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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39:14

前言:

為穩固邦交,皇上派睿王爺去達沁國提親,
而包圓圓正是隨行丫鬟之一。
臉蛋圓潤的她,總是穿著輕暖綢衣、小紅繡鞋,
看起來福氣又討喜,可惜運氣卻不怎麼好!
明明只是奉命騎著小馬到湖泊去提水,
卻被狼群追逐,因此摔落深谷,還遇上熊襲?!
嗚嗚,人家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為何她包圓圓卻老是禍不單行、小劫不斷呢?

武藝超絕,靜若深海,人稱神天捕盜官的蒙烈,
為追捕毒魔,暗中設下陷阱,與毒魔纏鬥六日六夜,
殊不知這丫頭竟會從天而降,壞了他全盤計劃!
雖然知道她會是個麻煩,但這兒到處是毒蛇猛獸,
他實在無法棄她於不顧,只好帶著她一塊出谷。
本以為讓她平安回到京城,就能無事一身輕,
不料老天爺卻似乎另有打算……


楔子  

  金色陽光下,圓圓端著一方餐盤,靈巧掀開氈毯,快步進入一座氈帳裡。

  她先是輕手將餐盤擱在矮幾上,接著快步回到門邊,將氈毯鉤掛好,謹慎的不留一絲空隙讓外頭涼風竄入,才又回到矮幾邊,端起餐盤走向最裡頭的矮床。

  床上躺著的是她病著的姊姊,團團。

  三個多月前,為了替皇上到西方達沁國提親,睿王爺特地帶著夫人、少爺,和幾名隨從上了路,而她和團團正是隨行的丫鬟。

  興許連老天爺也祝福這段姻緣,這趟旅程格外的輕鬆順利,不但無風無雨,就連匪賊也沒遇上。

  一路上,王爺伴著夫人向少爺講解達沁國的土俗民情,樓西負責守衛,而他們這些下人除了幫忙做雜事,便是跟著遊山玩水,好不愜意,誰知他們才抵達達沁高原,團團卻染上風寒,一病不起。

  「團團,團團,該吃藥了。」圓圓跪坐在床邊,輕聲喚著。

  「唔……」團團睡得沈,聽見熟悉的聲音,才悠然轉醒。「圓圓?」

  「是我。」她將餐盤擱在腳邊。「怎樣?你好些了嗎?」她憂心忡忡的探手測試她額上的溫度。

  「好些了。」團團露出淡笑,臉色比昨日好上許多。

  「真的,你燒退了。」圓圓也露出笑容。「我熬了碗熱粥,你快趁熱吃,吃完後再服下湯藥,說不準明日就能下床了。」她鼓勵道。

  團團點頭,試著起身。「你怎麼來了?王爺和歡歡呢?」

  圓圓連忙伸出手臂幫忙。「王爺和歡歡去拜見達沁王了。」

  睿王爺是當今皇上的小皇叔,兩人年齡相近,感情甚篤,夫人則是四年前與她們一塊入府為婢的印歡,雖然當上了夫人,可卻始終待她們如妹妹,因而私底下她們總習慣叫她歡歡。

  她不懂國家大事,只聽夫人說過西方近年來事端不斷,幾次平叛,皆以達沁王功績最大,失去達沁一族,等同失去整個西方,因此為了穩固兩邦情誼,皇上特使王爺晉見達沁王,就是希望能夠迎娶達沁公主為妃。

  王爺精通達沁語,又睿智圓融,這樁婚事鐵定能說成。

  「那少爺呢?」

  「用過膳,正跟著夫子學習達沁語。」

  「那其它人——」

  「你別老擔心別人,還是快點吃粥喝藥吧。」將軟枕墊在姊姊身後,圓圓自餐盤上端起熱粥,舀了匙熱粥低頭吹了吹。「我餵你。」

  「又不是小孩,我自己來就行了。」團團失笑地接過熱粥,就湯匙一口一口吃著熱粥。

  見姊姊終於恢復精神,圓圓不禁又露出笑容,親暱地挨到姊姊身邊,開心地看著那與自己相同的臉蛋,總算不那麼擔憂了。

  她和團團是雙生子,臉蛋和身形都是如出一轍的圓潤,總是穿著相同的輕暖綢衣、小紅繡鞋,梳著相同的丫鬟髻,除了夫人印歡,甚少有人可以分辨她們倆。

  打小她們就沒分開過,即使進了睿王爺府當丫鬟,也是一塊吃一塊睡、一塊歡樂一塊難過;此生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跟著姊姊一塊伺候王爺、夫人和少爺,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她坐在床沿,噙著笑容哼哼唱唱,眼見姊姊嚥下最後一口熱粥,立刻伸手接過瓷碗,端上湯藥。

  「小心燙。」她不忘叮嚀。

  團團小心喝著湯藥,忍不住問:「你心情很好?」

  「嗯!」她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我跟你說,這個高原好漂亮,綠油油的草原浩瀚無際,到處開滿了野花,牛馬成群奔騰,小小羊兒就像團團白雲,每天都在草原上跳躍散步,我們氈帳的北方,還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水漥,裡頭的水比府裡水井裡的水還清澈,只要一低頭,就能清楚瞧見藍天和白雲呢!」

  昨日當他們抵達達沁高原時,已是傍晚,還沒來得及欣賞附近美景,姊姊就病倒了。

  雖然今日她忙得差點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卻還是忍不住想與姊姊分享外頭的美麗風光。她一個人困在氈帳裡,一定悶壞了。

  「真的?」團團雙眸一亮。

  「真的,而且從我們門前朝南方望去,還能瞧見好多好多氈帳。」圓圓指著外頭。「總管說那些氈帳裡,住的全是達沁王的妃子,可惜距離太遠了,我誰也瞧不清楚,只覺得那些氈帳就像一顆顆黑珍珠,大風一來,那些珍珠就像是在莽莽草原上滾動。」

  「哇!」

  「還有啊……」圓圓繼續敘說迥異於京城的旖旎風光。

  她說達沁高原的天空有多麼的藍,鷹隼一旦張開翅膀,甚至比小羊還大;也說著那黑茸茸的大犛牛有多麼魁梧,群體奔跑時,就連大地也為之震動。

  她說著高山白雪,說著河流水鏡,說著古老傳說,笑咪咪的看著姊姊興奮得臉都紅了。

  直到姊姊喝完湯藥,再次合眼睡去,她才替她拉妥棉被,迅速收拾東西走出氈帳。

  外頭大風依舊熱情吹送,恍若一雙無形大掌,撫弄這塊綠毯。

  遠方牧羊人詠唱陌生的歌謠,鳥兒也在歌唱,牛馬低頭吃草,羊兒嬉鬧追逐,炊煙處處,裊裊飄起,無處不是歡樂。

  紅菱小嘴高高彎起,她仰望湛藍蒼穹深吸口氣,心底深處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預感——

  嗯,她會走好運!

第1章(1)  

  她會走好運——

  嗚嗚,才怪啦!

  懸崖峭壁間掛著一抹人影,那是圓圓。

  此刻她正緊緊攀著山壁間生出的一棵小樹,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就怕懷間的小樹會因此斷裂,讓自己墜入那萬丈深淵。

  她的動作就像隻猴子,死命攀著唯一的依靠,只是不同的是這兒不是森林,而是斷崖絕壁,而她也不如猴子靈巧,反倒是笨拙得要命,連棵樹都攀不好。

  不過最重要的是——

  她是圓的!

  即便她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可紮在岩石峭壁間的樹根,卻還是不斷往下傾斜,隨著碎石土壤不斷的崩落,樹根周圍的岩石裂出愈來愈多的縫隙。

  嗚嗚,若是早知道有朝一日,她的生死會是決定在自身的「份量」上,這十八年來,她就不會將自己吃得這麼圓潤。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如今只要樹幹一斷,她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就算王爺夫人找著她,也拼湊不回她了。

  眼角許多水珠不停滑落,圓圓卻已分不清楚那是冷汗還是眼淚,只覺得谷間刮過的陣陣強風,就像黃泉裡捎來的寒氣,不但刮得樹幹更加傾斜,連帶也將她吹得搖搖欲墜,彷彿迫不及待想將她拉往地獄。

  圓潤身軀不斷顫抖,討喜的小臉上早已失去血色,十隻手指頭因為過度施力,早已麻木失去知覺,唯一能運作的只有那顆小腦袋瓜。

  嗚嗚,她還不想死。

  她還要和團團伺候王爺、夫人和少爺一輩子啦!

  為什麼她會這麼的倒黴?她只是依照總管的指示,騎著小馬到南方的湖泊提水,結果卻忽然出現一批狼群,瘋狂追逐她和小馬,不但將她和小馬給逼到懸崖邊,甚至還將她和小馬給逼下懸崖。

  若不是墜崖時,她胡亂掙紮意外攀住這根樹幹,她早沒命了!

  方纔她已經親眼瞧見小馬是如何的撞上陡峭山巖,然後再隨著大小石頭墜入谷底——

  如果樹幹斷了,她一定也會有同樣的下場。

  首先她會摔斷頸子,然後再被大岩石砸破腦袋,接著落地的瞬間,她會像塊豆腐腦嘩啦啦的碎成一地,從圓圓變成渣渣。

  可怕的畫面盈滿腦海,逼得圓圓再也承受不住的放聲哭泣。

  「嗚……哇……我不想死,救命啊,救命啊,誰快來救救我啊!」抱緊樹幹,她終於扯嗓大喊,再也顧不得這樣亂吼亂叫,會不會讓樹幹傾斜得更快。

  即使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還是鼓起勇氣,手抖腳抖的朝樹根爬去。

  只要能夠爬到樹根,說不準樹幹就不會再往下傾斜了,而且她也能設法攀住堅固的岩石,爭取更多時間。

  王爺和夫人是警覺的人,發現她一去不回,必定會派人來尋找她的下落。

  她只要動作再靈敏一些、再快一些、再勇敢一些,就能獲救——

  喀啦!

  可怕的聲音驀然響起,圓圓臉色死白的迅速擡頭,果然就瞧見樹根盤據的大岩塊崩裂了一角,緊接著更多碎石落下,樹幹也跟著迅速傾斜。

  「啊,救命啊,救命啊!誰來——」還沒來得及喊出更多的求救,岩塊已然崩碎,與小樹完全分家。

  失去支撐,她與小樹迅速下墜,以趕投胎的速度墜向深不見底的幽谷。

  風聲不斷在她耳邊呼嘯,彷彿鬼哭神號,正熱烈歡迎她的「加入」。

  啊,她要死了,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沒想到最後她還是注定要變成渣渣。

  嗚嗚,永別了,王爺、歡歡、少爺。

  嗚嗚,訣別了,團團。

  從今以後,她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

  凜凜刀光在幽谷間迴旋,伴著一道道星火迸射,兩抹黑影疾速在奇巖怪石間起落追逐,猶如大鵬,又似鬼魅,所到之處無不是巖裂石飛、樹倒土塌。

  鳥獸早已鼠竄而去,來不及逃的,全鑽到了土下喀嗒喀嗒地打顫。

  這座溪谷谷深萬丈,地處幽暗,百年來人煙罕至,連個名字也沒有,然而半個時辰前,一名男子卻忽然闖進溪谷,慌亂地在岩石間亂竄,不多久後,另一名男子也追到谷裡。

  兩人甫見面,便是天崩地裂的惡鬥,硬是從東方樹林一路打到西邊巖灘。

  唰!

  一抹刀光冷厲旋過,堅硬巨岩瞬間裂成兩半,被削掉的岩石尖頭沿著割面,無聲滑落,墜地之前,一隻青鱗怪爪卻驀地穿過巖身,擊向一名高大威猛、劍眉挺鼻的男人。

  此人一身皮甲黑氅,靜若深海,冷硬的臉龐恍若萬年石雕,沒有任何表情,即使面對迎面而來的突擊,也不見任何波動,只見高大身軀疾速閃避,下一瞬間,鋒銳大刀已無預警地劈向怪爪——

  喀!

  無數星火自刀鋒與青鱗怪爪間迸射而出,雖然慘遭刀劈,青鱗怪爪卻詭異的沒有斷裂,只是綻出一道深紅血口,然而刀鋒勁力霸道絕倫,雖未能劈斷怪爪,卻還是震得作苗族打扮的男子往後飛去,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狠狠撞上巨岩,當下口噴血霧,連連悶哼,無力再戰。

  此人身形與常人無異,然而走近一瞧,卻能發現他模樣詭異,一雙瞳仁艷紅如血,猶如蛇眼般陰邪無情;渾身肌膚龜裂如鱗,雙手勾銳如爪,膚色青白,卻又淬著一層幽亮。

  那是劇毒,一旦碰著了,便會腐蝕肌膚,迅速侵入體內,致人於死。

  「毒魔,你已身受重傷,還是束手就擒吧。」手握大刀,蒙烈靜立原地,冷聲勸降。

  他面若鐵石,身形穩若泰山,縱然兩人纏鬥許久,吐息卻始終平穩無波,甚至連一頭黑髮也一絲不苟的束在皮繩之下,不見絲毫紊亂。

  「哈哈哈!你有本事傷我,卻未必有本事捉我,我倒是想看看聞名中原內外的神天捕盜官,要如何拿下我!」大口吐去嘴裡鮮血,毒魔有恃無恐的狂笑著。

  他出身苗疆,為研究蠱毒,三年來殺人無數,終於以蠱毒練就一身毒功,他的身體便是劇毒,就連吐出來的氣息也蘊著毒,全身上下堅硬難摧,無論何方武林高手,全都不是他的對手。

  縱然蒙烈武藝超絕,內力過人,也只能謹慎的與他保持距離。

  「你只是在浪費時間。」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浪費時間的應該是你。」毒魔笑得更狂妄了,他負痛起身而立,靠著岩塊大口喘氣。「有本事的話,你就快過來捉我,否則我可要繼續逃了。」

  「你逃不了的。」

  「哼,你追了我六日六夜,我也逃了六日六夜,只要你不敢靠近,我就有機會逃到天涯海角。」撐著岩石,毒魔一步一步的往後退。

  只是他每後退一步,蒙烈就往前一步,嚴密保持著距離。

  六日六夜的追逐纏鬥,讓他明白眼前的男人有多難纏,非但耐力過人,而且防守極嚴,渾身固若金湯,壓根兒找不著任何破綻。

  只是最讓他戒慎的,還是彼此相距懸殊的實力。

  歷經二十八場戰鬥,蒙烈完全不露絲毫疲憊傷痕,反倒是他屢戰屢敗,早已渾身是傷,五臟六腑也受到重挫,若不盡早療傷,遲早會讓他佔去便宜。

  他一定得設法甩掉他才行,只是究竟該怎麼做呢?

  就在毒魔暗自思考的同時,天頂上卻忽然傳來一串尖叫。

  「啊啊啊啊啊——」

  女人?!

  蒙烈和毒魔幾乎是同時擡頭。

  溪谷幽暗,兩側巖壁儘是濕軟青苔和參天古木,任何一株古木皆超過百年,枝繁葉茂,延展的綠葉甚至比巨岩還大,只見暖紫身影先是瞬間穿透朦朧山嵐,緊接著便迅速墜落至幾片綠葉上。

  啪!

  綠葉發出極大聲響,卻也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衝擊,瞬間頹然垂倒,只見那暖紫色的圓潤身影咚咚咚地往葉緣滾去,下一瞬間又繼續往下墜落。

  也許是福大命大,那暖紫身影始終沒有撞上任何尖銳巖壁,只是以同樣大字形的姿態,接連撞上十數片綠葉。

  隨著綠葉連番傾倒,清脆的撞擊聲以及女子的哀叫聲,登時也在山谷間迴繞不絕。

  「噢!好痛——嗚,老……老天爺,我到底要死了沒……」

  墜落的圓圓不停慘叫,早已被接連的撞擊震得七葷八素,渾身筋骨就像是要散開似的,壓根兒沒注意到這連串的撞擊,雖弄得她渾身發疼,卻也恰巧緩衝了墜落的勁勢。

  隨著最後一片綠葉傾倒,她也精疲力竭的朝兩人直墜而去。

  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一道靈光驀地自毒魔腦內竄過,強忍著內傷,他不懷好意的拔身躍起,狀似要毒害無辜的圓圓,不料蒙烈動作卻更快,快手拾起碎石擲向他的雙眼。

  咻!

  碎石破空而來,毒魔在千鈞一髮間放棄圓圓,扭身跳上一塊巨岩,以最快的速度往溪谷深處奔逃。

  蒙烈握刀舉步,本能想追,眼角餘光卻發現圓圓還在墜落,他若一走,她鐵定要摔成重傷——

  念頭才閃過,威猛身軀已疾速竄升至空中,接住圓圓,回到地面上,只是再往前遠眺,毒魔早已逃得不見蹤影。

  大戰過後,溪谷四處皆是殘破狼藉,除了潺潺水流聲,只剩一片死寂。

  他佈局這麼久,沒想到最後仍是功虧一簣,錯失這次機會,毒魔不知又要毒害多少人!

  黑眸深處掠過深濃火光,蒙烈低下頭瞪著懷裡的女人。

  以往的經驗教會他,女人全都是麻煩,而他有預感,這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女人,鐵定更麻煩!

  大難不死的圓圓,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怒氣,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正被人橫抱在懷裡,只是不斷的痛苦呻吟,深信自己必然已抵達黃泉,因為她的身體好痛,頭也好暈,整個人就像是被拆解成一百八十多塊。

  沒想到人死之後,還得承受這樣的痛楚,接下來她會不會更痛苦?

  她曾聽說,地獄分有一十八層,人若是在世為惡,死後就會在地獄裡受到懲罰折磨,而第十八層地獄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嗚……」恐懼的嗚咽聲,立即自那紅菱小嘴逸出,她抖著身子,完全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下場,甚至不敢張眼察看自己的死狀。

  她一個小小丫鬟,十八年來雖沒有什麼能力行善,可也沒做過什麼壞事,老天爺卻不但讓她早死,還將她摔成了渣渣,將她孤伶伶的扔到地獄。

  想起連串的遭遇,圓圓悲從中來,不禁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嗚嗚嗚……」

  「閉嘴!」冷凜的叱喝聲,如刀劍無預警地射向她的耳畔。

  沒料到附近有人,圓圓嚇得一愣,果然忘了哭泣。

  啊,是誰?是誰叫她閉嘴?

  難、難難難難——難道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面?!

  念頭才過,圓圓不由得抖得更厲害了,粉潤小臉慘無血色,就連牙關也卡卡卡的打顫,壓根兒不敢睜開眼。

  嗚嗚,怎麼辦?怎麼辦?她也聽人說過,人死後,皆是由牛頭馬面押解到閻王面前接受審判,依照鬼魂在世時的罪過,決定要在哪層地獄受罪。

  為了不讓鬼魂逃跑,牛頭馬面執法無情、手段凶殘,最可怕的是他們模樣駭人,任何孤魂野鬼一旦見著他們,全都會嚇得腿軟,想跑也跑不了。

  她從小就沒膽,若是睜開眼,鐵定會被嚇暈。

  雖然牛頭馬面才命令她閉嘴,可過多的恐懼還是讓她失去冷靜,就見豆大的淚珠,源源不絕的自那顫抖緊閉的眼角淌下。

  起先只是小小的嗚咽,緊接著她卻仰起頭,用盡全身的力量放聲大哭。

  「嗚嗚嗚……嗚嗚嗚……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團團!歡歡!你們在哪裡?我好怕,你們快來救我啊,嗚嗚嗚……嗚嗚嗚……」恐懼如浪潮似湧來,她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死去活來,完全不知道抱著她的蒙烈,表情愈來愈冷凜。

  該死,這女人果然是個麻煩,而且不只麻煩,還吵死人了!

  為了她,他錯失逮捕毒魔的最佳良機,她卻只曉得哭,若不是這深谷幽壑到處都是野獸毒蛇,他絕對會馬上扔下她,繼續追捕毒魔。

  眼見她哭得涕泗縱橫,一時半刻不會停歇,他索性將她安置在平坦大石上,眼不見為淨的走到遠處閉目養神。

  他和毒魔追逐纏鬥了六日六夜,彼此都耗損了不少精力,毒魔更是身受重傷,就算勉強能夠逃出這座溪谷,也逃不了太遠,近日之內恐難再出手害人。

  只是毒魔陰險狡詐,無孔不入,又擅長以蠱毒殺人於無形,絕不能大意,他最好乘機養精蓄銳,再循線追蹤毒魔往何處逃竄。

  抱著大刀,蒙烈靜思接下來的對策,卻不放過週遭的動靜,隨著淙淙流水,一刻鐘後,那煩人的哭聲總算漸微,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第1章(2)  

  大哭一場後,圓圓雖不再慌亂,可心裡的恐懼卻沒有減少半分,只是她告訴自己,該來的總是要來,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該勇敢的面對。

  她沒打算要逃,只要乖乖配合,相信牛頭馬面應該不會太刁難。

  況且她都已經是個死人了,就算牛頭馬面模樣再恐怖駭人,她應該也不會再死第二遍……

  昏暗光線中,就見那沾著淚珠的濃翹長睫顫了顫,以極緩的速度上揚。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崩塌巨岩,圓圓揪緊衣裙,屏著呼吸,小心翼翼的將目光往旁略移,這次她看見的是株傾毀的古木,古木軀幹殘破不堪,上頭還有可怕的爪痕,看起來像是被惡鬼狠狠抓過——

  呼!呼!不怕不怕,地獄本來就有鬼,她也是鬼,沒什麼好怕的。

  纖白十指更加揪緊衣裙,她一邊安撫自己,一邊強撐著那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勇氣,繼續四處觀察;只是她愈觀察,臉上的表情就愈困惑,總覺得眼前的地獄不如傳聞恐怖,而且她也沒見到任何一個「同類」。

  這座地獄除了她,似乎、好像沒有其它人——呃,其它鬼了呢!

  那……適才究竟是誰和她說話啊?

  就在圓圓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眼角餘光卻瞥見大樹下坐著一道威猛身影。

  咦,有同類?

  以為是自己看錯,圓圓不禁揉了揉雙眼,睜大水眸又瞧了一次。

  啊,不是她看錯,樹下真的坐了個男鬼呢!

  太好了!原來要被牛頭馬面拘提的不只有她,既然有同伴,她就安心多了。

  提著裙擺,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跳下大石,熱情的朝那道身影走去,迫不及待想要與眼前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伴,好好的打聲招呼、締結情誼,只是小紅繡鞋才跨出一步,樹下的男人就驀地睜開眼,轉首緊盯著她。

  那是一雙比冰雪還凜冽、比刀劍還淩厲的黑眸,在那幽深目光中,沒有絲毫友善,只有無盡的冷漠,無言喝止她的靠近。

  圓圓再遲鈍,也察覺得出他不是尋常「鬼」,於是立刻縮回小腳,提著裙擺,轉身奔回到大石上坐好,不敢再輕舉妄動。

  蒙烈對她可笑的逃竄動作不予置評,只是冷冷地問:「哭夠了?」

  「什、什、什麼?」抱緊膝頭,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擠出聲音響應。

  剃銳濃眉微擰,蒙烈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

  「你哭夠了?」

  「我……我……」圓圓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問,只覺得他的聲音好耳熟,適才命令她閉嘴的牛頭馬面,聲嗓似乎也是這般冷漠——

  等等,他該不會——該不會就是牛頭馬面吧?

  還沒來得及思考更多,圓潤嬌軀已咚的一聲跳下大石,火速躲到另一塊巨岩後頭,她就像遇上兇猛野獸的小動物,縮著身體直發抖,壓根兒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雖然她才下定決心要勇敢面對,可事到臨頭她還是會怕啊!況且那個牛頭馬面看起來好高大、好威猛,說不準她一個不小心惹惱他,他就會將她扔到第十八層地獄。

  許久等不到回答,又見圓圓奔逃,黑眸裡再次掠過火光。

  光是哭就花上了一刻鐘,這下她又想做什麼?她莫名其妙的從天而降,莫名其妙大哭,如今又莫名其妙的躲起來,到底還想浪費多少時間!

  沒有閒工夫陪她瞎耗,蒙烈索性主動跨步來到巨岩邊,一把拎起縮得像顆球似的圓圓。

  他的身形高大,走起路來卻是無聲無息,直到被拎到了半空,圓圓才驚覺自己被逮到了,不由得揮舞四肢,驚慌大喊。

  「啊啊啊啊——別抓我別抓我,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

  吵死人了!

  「閉嘴!」凜冽叱喝再度自薄唇間迸出,黝黑大掌將顫抖的圓圓拎到眼前,沈聲警告:「你再吵,我就把你扔掉。」

  這個警告,比任何命令都還來得有效,圓圓果然迅速用手摀住小嘴,用盡全身力量將哽咽往肚裡吞,只是小臉上,淚水還是嘩啦嘩啦的不停往下墜。

  嗚嗚嗚,他果然想把她扔進第十八層地獄,好可怕,好可怕……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剛硬臉龐,軟潤身軀就像是秋風中的枯葉抖個不停,淚花閃閃的水眸更是溢滿了恐懼。

  「也不準哭。」擰起眉頭,他厭惡的又命令。女人生來沒膽又愛哭,所以他才討厭女人。

  這次圓圓動作更快,幾乎他話才說完,她便七手八腳的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水悉數抹淨,甚至還緊咬下唇、用力猛眨眼,硬是將懸在眼眶的淚珠擠回去,就怕會惹惱眼前的牛頭馬面,真的被扔入第十八層地獄。

  她的動作迅速又確實,活像訓練有素的小兵,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黑眸一掃,見她將下唇咬得都紅了,他才鬆手將她擱到一旁巨岩上。巨岩足足有一丈高,讓她逃都沒有地方逃。

  「叫什麼名字?」

  彼此拉開了距離,圓圓總算能夠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包……包圓圓。」她小聲回答,不敢有絲毫反抗,話才說完又立刻閉上小嘴屏氣,就怕自己破功,又嚇得掉眼淚。

  「哪裡人?」

  「京城睿王爺府。」她有問有答。

  冷銳黑眸微微一閃。

  「你是皇族?」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個丫鬟。」以為他是在核對身份,她謹慎補充:「那個……我、我今年十八歲,入府四年,從來沒做過壞事。」深怕他不信,她還特地重複。「真的,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別將我扔進第十八層地獄?」

  為了說出最後一句話,她幾乎用光所有的勇氣,可惜音量卻是小如蚊蚋。

  蒙烈冷冷瞟她一眼,置若罔聞的繼續問:「怎麼下來的?」

  沿著巖壁而上,是達沁高原斷崖,通常只有瘋子和找死的人,才會從上頭下來,他倒是想弄清楚,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天大的事,壞了他的計劃。

  「呃……就、就是……總管要我騎小馬去提水,結果小馬才走到半路,遠方卻卻忽然衝出一群狼。」圓圓非常認真的敘述著自己可憐的經歷。「那些狼好凶,一見到我和小馬就齜牙咧嘴的,我明明沒招惹牠們,可牠們……」

  「說重點。」他又瞪人,可沒閒工夫聽她長篇大論。

  雖然兩人相識不久,不過透過連串的命令,圓圓多少還是明白了他的脾氣。

  他討厭人吵、討厭人哭、討厭人不聽話,更討厭人囉哩叭嗦。

  可能是丫鬟當久了,不知不覺中她也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技巧,懂得看人臉色,對人唯命是從,無論遭受何種委屈都不敢反抗。

  「被狼群攻擊。」她迅速確實的回答,將堅強奴性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簡單利落的回答,果然讓蒙烈的臉色好上一些。

  猿臂一伸,他像拎小貓似的,總算將她自巨岩上放了下來。

  「走。」

  話才說完,他已率先邁開腳步離去。

  「呃……」圓圓沒有跟上,只是臉色慘白的僵在原地。

  所以……現在要去見閻王了嗎?

  是啊,核對完身份後,接下來就該讓閻王審判她的罪過,可是——可是——可是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動作快。」察覺圓圓還愣在原地,蒙烈不禁回頭催促。

  「牛頭大人……呃,還是馬面大人?」她不進反退,圓潤身軀瞬間又縮成一顆球。「那個我……我……我真的沒有做壞事的……」她可憐兮兮的仰望著他。

  他瞇起黑眸,眼底又迸出冷光,可惜圓圓卻沒注意到,只是一徑的哀求。

  「所以……所以……」她吞了口唾液,眼裡又泛起淚光。「你可不可以幫我跟閻王說一聲,別……別把我送到第十八層地獄好不好?」

  眼前這位牛頭馬面,外貌不如傳聞恐怖駭人,說不準他的心腸可能也不壞,只要她好聲請求,或許可以免除些許皮肉之苦。

  嗯,沒錯沒錯,凡事往好處想,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握緊雙拳,就在圓圓鼓勵自己一定要樂觀思考時,眼前她認為心腸可能不壞的蒙烈,卻唰的一聲,忽然抽出大刀指向她。

  「女人。」

  「咦?咦!什、什什什什麼?」她嚇得雙眼瞪大,舌頭猛打結。

  「我只說一次,你最好給我聽清楚。」

  他要說什麼?她又要聽什麼?她嚇都快要嚇死了,怎麼可能還靜得下心聽他說話啦!

  原來傳聞不盡然都是假的,這兒的牛頭馬面真的好可怕——

  「這不是地獄,你也沒死,不過你若是再拖拖拉拉,倒是很快就能進地獄。」

  唰!

  刀光疾閃,伴隨強勁風旋,一股雄渾氣勁瞬間自她身側狂掠去。

  圓圓愣在原地,整個人呆若木雞,三魂七魄好似就要朝藍天散去,誰知身後卻忽然傳來淒厲獸鳴,緊接著一個比水盆還要大的熊掌,竟然就自她的腳邊咚咚咚地一路滾到眼前。

  大刀又揮,獸鳴更劇,她死命地瞪著那銳爪大張的熊掌,半晌回不了神,直到黝黑大掌拉著她遠離危險,她眼角餘光才瞥見那比水盆還大的熊掌究竟是來自何處。

  「吼!吼!」

  比巨岩更高聳的黑熊就立在岩石上,正負傷的猙獰嘶吼,而牠的身邊,還帶了一大票兄弟。

  興許是適才和毒魔的搏鬥意外毀了牠們的巢穴,附近一帶的黑熊全都惱怒的圍靠了過來,打算連手抵禦外侮,共同維護地盤。

  蒙烈見多了毒蛇猛獸,對於眼前的襲擊壓根兒無動於衷,大刀隨意劈揮,三兩下就將熊群盡數驅離,只是他身後的圓圓卻無法像他一樣冷靜。

  只見她捏緊裙擺,小嘴微張,驚天動地的叫聲便再次劃過山嵐,響徹雲霄。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熊啊——」

  這次不用蒙烈開口催促,她已提著裙擺,以最快的速度朝前狂奔,再也不敢拖拖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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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42:18

第2章(1)  

  地獄裡會有鬼,但絕不會有熊,而且還是一大群熊。

  經過一連串的驚嚇之後,圓圓總算相信蒙烈所說的,她沒死!

  大難不死雖然值得慶祝,可一想起這座溪谷幽深靜僻,除了黑熊,不知還藏了什麼更可怕的毒蛇猛獸,她便又開始提心吊膽,整顆心惶然而不安。

  只是讓她恐慌的可不只毒蛇猛獸,事實上,眼前的男人也讓她好不安啊。

  絞著小手,她惴惴不安的擡起頭,偷偷瞧著前方那高大身影。

  自從明白自己大難不死,全是仰仗他出手相助之後,她就一直想找個機會向他道謝,只是一路上別說是開口說話了,他甚至不曾回頭多看她一眼。

  她想,他一定是在生氣。

  畢竟他好心行善卻被她當成了牛頭馬面,非但不聽話,還不斷哭鬧,甚至在他為她挺身而出抵抗群熊時,還棄他於不顧,率先逃跑。

  她這樣不知感恩、無情無義、狼心狗肺,他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也想好好的向他當面道謝,可他不說話,她也不敢吵他,因為她記得他討厭人吵、也討厭人多話。

  可是不開口道謝,她心裡又過意不去,究竟該怎麼辦呢?

  「前方的路不平坦,注意點。」就在圓圓煩惱歎氣時,蒙烈卻忽然轉過身,筆直對上她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全身僵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只好尷尬點頭。

  「我、我知道了。」

  幽深黑眸盯著她緊張的神態。

  「跟緊我。」

  「我、我會的。」她心虛點頭。

  「別分心。」他又道。

  「呃!」圓圓心兒一跳,實在懷疑他背後可能也長了眼睛。

  一路上他不曾回頭,怎麼會曉得她都在胡思亂想?

  她慌亂眨眼,正想著該怎麼開口回答時,他卻迅速轉身,往前走去。

  不敢有所耽擱,她連忙提起裙擺跟上他的步伐。他往東走,她就往東,他躍上大石,她也跟著躍上大石,即使她的動作笨拙又遲緩,好幾次還險些滑倒。

  照理來說,她一介丫鬟該非常習慣勞動,可偏偏這溪谷裡儘是大石小石,地勢又崎嶇向上,完全不比京城的石板路易行,不過走了半個時辰,她就已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只是救命恩人沒停,她自然也不敢停,只能咬著牙關亦步亦趨跟著,好不容易一個時辰之後,眼前那高大的身影總算停了下來。

  抹去額上的汗水,精疲力竭的圓圓幾乎要喜極而泣。

  啊,太好了,她終於能休息了,她終於可以好好的喘口氣了。

  「待著。」蒙烈頭也不回地道,接著像是發現什麼似的,快步衝向前方巨石。

  她疲憊地點點頭,眼角餘光卻驚喜發現不遠處的大樹下,正好有好幾塊平坦的石塊可以拿來歇腿,抖著雙腿,她以龜步轉身走向大樹,誰知才走了幾步,腳下土地卻驀地一軟,接著她整個人便往下墜落——

  「該死!」

  冷沈咒罵聲才劃過耳際,圓圓便感覺到自己狠狠摔入一個黑暗大洞。

  舊事重演,她連驚嚷的機會都沒有,可憐的臀兒便率先著了地。

  咚!

  強烈的劇痛伴隨著黑霧,迅速自她的臀兒蔓延到全身。

  「待在裡頭別動!」洞口傳來蒙烈的喝令。

  咬著下唇,圓圓疼得淚水都迸出來了,雖然很想開口回應,可飄出小嘴的,卻是痛苦呻吟。

  痛……真的好痛……她的屁股一定裂開了,就算沒裂開,也一定被壓扁了。

  嗚嗚嗚,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為何老是遇到這種事?難道老天爺真的要她命喪這座溪谷嗎?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掉淚時,蒙烈以快到無法想像的速度跳下大洞,拎著她躍回地面。

  閃著火光的黑眸瞪著懷裡的麻煩,氣得直想破口大罵,只是當他發現她不但疼得小臉發白,就連唇兒手兒都在顫抖時,到嘴的斥責硬是吐不出口。

  繃著臉,他只好將她擱到另一處軟嫩草皮上,單膝跪地,低頭檢視她的四肢。

  深冷黑眸從上而下、由左至右,仔仔細細檢查那圓潤身軀,卻怎樣也找不著絲毫傷口,粉潤柔滑的肌膚上,甚至找不著丁點擦傷。

  擰著濃眉,他無言看著那爬滿淚水的小臉,實在不知道她究竟是倒黴,還是福大命大?這道陷阱是他半個月之前所設下,一旦有人入洞便會啟動機關,接著靠近洞口四周的洞壁便會射出無數鐵條,交織成鐵網,將洞口封閉。

  那些鐵條全是由最堅韌的鋼鐵鑄造而成,普通刀劍壓根兒無法砍斷。

  他本打算將毒魔引到附近,逼他入洞逮捕,誰知她卻忽然從天而降,壞了他的全盤計劃。

  適才見她失足摔落陷阱,縱然冷靜如他,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幸虧機關莫名失靈,沒將她困在裡頭,否則連他都沒把握是否能救得出她。

  經過一段時間,強烈的痛楚終於緩緩消退,臀兒雖然還在抽痛,可圓圓總算能夠張開水眸,看向蒙烈。

  「多謝救命恩人再次救命之恩,我……我已經好多了。」她又驚又怯的道謝,一雙小手卻是不停擦拭臉上的淚水。

  討厭,她真是沒用,不過才摔了一下怎麼又哭了呢,救命恩人明明就討厭人哭的。

  蒙烈沒有說話,只是冷聲命令。

  「動動手腳。」

  圓圓雖不解,卻還是依言照做,不敢猶豫。

  「轉頭。」

  「呃……請問是往右轉,還是往左轉?」

  黑眸微微瞇起。

  「我、我、我馬上轉,馬上轉!」她緊張的向右轉,又向左轉,待兩個方向都轉齊了,才敢回頭看他。「好了。」她小聲報告。

  他看了她一眼,接著擡頭觀察天候,才低頭問道:「能起身嗎?」

  「這個……」可疑的紅雲飄上小臉,她悄悄伸出小手,往後摸向還痛痛麻麻的小臀兒,尷尬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個小動作沒逃過蒙烈的眼。

  縱然早明白她是個麻煩,可她的問題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多。

  雖然他大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背她出谷,將她仍給馬隊,可偏偏出谷之前,他得先收集線索,確定毒魔的去向,才不得已將她帶在身邊——

  不過話說回來,他的推測果然沒錯,毒魔果真逃往了南方,前方岩石邊的血跡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毒魔企圖用黃泥覆蓋,血腥味卻還是引來了蟲子。

  只是毒魔詭計多端,那些血跡也有可能是他的聲東擊西之計,總之在收集到更多線索之前,今日是出不了這座溪谷了。

  「救命恩人,如果你急著趕路,那我、我……」握緊拳頭,圓圓忍著疼痛,試著自草地上撐起身體。

  「蒙烈。」他忽然在她面前坐下,大刀就擱在腳邊,一雙黑眸卻警戒的看向四周,隨時注意著週遭動靜。

  「呃?」她怔楞的眨著水眸,頓時間不知該繼續忍著痛起身,還是該坐下?

  救命恩人一路馬不停蹄的四處奔走,她還以為他是在趕路呢,怎麼這會卻不動了呢?

  難道——難道——難道他早已發現,她的臀兒痛的無法行動?

  困窘羞潮湧來,她只能紅著小臉坐回草地上,心裡卻不禁感激起他的體貼。

  雖然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冷漠又寡言,卻沒有見死不救,即使笨拙如她,好幾次不小心惹惱他,他還是願意將她帶在身邊,甚至體貼她的「特殊狀況」,陪她坐下來休息。

  她受他的恩情實在太多太多了,趁著這個機會,一定得好好道謝才行。

  「救命恩人,那個……」

  「蒙烈。」深冷黑眸再次看向那張小臉。

  「呃……」她困惑眨眼,想了會兒,才明白他是不喜歡她喊他救命恩人。「蒙大俠……」她改了口。「承蒙你多次救命之恩,我實在感激不盡,待回到京城之後,我一定會設法報答你的大恩大德的。」素白小手交疊於腰側,她垂斂著長睫,輕輕朝他福身致意。

  「不用了。」他冷漠拒絕。

  「可、可是受人點滴,知恩圖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雖然我只是個丫鬟,能力有限,可是我——」

  「你只要別再出狀況,就是最好的報答。」黑眸斜睨,毫不客氣的說出實話。

  圓圓聞言,羞愧得滿臉通紅,幾乎不敢擡起頭。

  其實她也明白自己是個麻煩,否則依照蒙大俠的能耐,早已走出這座溪谷了。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可是能一刀斬斷熊掌,顯見他絕不是泛泛之輩,更遑論一路走來,他非但沒喘半口氣,還能縱身躍入洞裡,輕鬆抱著她回到地面,便足以證明他的武功修為有多高深。

  都怪她笨手笨腳又狀況連連,才會拖累他。

  少了那軟嫩的嗓音,蒙烈也不再開口說話,維持一貫的沈默,令人透不過氣的沈重氛圍瀰漫在彼此之間,讓圓圓更加的不知所措,只能絞著十指,看著草地上的小花小草發呆。

  直到遠方一陣風吹來,帶來刺骨寒意,她才縮起身子,仰頭上看,卻發現谷頂不知何時佈滿了濃厚的山風,完全將日光阻隔於外。

  啊,不好了!這座溪谷原就幽暗難行,這下子少了日光的照拂,鐵定連路都看不清楚了。

  「蒙、蒙大俠……」她緊張兮兮的轉頭看向蒙烈,努力鼓起勇氣,打破瀰漫在彼此間的沈默。「那個……我已經好多了,可以繼續趕路了。」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她還特地起身走了幾步。

  誰知蒙烈只瞥了她一眼,依舊沒有開口說上半句話。

  緊接著威猛身影握刀拔地而起,卻不是為了趕路,而是在四周收集了些乾柴和枯葉,拿出打火石,就地起火。

  她一路跟在他的身後,起先還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他撿起更多的乾柴之後,才恍然大悟。

  「今晚,我們要在這兒過夜嗎?」她忐忑的開口問,一雙小手卻沒閒下,學著他主動將乾柴送到火堆裡,好旺盛火勢。

  深冷黑眸沒有看向她,只是盯著那團紅色火焰。

  「對。」

  雖然早猜到答案,可聽到他的回答後,她還是自責極了。

  若不是她跌入了洞裡,摔傷了臀兒,他也不用浪費時間陪她困在這裡。

  她果然是個麻煩……

  強烈的愧疚,讓她覺得該做些什麼彌補自己的過錯,因此她指著不遠處,小聲道:「那、那我再去撿更多的木柴。」

  「不用了。」威猛身軀動作更快,眨眼間已越過她,走向一旁樹林。「我去找食物,順道撿回來。」

  「呃……喔……」半點忙都幫不上的圓圓,只能無助轉身,看向那寬闊的背影。「那我……」可以做什麼呢?

  水眸黯然,她無措地揪緊裙擺,再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誰知前方的蒙烈卻忽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道。

  「待在原地,想辦法將火弄得更旺,這裡有火,野獸不會靠近。」

  突然被委以「任務」,圓圓一掃沮喪,總算不那麼難過了。

  「是!」長久以來的丫鬟習慣,讓她習慣性的福了福身,接著才開心的轉身執行任務去。

第2章(2)  

  ***

  蒙烈身手矯捷,不一會兒工夫,便帶著兩隻野兔、一隻野雁和一堆乾柴回來,他甚至還盛了一袋水。

  在野兔和野雁落地之前,她便注意到它們身上的皮毛已被除去,傷口也不見淋漓血水,可見蒙烈已在溪邊先處理過。

  撫著胸口,她不禁暗鬆了口氣。

  雖然她曾在廚房待過一年,可由於天性膽小,怎樣都不敢殺雞斬鴨,因此在架好烤架之後,她便一直擔心該怎麼料理「晚餐」,幸好他早已看穿她的「無能」,率先將獵物處理過。

  趁著蒙烈卸下乾柴的時候,她迅速撿起晚餐,幫忙串上木條。

  「這些……」指著木條上的食物,她怯生生地問:「可以讓我來處理嗎?」

  高大身影微側,他無言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評估著——或是在懷疑著她的能耐。

  「我會做飯。」她握緊木條,急聲強調:「我爹是獵人,小的時候,我就經常幫著我娘料理晚餐,進睿王爺府後,也曾在廚房待了一年,廚娘們都誇我手藝好,所以……」靜謐的溪谷裡,只有她自個兒的聲音在迴盪,她愈說愈窘,聲音也愈來愈小。

  就在她考慮該不該將食物乖乖交出去時,蒙烈總是開口說話了。

  「烤吧。」

  水眸一亮,粉潤紅唇立即綻開一朵美麗的笑花。

  「我會努力的!」拿著食物,她大受鼓舞的來到火堆邊,謹慎的將食物擱到烤架上,緊接著解下繫在腰間的小荷囊,小心翼翼的自裡頭拿出一小包鹽。

  身為丫鬟,要做的事可多了,因此她總習慣將隨時用的著的東西,全放在這個小荷囊裡,這裡頭有鹽、有茶葉、有針線、有傷藥,還有一把小折扇。

  幸虧墜崖時,小荷囊沒被樹枝勾掉,否則食物若是少了鹽,那味道可就要大打折扣了;雖然以美味而言,這些野味還少了太多太多的佐料,但野外求生也只能將就將就了。

  握著木條,她小心的注意著火候,小臉上沒有平時的惶惶不安,反倒多了股專注和自信。

  瞧她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始終漠然無言的蒙烈才收回目光,抽出背上的大刀仔細擦拭。

  隨著食物香氣越發濃郁,沈暗黑幕也迅速籠罩大地。

  黑夜,無疑是夜行動物覓食的最佳時機,很快的,溪谷深處便迴盪起各式各樣的嘶吼聲、哀嚎聲、狂嘯聲,聽得圓圓是頭皮發麻,手腳發顫。

  尤其那一聲高過一聲的狼嚎,更是令她心驚膽顫。

  好不容易終於烤好了食物,她再也按耐不了心中的恐懼,咚咚咚的跑到蒙烈身邊。

  「蒙、蒙大俠,食物好了,請、請用膳。」她臉色微白的遞出食物,一雙水眸卻始終緊張兮兮的盯著四周,就怕繼兇猛黑熊之後,會再殺來一群飢渴餓狼。

  她實在害怕極了,不知不覺間竟整個人縮到了蒙烈身側,小手甚至還緊緊揪著他的衣擺不放。

  這不自覺的親暱立刻讓蒙烈皺起了眉頭,只是當他瞧見她眼底的恐懼後,他只好故作不知的抽出匕首,將食物分成兩等份。

  「吃。」他遞出屬於她的那一份。

  「呃……喔,謝謝。」她接過食物,卻是食不下嚥,只能隨著那一聲聲可怕的獸嗚,一次次的縮頸顫抖。

  蒙烈完全不受那些聲音影響,卻沒料到食物才入口,一股難以言喻的美味便在舌尖化了開來。

  烤的香酥金黃的兔肉和雁肉並非只是虛有其表,唯有一口咬下後才能發現,裡頭的肉質有多鮮嫩多汁。

  僅僅以鹽入味,就能料理出如此美味的食物,看來她果然有身好手藝。

  不一會兒工夫,他已將手邊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回頭一看,卻發現圓圓抖得更厲害,手邊的食物也沒少去多少。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幽暗的樹林閃爍著好幾對狼眸,那群餓狼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這裡,眼底寫滿無盡的飢渴與殺意。

  「我說過,這裡有火,野獸不敢靠近。」縱然狼群靠得這般近,他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真的嗎?」圓圓卻沒這麼樂觀,雖然她信任他,可在她看來,那一隻隻的眼睛全都不懷好意極了,她能感受到那些狼群的飢渴,也能感受到他們正在不斷尋找攻擊的機會,只要讓它們逮著機會,它們就會群體撲擁而上,將她撕裂啃盡。

  雖然在達沁高原上的夜晚,也有無數狼群在暗處伺機而動,可那時她的身邊有王爺夫人、有樓西、有無數武功高強的侍衛,還有十數隻大型獒犬在外頭巡守,狼群壓根兒無法靠近。

  這可是她頭一遭如此接近狼群,才會如此害怕。

  「如果它們能靠近,早已撲了過來。」他淡淡說道,同時將匕首擦拭乾淨,放回靴側的暗袋裡。

  圓圓雖然害怕,卻還能思索著他的話。

  也對,如果那些狼能夠攻擊,早已鋪天蓋地的飛撲而來,犯不著一直躲在樹林裡,何況她的身邊還有蒙烈呢,他武功蓋世又善良,絕對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想起蒙烈,圓圓的心情總算豁然開朗了起來,雖然心底多少還是有些膽怯,但總算能夠安心用膳。

  半晌之後,她也填飽了肚子,吃不完的部分則交由他幫忙解決。

  興許是吃飽喝足,抑或是火光照映的關係,她總感覺他似乎不再那麼冷漠。

  適才,他其實大可不必理會她,可他卻難得的開口說了話,雖然一開始她沒聽出他話間的意思,可事後想了想,她才發現他其實是在安撫她呢!

  想起兩人相處以來的點點滴滴,她更加確定他是個好人。

  有了他的陪伴,不知不覺間她竟忘了狼群的存在,反倒更在意起他的事,雖然知道他不愛囉嗦,可她就是好想再和他多說幾句話。

  舔著粉唇,她捏著裙擺,猶豫了好久才敢開口出聲。

  「蒙大俠,請問……你怎麼會來這座溪谷呢?」

  蒙烈正坐在火堆邊添柴,聽見她的聲音,才扭頭看了她一眼。

  「打獵。」他言簡意賅的回答,沒有解釋太多。

  「喔。」

  這麼說他和爹爹一樣,也是個獵人嘍?

  也對,他功夫那麼好,一定是到這兒獵些稀奇珍貴的動物,拿到城裡販賣。

  沒料到蒙烈竟然願意開口回答,圓圓開心極了,捏著裙擺,她鼓起勇氣又繼續往下問:「那獵物呢?」

  「跑了。」

  依舊是簡短的回答,不過她卻已經相當滿足了。她似乎愈來愈曉得,該怎麼和他相處了。

  只是話說回來,他功夫那麼好,怎麼會讓獵物跑了呢?

  她本想開口再問,可小腦袋瓜一轉,卻驀然想起溪邊被毀壞的大樹岩石——難不成她墜谷時,他就是在打獵?所以他是為了救她,才讓獵物跑走的?

  念頭一閃,她不禁更加心虛了。原來她造成的麻煩遠比她所知道的還要多,難怪他會這麼不高興。

  獵人若是收穫不好,就無法養家活口,當初爹爹就是在打獵時意外摔斷了腿,沒法再養家,才會將她和團團賣到京城當奴婢……

  怎麼辦?好不容易他願意開口和她說話,她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個笨蛋!

  抱著膝頭,她自責的不敢再多話,眼角餘光卻偏偏又瞥見遠處的大洞。

  原來那個大洞是用來捕捉獵物的,誰知道捉到的卻是她這個大笨蛋。

  不行不行,從明日起,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給蒙大俠添麻煩了,就算接下來的路有多崎嶇難行,她都要努力走完。

  她一定要走出這座溪谷,回到團團和夫人身邊。

  想起摯愛的親友們,隱忍許久的淚水就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再度湧出眼眶,可因害怕蒙烈生氣,她立刻轉過身,偷偷用袖子擦掉。

  此時此刻,她們應該已經發現她失蹤了吧?她們是不是正擔心的四處尋她呢?

  團團生了病,她不希望她為了找她又受了涼,也不希望夫人為她擔心,更不希望麻煩王爺和少爺。

  她真的好想他們。

  她想回去,她想回到他們身邊……

  更多淚水淌落,圓圓捂著小嘴,始終不敢哭出聲音,為了不讓蒙烈察覺她在偷哭,她索性背著他側身躺下,佯裝入睡,卻不曉得那顫抖的臂膀,早已將她的悲傷洩露殆盡。

  火光漫漫,蒙烈將最後一根乾柴放入火裡,接著起身解下身上的黑氅。

  踏著無聲無息的步伐,他將黑氅覆在那傷心的嬌軀上,接著無視圓圓的震動,在附近找了塊岩石背石而坐。

  揪著身上溫暖的黑氅,圓圓雖然詫異,淚水卻還是落個不停,只是她卻能感覺到,心中有塊地方逐漸溫暖了起來,一點一滴地融化那份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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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44:48

第3章(1)  

  雖然圓圓才下定決心,無論遇上何種困難,都要克服接下來的山路,不過可惜的是,她的豪情壯志並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在確定毒魔的逃亡路線後,蒙烈便背著她,輕而易舉的躍出了溪谷。

  只是他們雖然出了溪谷,可離最近的城鎮卻還有一段路,溪谷之外又是廣大的森林,因此為了不讓她再出問題,他堅持維持「原來」,背著她繼續趕路。

  縱然不需要出半點力氣,可是趴在他厚實的寬背上,圓圓還是覺得自己快羞死了。

  自一大早他面無表情的「命令」她,像只烏龜似地趴到他的背上時,她臉上的紅潮就沒退過。

  雖然非常時刻總有非常做法,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可這輩子她從來沒有親近過哪個男人,更遑論是將整個身子貼在男人的背上——

  她又不是什麼纖細的姑娘,難道蒙大俠都不會累嗎?

  還是說……他就這樣迫不及待的想甩開她?

  咬著下唇,她難過的瞧著那剛毅的肩膀,心裡不禁連歎好幾口氣,縱然蒙大俠沒有明說,可她曉得他一直當她是個麻煩,是個累贅。

  雖然她也曾想過,做些什麼來彌補對蒙大俠的虧欠,可她一不懂武、二不靈巧,三又黴運纏身,為了不再給蒙大俠添麻煩,她只好繼續當只沒用的烏龜,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

  「待在原地。」

  沈穩的腳步驟然停下,蒙烈像是發現什麼似的,忽然將她卸下,獨自走向一棵大樹。

  「呃……是。」雖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丟下她,她卻還真的乖乖待在原地。

  有了昨日慘痛的經歷,這次她可學乖了,不敢再隨意的輕舉妄動,免得又出什麼狀況,只是話說回來,蒙大俠究竟在找什麼呢?

  一路上他雖沒停下腳步,可她能夠察覺得到,他似乎在尋找某些東西,昨日在她摔入陷進前,他似乎也是在岩石邊觀察著什麼。

  難道他是在尋找獵物的蹤跡?

  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應該不會介意,她順道辦點「其他事」吧?

  其實出谷之後,她就忽然好想……好想解手,可蒙大俠一直背著她趕路,她才不敢說出口。

  如今她身邊的不遠處就有片茂密的矮樹叢,只要她勇敢的和蒙大俠說一聲,就可以解放這難以啟齒的「衝動」,可問題是……

  她開不開口啊!

  雖然人在野外,許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可她一個黃花大姑娘,突然間要她向男人當面說出——說出——說出那麼羞恥的事,她還是沒勇氣

  更何況這男人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兩人相識不到兩日,一路上她又給他添了那麼多的麻煩,如今她竟然還想要——想要——

  拿著大刀,蒙烈一轉過身,就察覺圓圓神情不對,她似乎有話想說,可卻欲言又止,紅菱小嘴幾次張合,始終沒吐出半句話,反倒是那張粉嫩小臉愈脹愈紅,愈垂愈低。

  猜不透她的想法,他索性將羊皮水囊拿到她面前。

  「喝水。」他記得,她一上午都沒喝過半口水。

  「呃……」瞧他回到身邊,圓圓不禁臉更紅了。「不、不用了……」

  見她不打算喝水,他逕自旋開囊口仰頭喝了口水。

  她揉緊衣裙,總算勇敢的擡起頭。「蒙大俠,那個我……我……」

  收起水囊,他波瀾不興的看著她,難得有耐性的等著她把話說完。

  「就是我想……嗯,你可能很忙著趕路,那可我實在是……所以我想了想……然後我覺得只能……蒙大俠你可不可以……」

  她還在欲語還休,一段話說了老半天,始終沒有有任何重點。

  濃眉緊緊擰起,大掌抽出靴側匕首,不耐煩地朝她身側疾速一射——

  咻!

  鋒銳匕首瞬間化為絢爛流光,筆直越過她的身側,精準穿透一隻大紅蜘蛛的身軀。

  圓圓狠狠抽氣,嚇得轉身側跳,這才發現他將一隻大蜘蛛給釘到樹上。那是只比她雙掌還要大的蜘蛛,艷紅斑斕、八爪勾銳,一看就知道毒性不淺。

  老天!雖然她很感激,他總是在她危急的時候出手相助,可有些時候人真的禁不起任何驚嚇,尤其在「衝動」的時候,更是容易將「衝動」給逼出來的——

  揉緊裙擺,圓圓只覺得一陣尿急澎湃襲來,讓她不禁焦躁的原地踏步。

  「蒙大俠,我、我想去——」

  「說重點。」這次他可不打算再讓她囉唆下去了,她不僅反應慢,就連說話也愛浪費時間。

  「我想去那邊一下!」羞愧地捂著小臉,她轉身就往矮樹叢沖。

  「做什麼?」誰知黝黑大掌速度更快,硬是捉著她不放,似乎不是很滿意她的回答。

  「我、我、我……」圓圓忍得都快哭了。

  「說重點。」眉頭皺得更緊。

  「可是……」

  「說。」

  不行,忍不住了!

  羞極的淚水溢出眼眶,她夾緊雙腿,再也顧不得矜持的張嘴大喊。

  「唔……討厭啦,我要去解手啦!」

  冷硬臉龐難得一愣,果然立刻鬆手。

  重獲自由,她幾乎是火燒屁股的轉身衝進樹林裡,迫不及待的想將裙子底下的綢褲給脫下。

  眼看她的身影飛快消失,他卻忽然覺得不對勁,這座森冷幽暗深廣,肯定藏著不少危險。

  「別走太遠。」抽出匕首,他沈聲提醒。

  圓圓沒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

  快快快,她得再跑遠些,聽說武力高深之人,耳力也很好,她若不跑遠些,要是讓蒙大俠聽見——聽見——聽見那羞人的聲音,她就再也沒臉見他了!

  眼看那暖紫身影不聽警告,愈跑愈遠,蒙烈不禁有些火大了。

  「站住!」

  這次她較聽話,往前跑來幾步就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確定彼此再也看不到對方,距離也夠遠後,便迅速拎起裙擺脫下綢褲,就地解放。

  嗚嗚,好丟人,好丟人,沒想到最後她還是說出口了,而且還是對著蒙大俠當面大吼,噢!他一定很生氣,待會兒她得好好道歉,只是在道歉之前,她得先有勇氣面對他才行。

  舒爽之後,圓圓上上下下確定儀容都整理好了,才躊躇不安的循著原路走向蒙烈,卻沒注意到前方的矮樹上,有條小蛇因她的靠近咧開了嘴,吐出蛇信警告.

  一路上,她只是不斷低頭想著,等會兒見面後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以及該怎麼開口道歉,誰知手臂卻忽然傳來劇疼。

  「啊!」痛呼聲迸出紅菱小嘴,她扭頭就見到一條綠蛇咬著她的手臂。

  她嚇得全身僵硬,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眼睜睜的看綠蛇抽回身子,呲牙咧嘴的再度發動第二波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一張黝黑大掌淩厲探來,捏著綠蛇頸顎,瞬間將它扔到十萬八千�遠,再也無法害人。

  只是禍害雖然消失,圓圓卻還是因為驚嚇過度,好半晌無法回神,只能傻傻看著蒙烈,臉色蒼白得就像張白紙。

  「你被咬了?」深邃黑眸緊盯著她。

  她說不出話,只能顫抖點頭。

  剛毅的下巴瞬間繃緊。「被咬到哪兒了?」

  小手顫抖指著左手手臂,她咬緊下唇,企圖阻止自己哭泣,可淚水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滾出眼眶。

  雖然,她很慶幸他又出手救了她一次,可她卻更自責自己沒聽他的話,跑得太遠,才會被蛇攻擊。

  她就是個麻煩,就是個包袱,連她都好討厭自己,他一定更討厭她了……

  見她心有餘悸,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蒙烈倒是沒開口責罵,只是迅速挽起她的衣袖,察看她的傷勢。

  那條蛇雖小,毒性卻非常強大,如今滲著鮮血的傷口已經開始紅腫,過不了多久,毒性就會蔓延開來。

  黝深黑眸一暗,他立即伸手封住她週身幾個大穴,然後扯下束髮的牛皮黑繩,牢牢綁住傷口上方,接著迅速俯首吸出毒液。

  「啊!」椎心刺骨的劇痛無預警襲來,疼的圓圓本能的就想抽回手。

  他吐出一大口黑血。

  「別動!」大掌箝緊雪腕,隨即又低頭吸出一口黑血。

  受到斥喝,自作自受的圓圓嚇得淚水落得更凶了,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只是他製造出的疼痛實在太折磨人,她雖克制著不再抽手,可整條手臂卻不由自主的不斷抽搐。

  「不要了……不要了……」當疼痛超過一個範圍之後,她開始無法控制的呻吟喊叫,整個人暈眩難喻,彷彿置身在風暴裡,又像是在卷在漩渦裡。

  可蒙烈卻置若罔聞,依舊霸道的吸吮傷口。

  她從沒被蛇咬過,因此從來不曉得,治療的方法竟是如此的折騰人。

  這樣的疼痛,遠比被毒蛇啃咬還要來得難熬,幾乎讓她暈厥,為了不讓自己太失態,她只好握緊拳頭,咬緊下唇,用力之深,把小嘴都咬破了,卻還是敵不過那份折磨。

  在無盡痛楚之中,時間就像是凝結一般,她彷彿再也走不出這片像是地獄的境地。

  「撐著。」蒙烈抽出匕首,皺眉看著那腫脹的手臂。

  她的傷口太小,毒液無法完全吸出,為今之計只能用匕首割開傷口,將毒液清理乾淨。

  「我……」耳邊傳來蒙烈的聲音,她聽不真切,小嘴幾度微張,卻始終無力詢問。她甚至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斷抽氣喘氣,虛弱的與不斷奔騰而來的劇疼對抗,小臉上痛淚和冷汗全摻在一塊兒,昭告著她的狼狽。

  可即使如此,她卻還是拚命忍耐著。

  她得忍,一定得忍!她已經給蒙大俠添了太多的麻煩,她不能再……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就在圓圓命令自己,一定得要努力咬牙撐過這一關時,沒料到一股更強大、更尖銳的痛楚無預警刺入她的知覺,接著劃開、爆炸。

  「啊啊啊啊啊——」

  淒厲悲鳴驀地在耳邊響起,瞧她痛得全身抽搐,臉色死白,向來平靜無波的黑眸瞬間掠過一抹擔憂以及更複雜的眸光,可健壯雙臂卻還是選擇將她扣入懷裡,狠心將傷口裡的毒液用力擠壓出來。

  更多疼痛襲來,無盡黑幕也驀地鋪天蓋地捲來,這次小嘴連悲鳴都發不出,小腦袋一歪,便瞬間失去所有知覺。

第3章(2)  

  ***

  「汪!汪!」

  「噓,別叫,當心吵著了姑娘。」

  「嗚……」

  「對了,外頭的那個男人是客人,你別對人家凶,知道嗎?」

  「汪!」

  狗叫聲?

  床榻上,半夢半醒的圓圓昏沈皺眉,以為是自己聽錯。

  不管在那座溪谷裡,還是那片森林裡,全都是些可怕的凶禽猛獸,若真的有狗,不用半天就會被那些凶禽猛獸給吃了,就算沒被吃掉,也會像她一樣,不小心被毒蛇咬傷——

  可怕的畫面,忽然在記憶深處一閃而過,同時間,撕心裂肺的痛楚也瞬間鮮活了起來,睡夢中的圓圓彷彿又墜入無盡的痛楚裡。

  「不……不要……不要……」

  恐懼的低喊不斷的自粉唇逸出,她揪緊棉被,不斷的顫抖,小臉因為惡夢而滲出一顆顆的冷汗。

  「姑娘?你快醒醒,你只是在作夢。」似乎是聽見她的呻吟,屋外的老人立刻推門走入室內,出聲想喚醒她。

  只是圓圓深陷惡夢之中,怎樣都喚不醒,眼看主人出馬無效,調皮的大黃狗索性趴到床沿,吐舌舔起她粉嫩的臉蛋。

  這一招出乎意外的有效,臉色蒼白的圓圓果然不再恐懼呻吟,甚至緩緩睜開了眼。

  「姑娘,你終於醒了。」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床畔,總算鬆了口氣。

  長時間的睡眠,讓圓圓還不太能適應屋內的光線,眨了好幾次眼,才能夠瞧清楚老人和大黃狗,以及四周的環境。

  咦?森林裡何時多了棟小屋子?她竟然躺在床上?蒙大俠呢?怎麼不見了?

  恐慌湧上了心頭,圓圓慌亂地自床上坐起,誰知腦門忽然竄起一股暈眩,就連手臂也好痛!

  「姑娘小心,你身中蛇毒,可不能隨便亂動啊。」老人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連忙扶著她躺下。

  蛇毒?

  對了,她被毒蛇咬傷了,雖然蒙大俠好心替她將蛇毒吸出,可她實在太痛,只能不斷的哭泣,接著……接著她就沒記憶了……

  「老爺爺,請問你有沒有瞧見一個男人,姓蒙,身形高大,不怎麼愛說話。」

  她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反倒急著想知道蒙烈的下落。

  「呵呵呵,當然有瞧見,他人就在外頭替老夫修籬笆呢。」老人指著門外。

  「真的?」圓圓立刻鬆了口氣。

  太好了,蒙大俠還在,他沒有丟下她。

  「我……我想出去見他。」話還沒說完,她又想掀開被子。

  「姑娘莫慌。」老人連忙阻止她的動作。「雖然你夫婿將蛇毒處理得相當乾淨,可你失了不少血,還是躺著再歇息會兒吧。」

  「呃?」圓圓困惑的眨眨眼,不是很明白他說的是誰。

  夫婿?她哪來的夫婿?她明明就還沒嫁人哪。

  沒發現圓圓臉色的困惑,老人伸手摸了摸大黃狗,要它乖乖坐下,才又繼續往下道:「姑娘好福氣,嫁了個體恤又睿智的夫婿,你中的那種蛇毒雖不會馬上置人於死,可若不處理乾淨,仍舊有生命危險。你運氣不好,是被較小的蛇咬傷,傷口太小,手臂又腫得太快,毒液無法盡數吸淨,幸虧你夫婿果斷英明,曉得用匕首劃開傷口,將殘毒擠出,否則你這條小命可就是難保嘍!」

  啊,原來他老人家口中所說的夫婿,就是指蒙大俠。

  小臉瞬間羞紅,圓圓急著想解釋,可偏偏老人又開口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林子廣大無邊,裡頭就住了老夫這麼一戶,也真虧你夫婿眼力夠好,能背著你找到這兒,你才能好好休息,老夫也才有這等福分,讓你夫婿幫忙修籬笆呢。」老人似乎對蒙烈印象極好,開口閉口全是讚美的話。

  「不是的,老爺爺你誤會了,我和蒙大俠其實並不是——」

  「呵呵呵,喊什麼蒙大俠,姑娘家嫁了人,就蓋好好的喊聲夫婿,否則也該喊他的名啊,我家老伴沒過世之前,最愛喊我……」

  興許是獨居太久的關係,難得有說話的對象,老人話匣子一開,停都停不住,他說著愛妻,說著年少,說著所有的陳年往事,臉上儘是懷念。

  大黃狗聽得呵欠連連,眼皮都快合上了,圓圓幾番想解釋,卻又不好意思打斷老人的回憶,因此只好擠出微笑,等著老人把話說完。

  好不容易過了一刻鐘後,老人總算願意停止回憶,將話題拉回。

  「總之,老夫家雖然簡陋,不過還能遮風避雨,你就安心在這兒養傷吧。」雙手負後,老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呃……老爺爺,請你聽我說,那個——」

  「對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老人連忙又道:「你夫婿心腸好,幫老夫獵來好多的野味,老夫熬了鍋雞湯,這下子應該是好了,老夫這就去替你端來,給你補補身子。」話才說完,人已轉身要走。

  「老爺爺請你等等,我真的有話——」

  圓圓總算明白什麼叫做有口難言,這位老爺爺人雖然好,就是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只是這誤會可大了,若不馬上解釋清楚,要是讓蒙大俠聽見了,鐵定會很不高興。

  就在她打算一鼓作氣將事情解釋清楚時,不料老人忽然嚷嚷了起來。

  「啊,瞧我真是老糊塗了,只顧著說話,差點又忘了另一樁正事。」

  拍著額頭,他連忙走到桌邊,捧起一疊衣裳,興高采烈的回到床邊。

  「來來來,這全是我老伴留下的衣裳,雖然以姑娘的年紀而言,是老舊了些,不過聽你夫婿說,你身上沒帶任何衣裳,唯一的衣裳又沾了血,姑娘若是不嫌棄,就挑一套還可以的換上吧。」

  「呃……」看著擱在枕畔的衣裳,圓圓即使急著解釋,卻也只能先開口道謝。

  「老爺爺,多謝您了。」

  「甭客氣,你夫婿幫老夫修籬笆、補屋頂,又幫老夫獵來好多的食物,老夫才更該感激你們呢。」老人撫著灰白長鬚,笑咪咪地道:「像這樣體恤睿智又熱心助人的男人,這世上可不多了,姑娘可要想個辦法,好好的『感謝』你夫婿啊。」

  老人左一句夫婿,右一句感謝,臉色儘是曖昧與暗示,圓圓羞得面紅耳赤,差點就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眼看她一臉尷尬,老人哈哈大笑,好心的不再捉弄,帶著大黃狗轉身就離開了小屋。

  想當然耳,直到老人離開之前,圓圓還是沒有機會將誤會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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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48:19

第4章(1)  

  圓圓在小屋裡休息了整整三日,也許真是失血過多的關係,這三日她感覺特別的虛弱,雖然能夠下床走路,但總是睡著的時間多些。

  趁著這段時間,蒙烈不只替老人修好了籬笆和屋頂,還到鄰近幾個村落打探了許多事,甚至還買了匹馬回來。

  靜養三日,圓圓總算恢復元氣,雖然手臂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但已經能夠遠行,因此一大清早,兩人便拜別老人,騎馬前往鄰近的城鎮。

  她身體虛弱,為避免意外,蒙烈特地安排她側坐在身前,自己則是策馬慢行。

  一路上他一如往常的沈默,她自然不敢吵他,只是每當她瞥見自己的左手臂時,小臉就會掠過一抹辣紅。

  當時被毒蛇咬傷後,她只顧著驚恐,壓根兒無暇思考他的治療方式是否合乎禮教規範,直到事後她回憶一切,才注意到自己不但讓人看光了手臂,甚至還極有可能被毀掉了清白。

  雖然她出身卑微,不識幾個大字,可也曉得女人家的手臂是不能夠輕易外露的,但事發當時,蒙大俠不僅挽起了她的衣袖,甚至還張口替她吸出了毒血——

  即使是為了救她一命,可不能看的他全都看了,不能摸的他也全都摸了,她的清白等同於是沒了,但她絕不怪他。

  她早已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嫁人,就留在王府裡伺候王爺、夫人和少爺,因此清白被毀,她一點也不介意,反倒是覺得對不起他。

  扳開指頭數一數,他救了她五次,她卻沒有半點回報,反倒還惹出了一連串的麻煩,說她是倒黴鬼,掃把星,一點也不為過。

  絞著手指,她仰頭瞧著那張剛硬臉龐,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氣開口。

  「蒙大俠,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沒有看她,卻也沒有不理她。

  「我不該不聽你的話,跑得太遠。」她低頭懺悔。

  他沒有罵她,只淡淡地道:「沒事就好。」

  「可我真的很抱歉。」雖然沒有被責罵,她卻覺得更難過了,她寧願他大聲斥責她,也不希望他如此冷漠。「下次我會更加注意的。」

  下次?

  不,不會再有下次了,因為從今以後,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待會兒到城鎮後,我會替你買些東西,你跟著商隊一塊兒回京城吧。」這三日除了四處追查毒魔的下落,他也替她做好了安排。

  她不適合野外的生活,正好附近城鎮有支商隊要進京買賣,只要跟著商隊,她就能回到京城。

  「什麼?」圓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商隊?京城?

  他們……他們要分開了?

  「我也會給你一些錢,只要不出意外,三個月之內商隊就能抵達京城。」他又道。

  粉唇幾次張合,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幾日她總會不時想起府裡的一切,她想念所有的人,也想回家,可真聽見他這麼說時,她卻一點也不開心,她甚至覺得……覺得……覺得好惆悵……

  仰起小臉,她凝望著那始終不願意多瞧她一眼的冷硬面龐,忽然之間竟然好想哭,難道這幾日他早出晚歸,就是為了打探有沒有商隊要上京城?

  雖然她早知道自己是個麻煩,也知道他們遲早得分離,可她從沒想過這一天竟會來得這麼早。

  「蒙大俠,那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嗎?」她揉緊衣擺,泫然欲泣的問著,好希望他可以低頭看她一眼。

  彷彿感應到她的希冀,抑或是老天應驗了她的祈求,蒙烈總算低頭對上她濕潤的眸。

  四眸交接的瞬間,懸在眼眶的淚水差點就要落下,只是想起他的性子,她只好拚命隱忍。

  「會再見面嗎?」她充滿期盼的又問了一次。

  見她難過得眼眶都紅了,黑眸深處瞬間似乎閃過些什麼,但隨即卻又消失不見。

  「不會。」他冷漠地回答。

  嘩啦!圓圓終究還是哭了。

  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揉著衣擺,哭的好不傷心。「可我還沒好好地報答你……」

  淚水滴滴答答的掉,很快就沾濕了那張小臉。

  他討厭女人,更討厭女人哭,若是平常,一定會馬上命令她閉嘴,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無法對她凶,他甚至無法將目光自那小臉上移開。

  察覺到這份異常,蒙烈皺緊眉頭,硬是強迫自己擡起頭。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報答。」他直視前方,同時也強迫自己忽略她的哭聲。

  「那……那至少請你告訴我,你住在哪裡,改日……改日我好登門致謝。」她抽抽噎噎的懇求。

  「我居無定所。」

  「那……那……」

  「我不打算與任何人產生瓜葛,你也不例外。」他冷聲截斷她的話,故意將心裡想法說得明白清楚,無非就是為了斬斷她所有希望。

  在金鉉王朝,捕盜官並非正官,卻身負重任,專門緝捕大罪大惡、極凶極狠之重刑要犯,他締結的仇家沒有上千,也有上百。

  為緝捕要犯,他長年居無定所,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與他扯上關係,對她只有百害而無一益,況且當初她意外被毒蛇咬傷,迫使他不得不放棄追緝毒魔,先替她療傷。

  三日過去,即使毒魔有留下什麼線索,要追上他也不是件易事,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並追上他,自然無法將她再帶在身邊。

  為今之計,只能送她走。

  圓圓縮起脖子,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話說得很清楚,清楚的讓她覺得自己若是再多說一句,就是死纏爛打。

  她一直都能感覺到,他在他們之間設下了一條界線,他不會跨過那條線,也不允許她越界;她和他就像天和地,一輩子都不會有靠近的一天。

  希望之火瞬間熄滅,她黯然低頭,卻始終抹不幹臉上的淚水。

  一滴又一滴的淚水落在衣裳上,立即暈開一片濕潤,同時也在她的心底暈開了一片傷心。

  淚水會消失,但是這份傷心,卻似乎永遠不會消失。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城鎮。

  ***

  這城鎮不大,卻因為緊鄰西方高山,皮毛生意旺盛,因此每年的這個時候,各地商人總會來這兒選購皮毛,再運至四處加工販賣。

  商人們來自四面八方,聚結成一個商隊,純粹是為了防止盜匪洗劫,不過一旦抵達目的地,商人們就一個接著一個散去。

  直到進入城鎮,聽見熟悉的漢語,圓圓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正踏在中原的土地上。

  在老爺爺的屋裡療傷時,她還沒注意到,如今城鎮裡的人穿的是漢服、住的是木造小屋、吃的是麵條豬肉,她才意識到自己這一墜谷,竟然從達沁國給墜到了金鉉王朝。

  原來那座溪谷竟串連著兩方國境,她意外從北邊掉了下去,卻被蒙大俠從南方背了上來,幸運回到中原,然而單憑她一己之力,壓根兒無法再回到達沁國與其他人會合,只能聽從蒙大俠的安排,跟著商隊回到京城。

  所謂團結力量大,從今天起,她再也不用擔心會被毒蛇猛獸攻擊,也不必害怕會有狼群襲擊,然而她的身邊,卻少了一個人——

  一個她捨不得離開的人。

  想起蒙烈,坐在台階上的圓圓不禁又掉下了眼淚,可她卻馬上喝令自己不準哭。

  蒙大俠已經幫了她太多太多了,至少在離別之前,她不希望又惹他不高興。

  抹去滴落的淚水,她迅速仰起頭,試著在人群裡尋找蒙烈的身影。

  如今,他就在前方的市集裡替她張羅遠行的東西,市集裡人多擁擠,加上她有傷在身,因此才會獨自坐在石階上,等著蒙大俠回來。

第4章(2)  

  離別在即,她希冀能夠再多看他幾眼,只是市集裡人潮實在太多,她怎麼瞧,就是瞧不見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反倒瞧見一名婦人笑咪咪的朝她走來。

  「姑娘,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呢?該不是迷路了吧?」

  看著婦人一臉笑意,圓圓忍不住也靦腆地回以一笑。

  「不是的,我是在等人。」

  「是嗎?」婦人一愣。「唉,看來真是我雞婆了,還以為你是迷路了,才會過來關心,既然你不是迷路,那我就……」婦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身就想要走。

  圓圓看婦人熱情和善,又是為了關心自己而來,不禁開口喊了句。

  「呃……大嬸請等等。」

  「怎麼了?」婦人瞬間止步。

  圓圓提著裙擺,快步自石階上走下。

  「我聽您的口音,您……似乎是京城人?」她不好意思的問著。

  「是啊,我就是京城人,跟我家漢子一塊兒來這兒批皮毛的,今兒個就要跟著商隊一塊兒走了。」婦人指著不遠處的兩輛馬車。

  「真的嗎?」圓圓雙眸一亮。

  婦人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難不成姑娘也是京城人?」

  「是啊,我也是要跟著商隊回京城的,可我瞧這商隊大多都是男人,我一個姑娘家總是不太方便,所以我想……」

  「可你不是在等人嗎?」婦人小心問著。

  「他只送我到這兒,不跟我一塊兒走的……」圓圓落寞的垂下眼睫。「大嬸,我曉得這麼說或許有些唐突,可既然咱們都要到京城,那這一路上……可不可以讓我和你們一塊兒呢?」

  都已經要分開了,她不想什麼事都麻煩蒙大俠,既然他忙著買東西,她就自己打點商隊的事吧。一路上有人作伴,總比自己一個人形單影隻來得好。

  婦人眸光一閃。

  「傻丫頭,咱們既然是同鄉,當然就得走在一塊兒,難道你還想跟著其他人走到別處去不成?」拍著圓圓的肩膀,她仰頭發出笑聲。

  雖是調侃,但圓圓聽得出婦人答應了自己的請求,於是驚喜地福身道謝。

  「大嬸,謝謝您。」

  「甭謝甭謝。」婦人擺擺手。「不過你打算就這樣上路?不帶東西?」她上上下下打量圓圓的裝扮和行頭。

  「呃……蒙大俠說會幫我張羅些東西,待會兒他應該就會——」說曹操,曹操就到,圓圓一轉頭,正巧就瞧見蒙烈的身影。「啊,他來了!」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哪兒?」婦人伸長了脖子,卻只看到黑壓壓的一堆人,壓根兒不曉得她指的是誰。

  「就是那位。」圓圓指著人群裡那最高大、最威猛的身影。「咦?他買了馬?」

  這會兒,婦人總算明白她指的是誰了。

  那男人……不簡單!眼如鷹隼,神情冷冽,一身氣息深沈難測,身後還背了把大刀,一看就曉得不是個普通人。

  婦人額上滲汗,卻還是冷靜的站在圓圓身邊,看著蒙烈牽馬走來。

  「蒙大俠!」等不及他走近,圓圓率先跑了過去。「我跟你說,那位大嬸是商隊的人,正巧和我一樣都是京城人,適才她答應我,願意和我一路結伴同行呢!」她指著杵在原地的婦人,開心說道。

  深冷黑眸瞬間朝婦人望去。

  懾於那凜冽的目光,婦人幾乎窒息得說不出話,只能勉強點頭回應,幸虧蒙烈並沒有注視她太久,很快就抽回視線看向圓圓。

  他端詳著她的神情,注意到她的眼眶有些濕紅,像是又偷偷地哭了會兒。

  黑眸一閃,冷硬的臉龐瞬間出現一絲絲裂痕,似乎像是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選擇默默無聲。

  她知道他討厭人哭,所以難過時總是拚命隱忍,若真是忍不住,就會偷偷躲起來哭,脆弱如她,沒想到卻已經替自己鋪好了未來的路。

  「你高興就好。」他將韁繩交到她手裡。

  圓圓早已習慣他的冷漠,卻還是為了他的冷漠感到惆悵,看來果然只有她捨不得分離呢。

  為了掩飾心情,她只好順著手中的韁繩,看向那匹毛髮豐潤的小黃馬,小黃馬體態健碩,眼神卻相當溫順,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的訓練。

  「蒙大俠,請問這匹馬是……」

  「有需要就騎著。」他淡道。

  她錯愕眨眼,想不到他竟然為她買了一匹馬,雖然不懂馬價,可她也曉得普通的人是絕對買不起馬兒的,他只不過是個獵人,哪來這麼多錢?

  「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小手連忙就想交回韁繩,誰知他卻又塞給她一個大包袱。

  包袱大又沈甸,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拿好。」他沈聲叮囑。「裡頭全是用得著的東西,別弄丟了。」

  「咦?呃……是!」雖然不知所措,她還是聽話的福身,將包袱抱得死緊。「可這匹馬——」

  她還想說馬兒的事,誰知遠處的商隊卻忽然有了動作。

  在領隊的吆喝之下,商隊的人全將東西扔上馬車,開始聚集成一塊兒。

  「哎呀,差不多要出發了。」婦人匆促回頭瞥了眼。「我得趕回去幫我家漢子駕馬才行,姑娘你說完話,就快點來找我吧!」

  語畢,和蒙烈微微點頭後,婦人便匆匆離去了。

  眼看商隊的人全都迅速的聚成一塊兒,圓圓抱著包袱,牽著馬兒,眼眶頓時間不禁又有些紅了。

  「蒙大俠,我……」

  「走吧。」他接過她手中韁繩,替她將馬兒牽往商隊。

  看著他高大寬闊的背影,她抱著包袱,縱然心裡有千言萬語,卻也只能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一路上,她擡頭凝望著他的身影,好期盼時光能夠就這麼停止,可惜路再遠,也終有走盡的時候,很快的,他們便來到商隊的後方。

  穿過重重人潮,蒙烈很快就發現到婦人和其夫婿的身影。

  夫妻倆各自駕著一輛馬車,車裡堆滿皮毛與貨物,沒有什麼可疑之處,與他們結伴同行,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確定夫妻倆的確是尋常商人後,他才將韁繩重新交到圓圓手上。

  「就到這兒吧。」

  「好……」她哽咽點頭。「蒙大俠,這幾日多謝您了,您的大恩大德圓圓這輩子銘記在心,絕對不會遺忘,若是有來生,定當啣環以報。」

  她恭敬福身,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可觸及他那冷凜的目光,粉唇終究還是顫然合上,接著她又福了福身,才牽著小馬轉身,走進人潮。

  瞧著她強忍悲傷,路上不斷擡手拭淚,蒙烈握緊拳頭,倏地往後退去一步,接著在人潮淹沒她的瞬間,毅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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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49:44

第5章(1)  

  弦月高掛,蒙烈隻身走入青城一條暗巷。

  暗巷髒亂幽深,氣氛詭譎,人煙稀少,此時兩名醉漢忽然從一道破門後方走出,兩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朝他迎面走來,誰知卻在錯身的瞬間,抽出匕首直攻他的上下盤。

  冷硬臉龐波瀾不興,猿臂如雷電般一閃便劈斷一人手臂,將人一掌擊飛,緊接著長腿旋風後踢,將另一人踢到六丈之外。

  僅僅一瞬間,兩人全像是被大山撞飛的小石子,重傷狼狽倒地,連手中匕首都被震飛,而兩人卻連他的動作都看不清楚。

  「他、他、他……他媽的,你究竟是哪兒來的混帳,竟敢在本大爺的地盤上撒野?有種就報上名來!」

  「沒、沒錯,待會兒就讓你好看!」

  兩人虛張聲勢的咆哮著,手腳卻不斷顫抖的往後退。

  蒙烈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多看兩人一眼,始終筆直前進。

  「該死的,你快回話啊!」

  兩人還在咆哮,蒙烈卻早已遠去,高大身影拐了幾個彎,筆直走到一間矮屋前,接著伸手推門。

  門扇一開,濃郁藥草香隨即撲鼻而來,黑眸微微地一瞬,蒙烈隨即屏住氣息跨過門檻走入室內。

  矮小木屋裡,到處掛著乾枯的藥草,桌上堆放著藥盒,牆邊立著藥櫃,就連角落都曬著一堆堆的藥草。

  一名美婦自櫃檯後方步出,瞧見蒙烈,立刻綻出美艷的笑容。

  「哎呀,這不是咱們名聞中原內外的神天捕盜官嗎?真是稀客、稀客啊!」

  窈窕身影踩著蓮花碎步,款款走向那高大的身影,正想伸手搭上那健壯手臂,一把銀晃晃的大刀卻冷不防地貼上她的雙腕,只消刀鋒一轉,就能讓她斷手斷臂。

  美艷笑容瞬間僵凝,美婦這才悻悻然的收回雙手。

  「捕盜官,你這是怎麼著?一見面就亮刀亮劍,可真嚇壞奴家了。」話是這麼說,美婦卻冷哼一聲,抽出腰間的水煙袋,輕輕的吸了幾口。

  「他在哪裡?」蒙烈開門見山地問,渾身散發出淩厲氣勢,讓人一望生懼。

  「捕盜官說的是誰?」美婦故意裝傻。

  「毒魔。」

  「誰?不認識。」美婦擡手撫了撫髮髻,裝模作樣的繞回到櫃檯後方。

  他沒有追上,高大身軀靜立原地,將矮小的木屋壓迫得更擁擠,手腳謹慎的不觸碰到任何物品,只是冷聲提醒道:「你以前的相好。」

  「什麼相好?」美婦猛地擡頭,像是不敢相信他會說出如此誣蔑她的話。

  就在這一剎那,一抹身影猝不及防地衝向蒙烈後方,意圖對他不利,誰知前一瞬間還橫在胸前的大刀,下一瞬間卻無聲無息的旋劃到腰後下方。

  在油燈的照映下,刀鋒寒光閃閃,只差那麼一根頭髮的距離,就能劃破一名小女孩的喉嚨,讓她魂恨歸西。

  「啊!」

  小女孩發出驚叫,面無血色的跌坐在地,手裡毒針頓時散落一地。

  「你做什麼?」美婦臉色大變,一個移形換影,竟自櫃檯後方瞬間來到女孩身後,將人護到懷裡。「欺負我這個寡婦還不夠,你連小孩也不放過?」

  蒙烈收回大刀,面無表情的轉過身。

  「他在哪裡?」他又問了一次,不管語氣還是眼神,都和上一次一樣讓人想出手揍人。

  美婦臉上瞬間換了好幾個顏色,最後氣結的將小女孩拽到身後,將手中的水煙袋重重敲到桌上。

  「你娘的,那殺千刀的在哪裡幹我屁事!我和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斷絕了關係,你捉不到人,卻跑到我的地盤來找碴,有沒有搞錯!」

  「他受了內傷。」他冷聲道。

  「是喔,那你怎麼不乘機一鼓作氣,一刀把他給殺了?」美婦不以為然的輕哼。

  「他往南一路逃竄,稍早我在城外的林子裡發現他的蹤跡。」

  「他到青城了?」美婦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慘白,就連她身後的小女孩也跟著顫抖。

  「他內傷頗重,外傷多處,需要地方療傷。」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美婦。「我要知道,他想去哪裡?」

  「他……」美婦喘了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毒魔犯盡我族禁忌,以蠱毒逼練邪功,以人血助進內力,雖然全身是毒,卻也非毒不可,一般藥材對他毫無療效,只能到瘴氣重的南方沼澤,以各式毒藥放入酸性溫泉,以毒療傷。」

  「瘴氣重的南方沼澤……」蒙烈若有所思的重複,接著大刀一收,倏地轉身走回大門。「別再用迷香害人,否則別怪我讓下面的人剿了你這間藥鋪。」跨過門檻之前,他頭也不回的冷聲警告。

  「是、是、是。」美婦翻了個白眼,迅速伸手罩住桌上一盒薰香。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小女孩才敢開口說話。

  「姥姥,毒魔來了,咱們要不要逃?」

  「當然要逃,而且今天就逃。」美婦斬釘截鐵地說道,可下一瞬間,卻像是發現什麼似的,狠狠賞了小女孩一個爆栗子。「臭丫頭,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叫什麼姥姥?叫美姨!」

  「美姨?」小女孩揚聲咕噥,「你都五十好幾了,好意思——」

  「閉嘴!」

  「可你原本就是我外婆——」

  美婦露出極美的笑容,卻以極為兇猛的口吻說道:「你信不信,你要是敢開口再喊我聲姥姥,我就讓你那張小嘴變香腸,嗯?」

  ***

  冷涼夜風襲來,吹散天間暗雲,月娘悄悄探出頭來,復還大地朦朧月華。

  蒙烈單腳屈膝坐在河邊圓石上,卻無心觀月,一雙深冷黑眸盯著前方篝火,臉上始終是若有所思。

  知曉毒魔南逃的目的後,與其盲目在後追蹤,倒不如改變作戰計劃前後包夾,讓毒魔再也無路可退。

  昨日他已飛鴿傳書,捎信給南城縣的官府,要求加強巡防,並派兵潛伏在各處沼澤林地,只要發現任何線索,便立刻通知他,在他抵達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動。

  毒魔傷勢不輕,勢必急於療傷,此外還得防止暴露行蹤,就算發現有官兵重重把守,也必定不敢貿然傷人,只能迂迴前進。

  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一來可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縮短彼此的距離,二來也能確切掌握毒魔行蹤,只消趁著毒魔傷重時再給他致命的一擊,一切就能夠結束。

  毒魔一旦伏法,千百冤屈就能獲得公理正義,可為何他的心卻始終如此沈重?

  夜風再起,一張粉潤小臉忽然自腦間掠過。

  那日,他實在不該走得如此匆促。

  雖然商隊裡人多,要幹壞事並不容易,可他至少也該打探清楚那對夫妻的底細後再讓她離去。她太過單純,總是容易對他人的話信以為真,若是不幸遇上壞人,那——

  「該死!」

  握緊拳頭,他仰頭低咒,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又想起那膽怯愛哭的小女人。

  這幾日,他總不時想到她。

  早在他成為捕盜官的那一刻起,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從未害怕過什麼,也從未擔憂過什麼,更從未在乎過什麼,然而那日離別之前,她那哭紅的雙眼卻在他的腦中烙下了印,再也揮之不去。

  尤其是這幾日,他的心中更是莫名升起一股不祥。

  他不信鬼神,然而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及長久磨練出的洞察力,總讓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具體。

  只是無論如何,就算他再急著緝捕毒魔,也該交代幾個可信的人,一路上注意看顧著她,然而他卻只是任由她無助的垂淚離去,甚至連她是否上了馬車,都無法確定。

  雖然事後他曾折返城頭,然而商隊早已離去,連同那圓潤討喜的身影全都消失在曾經熱鬧的市集前。

  是他太過大意,沒有思慮周詳就推開了她,是否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心生不祥,始終放不下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

  夜風不斷,暗雲飄移,大地再次暗下,隨著篝火高低明滅,一抹幾不可聞的微弱哭聲,讓低垂的黑眸倏地朝上方的樹林裡張望而去。

  「嗚嗚嗚……嗚嗚嗚……」

  有聲音,而且是女人的哭聲。

  那哭聲溫馴軟綿,溢滿恐懼和驚嚇,彷彿正受人欺淩,仔細聆聽,那哭聲竟然就和那小女人的哭聲如出一轍。

  念頭才閃,蒙烈便瞬間擰起濃眉。

  該死,他到底是在犯什麼病,竟然連個女人的哭聲都能想到她?這幾日氣候不差,算算日子,她隨著商隊一路北上,早已過了黔州。

  「嗚嗚嗚……嗚嗚嗚……」

  擾人的哭聲持續著,蒙烈忍無可忍,索性滅了篝火,一路循聲而去。

  這年頭殺人搶劫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扮弱演戲引君入甕的把戲更是司空見慣,只是遇上他,就不知究竟是好運還是壞運了。

  高大身影無聲無息迅速沒入漆黑的樹木裡,隨著哭聲逐漸清晰,樹木裡也傳來清楚的對話聲,他一路聽著,沈默判別該怎麼處置這個狀況。

  「婆子,還是你聰明,這一趟可拐到了不少好東西啊。」

  「少貧嘴,你又想打什麼鬼主意了?」

  「嘿嘿,我是想到南方還要一段路,不如今晚讓我——」

  「不成!這丫頭我驗過了,還是個處子,鐵定能賣得好價錢,在賣人之前你要是敢亂碰,信不信我斬了你的手?」

  「那至少讓我摸個幾把吧?」

  「哼,前日她逃跑時,你揍也揍了,摸也摸了,還想再摸哪裡?」

  「你驗下方,我自然就得驗驗其他地方哪,這輩子我還沒瞧過哪個女人有這樣雪白粉嫩的好肌膚,只是摸個幾把,應該不礙事吧?」

  「不要!不要!放了我……我求你們放了我……嗚嗚……」

第5章(2)  

  這聲音!

  高大身影幾乎凍結,蒙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即使她哭得啞了,喊得嘶了,他還是認得出那哭得可憐兮兮的小女人,就是圓圓。

  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綁了她、打了她,如今還想——

  「不要過來!」

  恐懼的尖嚷恍若一把尖刀,無預警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冷硬臉龐倏地擡起,無盡寒光自黑眸深處迸射而出,高大身影瞬間化為一道鬼魅,朝著林間那明亮的火光疾飛而去。

  「小美人,不要怕,我可是來替你上藥的,嘿嘿嘿。」

  「不要!不要!」

  黑暗退去,火光乍現,蒙烈一眼就瞧見圓圓被綁在一棵大樹下。

  她一身單薄,脆弱的不斷後縮顫抖,盈滿恐懼的小臉上全是數不盡的淚痕,小臉左側甚至還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而那該死的女人竟然就坐在篝火邊,視而不見的任由男人欺近圓圓?!

  殺意自黑眸深處倏然湧現,大掌抽出匕首,淩厲射向男人。

  咻!

  匕首挾著驚人氣勁,瞬間沒入男人掌心,連掌帶人拖釘到後方的樹幹上。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哀嚎登時響徹雲霄,驚得林鳥振翅飛散。

  沒料到林間竟然會有人突然暗算,婦人連忙抄起腳邊的長劍想要回擊,卻還是晚了一步。

  僅僅是一瞬間,她的脖子上便多了把鋒銳大刀,而前一刻還離她十步遠的蒙烈,早已平空出現在她眼前,高大身影恍如鬼魅,臉上神情更似地獄修羅。

  老天,她看過這男人,他是——

  婦人雙眼瞪大,驚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你該死。」

  刀光冷冷一閃,如暴風雷電由天擊下,瞬間斬斷了婦人持刀的手臂。

  同樣淒厲的哀嚎、同樣鮮血淋漓的下場,婦人失去手臂,仰頭哭嚎了幾聲,便因承受不了劇痛而暈厥倒地。

  眼看蒙烈持刀朝自己走來,被釘在樹幹上的男人嚇得連哀嚎都發不出,只能恐懼的睜大眼,急促喘氣,眼睜睜看著大刀一劃,瞬間也削斷他的手臂。

  錐心刺骨的劇痛襲來,男人才發出慘叫,腦袋便很快的一歪,跟著暈死過去。

  「依據金鉉王朝律法,逼良為娼者、意圖姦淫無辜者,必以斷臂嚴懲,無一例外。」

  蒙烈抽出樹幹上的匕首,扔下腰牌,接著抽出煙花,朝天空發出訊號。

  這是官衙間聯絡的暗號,鄰近官衙馬上就會派人趕至,一旦瞧見他的腰牌,便會明白這兩人是他拿下的犯人。

  看著蒙烈連續斬斷兩人的手臂,圓圓不禁更害怕了,然而她的一雙眼卻始終無法自他身上抽離。

  淚水串串落下,模糊她的視線,她縮在樹下不斷顫抖,絕望得幾乎心痛。

  眼前的人一定只是幻影,他不可能會是蒙大俠,不可能會是的。

  他走了,早已走得好遠好遠,不可能會再理她這個大麻煩。

  而且他也親口說過,他們不會再見面,所以當她發覺自己受騙上當,發現那對夫妻其實是以合法掩蓋非法,私下拐賣人口的人口販子時,她也就死心相信,這輩子是不可能會再見到他了。

  那對夫妻不但搶走了他送給她的包袱,還賣掉了他送給她的小馬,她什麼都沒有了,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出現幻覺?

  更多淚水落下,將那張小臉刻劃得更加哀傷,蒙烈注意到她恐懼得不斷顫抖,不敢貿然靠近,只能就著火光,靜立端詳她的傷勢。

  她不只臉上有傷,就連腕上、頸上都有傷痕。

  而且她還瘦了!

  不過短短幾天,她竟然瘦了整整一大圈,整個人羸弱得幾乎一折就斷——

  握緊拳頭,他氣憤得幾乎想仰天狂嘯,甚至拿刀再砍人!但他想砍的對象卻不是那對夫妻,而是他自己。

  是他,一切都是他,若不是他太過粗心大意,她也不會受盡欺淩。

  倘若他能夠多注意一些,倘若他能提早察覺那對夫妻不是好人,他絕不會放手讓她走。

  蒼白小嘴還吐著哭聲,隨著一陣陣的抽噎顫抖,她身上的粗繩也不斷折磨著她的肌膚,蒙烈再也無法冷靜等待,跨步朝她走去。

  「圓圓。」

  他輕聲喊著她的名,試圖喚起她的信任。

  哭聲驟然停止,淚痕交織的小臉緩緩擡起,愣愣的看向他,眼淚雖然還是不斷淌落,顫抖卻緩了些。

  「蒙……」蒼白小嘴微微張起,沙啞的吐出一個字。

  「是我。」

  他在她的身前單膝跪下,用匕首割斷她身上的粗繩。

  得到自由,那雙顫抖小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撫向眼前的臉龐。

  溫熱的體溫、熟悉的輪廓、冷硬的神情——

  是他,真的是他!

  驚喜在濕潤的眼底一閃而過,可下一瞬間,圓圓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害怕的收回小手。

  不行,她是個麻煩,她只會帶給蒙大俠數不清的麻煩,這次再見面,他一定會很困擾的。

  眼看小手驟然抽離,還手腳並用的爬離自己,蒙烈說不出那自胸口竄出的空虛和憤怒是為了什麼,只能伸手將她捉住。

  「不要……」她破碎的喊出拒絕,接著竟開始掙紮。

  以為是自己嚇著她,他立即放鬆力道,不料她卻一口氣甩開他,縮到樹下低頭道起歉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要麻煩你的……我……我會自己想辦法,真的……」

  看著她自責的猛落淚,才鬆開的大掌瞬間又緊握成拳。

  直到這個時候,他終於領悟一件事,追捕毒魔壓根只是一個藉口,事實上,他是在害怕她的淚。

  她的淚水雖然讓人心煩,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滴進了他的心坎,每回她一哭泣,便會動搖他的心弦、撼動他的冷靜,讓他愈來愈捨不得……放開她。

  黑眸深濃,始終望著那顫抖道歉的小女人,他發現她雖在哭泣,卻不再如他們初見面時,哭得那樣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她似乎已經開始懂得隱藏悲傷,隱藏恐懼,拚命的壓抑許多不敢讓他知道的情緒。

  大手瞬間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還是忍不住將她一把擁入懷裡。

  「別這樣哭。」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發出來的聲嗓卻還是類似嘶吼,「你沒有麻煩我,沒有。」

  圓圓無力反抗,只能僵硬的貼躺在他的懷裡,落下更多的淚。

  無聲的哭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1 13:50:39

第6章(1)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醒來時,已躺在一間陌生的小屋裡。

  坐在床榻上,圓圓抱緊暖被四處張望,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昨晚蒙大俠策馬帶她來到這兒時,已是深夜;她驚魂未定、身心俱疲,壓根兒不曉得該開口說什麼好,只能任由蒙大俠將她放在床榻上,看著他點燃油燈,背對著她坐在冰冷的床腳下,無言守護著她。

  自從明白那對夫妻打算將她賣到妓院,甚至意圖對她不軌後,她就不曾合過眼,她甚至不敢吃下他們所給的東西。

  她又餓又累,卻怎樣也睡不著,然而蒙大俠不過才到床腳下,她的不安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網住了似的,開始緩緩沈澱。

  她終於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提心吊膽,不用再絕望恐懼。

  看著那寬闊雄偉的背影,她的心終於停止了顫抖。

  她記不得自己是何時入睡,只曉得入睡之前,隱約感覺到有雙大掌沾著濃濃藥香,輕輕抹去她身上所有疼痛,那股藥香清涼沁脾,讓她不禁睡得更深沈了。

  撫著臉頰,圓圓半信半疑的擡起手腕嗅了嗅,果然嗅到記憶中的藥香,她怔楞的眨眨眼,不禁又伸手摸了摸頸子,翻起衣袖察看雙肘的擦傷,以及左手臂上始終沒有痊癒的舊傷,果然發現所有傷口全被抹上了藥。

  小臉微紅,她坐在床上呆了呆,接著才像想到什麼似的,迅速拉著棉被罩上頭頂,低頭撩起裙擺,捲起綢褲,看向自己的雙腿。

  棉被下,小小的身影忽然震了下,接著當棉被拉下時,不再圓潤的小臉蛋已染滿紅霞,紅得像是熟透的小番茄。

  不敢多想,她連忙七手八腳的整理好衣著,自床榻上跳下。

  只是小腳才落地,她就發現自己身上好髒,不僅衣裳上有多處泥印,就連她的手腳也沾滿了黃土。

  啊,她這麼髒,昨晚竟然還睡在床上,一定將床榻給弄髒了!

  丫鬟的本能,讓她迅速捧起了暖被,正想拿到屋外清理,不料門扇卻忽然被人自外頭推開。

  蒙烈拎著一堆食物以及一個布包袱自屋外現身,高大身軀在通過門檻時,幾乎將整個門框給填滿,她捧著棉被呆呆佇立在原地,愣了好半響,才想起自己應該出聲招呼。

  小臉先是掠過一抹羞紅,然而當昨晚的一切自腦海浮現後,小臉上卻只剩下一片不安。

  望著那雄偉高大的身影,她咬著下唇,猶豫了半響,才能福身出聲。

  「蒙大俠,昨晚多謝您了。」

  察覺到她的侷促不安,冷硬臉龐有細微的變化,他大步走到方桌邊,將所有食物和布包一塊兒擱在桌上。

  「怎麼醒了?」他故意不提昨晚的事。

  「我睡飽了。」

  「你應該再多休息一會兒。」他轉身盯著她。

  「呃……」她抱緊棉被,不自覺的低下頭,無法迎視他的目光。「可我不累。」她囁嚅說道。

  盯著那顆低垂的小頭顱,蒙烈站在桌邊,不再開口說話。

  氣氛頓時一陣沈默。

  她早知道他是個沈默的人,也知道這次相遇,一定又讓他不高興了。

  試問,好不容易才脫手的燙手山芋,兜了一圈,又不幸回到自己手上,任誰都不會舒服吧?

  蒙大俠只是修養太好,又不忍給她難堪,才會什麼話都不說的保持沈默,可她曉得,自己一定又給他帶來麻煩了。

  她總是……只會帶給他麻煩……

  就在圓圓不曉得該怎麼打破這冷凝的氣氛時,懷裡的棉被卻忽然往上一飛。

  「啊!」她錯愕擡頭,才發現是蒙烈抽走了棉被。

  他單手拎著棉被,幾個大步便走到了屋外,振臂抖掉上頭的灰塵。

  沒料到他會搶走自己的工作,她連忙也走出屋外,手足無措的開口請求:「蒙大俠,請、請讓我來。」

  「不用。」他的回答總是簡潔而有力。

  「可是......」

  「去吃飯。」他低頭看著她,雙手還抖著棉被。

  圓圓愣了愣,想起桌上他帶回來的那些食物。

  若是以往,她一定不敢輕易回應,畢竟他是主人她是客,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先用飯?只是在她惹出那麼多麻煩,她再也不敢多話,只能順從的回到屋內,看著桌上的食物發呆。

  大概是昨晚的事耗費掉他太多的精力,他竟然買了好多好多的食物回來。

  桌上不只有燒餅油條,還有饅頭小籠包,甚至連餡餅、甜糕、羊肉卷都有,她躊躇了好久,才挑了顆白饅頭,坐下來小口小口的啃著。

  明明餓了好多日,她卻沒什麼胃口,甚至連饅頭的滋味都嘗不出來,才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

  眼看桌上食物還有一大堆,她捧著吃不完的饅頭,不自覺的又發起呆來。

  「為什麼不吃?」一抹黑影無聲無息的來到她身邊,將她完全籠罩。

  她猛然擡頭,這才發現蒙烈早已清理好棉被,回到屋內。

  「我吃飽了。」她手足無措的站起身。

  她的不安是如此的明顯,黑眸深處掠過一抹幽暗,他拿起還熱著的小籠包,擱到她的面前。「再吃一些。」

  她盯著那小籠包,又看了眼手中的饅頭。

  「可我真的吃飽了。」

  他自櫥櫃拿出兩雙竹筷,將其中一雙竹筷塞到她手裡。

  「你必須再多吃一些。」他看著她瘦削的小臉,以及不再圓潤的身軀,濃眉緊緊蹙起。「兩顆也好。」

  圓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雖然她是真的沒胃口,不過既然他希望她多吃一些,那她……

  拿著竹筷,她只好乖乖坐下,夾起一顆小籠包小口咬下。

  見她終於肯再多吃一點,他才拉開板凳,一塊兒入座用食。

  雖然她一如往昔的乖巧聽話,卻太過安靜,不過短短幾天,她就像失去靈魂的娃娃,顯得沈寂而無神,不再有多變的表情,也不再有豐富的情緒。

  她憔悴了。

  經歷那麼多事後,他本以為她會睡晚一些,才會到官衙處理那對人口販子,不料她卻醒得太早,又吃得太少——

  這並非是件好事,這樣下去,她會累垮的。

  他刻意買來這麼多的食物,難道就沒有一樣能勾起她的食慾?

  心頭一抽,他只能拿起腰間的羊皮水囊,遞到她的面前。「喝水。」

  她看著水囊,始終乖巧而聽話。

  「謝謝。」擱下竹筷,她接過水囊,小口啜著水,絲毫沒注意到蒙烈瞬間繃緊了下巴。

  他看著她吃完兩顆小籠包後,便規矩的坐在桌邊低頭不語,一股強烈的憤怒讓他擱下竹筷,起身走到屋外。

  見他走的匆促,彷彿在對她生氣,包圓圓一顫,不禁瞬間僵硬了起來。

  她就像突然被遺棄的孩子,只能無助的看著他消失在門邊,卻不曉得自己哪裡做錯,也不曉得該如何解決眼前這個狀況。

  她知道蒙大俠一直嫌她是個累贅,也知道這次相遇鐵定又帶給他不少麻煩,如果她能夠識相,就該主動離去。

  但是那對夫妻早在商隊出發的第一天,就搶了她的包袱和馬兒,帶著她脫離商隊往不一樣的方向離去,如今她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曉得,又身無分文,壓根兒無法遠行。

  她不想麻煩蒙大俠,卻又無能為力,連她都覺得自己好沒用。

  十指冰冷的絞緊裙擺,她看著滿桌子的食物,腦間不知空白了多久,才想起自己應該幫忙收拾,只是她才剛有動作,蒙烈卻又忽然走進屋內。

  他扛著一個大大的木桶子筆直走到一扇窗邊,桶子裡不斷飄散出熱煙,彷彿裝滿了熱水,她僵硬得不敢出聲,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將木桶子自肩上卸下,動作穩練的沒有濺出任何一滴水。

  「過來。」

  黑眸無預警的掃來。

  她一驚,連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揉緊裙擺,低著頭朝他走去。

  日光自窗外斜斜灑進,適巧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光束,她小心翼翼地停在光束之外,沒敢跨越那條界線,不料他卻忽然圈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進那道光束之中,並且跨步將彼此的距離縮到最近。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寬闊胸膛,她慌亂且不知所措,本能就想後退,誰知他的手臂更快的圈住她的身軀,禁止她逃離。

  「看著我。」他用另一隻手輕輕擡起她的下巴。

  垂覆的長睫驚慌顫動。

  「看著我。」他又命令。

  她心慌意亂,偏又無計可施,最終只能聽話的掀起長睫,膽怯地望向他。

  四目交接的瞬間,她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那是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她的印象中,他的目光總是冰冷而銳利,無言透露出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底深處卻透著一抹柔軟、一抹憐拒人於千�之外的冷漠。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底深處卻透著一抹柔軟、一抹憐惜、一抹清清淡淡的......溫柔?

  以為是自己看錯,她不禁睜大雙眼想要看清楚,不料佈滿刀繭的掌心卻忽然撫過她臉頰上的紅腫,沈默地摩挲出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他全身震顫,不禁匆匆別過小臉,想要避開那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不料他又忽然擡起她的下巴,低頭審察頸子上的淤痕。

  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得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氣息是多麼的熾熱。

  她不自覺屏住呼吸,小臉逐漸發燙,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他拉開距離,他卻又伸手挽起她的衣袖,檢視起她手肘上的擦傷。

  她羞怯難當,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任由他逐一檢查她身上的傷痕,然而當那粗糙大掌一路向下,似乎打算連她小腿上的傷也一併檢查時,過多的困窘讓她再也無法保持沈默。

  「已經不痛了!」她連忙將雙手護在那沾滿塵土的裙擺上,小臉上儘是慌亂與羞窘。「真的。」深怕他不信,她還特地額外補充。

  看著她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模樣,黑眸微微一閃,冷薄嘴唇似乎有瞬間的上揚,他才如他所願的收回手,放她自由。

  「衣櫃裡有乾淨的布,桌上的布包裡有你的新衣裳,洗完後告訴我,我就在門外。」

  低聲交待完後,他立刻替她合上窗扇,並大步走出屋外。

  直到門板被人緊緊關上,圓圓才恍然大悟身邊的這桶熱水,是他特地燒給她沐浴用的。

  為了從那對夫妻的手中逃脫,她曾藉口尿急試圖逃跑,不料卻被發現,不但摔了一身髒汙,還因此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直到現在,她都還清楚記得被人毒打的劇痛和恐慌,當時無論她怎麼哭喊祈求,都沒有人出現。

  團團、歡歡、王爺、少爺,所有人都不在她的身邊了。

  就連他,也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除了教訓她,那男人還趁亂摸了她好幾處地方,那令人作嘔的感覺,她想忘都忘不了。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幫她燒來這桶熱水讓她沐浴?

  看著那冉冉白煙,素白指尖不禁緩緩探入那熱燙的水裡。

  透過水溫,她清楚的感覺到,有股強烈的熱度滲入了她的體內,將她的恐懼團團包圍,心底深處那塊她不敢面對的晦暗冰冷,彷彿在瞬間產生無數裂痕,瓦解、崩裂。

  熱度持續傳來,她撫著大掌摸過的臉頰,忽然之間竟無法抑制的落下眼淚。

  最初只是幾滴淚,然而當她想起埋在黑眸深處的那縷溫柔時,淚水就像小雨似地潸然落下。

  她放聲哭著、嗚咽著、哽咽著,企圖將心裡的悲傷和委屈悉數宣洩。

  隔著一扇門,蒙烈只是沈默的聽著她的哭聲,靜立在門外。

  守護。

第6章(2)  

  ***

  他們並沒有在小屋待上太久,翌日一早,蒙烈便帶著她離開小屋。

  原先她還以為他是打算延續「舊習」,將她帶到鄰近城鎮,將她再交給商隊,送走她這個大麻煩,可出乎意料的,策馬趕了兩日的路後,他卻是帶著她來到另一處小屋。

  這次的小屋位於一大片廣大竹林的外緣,看起來似乎無人居住,卻很堅固,裡頭傢俱陳列得井然有序,日常生活用品也有幾項,西側有間竈房可以炊煮,屋外的空地上甚至還有口水井,只消清理乾淨,補上柴米油鹽醬醋茶,便能夠住人。

  眼看蒙烈拎著買來的一些東西,理所當然的就往桌上放,圓圓不禁也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的跨過門檻。

  奇怪,他怎麼知道這個地方有間小屋?難道他曾來過這兒?

  適才他在城鎮裡張羅東西時,分明就曾經過一間客棧,他不到客棧過夜,卻來到這間小屋,究竟打算做什麼呢?

  這棟小屋雖然看起來像是無人居住,可他們這樣貿然入內,似乎並不太好,要是給人知曉告到了官衙,不曉得是會惹上什麼麻煩?

  放好東西後,蒙烈接著又推開了四面窗扇,掀開木櫃自裡頭拿出幾根蠟燭、幾塊破布,然後走出屋外,迅速自井裡打了幾桶水,提到西側竈房裡,儼然要在此住下的感覺。

  圓圓困惑極了,卻不敢開口多問。

  不過事實上,她想問的問題可多了。

  這兩天,她就一直好想問那對夫妻的下場;雖然他們是壞人,可無論對錯都該由官府來審判,他卻當場砍斷了他們的手臂,帶著她一走了之。

  她親眼瞧見他們是如何的血流滿地,若是因此喪命,那他等同是犯了殺人重罪,一旦讓官府的人查到了,那他——

  她好愧疚,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擔心會有官府的人突然出現,將他捉走,有好幾次,她差點就開口勸他別再逃了,然而每當她想起自己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她就自責的說不出話來。

  他是不是就是擔心會被官府的人捉到,才會連日趕路,甚至視客棧而不見,闖進這間小屋。

  看著桌上買來的食材衣裳,圓圓不禁更愧疚了。

  捏緊裙擺,她偷偷探頭往外一瞧,正好就瞧見蒙烈不知打哪兒抱來一堆木柴和一把斧頭,大力劈起柴來,他的動作迅速又利落,不一會兒所有的木柴全都整齊劃一的被劈成兩半。

  雖然說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然而這一刻,她卻由衷的祈求老天爺能夠保佑他,別讓他被官府的人找到。

  一切的過錯都是因她而起,他只是為了救她,什麼過錯都沒有。

  追根究底她才是該償命的那個人,等哪天他跑得夠遠,又決定「扔掉」她後,她就會乖乖去投案,絕不會讓他受到牽連。

  下定決心之後,她立刻拿起桌上的破布,走出屋外。

  此時蒙烈正好抱著劈好的木柴走進竈房,她悄步來到水井邊,學著他將木桶扔進井裡打水,不料同樣的動作他做起來輕鬆又迅速,她卻倍感吃力,尤其這幾日她胃口不佳,左手臂上的舊傷尚未痊癒,無法太過出力,一不小心手中的粗繩竟滑了開來。

  「啊!」

  小嘴逸出輕呼,她想也不想,彎腰就想撈回粗繩,不料重心忽然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跌進水井裡——

  「你在做什麼?」一雙健臂疾如閃電的環住她,帶著她迅速離開井邊。

  瞪著懷裡的小女人,蒙烈懷疑自己的心跳會因此停止,而死裡逃生的圓圓卻是嚇得臉色蒼白,好半響說不出話來。

  「你到外邊來做什麼?」他立即沈聲質問。

  「我......」見他臉色沈凝,她嚇得縮起脖子。「對不起,我、我只是想打些水清理桌椅。」

  「那些事你不用做。」他皺緊眉頭。

  「可是——」

  「回屋裡做好。」不給她機會將話說完,他立即拾起她遺落的破布,迅速打了桶水,回到屋裡將所有的傢俱擦拭乾淨。

  眼看他動作利落的將所有事都包辦了,圓圓站在原地,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她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莫怪老是惹他不高興……

  就在她揪著裙擺,邁開小腳,打算乖乖聽話回到屋內時,蒙烈卻忽然步出屋外,來到她身前,將先前購來的鬥篷批到她肩上。

  她身體還很虛弱,這幾日奔波在外,若不隨時保暖必定會染上風寒,然而她卻總是不曉得照顧自己。

  「要起風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忐忑的猛眨眼,不是很明白他話間的意思,只好自行解釋他是在催促她快點進屋。

  「好,我馬上就進屋。」她匆匆忙忙的又邁開小腳,正想越過他,不料他卻忽然圈住她的小手。

  「你手臂上的傷還沒好。」他又道。

  「呃……」她低頭瞄了眼自己的左手臂,糟糕,難道他是懷疑她沒有搽藥嗎?「我、我有按時搽藥……我也不曉得它為什麼好得這麼慢,可、可我想再過幾天,它應該就會痊癒了……」

  看著她囁嚅不安的拚命解釋,冷硬臉龐瞬間閃過一絲複雜。

  他沈默了會兒,接著竟伸出大掌,輕輕撫起她消瘦的輪廓。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試著放緩語氣。

  沒料到他會突然有這個舉動,圓圓先是一愣,小臉接著瞬間染紅。

  她又驚又羞,完全不曉得是否該閃躲這親暱的舉動,還是該冷靜的將他的話聽完,所幸她的煩惱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很快就將手抽回,只是掌心留下的熱度和酥麻感,還是嚴重擾亂了她的心。

  她滿臉通紅,早已忘了要難過,整個小腦袋瓜想的全是他為什麼要摸他?難道她的臉上有髒汙?

  念頭才起,她立刻擡手摸著他適才撫摸的地方。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他又開口道。

  她眨眨眼,不禁停下動作。

  「只要好好的休息。」

  休息?

  可她已經休息好幾天了,她總是在麻煩他,怎麼好意思什麼事都不做?何況除了左手臂那為了治療蛇毒留下的刀傷,其他外傷幾乎都已經痊癒,所以適才她才會想要幫忙。

  張開小嘴,她鼓起勇氣,正想將心裡的想法告訴他,只是話才到舌尖,一道想法卻忽然竄過她的腦海——

  咦?等等,難道適才他不讓她做事,全是因為擔心她?

  他並不是在斥責她,只是希望她好好的養傷?

  想起他總是默默的將所有事先做好,她的心跳竟不由自主的逐漸加快。

  在他沈默的注視下,她甚至感覺到有股像蜜似的熱漿,自她的心底迅速湧出化開,讓她的心房盛滿了濃濃的馨甜。

  小臉更紅,忽然之間她竟不敢再迎視他的目光,只能羞怯的低下頭。

  「我……知道了。」她輕輕點頭。

  遠方一陣風來,吹得竹葉婆娑作響,也輕輕撩起她耳邊的長髮。

  眼見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小女人的嬌態一覽無遺,黑眸掠過一抹幽光,蒙烈不禁又探出手,撫上她那看起來軟軟嫩嫩、粉潤又誘人的小耳朵。

  「往後你想去哪裡,想做什麼,都得先告訴我。」粗糙指腹沿著她的耳廓,享受似的來回撫摸。

  這下子圓圓可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縮著脖子,早已被他第二波的親暱舉動弄得腦中亂哄哄,壓根兒無法思考,只能胡亂點頭答應。

  「飯也要再多吃一些。」

  她又點頭。

  「等事情辦完,我就帶你回家。」事情總要有個了結,無論是他和毒魔,抑或是他和她。

  那日當他將她拉進懷裡,他便決心再也不放開她,一輩子都不會再放開她。

  她還是點頭。

  看著她羞得連脖子都紅了,薄唇似乎有瞬間上揚,他才終於收回手,轉身繼續砍柴。

  而無緣無故被人摸了耳朵的圓圓,卻連聲抗議的話都不敢說,只能揉緊裙擺,一溜煙的衝進屋子,再也不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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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51:39

第7章(1)  

  雖然有些良心不安,但圓圓還是跟著蒙烈在小屋住了下來,只是用完晚飯、沐浴完後,她卻發現一個大問題。

  那就是屋裡只有一張床!

  站在屋裡那唯一的床榻前,她不禁低下頭,小臉又再次發燙。

  這兩日為了趕路,他們接連夜宿荒野,倒也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可如今夜就要深了,若是再不把「地盤」分清楚,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睡哪兒?

  擡起眼睫,她偷偷瞧著那坐在桌邊的高大身影,不禁有些猶豫該不該開口。

  每日這個時候,他總會拿出大刀和匕首專注的上下擦拭,不過她看得出在擦拭刀子的同時,他也正思考著其他事;每當他心裡有事時,眼神總是特別的專注,就連神情也有細微的不同。

  她實在是不想吵他,但是——

  「什麼事?」

  就在圓圓躊躇不已的時候,不料蒙烈倒先開口了。

  他敏銳的側過頭看向她,冷硬五官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更加深邃孤傲,眸光遠比手中的大刀還要銳利,讓人無所遁形。

  小臉微紅,她指著另一張椅子,小聲問道:「今晚我睡椅子上好嗎?」

  「你睡床上。」他不容置喙地說道,顯得早已將地盤規劃好。

  「那你呢?」

  「我睡哪裡都行。」

  她看著他高大的身軀,不禁轉頭看了看屋內四周,除了椅子,實在找不出有哪個地方適合他睡覺。

  這幾日他們夜宿郊外,他總是隨時保持著警戒,不但比她晚睡、比她早起,還得處理大小瑣事,她一直很擔心他沒睡好。

  「可是……」她試著開口。

  他靜靜的看著她,耐心的等著她將話說出口。

  「可是我當丫鬟時,也經常睡椅子,所以……」她有些無措得絞著指頭。「所以今晚我還是睡椅子就好了。」

  話才剛說完,她便立刻捧著他買給她的小鬥篷,快步走向另一張椅子,正打算坐下時,他卻放下大刀霍然起身,一雙黑眸直瞪著她,眼底蘊滿威嚴。

  她心兒一跳,當下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小屁股就這麼懸在椅子上方。

  「我叫你睡床上,你就睡床上。」他動作迅速的拉起她。

  「啊!」不敵他的力道,她竟咚的一聲撞上他厚實的胸膛。「哇……對不起!」她連忙道歉,素白小手慌亂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試著站直身子。

  不料他卻等不及她站穩,猿臂一伸,竟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蒙、蒙……蒙大俠?」她滿臉羞紅。

  他沒理她,只是輕輕的將她放到床榻上。

  「睡覺。」他低聲命令。

  「可是——」

  「蒙上被子。」他又命令。

  「請你聽我說,其實我的想法是——」

  她急忙起身,可是大掌不過朝她的臂膀輕輕按下,她就又倒了回去。

  高大身軀無聲在床邊坐下,如同一座磅礡大山壓境,更遑論他還像監視罪犯似的,緊迫盯著她每一個動作。

  雖然她還想開口發表意見,可懾於他的氣勢,最終她還是只能抽過被子,動作迅速的蓋到身上;表面上她雖是屈服了,可水眸卻始終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彷彿他不肯聽她說話,是多麼罪大惡極的過錯一般。

  望著她控訴的表情,冷硬臉龐鬆了鬆,蒙烈差點就想仰頭歎氣。

  「合眼。」他很是無奈的又道。

  不料她竟沒有馬上動作,反倒頑固的搖了搖頭。

  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也是她第一次這麼勇敢地堅持一件事。

  「別讓我說第三遍,合眼。」

  圓圓很想繼續反抗,然而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卻讓她的心跳亂了序。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反抗他的一天,以往他只要冷眼一瞪,她就會嚇得半死,可自從那日他圈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踏入那道光束裡後,他們之間彷彿也有什麼東西悄悄的產生了變化。

  她能感覺到,他不再劃出界限,雖然依舊不愛說話,卻不再冷漠疏遠,他甚至會用沈默的行動不著痕跡地體貼著她。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敢這麼放肆。

  雖然滿臉通紅,也無法瞧見他的表情,她還是勇敢的張開紅唇,將想法說了出來——

  「蒙大俠,我覺得我還是去睡椅子好了。」

  蒙烈第一次知道,女人一旦固執起來竟然比重犯還要難纏。

  不過就是一張床,她也能囉嗦那麼久,為什麼她就是不肯乖乖睡覺?

  「別跟我爭論這種小事。」他終於忍不住歎氣。

  「這才不是小事!」素白小手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竟用力扳開臉上的大掌,她起身看向他,頑固又堅持地說:「這幾天你都不曾好好的睡覺,這樣你的身體會挨不住的,我真的好擔心你,要是官——」

  「你擔心我?」他截斷她的話。

  看著那雙盈滿擔憂的水眸,黑眸瞬間變得銳利又黝暗,彷彿像是發現獵物,又像是捉到什麼破綻。

  「呃……我當然擔心你啊……」察覺到他的變化,她立刻氣勢大落的反問:「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他不答反問,眼神更加銳利。

  她眨眨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恩於她,又這麼照顧她她理所當然會擔心他,還是因她總是太過笨手笨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所以他認為她關心他很多餘?

  她撫著胸口,圓圓忽然覺得心好痛好悶。

  先前他送她到商隊的途中。親口說出不想與任何人有瓜葛的時候,她的胸口也曾出現過相同的疼痛,只是為什麼呢?

  見她臉上表情千變萬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蒙烈沒有繼續逼問,只是再次將她按回到床榻上。

  「睡吧,我還有事要做。」語畢,他立刻起身走向木桌。

  看著他的背影,圓圓雖然沒有達成目的,卻也不敢打擾他,只好拉著被子偷偷的瞧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好喜歡看著他,儘管無法對談,可只要看著他,她就會覺得好快樂、好滿足、好安心,這幾天她就經常發現,自己老是會在不知不覺間追逐他的身影,

  即使入睡,夢裡也都是他。

  這或許不是個好習慣,但神奇的是,這樣看著他,她的心果然就不在疼了。

  隨著蠟淚滴滴落下,圓圓噙著甜笑,終於放鬆心神,緩緩入睡。

  桌邊一道黑影無聲無息走來,蒙烈站在床邊,沈默凝視著她甜美的睡顏,目光不禁也逐漸放柔。

  如今他們已來到南方,毒魔隨時都可能再現身,在這危險重重的時刻,他若是夠理智,就不該將她帶在身邊,只是每當他想起她傷痕纍纍的模樣,他便無法鬆手再讓她走。

  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他都無法忍受她再遭受到危險。

  這棟小屋是他在南方落腳地中最隱蔽的一個處所,除了官府的人,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屋的確切位置,讓她待在這兒,他可以安心。

  毒魔一事刻不容緩,為避免夜長夢多,他得盡早結束一切才行。

  吹熄燭火,高大身影立刻無聲無息的走出屋外,在朦朧的月色下,如鬼魅般疾速前進,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便來到附近南城縣官府。

第7章(2)

  官府大門緊閉,戒備森嚴,門前守衛察覺有人接近,立刻亮出刀劍。

  「來者何人?」

  蒙烈沈定亮出腰牌。「我有事找縣太爺。」

  聽見蒙烈之名,兩人先是一愣,確認腰牌無偽造後,兩人立刻收回刀劍,並畢恭畢敬的鞠躬道歉。

  「捕盜官,是咱們失禮了,咱們這就馬上幫您通報,請稍等。」語畢,其中一人立刻轉身入內。

  夜色沈寂,路上已無行人,蒙烈卻還是隨時注意著週遭動靜,直到一名魁梧壯碩的男人走出官府大門。

  「捕盜官,您果然來了。」來者是雷耀,他一見蒙烈,便立刻咧嘴露出笑容。

  「雷捕頭,打擾了。」蒙烈點頭示意。

  「談什麼打擾,自從接到您的信後,咱們就一直恭候著您,快、快請進。」雷耀恭恭敬敬地領著蒙烈迅速來到官府內的議事廳內。「捕盜官,您請坐,要不要喝點或是吃點什麼,我馬上差人準備,順道讓人去喚醒縣太爺。」

  「不麻煩,我來這裡,只想問問我在信中交代的事可都準備好了?」蒙烈在窗邊站定。

  「當然,這幾日我和弟兄們全都依您在信中的指示,沒間斷的四處巡邏,也派了人在沼澤林地附近潛伏搜查,可惜截至目前為止,尚未尋獲毒魔的蹤跡,不過四周的溝渠倒是盡數挖好,燈油也藏妥了……捕盜官是打算火攻?」

  「毒魔全身是毒,火攻最宜。」蒙烈淡道:「另外,一旦發現毒魔,絕不可輕舉妄動,若是毒魔現身,所有人最好盡速離開。」

  「捕盜官果然是希望打算單打獨鬥啊。」雷耀搔著腦袋,似乎話中有話。

  「此戰危險難估,輕忽不得,我不希望有所犧牲。」黑眸敏銳看向他。「還是縣太爺有其他打算?」

  「呃……」雷耀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避重就輕道:「沒的事,雖然我和弟兄們也想立功風光風光,不過此事攸關性命,實在是無法鬧著玩,所以咱們一定會遵從捕盜官的指示,只要發現毒魔蹤跡,便馬上通知您。」

  看著雷耀臉上一閃而過的躊躇,深冷黑眸掠過一抹深思,蒙烈卻沒有多問。

  「那就麻煩了。」

  「哪裡,捕盜官客氣了。」

  ***

  同樣的夜晚,遠方某處精緻別院裡,團團卻輾轉難眠。

  她抱膝坐在窗邊,舉頭遙望遠方明月,思念的淚水不禁一顆接著一顆的自眼眶間滑落,此時一抹身影卻忽然推開房門,悄悄來到她的身邊。

  「團團,別哭了。」

  「歡歡……」看著情同姐妹的印歡,團團不禁哭得更傷心了。「我好想圓圓,我好想好想她……」

  「我也很想圓圓,不過我相信她一定平安歸來的。」印歡柔聲安撫。「我師父蔔卦向來靈驗,有他的指點迷津,又有樓西快馬加鞭一路南下,我相信這一、兩天一定就能找到她了。」

  「可是……可是圓圓失蹤了好久,她膽子小,又容易相信別人,這幾天流落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團團哽咽說道,眼淚始終沒停過。

  「人生沒有一路順遂的,只要能夠平安歸來,就是最大的福氣,所以你也別想太多,嗯?」

  「……嗯。」

  「安心的去睡吧。」印歡帶著她來到床邊坐下。「我師父也說過,圓圓福星高照,身旁總有貴人相助,無論遇到都能逢凶化吉、化險為夷,這次意外還能因禍得福呢。」

  「因禍得福?得什麼福?」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不過一定是件好事。」印歡微微笑,笑容絕美。「所以你也別再哭了,安心先睡吧,圓圓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我知道了。」

  ***

  蒙烈出門買東西去了。

  雖說出門之前,他曾交代她要好好的休息,別隨便跑到屋外,但丫鬟的習性卻讓她怎樣都閒不住,於是便跑到竈房自水缸裡舀了盆水,仔仔細細的又將屋裡擦拭過一遍。

  不過她還是覺得不滿足。

  眼看屋外日頭正暖,她猶豫了好久好久,才能鼓起勇氣走到屋內一角,捧起昨晚蒙烈沐浴前換下的髒衣裳,紅著臉快步走到屋外。

  她的衣裳是新買的,又不曾勞動,就算重複換上也不成問題,可昨日他又是提水清潔、又是砍柴燒水的,流了一身汗,若不趁著日頭暖將衣裳清洗曬妥,恐怕會有不便,畢竟這幾天她就注意到他雖然替她買了好幾套新衣裳,自己卻只有三套衣裳。

  唉,獵人收入本來就不穩定,先前他替她買了小馬和乾糧,又給了她不少錢當作盤纏,如今又為她犯了殺人重罪,不得不帶著她逃亡,別說沒工夫打獵,路上還花了不少錢替她買新衣買糧食,她真擔心自己會拖垮他。

  他什麼都不說,她也什麼都不敢問,可她明白日子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她遲早都得去投案。

  總有一天,他們還是得分離的……

  「咦?哪兒來的女人?」

  就在圓圓傷感的時候,竹林裡卻忽然竄出一個男人,嚇了圓圓一跳。

  男人身形魁梧,滿嘴鬍渣,音沈渾厚,腰間還掛了對駭人的戰戟,只是最讓她害怕的並非那對戰戟,而是男人的裝扮。

  慘了,這男人是官府的人。

  怎麼辦?她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官府的人果然追來了。

  圓圓臉色慘白,嚇得魂魄都要飛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見到鬼。

  雷耀尷尬的搔著腦袋,實在是不難看出她心裡的想法,脫口就想安撫。

  「姑娘你別怕,呃……雖然我的模樣不太好看,可是我是人——」

  來不及了,圓圓早已轉過身,朝著小屋拔足狂奔。

  「啊,姑娘你別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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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52:47

第8章(1)  

  呼呼!怎麼辦?怎麼辦?官府的人追來了,她一定得馬上通知蒙大俠才行。

  對,現在可不是逃跑的時候,她得馬上找到蒙大俠,叫他趕緊逃命!

  抱著衣裳,圓圓才衝到門邊又急忙轉身,妄想殺出重圍去通風報信,只是她才剛跨出腳步,前一會兒還待在竹林邊的男人,卻驀地出現在她面前。

  「姑娘,請你冷靜——」

  圓圓瞪大眼,不禁放聲尖叫。「啊啊啊啊啊——」

  「這……唉……我真的是人哪,你別叫啊。」雷耀也瞪大了眼,卻是沒好氣的吹鬍子瞪眼睛。

  嘖,他只不過是比一般人魁梧了些,又醜了些,這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就在他捂著耳朵,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圓圓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極其細微的聲響,雷耀快如閃電的在瞬間抽出戰戟轉身,揮開那破空而來的竹葉,不料一把大刀卻趁著這個空隙,無聲無息地架到他脖子上。

  「你對她做了什麼?」

  雷耀臉色驟變,以為自己死期已到,然而待他看清持刀之人竟是蒙烈之後,表情瞬間鬆懈。

  「原來是捕盜官,老天,真是嚇死我了。」大掌立刻想推開那刀口,不料蒙烈卻不肯鬆手。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面無表情的重複同樣的話,執意得到答案。

  「我沒做什麼啊,我不過就說了幾句話——」

  雷耀一臉冤枉,正想一吐怨氣,圓圓卻忽然拋下衣裳,跑到蒙烈身邊,心急如焚的拉著他的手臂。

  「蒙大俠,他是官府的人,你快跑!」

  「跑?」雷耀一頭霧水。

  蒙烈也低頭看她。

  「蒙大俠你快跑啊!」拉不動蒙烈,圓圓都快急哭了。「這裡我會幫你擋住,你別再耽擱了,快跑啊!」

  「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可是此地的捕頭,不是什麼壞人哪。」雷耀雖然不明所以,卻也咧嘴微笑,試著釋出善意。

  唔,適才他沒注意太多,如今就近一瞧,這個小女人不但生得粉嫩,長相還相當的甜美討喜,尤其那泫然欲泣的模樣,還真有股誘人風情。

  挑著濃眉,他本能就想探頭將圓圓瞧得更加仔細,不料蒙烈卻陡地握緊大刀,阻止他靠近,並將人密密實實的護到身後,不願讓他再多瞧一眼。

  如此強烈的獨佔欲讓人難以忽視,他先是一愣,接著恍然大悟。

  「蒙大俠,你為什麼還不逃呢?」圓圓壓根兒沒注意到兩人間的一來一往,只是一逕地拉著蒙烈的衣袖。「要是再不跑,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除了眼前的男人,或許官府還派了其他人來到附近,如果蒙大俠真的被捉,那她——那她——

  晶瑩淚水迅速湧上眼眶,她害怕得全身顫抖,卻始終不願放開掌心裡的手臂。

  「沒事的,這人我認識。」感受到她的害怕,蒙烈立刻卸下大刀,轉身安撫她。

  她不敢置信地擡起頭。

  「可是——可是他是官府的人。」她壓低嗓音,就怕被雷耀聽見。

  「是官府的人又怎麼了?」可惜他還是繞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想加入話題。

  見他走近,圓圓渾身一顫,表情瞬間變得更加驚恐,可她卻忽然張開雙臂,擋到蒙烈身前,一副急欲阻止他接近蒙烈的模樣。

  看著她即使害怕得全身顫抖,卻還是奮不顧身的想保護他,忽然間,蒙烈有些明白她的小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黑眸泛柔,薄唇不禁輕輕勾起。

  「怪了,我真有那麼可怕嗎?」但雷耀的心情可就不好了,瞧著圓圓三番兩次將他當作怪物般躲避,他沮喪得差點想端盆水,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樣,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他還是先報告要事要緊。

  「這人不是來捉我的。」蒙烈指出要點。

  圓圓卻還是不放心。

  「那他是來——」

  「我是來通知捕盜官,咱們終於發現毒魔——」雷耀連忙接話,急著想報告毒魔現蹤一事,不料蒙烈卻忽然瞪向他。

  心弦一震,他看著那淩厲且充滿警告的黑眸,又瞧了眼一臉擔憂的圓圓,瞬間領悟的閉上嘴,自動退到不遠處的水井邊。

  只是他的暫時退場,卻沒讓圓圓松下戒心,她依舊張著手臂,緊張兮兮地盯著對方瞧,直到蒙烈拾起衣裳,握住她顫抖的小手。

  「進屋。」他低聲道。

  圓圓有些猶豫,然而當她發現對方似乎不打算再靠近蒙烈,也沒有逮捕蒙烈的舉動時,她才迅速邁開腳步,跟著蒙烈進屋。

  只是才進門,她就立刻將大門關上。

  「蒙大俠,你真的不逃嗎?」她緊張兮兮地用身體抵著大門,擡頭忙問。

  「沒什麼好逃的。」他將衣裳擱到桌上。

  「可是那晚在樹林裡,你砍了那兩人的手臂,官府一定是知道了這件事,才會——」

  「那兩人罪有應得,我只是依法行事。」他轉身看她。

  「依法行事?」

  「我是官府的人。」他又道,語氣雲淡風輕。

  「官府的人?」圓圓完全愣住了。

  蒙大俠是官府的人,當初為何要到那座溪谷打獵?難道是興趣?可話說回來,她從沒見過他到官府辦事啊。

  圓圓腦中一團混亂,壓根兒理不出個頭緒,可她卻一點也不懷疑他,只要是他說的話,她統統都願意相信,她只想確定一件事——

  「那外面的官爺真的不是來捉你的?」她無比慎重的問著。

  「不是。」

  小臉先是浮現一抹釋然,接著立刻綻開燦爛的笑容。「太好了!」

  看著她美麗的笑靨,蒙烈再也無法克制,伸出手臂將她圈進懷裡。

  「官府有些事,我得去幫忙。」

  沒料到他會有這種舉動,圓圓就像是只煮熟的蝦子,全身通紅,卻沒有絲毫反抗。「我……我知道了。」

  「馬上就得出發。」低沈的嗓音,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迴盪。

  小臉更紅,她咬著小嘴,差點就想伸手摀住胸口。

  怎麼辦?她的心跳聲太大了,他會聽見的,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手忙腳亂的將小手竄入彼此之間,試著用說話掩蓋自己的心跳聲。

  「會很危險嗎?」她急忙又問。

  他神情不變。「不是什麼危險的事。」

  「那——那——」在他的注視之下,她愈來愈羞澀,腦袋瓜裡一片亂烘烘,最後竟然連話都說不好。

  「或許要到明日才能回來,你不必等我,先睡。」

  圓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輕輕點頭。

  瞅著她羞怯的模樣,黑眸黝暗,他不禁又將她圈緊了一些。

  「我買了些食物回來,你吃完後就乖乖休息,別到屋外去。」他側頭瞥了眼桌上的衣裳。「也不準去打水。」

  圓圓紅著臉,還是輕輕點頭。

  「等我回來。」

  離去之前,蒙烈終於忍不住伸手撫上她那誘人的紅唇。

  看著他熾熱深濃的眼神,感受他那令人心顫的撫摸,雖然心跳幾乎就要蹦出胸口,她還是強迫自己鼓起勇氣,啟唇回應。

  「好。」

  話語才出,薄唇也隨之印下,熱燙的氣息包圍著她,瞬間迷眩她的心神。

  ***

  離開小屋後,兩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目的地,雷耀策馬在前領路,一路上不時回頭向蒙烈說明附近的地形分佈。

  「捕盜官,通過前方樹林,再往前約莫一�路,便是大片的沼澤林地,毒魔鐵定就是躲在那裡頭。」

  「你如何確定?」蒙烈低聲詢問,同時不著痕跡注意著週遭動靜。

  「那片沼澤林地瘴氣重,起風時,瘴氣會隨風飄進樹林裡,尋常百姓從來不敢靠近,結果今兒個一早弟兄們卻在樹林裡發現人的足跡,還有一堆毒蛇和蝙蝠的屍體,那些毒蛇全被開膛剖肚挖走了蛇膽,蝙蝠也被吸光了血,您說除了毒魔還有誰會幹這種事?我見情況不對,便馬上讓人回報縣太爺,並快馬加鞭趕到竹林小屋去通知您。」

  「其他人呢?」蒙烈臉上波瀾不興。

  「自然是依您的指示,讓他們躲在暗處按兵不動。」雷耀有問有答,態度恭敬。

  雖說他與蒙烈僅有數面之緣,不過關於他的輝煌戰績,他可是耳聞許久。

  在金鉉王朝捕盜官並非正官,薪俸自然也就不高,若是想要過好日子,就得賣命多捉點重犯,討討那巨額賞金,可惜愛財的人多,有命賺那賞金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多數捕盜官不是英年早逝,就是過怕了心驚膽顫的生活,轉而投身軍旅。

  雖然同樣是賣命,可有能力的,幾年之內就能高昇為四品校尉,怎樣說也比當個捕盜官來得威風快活。

  依蒙烈的能耐,想當上將軍更是不成問題,可偏偏他卻無心功名,每回立功總是拿了錢就走,當今皇上愛才惜才,幾次想將他留在京城,他卻不領情。

  這輩子他可還沒聽說過有人敢如此忤逆聖上,更沒見過比蒙烈還要鐵錚錚的漢子,他立下的功勞無人能比,神天捕盜官之名,他名副其實!

第8章(2)  

  就在雷耀竊喜能為蒙烈盡一分心力時,後方的馬蹄聲卻驟然停止。

  「捕盜官?」他迅速轉頭。

  蒙烈沒出聲,反倒瞇緊黑眸望向遠方。

  艷陽高照,原該是蟬鳴爽朗、萬獸躍動的清晨,可遙遠樹林的另一頭卻忽然起了騷動,上百林禽不知什麼原因,竟忽然振翅竄上天際,慌亂的仰頭高鳴。

  「情況不對。」

  聽見騷動,雷耀也迅速將頭轉回。

  隨著林禽振翅亂飛,樹林那一頭竟忽然升起了大量的黑煙。

  濃濃黑煙迅速在湛藍的天空中飄散瀰漫,緊接著熊熊火焰也隨之竄上天際。

  「該死的,怎麼起火了?那地方可是沼澤林地啊!」不好,他的弟兄們全待在那兒埋伏,照理來說不應該起火,莫非——

  莫非發生意外了?!

  「走!」

  蒙烈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拉緊韁繩,電掣風馳的就往前奔馳而去。

  雷耀心頭掠過一抹不安,隨即也策馬跟上。

  兩人不讓馬兒有片刻喘息的空間,一前一後以流星追月般的速度掠過無數樹木大石,好不容易終於穿越樹林抵達沼澤林地的外圍,不料沼澤林地卻已陷入一片火海,而熾熱的火舌不斷自外圍的溝渠內竄出,一路往林地內蔓延燃燒。

  「他奶奶的,我明明吩咐過不能放火,究竟是誰幹的好事?」雷耀瞪大眼,扯喉就罵,一雙眼卻是焦急的四處尋找弟兄們的下落,可惜卻一無所獲。

  就在雷耀心急如焚的當下,蒙烈倏地抽出大刀躍下馬背,循著一縷血腥味直衝西邊一座陡坡坡頂。

  雷耀抽出雙戟,也隨之趕上。

  「捕盜官小心啊,這坡下有泥漿——」低沈嗓音瞬間凍結在風中。

  映入眼簾的全都是腥紅的鮮血。

  原該是灰黑的泥漿池,如今卻覆上了一層怵目驚心的鮮血,一具具殘破不堪的斷肢殘幹,恍如被狂風翻攪過似的,橫七豎八的倒臥在泥漿池邊,那些人不是斷了頭就是斷了腳,要不就是被人開膛剖肚、肚破腸流,全沒一個完好。

  鮮血如淚,緩緩滑過那些他熟悉的面孔,一滴接著一滴落了地,緩緩流淌至泥漿池裡。

  「不——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雷耀無法置信的扯喉哮吼,握緊戰戟就想往坡下衝,不料卻被蒙烈伸手攔住。

  「別攔我!」他嘶吼著。

  「那些屍身全染上毒魔的毒,碰不得。」蒙烈不動如山,任憑他怎麼推扯都撼動不了。

  「放開我!放開我!」

  雷耀早已失去理智,赤紅鮮血映入他的眼簾,早已染紅了他的意識,如今他只想帶著自己的弟兄們回家,然後替他們報仇!

  就在他舉起戰戟,想要撞開蒙烈的當下,一隻大掌卻猝不及防地點住他的穴道,制止他有所動作。

  「你若還想替他們報仇,就別輕易尋死。」蒙烈冰冷說道,同時揮刀斬斷腳邊的兩條毒蛇。

  「你!」

  「除了屍身有毒,毒魔還動了些手腳,暗中引來毒物,此地不宜久留。」

  「不,我不能拋下我的弟兄!」

  「抱歉,我無能為力。」

  話才說完,蒙烈便扛起雷耀,縱身躍下陡坡。

  幾乎就在蒙烈落地的瞬間,不遠處的馬兒也忽然昂首嘶鳴,全身戒備的盯緊一處草叢,蒙烈握緊大刀,立刻將人放下,並伸手解開穴道。

  「你這沒良心的,我真是看錯——」

  「噤聲。」蒙烈盯緊草叢,全身蓄勢待發。

  「你——」

  雷耀一臉悲憤,張嘴還想說些什麼,草叢裡卻忽然傳出聲音。

  隨著枝葉婆娑搖晃,一名斷了胳臂的男子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忽然自草叢後方爬了出來。

  「頭兒……」

  雷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季!」魁梧的身軀如飛箭似地疾射而去,將男子抱起。

  這次蒙烈沒有制止他,而是一同來到男子的身邊。

  「頭兒,對不住,咱們……咱們違背了你的命令……沒有……沒有……」男子氣若遊絲的懺悔,一雙黑眸空洞而無神,彷彿失去了靈魂。

  「不要說了,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雷耀二話不說,立刻就將人抱起,誰知對方卻忽然捉緊他的衣裳,全身抽搐的急道:「是縣太爺……縣太爺強逼咱們放火……逼出毒魔,他想要邀功……兄弟們不得已……全枉死了……」

  「不要再說了,活下來,我命令你活下來!」男兒有淚不輕撣,只是未到傷心處,雷耀忍著落淚的衝動,用最快的速度撕下衣裳的下擺,綁在那鮮血淋漓的手臂斷口上,試圖替同袍止血,然而腥紅的鮮血卻還是不斷淌下,將他的衣袍迅速染出大片濕潤。

  「小……小心毒魔……縣太爺臨死……之前,供出了……供出了……」男人用盡全身力氣,不放棄的擠出更多聲音。

  「供出什麼?」蒙烈警覺急問。

  「捕……捕盜官……住……住……」隨著話語破碎稀微,男人的意識也迅速流逝。

  「小季!」雷耀大喊。

  「住……所……毒魔……暗殺……」話還沒說完,男人便氣力用盡的鬆開了手,歪頭陷入長眠。

  親眼看著多年同袍死在自己的懷裡,雷耀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悲憤,仰天發出狂嘯,而蒙烈卻是迅速回頭看向來時路,心神欲裂的躍上馬背,策馬奔騰。

  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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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54:47

第9章(1)  

  雖說蒙烈臨走前叮囑她要多休息,可她還是偷偷的用了竈房水缸裡的水,替他洗了衣裳。

  趁著天氣晴朗,她動作迅速的將衣裳晾在外頭的竹竿上,接著才端著水盆回到屋裡,享用起蒙烈替她買回來的早飯。

  只是飯才吃到一半,她卻忽然聽見外頭響起細微的窸窣聲。

  一開始她本以為是遠方拂來輕風,吹得樹木花草窸窣作響,並不以為意,然而當她吃完飯,打算起身將桌面清理乾淨時,眼角餘光似乎在窗台底下瞥見了一條赤白兩色相間的繩子。

  奇怪,她記得這屋裡應該沒繩子才對啊。

  圓圓停了動作,困惑的轉過頭,本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不料眼前的繩子卻忽然竄到床腳,她心頭一驚,連忙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在地上滑行的壓根兒不是繩子。

  那是蛇!

  「啊!」小嘴立刻發出驚呼。

  沒料到竟然有蛇竄進了屋裡,她嚇得臉色慘白,手裡東西登時摔落一地,整個人還差點被椅背絆倒。

  先前被毒蛇襲擊的恐怖記憶瞬間在腦海間浮現,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整個人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個當下,窗欞上竟又出現蛇影。

  三條綠身紅尾、足足有她一個手臂粗的大蛇,竟然就這麼攀著窗欞,對著她齜牙咧嘴的吐著舌信,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強烈的敵意。

  這次,她連驚呼聲都發不出,只能驚慌的不斷後退著。

  為什麼屋裡會有蛇?

  為什麼偏偏是在蒙大俠不在的時候?

  恐懼和疑問在腦海劇烈翻攪,她揪著衣擺,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唯一的念頭就是逃出這間屋子。

  幾乎是念頭才定,她便轉身衝向大門,用最快的速度拉開門閂,拔足往外狂奔。

  她天真的以為只要逃出屋子,就能遠離那些可怕的毒蛇,可她卻萬萬沒料到,屋外等待著她的竟是更多更多的蛇。

  無論是樹上、草地上,還是那晾著衣裳的竹竿上,全都是盤繞著可怕的蛇。

  那些蛇有大有小,樣貌斑紋皆不同,可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蛇全都朝著她而來!

  眼前駭人的景象著著實實嚇壞了她。

  她僵在石階下方,整個腦袋瓜裡一片空白,壓根兒不曉得該往何處逃,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前方竹林裡,有雙比毒蛇還要冰冷陰邪的紅眸,因為她的出現而升起了滔天怒火。

  那是毒魔。

  自從那日他好不容易自蒙烈手逃脫之後,就想盡辦法一路南逃,然而他的傷勢實在太重,壓根兒無法加快腳步。

  每當他想起自己的狼狽、大戰的失敗,就恨不得殺人洩憤!可蒙烈始終在他的身後,緊鑼密鼓、亦步亦趨的追趕著他,只消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行蹤,便會馬上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一路上他只能壓抑嗜血的慾望,像個窩囊廢的四處竄逃、躲在暗處吃著毒蛇蝙蝠苟且過活。

  他又饑又渴、又傷又累,本以為逃到南方就能安心療傷,不料那蒙烈卻早已看穿他的意圖,竟暗中派人四處把守,故意擋住他的去路,甚至還讓人在沼澤林的外圍,挖了溝渠藏下燈油,一把燒了所有沼澤林地。

  他唯一可以療傷的地方,竟然就這樣被一把火給毀了!

  他費盡心思,一路忍氣吞聲的躲躲藏藏,以為總有一天可以報仇雪恨,沒想到最終還是栽在他的手底下。

  蒙烈!罪該萬死的捕盜官,既然他要如此趕盡殺絕,那麼臨死之前,他也要捉他來陪葬!

  如今他埋伏在這片竹林裡,就是為了在蒙烈衝出屋外的那一瞬間,給他致命的一擊,可他卻萬萬沒料到,被毒蛇逼出屋外的竟是個女人?!

  該死!難不成那縣官騙了他?蒙烈壓根兒就不在這兒?

  還是這其實是另一個圈套,此刻蒙烈就躲在另一個地方,等著他自投羅網?

  紅眸更加赤紅,毒魔怒火難遏,勾銳利爪瞬間穿透竹幹,將堅硬竹幹抓得稀巴爛。

  「啊!」

  就在一條毒蛇竄過野草,張嘴撲向石階時,圓圓終於回過神,她尖聲驚嚷,在千鈞一髮的瞬間跳上石階,驚險躲過蛇吻。

  然而她的驚嚷,卻也讓毒魔想通一件事——

  蒙烈向來獨來獨往,就算要設圈套,也絕不會拿女人來演戲,更何況那女人一瞧就知道沒功夫底子,既然如此,蒙烈究竟在哪裡?蒙烈既然掌握住了他的行蹤,不可能毫無行動呀!

  「不要!」

  遠方再次傳來驚叫。

  眼看毒蛇愈來愈多,屋裡的毒蛇也滑行到了門檻邊,無路可退的圓圓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放聲哭喊。

  「蒙大俠!蒙大俠!」

  蒙大俠?!

  隱身在竹林裡的毒魔先是一愣,接著立即露出殘虐的笑容。

  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老天終究還是待他不薄,給了他這一線希望。

  原來這女人竟然和蒙烈是一路的!

  太好了,雖然找不著蒙烈,可只要有了這女人,或許他就能徹底鬥垮蒙烈。

  念頭才定,毒魔瞬間躍出竹林,踩著滿地毒蛇直奔圓圓身前,勾銳利爪恍如鷹隼撲向獵物,只差幾寸就能碰著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抓爛她的五官,不料一把大刀卻忽然挾著淩厲磅礡氣勁,自上頭疾劈而來——

  利爪乍頓,毒魔緊急擡頭上望,就見一抹巨大黑影持刀直攻他的百匯穴。

  不好,是蒙烈!

  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如此無聲無息,卻疾如閃電的襲擊他!

  紅曈驟縮,電光火石間,毒魔連忙高舉雙手,以利爪驚險擋下那鋒芒大刀,可惜卻還是敵不過大刀挾帶的磅礡氣勁。

  刀爪相擊,雄渾內力登時在刀鋒尖炸開,大刀嗡然作響,毒魔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泰山壓頂,雙膝被迫曲折跪地。

  緊接著大刀再閃,卻是迎面而來。

  縱然利爪在千鈞一髮間勉強擋下刀鋒,護住要害,可終究還是敵不過那懾人氣勁,整個人被震飛。

  厚靴無聲點地,一隻強健臂膀以最快的速度將嚇傻的圓圓護到懷裡,並抱著她瞬間躍上了屋頂。

  咻!

  毒魔先是撞斷了竹竿,接著才重重落地,將十數條毒蛇全壓到了身下,毒蛇受到驚嚇隨即張牙反撲,毒魔卻是不痛不癢,只在落地時噴出一口鮮血。

  「你沒事吧?」屋頂上,蒙烈目光雖須臾不離毒魔,健臂卻是緊緊護著圓圓。

  該死的,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

  以往無論面對何種狀況,他都能靜心應付,然而當他聽見毒魔為了報復,竟從縣太爺口中問出小屋的位置時,他的心就像是瞬間被撕裂。

  毒魔狗急跳牆,急欲報仇雪恨,縱然圓圓無辜,也必定不會手下留情。

  他必須救圓圓!

  一路上風聲不停在他耳邊呼嘯,樹木花草在眼角如影消逝,他卻無心注意週遭動靜,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圓圓身邊,即使途中有仇家來襲,也無法阻擋他。

  她才經歷過大難,無論是身上的傷還是心理的傷都尚未痊癒,若是再遭到毒魔的淩虐,那他——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幸好她還沒遭到毒手,幸好她還能完好如初的回到他懷裡,幸好......他沒有失去她。

  「我……我沒事……」貼躺在他的懷裡,圓圓嚇得全身發軟顫抖,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卻還是透過熟悉的氣息認出蒙烈。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她還以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熱燙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她壓根兒不敢再往屋頂下多瞧一眼,只能埋頭在他的懷裡哭嚷:「蒙大俠,有蛇……到處都是蛇……」

  黑眸微黯,他將她圈抱得更緊。

  「這裡沒有,別怕。」他低聲安撫,同時冷靜評估眼前情勢。

  雖說以他的能耐對付毒魔綽綽有餘,但圓圓卻不能,何況屋子內外早已爬滿毒蛇,只消一個不慎,便會危及她的性命,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速離開此地。

  念頭才定,左側樹林裡卻忽然傳來極其細微的聲響,大刀登時再閃,黑眸冷厲朝聲源望去,赫然瞥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那人朝身旁樹林裡迅速比了個手勢,並拿出某樣東西。

  黑眸掠過一抹波光,蒙烈抿唇點頭,趁著毒魔負傷起身之前,當機立斷的抱著圓圓,疾速飛躍至屋後一棵大樹,足不點地,小心避開四周毒蛇,帶著圓圓逃離小屋。

  「哈哈哈,沒想到堂堂的神天捕盜官,也有抱頭鼠竄的一天。」彷彿知曉他的目的,毒魔強忍重傷,自草地上迅速起身,緊緊跟上他的腳步。

  蒙烈沒有搭理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帶著圓圓趕往安全的地方。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景,毒魔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唯有從蒙烈的手中將那女人搶回來當作人質,他才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否則一旦蒙烈將人藏妥,再折回來,屆時他無後顧之憂,自己就毫無勝算了!

  毒魔心急如焚,連忙掏出暗器襲擊,卻都讓蒙烈給躲過。

  蒙烈雖然勁猛如鵬,動作卻矯捷如燕,林間幾個起落,竟然就輕易的將他拋在腦後。

  眼看兩人差距逐漸拉大,毒魔急中生智,扯喉就喊:「蒙烈,那女人中了我的蠱毒,沒有我的解藥,她必死無疑!」

  遠去的身影果然有瞬間的停頓。

  毒魔以為自己押對了寶,顧不得體內氣血紊亂翻攪,硬是抓緊機會提氣向前追去。

第9章(2)  

  「那蠱毒此刻恐怕已侵入她的體內,不到三日她的五臟六腹便會破裂,然後受盡千刀萬剮的痛苦,在劇痛中死去。」

  這可怕的形容,果然終於讓蒙烈停下了腳步。

  紅眸掠過狠毒亮光,毒魔覷得這個空隙,再次疾射出三枚暗器,三枚暗器上全都淬著劇毒,無藥可解,只消擊中蒙烈,勝利就是屬於他的!

  就在毒魔滿心期盼之下,蒙烈卻又忽然抱著圓圓旋身躍下枝頭,兩人身影緊密相纏,橫身在空中快速翻旋,眨眼間竟躲過所有暗器的襲擊。

  眼見蒙烈幾番不死,毒魔氣急敗壞,索性把心一橫,自腰間掏出毒粉想來個近襲,不料樹林裡卻忽然竄出另一道黑影,朝他扔出一捆火藥。

  蒙烈掠過引線上的星火看向黑影,瞬間抱著圓圓躲至一棵大樹後。

  轟!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熊熊火焰也隨之升起四散,宛如一朵盛開的巨型紅花。

  只是那團團花蕊和花瓣全都挾著劇烈高溫,毒粉瞬間被火焰吞沒,毒魔雖被那強大的爆炸威力震飛數步,卻逃不過火舌的噬吮,瞬間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

  圓圓聞聲,嚇得幾乎縮成一團,蒙烈卻忽然將她放在地上。

  「待在這兒,別出來。」他在她的耳邊沈聲交代,圓圓雖然害怕,卻還是勇敢的點了點頭,跪在樹後的地上,看著他握刀離去。

  火還在燃燒,毒魔受到爆炸威力的衝擊,又紋了一身的火,痛得在地上不斷打滾,蒙烈抓緊機會,毫不猶豫揮刀斬下。

  黑影再次現身,同樣持劍刺向毒魔。

  毒魔雙爪難敵四拳,縱然一身肌膚堅硬猶如盔甲,仍舊注定敗在兩的雄渾內力之下,只見那青白身軀瞬間便被砍得遍體鱗傷,即便想逃,卻因為內傷過重,無力起身。

  日光自林葉間篩落,刀鋒閃閃,折耀出刺目寒光,蒙烈毫不留情瞄準毒魔的百匯穴,刀鋒落下瞬間猶如狂雷掃天——

  「攻他的眼睛!」他沈聲低喊,早已從幾次的纏鬥中發現毒魔的罩門。

  黑影聽令,劍氣瞬間如崩雪裂谷,直朝那雙紅瞳而去。

  淒厲慘叫瞬間直衝雲霄,躲在樹後的圓圓即便搗著雙耳,卻仍舊讓那串淒厲的慘叫聲給嚇得心驚膽顫。

  發生什麼事了?

  那、那個壞人死了嗎?

  還是蒙大俠他——他——

  圓圓心急如焚,最後不得不違背蒙烈的命令,偷偷探出小頭察看情況,不料卻正好瞧見蒙烈高舉大刀,正準備給毒魔最後一擊。

  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黑影倏地移動身軀將蒙烈揮刀的身影遮覆,同時也迅速轉過身,引開她的注意力。

  這招非常的成功。

  點點日光下就見圓圓瞬間瞠大了眼,錯愕的發出驚呼。

  「樓護衛?」

  刀削似的剛硬臉龐露出極淡的笑容,樓西看著總是陪在夫人身邊、在王府待上四年的圓圓,低聲道出自身任務。

  「王爺有令,讓我帶你回去。」

  「可是我以為……您怎麼……」淚水很快衝上眼眶,圓圓搗著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從她墜崖之後,日子早已過了兩旬,她還以為王爺夫人早已離開達沁國,啟程趕回京城,沒想到王爺卻派了樓西來找她。

  只是這段日子她四處遷移,樓護衛究竟是怎麼找著她的呢?

  「多虧印老前輩指點。」彷彿看穿她的困惑,樓西淡淡又道。

  印老前輩?

  啊!原來是歡歡的師父,一定是歡歡的師父蔔卦算出她的去處,樓西才能找著她,為了找她,竟然連歡歡的師父也出馬了?

  淚水撲簌簌的落下,圓圓好想再問問印歡、團團的事,只是她才剛想起身,雙腿卻癱軟的無法使上半點力氣。

  雖然先前蒙大俠也曾背著她施展過輕功,可速度卻遠遠比不上今日駭人,更遑論蒙大俠還抱著她不斷的上飛下跳,甚至在空中翻旋。

  當時她早已被嚇得腦袋裡一片空白,縱然害怕卻也叫不出聲,可如今沒了那淒厲慘叫和那可怕的爆炸聲,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被嚇得腿軟站不起來。

  正當圓圓苦惱著不知該如何起身時,一雙健臂忽然圈住她的細腰,將她牢牢抱入懷裡。

  「啊!」小腦袋瓜連忙擡起,正巧就對上蒙烈深邃的眼,「蒙大俠……」她滿臉通紅,竟不敢再看樓西。

  「適才嚇壞你了?」他低聲問。

  她搖搖頭,好想叫他趕緊放下她,可卻又壓不下心中的擔憂,因此只紅著臉低著頭,低聲詢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真的嗎?」她看著他的胸前和兩手,果然沒發現任何傷口。

  「我沒事。」

  看著兩人間親呢有餘,樓西雖然意外,卻沒有表露在臉上,只是雲淡風輕的插話:「捕盜官,在下樓西,是睿王爺派來的人。」

  蒙烈抱著圓圓走向樓西。

  「我知道,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就因為認得他,他才會配合他的暗示,帶著圓圓奔進樹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毒魔為製造空隙,用言語製造陷阱誘騙他停下腳步,殊不知踏入陷阱裡的,卻是自己本身。

  毒魔重傷在身,為讓自己有後路可退,必定得擄圓圓當作籌碼,圓圓生、他則生,因此決計不可能危害圓圓,甚至對圓圓下蠱。

  何況毒魔生性殘虐,殺人向來只圖痛快,長年慣用一碰即死的劇毒,以蠱毒入體並非他的作風,之所以會說那些話,無非就是想製造空隙。

  而隨之而來的暗器,更是證明了他的想法。

  「包圓圓失蹤多日,夫人思念至極,樓某恐怕得盡速將人帶回,捕盜官可否在此放人?改日王爺必定重金酬謝捕盜官對包圓圓的救命之恩。」樓西直視蒙烈,開門見山的說出來意。

  蒙烈也不迂迴,斬釘截鐵的開口就答。

  「不。」

  樓西玩味挑眉,眼看圓圓面露錯愕,才又開口:「那捕盜官的意思是?」

  「毒魔此趟南逃,殺人無數,待我處理完所有要事,自會親自帶著圓圓回到京城。」這是他對她說過的承諾。

  「王爺夫人尋人心切,這幾日都停留在梧桐縣城的別院裡等候消息。」樓西提醒。

  「那更好辦。」蒙烈將圓圓摟抱提更緊,擺明就是不放人。「三日之後,在下和圓圓必定過府打擾。」

  和圓圓過府打擾?

  樓西眼底掠過一抹興味,竟也不反對。

  「既然捕盜官已作好『打算』,樓某這就回頭如實稟告王爺。」

  「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樓西看向欲言又止、一臉掙紮的圓圓,意味深長的笑道:「只是接下來要忙的事,多了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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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1 13:56:25

第10章(1)  

  原來王爺和夫人一直在找她。

  原來王爺和夫人為了找她,竟然一直都沒有回到京城,而是待在梧桐縣城的別院裡盼著她。

  王爺與夫人待她如此,身為丫鬟她實在是了無遺憾,當時她真該主動跟著樓護衛回到王爺與夫人的身邊,然而她卻怎樣也開不了口。因為一旦她走了,她和蒙大俠就一定無法再見面了。

  所以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眼睜睜看著樓護衛離去。

  明明分離那麼多日、明明如此思念,可不知不覺中蒙大俠卻成為她最無法割捨的依戀,縱然最終注定只能分離,她卻仍舊選擇遲歸。

  她讓歡歡繼續擔心,她不配當個丫鬟!

  她讓團團繼續難過,她不配當個妹妹!

  她讓王爺耽誤行程,她——她罪該萬死!

  可是唯有這三日,無論如何她都想待在蒙大俠的身邊。

  然而時光如逝,最終還是到了離別這一天。

  出了達沁國的第一個縣城便是梧桐縣,當初王爺到達沁國提親時,也曾在梧桐縣城的別院裡落腳,她和團團當時還因為第一次到梧桐縣,好奇的不斷四處張望,甚至興奮的低聲討論這梧桐縣有哪些好吃好玩的。

  可如今歸來,看著似曾相識的街道房舍,她卻再也提不起興致。

  揪緊裙擺,她滿腔複雜的看著蒙烈,幾番想開口說話,卻又欲言又止。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縱然她和蒙大俠之間一塊兒經歷了許多事,可對他而言,那或許根本就不代表什麼,何況在蒙大俠的眼中,她就只是個麻煩。

  他甚至一直都想送走她。

  就在圓圓胡思亂想的當下,蒙烈早已策馬帶著她抵達別院。

  幾乎是駿馬才停下,那扇精雕玉琢的朱色大門就被人自裡頭拉開,幾抹人影自裡頭現身,一抹圓潤的身影更是一馬當先的跨過門檻。

  「圓圓!」

  聽見熟悉的聲音,圓圓立即熱淚盈眶的擡起頭,就瞧見闊別多日的姐姐。

  「團團!」她哭嚷著,在蒙烈的幫忙下快速的下了馬,與衝下石階的孿生姐姐抱在一塊兒。

  日光下,十八年來如出一轍的討喜臉蛋,終於有了不同。

  團哭得不能自己。「若不是當時我生了病,人手不夠,你也不會為了提水而出意外……」

  「胡說,才不是你的錯,何況我一點事也沒有。」圓圓連忙安慰,兩姐妹全都哭得唏哩嘩啦,若不是顧及還有他人在場,兩姐妹恐怕會哭得更大聲。

  蒙烈靜立一旁,千年不化的冷硬臉龐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唯有皇甫皞月牽著印歡迎面走來時,那雙深冷黑眸才有極細微的變化。

  「捕盜官,許久不見了。」皇甫皞月率先招呼,意態溫和雍容,尊貴之氣卻是難掩。

  蒙烈漠然點頭。「睿王爺,打擾。」

  「一點也不打擾。」皇甫皞月對他的冷漠不以為意,臉上始終漾著微笑,甚至主動攀談。「聽說你已成功將毒魔就地正法?」

  「並非我的功勞,樓護衛和南城縣的諸位才是居功厥偉。」蒙烈避重就輕地說道,決定將這次的功勞讓給其他人。

  這次為緝捕毒魔,南城縣犧牲實在太多,雖說是縣太爺意氣用事,但倘當初他曾和縣太爺好好溝通,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憾事。

  聽出蒙烈語氣間的遺憾,皇甫皞月眼底不禁掠過一抹讚賞,明白眼前的男人不管經歷多少風雨,走過多少風霜,永遠都不會選擇站在黑暗那方。

  他太過孤傲冷漠,卻也太過剛正不阿,有此人才實在實屬金鉉王朝之大幸,為了國家未來,朝廷需要他更多的貢獻。

  這幾年來,皇上幾番想將他留在朝廷,替皇朝培育人才,卻總遭到拒絕,不過世事無常,此事說不準有轉圜的餘地。

  看著一旁哭哭啼啼的圓圓,皇甫皞月眼底瞬間掠過一抹精光。

  「無論如何,毒魔伏法乃是我朝之喜,皇上若是得知消息,必定會龍心大悅,不如捕盜官就和我們一塊兒回京,上報毒魔和南城縣官壯烈犧牲一事。」他微笑提議。

  蒙烈看著那雙睿智黑眸,並沒有拒絕。

  「也好。」

  「此外,關於我府裡的丫鬟圓圓受捕盜恩惠一事,我也想好好瞭解經過,捕盜官若是不介意,今夜就在此住下吧。」皇甫皞月慢條斯理的又提議道。

  「正有此意。」蒙烈還是不拒絕。

  皇甫皞月登時眼露笑意。

  「看來這次本王終於有機會可以和捕盜官好好的長聊,如此甚好啊。」

  「王爺有何疑問,在下知無不言。」

  兩個男人深深注視著彼此,眼底眸光皆是精銳,許多事盡在不言中。

  印歡向來不過問朝廷事,因此始終保持沈默,可一雙靈冷水眸始終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蒙烈。

  她聽過他許多事跡,知道他是多麼冷漠孤傲的男人,他就像在蒼天自由翺翔的獵鷹,不受任何人的拘束和控制,總是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深交,然而他卻堅持親自帶著圓圓回來,甚至在言語間默許與皇家產生瓜葛——

  將圓圓交給他,她絕對安心。

  印歡微微一笑,看著兩姐妹在樓西的提醒下,總算暫時停止哭泣,手牽手一塊兒來到她的向前。

  「王爺、夫人,對不起,這段日子圓圓讓您們費神了。」圓圓恭敬福身,一雙水眸在注視印歡時,卻又浮現閃閃淚光。

  「你終於回來了。」印歡溫柔微笑,親暱的拉起圓圓的小手,像個姐姐般摸摸她削瘦的臉蛋。「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歡歡!」淚水嘩啦啦地落下,圓圓終究還是忍不住跪到了地上。「圓圓讓您和王爺擔心了。」

  「做什麼?你平安沒事就好。」印歡連忙將她拉起來。

  「是啊,回來就好。」皇甫皞月溫和微笑。「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全都回到府裡休息吧,有什麼事,稍晚再說。」

  「是。」

  就在所有人轉身要回到府裡的時候,一名年約三歲的小男孩卻在丫鬟的帶領下,也來到大門外。

  男孩一見到圓圓,便立刻露出燦笑,開心的衝向圓圓。

  「圓姨!」

  「少爺!」圓圓立刻蹲下身子,張開雙臂,迎接那俊美的小男孩。

  「圓姨,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我等你好久了。」皇甫倫狀似不悅的皺著俊眉抱怨,一雙小手卻撒嬌似地緊緊攀著圓圓的身子,兩人感情深厚可見一般斑。

  「少爺,對不起,圓姨不會再亂跑了。」

  「當然,你要是敢再亂跑,往後我就不讓你一塊兒出門了。」皇甫倫年紀雖小,威儀卻不小。

  聽著兩人間的對話,所有下人皆不禁露出莞爾的笑容,就連團團也不禁破涕為笑,印歡則是來到皇甫倫的身邊,貼著兒子的小俊鼻。

  「是啊,你還是別再亂跑了,否則倫兒又要躲在棉被裡偷哭了。」

  「娘胡說,倫兒沒偷哭。」皇甫倫立刻出聲反駁。

  印歡挑眉。「那是娘看錯了?」

  「當、當然。」皇甫倫倔強的昂起下巴。「我可是堂堂男子漢,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

  此話一出,所有人不禁再次捂嘴低笑,就連圓圓也一掃自責難過,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看著眼前和樂融融的一幕,皇甫皞月也揚起嘴角,若有深意地道:「家和萬事興,捕盜官可認同這句話?」

  蒙烈深深注視著那粉潤美麗的小臉,許久之後,才堅定的答道:「有她,是我的福氣。」

  ***

  圓圓萬萬沒想到,蒙烈竟然會跟著他們一塊兒回到京城!

  每日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她都會以為自己在作夢,直到透過印歡的解釋,她才得知蒙烈之所以會答應同行,除了要入京面見聖上,報告毒魔伏法一事,另外還有得知蒙烈之所以會答應同行,除了要入京面見聖上,報告毒魔伏法一事,另外還有件大事要辦。

  她想,他一定又要去捉犯人了。

  先前雷捕頭喊他捕盜官時,她還未曾深思捕盜官究竟是什麼官職,直至她注意到每個人總是對蒙烈抱持著幾分敬意後,她好奇的私下詢問,之後她才終於明白蒙烈是如何的偉大。

  他功動彪炳、除惡無數,縱然官職不高,卻深受皇上器重。

  原來她一直跟在這麼了不得的人物身邊,而她竟然還以為他是個獵人,甚至煩惱自己會吃垮他——

  噢,她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當初他進入那座溪谷壓根兒不是在打獵,而是在緝捕罪犯,她卻忽然從天而降,壞了他的好事,甚至讓他的「獵物」給跑了!

  而他之所以會急於將她脫手,恐怖也是為了急著緝捕罪犯,可兜了一圈,她這個麻煩卻還是回到了他身邊。

  當事情一段接著一段拼揍起來,圓圓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拖累他。

  尤其回京的路上,她還發現王爺和蒙烈經常在私底下密談,嗚嗚,說不準連王爺都知道她有多笨手笨腳了。

  雖然不安,可一路上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圓圓成天忙進忙出,自然也就沒空探問,不過每日睡前,蒙烈總會出現在她的房門外,與她說上幾句話。

  他的態度一如往常,甚至話也比以前多了一些,每回和他見面之後,就能讓她快樂一整天,不知不覺中,竟然也就忘了到了京城後,兩人可能又要分離。

  不過直到抵達京城回到睿王爺府後,圓圓還是沒機會難過,因為剛下馬車,她就被眼前喜氣洋洋的王爺府給捉去了心神。

  無論王府內外,全都張了燈結了彩,隨處可見大紅囍字以及精緻紅幔,前院的大廳被佈置成華麗的喜堂,桌上樸素的緞布也被鴛鴦織錦取代,正中央主位上,甚至還有對龍鳳花燭。

  雖然賓客尚未蒞臨,可府裡的下人們卻早已換上新衣,言笑晏晏的忙裡忙外。

  眼前的景象可完全不輸富貴人家辦喜事時富麗堂皇,圓圓又吃驚又困惑,連忙扯著團團的衣角,低聲問:「團團,府裡要辦喜事?」

  「是啊。」團團也是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圓圓眨著眼,直覺想到自己失蹤的這段期間,似乎錯過不少事。

  她壓低聲音又問:「難道是樓護衛要娶妻子?」王爺對夫人一往情深,絕不可能會納妾,較有可能的自然就是樓西了。

  「不是,是府裡有人要出嫁。」團團開盡的公佈答案。

  出嫁?

  圓圓一時想不出個人選,正想開口問個清楚,不料角落卻忽然竄出兩名與她感情好的丫鬟,拉著她就往大廳外走。

  「快快快,快來將衣裳換上,否則要是誤了時辰可就糟了。」

  「咦?等等,究竟是誰要換衣裳?團團?」圓圓連忙回頭找尋姐姐的身影,不料卻意外對上蒙烈的眼。

  他就站在大廳門邊,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熱眼神看著她,讓她心弦震動,全身莫名的發燙。

  太好了,他也跟著進到府裡了,難道他打算到府裡作客嗎?

  就在圓圓咬著小嘴,還想多看他幾眼時,團團卻迅速跟了上來,圓潤的身影正巧擋住她的目光。

  「當然就是你啊。」團團回答她的問題。

  「我?」圓圓連忙回神,滿臉羞紅的看著姐姐。「為什麼我得換衣裳?」

  他們才剛回府,除了要幫忙整理行李,還得準備吃食,甚至還得備好洗澡水,伺候夫人、少爺沐浴,要做的事可多了,哪有閒工夫去換衣裳?

  「因為今天你得和捕盜官司他——啊!」團團理所當然地答道,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迅速摀住小嘴。

  糟糕,王爺和夫人交代過要給圓圓一個驚喜,她可不能說溜嘴。

  「蒙大俠?」圓圓困惑眨眼。「我換衣裳跟蒙大俠有什麼關係?」

  「呃……有、有沒有關係我不曉得,總之,這全都是王爺和夫人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團團四兩撥千斤,連忙將主子搬出來當借口。

  「王爺和夫人的吩咐?」圓圓雖然困惑,卻也不敢不從,只得乖乖的跟著三人回到一間同樣被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廂房。「咦?為什麼我的廂房也要掛上紅縵?啊,我的床上有喜被?!你們是不是擱錯地方了?」她驚愕的連聲提醒。

  「沒擱錯、沒擱錯,你別問那麼多,快換衣裳就對了。」團團不肯解釋,門一關上,便將她推到床邊坐好,並動手迅速自床腳下的一隻大木箱裡,拿出一襲典雅嫁衣,和一頂珍珠鳳冠。

  「嫁衣?鳳冠?」圓圓不禁更困惑了。「奇怪,我記得我房裡沒這只木箱和這些東西啊,瓶兒、雲兒,那些東西哪兒來的?」

  「王爺吩咐總管替你準備的。」

  「替我?為什麼要替我準備嫁衣和鳳冠?」

  「自然是給你穿戴上啊。」兩人擠眉弄眼,笑得神秘兮兮。

第10章(2)  

  「啊?」圓圓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些嫁衣鳳冠是替她準備的?

  難道——難道——難道府裡要出嫁的就是她?

  王爺和夫人要把她給嫁了?!

  「好,脫好了,快!快幫忙將嫁衣穿上。」就在圓圓怔愣的當下,團團和其他兩名丫鬟通力合作,很快就替她換好嫁衣,戴上鳳冠。

  三人忙著上上下下檢視成果,壓根兒沒注意到圓圓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

  「啊,還有霞帔,霞帔呢?」團團很快便發現行頭缺了一項。

  「糟糕,差點落了,在這呢,在這呢。」雲兒連忙衝回到木箱邊,自裡頭拿出繡工精緻的艷紅霞帔。

  「繡鞋都沾了呢,得換雙新的。」團團又道。

  「沒問題,總管思考周詳,連鞋也準備了呢。」瓶兒笑嘻嘻的自木箱裡拿出一雙嶄新的繡鞋。

  「該上點胭脂吧?」雲兒一邊替圓圓穿上霞帔,一邊發表意見。

  「行,胭脂總管也準備妥了。」瓶兒迅速將繡鞋擱到床腳下,接著指著梳妝台上的幾個小盒。

  「那咱們動作得再快一點。」

  替圓圓換上嶄新的小紅繡鞋後,三人忙又將她拉到梳妝台邊坐下,卸下那頂昂貴的珍珠鳳冠,七手八腳的替她梳妝打扮。

  三人忙得開心,圓圓的腦袋裡卻是一片空白,尤其當她見著銅鏡中一身艷紅的自己,一顆心更是瞬間跌入谷底。

  怎麼會這樣?她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她竟然要嫁人了?!

  是不是王爺從蒙大俠口中得知她前些日子的「豐功偉業」,覺得府裡實在容不下她這個倒楣鬼、惹禍精、所以決定把她嫁出門?

  小手揪著嫁衣,指尖逐漸冰冷。

  不,她不要嫁人!

  就算要嫁,她也只想嫁給——嫁給——嫁給——

  紛亂的腦海裡無預警出現蒙烈冷硬的臉。

  雖然他總是不愛說話,但是他一直待她很好,即使嫌她麻煩,也從來不曾讓她吃過一丁點的苦。一開始她的確有些怕他,可感受到他冷漠底下的溫柔後,她就喜歡上他了。

  她喜歡他,她喜歡他,她喜歡還要更喜歡他,她——她——她愛他呀!

  揪著嫁衣,滾燙的眼淚就像是小雨似的,嘩啦啦地自眼眶裡滾落。

  「啊!圓圓你怎麼哭了?你不能哭啊!」

  圓圓這一哭,可把三人給嚇壞了,連忙掏出手絹替她試淚,就怕壞了妝容。

  「嗚嗚……我不要嫁……」

  「啊?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當然得嫁人,王爺和夫人好不容易都替你安排好了。」

  「可……可我不想嫁給別人!」圓圓無助地揪著姐姐的衣服,哭得更大聲了。「團團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嗚哇……」

  沒料到她會反抗成這樣子,團團一時之間也慌了。

  為了要給圓圓一個驚喜,王爺夫人私底下曾交代她們不許透露風聲,可如今圓圓哭成這副德行,她該怎麼辦啊?

  就在三人手足無措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以為是總管來催促,雲兒連忙奔到花廳將門打開,不料門外卻是單獨前來的印歡。

  「我過來看看情況。」印歡笑道。

  「夫人!」雲兒如見浮木,連忙報告狀況。「怎麼辦?圓圓哭個不停,還嚷著不想嫁人。」

  「這樣啊,沒關係,我來說。」印歡泰然自若的點點頭,跨過門檻就跟著雲兒來到內室。

  圓圓還是哭個不停,然而當她一瞧見印歡,卻立刻跪到了地上。

  「夫人,我不要嫁,我不要嫁,以後我會更加努力做事,我求求你別把我嫁出去,嗚嗚……」

  「傻圓圓,我和王爺都和捕盜官說妥了,怎麼能事前反悔呢?」印歡從容的將她拉起來。

  「什麼?」圓圓全身的血液彷彿凍結了。「蒙大俠他……他知道我要嫁人了?」

  「他當然知道,因為待會兒你要成親的對象,就是捕盜官呀。」眼看真相再也隱瞞不住,印歡才透露出實情。

  「什麼?!」圓圓狠狠傻住了。

  看著圓圓目瞪口呆的模樣,團團和其他人不禁捂嘴偷笑。

  「傻圓圓。」印歡也微笑。「你墜崖之後的遭遇,我和王爺都聽捕盜官說了,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跟著一個大男人這麼久,不該看的,不該碰的全都讓人碰光了,雖說是情勢所逼,可也不能就這麼算。」

  「可那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捕盜官司他只是——」圓圓急著替蒙烈說話。

  「無論如何,你的清白都算是給了捕盜官。」印歡可不管那麼多。「況且這門親事也是由他主動提起,王爺明白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所以便作主替你允了這門親事,還是你不肯?」

  「啊,他……我……」圓圓滿臉通紅,連話都答不出。

  討厭,這、這要她怎麼回答呢?她從沒想過自己要嫁的人就是蒙烈啊,都沒人告訴她,她才會那樣哭哭啼啼,若是早知道對象是他,她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印歡繼續說著,柔聲解釋著事情的前因後果。

  「捕盜官話不多,這一路上卻都談論著你的事,並希望在最短的時候內,將你迎娶回家,王爺顧著你的名譽,也認為這件事愈快愈好,因此便讓人先在府裡準備好,讓你一回府就嫁人。」

  什麼?原來回來的這一路上,蒙大俠不是在向王爺報告她的「豐功偉業」,而是在和王爺討論婚事?!

  這麼說來,當初他會堅持親自送她回梧桐縣,為的就是要向王爺提親嗎?

  難道在送她到梧桐縣城和王爺夫人會合之前,他就打算娶她了?

  他想娶她,他想娶她?他想娶她!

  淚水早已停歇,小臉上只剩濃濃羞怯,圓圓搗著燙紅的小臉,整個人就像是從黃泉瞬間飛上了仙境。

  啊!所以適才他才會站在大廳的門外,他是打算站在那兒等她換好衣裳嗎?

  「啊,夫人,時辰快到了,不能再耽誤了。」這一番折騰可耽誤了不少時間,團團不得不出聲提醒。

  見圓圓害臊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印歡看得出她的喜悅,於是也抽出手絹替她擦乾殘餘的眼淚,替她作了主。

  「既然如此,那就覆上喜帕,將人帶出去了。」

  「是!」

  三人燦笑,連忙七手八腳做好最後的準備,接著便小心翼翼的牽著圓圓走出花廳,不料門一開,蒙烈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外,三人登時嚇得張嘴抽氣。

  「捕盜官。」印歡微笑招呼,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彷彿早就知曉他人就站在門外。

  蒙大俠?

  圓圓一震,透過喜帕看著那雙也是嶄新的厚靴,不禁瞬間心跳加快。

  「我來接圓圓。」蒙烈點頭回應,看都沒看三人一眼。

  「接圓圓?」三人一臉錯愕,新郎官沒在喜堂等新娘,反倒來到新娘的處所接新娘,這實在有悖禮節啊!三人不敢貿然交人,只得側頭看向印歡,徽求她的意思。「夫人?」

  「也好,就將人交給捕盜官吧,他腳程夠快,正好可以趕上時辰。」印歡爽快答應,倒是一點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

  「呃……是。」三人雖然有些猶疑,卻還是乖乖的將圓圓的小手交到蒙烈的掌心裡。

  幾乎是素白小手碰著黝黑大掌的瞬間,蒙烈就將她拉進懷裡,並將她橫抱起。

  「啊!」喜帕下,什麼也見不著的圓圓不禁發生驚呼。

  「按著喜帕,我帶你去喜堂。」

  低沈的嗓音落在好近好近的地方,圓圓的心跳如擂鼓,臉兒滾燙得幾乎要冒煙了,卻沒有絲毫反抗。

  「好。」她小聲道,接著便感覺到自己騰空飛了起來。

  這感覺就像是先前在樹林裡,他抱著她閃避敵人追擊時一樣的刺激,只是此刻她的心底,沒有絲毫驚險和恐懼,反倒多了濃濃的溫馨和幸福。

  他的胸懷是如此的溫暖安全,就算往後再遇到危險,她也不怕了,因為她知道他永遠都會保護她。

  「夫人,這……沒人是這樣做的。」三人呆望著兩人躍上了屋簷,像對比翼鳥似的迅速離去,不禁全都傻了眼。

  「沒人這樣做豈不更好?」印歡意態從容的跨出門檻,腳步優雅,迅速卻飛快的朝喜堂走去。「這代表這世上就只有圓圓有這等福氣。」

  福氣?

  想起蒙烈輕輕一躍就飛上了屋頂,三人相視一眼,皆是害怕得猛搖頭。

  那哪叫福氣,她們才不想飛得那麼高呢,那多可怕。

  「走吧,你們也得加緊腳步,趕到喜堂才行。」說話的同時,印歡已走到長廊的另一頭。

  三人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被撇下。

  糟糕,她們會趕不上吉時的。

  「夫人,等等啊!」三人連忙邁開小腳,拚命追上懂武的印歡。

尾聲  

  因為蒙烈向來不重視繁文縟節,雙親又早逝,因此便任憑皇甫皞月主張,將喜堂設在睿王爺府,由皇甫皞月夫妻倆坐在主位,簡單舉行了一些儀式,儀式過後,便讓車伕駕著馬車,載著他們來到京城西處一處宅院。

  下了馬車,蒙烈低聲向車伕道了聲謝,接著迅速抱著她大步來到一間廂房,將她輕輕放在床畔。

  圓圓其實很想多看看宅院裡的景色,但蒙烈的動作實在太快,她只注意到這座宅院寬廣又溫暖,屋舍堅固而樸實,可惜似乎缺乏整理,地上都是落葉,門窗上也都蒙著一層灰。

  雖說眼前的這座廂房因為長期門窗緊閉,乾淨許多,可是以她專業丫鬟的眼光來評斷,這廂房還是不及格。

  看著桌椅上那層薄薄的灰塵,她實在好想打盆水,弄塊乾淨的布,將所有東西擦拭過一遍,只是她和蒙大俠才剛拜堂成親,連這兒是哪裡都不曉得,若是隨意亂動,恐怕不好。

  只是不做事,難道就這樣杵著?

  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自己就像是作了場夢,在這場夢中她和蒙大俠成了親,離開了王府,此刻就坐在這兒,尚未夢醒。

  仰頭看著眼前沈默的蒙烈,圓圓臉上的紅潮始終沒退過,心跳也還是那麼快,卻還是鼓起勇氣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擺,主動打破沈默。

  「蒙大俠,請問這座宅院是誰家?」

  「我家。」

  「你家?」她好意外,萬萬沒想到他家竟然就在京城裡。

  「兩年前皇上賜的,在京城的日子,我就住這兒。」蒙烈終於有了動作,說話的同時,替她摘下了鳳冠。

  「這樣啊。」她沒有反抗,總是溫馴的順從他每一個動作。「那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這幾日我會找幾名丫鬟進來照顧你。」接著他替她解下身上霞帔。

  「找丫鬟?不用了,我就是丫鬟,我可以照顧自己。」想起滿地的落葉,她立刻開心的毛遂自薦。「我還可以幫忙洗衣煮飯,清理庭園。」

  「你不是丫鬟。」他糾正她的話。「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深冷黑眸忽然變得黝暗,黝黑大掌順著她細膩雪頸一路向下,迅速的解開嫁衣上的盤扣。

  嬌軀瞬間一震,她面紅耳赤,不禁本能的捉住他的大掌。

  「蒙大俠?」她無助的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何要解開她的盤扣。

  「我們成親了。」熾熱黑眸緊緊的纏繞著她,自裡頭折射出的目光比火爐裡的焰火還要灼熱,彷彿要將她燃燒。

  紅唇微啟,她想說些什麼,卻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想避開這份灼熱,卻又無法逃避他的目光,某種危險又緊繃的氣息,讓她的呼吸瞬間變得好急促。

  討厭,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蒙大俠看她的眼神,似乎像是想把她給吃了。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他拉開她的小手,執意解開剩餘的盤扣,並將嫁裳自她的肩頭拉下,露出大片粉潤的雪肌,以及粉色肚兜。

  長睫震顫,圓圓羞怯難當,不禁有了動作。

  她將雙手環在胸前,一雙水眸寫著乞求和慌亂,恍若遇敵落難的小雪兔,整個人不停的細細顫抖。

  「蒙大俠,這……這樣是不行的……」

  「蒙烈。」他直視著她。

  她無助搖頭,然而那雙黝黑大掌卻還是重新來到她的身上。

  粗糙的的掌用最輕柔的力道來回撫摸她裸露的雪肩,每回當指腹上的刀繭摩挲在她的肌膚上,就有一股強烈的酥麻感穿透她的身子,那樣的感覺既陌生又危險,卻又蘊含一股奇特的快感,讓她差點就想開口發出貓咪似的嗚嗚。

  「蒙烈。」他低啞說著,接著竟一把扯掉肚兜的綁帶。

  她重重一震,不由得細細抽了口氣。

  水眸泛出淚光,粉嫩嬌軀染滿嫣紅,她張開小嘴,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聲音。

  「不……不可以的,這……這於禮不合……」

  薄唇微挑,高大身軀忽然欺到她的身前,蒙烈單膝抵在床沿,將她往後按倒在床榻上。

  「啊!」她發出驚呼。

  「你錯了,這一切完全合乎禮法。」壯碩身軀宛如高山懸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影完全遮覆。「我們成親了,記得嗎?」

  圓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如實點頭。

  薄唇揚得更高,接著他竟無預警低頭封緘住她的小嘴,霸道舔吮起她粉潤的唇瓣,甚至撬開她的雙唇,闖進她甜蜜的檀口裡恣意肆虐。

  他用自己的舌攪繞她的小舌,並貪婪地啜飲她的蜜液,勾惹她發生一聲又聲的嬌膩呻吟。

  他一直幻想這一天的來臨。

  若不是她是皇甫皞月的丫鬟,若不是為了光明正大的擁有她,他絕對不需要忍耐這麼久,天曉得這段日子,這張粉潤小嘴是多麼的折磨人。

  每當她仰著頭開心的和他說話時,天曉得他得多麼克制忍耐,才能不將她擁入懷裡,感受她的柔嫩與甜蜜。

  雖然直到現在,他仍舊認為女人就是麻煩,不過只有她這個麻煩能讓他甘之如飴的被融化,心甘情願的被征服,毫無怨尤的被糾纏。

  「蒙……嗯……」

  圓圓試著發出聲音,可聲音才出口,卻隨即被薄唇給吞嚥。

  他的吻好熾熱,霸道的唇舌彷彿是在品嚐什麼美味佳餚般似的,不斷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在她的唇腔裡翻攪出一波波的快意,完全推毀她的理智,讓她陷入一片暈然之中。

  「從今以後,我們就一塊兒在這兒。」

  灼熱的吻猶如點點星火,沿著細頸一路向下,在細膩雪白的肌膚上灼下紅痕,圓圓全身發燙,情不自禁仰起頭吐出更多的呻吟和喘息,護在胸前的雙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改攀上他勇猛的身軀。

  「我會盡可能的留在這兒陪你。」他低啞又道,大掌同時解開她的腰封,將嫁衣完全卸下,「不過你若是無聊,平時也可以回到睿王爺府。」

  以往他四處奔波,幾番拒絕皇上賞賜官職將他留在朝廷,並非排斥安定,而是不願遭受太多拘束,可遇到她後,就算他不想被捆綁,也教她的天真傻氣給困住了心。

  他不放心她一個人,也無法放她一個人,既然如此,只好為了她留在京城。

  雖說,得到她的代價便是同意皇甫皞月的提議,以總捕盜官身份留在朝廷,替皇上培育人才,他卻心甘情願。

  畢竟愛上她後,沒有她的自由再也不算是自由。

  圓圓壓根兒無法思考,整個人早已沈淪在他所製造的歡愉裡,然而她的心中始終藏著一份不安。

  「別再送我走……」她張開水眸,柔弱的乞求。「我不想離開你……」

  「不會有第二次了。」

  「你發誓?」她淚眼汪汪的望著他。

  「我發誓,這輩子我們都會在一塊兒。」

  看著那雙堅定黑眸,她安心的笑了,知道他沒有騙她。

  他一諾千金,總是說到做到,何況她早已數不清他救了她多少次,面對危險,他從未捨棄過她,她相信他,她永遠都相信他。

  淚水流淌,她不禁激動的摟住他的剛硬的頭,主動仰起小臉獻吻。

  「蒙烈,我愛你,我愛你……」

  宏偉身軀重重一震,看著她眼底的愛戀,剛硬臉龐首次露出柔軟的線條,勾起一抹微笑。

  「我也愛你,這輩子,我絕不放手。」

  第一次見面,她從天而降。

  第二次見面,她傷痕纍纍。

  從那以後,他只希望能好好守護她,看著她快樂微笑。

  雖然她實在有些笨手笨腳,但笨拙如她,卻比世上任何東西都還要珍貴。

  遇上她,也許是命中注定,可愛上她,卻必然是心靈相吸,而如今擁有了她,則是他這輩子的福氣。

  圓來好福氣。

  她一輩子都會是他的福氣娘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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