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716 | 回覆: 8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45:54

前言:

她是舞揚郡主,顏若芙蓉,金枝玉葉嬌滴滴,
十年前大雪紛飛的破廟外救起一隻小白狐,
從此牽起自己和「它」難解的緣分……

市集上那個賣畫的男子,一身白衣難掩俊朗,
面對惡霸淡然無懼,身影悄悄進駐她的心,
她為幫他出氣不小心受傷,見他出手才知他深藏不露,
接著他夜探王府,只為給她送來療傷去疤的良藥,
答應替她作畫祝壽,更馴服野馬、買下它送給了她。
發現他面冷心慈、醫術卓絕,她求他醫治庶王妃,
怎知他竟狠狠拒絕,還表明與皇室中人不共戴天,
諒解他有仇恨的心結,她只好自己前去夢魂谷另找神醫。
可跪在雪地被凍得昏迷後,醒來卻見他難解的目光,
原來,要他破例救人不是不行,而是她得先獻上自己……


第1章(1)  

  一個模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俏皮地坐在木箱上頭,一雙可愛的小腿還不住的晃動著,手裡原本熱騰騰的饅頭早已冷卻,但她絲毫不以為意,臉上還是掛著甜甜的笑容,開開心心地咬了一口。

  天才亮時,她就坐在這裡,等到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她依然不願離開,偶爾她會拉長頸子看著小路的盡頭。

  一股寒風突然吹來,直撲到她的小臉上,她不禁冷得縮了下脖子,抽了長長的一口氣。

  天都快黑了,為什麼爹爹還沒回來?

  「舞揚!」

  聽到身後輕柔的叫喚,小女娃立刻坐直身軀,紅潤的小臉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站著的美麗少婦。娘親如雲的烏髮上只簡單的別著兩支玉簪,但穿著鬥篷的她,站在寒風之中依然顯得風姿綽約。

  「娘。」尹舞揚稚嫩的聲音柔柔喚了聲。

  「乖。」她的娘親舉手輕招了下,「下來,天黑了,跟娘進屋去吧。」

  尹舞揚沒有遲疑地從木箱上跳下來,蹦蹦跳跳的來到娘親身邊。她揚起小臉看著娘親美麗卻微郁的臉龐,「爹還沒回來?」

  「是啊。」牽起女兒的小手,謀水心設法微笑,「明日吧。」她的美目望向依然看不到夫君身影的小徑,「或許……或許明日就回來了。」

  尹舞揚握著娘親的手,乖乖跟在她身旁,櫻桃小嘴卻忍不住喃喃自語,「娘,今日……爹爹是今日就會回來,舞揚看到了。」

  聽到這些話,謀水心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揉了下女兒的小臉。在女兒呱呱墜地那一刻,她便知道這孩子預測未來的能力在自己之上。

  「舞揚看到了嗎?」她柔聲開口,「那妳爹爹……今日就一定會回來。」

  「是,爹爹會跟娘和舞揚一起吃最好吃的梅花糕。可是,娘……」小舞揚困惑的皺起眉,嘟起小嘴停下了腳步。

  謀水心不解的低頭看著女兒,「怎麼了?」她輕聲的問,「舞揚又看到什麼了嗎?」

  「爹的劍為什麼都是血?」尹舞揚擡起頭,目光與娘親相接,「舞揚怕!不要!」

  謀水心握著女兒的手突然一緊,瞬間一股不安襲上心頭。

  在離開從小生長的苗疆、生下女兒之後,她便不再擅自使用自己的預知能力,她與夫君都相信世間一切皆有定數,不能靠著人為妄加改變,不然只會遭致更大的禍害。但是……

  天際正好下起了大雪,雪片鋪天蓋地而來,她眼一閉,腦中電光石火的閃過一個畫面—

  她身軀一僵,再次張開眼,緩緩的擡頭看著夜空,天色黑沈陰闇,大有泰山壓頂之勢……她臉色轉為蒼白,明白這是命中注定逃不過的難關—

  血珠劍鋒滴

  雲破日初之際

  災難降臨

  「小姐!」在小竹屋裡的司徒伶,看見謀水心一臉蒼白的站在外頭,立刻走了出來。「天這麼冷,怎麼帶著小小姐站在外頭?快進來啊!」

  謀水心收回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的婢女。

  「小姐?」司徒伶看到小姐的眼神,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怎麼了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謀水心露出一個淺笑,「去收拾收拾,該走了。」

  聽到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司徒伶卻也沒多問,立刻返身回屋準備收拾行囊。

  「伶兒!」謀水心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輕喚了一聲。

  「是。」司徒伶立刻停下腳步。

  雖然天寒地凍,但謀水心並沒有進門,只是坐在屋前的竹椅上,這是夫君親手砍竹,一點一滴細心做給她的。

  他們在這裡過了大半年的快樂日子,原本在初雪降臨大地之前便該離開此地回南方,但計劃卻因故生變。看著眼前紛飛的白雪,她抱起女兒,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司徒伶恭敬的站在謀水心身旁,等著小姐開口。

  她隨小姐陪嫁至今,轉眼已過了七個年頭,這些年來姑爺、小姐鶼鰈情深,四處遊山玩水,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就在大約半年前,他們來到這座人煙罕至、美如仙境的山頭,姑爺和小姐決定在這裡多留些日子,等天氣轉涼就要返回南方,回到久違的故�。

  沒想到,在他們臨行前竟來了一批不速之客,跟姑爺談了許久之後,姑爺便留下她們,隨著那些人走了。

  姑爺走時有交代,最遲不出一個月就會回來,只是一月之期已過,卻依然不見姑爺的蹤影。

  直到今天一早,她看到小姐起了個大早,做起姑爺和小小姐最愛的梅花糕,她便知道姑爺今日應該會返家。

  小小姐舞揚一直在外頭等著爹爹返家,只是等到現在天都黑了,她們還是不見姑爺的人影。

  靜默了一會,謀水心幽幽開口,「姑爺……等會兒就到家了,只是……」清明的美目揚起,她坦誠的看著自己的婢女,「若我和姑爺有何不測,舞揚就拜託妳了。」

  司徒伶聞言渾身一震,眼底寫著震驚,想追問,話到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看著小姐絕美的臉龐,她的心跌至谷底,打小跟著小姐長大,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小姐身上那股外人所不解的神秘力量。

  她們出生於苗疆,那裡山明水秀,鳥語花香,村落數千人安居樂業與世無爭,自成一處桃花源。掌管當地律法、祭祀的是黑祭司和白長老,上下恪守其道、各安其位,日子過得平實又單純。

  老爺是受人敬重的巫靈黑祭司,夜觀星象、敬授人時,而身為黑祭司的掌上明珠,小姐得天獨厚的在出生之際便擁有預測吉凶的能力,她的這份神通也令老爺感到驕傲不已。

  至於她家姑爺尹了凡,跟小姐是青梅竹馬,還是主掌律法的巫靈白長老長子,擁有斬妖除魔的高深法力,兩人的結合是天作之合,門當戶對。

  不過她家姑爺和小姐一向淡薄名利,於是在成親之後,得到雙方父母的諒解,便離開了苗疆,四處遊山玩水,想要多看看後再回故�。只是現在……

  「小姐,」司徒伶強迫自己壓下激動的情緒,緩緩的半跪到謀水心身旁,圓圓的大眼仔細觀察著小姐的神情。今天小姐居然開口托孤,她知道一定有大事將要發生。「難道躲不開嗎?」

  謀水心淡淡的搖了下頭,「收拾細軟,時候一到就快走。」

  「不等姑爺嗎?」

  「等。」謀水心的美目望向依然不見人影的小徑,「等相公回來,我們吃個飯,妳就帶著舞揚走。但是我跟他……已經走不了了。」

  這是不對的!司徒伶搖頭,緊拉著她的手道:「小姐,如果妳能預知不測,不如我們現在就走。」

  「不!」謀水心視線穩穩的看著她,「我與妳姑爺談過,我們絕對不會用上天賜予的能力妄自轉換世物變化,畢竟逆天而行,最後也只有招致不幸的下場。若我跟著妳們走,只怕最後連妳跟舞揚都走不了。今天若是我的命該絕,我認了,但妳與舞揚……並不是這樣。」

  「小姐!」

  謀水心的手輕覆在司徒伶臉頰上,柔聲說道:「伶兒,我們親如姊妹,妳是此生我最信任的人,舞揚交到妳手上,我可以放下千百個心。只是妳得記住一件事,牢牢記個明白—帶著舞揚,一輩子不可回苗疆!舞揚此後得隱姓埋名,別告訴任何人她爹是尹了凡,娘親是謀水心。」

  司徒伶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去吧。」謀水心柔柔一笑,「不用帶太多東西,只要到了山腰的破廟,應該就安全了。」

  司徒伶站起身,擦了擦眼淚,轉身進屋子裡去收拾。

  謀水心緊抱著懷裡的小小身軀,貪戀著女兒身上的溫暖。這是她此生最珍貴的寶貝,身上流的是尹、謀兩家的血—苗族兩個最優秀的巫靈世家。

  她輕搖著女兒,撫摸她的發。舞揚的血統將可以帶她走向不凡的人生,卻也可能使她慘死荒野。若能選擇,她只願女兒平凡過一生,這是一個娘親最卑微的心願。

  「天地神靈,水心今日所為若真有錯,就請將禍全都降臨在我身上,別為難了我的女兒。」深吸口氣,謀水心在心中下了決定,她從自己的腰間拿出一條細緻的銀煉,鏈子中間有個墜子,上頭鑲了一顆發亮的紅寶石。

  「娘,這個石頭好漂亮!」尹舞揚眼睛發亮的看著寶石。

  「是啊,這是外公送給娘的。」謀水心微笑的看著自己女兒,柔聲說道:「今天娘送給舞揚好嗎?」

  「好啊。」尹舞揚開心的接過手。

  「娘替舞揚戴上。」她將銀煉小心翼翼的繫在女兒的腳踝上,「此生……都拔不下來了,舞揚不可以生氣喔。」

  尹舞揚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這條銀煉,是苗疆歷任黑祭司花了數百年神力所打造的,上頭的紅寶石更是用歷代祭司的鮮血才養成。銀煉原本供奉在神捨之中,但在夫君帶著她離開苗疆那日,她爹親自在祭壇前將這條鏈子交給了她。

  想起離去那時,爹欲言又止的慈祥目光,看來,他老人家早就已經算到了這麼一天。但若連爹都無力回天,那麼以她的能力……也只能接受命運了。

  看著小舞揚興奮的動著自己腳踝上的鏈子,她不由得露出一個淺笑。

  舞揚一旦戴上這條鏈子,除非回到苗疆、由黑祭司在祭壇前親自取下,不然除非死亡才能解開。最重要的是,戴上鏈子之後,不論有任何的特異能力都會盡失,與常人無異。

  這條銀練將封住舞揚深不可測的能力,只希望這個舉動真能保住她的生命,守護她一生。

  「別吃了。」謀水心輕笑著拿走女兒手中吃了一半的饅頭,「進去吧,娘給妳做了梅花糕,順便去給伶姨看看妳的鏈子。」

  「好。」尹舞揚興奮的跳下來,看著娘親,「娘不進去嗎?」

  謀水心搖了下頭,「娘還想在這裡多坐會兒。舞揚乖,進去吧。」

  「是。」小小年紀的尹舞揚沒有多想,輕快的跑進屋子裡頭。

  她愉快的邊跑邊看著腳上的銀鏈子,等爹爹回來,她也要給爹爹看,讓他看她擁有的這個漂亮小玩意。

  不斷飄落的雪花灑在謀水心身上,但她依然不為所動的坐在原地,直到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她才緩緩站起身。

  陰暗的小徑盡頭出現了一人一馬,在大雪之中奮力的前進。

  馬匹才停住,上頭的人便拉下罩帽,掙紮著滑下馬。

  「相公!」謀水心立刻上前,扶住滑下馬的男子。

  「走!」尹了凡的手緊抓著她,「帶著舞揚快走!」

  在碰觸到夫君的瞬間,她立即察覺他身上流下的溫熱液體,擡手一看,鮮紅的血怵目驚心。

  看著他俊美卻蒼白的臉龐,她臉上也不見血色。

  「我們滅了白狐一族!」尹了凡澀然的開口。

  「相公……」謀水心幽幽的望著他,「你怎麼會這麼做?」

  看著妻子一臉平靜,尹了凡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她已經預知了他的所作所為。

  雖說人妖本不同界,但並非妖物儘是邪惡,正如人也非全是好人一樣,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人妖殊途,各守其道倒也相安無事。

  他學得一身好功夫承襲祖業,能與妖物溝通,更懂陣法誅邪鎮妖,但也正因為如此,從小他便被教導處事必須小心謹慎,絕不濫殺無辜,但這次……他卻滿手血腥,滅了狐族。

  「有只狐精迷惑了當今太子。」尹了凡臉色蒼白、聲音虛弱,一切都怨不得人,只能怪自己信錯了人。「還記得和卓師兄嗎?原來他現在已經貴為當朝國師,而他妹妹更成了太子妃,那日便是他派人前來請托,說這只狐精使太子瘋癲,盼我出手相助。太子乃君王之本,本一搖,天下搖動,我原以為這麼做是行善一件,誰知……錯得離譜。」

  和卓……謀水心搖了搖頭。打小她就不喜歡這個師兄,他雖與夫君師承同門,但卻野心勃勃,性情乖戾,學成之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鄉。

  記得當年他離去時,還到祭壇來了一趟,想要帶著她一起走,但被她嚴辭拒絕。這輩子,她永遠記得他那雙滿是慾望盯著她看的雙眸。

  沒幾年,就有消息傳回,說他當了一朝國師,還深受皇帝的寵愛,不過這畢竟是師兄個人之事,不論榮辱皆與他們夫妻倆無關,誰料到此刻夫君會因顧念同門手足情誼而鑄成大錯。

  「相公,既然已成事實,」她擡起手,輕輕撥掉他發上的白雪,「那就別往心頭擱去。」

  「娘子,妳不懂。」看著妻子柔美的臉龐,尹了凡萬分羞愧,「無故滅了一族人,不單為夫的我滿手血腥,更將我們推向險境。」他抓住她的手,「舞揚……和卓那傢夥知道我倆成了親、還生下舞揚……他想要舞揚!」

  提到自己的心頭肉,她一僵,「什麼?」

  「師兄知道舞揚乃妳我所出,舞揚與生俱來的神通是他所要的助力。」

  謀水心一震。他們夫妻自小皆顯露出不同常人的卓越能力,而舞揚乃兩人所出,她的能力更在爹娘之上是可以想見的事。

  「師兄有成王的野心,舞揚的靈通能力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這次滅狐族也是師兄一手主導。太子雖戀上狐族女子,但是並不瘋癲,那只是一份單純的男女之情,而師兄趕盡殺絕,是因為太子與那狐族生下一子,可能成為他稱王為帝最大的絆腳石。可惜我殺了那只得道的白狐,也就是狐族公主,是她臨終前全盤托出真相,我才知自己錯得離譜,但已經回天乏術。」

  謀水心聽了,臉色更顯慘白。

  「不過我在師兄下手前救了那個孩子,只是他受了傷—」他急促的說。

  她目光梭巡著四周,「那孩子呢?」

  「師兄在追我,他跟著我只怕會有不測,所以我把他藏在山洞裡,施法隱住了那個山洞,只要他不出來,就不會有人找到他。」

  尹了凡用力壓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不能倒下—至少得要等到妻女安全。

  「師兄馬上就會追過來,剩餘的狐族隨後也會跟上,我……我等會兒得去找那個男孩,帶著他尋到他的族人,妳帶著舞揚,能走多遠是多遠,時間不多了!」

  「好。」她吃力的扶著他進屋。「我煮好了飯,一大清早就起來做了你和舞揚最愛的梅花糕等著,現在你回來了,我們吃個團圓飯好嗎?」

  「娘子,現在這個時候—」

  謀水心美目靜靜的望著夫君,此生她傾盡所有去愛的男子。「相公,我和你逃不掉的。我會跟你去救那個孩子,但是……我們逃不掉了。」

  尹了凡驀然沈默。看著妻子恬靜而楚楚動人的神情,許久,他揚起嘴角。

  「是嗎?」他深知愛妻的能力,知道若她說出口,那就是逃不掉了。「好,那為夫就跟娘子好好的吃頓飯吧。」

  兩人一進屋,裡頭的尹舞揚一看到爹親,便興奮的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爹!」

  「舞揚……」尹了凡吃力的擡起手,拍了拍女兒的頭。

  「舞揚等了爹好久,」她拉著爹撒嬌的說,「爹爹回來得好晚。」

  「對不起。」尹了凡笑了,「讓舞揚久等了。」

  謀水心柔聲的朝屋內喚道:「伶兒!」

  司徒伶聽到叫喚,立刻從裡頭走出來,一看到尹了凡,不由得一驚,「姑爺?你回來了?」

  「是啊。」尹了凡緩緩坐了下來。

  「過來一起吃飯吧。」謀水心輕聲說道,「我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一起吃頓飯了。」

  「是。」司徒伶連忙添飯,相信只要姑爺回來,一切就不會有事了。畢竟她家姑爺武功高強、神通廣大,只要有他在,別說是人,就算妖魔鬼怪他們都不會看在眼裡。

  只是當她一轉身,目光不經意看到姑爺座位底下的滴滴鮮紅時,她的心一震,惶然的擡起頭,看了臉色蒼白的姑爺一眼,又轉向小姐。

  見小姐嘴角揚著恬淡的笑容,彷彿已預知這一切,她瞭然的閉上嘴,不再說話。她將飯添好,眼眶含淚,靜靜的坐下來。

  「爹,」一家只有不解世事的尹舞揚,還一臉天真的輕晃著自己的小腳,「你看!娘給我的銀煉。」

  尹了凡一眼就認出這條銀煉,更知道戴上銀煉之後的意義。他看向自己的妻子,看來水心已經預知舞揚的能力將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所以替她做下了決定。

  「吃吧。」謀水心一笑,「吃完這餐後,伶兒就要帶著舞揚走了。」

  尹了凡不理會自己腰側被劍所傷,還兀自流著鮮血,妻子簡單的幾句話,已經讓他明白她交代好了一切。

  於是他定定的看著司徒伶說道:「伶兒,舞揚就拜託妳了。妳的大恩大德,我與水心來世定報。」

  司徒伶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但她沒有讓它流下來,「姑爺別這麼說,這是伶兒該做的。」

  「相公放心吧。」謀水心體貼的替夫君夾了些菜,「我相信伶兒一定會好好照顧舞揚。」

  尹了凡深深的看著愛妻恬淡的神情,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女兒的頭。只願神靈保佑他與水心的孩子能平安無事!

  一頓飯就在哀傷又恬淡的氣氛中進行著。

  尹舞揚吃完梅花糕,謀水心便拿出手絹,將剩下的梅花糕包進手絹裡,放到女兒的衣襟中,「舞揚,這給妳。」

  小舞揚興奮的接過來。

  「放著吧。」謀水心溫柔的看著她,「以後慢慢吃。」

  她開心的點點頭。

  謀水心擡起頭,對夫君使了個眼色,下一瞬,尹了凡便伸出手,對空在女兒的額上劃了幾道,只見她立即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甜甜睡去。

  「走吧。」謀水心忍住淚水,看著自己的婢女吩咐。

  司徒伶壓下心酸,點個頭,背起簡單的包袱,抱起了小小姐,走出小竹屋。

  屋外一片白雪茫茫,她也不知她們該何去何從,只能勇敢踏上茫然不可知的未來旅途。

  她的腦海裡,牢牢的記著小姐的話—至死都不能帶著小小姐回苗疆。

第1章(2)  

  小舞揚不知是什麼驚醒了自己,她動了下身軀,張開眼睛。

  她揉著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是一間破廟。

  她明明記得自己還在跟爹、娘吃好吃的梅花糕,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藉著不遠處火堆的亮光,她只看到身旁的伶姨,沒有看到她爹娘。

  小心翼翼地離開伶姨的懷抱,梅花糕還放在她的衣襟裡,但是……爹、娘呢?

  站起身,她奮力的踮起腳尖看著窗外,但她個子實在太矮,無法如願的一窺屋外究竟。

  再回頭看了伶姨一眼,見伶姨依然熟睡,於是她將廟門拉開一個小縫,偷偷的跑出破廟。

  外頭大雪紛飛,好冷……眼前的小路似乎看不到盡頭,不過天色已經微亮。她拉長脖子不停的張望,卻還是沒有看到爹娘。

  陡地,發現不遠處好像有團白影在動,她好奇的朝著白影走過去。

  一陣猛烈的風吹來,令她重重的跌在雪地裡,但她不死心,依然手腳並用的爬過去。

  原來雪地裡躺著一隻幾乎與紛飛白雪融為一體的可愛小白狐,牠冷得發抖看牠的樣子,似乎是再也走不動了。

  遲疑了一會,天性善良的她伸出手抱起牠。

  這瞬間,原本緊閉著眼的小白狐睜開雙目,那是一雙黑得發亮的黑眸。

  那晶亮的星眸令尹舞揚露出微笑,安撫道:「小狐、小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爹或你娘呢?」

  她輕輕摸著牠雪白的皮毛,注意到雪白毛色上有鮮紅的血跡。

  「你受傷了好可憐,很痛吧?」她小心翼翼的將牠抱進懷裡,在風雪中半爬半走的回到破廟。

  破廟裡因為有柴火,所以比外頭溫暖多了。

  伶姨依然熟睡,尹舞揚輕手輕腳的抱著小狐往火堆的方向移動。

  「你再忍一忍,等會兒就暖和了。」她找到了牠腳上的傷口,拿出娘親手做給她的小手絹,綁在牠腳上,「天亮之後,你爹娘就會來找你,我也要去找我爹娘。」她輕聲對小狐說,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心的拿出梅花糕,「這是我娘給我的,她叫我慢慢吃……你要吃嗎?」

  小狐嗅了嗅,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原本以為牠不吃梅花糕,但沒想到牠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了。

  尹舞揚露出一個淺笑。

  等牠滿足的吃完,身子也沒方才抖得那麼厲害了,但因為不放心,她還是將牠塞進自己的棉襖裡,拍了拍牠,「乖乖……」

  不知過多久,察覺到小狐不再顫抖,她低頭看一眼,就見牠閉上眼睛,安穩的睡著了。

  她一笑,倒臥在火堆旁,也跟著迷迷糊糊跌入夢鄉。

  不過才睡著沒一會,她就被一聲巨大的聲響給驚醒,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就被一把從地上抓起來。

  她忍不住尖叫出聲,聲音驚醒了熟睡的司徒伶。

  司徒伶倏地睜開眼,手一伸,才知道小小姐不在自己身旁,擡頭一看,就見到眼前至少近二十個白衣人,其中一個還抓著小小姐,她身軀一僵。

  「你們做什麼?」她大聲朝抓著小小姐的白衣人吼道:「放開她!」

  「我們不想傷人。」抓住尹舞揚的是個頭髮都已雪白的老人,他的表情還算和善,「老夫只是想問句話。」

  「要問話可以,」司徒伶壓下心慌,「先把孩子放下來。」

  老人想了一會,最後將尹舞揚放在地上。

  司徒伶立刻一把將小小姐拉回自己身旁。這是小姐的命根子,她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得保護周全。

  她一連退開好幾步,一臉警戒的打量著破廟裡的白衣人。

  「妳們可有看到一個男孩—不!該說是一隻白狐?」

  「沒有。」司徒伶的頭搖得像波浪鼓,「這破廟就這麼一丁點大,你們可以自己搜,不要動手動腳。」

  老人打了個手勢,他身後的人立刻四散去搜尋。

  「姑娘……」他懷疑的打量著她,「可否冒昧問一句,妳們怎麼會在這荒郊野外?」

  「我……」她拒人於千�之外的警覺回道:「與你何幹!」

  「是與老夫無關。只是……這山上住了一戶人家姓尹,不知跟姑娘有無關係?」

  「沒有!」司徒伶冷著聲回答,但天知道她的腳已經在發抖。她緊抱著小小姐,「我不認識什麼姓尹的。我……我姊姊早逝,留下這個小女娃,我們姨倆孤苦無依,靠著上山撿拾柴火到市集賺點碎銀過日子。今日上山,誰知道突如其來下起大雪,讓我和孩子迷了路,只好不得已在這破廟生火待上一晚,等天亮就會找路下山回家去了。」

  老人撫著自己的鬍子斂眉沈吟,似乎是在衡量她話中的真實性。

  「長老,沒有。」去搜的幾個人回到老人身旁,輕聲說道。

  「到底去哪了?」老人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姓尹的道人把小主子幻變成小狐帶走,現在那道人跟他娘子都死在那個該死的國師手下,但大批朝廷的人都找不到小狐,所以小狐一定還在這座山上……繼續找!絕不能讓賊人先了一步!」

  聽到老人的話,司徒伶臉色慘白。她家姑爺和小姐……死了。她身子一晃,幾乎無法站穩腳步。

  她低頭看著尹舞揚,見小小姐仍一臉天真,根本不知自己的爹娘已死,她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緊抱住小小姐。

  「這位姑娘,」老人要離去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丟了一袋銀子到司徒伶身上,「把這收好吧。妳一個姑娘家帶著小娃兒生活挺辛苦的,別再上這山頭了,這裡不平靜。」

  看來這素昧平生的老人並非惡人,忍著淚,司徒伶低下頭柔聲道謝,「謝謝。」

  尹舞揚懷裡藏著的小狐或許是因為被緊摟著,所以不舒服的醒來,牠動了一下,她立刻低下頭,拍了拍自己胸前的棉襖。

  「那是什麼?」老人注意到她的動作,立刻直指著她,臉上的溫和轉為嚴厲。

  尹舞揚立刻一愣,緊摟著小狐,縮進司徒伶的懷裡。

  「說!」老人急急的靠近她們,小狐就在此刻掙紮地從她衣襟裡竄出頭。

  老人立刻眼睛一亮,長手一伸,就將小狐給抓進他懷裡。

  「小狐—」尹舞揚伸手想要搶回來,但被司徒伶眼捷手快的拉住。

  司徒伶沈下臉斥問:「妳怎麼會有小狐?」

  「方纔……」尹舞揚微愣住了。她從沒有看過伶姨這麼凶的模樣。

  司徒伶拉著她,著急地對老人說道:「她只是個孩子,她是無心的……並非存心欺騙……」

  尹舞揚見狀,紅著眼為自己澄清,「方纔我到外頭去,看到小狐冷得發抖又受了傷,我看牠可憐,才把牠抱進來的。」

  「妳……」司徒伶心一緊,又憐又氣,無措的看著老人,「這位老爺,我—」

  「別說了。」看著綁在小狐腳上的手絹,老人原本震怒的神情轉為柔和,這才仔細的低下頭打量尹舞揚—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可以想見這孩子長大會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小丫頭,這是妳弄的?」

  尹舞揚點點頭,向老人伸出手,「小狐還給我!」

  老人慈愛的看著她,搖了搖頭,「老爺爺不能將小狐給妳,不過還是要替小狐謝謝妳,若沒有妳,我看這小狐早凍死在外頭了。妳的大恩,有機會老朽定當回報。」

  「不要!」她堅持的搖著頭,與小狐靈活有神的黑眸相望,心中升起不捨,「我要小狐,他是我的朋友。」

  「舞揚!」司徒伶輕斥一聲。她不敢冒險讓小小姐因為一隻白狐而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伶姨—」

  「老爺爺得要帶小狐回去找娘。」老人輕聲開口,打斷了尹舞揚的話,「所以,妳就讓老爺爺帶走小狐可好?」

  「牠要找娘……」尹舞揚沈默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小狐的黑眸。小狐應該去找娘,因為她也想要找她娘,於是,她緩緩的露出一個微笑,下了決定。她伸手拍了拍小狐,「小狐要乖乖聽老爺爺的話,快回去找娘吧。」

  真是個水靈似的小丫頭。老人撫著鬍子,眼底有著對她的讚賞。

  「長老!」外頭跑進另一個白衣男子,神色慌張,「朝廷的人追來了!狐主……狐主不慎跌落山谷。」

  老人聽到這消息,臉色不禁一變。

  「撤!」離去前,他對司徒伶和尹舞揚點了下頭,「後會有期了。妳天一亮就快帶著孩子下山,這裡不是久待之地。」

  接著,就像來時一般,二十幾人竟在一眨眼間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雪地中。

  看到眼前詭異的一幕,司徒伶幾乎虛脫的抱著尹舞揚坐到地上。

  一想起剛才聽見的對話,她家的姑爺和小姐恐怕已經遇難……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啜泣起來。

  「伶姨?」尹舞揚小手輕覆在伶姨濕潤的臉頰上,不安的說:「不要哭,對不起,舞揚會乖。」

  司徒伶緊抱著小小姐,只能搖著頭,無法言語。最可憐的是這個孩子,從今以後就無爹無娘了。

  不過她的悲傷無法維持多久,破廟外頭很快就傳來雜沓的聲響。

  「王爺,這裡有間破廟。」

  幾乎在話聲落下的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廟門口。

  李嶽擡手撥了撥大麾上的雪花走進來,裡頭火堆的溫暖使他呼了口氣,一陣倦怠襲上他全身。

  他實在有些累了,天未亮就收到密令,命他立刻集結士兵、馬不停蹄的趕來此地,他根本連喘口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一進廟裡,他定睛一看,略微吃驚的看著這裡竟然有個緊抱著一名小女娃、一臉驚恐瞪著他看的妙齡女子。

  「叨擾了。」他有禮地輕聲說道。

  臉上淚痕猶濕的司徒伶,抱著尹舞揚不停的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緊貼著牆壁為止。她睜著一雙大眼,惶恐地瞪著面前一大群士兵。

  她的心狂跳著,很清楚尹家今日的家破人亡都是因為朝廷那個壞心的國師—和卓,而這些人明顯都是朝廷的人。

  看著她眼眸因為恐懼而睜大,身軀也不由自主的顫抖,李嶽放柔自己的神情,揚了下嘴角,「姑娘受驚了,本王只是到此處找些東西,馬上就會離開。敢問姑娘可有看到一隻小狐?」

  小狐?

  司徒伶咬了下唇,然後搖搖頭,手也下意識的捂著尹舞揚的嘴,就怕孩子小,一個不好說錯了什麼,將難逃殺身之禍。

  他們也在找那只姑爺死前施法幻化的小狐?看來那隻小狐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可惜她現在無法想太多,只想讓自己和小小姐安然地全身而退。

  她緊閉著嘴,看著士兵已經著手在破廟的四周搜尋。

  「王爺,沒有。」查訪的士兵一無所獲的回到李嶽跟前回話,「只是國師有派人來交代,不論何人,見到都要帶回去審視。」

  國師?司徒伶努力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但是根本沒用,她身子仍忍不住顫抖。一旦被帶到國師的面前,她跟小小姐的未來堪虞。

  李嶽看著眼前的姑娘,看見她臉上猶濕的淚痕和發抖的嬌小身軀,她的恐懼是如此顯而易見,他眼神不由得一柔—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帶個孩子,有什麼好審視的?」他嘴一撇,淡淡的說。

  他的話使司徒伶如釋重負,感激的擡起頭看他一眼。

  李嶽只是微微對她一笑,轉身離去。

  「伶姨,他們是誰啊?」尹舞揚小聲的問道。

  「乖。」司徒伶慈愛的安撫道:「別問,沒事的,等會兒伶姨就帶妳下山去。」

  聽到兩人的交談,李嶽突然停下腳步,司徒伶見到他的動作,一顆心又立刻被吊到半空中。

  他一個轉身看到她的神情,覺得有趣極了。看來他的外表應該比他所想的還要糟,不然這女人怎麼只要一對上他的眼,就露出一副驚恐的模樣?

  「來人啊!」他開口下令,「準備馬車,送她們下山!」

  「是。」士兵立刻銜命離去。

  「不用了。」司徒伶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天已經亮了,我們會自己找到路下山。」

  「現在這山上有大批人馬,若被國師遇上,本王可不敢擔保他會做出什麼事。我派人送妳們下山,才不會有人為難妳們。」

  李嶽早對這個受父皇重用的國師深感疑慮,更對他的殘暴濫殺時有所聞,只可惜他的忠言並沒有被父皇所接納,父皇還做主讓他的皇兄,也就是當今太子娶了國師的妹妹。

  事已至此,他索性在五年前皇兄大婚之後請命遠離京城,自願戍守邊疆,眼不見為淨。

  雖然如此,國師似乎還是不打算放過他,因此前年春末,他便被迫與國師的表妹大婚,成為姻親。礙於這層關係,他也不太好正面與國師為敵,至少在表面上,他得將對國師的不滿給壓下,兩人之間的關係,說穿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國師實在太得寸進尺,不久前竟然說國內有個作亂的狐狸窩,裡頭還有一隻得道的狐狸精入了宮,施妖邪讓他皇兄瘋癲,為了解救皇兄,所以要一舉殲滅狐族。

  他戍守邊疆多年,以驍勇善戰見長於天下,又加上國師力薦,就算有滿心不願,也只能帶兵前來協助。

  只是他人才到,他們早就已經將那些妖怪打得四處逃竄,現在國師還莫名其妙的交代找只小狐,據說要殺了牠才能真正斷了禍害。

  但這大片冰天雪地,要找一隻小狐談何容易?

  看著這瘦弱的姑娘,如果真把她帶到那個陰狠的國師面前,隨便羅織一條罪名就夠她受的了。

  「放心吧,姑娘。」李嶽看著司徒伶,對她伸出手,「本王發誓,不會傷害妳和這個孩子。」

  在這個時候,司徒伶就算有任何懷疑不安,也只能暫且接受安排,畢竟她無法冒著讓小小姐被傷害的危險。她無法肯定眼前氣宇軒昂的男子值得信任,但至少應該比正面對上國師來得安全。

  她擡頭專注的望著一臉溫柔的他,心因為他的微笑而有一絲悸動,於是,她緩緩的將手交到他手中—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1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47:14

第2章(1)  

  十年後

  雖為初冬,但邊疆早已降下瑞雪,大地蒼茫一片。

  冰冷的寒氣凍僵了尹舞揚的手,她卻壓根不在乎,圓滾滾的晶亮大眼只顧著骨碌碌打量四周。

  她身著一件連帽的紫色鬥篷,掩去自己大半張臉,但依然難掩心頭的興奮之情。她輕快的走在熱鬧滾滾的大街上。

  「郡主!」屠大娘一臉苦惱的輕喚了聲,亦步步趨的跟著她,「走慢些,別失了身份。」

  聽到身後的聲音,尹舞揚—不!自十年前謹王爺李嶽收年幼的她為義女後,她早已不再姓尹而改為李姓,所以,現在這個活脫脫的美人兒叫做李舞揚。她不再是十年前那個穿著布衣的平凡百姓,而是謹王府的金枝玉葉舞揚郡主。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十個年頭過去,原本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也長成了個標緻的天仙佳人。李舞揚的外型不若北方女子高大健美,而是別有一番南方姑娘嬌俏可人的風情。

  一直聽屠大娘在一旁無奈的嘟囔,李舞揚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卻依然聽話的放慢了腳步。

  畢竟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盼到的可以光明正大出府的機會,她不想才轉個幾圈就又被「請」回王府。

  再過不久便過年了,街上四處洋溢著歡欣氣氛,熙來攘往的都是忙著採買年貨的人們。

  天空雖然降著瑞雪,但仍無損年節的氛圍,這熱鬧的景象令李舞揚臉上的笑始終沒停過。

  伶姨總認為她現下的身份是個郡主,便不同以往,既是大家閨秀,就不該拋頭露臉。因為這個原因,她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踏出王府半步了,這使得一向活蹦亂跳的她悶得慌。

  這一陣子,她還聽說伶姨正跟王爺義父商量著,打算替她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把她給嫁了……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撇了下嘴。

  她對嫁人實在沒有多大的興趣,但她不會蠢得把自個兒心裡的念頭說出來,不然伶姨肯定又會苦口婆心的說上一串大道理。

  多年過去,她心中依然記掛,也記得那段親生爹娘帶著她遊山玩水的日子,只是那段歲月,如今卻只能期望在午夜夢迴時重現。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寒冷夜晚後,她再沒見過自己的爹娘,當年小小年紀的她不解世事,偶爾還會追問著伶姨。

  但伶姨只要聽到她開口提爹娘,便會紅了眼眶,不想看伶姨淚眼汪汪的模樣,她提起爹娘的次數就越來越少,而今,更是絕口不提了。

  她聽伶姨的話,忘記了自己是尹舞揚,接受了現在錦衣華服的生活,她是謹王府的舞揚郡主。

  這次要不是求了伶姨好幾天,伶姨被她吵得煩了,終於勉為其難的同意她上街,不然她還真沒機會可以跟著屠大娘出來走走逛逛,看這些熱鬧的景象。

  耳裡滿是攤販的喝聲,李舞揚在街上看得目不暇給,大眼好奇的四處張望著。

  「大娘,」她轉頭對屠大娘露出一抹甜笑,「我要這個!」

  「是。」屠大娘立刻掏出銀子,買了幾個梅花糕。

  李舞揚接過手,滿足的輕咬一口,帶著花香的甜味霎時充滿味蕾。她一直很喜歡梅花糕,或許因為這是屬於她記憶深處的味道吧!

  只是這些年來,雖然吃遍了無數人所做的梅花糕,但她卻再也吃不到那個滋味了,那個屬於娘親的味道……

  對伶姨,她是打心底感激,這些年來要不是伶姨,她相信自己可能連三餐溫飽都有問題,更別提現在還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伶姨就等於是她第二個娘親。

  當年破廟的巧遇,牽起謹王爺李嶽和伶姨的緣分,王爺看她們一大一小弱質女流孤苦無依,動了惻隱之心,便將她們帶回謹王府,最後更與伶姨兩情相悅,結為夫妻。

  只不過王爺早已有了妻室,縱使當時的她年紀尚幼,也清楚伶姨與義父之間的這段感情得來不易。

  這些年來,伶姨為了一家和樂,一直做個沒有聲音的庶王妃,甚至為了怕小小年紀的她在謹王府裡名不正、言不順,會受人刁難、遭人非議,還讓她特別拜了王爺和大王妃連冰月為義父母。

  但這對她跟伶姨來說不過是個自保之計,實際上,她與義母連冰月並不親近。

  十年來,她雖是謹王爺的長郡主,可好動的她實在稱不上是文靜的大家閨秀。她喜歡跟府裡的下人們玩在一塊,不知情的人,或許還會把她當個婢女看待。

  對此她卻一點都不以為意,反正她對當郡主其實也沒太大的興趣,畢竟要當個大家閨秀,規矩可是多如牛毛,要禮儀周到、高雅大方、舉止持重……這些對活潑的她來說稱得上是難以言喻的酷刑。

  「小姐,妳可要小心些。」看著她,屠大娘不放心的又叮嚀一句,「要過年了,這街上人來人往的,妳被撞倒了,小的可就罪過了。」

  「知道了。」李舞揚擡起頭看向屠大娘,眼中閃著迷人的光彩。

  看見她甜美的笑容,屠大娘的嘴角也不禁一揚。

  任何人只要瞧上一眼,就足以對舞揚郡主那水靈靈的模樣難以忘懷,她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府裡上下的人都喜歡跟她親近,但這並不只因為她出色的外貌,而是她雖然貴為郡主,卻沒半點驕氣,實在難能可貴。

  整個謹王府除了大王妃那一房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人不喜歡這個如花似玉的舞揚郡主。

  跟在屠大娘身旁,李舞揚對一旁賣捏面人的攤子很感興趣。看大娘正忙著採買年貨,她便好奇的跑到捏面人攤子前,雙眸閃閃發亮,緊盯著小販用靈巧的手捏出一個又一個活靈活現的小動物。

  這個諾兒肯定喜歡—

  她腦中浮現一個小身影,那是義父和伶姨的兒子,她疼愛他就如同親弟弟一般。

  正打算開口向小販買個捏面人回去,但她才張嘴,就被另一道惡吼聲給打斷。

  「你這臭小子是啞巴嗎?」

  這彷彿平地一聲雷的大吼,令她忍不住側頭看過去。

  只見不遠處有幾個凶神惡煞般的高壯男子,正揮舞著雙手,那惡狠狠的樣子讓來往行人都下意識的退開幾步,能離多遠就多遠,就算好奇,也都只敢遠遠的張望。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姑娘,妳可別過去。」似乎看出她打算接近,捏面人小販好心的小聲提醒,「那說話的是地頭蛇,至於那正在畫圖的小子……看來似乎是外地來的,所以才不懂規矩給些碎銀兩換平安,現在八成吵起來了。」

  李舞揚眉頭微皺。給碎銀換平安……這是哪門子的規定?怎麼前所未聞?

  「多謝小哥提點。」她微微一笑,拉好身上的鬥篷,低著頭小心不讓人看清自己的容貌,緩緩靠了過去。

  她看到幾個大漢圍成的小圈子前有張簡陋的桌子,上頭擺著繪畫用的鉛粉、黛青,一個白衣男子坐在桌後,一臉面無表情。而在天寒地凍的季節裡,他身上竟然僅著素白單衣—

  他不冷嗎?看他一身單薄,她都想打哆嗦了。

  她的目光向上移,隨即被他的黑眸攫住—那是一雙黑得宛如子夜的眸子,晶亮的閃著光彩……她微側頭緊盯著他不放,這對眸子給她一絲奇異的熟悉感受。

  方纔那捏面人小販說男子是外地人,所以她應該不可能見過他,但這股熟稔的感覺卻如此強烈?

  見他桌上攤著一張畫了一半的年畫,畫的正中央有一隻龍頭、獅眼、鹿身、馬足的麒麟,背上還馱著一個手舞足蹈的小嬰兒—好一幅麒麟送子!

  在他後頭停了輛騾車,上頭也掛了好幾幅各式各樣的麒麟送子圖,落款寫著「柳巖楓」,這大概是他的名字。

  「畫得真好!」她忍不住讚道。

  不過令她讚歎的,不單是他畫的那些畫,而是白衣男子在面對欺淩時,臉上竟沒有一絲不悅或憤怒,只有平靜。他面無表情的就像自己只是個局外人,冷冷的看著事情在眼前發生。

  圍著他的其中一個壯漢,不客氣的用力拍打他的桌子,「大爺我說得嘴巴都幹了,你還不把銀子給我快快交出來!」

  柳巖楓只淡淡的瞄了對方一眼,便低下頭自顧自的拿著筆在紙上又畫了起來,沒幾筆,騎在麒麟上的小嬰兒手上便多了朵盛開的蓮花。

  他這近乎奇技的手法令李舞揚嘴角揚了起來。

  站在柳巖楓前頭的壯漢,看他顯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氣得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

  「小子,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這是本大爺的地盤,想在這裡安穩攢錢,就乖乖奉上銀兩孝敬大爺們。這是規矩,你不拿出來,是要逼大爺我動粗就對了!」

  地痞流氓光天化日下索人財物,這跟搶劫有什麼兩樣?

  看著白一男子被人揪住,李舞揚不由得惱了起來。

  「郡主!」趕到她身旁的屠大娘,見她一臉陰鬱,心中暗暗叫苦,「我的好郡主,妳可千萬別管閒事啊!」

  她沒有答腔,依舊定定的看著前方那群人。

  「不把老子放在眼底,找死!」大漢不耐煩地將桌子給翻倒,桌上那幅畫就這麼硬被扯成兩半,飄落在雪地上。

  可惜了那幅畫!李舞揚氣憤得一跺腳。

  「郡主?」此時屠大娘也顧不得其它了,拉住她的手,就怕她衝動行事。「咱們回府吧。」

  她不依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已經毀了人家的畫,沒想到那幫壞蛋竟還不打算收手,其中一人手臂用力一揮,更將柳巖楓推倒在地。

  他重心不穩的狠狠摔在雪地裡,手掌還因為打到一旁地上的石礫,流出了鮮血。

  看到這一幕,李舞揚的心一擰。這雙手可是人家攢錢的工具,若是毀了,以後靠什麼養家餬口?這些傢夥真是欺人太甚!

  她怒火中燒的幾個大步走上前。

  屠大娘見狀心一驚。她這把老骨頭拉不住郡主,更別提替郡主擋拳頭了。她四處張望著,因為郡主堅持,王府跟出來的侍衛都待在市集外頭的小茶館等候,她不敢遲疑的連忙去搬救兵。

  「住手!」李舞揚上前低斥了一聲。

  正舉起手要繼續對柳巖楓拳打腳踢的壯漢,沒料到半路會殺出程咬金,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視線則瞪向她。

  原本在一旁看戲都不敢見義勇為的路人們,也都同時看向她。

  為首的男子上下打量著李舞揚,她身材嬌小,厚重的鬥篷和大麾幾乎淹沒了她,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丫頭不關妳的事,給我滾開!」看出她一身衣料名貴,一臉橫肉的男子兇惡地揮手,要她別多管閒事。

  「要滾也是你滾。」她不客氣的回嘴,「再不走我就報官!」

  「報官?」聽到她的話,男子揚首哈哈大笑,「妳知道老子是誰嗎?」

  李舞揚冷冷一哼。她管他是誰!

  「我是王二,知府的大舅子是咱老大。」

  她一臉不屑道:「關係還真是遠,我管他是知府的大舅子還是什麼東西,就算是天皇老子在面前,我也不放在眼裡。」

  「這小子在我地盤上做買賣,就得付出該付的代價,這是規矩。」王二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跟這種人說話,果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們快走吧。」她手不耐煩的揮了揮,「眼下發生的事我可以當沒看見。」

  「妳這丫頭說話還挺不客氣的……」王二撫著下巴,一臉好奇的走到她面前。「擡起頭,讓本大爺看看。」他不客氣的伸出手,打算要拉開她的鬥篷。

  「放肆!」李舞揚沒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受到驚嚇,只是面露輕蔑的退了一步,沒讓他得逞。

  她的反應激怒王二,圍觀的人不少,這小丫頭的態度擺明了把他的面子踩在腳底下。

  「呿!妳這不自量力的該死丫頭!」他伸出手,怒氣沖沖地就要抓住她。

  她靈巧的一個旋身,躲過他的手,還趁著他不注意時一個揚手,賞了他一巴掌。

  完全不曉得她會來這一招,王二難以置信的撫著臉,眼底閃著憤怒的光芒,「妳這死丫頭!」他咒了一聲,身後的手下卻忍不住發笑,令他瞪了他們一眼。

  他擡起手,毫不留情甩向了李舞揚,又被她敏捷的一個側身閃過。

  原來從小深得謹王爺喜愛的她,總是跟著文武雙全的義父習藝騎射,可不若外表所顯露的那般柔弱。

  不過她的大動作使頭上的鬥篷掉落,令在場的人都清楚看到了她的容貌,而她揚起下巴,目光中閃著憤怒與叛逆,更讓她顯得與眾不同。

  「滾!」她斥道。

  「沒想到是個美人兒。」王二一看清她的五官,原本的怒火頓時變成慾火,色迷迷地伸手就要摸上她的臉。

  她猛然後退一大步,讓他的手撲了個空。

  「別躲,小美人兒。」他對身旁的手下使了個眼色,「老子看上妳,是妳的福氣。」

第2章(2)  

  李舞揚俏臉布上寒霜,揚起手想再教訓一下這傢夥,但卻沒有留意到身旁突然竄出來的兩個人,她直覺的擋住左邊那一個,右邊那個卻忽然狠狠往她脖子劈了一掌,她冷不防被打得頭一側,重心不穩的摔在雪地裡,額頭還撞上被推倒的桌腳。

  她痛得悶哼一聲,感到一陣暈眩襲來,清楚的看見鮮紅血珠從她額頭滴落下來,迅速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可惜一個美人,竟然破相了……快讓大爺我看看吧。」王二的口氣洋洋得意,伸出手硬是要將她給拖起來。

  她伸出手想要反擊,但無奈暈眩使她的動作無法敏捷,也使不上力。

  一旁原本面無表情的柳巖楓見到這一幕,眼神一冷-

  在眾人還搞不清怎麼回事前,他已迅速的閃身擋在李舞揚面前,手掌用力地拍下伸向她的手。

  「你-」

  沒給王二說話的機會,柳巖楓面容冷硬,手一伸,便拉住對方的頭髮用力往後扯,王二立即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而在王二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前,他又擡起腳奮力的踩向對方肚子,這一腳使王二痛得在雪地上抱肚呻吟。

  李舞揚小手壓著自己血流不止的額頭,驚訝的看著眼前情勢大逆轉。

  柳巖楓的身形即使並沒有王二來得高大,但他沒給對方佔到半點便宜,竟然一腳踩著王二,只用一隻手就把衝上來的那幾個王二手下打得落花流水。

  他不留情的反擊令人印象深刻,雖然額頭的傷口仍有些疼,但李舞揚卻雙眼發亮,眼中閃著對他的佩服。

  「饒命啊!」被踩在地上的王二眼看情勢不利,立刻可憐兮兮的哀求,「大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舞揚的嘴角不禁揚了起來。原來,柳巖楓的無動於衷不是因為怕事,而是他根本不把那些人看在眼裡,也不需要她的援手相助。他獨自一人便能妥善處理完這群地痞流氓,是她多管閒事了。

  柳巖楓冷若寒霜的目光一一掃過被他打得連接近都不敢的幾個人,然後低頭看著王二。

  「大爺……」王二看著他的神情,已被嚇得一臉慘白,「饒命啊!」

  他伸出手,用力的由地上拉起王二,因為王二已嚇得腿都軟了。接著他手一轉,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聲便清楚的傳進四周人耳裡。

  王二痛苦的哀號馬上響起,「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冷著臉,男子將王二推向他的手下,一行人扶著王二,狼狽得連滾帶爬又爭先恐後的離開。

  而他沒有費心看離去的一行人,只是轉過身,雙眼牢牢的盯著還倒在雪地上的李舞揚。

  李舞揚壓下暈眩感,慢慢從雪地上爬了起來。柳巖楓伸手扶住她。

  她看到他還在流血的手掌,「你的手傷應該還好吧?」他畫得一手好畫,若是不能再畫了,豈不可惜?

  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又回復面無表情。他不發一言的拿出手絹,撫過她額上的傷口。

  她痛得皺起了眉頭,不過卻也意外發現他雖然衣物單薄,手卻很溫暖,彷彿絲毫不受寒氣影響。

  幫她把血漬稍作擦拭後,他默不吭聲的轉過身。

  她好奇的目光追隨著他,就見他爬上身後的騾車,拿出一個木箱,然後將倒在地上的椅子給扶好,推她坐上去,再默默的替她擦拭傷口,專注敷藥。

  「真看不出來……」她好奇的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你不單畫了一手好畫,還會醫治傷口。」

  他聽若未聞,所有注意力都只放在她的傷口上。

  「對了!他們剛才吼你說是啞巴,所以你不說話……是因為你無法說話嗎?」她很快就找到他不出聲的原因,「不過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

  柳巖楓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看到他的眼神,她對他嫣然一笑,「你聽得到!」

  柳巖楓並不想笑,可看到她的笑容,他嘴角忍不住輕揚。

  處理好她的傷口,他不發一言的將藥罐收回藥箱,放回騾車上。

  「你穿這樣不冷嗎?」李舞揚好奇的跟在他後頭,看著簡陋的騾車,心想他應該是家境清寒。

  他依然無語,自顧自的將木箱給收好,至於自己手掌上的傷,他只隨意用白布包紮便了事。

  雖然得不到任何響應,但李舞揚一點都不氣餒,她脫掉了自己身上的大麾丟上騾車,「給你!」

  像是怕被他拒絕,把大麾丟給他,她連忙轉身就走。

  柳巖楓沒料到她會這麼做,拿著還有她身上餘溫的大麾愣了一下,而後不假思索立刻翻身下了騾車。

  就在這時,屠大娘也氣喘籲籲地帶著侍衛趕來了。

  「郡主-」一看見李舞揚額頭上的傷,她馬上大驚失色,「你的額頭怎麼回事?」

  「別放在心上,」李舞揚的手一揮,「不礙事。」

  「怎麼會不礙事?這若讓王爺-」

  「放心吧。」她甜笑地打斷屠大娘的大驚小怪,「義父那裡我自會交代!」

  「大膽!」

  聽到一旁侍衛的輕斥,李舞揚一旋身,就見柳巖楓被兩名侍衛押到不遠處。

  「不可無禮!」她立即聲音輕揚道:「放開他,讓他過來。」

  「郡主!」屠大娘擔憂的勸阻。

  「無妨。」她微笑的對屠大娘說:「他救了我。」

  「是嗎?」屠大娘可不這麼認為。要不是因為這個白衣書生,她家郡主根本就不會去蹚那渾水,現在還弄得受了傷,她都不知道回去怎麼跟王爺和伶王妃交代呢。

  柳巖楓臉色一沈,隔了一段距離瞪視著李舞揚。

  郡主?

  她是皇室的人。

  他的眼瞼一降,掩去所有思緒,只是把手中的大麾丟向她。

  她連忙伸手接住,不解的看著他,「你收下吧,這是本郡主要送給你的。」

  柳巖楓不語地後退一大步,隨即轉身離去。

  「等等!」李舞揚想要跟上去。

  「郡主!」屠大娘趕緊拉住想要跟上前的她。「你就饒了老奴吧!這事若傳進伶王妃耳裡,老奴有罪受也就算了,但你可別忘了除了王爺和伶王妃要交代,還有個大王妃啊!雖然現在大王妃回京給太子妃拜壽去了,但早晚都會回來,若讓她知道謹王府的人這麼沒規矩,只怕到時連病重的伶王妃都得跟著咱們一起去賠罪。」

  屠大娘的話,使李舞揚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這便是所謂「上等人」的標準-絕不能跟身份不符的人打交道,不然就是有失體統。

  不過正如屠大娘所言,伶姨那裡還好交代,因為伶姨疼愛她,所以她只要撒個嬌應當就可大事化小,就怕她那名義上的義母不會輕易饒過她。想起大王妃,她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王妃當年為了迎合義父謹王爺,不想忤逆夫君的意思,所以就算百般不願意,也還是點頭收了自己為義女。只不過,王妃一向視伶姨為眼中釘,對她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這些年來,王妃根本就對她不聞不問,甚至有時興起還會找她麻煩,只是為了伶姨,她不論面臨什麼不平的對待,都強迫自己忍了下來。

  李舞揚看著穿著單薄的柳巖楓走遠,明知這個人跟她是不同的世界,不該有交集,他孤零零的身影卻偏偏觸動了她的心弦。

  「大娘……求你,再一會兒就好。」她輕撥開屠大娘的手,在對方來不及擋住自己之前,疾步追上柳巖楓。

  「你不要我的大麾,我收回,但這……」她拿出包在手絹裡的梅花糕,「幸好沒散了,你拿去吃吧。」

  柳巖楓無言的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她,就見她眼中閃動著期待。

  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不吝表達關心,晶亮的圓眸更閃爍著令人炫目的神采-她對他的好沒有來由,也沒打算要求任何回報。

  他的目光落在她額頭上的傷,她是為了救他而破相……遲疑了一會,他伸出手接過她手上的糕點。

  見他將梅花糕收下,李舞揚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不過下一刻,她笑容隨即一僵-因為看到他的身後驀然出現兩個男人。

  他們看上去並非地痞流氓之輩,就如同柳巖楓一般身著白衣,而且一臉嚴肅。看樣子柳巖楓跟他們認識。

  屠大娘在一旁看了,直覺不對勁,立刻上前護主,「郡主,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謹王府了。」她使了個眼色讓侍衛護住郡主。這白衣書生絕對有古怪,畢竟這麼冷的天,竟然穿得那麼單薄,不是窮得買不起衣物就是腦子有問題。不管是哪一個,謹王府的郡主都得跟這種人保持距離。

  李舞揚只好嘟著嘴,依言跟著屠大娘的腳步離開。

  大雪依然紛飛,她轉身看著越來越遠的柳巖楓,就見他那雙明亮的黑眸鎖著她不放,她忍不住對他揮了揮手。

  原以為他不會響應,就見他遲疑了下,最後還是緩緩的伸出手輕輕一揚。

  她因他一個簡單的動作而露出淺笑,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她知道能讓這個男人有所響應,已經很難得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48:10

第3章(1)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司徒伶難掩擔憂,看著舞揚額頭上的傷道。

  「伶姨別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小傷罷了。」李舞揚的口氣輕描淡寫。

  這一年來,伶姨不知染了什麼怪病,原因不明的日漸虛弱,甚至現在已不能行走,找了無數個大夫來看過都診不出結果,她不能再讓伶姨擔心。

  「小傷?!」司徒伶的眉頭微蹙,「一個不好,可會弄得破相,以後不準你再出府了!」

  「伶姨……」

  「沒得商量。」蒼白著一張臉的司徒伶輕搖了下頭。

  雖然滿心不願,但看著伶姨虛弱的模樣,李舞揚也只能閉起嘴巴。她手捧著湯藥,細心的吹冷了之後,才一小口一小口的餵著伶姨喝下。

  愁眉輕鎖,司徒伶將藥吞下後,又緩緩的開了口,「我得叫你父王快些替你找個好人家才行,據聞平南將軍的長子羅碩對你——」

  聽到舊事重提,李舞揚不由得嘟起了嘴,「伶姨,這事兒還不急吧?」

  「怎能不急?」司徒伶看著她,輕歎了口氣,「要快些給你找個好人家才能安心,我這身子也不知還能拖多久。」

  「伶姨,你會好的。」從她有記憶開始,伶姨便與她相依為命,她們情同母女,不因伶姨成為王爺的妻妾而有所改變。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司徒伶對生死早就看淡,只是……她看著舞揚,這丫頭長大了,那俏麗的模樣簡直跟她家小姐一個模樣,美若天仙,明艷照人,可這樣的美貌,卻不知會帶給舞揚是福還是禍。「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一個是你,一個就是諾兒。」

  六歲的李諾是司徒伶帶著李舞揚進謹王府、嫁給王爺後所生的孩子,李舞揚疼愛他就如同親手足一般。

  「伶姨放心,舞揚會好好照顧諾兒。」李舞揚輕聲說道,「前幾日他染了風寒,今日已大為好轉,明日……」她微笑看著司徒伶,「我便帶他來見你。」

  「好。」司徒伶虛弱一笑。「不過……舞揚,聽伶姨的話,王爺若有了安排,你就乖乖出閣,明白嗎?」

  關於這點,李舞揚實在不想同意,但在這個時候,就算她百般不願,也只能點頭。畢竟眼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沒伶姨的身體來得重要,反正又不是要她明日就嫁人,這事可以容後再談。

  「伶姨聽說你額上的傷,是因為今日同屠大娘上市集時,出手救了一名白衣男子留下的?」

  李舞揚撇了下嘴角。早知道這事鐵定傳進府裡,市集裡今日圍觀的人眾多,人多嘴雜,被伶姨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她沒有第二句話,放下手中的湯藥跪了下來,低垂螓首,柔聲說道:「舞揚知道今日所為有失身份,舞揚知錯了。」

  司徒伶聽到她的話,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丫頭古靈精怪,知道自己可能被責罵,所以就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低頭道歉。

  舞揚身上少了她家小姐的溫柔靜雅,反而多了股朝氣靈敏。

  「起來吧。」她伸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歎道:「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是。」李舞揚柔順的點頭,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湯藥,繼續細心的餵著伶姨。

  看著舞揚,司徒伶的眼眶漸漸濕了。有時她實在好想她家小姐,懷念那段他們主僕四人活躍於山林、快樂無憂的歲月。

  這些年來,為舞揚也為了王爺,她幾乎做到耳無妄聽、口無妄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找到可以搬弄是非的藉口,為的就是王府一家和樂,舞揚平安成長。

  她無時不牢記著當年離別之時,她家小姐所交代的字字句句——帶著舞揚,她們終身不得返回苗疆。只是最近午夜夢迴,她的魂魄卻彷彿能夠騰雲駕霧,回到了那純樸的小村落。

  每回驚醒,她總想該是自己大限之期將至,因此對舞揚的終身大事便更加積極了起來。

  聽到房門口有了聲響,李舞揚微側過身,看著進門的李嶽,立刻起身,「父王。」

  李嶽微微一笑,將手輕輕一舉示意她坐回椅上,然後坐到床沿。

  「王爺。」司徒伶柔聲的一喚。

  「別起來。」他的手輕壓在她肩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今日可好?」

  「臣妾很好。」她淺淺一笑,擡眼專注的望著眼前的高大男人。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頰,眼眸深處有著無限的擔憂與寵愛。

  李舞揚看著眼前的一幕,菱唇勾起一抹笑。義父與伶姨之間情深意篤,結締十載恩愛有加,始終不變。

  「父王、伶姨,」她端莊的行了禮,識趣的將空間留給夫妻兩人,「舞揚告退了。」

  「等下!」李嶽收回自己看著愛妻的視線,瞄了義女一眼,「你先別急著走。」

  李舞揚停下動作,不解的擡起頭看著他,「父王?」

  李嶽好整以暇的笑道:「不打算跟父王說說今日你在市集上的豐功偉業嗎?」

  「王爺!」聽到他輕快的語氣,司徒伶不禁嬌嗔的喚了一聲,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就知道他對於舞揚的行徑非但沒動怒,反而還開心得很。

  「別惱、別惱。」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撫,「本王問清來龍去脈,自會好好訓斥舞揚。」

  司徒伶可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雖然舞揚並非兩人所出,但李嶽對待這個養女不但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甚至可以用「寵愛有加」來形容,因為舞揚除了美貌之外,更習騎射、擅經文。

  他曾不只一次跟她笑著說,要不是舞揚身為女兒身,不然還真頗有為官之相,偏偏舞揚是個女兒家,終究不宜凡事肆無忌憚。

  李舞揚俏皮的眨了眨眼,「父王您就別取笑舞揚了,方才伶姨已經將舞揚訓斥了一頓,舞揚知錯了。」

  「你最好是當真知錯。孩子,見義勇為是好事,但是……」李嶽指了指她額上的傷口,「別不自量力啊。」

  「舞揚明白。」她沒有猶豫的順口答道:「這傷口舞揚會牢牢記住,不過……好了傷口忘了疼,父王就饒了舞揚,別說了吧。」

  「哈哈,你這丫頭……」李嶽忍不住大笑,「你要幫人,父王沒意見,只是弄傷了自己可就大大不智,下次記著量力而為。」

  「王爺啊!」司徒伶無奈的歎了口氣。「您這話不是默許她下次一樣可以在大街上同人動手嗎?」

  李嶽再度哈哈一笑,摟了下不勝嬌弱的愛妻安撫。其實兩人都知道舞揚有著無可救藥的正義感,而這點向來也是司徒伶最擔憂的一件事,就怕舞揚像今兒個一樣,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

  「放心吧,伶兒,我這寶貝女兒機靈得很,懂得保護自己。只是這樣智勇雙全的她,本王實在懷疑這世上可有男人足以與她匹配?」

  「那不正好。」李舞揚聞言雙眼一亮,「舞揚可以終身不嫁,就守在父王和伶姨身旁一輩子。」

  「好啊。」李嶽笑得開懷,「你伶姨若有你作伴,父王也較放心。」

  「王爺,您這樣早晚會寵壞舞揚。」司徒伶的目光來回穿梭在父女倆之間,好氣又好笑。「到時這小丫頭萬一真仗著您說過的話,在您安排婚事後還抵死不上花轎,這可怎麼好?」

  「伶兒,你該相信舞揚不會如此沒有分寸。」李嶽笑著揮了揮手。

  關於這點,司徒伶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看著舞揚俏皮的對自己一笑,她眸光一柔,手輕覆在夫君的手上搖頭笑了。

  十年轉眼過去,她的人生因有夫君的寵愛而變得不同,能擁有這樣的幸福,這些年來她總是感激在心頭。

  李嶽輕撫著司徒伶的黑髮,輕柔的動作中感情真摯,充分表達了他對愛妻的深切眷戀。相識之初,他便戀上她的端莊秀麗,相處之後,再愛她的心地仁厚、溫柔賢淑,近來可惜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的心裡雖擔憂卻不敢輕易流露,就怕令病榻上的愛妻感到愧疚。

  「時候不早了,」李嶽回神後說道,「舞揚你早點歇息,退下吧。」

  「是。」李舞揚立刻起身跪拜,退了出去。

  踏出房門,一陣冷風襲來,等在外頭的婢女夏竹、夏雨兩姐妹,立刻迎上前將紫色大麾披到她肩上。

  「回房吧。」她對婢女說道,蓮步輕移的走向自己的舞絮閣。

  十年前她初入謹王府時,義父便特地派人大興土木,為她建造了這座寢房。單就此舉就可以看出義父是如何的愛屋及烏,因為對伶姨的愛而真心把她視如已出。

  正當李舞揚轉進閣樓的小迴廊時,就看見遠遠走來一位曼妙女子,透過掌燈侍女手上的燈火,她認出了來人是李紫絮——義父和大王妃的掌上明珠,她名義上的妹妹紫絮郡主。

  緊連著舞絮閣的閣樓,就是李紫絮所住的紫揚閣,當初謹王爺以兩位郡主之名為閣樓命名,便是盼年紀相仿的兩人可以成為好姐妹,只可惜在大王妃和李紫絮的心目中,李舞揚與司徒伶的存在,擺明是一根撥不掉的心頭刺,別說成為好姐妹,只要別變成仇人就阿彌陀佛了。

  在錯身之時,李舞揚對妹妹輕點了下頭,只不過趾高氣揚的李紫絮反應卻是冷聲一哼。

  她自認出身高貴,除非父王李嶽在場,不然根本連正眼都不瞧李舞揚一眼。

  「什麼東西啊?」一等她走遠,站在右邊替李舞揚掌燈的夏雨就忍不住咕噥。「咱們郡主才是長郡主,竟然還得讓位給她過!」

  「少說幾句。」夏竹連忙輕斥妹妹一聲。

  她們倆是雙胞姐妹,一出生就被賣進王府裡頭,在李舞揚被王爺帶回府、拜了王爺和王妃為義父母成了郡主的那一年,她們也約莫六、七歲,因為長得伶俐又與舞揚年紀相當,但被府裡的大娘派來跟在李舞揚身旁。

  一轉眼幾年過去,她們都成了大姑娘,夏竹的個性一向嚴謹,總會小心翼翼的提點一向活潑好動的舞揚郡主,讓郡主得以在這個皇室家庭不至闖下大禍。但夏雨就不同了。她總是跟姐姐唱反調,跟著舞揚郡主同聲一氣,兩人常常做出一些令夏竹覺得好氣又好笑的事。

  「人家說的是實話啊!」夏雨克制不住地又說。「郡主比紫絮郡主年長,當然是長郡主。」

  「還說!」夏竹瞪了她一眼。

  夏雨這才不太情願的閉上嘴。

  聽到兩姐妹的低語,李舞揚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對於李紫絮高傲的態度,她並沒有太介意,畢竟這樣冷漠的對待她早已習以為常。義父鍾情於伶姨,被冷落的大王妃自然心裡不舒服,而大王妃的女兒更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這些年來,伶姨總是盡量息事寧人,不讓自己捲進女人爭寵的鬥爭中,她縱使偶爾心有不服,但為了伶姨,也只得把自己的脾氣壓下,久了就成習慣。

  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別人不欺到她的頭上來,她也絕不找人麻煩,日子雖然難免會有小摩擦,倒也沒出過什麼了不起的衝突。

  只是……想起伶姨那副孱弱的身子,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心頭不自覺泛起不安,卻無法解釋這股不安的來由。

  此時,她踝上銀鏈寶石像是有靈性似的發熱著,令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她晃了下身子,擡手壓住自己的額際。

  「郡主,又頭暈了嗎?」夏竹連忙伸手扶住她,「是額上的傷?」

  「不礙事。」李舞揚勉強笑了下,安撫自己的婢女。

  每次只要她心頭有這種不安的感覺,就代表一定會有事發生。她還記得自己上次這樣不舒服,就是李諾三歲那年,掉進謹王府裡蓮花池的時候。那時要不是她正好經過,李諾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這平靜的日子還能長久下去嗎?目光不經意擡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天,她心中也沒有答案。

  大雪紛飛的冬夜,李舞揚莫名醒來,她緩緩睜開雙眼,眨了眨眼睛。

  看著熟悉的床縵,屋裡的光線告訴她,現在天還未亮。

  她略微困惑的坐起身,一個轉頭,雙眼在接觸到一雙濃黑如墨的晶亮眼眸時猛然大睜,整個人立即清醒,臉色大變。

  「你……」她認出了柳巖楓,他依然一身單薄的白衣,面無表情的站在黑暗之中靜靜看著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巖楓不發一語,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藥瓶一晃,然後又放回原處。

  「這是什麼?」藉著床邊留下的燭光,她不解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回答,默默的轉過身背對她。

  她眉頭一皺,立刻翻身下床,身體一接觸到冷冽的空氣立即瑟縮了下。這時,她還真佩服他冬夜裡竟能只穿一身單衣。

  她連忙拿過一旁的大麾披上,走至桌邊拿起桌上的藥,急急的問:「這是給我的?要塗抹在我的傷口上?」

  他原本要離去的腳步微頓了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你特地拿藥來給我?」她拿著藥瓶擋在他面前,擡起頭微笑的看著他。

  他又點點頭。

  李舞揚仔細的把玩手中藥瓶,雖然只是個小瓷瓶,瓶身上卻精心雕刻著一株臨風芍葯,看來精緻又高貴。

  「你人真好。」她不由得喃喃自語。

  他人好?聽到這句話,柳巖楓挑了下眉。

  若真要論人好,這個舞揚郡主才稱得上吧。畢竟以她一個千金之軀,在市集裡形單影隻還有勇氣見義勇為,對他這凡夫俗子出手相救,才是少見。

  雖然仔細回想下,他覺得這舞揚郡主人長得美則美矣,但實在沒什麼腦子,竟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身犯險,可他卻不能否認她令人驚艷的不只是外貌,還有她骨子裡那份難得的正義感。

  「深夜送藥……」她俏皮的揚起嘴角,「這份心意實在令舞揚動容。」

  她得意帶笑的模樣,使柳巖楓忍不住無奈的輕搖了下頭,「你的傷畢竟起因於我。」

第3章(2)  

  聽到他低沈的聲音,她手上的藥瓶差點掉在地上,手忙腳亂的趕緊接住,一臉驚奇的看著他,「原來你會說話?」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她的驚訝感到莫名其妙。他可從來沒說自己不會說話。

  「那今日你在大街上、別人欺淩你時,你怎麼不說話?」

  那個時候,就算他出聲了,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不如省點力氣。這個簡單的道理這丫頭竟然還要問?柳巖楓嘴角一撇。

  「這藥記得早晚擦,」他看著藥瓶,淡漠的開口交代,「才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她是個漂亮的姑娘,他並不希望她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身上留疤。

  「放心,我會記得的。」她將藥罐緊緊握在手上說。

  他點了頭,轉身想要離去,怎知她竟然再次繞到他面前,硬是擋住了他的路。

  他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難掩好奇的問。謹王府戒備森嚴,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進出的。

  「走進來的。」他回得輕描淡寫。

  「我當然知道你是走進來的!」她對天翻了個白眼,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我的意思是……」她放棄的歎了口氣,揮揮手,「算了算了,管你怎麼進來的,反正那個不重要,你人平安就好。只不過下次,你可別心存僥倖自個兒又偷闖進來,除非有我帶著你,不然給巡視的家丁或侍衛看見了,會以為你是偷兒,把你毒打一頓。」

  「但我畢竟是進來了。」

  「我知道。」她沒有反駁他,「你這次是運氣好。好吧,念在你冒著危險替我送藥的分上,現在我帶你出去吧。」

  他搖頭。外頭已經下起雪,她若真的送他出去,可能會著涼。

  「沒關係。」她豪爽的拉住他的手,「走吧。」

  柳巖楓瞇著眼,看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男女授受不親,這女人難道不懂嗎?虧她還是個郡主!

  注意到他眼神的轉變,她不解的看著他。

  「男女授受不親。」

  聽到這句冰冷的話語,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手還留在他臂上。

  「以後別隨便對別人這麼熱絡。」

  李舞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陰森的語氣令人發顫,看來似乎動了怒,但她實在搞不清楚他為何發怒?

  她聳了下肩,正打算將手給鬆開,卻聽見他又說——

  「不過你可以拉著我。」

  他的話令她一愣,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冷冷的瞧著她的笑容。

  「你這人還真是有趣。」既然他說她可以拉著他,那她就不客氣了。「走吧。」

  不過才走幾步,她突然又停下腳步,身後的柳巖楓差點撞上她。

  他蹙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李舞揚上下打量著他,隱約有事情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現,猛地拉起他的手,仔仔細細的檢查著,「你……你手上的傷呢?」

  她記得今日在大街上,他的手明明因為擦到了石礫所以流了血,但現在別說是血了,連個傷口都不見蹤影。

  「好了。」他不甚在意的回答。

  她錯愕的擡頭看著他,「好了?!你說笑的吧?」

  「我就是好了。」事實擺在眼前,還說他說笑?這郡主八成腦子有問題。

  「我的天!」她嘖嘖稱奇的翻看著他溫暖的大手,「真的好了?!你是人嗎?不然怎麼可能好得那麼快?」若她沒記錯,那傷口也不算小耶!

  他抿唇不語,不想多作解釋。

  「我知道了!」她一臉讚歎的說:「因為你是大夫,所以有很多珍貴的藥材是吧?」想起方纔他給她的藥,就連裝著藥材的瓶子都如此精美,可見他應該很有一套,不只擅長繪畫,搞不好還是哪來的神醫。

  對此柳巖楓沒有回應。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醫治一個人?」一股希望之火迅速的在李舞揚眼中燃起。

  他低下頭瞄了她一眼,心中隱約覺得不妙。

  「救救我的伶姨吧。」她神情激動,眼底閃著渴求的光芒,「她是謹王爺的庶妃。」

  他眼神一冷,想要拉回自己的手,「不救。」

  「為什麼?」她緊緊抓住他不放。

  「皇室之人……」他嗓音一沈,「我不救。」

  李舞揚一愣。這世上多少人巴不得可以和皇室攀上關係,只有他臉上明顯寫著厭惡。「為什麼?」她輕聲的問。

  他僵著臉冷漠以對,不打算回答。

  「好吧,你不打算告訴我,我也不好勉強。」她像是抓到他的小辮子似的,忽地又追問:「但我也是皇室之人,你又為何肯贈我藥?」

  「那不同。」早在來此之前,柳巖楓就在心頭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因救我而受傷,於理……我不能置你於不顧。」

  「這樣事情就好辦了!」李舞揚輕快的一個擊掌,「我因為救你受傷,所以你可以因此壞了自個兒的原則,那也就是說——你再壞一次原則也無所謂嘍?代表你是可以救我伶姨的,不是嗎?」

  這是什麼歪理?柳巖楓不以為然的看著她。這女人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好不好?」

  「不好。」他還是搖頭,沒因她俏臉上的祈求而有絲毫動搖。

  「我求你!」她不死心的雙手合十道。

  他仍堅決的搖頭,「我只是個江湖郎中,若憑謹王爺所延請的大夫都無法替他愛妃醫治,我又有何能耐?若是一個不好,將人給醫死了,你也能保我無罪嗎?」

  「我相信你的醫術。」

  「事情沒有絕對,你要我以身試險?」

  聽到他的話,李舞揚不由得遲疑了。

  養父鍾愛伶姨的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幾個來醫治伶姨的大夫哪個不是戰戰兢兢,就是怕一個弄不好,把伶姨怎麼了,最後可能連自個兒的命都沒有。

  思及此,她露出苦惱的神情,最後幽幽歎了口氣,「好吧,看來是我唐突了。」沈默一會,她用力的搖了搖頭,「如果你真不願意,我也不好強人所難。」

  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但李舞揚的心頭卻難免失落。畢竟伶姨病入膏肓,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若有希望,她說什麼都想試上一試,但柳巖楓不同意,她確實也沒辦法。

  看她一臉落寞,他的心奇異地感到一絲難受,可他依然面無表情,強迫自己不為所動。

  「走吧,我送你出府。」她拉著他熟門熟路的轉過迴廊,在經過竈房時,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等一下。」她對他嫣然一笑,跑進竈房裡翻找了好一會,找到幾個饅頭和梅花糕,立刻包了幾個,興沖沖的拿到他跟前,「給你。」

  他低頭看著她和她手裡的食物,目光困惑。

  「拿去!」一抹笑浮上她嬌俏的臉蛋。「餓了可以吃。對了,你叫柳巖楓對吧?我看到你畫上的落款。」

  他靜靜的看著她,點了下頭。理智告訴自己不該與她太過接近,但她卻又是這些年來第一次闖進他心房的人。

  一個嬌美動人的率真女子——謹王爺李嶽所收的養女,雖然沒有皇族血統,但卻也是皇室的一員,他若還存有一絲理智,就得要與她劃清界線。

  白天她離去後,市集裡來往的耳語已經讓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與謹王爺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依然被視若已出的寵愛著。最近,王府更積極的在替才貌雙全的她物色未來的夫婿……

  想到這個,他心突地一緊。

  「你這幾日還會去市集擺攤嗎?」她問。

  看著她美麗的臉龐,他雙唇緊抿,搖了搖頭。他們屬於兩個世界,不該再有聯繫。

  這些年來,他每到年節時分便會下山,目的在尋找自己的族人,這是他的責任,他不能、也不許自己動情分心。

  「是嗎?」看他搖頭,她心中不禁落寞,「我看你的畫極好,原本還想請你作幅畫給父王做為祝壽之用呢。」送他到了王府後門,她拉開門,擡頭對他一笑,「走吧。下雪了,回去小心些。」

  雪花飄到她的頭上,理智要他邁開步伐離開,但他卻忍不住伸出手撥開她發上的雪。

  在這大雪紛飛的夜裡,她看來美得令人無法抗拒。

  「明日。」

  「什麼?」她不解的望著他。

  他對她挑了下眉,臉上依然不顯思緒,「明日我會畫幅畫送來給你。」

  她的雙眼因為他的話而閃動光彩,「不用了,我去市集找你拿。別再隨意闖進王府,這府裡不全都是好人。」她可不想他被大王妃那裡的人抓到。

  「隨你。」

  「那我們就說定了,明日見。」她朝他嫣然一笑。

  她的笑,使他的心像是猛然被拽了一下。他回過神,如同來時般輕巧地閃出王府後門,很快的消失在黑夜中。

  李舞揚的笑容不因他的離去而消失。這個看來冷硬的男人,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不近人情,或許再求個幾次,他會願意醫治伶姨也說不定。

  而她內心深處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想要再見他,除了希望他出手相助伶姨外,她的心中更期盼能多跟他見面。

  此刻冰雪覆蓋大地,寒氣襲人,但她的心頭,依然暖烘烘……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49:04

第4章(1)  

  「郡主,這事若傳出去可不得了。」夏竹邊幫主子穿戴衣物邊叨念著。

  「那我們不要讓事傳出去不就得了?」李舞揚輕笑的轉身,看著夏竹一臉苦惱,覺得十分有趣。

  此時,夏竹正百般不願的拿著一套婢女的青布衣裳替她換上,這樣的打扮走出去,誰會知道她是個郡主?

  一旁的夏雨看著姐姐猛皺眉,主子卻還一副調皮耍賴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竹沒好氣的瞥了妹妹一眼,都這節骨眼了,真虧她還笑得出來。

  「姐姐,」夏雨自動自發的在一旁興奮提議,「如果你擔心的話,不如我跟著郡主出府吧?」

  「你?!」夏竹替主子綁好頭髮,斜睨著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蛋,想也不想的搖頭,「還是省省吧,我去就成了。若真讓你跟著郡主後頭出去,只怕原本沒事都被你搞出一堆事來。」

  夏雨一張臉不由得垮了下來。

  「別杵在這裡,去替郡主做些梅花糕,順便溫壺茶。」夏竹交代著,「若郡主回府時餓了,隨時都能用。」

  「知道了。」夏雨不太情願的轉身走了出去。

  「郡主……咱們打個商量如何?」夏竹忽然道。

  李舞揚端詳著鏡裡的自己,新奇的目光在鏡中與夏竹相遇,她擡了擡眉,「什麼?」

  「倒不如這樣,就由奴婢代替郡主出府一趟,去去便回。」夏竹不死心的想要打消主子出府的念頭。

  李舞揚聞言一笑,穿上棉襖之後站起身,面對著她,「夏竹啊,你就放寬心吧,我會凡事小心的。不過就是去趟市集拿幅字畫罷了,難不成你還怕我會出什麼亂子不成?」

  關於這點,夏竹可一點把握都沒有。就算她跟郡主打小一塊長大,郡主也從沒把她們姐妹當外人看,但畢竟主僕有別,若真遇到事,郡主一聲令下,她再怎麼覺得不妥也得遵從。

  「反正我這麼打扮,別人也認不出我來。」李舞揚得意洋洋的說。為了避免落人口實又被一狀告到伶姨跟前,她左思右想後,選擇了低調的扮成婢女,帶著夏竹出府一趟。

  夏竹見狀知道多說無益,歎了口氣,只能默默的跟著主子從王府後頭專給下人出入的小門離開王府。

  一到大街上,市集一如往常般熱鬧,李舞揚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柳巖楓的攤位,但是卻一無所獲。

  「郡主,那人似乎沒來。」夏竹在一旁輕語道。

  李舞揚沒有回答,目光持續在人群中梭巡著。她相信他會來,因為他答應過她,所以絕對會來!

  「給你。」

  一幅卷軸突然從天而降,她微驚了下,連忙伸出手接住,一個擡眸,就對上柳巖楓晶亮的黑眸。

  他依然如她記憶中只穿了一襲白色單衣,雖然帶了點飄逸的俊朗,但天寒地凍的,她真擔心他會受寒。

  「你來了。」她露出淺笑道。

  「我說過我會來。」他面無表情的說。

  看著神情熱切的她,見她鼻頭因為寒氣凍得都紅了起來,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冰冷的面頰。看來她在雪地裡等了他好一會兒。

  「不是你來晚了,是我來早了。」她沒有閃躲他的碰觸,隱約間似乎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捨。

  夏竹在一旁看得瞪大眼。郡主乃千金之軀,這男子怎麼可以隨意碰觸郡主的臉呢?她心裡不由得急了起來。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

  「這已經是你的了。」他淡淡的回答。

  李舞揚小心翼翼將手中的畫打開,只見精心描繪的松竹、鶴月躍然於紙上,落款更有一行筆力蒼勁的草書——與天地齊壽,並日月同輝。

  「畫得好,寫的也好!」她不禁讚美,看來既開心又佩服,「謝謝你,我父王定會喜歡。」

  李嶽的喜愛與否,柳巖楓壓根不在乎,他想看的只是她的笑顏。

  夏竹默默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對方白皙的臉上有著挺直的鼻樑,黑眸炯炯有神,雖然面無表情,但卻別有一番孤傲的氣息,無法否認是個英俊的男人……

  這可糟了!

  看著主子一臉開心的神情,夏竹心中的不安急劇加深,再怎麼說,一個堂堂的郡主都不好跟個平民百姓有牽扯。她連忙拉了下李舞揚。

  「郡主,畫拿到了,我們回府吧。」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何必那麼急?替我拿著。」李舞揚將畫收好,交給夏竹的手上。

  夏竹接過手,心中暗暗叫苦。

  「今兒個是今年最後一場市集,大夥都忙著採買年貨,咱們也去湊湊熱鬧。」李舞揚匆匆的說。市集裡頭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人群熙來攘往。她雙眸發亮的看著柳巖楓。「跟我們一起,好嗎?」

  他思索了一會兒,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

  一見他首肯,她立刻興奮地拉著他在市集裡的攤子間轉來轉去。

  堂堂謹王府的舞揚郡主,在大街上拉個大男人像什麼樣子?夏竹看到這一幕,嚇得雙眼大睜,連忙跟上去。

  「前幾日見到這個,我就想買回府給諾諾。」她拿起一個活靈活現的捏面人,擡頭看著他說道,「可惜被那些惡棍打壞了主意。」

  他看著她的額頭,「還痛嗎?」

  她搖頭,「你的藥很神奇,明明才剛受傷,敷了藥竟然已經結痂,看來真的會不留疤痕。或許你該去看看伶姨——」

  他眼神威斂,「不!」簡單一個字便打斷了她的話。

  李舞揚的嘴忍不住一撇。

  「郡主,」夏竹附在主子耳際低語,「不過是個江湖郎中,你怎麼可以叫他去治王妃?如果他真的那麼行,也不會窮得這麼冷的天還穿的那麼單薄了。」

  夏竹的話不無道理,李舞揚聞言愣住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雖然與他只能說萍水相逢,但他一直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令她總認為他們似乎是在哪裡見過,只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柳巖楓拿起一個捏面人,交到她手上。

  她難掩驚喜,「送我的嗎?」

  他點頭。

  「先謝過你了,不過……」李舞揚眸光一轉,看到不遠處的一個攤販,找到自己此行的主要目標,「我要禮尚往來。」說罷她便走了過去。

  柳巖楓不知她想做什麼,但仍跟著她的身軀移動,沒多久,她手上多了件羊毛氈。他不解的對她一挑眉。

  「這給你。天冷了,晚上睡覺時記得蓋上。」

  他沒有伸出手,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原來她拉著他穿梭在這個市集裡,是為了湊熱鬧、買捏面人送弟弟,其實最主要是想送他一件保暖的氈子。

  「別又說不。」她專注的看著他,注意到他的黑眸轉為深沈,她不由得先聲奪人,「快點拿去。」

  他依舊既沒回答也沒有動作,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難解的目光,他的身體似乎緊繃著,面容也看不出情緒。

  「不過就是張氈子罷了。」她輕聲的開了口,「巖楓……拿著吧。」

  她把他的名字喊得很好聽……柳巖楓這才發覺,好像已經許久沒有人喊過他的名字了,而他竟然渴望這種親密的感覺。

  看著她明亮的眼中,無絲毫做作之態,他不禁揚起了嘴角。

第4章(2)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氣急敗壞的吼叫聲——

  「前面的人快閃開!閃開!馬兒發狂了!」

  原本人聲鼎沸的市場,現在因為一隻掙脫韁繩的野馬,更像是煮沸炸開的鍋。發狂的野馬不顧一切的在街上橫衝直撞,一路上已不知撞傷了多少來不及閃避的路人。

  李舞揚聽到騷動,手拿著羊毛氈,困惑的微轉過身面向吵雜處,只見一匹棕色馬踏著雜亂的步伐,筆直的朝她的方向衝過來。

  她的腦子驀然一片空白,知道自己該閃開,但事出突然,她的身軀完全無法反應。

  「郡主!」夏竹看到這一幕,當場嚇得白了臉。

  而柳巖楓只是冷靜的瞄了一眼,然後就像變戲法似的,閃身擋到李舞揚身前。

  她錯愕的看著他的舉動,伸出手正要推開他,卻沒料到他反而握住他的手,神色自若的將她給拉到自己身後。他側著身,炯炯黑眸直視著前方,眼睜睜看著野馬直奔而來,不動如山。

  李舞揚的心提到了半空中,幾乎不敢看接下來的發展,不過不管她腦中浮現多少可能,都絕不會是眼前這一幕——

  只見原本發瘋的野馬到了柳巖楓面前,竟然突地長嘶一聲,一揚首,馬蹄奮力的在路上踏了踏,在只差分毫的距離緩緩停下腳步。

  原本吵鬧的市集瞬間鴉雀無聲,沒人想得透事情到底是怎麼開始,又是怎麼結束的。

  在場的人,只有柳巖楓依然神色自若,他伸手輕拍了拍馬兒的頸子,馬兒居然也溫順的接受他的碰觸。

  那撒嬌服從的模樣,可一點都看不出前一刻它還在狂奔傷人。

  現場看到眼前這一幕的人,無不嘖嘖的稱奇。

  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是馬匹的主人,他連忙趕到柳巖楓身旁,急忙給馬匹套上韁繩,牢牢地綁住它。「小夥子,你挺行的!」他一邊拉住馬匹,一邊忍不住好奇,分心的問:「你是怎麼辦到的?」

  柳巖楓沒有回答,看著四周人潮越聚越多,他臉色微冷。

  「我都快被這匹野馬搞瘋了,」說到這個,馬匹主人又一臉苦惱樣,「原本為抓到的是匹難得一見的好馬,可惜野性難馴,看來我是看走了眼。」

  「我倒覺得它挺好的。」或許是柳巖楓在身旁,李舞揚放大膽的伸手拍了拍馬兒的頸子。而它倒也聽話,還轉過頭舔了舔她的手,令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這馬兒好可愛。」

  柳巖楓見狀,丟了個碎銀給馬匹主人。

  馬匹主人微驚的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這匹馬……你要?」

  柳巖楓淡淡的點個頭。「這些銀子夠嗎?」

  「夠夠夠——」馬匹主人沒有遲疑的將馬交給他們,反正難馴的野馬對他而言已無用處,現在有人接手是最好不過。

  「太好了!」李舞揚的眼底閃過光亮,將手中的羊毛氈塞進柳巖楓懷裡,自個兒則立刻伸手拉住馬匹。「馬兒、馬兒,你有新主人了。」

  此刻她臉上的笑容如同春風襲來,令柳巖楓怦然心動,但是他沒讓情緒表現出來。

  看著圍觀的路人,他拉起她的手,頭一低,疾步的離開。

  「你好厲害。」一手拉著馬匹,她一邊跟上他的步伐,擡頭看他的眼神中有著崇拜。「你怎麼辦到的?讓馬兒停下來?」

  柳巖楓沒有回話。他天生就有控制萬物的能力,但他總小心翼翼的不讓能力顯現,以免暴露身份,豈知方才千鈞一髮之間,為了她,他竟將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種神通可以教人嗎?」她輕快地語調中有著滿滿的好奇與佩服,「如果可以,你得要好好教我,要我拜你為師都沒問題。」

  他沒有開口,只是漠然的搖了下頭,擺明拒絕。

  「你這人實在小氣,明明深識醫術卻不隨便出手救人,懂得武功也不想教給別人!」她有些嬌嗔的看著他。

  驚訝那匹馬竟只因柳巖楓一個眼神就沈靜下來,夏竹慢半拍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忙跟上他們的腳步。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神秘男子其實沒她所想的那麼簡單。雖然他那一身寒磣的穿著跟她家郡主還是不太相配,不過就氣度來說,這男人可一點都輸給她家威嚴的王爺。

  「別怪我沒有警告你,」李舞揚不死心的繼續說道,「若你不將功夫傳給別人的話,到時可會失傳的。」

  一直走到較無人煙的角落,柳巖楓才放慢自己的腳步。

  「你不明白。」他淡淡的回了句。

  「我有時間聽你說明白,不過現下……」她指了指他另只手拿著的羊毛氈,「把這個收下吧。不必有顧慮,不過是條氈子罷了。」

  他斂下眼,低頭看著手上的氈子,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自己點頭收下了。

  過去的經歷令他難以敞開心,當年的屠殺改變了一切,他娘慘死在皇室派來的軍隊手中,他因此沒有無憂的童年,有的只是擔在肩上的沈重責任。

  這些年來,他被迫封閉自己的情感,不論面對任何情況,都不能有一絲軟弱畏縮,喜怒不形於色。

  不過是條氈子罷了——清脆的聲音迴響在耳際,他的手有些遲疑地撫過柔順的氈子,此刻竟不自覺心跳加速。她的出現,讓他熟悉的一切全亂了。

  他們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他與她都明白這一點,但她卻依然無所畏懼……他溫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一個強烈的念頭閃過心中——他要她!

  他突如其來的緊握令李舞揚感到些許驚訝,但她沒有閃躲,只是露出一個疑惑的淺笑看著他。

  他輕搖了下頭,沒有開口,看著她的笑,心中萌生溫情。

  就在此時,他突然察覺有一道目光緊鎖在自己身後,不禁微蹙起眉頭。

  他稍微側過身,漆黑的眸子不經意對上遠處一對發亮的黑眸,眼神一冷。對方一點都不為所動,依然緊盯著他不放。

  「怎麼了?」李舞揚側著頭看他,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柳巖楓分心看了她一眼,等再轉頭,方纔那個角落已不見任何人影。

  「沒什麼。」伸手拍著馬屁,縱使察覺不對勁,他依然神色自若。

  那個神出鬼沒的人可以稍後再處理,現在他眼中只有笑得開懷的她——此生唯一觸動他心弦的女人。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50:17

第5章(1)  

  今夜的謹王府被沈重的氣氛所籠罩,守在司徒伶的明月閣外頭,李舞揚難掩一臉的心焦。

  北方的早春依然是雪白一片,寒氣逼人,才過了年,原本糾體弱的伶姨偏在這時又染上風寒。

  今兒個入夜,伶姨突然整個人暈厥過去,義父派人請來的大夫正在房裡診視。

  為了不要驚擾大夫,所以李舞揚只好心急的待在房門口,不停地來回走動,不時還拉長脖子看著屋內。

  「郡主,你別急,伶王妃不會有事的。」夏竹在一旁出生安撫,其實自己心頭也著急。伶王妃是個好人,王府的下人們都希望她能平安度過這一關。

  「我知道,只是大夫都進去那麼久了……」她憂心的看著自己的婢女,「夏竹,會不會是伶姨的身子……」

  「郡主,你別自己嚇自己,王妃吉人天相。」

  這時,她想起了一個人。「明日我定要巖楓來看一趟伶姨。」

  夏竹眨了眨眼,很中肯的說了句話,「只怕柳公子不會肯吧。」

  這些日子,雖然她還是不認為郡主跟柳巖楓太過接近是件好事,但前些天她不慎從閣樓上摔下來,摔斷了腿,本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能走了,沒料到柳巖楓竟出手相救。

  他施針治療之後沒幾天,她原本無力的雙腿就有了力氣,這兩日已可下床行走,行動自如,跟從前無異。

  所以,縱使她心頭對柳巖楓還有懷疑,但他畢竟成了她的恩公,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李舞揚聞言心一沈,忍不住咕噥,「真不知道他在小氣什麼?」每回只要提到請他出手醫治伶姨,他就會拉長個臉給她看,讓她也莫可奈何。

  「郡主,」夏竹的聲音響起,目光落在李舞揚的身後,「世子來了。」

  李舞揚一個旋身。「福嬤嬤?!」她驚訝的看著抱李諾走來的老婦人。「你怎麼將諾兒給抱出綠竹閣了?」

  「世子吵著要母妃。」負責照顧李諾的福嬤嬤,此刻也是一臉擔憂,「伶王妃還好嗎?」

  李舞揚伸出手抱過李諾,輕搖了下頭,「還不知道。」見懷裡的李諾輕咳幾聲,她連忙拍了拍他的背,心疼的說:「世子風寒也還未痊癒,快把他抱回房裡吧。」

  「不要!」李諾窩進她懷裡,「諾諾要找母妃。」

  「諾兒乖。」她輕聲的安撫著,「天黑了,母妃睡了,等明兒個一早姐姐再帶諾諾找--」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門就開了,她顧不得說話,抱著李諾心焦的轉身。

  「世子和郡主在此正好。」謹王府忠心耿耿的老僕孔總管出現在房門口,一臉凝重,「王爺有請!」

  看到孔總管的神情,李舞揚的心直直往下沈,她抱著李諾的手一緊,急忙進入屋內。

  只見大夫一臉歉疚的立在一旁,義父的臉色也同樣沈重。

  她抱著李諾,沒有絲毫遲疑的奔到床邊半跪下來,床上的司徒伶面容蒼白,雙眼緊閉。

  「伶姨?」她不安的輕喚了聲。

  躺在床上的司徒伶聽到叫喚,緩緩張開眼睛,勉強揚了下嘴角,「舞揚……」

  李諾見親娘轉醒,小手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看著病容憔悴的司徒伶,李舞揚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伶姨鞠躬盡瘁的撫養她長大,讓她得到最好的一切,要不是有伶姨,她李舞揚說到底也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她無法想像沒有伶姨在身旁的日子。

  「母妃。」李諾爬上司徒伶的床,窩在她懷裡。

  司徒伶微微一笑,吃力的擡起手,拍了拍兒子的背。「以後諾兒可得有勞你和你父王費心了。」

  「伶兒,」李嶽聞言不禁輕斥,「別胡說!」

  她擡頭看著站在一旁一臉嚴肅的夫君,輕搖了下頭,「王爺,讓臣妾說完吧。當年要不是王爺,臣妾與舞揚可能早死在破廟裡頭了。王爺的大恩大行,臣妾只有來生再報。」

  「我不愛聽你說這些!」李嶽沈下臉。

  「想當年,臣妾十三歲隨著小姐陪嫁……」司徒伶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思緒遠飄,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提到過往,「姑爺與小姐鶼蝶情深,但幸福的日子過沒幾年,姑爺就慘招橫禍,小姐隨之而去,承蒙王爺厚愛,收留了臣妾與舞揚,不然我們的下場怕難以想像。」當年若李嶽將她們交到國師手中,恐怕她們早就不能倖存於世,死在荒嶺了。

  她吃力的想要起身行禮,卻被李嶽給壓下來。

  「王爺……」她柔柔的目光直視著他,「臣妾怕只能等來生再報答你了……」

  「別胡說!」李嶽輕觸著愛妻蒼白的臉頰。「本王不準你死!」

  看著他表情嚴肅,眼中有擔憂及心疼,她略帶淒婉的笑了,忽地一陣猛咳,使得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

  「伶兒?!」李嶽語氣慌亂的喚道。「大夫--」

  一旁大夫連忙上前施針,好不容易才使她的氣息穩定下來。

  微微喘息地靠在夫君懷裡,司徒伶閉著眼,幽幽的開口,「王爺,臣妾……想回家鄉。」

  她與小姐在故鄉無憂無慮的成長,度過了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只不過這麼多年來,為了保護舞揚,也怕真應了小姐臨終的預言,所以她縱有不捨也斷了回歸故�的念頭。

  但或許是人之將死,總希望落葉歸根,她腦海中近來不時浮現四季雲煙環繞的村落景象,她好懷念啊……

  「好。」沒有任何遲疑,李嶽一口應允,「本王帶你回去。」

  司徒伶嘴角一揚,「真的?」

  李嶽肯定的一點頭。

  「有王爺一句話,臣妾已經滿足了。」

  「不!」李嶽堅定的看著她,感覺她在他的懷裡柔弱不堪,他眼眶紅了,口氣卻依然豪情,「我會帶你回去,回去你的故鄉,讓你再看一看你系念的美麗景色。」

  「對,伶姨跟著父王回鄉吧,諾兒我會照料。」

  李舞揚也在一旁附和,不想伶姨留下任何遺憾。

  司徒伶閉上眼,靜默了一會兒,一滴淚珠出現在她黑色的眼睫底下,閃閃發亮,慢慢滑下她的面頰。

  「我的身子……」她歎息著開了口,「怕是熬不到回鄉了吧。」

  「可以的。」李舞揚看著大夫詢問道。「大夫……可以吧?」

  大夫露出一臉為難,別說舟車勞頓回南方,以王妃身子孱弱的狀況,只怕出城不久就撐不住了。

  大夫的表情已經給了答案,但是李舞揚並不死心,「我不信,難道真沒辦法了嗎?」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

  看著大夫欲言又止,李舞揚雙眼一亮,立刻起身面對他,「快說!」

  「我也跟王爺提過了,」瞄了眼一臉陰鬱的李嶽,大夫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夢魂谷……」

  「夢魂谷?」李舞揚懷疑地挑起眉。

  她曾耳聞在關外的神秘山谷,裡頭有個不問世事的部落,谷主擁有一身好醫術,但卻性格怪異,不與人打交道,更不隨意出手救人,一旦出手便是有所求,而所求往往正是對方最重要的珍寶。

  不少達官顯要送上金銀財寶,只為一請谷主出谷,但往往都無法得償所願。也曾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進谷一探究竟,但擅自入谷的人幾乎都是有去無回,久而久之就沒有人敢再以身犯險了。

  為了愛妻,李嶽也曾派人去夢魂谷尋找谷主,但最終仍一無所獲。

  「父王……那不只是個傳說吧?」李舞揚喃喃道。

  李嶽輕搖了下頭,「我試過了,但不得其門而入也就罷了,還有兩名部屬莫名的墮谷身亡。縱使想要求夢魂谷的谷主,總也得先見到他的人才成。問題是我雖然貴為一個王爺,卻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不可得。」

  「算了。王爺,不用再做無謂的努力了。」司徒伶虛弱的開口,一臉蒼白的看著他,「臣妾不敢再有妄念,只求臣妾若真有個萬一,還請王爺多加照顧舞揚,她是臣妾小姐最珍貴的寶貝。」

  李嶽垂首,表情嚴正地看著她,「我不許你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是啊,伶姨,你不會有事的。」李舞揚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去求人來救你!」就算要她跪在柳巖楓的面前三天三夜,她也要他答應來看伶姨一面。

  「不!不準你衝動妄為!」司徒伶急喘著氣,蒼白的臉上有著擔憂,「聽到沒有?」

  「我……」

  「聽到沒有?」司徒伶的聲音更急了。

  李舞揚不情願地抿了下嘴,「舞揚聽到了。」

  「好。」司徒伶這才放下心,輕歎了口氣,「伶姨要你牢牢記住,你是李舞揚,是謹王府的舞揚郡主,找個好人家嫁了,平平穩穩的過一生吧。王爺……一切就拜託您了。」

  李嶽摟緊她,忍住自己眼眶中的男兒淚,「別說了,你累的話就先睡一會兒,本王……一定想辦法帶你回鄉。」

  「好。」抱著懷中的兒子,司徒伶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臣妾相信王爺。」

  李舞揚靠過去,將她懷中的李諾抱起來。「諾兒乖,母妃睡了,跟姐姐回房去。」

  「好。」李諾親了親娘親的臉頰,乖乖的讓姐姐抱起他。

  雖然答應了司徒伶絕不會恣意妄為,但抱著李諾離去的李舞揚,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為什麼不救?」

  「她是皇室之人。」

  又是這個說了一百零八遍的爛理由!李舞揚氣得想跺腳。

  柳巖楓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但他並沒有轉頭看她,只是將梅花糕放進嘴裡。

  他跟她一樣都喜歡梅花糕,因為這是他幼時熟悉的味道,他依稀記得當年自己遇險差點身亡時,救他的人給他吃了這個東西,此後他便對這滋味念念不忘。

  「那如果我叫父王休了伶姨,伶姨就不是皇室之人,你就願意救了嗎?」

  這女人的腦子真是有問題!他面無表情的瞄了她一眼,根本沒把她的話當真。

  「醫者父母心,你這樣見死不救跟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我不過就是個江湖郎中,沒有多大本事。」

  「哼!你根本就不是江湖郎中,只是不想出手相救才貶低自己!」她站到他面前,強迫他擡起頭看她,「大不了本郡主拿項上人頭保你,縱使伶姨有任何不測,你也不會掉半根寒毛,這樣行了吧?」

  一大清早,在瑾王府側門角落的一條死巷裡,李舞揚跟柳巖楓吵了起來--認真說起來,其實只有李舞揚在吵,柳巖楓僅是靜靜地聽,他一直坐在門檻上一臉平靜,老半天也不答腔。

  站在巷子口把風的夏竹、夏雨,雖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但看見自己主子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用聽也明白郡主八成是在浪費精力。

  半天過去了,李舞揚還是不死心的繼續遊說,而柳巖楓依然無動於衷。

  「柳巖楓,今天我一定要你點頭,若你不救我伶姨的話,我就……」

  柳巖楓冷冷的看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就……」她的眉頭皺了起來,「與你老死不相往來!」

  他輕歎了口氣,窮極無聊的低下頭繼續吃梅花糕,一點都不把她的威脅看在眼裡。

  「柳巖楓!」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她氣憤的拉住他的手,因為太過激動,還不小心打掉他手中的梅花糕掉到了雪地上。

  他彎腰正要撿起。

  「別撿了!」她制止了。

  他停下動作,緩緩的擡起頭看她,她的神情嚴肅又認真。

  「這次我是說真的!」她忽地聲音一低,喃喃問道:「難道我之於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他目光靜靜的盯住她,久久,才吐出一句,「別逼我。」

  「我不是逼你,只是若沒有伶姨,我可能早就死於荒野了。」她蹲在他面前,握著他的手,雙眼一刻不離的瞅著他,「求求你!」

  「別逼我。」他還是重複同一句話。

  「你跟皇室到底有什麼血海深仇,非要弄得你見死不救不可?」她忍不住激動的嚷道,「除非你有一個好理由,不然別說我逼你!」

  「我不想說。」他可以答應她一切,但就是不能出手救皇室之人,就算天降紅雨也不可能。

  她倔強的擡起下巴,並不打算退縮,兩人誰也不服輸的僵在原地。

第5章(2)  

  「郡主,要吵等晚點兒吧。」夏雨突然大驚失色的衝過來,「外……那個紫絮郡主的轎子朝這方向來了!我們快走!」

  「你跟夏竹自己找地方躲著。」柳巖楓輕摟住李舞揚,輕輕一躍,人就消失在夏雨的面前。

  夏雨錯愕的眨了眨眼。人呢?!

  一個擡頭,她就見郡主和柳巖楓已經跑到屋頂上頭了。

  哇!她不由得一臉讚歎。不過這時可不是她讚歎的時候,她連忙跑了回去。

  兩個下人出現在王府後門,就算被發現,隨便編個理由也能唬弄過去,但郡主乃千金這軀,可就沒那麼簡單,若讓紫絮郡主看到郡主跟個男子在一起,到時肯定要起大風,捲起千尺浪了。

  李舞揚新奇的看著自己站在屋簷上。

  「怕嗎?」聊巖楓問。

  「有你在,不怕。」她被緊抱在他懷裡,手指著李紫絮的轎子,「那是我妹妹。」

  他只是分心的瞄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謹王府裡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他都沒有半點興趣。

  「走!」

  她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他整個人抱起,嬌小的身軀緊貼著他,他的體溫因而傳到了她身上,讓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柳巖楓帶著李舞揚出了城,雖然已是初春,但城外依然雪白一片,望過去茫茫無際。

  「馬兒!」看到在城外的馬匹,她驚喜的叫道。

  那是他在市集買下那匹會傷人的脫韁野馬,立意原是要送給她,但怕她將馬兒帶回府裡會難以交代,所以就暫時讓他照料。

  他鬆開手,她立刻興奮的跑向馬匹,臉色紅潤、充滿活力,在馬兒的身旁滿心開懷。

  她拍著馬兒的頸子,注意到它身上沒有馬韁或馬鞍。「這馬兒還真是遇上了一個好主人。」

  柳巖楓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李舞揚嘴角輕輕一揚,「獵人抓住野鷹,要褪其野性必須先綁住雙腳、蒙其雙眼,讓它腳不能行、眼不能見,活在一片黑暗之中,訓練到它聽話為止,此興稱之為『熬鷹』。」

  她明亮的雙眼直視著他,不帶絲毫羞怯,反倒噙著對他的佩服。

  她繼續道:「這匹野馬被獵戶捕抓到,送到市集販賣原是不幸,因為它來自荒野,本有與生俱來的野性,若要褪其野性它肯定吃不少苦,但它遇到了你,受你照料,卻依然可以留住自己的本性,著實非常幸運。」

  就如同人一樣,繁文縟節總是麻煩,她不也想要自由自在,卻得被圈在繡房裡長大,等著嫁人?

  他嘴角微揚,伸手將她摟進懷裡,「舞揚,這世上總有許多的身不由已。」

  他低柔的聲音幾乎迷惑了她,她靠在他懷中,輕聲說道:「你堅持不救我伶姨,也是身不由已嗎?」

  聽她又提起這件事,他心頭沒有不悅,只是淡淡的歎了口氣,明白她是說什麼都不打算放棄了。

  「告訴我,」她擡起頭,一臉期盼的看著他,「你不救皇室之人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他靜默了好一會兒,目光無意識的落向遠方,此刻雪後初晴,空氣清新,遠方山頂上一層晶瑩的雪花,別有一番美意。

  「當年朝廷派人殺了我娘,」他開了口,聲調沒有太大的起伏,「從那時始,只要是皇室之人,都算是我的仇人,這算是個好理由嗎?」

  她身軀因為他的回答而一震。

  他給了她理由,而這個理由……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理智和心中情感強烈的拉扯,最後,難以言喻的苦澀淹沒了她。

  殺母之仇……

  她心裡一痛,歎了口氣,知道此生要他出手救伶姨是強人所難了。

  「我明白了。」她斂下眼眸,擠出一個顫抖的微笑,「你早該告訴我的,我若早知道,就不逼你了。」

  注意到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他的心突然有股痙攣的難受,可他不能心軟。

  他低下頭來認真地望著她。「舞揚,人世間百年聚合終有一別,草木會枯,人會死,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該走的就讓她走吧。」

  「我知道命由天定,」她伸出手輕撫著他臉頰,「只不過下一句不是『事在人為』嗎?」她輕聲又問:「告訴我,朝廷的人為什麼殺了你娘?」

  他身軀驀然一僵,臉色冷硬如冰。

  見他神情一變,她連忙開口安撫,「呃,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好奇隨口問問……」

  看著她慌張的樣子,他略微一愣,接著堅定的緊握住她的手。

  「因為她愛了不該愛的人。」這些年來,她是他第一個與之提及過往的人。

  「愛上不該愛的人?」她喃喃的重複,將頭靠在他懷裡,感覺他的溫暖包圍自已,思緒飛快地轉著,「你爹嗎?」

  他沈默了。

  「她愛上不該愛的人,所以朝廷派人殺了她……」她倏地離開他懷抱,略帶驚奇的挹眼看他,在他簡單的字句中找到聯結,「所以你爹是朝廷的人?既然會讓朝廷派人殺了她,身份肯定不凡,應該是個皇室中人……位高權重的人……對嗎?」

  幾個問句柳巖楓都沒反應,似是默認了,這給了李舞揚答案。

  「原來……你居然是皇室血脈!」凝視他良久,她從初遇見就知道他特別神秘,果然如她所料,他的身世與眾不同。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不解的看著她的笑容。

  她星眸微瞇,閃著明亮的光芒,「不覺得有趣嗎?想我李舞揚身體裡沒有半點皇室血統,卻成長在帝王這家,而你明明是皇室之人,卻活在市井山林之中……老天到底在開什麼玩笑啊?」

  他的嘴角因為她率真的言論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我與帝王之家扯不上丁點關係。」淡淡的一句話劃清界線。

  「我明白,因為你不想,」她離開他的懷抱,思緒翻轉著。只不過就是愛上一個人罷了,卻得賠上一條命……她的心擰了起來,怎麼都想不透。

  看向溫柔望著自己的他,她眼神一黯,想起他死去的娘。

  雖然不知前因後果,她仍為早已香消玉殞的女人感到悵然,心中做下決定。

  「我要去夢魂谷。」

  她的話使他表情微變,神情中的溫柔散去,大步上前抓住了她。

  她微驚,低呼一聲看著他,「怎麼了?」

  「你要去夢魂谷?」

  「是。」她坦率的說:「因為大夫說夢魂谷的谷主醫術高超,只不過……」

  「他不輕易救人。」他接口。

  「沒錯,你也聽過傳聞吧?」她一笑,低語,「雖然不知傳聞是真是假,但我總要去試試。」

  「妄自進谷的人有去無回。」

  「我知道。」這點她早有打算,「所以我在山腳下等就行了,從這裡出發,約一日就可以到了吧?」

  他看著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無奈。「不怕最後一無所獲?」

  「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她微笑,伸出手拍了他臉頰,「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他黑眸專注的凝神著她,好像想要看穿她的心思,最後只能輕輕歎息一聲。

  「別歎氣。既然你有苦衷,無法出手相救,我就去試另一個方法,不讓你為難,也能救我伶姨。縱使希望渺茫,但總是一線生機。」

  他已經可以肯定的告訴她,無論她做什麼,到最後都只會徒勞無功。

  大手輕觸她紅唇,她沒有閃躲,只是用溫柔的雙眸看著他。

  他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強烈而索求,帶來的騷動情感她從未經歷過,此生……她知道自己已經認定了他。

  柳巖楓沒有試圖要她打消念頭,因為瞭解不論他說什麼她還是會去,等最後她發現做盡任何事都無力回天時,自然就會放棄了。

  殺母之恨,就算是為了她,他也無法放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51:45

第6章(1)  

  下雪了。

  李舞揚起頭看著降雪的天空,早春時分,山下雖已不若寒冬峻冷,但是春天的腳步遲遲未到這個山頭,看著眼前一片的蒼茫雪白,她呼了口氣,立刻化為一縷白煙。

  要在這樣無際的雪地中找一個人,似乎不是太容易的事。

  夢魂谷因為各式各樣的傳聞人煙罕至,因為入谷之人往往有去無回,所以這裡的山妖、樹怪之說也就不脛而走,使得它在神秘之中又添了更多的詭異。

  天還未亮,李舞揚就一人一馬離開王府,一直走到半山腰,積雪太深,馬兒跑不動,她才放棄騎馬,拉著馬匹在寒冬之中一步步的走。

  一路上,她並沒有遇到任何特別的人事物,看來傳聞畢竟只是傳聞。

  又走了會,她突然停下腳步,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據義父的說法,他的兩名部下就是沒有留意到這個懸崖而失足。

  她眨眨眼,安定了心神,看著眼前的山谷,一個不留心,她可能也會摔個屍骨無存。

  她拉著韁繩,擡頭望向四周,一個是深不見底的無路懸崖,另一邊則是陡峭彷彿直入雲霄的山壁——除非她能飛簷走壁的上山壁,或騰雲駕霧的到另一個山頭去,不然到這個地步,她已無路可走。

  她失望的舉目四盼,難道辛苦走到這步田地了,當真要無功而返?

  苦澀的感覺強烈湧上心頭,她勉強抑制住,現在說放棄言之過早,她偷溜出府,花了好半天工夫才來到這裡,可不想就此打道回府。

  「谷主——」她停下腳步,雙手圈在嘴邊,站在懸崖邊上用力的呼喊,「夢魂谷谷主——小女子乃謹王府舞揚郡主,今日來此有事相求,請拔冗一見。」

  除了她自己吶喊的回音外,四週一片寂靜。

  天空的雪依然飄個不停,落在她的發上、肩上,身旁的馬兒都冷得發抖了,但她全然不退縮。

  「走吧。」她鬆開手中的韁繩,拍了拍馬背,「回家去,不然你可會凍死在這裡。」

  將馬匹趕下山,但她卻沒打算離去。

  「谷主,小女子乃謹王府舞揚郡主,」她不死心的又重複一次,也不管是否真會有人聽見,她只是不想輕言放棄。「今日來此有一事相求,請拔冗一見。」

  回答她的,還是只有空谷回音和一陣冷風。

  「沒關係,谷主不出谷,我有耐心等。」她下定決心,跪了下來,「谷主,小女子就跪在這裡,等到您老得空拔冗一見。」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李舞揚堅定信念的跪在雪地之中,不一會兒,她的膝蓋已全被覆在白雪之下,但她依然不願放棄的看著前方,等著夢魂谷谷主心軟,出而相見。

  不過就是一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為何她要堅持到如此地步?

  柳巖楓目光須臾不離跪在懸崖邊上的嬌小身體,雖然面容一臉平靜,但眼中已滿是風暴。

  這麼冷的天,她竟然就這麼跪在雪地裡?!她的身子怎能受得住?

  「這丫頭到挺倔強的。」

  聽到身後蒼老的聲音,柳巖楓沒有分心回頭,跟在他身旁的崔昂一見來者,立刻頭一低,「長老。」

  白髮蒼蒼,面貌慈祥的老人站定在柳巖楓身旁,對他的沈默不以為意,視線與他落在同一個方向。

  這群主個頭較小,容貌柔美,卻有一副與她外表完全相反的火烈性子,從她一出現在山腳下,谷主便一直站在山壁之上,在山崖霧氣的環繞下,目光緊緊追隨著她不放。

  對於這陣子谷主總是獨自出谷一事,老人不是沒有耳聞,只是他全然沒有過問一字半句。他相信這個由他撫養長大的孩子,凡是自由分寸。

  長老斂下目光,思索了一會兒,轉身看著柳巖楓,不放過他臉上絲毫的神情轉變,「谷主,老身可否冒昧問您一句?」

  柳巖楓,沒有答腔,默然同意。

  「這位郡主跟谷主您的關係是……」他話聲隱去,等著柳巖楓的答案。

  柳巖楓緩緩別過臉,看向長老試探的眼神,無法說出違心之話。當年要不是長老,他可能早已死於荒野,他不該欺騙這位亦師亦父的恩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娘當年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又生下他,害的他們幾乎被滅族,而娘雖然已死,但在存活下來的族人心目中,他卻也是罪人,加上他的舅舅狐主為了救他,落崖生死未蔔,族人更因此對小小年紀的他無法諒解。

  若非長老在當年獨排眾意保他一命,還帶著他在夢魂谷裡替殘存的族人重新找到一個安身立命這所,他也不會有今天。

  老者精明睿智的眸光看出了他眼底深處流轉的情意,身子不禁僵了一僵,久久不言不動。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谷主像極了他的母親。

  谷主的娘是個狐族公主,深知人妖殊途的道理,可促使早知世人的成見最後會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她仍為情愛義無反顧,依然飛蛾撲火。

  長老已活在這世上超過千年,看多了男女情愛,公主死前的後悔和椎心之痛他明白,因為她沒有料到會因她一人的情愛害死這麼多的族人,只是若時光重來,長老也不認為公主會放棄這段情感。

  「谷主,」他長長歎了口氣,幽幽的說道:「她畢竟是個凡人。」

  「我也是個凡人。」柳巖楓淡淡的回答。

  長老沈默了一會兒,關於這點,他無法反駁。雖然谷主的娘是狐族谷主,但他的親爹確是凡人,所以谷主其實自小與凡人無異。

  「谷主別忘了您的娘親是狐族公主。」長老提醒,「通曉日月靈性。」

  柳巖楓的目光從老人身上移開,繼續鎖在李舞揚身上。

  「但那畢竟是我娘不是我,」他的語調極為平穩,「我是人也是妖,但又非人也非妖。」

  他處在人妖兩界,茫然不知自己到底歸屬何方,直到遇上李舞揚,才讓他找到了安定的力量,無論是人或妖,對他都已不再重要。

  「這些年來,谷主的努力族人全都看在眼裡,現在族人不也都敬您為王嗎?」

  柳巖楓沈默著,不發一語。

  他死去的娘親曾跟在一位隱居山林的神醫鄭西子身邊習醫,也因為這個機緣,才會認識了那個凡間男子,進而相戀。

  娘親當年的死訊令鄭西子十分悵然,他也想不通原是件世間美事,為何會落得芳魂夢斷的下場?於是,他轉而將畢生所學都授給柳巖楓,因為他看出這孩子有他母親的聰慧與不同於一般人的靈性。

  然而他習得卓絕醫術之後,卻從不輕易出手救人,只要一救人,便是有所求。他索取的一切往往是族人所需,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讓族人能在最快的時間內開枝散葉,日益壯大。

  這是他的責任,他也從未想過要擺脫,只是現在……他只是要得到一個女人,難道也不成嗎?

  「我族人曾因公主所愛非人而遭受屠殺,死傷大半,就連狐主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十年來,谷主以醫術見長與天下,藉此尋找族人,使他們得以在此安身立命,眼看報仇之事指日可待,大家對谷主也都心悅誠服……她不過就是一名凡人女子罷了,老身只希望谷主別因兒女私情耽誤了大事。」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長老搖了下頭,輕歎口氣,萬萬不想看到谷主在踏上當年公主的老路,「老夫言盡於此,還請谷主三思。」

  他對崔昂使了個眼色,要他好好看著谷主,便帶著沈重的心情離開了。

  「谷主,天暗了,回去吧。」崔昂走到主子身旁,輕聲說道:「雖然長老表面什麼都沒說,但現在心頭該是對您眼下的行為不甚認同,不然,他老人家也不會親自走這一趟。所以我們這還是走吧。」

  柳巖楓彷彿沒聽到似地,腳步沒有移動分毫,依然不動如山的盯著李舞揚。

  崔昂見狀只能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繼續默默地站在一旁守候。

  不過就是一名凡人女子罷了——柳巖楓不是不能理解長老語氣底下的擔憂和語重心長,他也明白她只是一名凡人,偏偏她卻牽動了他的情感。他想放,但卻捨不得放。

  眼看天色已暗,降雪卻沒有任何遲緩,溫度急降,他在等,等她受不了、放棄打道回府,怎知她仍是無動於衷的跪在雪地裡,絲毫不理會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

  她到底是在折磨誰?她的倔強舉動,激起他心中複雜的情緒。她口口聲聲說不為難他,卻不知她現在的做為正逼得他進退兩難。

  漫天冰雪中,寒風極具穿透力,穿過層層衣物直刺骨髓。可他很清楚令自己有刻骨之痛的不是寒風,而是跪在雪地裡的人。

  李舞揚早被寒冷的天氣凍得臉色發青,但卻依舊靠著意志力強撐著。

  她只祈禱上蒼真能垂憐,夢魂谷谷主也能大發慈悲。雖然無法可定他是否真如傳聞般有妙手回春的能力,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就不能放棄。

  只是……好冷啊!從她嘴裡呼出的氣都化為白霧了,她從來沒有如此冷過。

  中午的時候,太陽還露了臉,但卻只將落在她身上的雪花化成水滴,令她的衣服濕透了,然後當再次下起雪還伴著寒風吹來時,刺骨的寒意幾乎奪走她的呼吸。

  到如今,她的四肢早就已經麻木到沒有感覺,看著天色轉暗,她也知道自己跪了好幾個時辰,可別說是夢魂谷的谷主了,她連半隻山林野獸都沒看見。

  神情恍惚中,她眼前突然一黑,身軀一晃,差點就倒在雪地中。

  柳巖楓壓抑許久的情緒在看到眼前這幕時猛地爆發了,他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刻飛身向前。

  「谷主?!」崔昂一驚,就見主子在轉眼間便疾步趕到李舞揚身旁,一手扶住了她。

  谷主此舉可能會引起狂風暴雨啊!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一搖,也跟著走過去。

  突如其來的溫暖包裹住她,令李舞揚吃力的打起精神,她擡起頭,有些意外的看著眼前的人。

  「巖楓?!」是幻覺吧?他怎麼也在這裡?

  「你這笨蛋!」柳巖楓忍不住輕斥,一把抱住她,她整個人冷得就像冰塊一樣。

  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李舞揚知道這不是錯覺,忍不住揚起一個淺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已經跪了大半天了,不能在這當頭才放棄,我要求這山谷的谷主救我伶姨。」

  「這個谷主不輕易出手救人。」他的聲音很冷,臉一沈。

  「我知道。」被他抱起,她才知道自己的雙腳早凍得沒知覺,就連移動都覺得使不上力。她擡起的小臉上沾滿薄霜,「但是我總得試試看,只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要試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他繃著臉。一把抱著她站起來。

  感受到暖烘烘的熱氣包圍著自己,這使李舞揚舒服的歎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真的好累,好想睡一覺。

  她沒有試圖撥開自己臉上的殘雪,只是喃喃說道:「放我下來……我、我還不能走……」

  「要他出手救伶王妃是不可能的!」柳巖楓的口氣因為聽到她的低語而轉為嚴厲,「不用白費心機了。」

  她擰起眉頭,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但她堅持離開。

  看著倔強的光芒在她眼中凝聚,他不禁感到惱怒,偏偏對她莫可奈何。最終他也只能緊抱著她,強迫她留在他懷裡,不讓她再跪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算我求你,」她略微虛弱的開了口,「我已經沒有力氣跟你爭,把我放開吧。」

  「不放!」他難得動怒了。

  「你不放也行,可你願意救我伶姨嗎?」

  柳巖楓的眸光閃過又急又氣的心疼。

第6章(2)  

  「你願意嗎?」她追問。

  「我不願意!」他狠下心說。

  「那就放開我。」

  「她跟你沒有血源關係!」他被惹火了,相信她很清楚自己是拿命在搏,卻還堅持不讓步。

  「我知道。但是沒有伶姨,我可能早就死了。」她倔強的揚起下巴,「伶姨現在唯一的心願只是回故鄉一趟,但偏偏她病體孱弱,連完成最後一個小小的心願都沒辦法……如果你是我,你不會心痛嗎?」

  她的話使他的心猛然抽了一下,他鐵青著一張臉道:「我不會讓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若是沒有他在一旁守著,恐怕她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一想到此,他俊臉浮現懊惱,抱起她就往回走。

  「我不走……」她睜大美眸不依的看著他,即使她很累了,沒有多餘的力氣跟他爭,卻仍掙紮得想離開他的懷抱。

  他的手臂緊擁著她,臉上籠罩著冷冽的氣息。

  寒風不停地夾著雪飄來,李舞揚喘著氣,感覺視線開始逐漸模糊,掙紮的力道也不自覺轉弱。

  察覺到她的動作停止,柳巖楓立刻低下頭,卻只見她面色蒼白如雪,雙眸緊緊閉上。

  「舞揚?!」他的心一驚,彷彿被刀狠狠一刺,有著說不出的痛。

  他將手指放在她頸上,感覺脈搏微弱但依然在跳動,不禁鬆了口氣。只是她若繼續在這裡,小命肯定會沒了!

  他立刻伸手輕拍她毫無血色的臉頰,見她沒有任何回應,忍不住急了起來,「別睡!聽到沒?還不可以睡!」他向一旁的崔昂使了個眼色。

  「谷主?!」崔昂露出驚愕的神情。

  「開門!」他粗暴的吼了出來,冷靜從他冷沈的眸中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火爆的怒氣。

  這樣的谷主是崔昂所不熟悉的。他不再遲疑,舉起手一揮,只見原本看似無路的山壁竟開了一道足以容人旋身的縫隙,原來山壁裡別有洞天。

  柳巖楓抱起李舞揚,疾步走下山壁那條好似沒有盡頭的石階,不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和樂的村落,外頭的冷冽風雪似乎沒有降臨此處。

  不理會一路上族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逕自往前方走去,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轉眼出現在他們眼前。

  大門左右有兩隻白玉雕刻、一人半高的白狐像,崔昂率先快走了幾步,上前將朱紅色的大門給推開。

  柳巖楓抱著李舞揚,幾個快步便登上通向大門的大理石階梯。他很清楚自己現下的所作所為馬上會傳得眾所周知,掀起一場風暴,但此刻的他壓根不在乎,只一心牽掛著懷中昏迷的人兒。

  他絕不容許她有任何的萬一。

  掌燈時分,四週一片寂靜,柳巖楓坐在床頭,看著雙眼依然緊閉的李舞揚,心頭五味雜陳。

  執起她的手上頭有被冰寒凍傷的痕跡,他心疼地輕撫著。即使他的藥可以治療她凍傷的手,卻無法抹去她為了司徒伶連命都不要的那份心。

  他放下她的手,煩躁的撫過濃密的黑髮,起身走到窗邊。

  從這裡,可以看到大堂裡的燈火通明,今夜在那裡將有一場大會審。

  長老已經派人來講,但他卻置若罔聞,難道在她與族人的責任間,他真的只能擇其一,無法兩全?

  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一下,似乎要醒了。

  他彷彿心有靈犀,立刻轉身走回床畔。

  李舞揚張開迷濛的雙眸,有些困惑的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你醒了?」他坐下來,仔細的端詳著她,「可有任何不適?」

  她輕搖了下頭,「這是……哪裡?」

  「我家。」他柔聲的回答,將她散在頰上的黑髮撥開。「你暈了過去。」

  他的話使她立即醒悟,失去知覺前的印象全回到了腦子裡,她坐起身,「你怎麼把我抱離山谷了呢?」

  她的動作,使她驀然驚覺自己胸前一涼。

  「啊!」她驚呼一聲,發現自己竟未著寸縷,立刻把原本蓋在身上的羊毛氈給拉了起來,難言錯愕的問:「我的衣裳……」

  「全濕了。」他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漸漸出現些許紅暈,「所以我替你脫了它。」

  她神情驚愕的看著他,「你……脫……脫我衣服?」

  她驚慌的樣子,令他忍不住大笑出來。

  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率性,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她不由得有些失神。這股笑意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使他看起來不再冰冷。

  雖然知道他笑是因為看到她困窘,但她心頭卻沒有半點怒氣,她喜歡看著他笑容滿面的模樣。

  「我並未將你抱離山谷,」他伸出手,將她連同包裹她的羊毛氈一起抱進懷裡,「這裡是夢魂谷的谷底。」

  她微微一驚,「夢魂谷的谷底?!」

  他肯定的點頭。

  她雙手一亮,「既然這裡是夢魂谷的谷底,那谷主在哪?他人在哪?」她著急的伸手拉住他問。

  他無奈的看著她。

  「我求你告訴我!」她祈求的望著他。

  他輕輕勾起了她的下巴,直視著她雙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在心中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然後身軀一僵。瞭然的神色浮現眼底,心也不由得加速跳動了起來。「你是夢魂谷的谷主?」

  他緩緩點了頭。

  看著他深如黑墰的眸子,驚訝後隨之而來的是失望,她的手緊抓著氈子,一陣濃烈的挫敗襲來。

  「難怪一開始你便要我毋需白費心機,原來……」她忽然覺得胸口一悶,彷彿要窒息般,連忙喘了一大口氣。

  他緊張的看著她,「不舒服嗎?」

  「不,我沒事。」她想對他笑,但卻發現自己竟連擠出一個笑容的力氣都沒了。她將頭靠進他懷裡,無奈地微扯唇,「只是為了自己的徒勞無功而感到失落。」

  她柔順的模樣反而令柳巖楓有些意外。

  他的手輕撫她如絲的秀髮,原本預期她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會苦苦哀求,卻沒料到她居然一句不提便決定放棄。

  「你不求我?」

  她擡起頭望著他,「求你有用嗎?我是挺想逼你的,但我說過,我不想讓你為難。」

  他伸出手把她摟近自己,感覺到她嬌軀的柔軟和身上的香味。他情不自禁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記得我跟你說過『熬鷹』的事嗎?」她問。

  他抱著她,輕點了頭。

  「野鷹因訓練而被迫改變天性,原本翺翔天際最後卻得聽令於人,失去自由。我同樣不想你為難,受人左右,救與不救……你自有定見。」

  聽到她的話,他在心中苦笑,他被她的體貼和溫柔撩撥得神魂顛倒,心旌神搖,她的舉動早已輕而易舉的使他放下原則。

  他吻上她的唇,眷戀的火焰將兩人融化,他抱起她,緊緊的把她壓在自己身下。

  李舞揚過去並沒有和男子如此肌膚相親的體驗,在他的輕撫和親吻下,她很快便禁不住微微嬌喘,但她並沒有拒絕。

  她的眸子閃著光亮,初識那時的熟悉感彷彿緣定三生的緣分,她的心已經交到他手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52:40

第7章(1)  

  溫存之後,在微亮的殘燈中,柳巖楓撫著李舞揚的背,輕聲說道:「你的腳踝有條銀鏈,我本來想要解開,但是找不到接縫之處。」

  「那是我娘給我的。娘說過,一旦戴上就解不下來了。」她柔若無骨的緊靠著他,昏昏欲睡,「當年,她要我乖乖聽伶姨的話,只是一覺醒來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和爹了。」

  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思索著到底該不該救司徒伶。親情並不是他所熟悉的東西,他珍惜他的族人,他們也都可以說是他的親人,但卻沒有一個能真實的踏進他內心深處。

  懷中這個女人,是第一個走進他心裡的人,而她在乎司徒伶……

  他傾身輕吻她,兩人身軀緊密貼合,幾乎融為一體,「我可以救你伶姨。」

  看著光彩回到她的眼中,柳巖楓著迷似的凝視著她,輕輕將她一縷黑髮塞到耳後,柔聲說道:「先聽我說完再高興也不遲。」

  她眼眸閃亮,帶著期盼地看他。

  「我可以出手相救,但不是救她的命,只是讓她有體力足以支撐到回返故�。」

  她微微一愣,他的打算與她的期望雖有落差,但在這個時候,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雙唇綻出一抹可愛的微笑,「這樣已經足夠了。」

  她清楚他願意點頭讓步有多難能可貴,就算無法治癒伶姨,但至少讓伶姨一償所願,回歸故�。她是該感天謝地了。

  「謝謝你。」她用力的吻了他臉頰好幾下,「真的謝謝你。」

  她的舉動使他失笑,「只要你別再得寸進尺就好。」

  知道他指的是要她進一步要求將伶姨病給根治,她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沒有回應他的話。

  她當然不會把話說死絕,反正世事難料,或許明兒個他就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他摟著她,大手撫著她光滑細緻的美背,她感覺他撫摸她的手勁很輕柔、很愛憐,她閉上眼,滿足的飄然入夢。

  看著她安穩的睡在自己懷中,柳巖楓眼裡閃過一絲柔情。

  投石擊破水中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今天的決定將會掀起滔天巨浪——但那又何妨?反正將她帶入谷已經壞了他的原則,現在也不差再多一件。

  天一亮,李舞揚便迫不及待的帶著柳巖楓回到謹王府。

  也是一直到這時,李嶽才從孔總管口中得知義女已是兩天一夜未歸,今天回來了,身邊竟還帶著一名男子,此刻兩人正在廳堂。

  這個消息令他心中著實大吃一驚,為了不驚動病榻的愛妻,他表面不露思緒,但一出房門,神情立即一變,皺眉疾步的來到廳堂。

  只不過他人還未到,遠遠的就聽到廳裡傳來不小的爭執聲。

  「你到底懂不懂規矩?」李紫絮冷哼一聲,「這是謹王府,不是你隨便帶個人都能進來。」

  李舞揚的反應只是瞟了她一眼,絲毫不把她看在眼裡,「讓開!」

  這直率高傲的口氣令李紫絮一愣,在這麼多下人眼前,李舞揚的舉動分明讓她下不了台。

  「不讓!」她揚起下巴,任性妄為慣了,自覺自己才是名正言順的謹王府郡主,「是你一夜未歸,還敢厚顏無恥的站在這裡,理直氣壯的要把這個野漢子帶進門!」

  李舞揚眼神一冷,她可不允許李紫絮用「野漢子」形容柳巖楓。

  「紫絮,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臉上已經有了風雨欲來的風暴。

  「這句話該是我說才對,虧父王還替你找了門好親事!」說到這個,李紫絮又是一肚子火氣,自己才是父王的親生女兒,可父王對她的關注卻遠不及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我看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若傳出去,謹王府不但顏面掃地,你這門親事也甭談了!」

  李舞揚無動於衷,她對嫁人本來就沒什麼興趣,此生更只認定了柳巖楓。「這件事我自會跟隨父王詳談。」

  李紫絮勃然大怒,原以為自己搬出父王來能堵她的嘴,誰曉得又被一句話回嗆,「我知道你仗著父王寵愛就無法無天,但你可別忘了,我母妃初春便會回府,到時我再看母妃怎麼治你!」

  李舞揚聞言,心中不免感到不大愉快。大王妃一回來,就代表她的好日子結束了,不單得要開始謹言慎行,行為舉止也得合乎禮儀。

  不過那又如何?就算苦日子要來也不在今天,謹王妃畢竟現在還在京城的皇宮裡享受,天高皇帝遠,她有何懼?

  「我懶得跟你廢話,」她不客氣了,「給我讓開!」

  「瞧你說話的口氣……嘖,就像個村野鄙婦似的。」李紫絮存心挑剔的目光轉向柳巖楓,看他一身寒傖,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你是誰?」

  柳巖楓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不予理會。

  「我們家郡主在問你話,你聽到沒有?」一旁李紫絮的侍女不客氣的出聲問。跟隨在主子身旁久了,下人也把那套狗眼看人低的本事學了七八分。

  柳巖楓依然沒有反應。

  李紫絮不禁皺起眉頭。李舞揚不把她放在眼裡就算了,如今就連這個平民百姓也不將她當成一回事?!

  「你總不會是個聾子吧?」她不悅的問。

  柳巖楓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看來不是個聾子。」看到他的眼神,李紫絮眼睛瞇了起來,「那就是個啞巴嘍?不然問話怎麼都不答?」

  「紫絮,夠了!」心繫伶姨的病,李舞揚的忍耐終於到盡頭,她手一伸,不客氣地就將李紫絮推到一旁。

  李紫絮被推得踉蹌一下,瞪大了眼,「你竟然對我動手?!」

  「只是請你讓一步罷了,因為我沒時間聽你胡言亂語。」

  聽到她的話,李紫絮怒火失控,揚手就打算給她一巴掌,但手才舉起,就被硬生生的擋在半空中。

  只見原本立在一旁的柳巖楓,竟不知何時已神不知鬼不覺的閃到她們這間,還緊緊的抓住李紫絮手腕。

  「好痛!」她的五官因為他的勁道而扭曲起來,「你這粗漢好大的膽子……還不把……本郡主放開!」

  李舞揚見狀微驚,連忙回過神,手輕覆在他手上,急切的對他搖了下頭。

  他目光沈怒,但還是依著她鬆開自己的手。

  一得到自由,李紫絮立刻揉著手腕,退開了好幾步。「來人啊!」她又氣又惱的大吼,「把這粗漢給我抓起來,狠狠打一頓板子!」

  「不準動他!」李舞揚直接護在柳巖楓身前。

  「你——」

  「這是怎麼回事?」李嶽皺著眉踏進廳堂,就看見眼前這劍拔弩張的情況。

  「父王!」一看到他,李紫絮原本張牙舞爪的模樣頓時收起,梨花帶雨的奔過去,「舞揚……舞揚竟帶了個野漢子進府打我!」

  李舞揚一聽到這個謊言,怒火隨之上揚。這麼多年來,她對紫絮這丫頭忍氣吞聲都是為了伶姨,而在伶姨病重的這個節骨眼,她當然更不能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蠻丫頭毒打一頓!

  她雙手握緊,要自己千萬忍住這股氣。

  「到底什麼事?」李嶽看了養女一眼後,視線落到一旁的柳巖楓身上,四目相接的瞬間,他有點驚呆了。「你……」他直指著柳巖楓,幾乎無法言語。

  像!實在太像了……他眼一瞇,仔細的打量著,眉頭也不自覺得越鎖越緊。

  「父王,這位是柳巖楓……是我請來的大夫。」李舞揚連忙解釋。

  大夫?李嶽不動聲色,視線仍緊盯著柳巖楓不放,可這個後生小輩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他的衣著十分簡樸,甚至顯得寒傖,但征戰多年、閱人無數,李嶽從不以貌取人。若以氣度上著眼,眼前這男子絕非平庸之輩,更何況他長得實在太神似自己的兄長……這是巧合嗎?

  「父王,你看他那副樣子,怎麼看也不像個大夫。」李紫絮在一旁搶著說話,「這十之八九是舞揚在替自己一夜未歸的行為找借口,說是孝心感人,去請大夫來醫伶王妃,事實上是跟這個男人私混了一夜,全不把自己已許親當一回事!」

  聽到她的話,李舞揚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但最後還是牙一咬,忍了下來。

  她還未出閣,一夜未歸確實於禮教不符,所以這事再辯也對她無益,她只是用清朗的雙眸看著義父,「父王,請您相信我,巖楓真的是個大夫,請給他一個機會,讓他——」

  李嶽擡起手,打斷了她的話,「不用再說了!」

  看到義父嚴肅的神情,李舞揚的心不由得一沈。難道一向寵愛她的父王,不信任她了嗎?

  李紫絮在一旁露出得意的神情。

  這些年來,雖然自己才是父王的親生女兒,但父王卻在舞揚的身上投注更多關愛,教她不服也不甘,明明她才是真正的郡主,真正的金枝玉葉,李舞揚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罷了,憑什麼跟她比,奪走原本屬於她的父愛?

  「來人啊!」她得意揚揚的喚人,「把這男人給我轟出去!」

  「不得無禮!」李嶽開口輕斥了一聲。

  李紫絮聞言一愣,「父王……」

第7章(2)

  「大夫,」李嶽目光穩穩的看向柳巖楓,「有勞了,這邊請。」

  李紫絮的神情,在李嶽開口的那一瞬間整個僵住。

  李舞揚露出興奮的神情,「謝謝父王!」

  謹王爺沈穩的態度令柳巖楓有些驚訝。他看著眼前高壯的中年男子,沒料到對方竟不問半句就肯讓他出手醫治自己的愛妻!

  「我相信舞揚。若她說你可以……我就信你。」似乎看出他心底的疑惑,李嶽淡然的解釋。

  簡單的一句話,已能令人明白他是真心疼愛舞揚,或許,這也能解釋舞揚為何可以拚著自己的條命也要救司徒伶,因為沒有血緣並不代表就無親情。

  柳巖楓跟在李嶽的身後走,冷著一張臉,封鎖所有的情感。他答應舞揚會讓司徒伶完成最後的心願回歸故�,除此之外,他毋需費心思量。只是……舞揚居然許了親?!腦中闖進刁蠻李紫絮方纔的話語,他頓時感到滿心不快。

  一輪明月高掛天際,月色如銀,雖然空氣中還是帶著涼意,但李嶽心頭的大石終於能暫時放下,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

  他走在明月閣外的曲廊上,身後跟隨著沈默的柳巖楓。

  「本王該怎麼謝你?」

  站在這建築在水面上的曲廊,柳巖楓可以看到謹王府裡華麗精美的房舍。這一晚,司徒伶所居的明月閣裡燈火通明,王府上下皆為她身子好轉而洋溢著喜悅,可見這個庶王妃以德服人,頗得人心,無怪乎能教養出像舞揚這樣宅心仁厚的「女兒」。

  想起初識時她的見義勇為和那條羊毛氈,他垂下的眸中閃過一絲柔情。

  「你既然不開口,本王就自己做主了。來人啊!」

  李嶽一喚,立刻上來兩個下人,雙手各拿著一個紅綢布蓋住的托盤,他伸手將紅綢布給揭開,露出擺在托盤上頭的金盒,和一顆如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金盒上頭有著精緻的雕刻,是朝廷裡的金工花了近三個月才打造完成,一旁的夜明珠則在夜色之中發出炫目的光亮。

  這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一出現,四周下人無不發出讚歎的聲音。

  然而柳巖楓卻只是淡淡瞄了一眼,嘴角連揚一下都沒有,那副無謂的模樣,擺明了沒把名貴的寶物放在眼裡。

  看他絲毫不為所動,李嶽眼底閃過一絲讚許,「你不要?那你要什麼?只要你開口,本王都給。」

  柳巖楓靜靜看著湖面上的波光倒影,沒有出聲。

  李嶽不禁打量著他。這男子或許年輕,但卻已有一股老成的穩重,對任何人事物也總帶著一絲冷漠,不若舞揚那般活潑率真,可他即使神秘又拒人於千�之外,看向舞揚的目光卻是十分溫柔……

  看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似乎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看出柳巖楓沒將這些俗物看在眼裡,李嶽手一揮,要下人將寶物給收起。他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走向湖中心的亭子。

  柳巖楓也緩步的跟在他身後。

  「實不相瞞,本王已經替舞揚物色了一門好親事。」李嶽淡淡的道,「對方是平南將軍的長子羅碩,自小與舞揚一同成長,待舞揚也極好,他相貌堂堂、勇猛過人,是位難得的將才。舞揚雖非本王所出,但本王是真心疼愛這個義女……王府的舞揚郡主配上平南將軍的公子,可謂天造地設,柳公子覺得呢?」

  柳巖楓聞言眼神一沈,擡頭看著李嶽,終於開口,「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一個人。」

  李嶽沈住氣,不發一語的等他把話說完。

  「我要你謹王府的舞揚郡主。」

  這個答案早在李嶽的預料之內。他淡然一笑,「就憑你?」他一派從容的回道:「你雖有一身好醫術,但本王對你一無所知,本王如何安心將掌上明珠許給你?」

  「這是你的承諾,只要我開口你便給。」柳巖楓不卑不亢的重複一次,「我要謹王府的舞揚郡主。」

  李嶽打趣的看著他,「你不怕本王動怒嗎?」

  他神色平靜,俊顏不見絲毫懼色。

  「難道……任何事都無法牽動你的情緒?」李嶽忍不住揚頭大笑,「好吧,本王言出必行,今日就做主將舞揚托付給你。」

  柳巖楓微一挑眉看向他。這雖是自己想要得到的結果,但謹王爺如此輕易的首肯,他不能說不意外。

  「與其說本王看重你,不如說是相信舞揚。」燈火搖一曳中,李嶽的思緒彷彿回到初識時的那個破廟。

  一位溫柔婉約的女子,帶著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柔弱無依,楚楚可憐,從那一刻起,他將女子視為珍寶擺在心上,而小女娃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佳人,一轉眼已經十載光陰。

  「因為舞揚心儀於你,與其給她找個她不愛的人,讓她悵然一生,不如就順了她的心。更何況……你長得十分神似一位我極為熟悉的人,我的三皇兄。」

  聽到後頭的話,柳巖楓斂下目光。

  李嶽喚來一旁的老者,「孔總管,你也過來看看,你看他像是不像?」

  孔總管恭敬的上前一步看了看,點了下頭,「回王爺,確實神似。」

  聽到這句話,柳巖楓只是冷著臉,沒有答腔。

  「不過你們只是長得像,性子卻截然不同,我三皇兄可是個笑口常開的爽朗男兒,只可惜……」李嶽沈默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你是何方人士?」

  「走到哪裡,哪裡就是家。」

  這個回答使李嶽不禁笑了出來,「你這是在告訴本王,舞揚許給你之後,也得跟著你四處為家嗎?」

  關於這個問題,柳巖楓不想回答。

  李嶽苦笑的又搖頭,「罷了罷了,舞揚一夜未歸,為了她的貞節,也只得跟著你了。」

  柳巖楓也不言謝,只是輕點了下頭,當是聽到他所言。

  居然這般狂妄啊……李嶽不由得搖頭失笑。

  活潑好動的舞揚,怎會看中這麼一個惜字如金的男子呢?對他的沈默李嶽並沒有動怒,畢竟人家救了自己的愛妻,所以這點小事李嶽根本不放在心上。

  這幾日他便要帶著伶兒回鄉,若真有柳巖楓這個未來的女婿留在謹王府協助他也較能稍稍放心。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54:09

第8章(1)

  「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李舞揚清脆的聲音響起。

  柳巖楓靜靜用擺在桌案上的鉛粉、黛青作畫,不發一語。

  「不過就紮了根銀針加上一顆丹藥,就讓我伶姨氣色大為好轉,」她側頭打量著他,「是針的緣故還是丹藥的神效?」

  他繼續畫著,偏偏他要畫的的人似乎一刻也坐不住。

  她站了起來,從他右側晃到了左側,「畫圖是用手不是用嘴,所以說句話吧?求你……我很好奇呢。」

  他終於分心瞄了她一眼。「兩者相輔而成的結果。」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我想也是。」她一副很瞭解似的撫著下巴,天知道她根本不懂,不過這不是重點。她繼續說道:「所以……下次若再用同樣的方法,就可以讓伶姨多活三個月嗎?」

  柳巖楓這下終於知道她從一早就像只麻雀般說個不停,在他四周打轉的原因。

  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要她適可而止。

  她烏眸靈活的轉了轉,「我說過,我不為難你,只是……你把給伶姨吃的丹藥給我好不好?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

  「若拿捏不當,你伶姨興許立刻身亡。這樣你若還要丹藥,我給你八百顆都沒問題。」

  聽到這話,李舞揚的臉上浮現苦惱。她坐在一旁,略微無奈的撐著自己下巴估囔著,「這不行、那不行……這可如何是好?」

  他當沒聽到她的話。自找麻煩才會答腔,反正她說累了自然就會閉上嘴。

  「你似乎真的無所不能……」她已經很習慣沒有得到他的回應,繼續不厭其煩的開口,「不但畫得一手好畫,還擁有一身好醫術、好功夫,甚至能使野馬從瘋狂變溫馴、更是神秘的夢魂谷谷主……你到底還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啊?」

  「我是個狐狸精。」他淡淡的說。

  她哈哈大笑,沒把他的話當真,「你?若你是狐精,我就是山妖了。到時咱們來個妖精大戰,看誰輸誰贏。」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乾脆來個相應不理。這回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對了。」她異想天開,期待的看著他,「不如你收我為徒吧?」

  柳巖楓聞言,不以為然的眉頭一揚。

  「這是拒絕的意思嗎?你這人還真是,」便又張口啐道:「有好醫術卻沒好心腸。」

  「你伶姨不是可以回到苗疆了?」他淡淡的提醒她。他為了她願意出手相救皇室中人,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所以別得寸進尺。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他不留情的提醒。

  「我知道了啦!」她心微沈,不自在的動了動自己的身軀,知道以他的脾氣,如果不願意做的事,說再多也是枉然。「我只是想……」她靠向他身旁,不死心的輕聲說道:「不如你收我為徒,然後我去就伶姨,這樣人就不算你救的,對吧?」

  這女人實在固執的很,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而且她這麼靠著他,他根本不用作畫了。

  「我知道這是異想天開,但……總得試試嘛!」她對他露出一個溫柔淺笑。

  「好不好?」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她,放下手中的筆,伸手撫上她的臉。「舞揚,你完成了你伶姨的心願。」他緩緩說道,「已經夠了。」

  他沈穩的聲音要她面對現實,也擺明了拒絕她。

  她歎了口氣,頭微微一側,輕吻了下他的掌心,「我明白,我是該謝你,不該再舊事重提。」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他一把拉過她,讓她坐在他腿上。

  她挨著他坐了下來,明白這世間本來就如他所言——草木會枯,人會死,命由天定。她能做的都做了,一切就聽天由命吧。

  下一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切身問題——

  「若夢魂谷裡的人都痛恨皇室中人,你如何平息眾怒,跟我成親?」

  這的確是個難題,他看著她絕美的臉龐,並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快就思索到這點頭上。

  「谷裡的人並不喜歡我,不是嗎?」李舞揚記得很清楚,那日她與柳巖楓離開夢魂谷要回到王府時,谷裡的人看著她的仇視眼神,現在想來她還會忍不住打哆嗦。

  「我會處理。」他安慰的拍著她的背。

  「他們無法接受我,甚至討厭我……真的只因我是皇室中人嗎?」她輕聲問。

  「這是其中之一。」

  「但我並非謹王爺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雖然她與謹王爺沒有血緣關係,但她依然承襲皇姓,是謹王府的舞揚郡主。

  「伶姨很少跟我提到我爹娘,」她低下頭,幽幽說道;「但是我還是記得他們。不如……」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興奮的說:「等我父王回來,我求他讓我改回原姓如何?就用我原本的姓名嫁入夢魂谷,這樣成嗎?」相信這點小事,以義父和伶姨對她疼愛有加的心,一定會同意。

  柳巖楓將她摟進懷裡,也希望問題真的只要她改姓便能解決,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她的李姓或許是個問題,但族人介意的是他最後竟然成為謹王爺的女婿,與皇室之人結成親家這一點,她換不換回本姓其實幫助不大。

  他沒有潑正在興奮上的她冷水,因為明白她的提議只是希望不令他為難,他為她的心意感到一陣溫暖。

  「姐姐!」

  聽到亭外的叫聲,李舞揚露出一個淺笑,招了招手。

  李諾興奮的跑向她,衝進她懷裡。

  她想要從柳巖楓的腿上起身,但他的手卻壓住她的腿,不許她離開。她嬌嗔的看了他一眼。

  他嘴角微揚了下,伸出手將李諾抱起來,放在自己另一邊的腿上,讓他們姐弟倆面對面。

  李諾一臉興奮的攀在他身上,還擡起頭用力的親了下他的臉頰。

  柳巖楓的眉頭微皺了下。

  看到他不自在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出來。「諾諾喜歡你。」她俏皮的伸出手,輕捏著他高挺的鼻樑。

  柳巖楓並不想笑,但這樣輕鬆的時刻卻令他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一陣和風吹來,春天真的要來了……

  「姐姐!」

  突如其來的大吼聲,令李舞揚不輕易被手上的針刺了一下。「哎呀!搞什麼——」

  「姐!」砰的一聲,她的房門被人用力從外頭撞開,接著李諾圓滾滾的身子幾乎用滾的滾進了她的懷裡。

  她低眉垂睫的看著懷裡的胖小子,露出好氣又好笑的神情,「諾諾?怎麼了?」她正忙著準備出嫁要用的鴛鴦刺繡,這可得趁著天色正亮的時候做,若再等會兒天黑了,今日就得休息了。

  「姐夫,諾諾要姐夫!」

  「姐夫回家去了,等等才回來。」她一把抱起了弟弟。

  雖然柳巖楓總是不苟言笑的對待諾兒,偏偏諾兒就愛跟著他,粘在他的四周打轉,童言童語總弄得他苦笑不得。

  指著自己的臉頰,李諾嘟著小嘴,「可是諾諾……痛痛!」

  李舞揚頭一側,注意到他臉上的紅腫,這是個很明顯的掌印。她的臉色不禁一沈,「誰打你?」

  「那個討厭的壞姐姐!」

  眼底閃過怒火,雖然基於禮法,她該制止弟弟的言辭,畢竟他口中所言的壞姐姐指的正是謹王府貨真價實的郡主,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李紫絮。

  「郡主!」一旁的夏竹看主子沈下臉,打小就跟在主子身旁,又怎會看不出主子此刻心中的怒火正直往上竄。「先別氣惱,咱們先問清楚怎麼回事。」

  李舞揚不發一語,面容鐵青。

  今日柳巖楓收到夢魂谷使者送來的一封信,一早就離開謹王府回夢魂谷處理事情,沒想到他人才剛走,李紫絮就來找麻煩。

  夏竹眼看主子的神色不豫,忙不叠的說:「郡馬爺不在府裡,王爺和伶王妃也出發去了江南,若現下郡主您氣惱起來,只怕咱們不但討不回公道,還可能惹禍上身。」

  李舞揚不是不知道這層道理,要不然她早就抱著李諾去找李紫絮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理論了。明明都是一家人,為何不能以和為貴?她都要出嫁了,給她幾天平靜的日子也不成嗎?刁蠻的討厭丫頭!

  「諾兒乖,」她放柔自己的神情,輕揉著弟弟的頭,「告訴姐姐,那個壞姐姐為什麼打你?」

  「郡主!」聽到主子也跟著稱紫絮郡主為壞姐姐,夏竹不由得暗暗捏了把冷汗,「若讓人聽見了——」

  「這是我的舞絮閣,除了我的人還有誰敢擅入?」李舞揚看著夏竹。當年伶姨就是看夏竹機伶,所以才將她派到自己身旁,目的其實就是要夏竹隨時提點衝動的她,凡事三思而行,讓自己做個大家閨秀。不過有時……就像現在這個節骨眼,夏竹就顯得太膽小怕事了。「你到一旁去,等我問出所以然,你再發表你的高見吧。」

  夏竹只好頭一低,乖乖的站在一旁。

  「諾兒快跟姐姐說,她為什麼打你?」她繼續將注意力放到弟弟身上。

  「她說諾諾拿她的東西。」

  「諾兒有拿嗎?」她問。

  李諾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是壞姐姐要給諾諾東西,諾諾不要。」

  「諾兒真乖。」她將他緊緊抱進懷裡。這個六歲的弟弟是她最疼愛的小人兒。

  原本謹王爺的原配大王妃也育有一子,卻沒料到在司徒伶嫁進來的第二年便因出痘不治而亡,而王爺專寵庶王妃是謹府上下眾所周知的事,所以李諾一出生,便取代原本早夭的嫡長子成了謹王府的世子。

  據聞當年王爺與大王妃的婚事本就非王爺所願,所以夫妻倆的關係自成親以來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直到司徒伶入府之後更加惡化,最終導致形同陌路。

  謹王爺是當今聖上的第九子,身為皇室國親,享盡榮華富貴,對於能入謹王府,世人眼多稱羨,殊不知這富麗堂皇的大宅院裡,藏著多少勾心鬥角。

  司徒伶不過是一個平凡百姓,豈能與出身高貴的大王妃想比,偏偏她的人生也因一個男人的鍾愛而改變一切。

  這些年來,她是大王妃的心頭刺,小小的李諾一出生自然也成了王妃的眼中釘,也因為深諳這個道理,所以她一向進退守分,不容許自己範絲毫錯誤。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病體猶虛,在王爺陪同下返鄉,大王妃那一房就趕著來欺負人了。

  這一點,也不是小小年紀的李諾能理解的。

  「姐姐不是叫諾兒絕對不能跑出去嗎?」李舞揚輕聲問道,「諾諾跑出去了是嗎?」

  李諾嘟起嘴,「諾諾沒有。」

  「好孩子不能說謊。」輕點了下他的鼻子,她又道:「沒出綠竹閣,怎麼會遇上壞姐姐?」

  「紙鳶……」他的手指向天空,「飛走,諾諾去追。」

  李舞揚將李諾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著他被打的紅腫的臉頰,心裡又氣又心疼,這些年來,她是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但若凡事都要忍氣吞聲,這種日子也過得實在沒道理。

  「郡主,不如等郡馬爺回府再說吧。」夏竹在一旁輕聲的勸道。

  輕搖懷裡的小人兒,她吐了幾口大氣,一股氣仍不停往上冒,但卻只能痛苦的壓制著怒火。

第8章(2)  

  突然,大門外響起吵鬧聲,她看了夏竹一眼。

  夏竹立刻起身走出去,但手還沒碰到門把,妹妹夏雨就衝了進來。

  「郡主,」夏雨一臉慌張的說,「紫絮郡主來了!」

  「好極了!」李舞揚臉上的苦惱立刻一掃而空,「我沒去找她,她倒先來一步。」她看著夏竹,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是她自個兒送上門的,若情況失控,與我無關。」

  夏竹聞言暗暗叫了聲糟。

  「還不快請?」李舞揚連忙拉拉自己的衣服,好整以暇的下令。

  她一向好惡分明,對於李紫絮這個名義上的妹妹,她很清楚對方不懷好意,因此她也不會想與她多打交道。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交集少了,就算對方想找碴也沒有多少機會,不過,此刻既然對方自己上門找麻煩,萬一有個什麼事,那責任當然就不在她身上了。

  夏雨和夏竹得令將門給拉開,李紫絮帶著自己的婢女和貼身伺衛,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李舞揚則是面無表情的抱著李諾,淡淡看著她,也沒有費心起身招呼。

  「妹妹,坐!」

  李紫絮不悅的看著態度高傲的她。這個沒父沒母的孤女,竟敢總是不要臉的以謹王府郡主自居,還跟她以姐妹相稱?!

  「把東西交出來!」她冷冷的開口。

  「什麼東西?」李舞揚逕自拿著桌上的梅花糕給李諾吃,語氣淡然。

  「我的銀柳君蘭。」

  李舞揚身體微僵,緩緩擡頭看著她,「銀柳君蘭?」

  銀柳君蘭是當今聖上趁著太後大壽,以各式吉祥花卉植物為題,命內務府金所做出的一套金步搖,在太後大壽當日送給幾位她疼愛的郡主,而李紫絮便是雀屏中選的其中一位。當時她所挑選的金不搖,便是她口中所言的這隻銀柳君蘭。

  李舞揚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李紫絮回府後那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她的態度告訴了所有人,她才是個謹王府真正的郡主,而自己不管再如何待人為善,卻依舊連皇宮內院都無法踏入。

  「聖上禦賜之物,怎麼會在舞揚這裡?」李舞揚露出一臉窮極無聊的模樣,「妹妹來錯地方了吧?」

  「是這個小鬼拿走的!」李紫絮不客氣的一把想要抓住李諾。

  李舞揚眼明手快,一掌打中了她的手臂,「妹妹乃大家閨秀,動手動腳的有失身份。」

  李紫絮撫著自己被打的手臂,惱怒不已,「你護著他,難不成是你叫他來偷的?」

  「別含血噴人。」李舞揚懶懶掃了她一眼,「你東西不見是你自己的問題,別賴到別人頭上。」

  「我明明就看到這小鬼在我的閣樓外偷偷摸摸的張望!」

  李舞揚看著她。看來她今天是來者不善,硬要栽贓嫁禍了。

  深吸了口氣,她控制著自己的脾氣柔聲說道:「諾兒不過是去撿紙鳶。」

  「哼!拿撿紙鳶當幌子。」

  「妹妹啊,」李舞揚輕佻眉,心裡很想把她給轟出去,但外表依然表現出一副曉以大義的婉約模樣,「諾兒只是個六歲的孩子,不像大人們會耍心眼,所以別幌子、幌子的掛嘴上。而且容姐姐我提醒一句,你再不喜歡他,諾諾還是謹王府的世子,你別讓下人們笑話了。」

  李紫絮表情一僵,瞪著眼。「要不是他出世剋死了我哥哥,這世子輪得到他當嗎?」

  「大膽!」李舞揚用力的一拍桌,「你瞧你說的是什麼話呀?」

  李紫絮臉一沈,「你別以為我會怕你,你別忘了我才是李諾的親姐姐,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教訓。」

  李舞揚瞪著她,雙眼有了火氣,「在我給父王、母妃斟茶下跪,進了謹王府的那日起,我便是李諾的姐姐,所以別再口口聲聲說我是外人。」

  她嘴一撇,「你身上根本沒有我們李家的血,還敢如此大言不慚?現在還要嫁個凡夫俗子,不知哪冒出來的野漢子……」看見繡架上的刺繡,她輕蔑的哼了一聲,「根本就是對野鴨,正好配你卑賤的身份。」

  李舞揚什麼都能忍,但是莫名扯上柳巖楓,她可受不了。

  她猛然站起身,將李諾交到夏竹的懷中,怒氣騰騰警告,「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我要你好看!」

  「你又能奈我何?」李紫絮不自覺退了一步,身後的侍衛立即護上前,「我知道父王從小教你騎射、武學,但我這些侍衛也不是擺著好看的。」

  「郡主——」夏竹連忙在一旁低喃,「忍住啊!」

  李舞揚深吸了口氣,雙手緊握成拳,「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聽你碎嘴!」

  「你敢說我碎嘴?」李紫絮忍不住擺起手。

  「若你敢動手,我會讓你更難看。」李舞揚的語氣輕柔,但其中的威脅卻不容小覷。她並沒有把李紫絮身邊的侍衛看在眼裡,只是不想給外人看他們謹王府的笑話,所以才百般容忍。

  「東西明明是他偷的,」李紫絮的手直指著李諾,「若你行得正,就讓我搜,如果你不許,那就是包庇。」

  夏竹見到這般劍拔弩張的局面,急得都冒了汗,抱著世子的手不由得一緊,卻在他的衣襟裡碰觸到一個硬物,接著那個硬物滑出他衣襟,掉到地上,滾出清脆的聲響。

  這個聲音使得屋內突然一靜,李舞揚最先回過神,彎下腰撿起地上做工精緻的金步搖。

  「還說不是他拿的?」李紫絮一臉得意,一手將銀柳君蘭搶了過來。

  「諾兒,」李舞揚皺眉看著弟弟,「這怎麼會在你身上?」

  「壞姊姊給我的!」他指著李紫絮說。

  「哼!」李紫絮冷冷一哼,「小小年紀不學好,偷竊一靜該罰,現在還謊話連篇?!若真是我給了你,我現在還需要跑過來興師問罪嗎?」

  「真是壞姊姊給的,諾諾不要,壞姊姊硬塞進來還打我一巴掌。」

  李舞揚沈默不語,面色鐵青,看著李諾一臉天真又無辜的表情。

  「郡主……」夏竹擔憂的看著她。

  現在可真是進退維谷了,李舞揚相信李諾說的是真的,只是若李紫絮是存心嫁禍,這件事就不可能善了。她腦中飛快思索著自己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給我過來。」李紫絮手一伸,就要將李諾拉過來。

  「不準你動他!」李舞揚臉上有著壓抑的怒氣,挺身擋住她。

  「你要包庇他?」

  「先讓我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再談有無包庇之事。」她瞪著妹妹,「反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諾兒說是你給的,你說是他偷的,我怎知說謊的人是你還是他?」

  「你——」

  「郡主,」李紫絮的婢女從外頭侍衛口中得知消息,連忙上前低語,「王妃回府了!」

  李紫絮聞言,神情為之一亮,得意洋洋的看著李舞揚,「母妃回來了,連天都幫我——見母妃去,我們就讓母妃來評評理。」

  李舞揚的一顆心直直往下沈。

  沒想到進宮去給太子妃祝壽的大王妃,到了宮裡一住就是大半年,竟挑在這個節骨眼回府了?

  「還不走?」瞪了她一眼,李紫絮腳跟一轉,已經趕著去大門前迎接自己數月未見的娘親。

  「郡主?」夏竹、夏雨全都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逃不掉,我們走吧!」李舞揚歎了口氣,牽起李諾的小手,緩緩跟在李紫絮身後走出寢房。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2 14:59:10

第9章(1)  

  載著大王妃連冰月的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停在謹王府朱紅氣派的大門前。

  連冰月一下馬車,李紫絮立刻上前跪地請安。

  「母妃!」

  「好孩子。」她笑著將女兒扶起來,「起來吧。」

  「謝母妃。」李紫絮滿臉笑意的起身。

  看了眼也跪在一旁的李舞揚和李諾,連冰月手揮了揮,「你們起來吧。」

  「謝母妃。」李舞揚拉著李諾一起站起來。

  「母妃,您回來得正好。」李紫絮拉著連冰月的袖子,撒嬌的說道:「您要替紫絮做主啊!」

  連冰月淡淡的挑了下眉。

  李紫絮的嘴一撇,接著說:「父王才帶著庶妃回鄉,李諾便不學好!」

  連冰月表面不露思緒,但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悅。沒想到司徒伶這賤人竟然沒死!

  原以為她那副孱弱身子怎麼也撐不過這個冬天,怎知冬天過了,初春時竟來了個陌生男子救了她一命。

  目光不經意瞥了恭敬立在一旁的李舞揚一眼。這丫頭倒是越大越發楚楚動人,雖然痛恨司徒伶,她卻不得不承認司徒伶帶進來的李舞揚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兒。

  這大半年她雖然人在宮中,但府裡的大小事她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這醫術了得的大夫是李舞揚找來的,最後王爺還不顧體統,將義女許配給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神秘男子。

  她雖然沒見過這個人,但若能讓王爺拋去門戶之見的放心將義女托付給他,這個男子就絕非泛泛之輩。

  「怎麼說不學好?」入了王府,坐在大堂之上,連冰月輕柔的問。

  「李諾偷了我的銀柳君蘭送給舞揚。」

  「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之前,你別含血噴人。」李舞揚冷聲說道。

  「是我親眼所見,銀柳君蘭從李諾的衣襟掉落,人證物證俱在,你怎麼說我含血噴人?到了這節骨眼還想包庇他,難不成真是你教他偷得?我就知道你這來歷不明的丫頭覬覦王府珍寶。怎麼?是想趁著出嫁前偷點東西好帶去你那窮酸的夫家嗎?我想也是,看他那寒酸的模樣,只怕你不帶點東西走,將來就要吃苦了。」

  這臭丫頭真令人生氣!怒火再次在李舞揚的黑眸閃爍。

  「不過是件小事……紫絮,你何苦鬧得人盡皆知,讓下人看笑話?」連冰月識大體的當眾訓斥自己的女兒。

  李紫絮一臉不以為然,「李諾偷我的東西是事實,難不成還要女兒忍氣吞聲?」

  「當然不是,只是事關謹王府的世子,你處置總要有個分寸。」

  「就因為李諾是世子,將來會世襲王位,更萬萬不可有宵小之輩的行為。」李紫絮眼神銳利的射向一臉天真的李諾。「小時候如此,長大還得了?」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連冰月狀似苦惱的輕歎了口氣。

  看著這對母女一搭一唱,李舞揚不禁在心中咒罵,她們擺明了就是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硬要為難李諾。

  她牽著李諾的小手,看他一副不知所以的茫然眼神,感到心疼。他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怎麼會懂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

  今天這一關,他們要安然脫身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義父娶了伶姨進門,偏偏大王妃的兒子隔年就死了,新仇加舊恨,這一切大王妃肯定都算到伶姨和李諾的頭上。

  思索間,李舞揚突然感到一陣熟悉的暈眩,身子一晃,踝上的銀鏈又開始發燙。

  「郡主!」她身後的夏竹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立刻上前扶了她一把。

  李舞揚輕搖了下頭站穩,壓下不安的思緒。難道……真的有事要發生?

  「不舒服你就退下吧。」連冰月開了口,「把李諾留下來。」

  她望著看似慈愛的大王妃,不願離去。「舞揚沒事,只是母妃……打算怎麼處置這件事?」

  「這……可令我為難啊!」連冰月目光定定的看著她,「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呢?」

  這句話在外人耳裡聽來或許問得坦率,但只有李舞揚知道大王妃是存心要她開口,賞罰之間,她若一個拿捏不好,大王妃就可以順便替她羅織幾條罪狀,一次教訓她和李諾兩個眼中釘。

  這對母女真是不簡單,只不過她們玩這把戲的手法實在太拙劣。想到這個,李舞揚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她嘴角如花的笑意,李紫絮有點惱了。「你還笑得出來?!」

  「因為好笑啊!」她淡淡的聳了聳肩,「諾兒說東西可是你給他的。」

  李紫絮冷冷一哼,「這不過就是李諾的推諉之辭,口說無憑,誰能證明東西是我給他的?」

  「口說無憑?!」她點點頭,「有意思,那妹妹現在不也是空口白話?畢竟東西也沒人看到是諾兒從你房裡拿出來的啊。」

  「你……你擺明了要包庇這個小鬼!」

  「小鬼、小鬼的叫,別忘了諾兒是謹王府的世子!」

  連冰月冷冷地看著她,「舞揚,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嗎?」

  「當然不是,等父王回府再議吧。父王應該會秉公處置。」

  「喔?意思是母妃我不會秉公處置嘍?」

  看著掛在連冰月嘴角的淡然笑容,她無懼的聳了下肩,「舞揚不敢!」

  「你們全都親眼看到銀柳君蘭從世子的衣襟掉落嗎?」連冰月緊盯著她,一字一句清楚地問道。

  李舞揚表情微變。

  「大家都見著了,包括舞揚!」李紫絮在一旁說。

  「是嗎?」連冰月柔聲的問,「舞揚?」

  咬了咬牙,她不情願的點頭。

  「既然如此……就略施薄懲吧。」連冰月很快的做下決定,輕揮了揮手,站起身準備離開,「將世子責杖十大板,剩下的就等王爺回來再定奪。我累了,不想為這等小事傷神。」

  責杖十大板?!對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

  李舞揚大驚失色,失控的擋住了她的路,「母妃,事情還未弄清楚,你怎麼可以——」

  「大膽!」連冰月怒瞪著她,「讓開!」

  「若母妃不收回成命,舞揚不讓!」她倔強的揚起下巴。

  大王妃眼神一冷。

  李舞揚無懼的回視——要正面交鋒就來吧!

  反正這個謹王府本來就不是她的家,要不是為了伶姨,她早就已經不想待在這一點都不自由的大宅子裡。

  「要打李諾,先過我這關再說。」

  連冰月冷冷一笑,「還真是姊弟情深。想跟我鬥?你還差了點。難不成我堂堂謹王妃,連你這個小小郡主都治不住嗎?」

  看著那張絕美的臉龐,她想起當年的司徒伶,也是用一張我見猶憐的臉蛋迷惑了她的丈夫……

  思及此,她心中的恨意一擁而上。

  她是當朝國師的表妹,太子妃是她的親表姊,她出身名門,但人生卻因司徒伶這個女人的出現而陷入數不盡的孤單苦澀中。

  「來人啊!」她聲色俱厲的下令,「舞揚郡主出言不遜、頂撞本宮,板責伺候!先給我打二十大板,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仗著王爺厚愛伶牙俐齒?」

  「你——」李舞揚的話還沒說完,兩個侍衛就上來將她壓倒在地。

  「如果真要護著世子,不如你替他挨了那十個板子吧。誰敢上前,就一律同罪。」連冰月重新坐回椅子上,冷冷的看著一臉憤恨的李舞揚。

  「好啊!」李紫絮在一旁開懷的點著頭。「使勁給我打!」

  拿著厚實刑板的侍衛,遲疑的站在一旁,這板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還杵著做什麼?」李紫絮斥道,「要造反啊?」

  「得罪了!郡主。」侍衛低語完,隨即動手。

第9章(2)  

  一板打下去,痛得幾乎令李舞揚忍不住呻吟,但她咬著牙,一聲不吭。

  「姊姊!」李諾見了想要撲過去。

  「拉住世子!別讓他過來!」她趕緊喝道。

  夏竹忍著眼眶的淚,緊抱著李諾,不理會他的掙紮死命抱著。

  這個時候,誰都不敢也不能上前,王妃現在在盛怒之中,一旦發起火來,殺人都有可能,誰還敢去找死?

  三十大板才打了一半,李舞揚的衣衫已經破了,廳堂之中留下了一大攤血跡。

  嬌滴滴的郡主被打得皮開肉綻,大家都不忍看,只有大王妃依然面無表情的盯著眼前這血腥的一幕。

  夏竹忍不住哭了出來,但在這個節骨眼,她不敢讓自己的眼淚被人瞧見,連忙背過身抹去淚水。怎知一時不察沒有抓緊李諾,竟讓他給掙脫開來,跑了出去。

  「大膽!全都走開!」李諾衝上前一把將手拿刑板的侍衛給推開。「不準你們打我姊姊!」

  「諾……」李舞揚想要伸手護住他,但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連冰月瞪大眼,用力的一拍桌,站起身走過去便揚起手,一個劈啪聲響打在李諾的臉上,只見李諾小小的身軀立刻因為這重重地一擊被打得飛了出去。

  看到這景況,眾人簡直嚇壞了,那一巴掌的勁道就連大男人可能都比不上。

  就在李諾將要跌落地上的瞬間,一雙大手穩穩將他撈起,抱進懷裡。

  「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有必要這樣嗎?」柳巖楓看著李諾臉上一片血紅,嘴角還有血沫,不禁眼神一冷。

  這孩子倒不簡單,被打了這麼一下,該是很痛,卻沒有掉半滴淚。

  「郡馬爺!」夏竹看見他,立即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喚了一聲。「快救郡主!」

  柳巖楓擡起頭,原本沈怒的臉色再看到倒臥血泊中的李舞揚後,當場變得蒼白。

  只見她雙眼緊閉,渾身是血,一動也不動……

  一聲混雜著痛苦和憤怒的嘶喊逸出喉嚨,他尖銳的叫聲使在場的人都嚇得摀住了耳朵。

  連冰月臉色大變,心驚得站在不遠處盯著他看。

  柳巖楓奔到李舞揚身旁,驚駭欲絕地看著奄奄一息的她,伸手試探她的鼻息……還好,還有呼吸。

  昏暗、疼痛、麻木伴隨著恐怖的死亡陰影,向李舞揚襲來,但她依稀可以感覺到有人摟住了她。

  她奮力的睜開眼睛,將他一臉的慌亂全看進眼裡。

  難得啊……他總是冷靜而自制,沒想到竟也會有如此慌亂無措的時候。

  如釋重負的感覺使她忍不住啜泣了起來。他來了,一切都會沒事了……

  聽到她的哭泣,柳巖楓的怒火在胸中翻騰,心更是痛得像被人鞭笞。

  「舞揚,別哭。」他收緊臂膀擁著她,「我帶你回家了。」

  「好。」她虛弱的開口,「回家……諾兒……」

  「放心吧。」他低沈的嗓音安撫著她,「一切有我。」

  他極盡小心的將她抱起來,但依然讓她痛得咬緊下唇,他的怒火在此時達到頂點,目露殺機的瞪向連冰月。

  連冰月戒慎的看著他。這個男人冷酷而威嚴,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張令她不寒而慄的熟悉五官,他長得實在太神似她的表姊夫——太子李皓。

  而他方才尖銳的叫聲也太過驚人,那彷彿是動物負傷的淒厲叫聲,印象中,在多年前她也曾經聽過……

  「你該死!」憎恨和殺戮在柳巖楓的胸中沸騰,他掏出腰間的一把短匕首。

  「不……」李舞揚眼角瞄到他手上的光亮,虛弱的說:「不……不能殺,她是王妃。」

  可恨!

  聽到她的話,他手腕一轉,匕首倏然從他手中飛了出去,直接射向連冰月,不過只削下她發側的發,筆直的嵌進她身後的牆面。

  連冰月顫抖著,臉上的血色盡失。

  「若有下次,我定不饒你!」像是承諾也是詛咒,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要離去。

  「諾兒……」

  「放心吧。」單只聽著她虛弱的聲音,他就感到心如刀割,「我會帶著他,諾兒,跟上。」

  「嗯。」李諾勇敢的站穩,聽話的拉著他衣角。

  此時李舞揚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昏死了過去。

  柳巖楓不再遲疑,立刻帶著李諾,抱著李舞揚離開了謹王府。

  夏竹見眾人還在呆愣之中,也一溜煙的拉著原本躲在門外偷看的夏雨,連忙跟了上去。

  在她們兩姊妹的心目中,主子只有李舞揚一個人,若少了舞揚郡主的謹王府說什麼她們也不想待了。

  「母妃?!」直到柳巖楓走遠,李紫絮這才回過神,連忙跑到一臉蒼白的娘親身旁,「您沒事吧?」

  地上那一縷青絲看了令人心驚,只差一點,那匕首就會傷了她。

  「那名男子……」久久,連冰月才緩緩地開口,「就是你父王許諾給李舞揚的郡馬爺嗎?」

  「是!」李紫絮困惑的看著她一臉的陰晴不定,這樣的娘親令人覺得好陌生,「他叫柳巖楓。」

  連冰月側過身,看著嵌入牆上的匕首——

  好一個文武兼備的男子,醫術與功夫八成都不弱,難怪王爺會放心將寵愛的義女許配給他。不過……除了優秀之外,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想起柳巖楓的長相,連冰月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的笑容。

  這個酷似太子的年輕男子,或許國師會有興趣來會上一會。

  十年了,她在謹王府受辱了十年,該是她復仇的機會來了……

  這些年的苦,她喪子的痛、奪夫的恨——她全都會一次討回來!


  【待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