可,她呀,最擅長用那張嘴來套人入陷阱了!『

  「是,媳婦會小心的。「琴思淚應道,暗暗牢記在心底。

  「或者,她會設法破壞你跟傲兒的感情,這點你更得加倍防範。」杭夫人更凝重的交代。

  心頭暗驚,「媳婦記住了,婆婆,媳婦一定會加倍小心的!」琴思淚更加敬慎的承諾。「只是,媳婦不明白,媳婦嫁入杭家並不久,不過是個人微言輕的新婦,大妹來找媳婦又有何用?」

  看得出琴思淚是真的不明白,杭夫人不禁覺得好笑。

  「別太妄自菲薄了,思淚,咱們杭家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而這都是因為你,你是個好媳婦、好妻子、好主子,大家不但看在眼底,也身受到了,將來杭家要交給傲兒和你,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交給他們?

  琴思淚大吃一驚。「不不不,婆婆,這怎麼行?還有大哥和二哥呢,他們才應該……」

  杭夫人輕吧歎息。「雖非庸才,但他們的能力委實不夠,倘若只是一般的小局面,他們還行,可是杭家的家業實在太大了,他們確然扛不起來,非得交給傲兒不可。這事除了你知我知,還有老爺知道之外,也沒別個人知道了,你可千萬別給說出去了,尤其是傲兒,不然他肯定會逃之夭夭的!」

  她又氣又好笑地再歎了口氣。「那孩子啊,能力強悍,偏就是定不下來,這點就得靠你了,思淚,他死心塌地愛慘了你,也只有你的話,他才聽得進去,可也別直搗黃龍地要求他接手,得拐彎抹角地引導他,這件事就全權拜託你了!」

  琴思淚啞然無語,既不敢接下重責大任,也不能拒絕。

  嫁夫從夫,為人妻者只能從旁協助,而不能替丈夫做任何決定,無論夫君打算如何,妻子都不得多問,乖乖跟隨就好。

  夫唱婦隨,就是如此了。

  然而,身為杭家的子孫,對杭家,杭傲也是有責任的,雖然他的個性不合,也不容他推卻。

  她該如何是好呢?

第8章(2)  

  謹記杭夫人的交代,琴思淚卯起來跟杭佩玩捉迷藏,盡全力要避開杭佩,但杭府畢竟是杭佩打小長大的地盤,要比琴思淚熟悉多了,既是有心要堵人,怎麼可能躲得掉,又不是小耗子,隨便找個洞就可以鑽進去了。

  這日,琴思淚終於被堵住了。

  「三嫂,終於見著你啦!」

  見杭佩擺出神氣活現的姿態堵在前方,好像衙門捕快終於捉到了江洋大盜似的好不得意,奉命在三少爺離家期間緊隨在三少奶奶身邊的添福,立刻提高警覺進入戒備狀態。

  雖然以往見了杭佩,他也會有幾分忌憚,因為杭佩的靠山是蘭姨,而蘭姨是老爺最寵愛的女人,但現在,他是三少爺的人,有三少爺做靠山,還有夫人的加意叮囑,他誰都不怕了,要當面跟杭佩扛上他都敢。

  誰都知道——連府外的人都知道,老爺就怕一個不小心惹「火」了三少爺,那大家都得一起「著火」了!

  「誰允許你那麼稱呼的?夫人不是說過,該叫三少奶奶的嗎?」

  杭佩先是一怔,沒料到一個小奴才竟敢對她如此「不敬」,繼而轟的一聲,怒火熊熊地燃燒起來。

  「刁奴才,竟敢管主子們的事,信不信我叫人活活打死你!」

  「愛說笑,你有主子的身份嗎?」

  「好大的膽子,竟敢藐視大小姐我!」

  「還大小姐,你根本就不配!」

  「添福,你真以為我動不了你嗎?」

  眼看杭佩原先的親切笑臉,瞬間轉變成惡形惡狀的陰狠女人,琴思淚不禁有些心驚。

  當日聽罷杭夫人的交代,雖然謹記在心不敢忘,但仍有幾分懷疑。

  夫君說得沒錯,杭佩的容貌確然十分討喜,不僅五官好看,還有一股膩人的味兒,一展開笑臉來,就像個討糖吃的小女孩,可愛極了。

  如此可愛討喜的姑娘家,真有杭夫人所說的那麼狠毒嗎?

  會不會是誤解?

  為免錯待「好人」,她特意差遣碧香在府內各處探聽,若真有所誤解,她有必要為她們解開這樁誤會。

  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不是更好嗎?

  然而,碧香探聽後的結果就是如同杭夫人和杭傲所說的,杭佩和蘭姨一樣,只有在杭老爺和杭夫人面前會做戲,其他時候都蠻橫霸道得如她們是杭家句正言順的主子之一,甚至還背著杭老爺、杭夫人,要下人們稱呼她們二夫人、大小姐。

  其實這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依血緣來論,她們也的確是杭家的主子,是杭府的二夫人、大小姐。

  可是,杭家列位主子們對待下人都很和氣,下人犯錯後的處罰也很平和,最多就是調去清洗幾天糞桶尿盆而已,錯小,洗個一兩天;錯大,就多洗上幾天,要是連續好幾日渾身上下都是糞尿味,臭得連飯都吞不下去,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敢隨便犯錯了。

  唯有蘭姨母女對待下人格外跋扈,格外殘暴,頤指氣使不說,一個不順心就拿下人來出氣,又打又罵。

  聽說杭佩曾經活生生扭斷婢女手臂,又叫人打斷長工的兩腿,只因為他倆兩情相悅,要成親了,看得她眼紅;還有一次硬要把在杭府工作三十多年的老僕人趕出府去,只因為老僕人不肯叫她大小姐。

  蘭姨也不遑多讓,府內的守夜狼犬對著她吠叫,她就認為狼犬不認她是主人,是看不起她,於是就把府裡十幾隻狼犬一口氣全毒死了。

  諸如此類種種,顯示蘭姨母女倆確實心狠手辣。

  至於杭龍,他最蠢笨,不管在誰面前都沒耐性做戲,隨時隨地都是那麼的任性野蠻,總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神氣德行。

  然而,一旦步出杭府,誰都知道他只不過是通房丫環生的孩子,沒有吃他那一套,於是,在外面受了氣,他就回府把氣出在府內的下人身上,特別是伺候他的奴僕,沒有一天不被整得變豬頭的。

  難怪杭夫人要防備蘭姨母女倆,也難怪杭傲說杭龍是廢物。

  唉,為何不能珍惜眼前擁有的就足夠了?為何一定要奢求更多更多?為何不能明白,貪婪的心帶來的多半是不好的結果呢?

  「添福。」

  「三少奶奶?」

  「別再說了。」

  「是,三少奶奶。」

  雖然不甘心,添福仍順從地退到一旁,但目光依舊警戒性盯住杭佩,而琴思淚才剛對杭佩綻開親切的笑,還沒機會開口,杭佩就好像跟她不知有多相熟似的,親親熱熱的挽過手臂來。

  「我說三嫂啊,跟在身邊的下人不懂事是很辛苦的,要不要我幫你教訓教訓這個刁奴才?」

  教訓?

  是要打斷添福的手腳?

  還是乾脆一點,毒死他算了?

  琴思淚駭然一驚,「不用,不用,添福很能幹懂事的,」忙道,「不用教訓,不用教訓!」說完,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真的不用?」杭佩歪著腦袋,模樣天真得很,語氣卻令人毛骨悚然。

  「真的!真的!」琴思淚拚命搖頭,還擺手。

  「好吧,既然三嫂心軟,就饒過他這一回吧!」杭佩一臉「真可惜」的表情。

  琴思淚暗暗揮去滿頭冷汗,「呃,大妹,我要上婆婆那兒去,可要一同去?「

  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憎厭,杭佩故作幽怨的一笑。「不了,大娘不喜歡我,我就不去惹她老人家心煩了。」

  幸好!幸好!

  琴思淚悄悄籲出一口氣,「那我也不好勉強,我就自個兒上婆婆那裡去了,改天有空,我們再聊聊。」轉身,想逃之夭夭了。

  「等等!」杭佩硬扯住她。「三嫂,好不容易有機會,就現在聊嘛!」

  最好不要,再多聊兩句,恐怕伺候她的所有下人們都要被「教訓」了!

  「大妹,婆婆在等我呢,怎能讓她老人家等候?」

  「又不是沒人陪她,讓她等等又怎樣!」

  啊啊,這種話就大錯特錯了,不糾正不行!

  「你這麼說就錯了,大妹,為人子女者,理應……」

  「你又不是我親娘!」

  這話更是大大不肖!

  「大妹……」

  「喂喂喂,三嫂,你這就太過分了喔!」才幾句話就不耐煩了,杭佩板起臉,雙手叉腰,開始發飆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跟你聊聊,你就這麼三推四拒的,怎麼?連你也瞧不起我嗎?」完全的一副斥責「下人」的凶狠姿態。

  沒想到她說變臉就變臉,琴思淚的柳眉不由皺起了一溜小結。

  「大妹,我並沒有那種意思,只是……」

  「沒有就坐下來跟我聊聊,不然……」杭佩冷哼三聲,不管是表情、眼神,還是口氣,百分之百的威嚇,看準了琴思淚是個「軟弱」的女人,不信她不怕。

  總之,今兒個非讓她……

  「不然怎樣?想耍什麼陰謀害我老婆?要不毒死她更省事?」

  冷不防出現第三個聲音,陰森森、冷冽冽的,在場四人都嚇了一大跳,各自轉頭張望,卻沒瞧見出聲的人,不約而同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活見鬼?

  膽小的人正打算轉身逃命之際,咻一下,眼前落下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是拎著行囊,滿身風塵的杭傲,眾人不禁又動作一致的猛拍胸脯。

  「可惡,也不先通知一聲,很嚇人耶!」杭佩咒罵。

  「姑爺,你嘛好啊,又不是鳥,幹嘛老是飛來飛去的嘛!」碧香抗議。

  「就是說咩!」添福不敢堂而皇之的抱怨,只好附和。

  「嚇死人了,原來是夫君!」連琴思淚也想說兩句,但又「不敢」。

  嫁夫從夫,夫君要嚇死她,她也得乖乖的被嚇死!

  「對不起!對不起!」杭傲立刻丟下行囊,上前一步圈住老婆,憐惜地拍撫她的背,「好幾天沒見著你,好想你啊,所以直接就飛了進來,沒想到會嚇著你,怎樣?」另一隻手擔憂地撫向她隆起的小腹。「孩子沒事吧?」

  「只是稍微嚇了一跳而已,沒事的,夫君。」見他滿眼自責,一臉愧疚,琴思淚忙柔聲安撫他。

  「真沒事?」

  「沒事。」

  「那就好。」杭傲鬆了口氣,寶貝兮兮地摟緊了她,再轉注杭佩。「你又想幹嘛了?」

  依舊雙手叉腰,杭佩以對峙的神態面對杭傲。「要跟三嫂聊聊,不行嗎?」

  「你配嗎?」杭傲輕蔑地斜睨著杭佩。「還有,誰準你叫我老婆三嫂的?」

  「你是我三哥,我不叫她三嫂要叫什麼?」

  「你只不過是個通房丫環的女兒,配叫我們三哥、三嫂?」杭傲的語氣更是不屑。「要叫三少爺、三少奶奶,記住了!」

  聞言,琴思淚眉兒一皺,想說什麼,但心念一轉,又吞了回去,輕輕歎息。

  她知道,杭傲是故意的,杭佩委實太跋扈了,有人壓制她還如此囂張,要是沒人壓制她,恐怕她要做杭府裡的武則天了!

  「我偏不,怎樣?」杭佩滿不在乎地道。

  杭傲兩眼一瞇,「那我就得提醒老爹一下,趕過完年,你就十九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啦!」不懷好意的勾起嘴角。「啊,對了,這趟出門,我碰上了胥城的宋老爺,還有陽泉的秦員外,聽說他們都想找個通房丫環呢!嗯哼,該挑誰呢?」

  就知道他想把她給人做通房丫環!

  杭佩臉色大變,開始恐慌了。要是在以往,她敢肯定杭老爺絕不會聽進這個不肖子一字半句,但現在,在杭老爺有意要把家業交到杭傲手上之後,搞不好杭老爺就會聽他的了!

  不,她不要!

  「我不嫁,打死都不嫁!」拉著尖嗓門叫著跑走了,她驚恐地逃去向娘親求救了。

  就知道她最怕這件事!

  杭傲樂不可支的哈哈大笑,摟著老婆轉身回傲苑。「走吧,回房去,我得先慰勞一下自己多日不見你的相思苦。」

  琴思淚遲疑著。「但妾身得到婆婆那兒……」

  腳下一頓也沒頓,「添福!」杭傲頭也不回地大吼。「去跟夫人說一聲,我回來了,老婆被她佔據了好幾天,該還我了!」

  後頭,添福竊笑。「是,三少爺!」

  「還有碧香,去廚房吩咐一下,速速備上酒菜來,姑爺我一路緊趕,連停下來啃兩口餑餑都沒有,快餓死了!」

  「是,姑爺,碧香這就去。」

  「出去後記得關門啊!」

  「咦?」

  「姑爺我上頭這張人嘴餓,下面那張嘴更「餓」呀!」

  「……」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7 14:44:28

第9章(1)  

  杭傲回來了,杭姵也就沒辦法從琴思淚那裡想辦法,只好放棄這條路,另想法子,幸好年底的時候,杭老爺都在忙打算盤計總帳,沒空理會她那種「小事」。

  畢竟,她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通房丫環的女兒。

  很快的,到了除夕,往年的團圓年夜飯,杭傲總是好像有螞蟻在咬他屁股似的坐不安寧,吃不到片刻就一溜煙不見人影,去找他那票狐群狗黨胡鬧去了,起碼要過完元宵之後才會回來。

  但今年,沒有螞蟻咬他屁股,也沒有釘子紮了他哪裡,一頓年夜飯,他從頭到尾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除了忙著為琴思淚夾肉夾菜之外,就是慇勤地為她剝蝦剔魚骨頭,還有舀湯舀魚翅,就差沒餵進她口裡,再替她動嘴動牙齒。

  「傲兒真是孝順啊!」杭夫人笑吟吟地。

  「那當然!」杭傲當仁不讓地挺挺胸脯。

  杭夫人笑意漾深。「對你老婆。」

  杭傲呆了呆,繼而聳聳肩,面不改色,「我說的也是我老婆啊!」還洋洋得意的對琴思淚擠眉弄眼。「保證是最道地的二十五孝!」

  琴思淚不禁嬌靨通紅。「夫君!」

  眾人失聲大笑,就連杭老爺也特別開心,因為……

  「傲兒,你的生意做得怎樣?」

  「很順利啊!」杭傲漫不經心地回道,埋頭繼續剝大蝦子「孝敬」老婆。「過完元宵,鹽斤就要上路了,路子也拉好了,沒問題!」

  「這麼快?」杭老爺十分驚訝。「不過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啊!」

  「不然要多久?」杭傲反問。「只要找對了人負責,之後就把一切丟給他們去幹,自然快,還輕鬆得很呢!」還有,老爹的名字也很好用,這點他沒說出來,免得老頭子太得意了。

  杭傲說得理所當然,杭老爺與杭夫人聽得相互對覷一眼,滿意的笑意在眼底衍生。

  果然有能力,夠魄力!

  「那麼,你打算做個單純的鹽商嗎?」

  「那多無聊!」杭傲嗤之以鼻地道。「等賺了錢,我打算再到南方去買兩座茶山。」

  「茶葉?」杭老爺摸著下巴頷首。「嗯嗯,茶葉應該有賺頭。」

  「還有,咱們西北方藥材皮毛最多,而南方綢緞布匹多。」杭傲一邊說,一邊喜滋滋的吃下老婆餵給他的蟹肉。「如果南北兩方都有鋪子,那麼從北方運藥材皮毛到南方去賣,回程時再從南方批綢緞布匹到北方來賣,就等於賺雙倍了。」

  「沒錯!沒錯!」杭老爺同意的猛點頭。

  「此外,我覺得我們應該到京城裡去發展,要知道,能夠跟朝廷官員拉攏上關係,對我們有利無弊。」

  「說的也是。」

  「總之,真要做就做大的,小家子氣那一套我沒興趣!」

  「那麼……」杭老爺又在摸下巴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意氣風發的兒子。「不用等賺錢了,你要多少資本,我都可以先借給你,如何?」

  「這麼大方?」杭傲懷疑地回瞪杭老爺。「什麼陰謀?」

  杭老爺展開一派無辜的笑臉。「讓你去做生意,總好過你閒閒無事到處去惹是生非吧?」

  眉梢子一揚,杭傲本待嗆回去,但腦筋一轉,定住了,瞇著眼思索片刻。

  「好,可以,不過我也不想占老爹你的便宜,就算是我跟老爹你的錢莊借錢,利息照算,同意嗎?」

  「成交!」

  杭傲頓時眉開眼笑,因為他可以賺更多的錢給老婆「揮霍」了。

  杭老爺卻比他更得意,向來聰明過人的兒子,為了寵愛老婆,輕而易舉的落入他的陷阱中了,一步一步的,他會讓兒子愈陷愈深入,直至滅頂。

  屆時,他就可以把杭家交給杭傲了。

  他也知道,要是開門見山的直說要把家業交給杭傲,杭傲肯定思考一下都不會,直接的就給他打回票。

  因為杭傲不想被套住。

  他可以做自己的生意,開創自己的前途,但也隨時隨地都可以中斷,既然是屬於他自己的生意,愛做不做都隨他;而若是接掌家業的話,他只能一直往前,不能後退,也不能停滯不動,更不能放手讓他中斷,連休息一下都不行。

  以他的個性,他肯定會受不了的。

  因此,杭老爺只好耍奸詐的手段,迫使杭傲不得不接手,誰讓杭傲是最有能力接掌家業的人呢!

  算他倒楣!

  團圓的除夕年夜飯就這樣快快樂樂的度過了,杭家每個人都吃得開心,他們開心,發下的紅包就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來得大包,所以,連下人們都很開心。

  除了蘭姨和杭姵、杭龍。

  他們連年夜飯都沒資格上大桌去吃,只能母子女三個人窩在蝶苑裡自個兒吃自個兒的,冷冷清清、淒淒涼涼的,還得用手去硬拉臉頰肉才扯得出笑來。

  「可惡,連翠喜母女三人都可以去吃,為什麼我們就不行?」蘭姨愈想愈恨。

  明明是她先跟了老爺的,後到的翠喜卻先她一步被扶上妾室,成為名正言順的二夫人,太沒天理了吧?

  「那個不重要啦!」杭姵壓根兒就不在意那種事,反正女孩子家早晚都要離開娘家的,嫁到婆家去之後可不可以橫行霸道,那才是她關心的。「重要的是,明兒我就十九了,怎麼辦啦?」

  這是杭傲在無意中「提醒」了她的,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及笄後就會陸續嫁出去了——除非沒人上門提親,要是拖到上二十,就變成沒人要的老小姐了。

  而今她都十九歲了,已經在老小姐的邊緣地帶了,再不嫁就真的沒人要了。

  但若現在要嫁,杭老爺有九成九是把她嫁給人家做妾,那她寧可不嫁,於是她就陷入眼下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了。

  既不能嫁,又不能不嫁。

  唯有杭龍,安靜得十分反常,如果不是蘭姨母女倆光顧著生悶氣、焦急,她們必定會注意到,杭龍顯得格外不安,一副大禍即將臨頭的絕望神態,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後,終於,他暗暗歎了口氣,又把烏龜頭縮回龜殼裡去了。

  還是先讓她們開開心心過完這個年,元宵過後,再來傷腦筋吧!

  ***

  年節時分的大街是最熱鬧的了,不管是大人或小孩,都想趁這個機會出去好好玩個痛快,吃喝嫖賭樣樣都行,保證玩到昏頭。

  但杭傲卻連一步也沒帶琴思淚出去。

  因為琴思淚挺著大肚子,既怕累了老婆,又怕擠傷了孩子,所以,杭傲寧願待在府裡和爹娘、哥哥、嫂嫂、妹妹們一塊兒擲骰子賭錢。

  趁這個機會狠削老爹、哥哥們一票,說不定就不用跟老爹借錢了。

  這是寵老婆的男人的心思,沒成過親的男人是不能理解的,特別是杭傲那票狐群狗黨,譬如秦浩,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打從成親那天開始,杭傲就「失蹤」了。

  明明早就約好成親翌日,他們就要上邊關去看人家打仗的說,結果,杭傲竟然放他鴿子不說,也不提八、九個月都沒音沒訊的,現在他都親自上門來了,居然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杭傲不在嗎?

  不,他在。

  那是為何不見他?

  因為他是「狐群狗黨」之一,都不幹正事的,杭三少爺現在忙得很,沒空陪他「胡鬧」!

  胡鬧?

  胡鬧?

  竟敢說他是胡鬧?

  「你們三少爺不見我?」他憤怒地問。

  「不見!」傳話的僕人也很爽快的回答。

  很好!

  「那我自己去見!」話落,在僕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就氣沖沖地往裡闖。

  既然是從小一起鬼混到大的,又多半是他來找杭傲居多,還常常住在這裡三、五個月,對他來講,杭府就跟他家一樣熟悉,三轉兩轉到傲苑裡去了。

  可是……

  「咦?你們三少爺呢?」

  「……」

  「不說?哼,本少爺自個兒去找!」

  秦浩整整找了半個多時辰,才在後花園裡新建的暖軒裡找到人,這時,杭傲還真的忙得很……

  「豹子,通殺!」杭傲興奮地狂吼。「來來來,給錢,給錢,快給錢!」

  「你出千!」向來細心的杭儒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在他輸了將近二十萬兩之後。「不然怎麼老是豹子?」

  「對,我就是出千,怎樣?」杭傲很大方的承認。「二哥你也拿我沒轍,因為骰子沒問題,是少爺我擲骰技術高明!」師父大人教他的。「告訴你,我整整苦練了七年了呢!」

  「那誰要跟你賭?」杭昇啼笑皆非。「不玩了!」

  「不玩?」杭傲冷笑。「不玩我就放火燒了你的昇苑,讓你今年旺個夠!」

  「耶?」杭昇又氣又好笑。「哪有這樣的,爹,還不快管管你兒子!」

  可是杭老爺就跟其他人一樣,笑到快掛了,哪有空管這種「閒事」。

  打從杭傲懂事開始,這是頭一回,他乖乖的待在府裡和家人一塊過年,人家守歲,他也守歲;人家放鞭炮,他也放鞭炮;人家磕頭拜年討紅包,他也磕頭拜年討紅包,像一般人一樣過正常的年,而不是年夜飯都還沒吃完就溜出門不見人影,到處去惡作劇搗蛋。

  就算要輸個幾百萬兩給他,杭老爺也心甘情願。

  「老爺,我沒說錯吧?」杭夫人悄聲道。

  「沒錯,沒錯,果然是個有幫夫運的媳婦兒!」杭老爺笑呵呵的合不攏嘴。

  幸好!幸好!

  幸好他聽從杭夫人的勸告,沒反對讓剛進門的媳婦兒留下來,誰也沒料到,原先打算要把她休回娘家去的媳婦兒,竟會帶給杭家這麼大的轉變。

  浪子回頭金不換。

  雖然兒子的個性沒變,心性卻轉變了,一個他早已決定要放棄的不肖子,在不到一年,不對,是不到半年之內,就變成一個有前途,有魄力的年輕人,怎能不教他開心得想掉淚呢?

  「夫君,你……」琴思淚也笑得直掩嘴。「放過他們吧!」

  「那怎麼成!」杭傲卯起來搖頭。「我做生意的資本,就靠他們啦!」

  琴思淚失笑,也不再多說了。

  其實她也看得出來,杭傲雖說是在削他們的錢,可也是在逗大家開心,帶動起年節時的歡樂氣氛。

  這一點,也讓她覺得他確實是個很有能力的男人,難怪公公要把杭家交給他。

  「好了,快下,快下,下好離手,少爺我要……」

  「他媽的,還說什麼你在忙,原來在忙賭博!」

  「呃?」

  杭傲愕然轉首,循聲望去,只見秦浩一臉憤慨地步入暖軒裡來。

  「唉?你怎麼進來了?」

  秦浩沒有回答他,逕自先笑吟吟地向杭老爺等人拜年問安,該有的禮節都做足了之後,才又換上原先那張憤怒的臉面對杭傲。

  「還說你在忙,明明……」

  「我是在忙啊,忙著『賺』生意資本啊!」

  眾人轟然大笑,秦浩一陣愕然,琴思淚笑著推推杭傲。

  「夫君,好友來拜年,怎能不招呼呢?」

  杭傲瞟她一眼,歎氣。「好吧,你先幫我看著『場子』,別讓它冷了,我去招呼朋友。」

  「妾身?」琴思淚呆了呆,看看骰子,再看回他。「但妾身不懂,會輸的!」

  「沒關係,我會出老千,再贏回來不就行了!」

  「……」

第9章(2)  

  ***

  傲苑的書房裡。

  「坐吧!」

  杭傲招呼秦浩落坐,後者卻只忙著解疑惑。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

  秦浩不耐煩地翻了翻眼。「打從你成親後就不見人影了,究竟是怎樣?」

  慢條斯理地在書案後落坐,杭傲懶洋洋地目視秦浩。「我娶老婆了嘛,得顧著老婆呀!」

  顧著老婆?

  這話真令人發毛!

  「我不懂,你不是說……」

  「那是成親前。」

  成親前?

  也就是說成親後就不一樣了?

  為什麼?

  「可是我聽說那女人……」

  「別說!」杭傲驀然大吼一聲,連人都跳起來了,怒容滿面,眼神兇惡。「你敢說那種我不想聽的話,朋友就沒得做,我還會親手掐死你!」

  親手掐死他?!

  秦浩駭得腳步連連一直倒退,直至背脊貼上牆壁。「你你你……你究竟是怎麼了?」他們是最要好的至交啊,這二十年來的交情都是假的嗎?

  心酸啊!

  見秦浩果然不敢說出那種「大逆不道」的話,杭傲滿意的再把屁股放回椅子上,「我老婆是我的心肝寶貝,懂嗎?」一提到琴思淚,他的表情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透著明顯可見的深情。「雖然大了我五歲,但她是清清白白嫁給我的。」

  清清白白?

  但傳聞不是說那女人……

  啊啊,有隱情是嗎?

  秦浩有點瞭解了。「所以,你是對她一見鍾情?」

  杭傲頷首。「可以這麼說。」

  不可思議,就剛剛在暖軒所見,那個女人——杭傲的老婆是挺秀氣、挺嫻雅的,但並不美呀!

  杭傲是迷上了她哪裡了?

  「所以,你才會轉變成一個賢夫良父?」

  「也沒錯。」

  「所以……」秦浩深思地審視杭傲那副「有妻萬事足」的模樣。「你找到你要走的路了?」

  杭傲雙眼一亮,「對,我找到了!」眉開眼笑。「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秦浩呆了呆。「呃?」

  賺很多很多的錢?

  他怎地不知道杭傲這麼貪財?

  杭傲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沒辦法,我老婆很愛『揮霍』的,恐怕我賺一輩子都不夠她花的!」

  他老婆?!

  「咦?」秦浩目瞪口呆。

  「去年我還跟我老爹借了兩百萬兩給她花,但還是不夠……」

  兩百萬兩?!

  「耶?」

  「不到半個月就花光光了呢!唉,真沒想到……」

  花錢如流水?!

  「……」

  「賑災竟是那麼的花錢,兩百萬兩連一半的災民都幫不了,所以我得賺更多更多的錢,要盡量幫到所有的災民,不然我老婆會吃不下飯的,她吃不下飯,我就好心疼好心疼,結果,我也吃不下飯了!」

  賑災?

  秦浩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所以,你打算做個大善人?」

  「不對,不對!」杭傲搖頭否認。「我只是要賺錢給我老婆花,大善人是我老婆,你都不知道,她的心有多軟,一看到乞丐,她就想帶回家養,你沒注意到嗎?平陽城裡少了好多乞丐,都被她帶回府裡來啦!」

  原來是個善良過頭的女人。

  那也無妨,可惡的是……

  「為什麼不叫上我?」秦浩恨恨道。「從小到大,除了你去練武之外,有哪件事我們不是一塊兒做的?」

  「因為……」杭傲慢吞吞的說。「你跟我一樣,得靠你自個兒想通。」

  想通什麼?

  秦浩怔了怔,張口要問,但聲音還沒出來,兩片嘴皮子又合上了,若有所思地攢起了眉宇,認真思索。

  他跟杭傲一樣?

  也對啦,他跟杭傲的個性確實差不多一樣,但要說是不一樣,也的確是不一樣的——環境不太一樣。

  秦家並不如杭家這麼豪富,但秦老爺妻妾成群,兒女一大票,秦家的生意根本輪不到他這個排行十四的庶子來插手,所以,他也跟過去的杭傲一樣,糊�糊塗的混一天算一天。

  其實他也想做什麼事的,可是……

  要做什麼呢?

  不知道!

  直到現在……

  徐徐勾起嘴角,秦浩笑得好不曖昧。「我說杭傲。」

  杭傲雙眸警戒的瞇起來。「幹嘛?」

  「我來幫你吧!」

  「什麼陰謀?」

  「是你自個兒說的呀,恐怕你賺一輩子都不夠你老婆花的,所以呢……」

  「怎樣?」

  「咱倆合作,跟她拼了!」

  「拼?」

  「看是嫂子花錢厲害,還是咱倆賺錢更厲害啊!」

  杭傲呆了一下,驀而放聲狂笑。「說得好,跟她拼了,就不信咱們兩個大男人拼不過一個小小的女人!」

  秦浩笑吟吟的。「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雙目一凝。「要知道輸贏結果,可得花上一輩子時間喲!」

  「那就一輩子呀!」秦浩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怕你不成!」

  「好!」豪情萬丈地大喝一聲彩,杭傲起身大步走向秦浩,一掌重重拍落在唯一真正稱得上是至交的好友肩頭上。「那就讓咱們兄弟倆合作一輩子,準備堆砌金山銀海吧!」

  秦浩眥牙咧嘴地揉著被杭傲拍痛的肩。「沒問題,兄弟!」

  「絕不讓我老婆說出『錢不夠用』那種話!」杭傲狂放地道。

  「絕對不行!」秦浩大聲附和。

  「那走!」

  杭傲忽地轉身就走,還拖著一時轉不過腦筋來的秦浩。

  「咦?上哪兒?茅房?那也不必拖著我呀!」

  「去挖老頭子的金庫,『賺』本錢啊!」

  「呃?」

  兩人大笑著走出書房、走出傲苑,沒注意到琴思淚和碧香主婢倆,各自捧著上置酒菜的托盤,悄悄立在書房外的隱蔽處,琴思淚原是送酒菜來給他們用的,卻躲到這兒來了,因為聽到他們的對話。

  眸中閃著感動的淚光,她輕輕歎息。

  這就是男人嗎?

  是的,這就是男人!

  她的夫君,杭傲,他永遠都會小她五歲,這是改變不了的,但是,不管他是幼稚或成熟,他不時會表現出一些特別的言行,讓她恍悟——

  啊,原來男人就是這樣的!

  不關他是幼稚或成熟,也不關他的個性如何,而是,男人就是如此了,不管他是幾歲,他,早已經是個男人了!

  「小姐。」

  「嗯?」

  「姑爺還真豪邁呢!」

  「他是個男人啊!」

  這一年,琴思淚嫁入杭家的頭一回年節,是杭府有史以來最歡樂的一個年,然而,元宵一過,一椿椿災難也陸續降臨了……


待續  

  曾經,他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是,不在意,當時,雖然名為丈夫,但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而已。

  而今,在她的心中,他已經不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了,而是她的男人。

  一個憐惜她、疼愛她、寵溺她、在她心中鏤刻下無怨無悔的款款深情、濃濃熱愛的男人。

  現在,倘若他再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舊會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為她不貪心,她的慾望只有一點點。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於願足以。

  就算他有一百個妾室,一百個通房丫環,就算他不愛她,甚至不喜歡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或許老天爺認為她得到的已經太多了,因此,連這麼一點點小小心願也無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注定要分離。

  一連串的禍事陸續降臨杭家,然後,就在他遠赴藏邊為公公尋找解藥的時候,她被逼發下了毒誓——

  離開杭府,這一生,她都不能夠再回來了!

  於是,拋下嗷嗷待哺的女兒,沒有和任何人道別,帶著碧香和添福,還有滿面淚痕,她悄悄地離開了杭家。

  思淚,思淚,相思情淚。

  絲淚,絲淚,情絲系淚。

  天涯海角,何處才是她的歸宿呢?


  編註:敬請期待——

  玫瑰吻591《情絲淚(下)》


引言 使用道具
糖彧
平民 | 2011-3-10 15:44:43

期待下集喔~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