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因為一次的偶遇，
　　他們的心中都留下了對方的身影。
　　從那以後她開始沈醉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
　　但他卻沒再提起那天的偶遇，
　　似乎那天真的是她自己做的一場美夢罷了。
　　不過——
　　她的眼睛還是會不由自主向他瞟去，
　　心情也會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產生變化……
　　他記住了「為了夢想而割捨」這一句，
　　也一併記住了她。
　　如果不是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注視，
　　他不介意在平進多給她一些笑容，
　　只是——
　　他不喜歡一直被人盯著的感覺，
　　或許應該給她一個機會……


第1章(1)  

　　華燈初上，尤晴在書店裡慢慢地走著，吃晚飯的時間，店裡的人很少，大多都是像她一樣因為上課時間沒到，而在這裡打發時間的學生。  

　　書店的廣播裡反覆地播放著一首憂傷輕柔的歌——《丁香花》。  

　　店裡的燈全都亮著，一室的清明，除了這首美麗的歌只剩下刷刷的翻書聲。  

　　尤晴在當代文學的書架前停住，隨手拿起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繼續昨天沒有看完的部分。她總是喜歡利用上課前的空閒時間來這裡看書，算是給高三生活的一點自娛自樂。最後的幾頁很快就翻完了，透過玻璃窗發現外面已經全黑了。  

　　耳邊依然是那首憂傷的情歌，「你聽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愛的歌謠啊！塵世間，多少繁蕪，從此不必再牽掛！」尤晴隨著音樂輕輕地哼唱著，難得的悠閒。  

　　「丁冬!」書店的門在此時開了，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打破一室的寧靜。  

　　「老闆？這裡有摩爾根的《古代社會》嗎？」一個很好聽的聲音隨後響起，低低沈沈、溫溫柔柔的，讓人如沐春風。

　　「有，在前面的社會學書架上！」老闆溫和地指點著。  

　　「謝謝，老闆。」男子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讓人舒服，感覺他的臉上一定還帶著笑容。  

　　好熟悉的聲音！聞聲，尤晴微微地蹙了蹙眉，擡頭向門口望去，正好迎上對面走過來的男生。偏白的膚色，微略有些過長的頭髮拂過眼睛，不是特別的俊美，卻讓人看得很安心，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說不出的優雅。  

　　啊？怎麼是他？尤晴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對於他，尤晴並不陌生——韓樾，她的同班同學，也是他們班連續三年的班長，是那種溫柔得讓所有的人都想依靠的人。只是……只是每次遇上韓樾她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站在原地，望著他朝她這邊走來，有些不知所措，想避開卻已來不及了。剛想開口卻正好對上他忽然擡頭的眼眸，啊，渾身一怔，半晌才擠出一個笑容，朝他揮揮手，動作明顯的不協調，「嗨，班長。」最後她只是愣愣地說。

　　「嗨。」猛然看到尤晴站在眼前，韓樾微微有些驚訝，但也只有一瞬隨即又恢復了慣有的表情，「嗨，尤晴！」他主動地招呼，聲音依然是輕輕柔柔的。  

　　「嗨！」她收回舉到半空的手，僵硬地笑了笑。  

　　「嗯，」韓樾輕聲地回應著，自然地走到她身邊，卻沒有特別注意尤晴的表情，顯得很隨意，「也來這裡看書的嗎？」他隨意地搭著話，順手在書架上開始尋找自己要的書。  

　　「啊！嗯！」感覺突然走近的身影，心咯噔地跳了一下，第一次近距離站在他身邊，過了好一會兒尤晴才低聲答道。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傳來，她的心跟著起伏不定。  

　　好在之後韓樾沒有多說話，只是自顧自地挑著書。他的沈默讓尤晴暗自吐了一口氣。心跳得太快了。直到半晌後，她才敢擡頭偷偷打量他。他在翻書，眼神顯得很專注。  

　　為什麼自己會在他面前緊張呢？尤晴有些迷糊地想。他分明是那種無論脾氣還是舉止都溫柔到極致的人，又怎麼會……只是緊張卻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暗自苦笑著。  

　　她偷偷打量著他，似乎在她所有印象裡，他總是乾淨整齊地穿著一身白衣站在那裡，一聲不響卻也讓人無法忽略。身材高挑卻很纖細，總在有意無意間撥動幾下頭髮。當有人望向他時，露出一個暖人心扉的笑，讓人不忍將眼光移去。望著他就有一種安定的氣息，只是……只是卻也讓人升起一股相形見絀的自卑，似乎自己一有動作就會破壞了他的安靜。

　　「嗯？原來在這裡！」  

　　還在沈思的時候，一聲低低的輕呼打破了沈靜，擡頭，才看到韓樾不知何時已經把《古代社會》拿在手上了。正轉頭給了她一個溫和而滿足的笑容，他的笑迷濛了尤晴的眼。  

　　啊，她下意識地將頭低下，他的笑太有誘惑力了，臉不由自主地又泛紅了。  

　　在沒見過韓樾之前，她從沒想過男生也可以溫柔成這個樣子，微翹的嘴角，彎彎的笑眼，長長的睫毛，微低著的眼瞼，整張臉都透露出一股祥和的氣息，以及乾淨而溫暖的味道。  

　　以至於每次他站在講台前，當陽光打在他溫潤的臉上泛起絲絲的光彩，栗色的頭髮順著風輕輕地擺動，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傳來。他微微地輕笑，而後清清淡淡地說著話。那一刻，她總會覺得他是天使誤落凡塵。  

　　三年來，她一直牢牢地記住他的名字以及他天使般清淡的笑容。只是三年來他們間的交際卻也僅僅是名字和笑容而已。誰讓她平凡得激不起任何注意呢？有些哀怨。  

　　「尤晴，尤晴。」疑惑地看著她擡頭，卻又在瞬間陷入沈思裡，韓樾有些不自然地碰了碰她，輕咳了一聲，喚回她的思緒。  

　　「啊？」她受到撞擊，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竟然在韓樾面前發起呆來，臉一下子更紅了，無措地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更緊張了。  

　　「怎麼？在看村上春樹的書嗎？」看出她的尷尬，韓樾隨口換了一個話題。這樣的表情他並不陌生，只是沒人知道他並不喜歡。  

　　「啊？啊！」她低頭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握著《挪威的森林》，急忙將書放下，顯得有些不自然，「啊，也、也不是，我只是隨便看看。」紅著臉說，站在韓樾面前，話也說得有些打愣。不明白認識了三年的人怎麼會一點話都聊不起來。

　　「是嗎？」望著她的動作，他淡淡地說，卻不是很認真，「不錯的書，很好看的！」之後將目光移開，便不再理會尤晴，又開始自己找書看。對他來說這只是一次再偶然不過的邂逅。  

　　只是……  

　　「啊？」聞言，尤晴卻有些驚訝，揚起頭望向韓樾，「班長，你也喜歡？」心裡有一陣莫名的興奮，原以為像韓樾這樣清澈的人，不會喜歡看這種有些昏暗的書，沒想到……她竟然和班長喜歡同一本書，就是這一點就夠她高興的了。

　　「啊？嗯。」沒有多說話，韓樾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很久以前看的，很喜歡綠子的灑脫。」很久之後，才淡淡地開口，卻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口氣很淡雅，讓人聽不出語氣中的敷衍。  

　　「啊，嗯？班長也喜歡綠子？我也喜歡綠子！」沒想到班長會和她喜歡一樣的書，尤晴有些興奮，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整本書所有的人都落到一個怪圈裡，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主人公也是在正常與不正常之間遊走。但只有綠子，只有她很任性地生活，也忠實於生活，所以她也活得最快樂！不過……」稍稍頓了頓，「如果是探求人生的話，我更喜歡英國作家毛姆的《刀鋒》，那才是更真實的人生啊！」一股腦地將話說出來，眼神盯著韓樾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感受。第一次感覺他們之間還有可以聊的東西。  

　　「啊？」聽到她的話，韓樾在找書的手稍稍停了停，轉頭望著尤晴，「怎麼？《刀鋒》你也看過嗎？」有些驚異地看著她，他以為他們這個年紀的女生是不會看這些書的，畢竟人生是個太深奧的問題。所以剛才的話雖在問她卻也只是隨口說說，卻不曾想她真的在看。而《刀鋒》正是他最鍾愛的書之一。光憑這一點，三年來他第一次真正注意這個女孩，不過只消一眼便又收回了眼神，畢竟她普通得激不起任何色彩。  

　　「啊，嗯，是啊！不過我都是在這裡偷偷看的。」朝他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啊，在這裡看完的嗎？」韓樾收回自己的眼神，顯得若有所思，「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看書啊！」良久之後，他才又說，忍不住轉頭又看了兩眼這個「認識」了三年的女孩，只是普通的容貌下依然沒有任何特色，不過看久了之後會忽然發現她的眸子比別人清澈了些。能夠窩在書店裡看書的人應該是個真正愛書的人吧！韓樾淡淡地想，收回眼神，轉回身。

　　望著韓樾探究的眼神，尤晴的侷促感又上來了，習慣性地拉住衣服的下擺，被心目中的天使注視著感覺怪怪的，「班……」  

　　「我家裡還有一本《人生的枷鎖》，有時間可以借給你看！」沒等尤晴把話說完，韓樾便輕聲講，在尤晴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就又抽身開始向下一個書架走去，留下一臉驚愕的尤晴呆在原地。不是刻意要借給她，只是能遇上一個喜歡同一個作家寫的書的人太少了，為此他就該多注意她一些。  

　　啊？他是說要把他的書借給她看嗎？他是嗎？盯著他的背影，尤晴傻傻地愣在當場，不自覺地跟著他的步伐逛起了書店來。望著他的背影不知要說些什麼，但那股興奮卻是攔也攔不住的，站在他身後她偷偷地笑了。  

　　在書店裡遊走，不一會兒他手上就已經有一疊書了。  

　　「這些……都是要買回去看嗎？」驚訝地望著那一大疊書，尤晴詫異地問道，順手接過幾本，發現全都是些人文類的書，類型很雜，「這些？都要嗎？」她疑惑地看向他，卻發現他沒有一點停止的打算。  

　　「啊，嗯！」他很不認真地回答她，眼神還專注在書上。  

　　「可是……可是不是要高考了嗎？還有時間看書嗎？」尤晴將書遞還給他，忍不住問道。眼中滿是疑惑，已經是高三的下半學期了，難道他不緊張嗎？還是天才如他根本不需要擔心高考這種事？  

　　聽到她的話，韓樾習慣性地撥弄了一下垂到眼前的細發，稍稍停下翻書的動作，「啊，是啊，現在確實不是看這些書的好時間。」慣有的淡淡的語氣，卻聽不到任何一絲情緒，「不過，這些書，我真的很喜歡。」最後他如是說，在轉頭望向尤晴時，揚起一個淡雅的笑容。瞬間迷惑住了尤晴，也讓人忽略了他眼底真實的色彩。  

　　也許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所在意的永遠不會是高考。將懷裡的書輕輕地捧起，貼近自己的身上，在最靠近胸口的地方。對他而言，生命如此短暫，他只做自己喜歡的事。  

第1章(2)  

　　「啊？」她不解地望著他，就這麼簡單？因為喜歡，所以就去做嗎？是這樣嗎？只是……好任性的說法。

　　「你也喜歡這些書嗎？」看她沒有答話，韓樾又柔柔地開口，卻並不是真的想要答案，只是隨口問道。

　　「啊？嗯，不過媽媽不讓我看。」聽到他的話，慌忙地收回疑惑的心，尤晴回答道。每次和他說話，她總是要用一百二十分的心。  

　　「哦？是這樣！」柔和的聲音拉得有些長，「她不讓你做你就不做了嗎？」他在選書的瞬間突然轉頭看她，「時間有限，不是應該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嗎？」看著她問道，也許是因為知道她和他都對同一本書感興趣，韓樾今天的話多了一點。  

　　突然被注視，尤晴渾身一怔，定睛才發現他——是認真的。  

　　「嗯？」皺了皺眉，這個問題她從沒想過，「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嗎？」疑惑地看著韓樾，低喃著，「事情可以這麼簡單嗎？因為喜歡就去做，這樣是不是太任性了，畢竟人活著除了自己還有其他很多人很多事！不是嗎？」最後她擡頭看向韓樾，認真地說道，卻不知道她的話在韓樾心頭激起千重浪。  

　　看著她泛著紅暈的臉，聽到她的話，韓樾的心猛地一怔，翻書的手第一次真正停下，伸手慢慢地撥了撥眼前發，若有所思。除了自己還有別人嗎？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他有限的生命裡只有不停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努力讓自己不要錯過，可是別人？他很少想這樣的問題。眉頭微微皺起。  

　　看著他的表情，尤晴這才驚覺自己剛才的話說多了，不善說話的她愣在當場，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又道：「其實……班長你說的也有道理。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當然很好，可能是我沒有班長優秀吧！所以我每次只能做一件事，所以免不了要放棄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不過為了夢想，割愛總是難免的。」她訕訕地假笑，已經盡量讓氣氛不會那麼尷尬，但看到韓樾若有所思的臉，臉還是垮了下來，好不容易遇上韓樾她怎麼說這些，優秀如他原本就有任性的權利。

　　擡起頭正好看見她有些刻意的笑，韓樾有一絲動容，因為夢想所以割捨，他從來沒有想過。割捨是為了夢想？垂下拿著書的手，轉頭又一次認真端詳起尤晴的臉，依然是很普通的容貌，灰色的毛衣，折舊的牛仔褲，兩條很土的辮子，還真是普通！不過每多看她一次，他就會更強烈地感受到在這張普通的臉上有一種不一樣的光彩，讓她的整張臉顯得不那麼普通了。  

　　「別擔心，你的割捨會值得的。」韓樾注視良久之後，才淡淡地道，背過身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

　　只是在轉過身的瞬間，心漏跳了一拍，有一絲的痛。手輕輕拂上了自己的胸口，揉捏著。他……任性嗎？

　　「呃？」望著他突然轉過去的背影，尤晴呆在原地，感覺有一絲怪異，但隨即又被另一種感覺代替，剛才他是在……看她嗎？想到這種可能，一股血色再次衝向腦門。  

　　「到時候……」突然韓樾又想起了什麼，轉過身，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我再把書借給你看吧！」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剎那他希望她的割捨會成功。  

　　「啊？班長。」望著他突然迸發出來的笑，她又愣住了，「班……」一句話哽在喉嚨裡，今天她發愣的時間似乎多了一些。不過從來沒有人和她這樣講過，更何況是天使般的他，一時間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麼了？還在擔心嗎？」看尤晴久久沒有回話，他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長髮，「你一定可以的！」雖然她的確普通，但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叫做勇氣的東西，為此他認識她三年後第一次真正記住了這個叫做尤晴的女孩，這個告訴他「割捨是因為夢想」的女孩。  

　　擡頭，她望著他的眸子，第一次敢和他眼對眼對視，他的眼果然如想像中的一樣清澈。但她的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啊，呵呵……」韓樾輕輕地笑起，望著她紅得像蘋果的臉，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線，伸手又揉了揉尤晴的頭，「一切都會好的，不是嗎？」她……臉紅得真可愛。原來她並不像他想的那麼普通。  

　　「啊？嗯！一切都會好的，」很久之後，尤晴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轉頭對著韓樾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到時候，班長別忘了把書借給我哦！」這一刻她更相信韓樾是天使般的人物。  

　　「嗯，好！」他輕柔地保證，許下承諾。心卻莫名地有些難過。掛在臉上的笑容卻沒有任何破綻，依然溫溫柔柔的。

　　「那班長你也要加油哦！我們一起努力吧！」一下子高漲起來的熱情讓尤晴的話脫口而出。話才出口就想起韓樾的優秀和她是不同的，笑著的臉愣在當場。怎麼韓樾只是多和她說了幾句，她便失了分寸呢？心裡暗自懊惱著，他不會在心裡笑話她的不自量力吧？  

　　望著尤晴的樣子，韓樾的笑容更深了，「呵呵，謝謝你，我會抓緊的。」略帶笑意的聲音讓尤晴覺得更加懊惱。只是只有韓樾自己知道他真的很開心有人這樣說，如同他只是一個平凡人而已，優秀從來都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不自覺地又將書更貼近自己的胸口，裡面傳來不規則的跳動聲。  

　　「班……班長，你……你別介意，我……不是……我……說……」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地上升，極力想澄清些什麼，腦子卻混沌得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話也跟著顛三倒四起來。  

　　「呵呵……」輕輕地笑，細發也跟著輕輕地晃動著，韓樾忽然覺得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眼前的女生似乎和他以為的完全不同，這就是所謂的普通人的韌性吧！有些內向卻很有活力，「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吧！」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又揉了揉尤晴的頭，手中傳來絲綢般的感覺，很舒服，和她一起努力的話應該也會很舒服吧！  

　　「我不是……我……啊。」還在想如何自圓其說的尤晴突然聽到韓樾的話，猛地擡頭，驚訝地望著韓樾。班長竟然……答應了！如此優秀的班長竟然答應和她一起努力了？傻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一股小小的情愫早已在心裡萌芽開花。

　　「這麼晚了不用回家嗎？」收回手，韓樾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尤晴白癡表情，如果她不是總是露出這樣白癡的表情應該會更舒服吧！  

　　回家？是啊，尤晴為什麼不回家？啊……補習班……啊，終於想起出來的目的，低頭一看手錶，完了，補習班要遲到了，來不及多作思考，她轉身拿起書包，沒頭沒腦地就向外衝去，「啊，班長，對不起，我……我先走了。」邊跑邊說，反而有些踉蹌。  

　　「啊，呃……呵呵……」好一會兒韓樾才發出低低的輕笑聲，望著她消失在門口才轉過身，繼續挑書。

　　背過臉，緩慢地抽出一本書，翻著，慣有的笑容忽然隱退。為了夢想而割捨嗎？夢想……夢想嗎？嘴角揚起一絲冰涼的笑。不自覺地又將手撫上了胸口，如果沒有這顆定時炸彈的話，也許他還會……猛地甩了甩頭，這世界上哪有也許啊！轉頭又向那個遠去的身影望了望，沒想到平凡如她卻給了他一個如此不平凡的啟示。  

　　「呼!」吐了一口氣，伸手撥了撥垂下來的發，他拿起書，轉身走到櫃檯，「老闆付賬。」又是那個清清淡淡的聲音，燈光下還是那個淡雅的笑，讓人如沐春風。  

　　而那邊，在奔跑中，尤晴也掛著笑，興奮的、激動的、快樂的笑，第一次和心目中的天使如此接近，真的很快樂。

第2章(1)

　　之後的一個月尤晴開始沈醉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那天的相遇成為她高中三年裡最美麗的回憶。不過美夢也是夢，當不得真。  

　　除了那次偶然相逢，她再也沒有機會和韓樾單獨相處，他們的關係又回到了原來的點頭、微笑階段。他沒有再提起有關那天的事，似乎那天真的只是尤晴自己做的一場美夢罷了。  

　　生活沒有因為這些而產生任何一絲的改變。只是現在她的眼睛會不由自主地向韓樾那邊飄去，心情會隨著他的一舉一動產生變化。在回家的途中，會不自覺地拐進那家他們偶遇的書店駐足，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私心地希望在那裡可以再次遇見韓樾。只是去了很多次，也失望了很多次。  

　　有時候尤晴自己也會責怪起自己的白癡行為，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還將心思花在上面，高三哪經得起這樣的蹉跎呢？只是……行動和思想往往是相反的。  

　　轉眼間冬去春來，天氣漸漸變得明媚起來。中午吃飯的時間，教室裡人很少，三三兩兩地說話。  

　　尤晴坐在最靠近窗口的一排位子上支起腦袋漫無目的地向外眺望，發著呆。古老的學校因為春天的到來而變得充滿活力。暖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在玻璃窗下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讓人的心情變得很慵懶。不知不覺中遠處的楊柳已經開始向外冒出嫩芽了，冬天轉眼就這樣過去了。  

　　尤晴趴在檯子上，眼神又不自覺地向後瞟去。  

　　他的位子在教室的倒數第二排。今天，他依然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明媚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泛起一絲絲的金光，顯得更聖潔。剛剛解決掉一群男男女女的問題車輪大戰，他正拿出心愛的飯盒開始埋頭吃起來，動作依然優雅。他的頭髮可以去剪了，因為遮住了他長長的睫毛，使他整個臉看起來顯得有些不真切。他吃起飯來很慢，很珍惜的樣子。嘴巴的嚅動讓他長年微翹的嘴角出現了一絲變化。不過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臉上的線條依然是柔和的。她在心裡細數著今天的韓樾。一個月31天，每天的他都有些微小的變化。  

　　看著他吃飯也是一種幸福啊！雖然明知兩人是怎樣都不會有交際的，但又是誰規定暗戀一定要有結果的呢？其實就像這樣遠遠地注視就是一種快樂啊！尤晴發出輕輕的笑。  

　　不遠處的韓樾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正盯著自己，忽然渾身一顫，在吃飯途中猛然擡頭，正好對上尤晴的眼。

　　又是她？在看到尤晴的臉後，韓樾微微一愣，但隨即又揚起那個熟悉的笑容，清清淡淡地點頭而後又低下頭，只是飯的味道和原來的有些不一樣了，他隨手撥弄著。  

　　她到底要看他看到什麼時候？不知道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他總會在一回身的時候發現她看著他的目光。這原是他很熟悉的表情，便自以為以後的發展會和從前的很多次一樣，她含羞的表白，他優雅的拒絕，雙方不再有交際，他便可以擺脫那惱人的目光。只是她……似乎一點表白的意向都沒有，無論他笑得如何優雅地引誘，她總是能夠自得其樂地露出笑臉，就像剛才！真是不舒服啊！  

　　他記住了為了夢想而割捨，也一併記住了她，如果不是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注視，他不介意在平時多給她一些笑容。只是——他不喜歡一直被人盯著的感覺，他的笑容也需要休息。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他的笑已經不足以誘惑女孩到他面前表白了嗎？還是……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也許他可以早點擺脫這樣的注視。  

　　那邊尤晴因躲閃不及而直接在對上韓樾的眸子後，不得已只能露出一個假假的笑，佯裝只是在四處張望。

　　不知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每每她都會因為看得太入神而忘記控制自己過於明目張膽的眼神。所以……一次、兩次、三次，最後連尤晴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當場抓包了。不過令她不解的是無論她被抓到多少次，韓樾永遠是那個一千零一個表情——微笑。除了微笑他似乎從來沒有第二號表情。越是觀察他，越是覺得他的笑怪怪的。普通人發現被注視不是都應該露出或不耐或欣喜的表情嗎？但為什麼他的眼神清澈得如同什麼都不曾發現呢？  

　　再次轉頭，又望了韓樾一眼，她的眉頭微微地蹙起，到底是哪裡不對呢？不過還沒想明白，一道亮色便攪亂了一切。

　　一個一身勁裝的女孩從外面走進教室，逕直走到韓樾旁邊坐下，拿起他的水便一仰而盡，顯得隨性而灑脫。

　　藍思琦，學校公認的性格美女，一頭中長髮，常年紮起，顯得乾淨利落。高挑的身材，明媚的大眼睛，一身勁裝襯托得她整個人更加精神。  

　　「嗨!」手自然地搭上韓樾的肩膀，她是班裡唯一一個能和韓樾隨心所欲的人，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啊，坐。」韓樾稍稍收起笑容，整了整心神。  

　　「幹什麼呢？」藍思琦狐疑地皺了皺眉。剛才她明明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直覺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剛想開口追問。  

　　「怎麼，又有什麼新聞嗎？」沒等她說，韓樾便已將話題岔開了。  

　　「當然了，」說到這個藍思琦變得神采飛揚起來，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的疑惑，「嗯……走，我們外面談！」向四周張望了一下說道。  

　　「嗯，好。」他稍微想了想，而後點了點頭，收起飯盒。兩人雙雙走出了教室，顯得那麼和諧，卻沒發現一道目光追隨著他們。  

　　望著兩人相伴而去的背影，尤晴心裡湧上一股羨慕。什麼時候她才能站在韓樾身邊啊？她有些落寞。

　　「唉，真是金童玉女啊！」正在自怨自哀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從尤晴耳邊發出。  

　　「啊!」受驚地轉回頭，才發現在外面吃飯的同桌李小媛回來了，「小媛，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已經回來很久了啊！你沒發覺嗎？」李小媛回頭疑惑地看看她，望著她有些紅的臉後，又轉頭看看門口，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小晴，你不會是對我們溫柔可人美麗善良賢惠的班長大人有意思吧！」比劃著手勢一步步向尤晴靠近，露出八卦女特有的興奮，「小晴，是不是？是不是？你對班長大人，啊……是不是？啊……」

　　「沒、沒有，小媛，你、你別亂說。」尤晴慌忙辯解，節節後退，更顯得欲蓋彌彰。  

　　「小晴，不會是真的吧，難道說……莫非是……你真的對……」和尤晴的性格不同，李小媛是一個標準的超級大嘴巴，而且是那種擁有添油加醋本領的超級八卦女。如此大事她怎能錯過？八卦本性立即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兩眼開始放光。

　　「沒、沒有，你……你別亂說啊！」尤晴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慌忙伸手摀住小媛的嘴，焦急地四下張望，還好沒有人。  

　　「沒有？我的小晴晴，你快去照照鏡子吧！」拉下捂著自己嘴的手，小媛得意地說，「想逃過我李小媛的火眼金睛，哼哼，這是不可能！」說著，又向尤晴撲來，「快，老實交待！什麼時候發現對班長大人……啊……啊……」說著伸出魔爪，又開始新一輪李式逼供法。  

　　「沒、沒有，什麼也沒有，你、你這是屈打成招。」抵不過小媛的魔爪，尤晴奮起反抗，兩個女孩瞬間鬧成一團。

　　騰挪躲閃良久後，兩人都有些筋疲力盡，癱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李小媛以其魔爪功略勝一籌。

　　「呵呵……」尤晴首先發出輕笑。  

　　「呵呵……」小媛也跟著笑起來，「小晴，你對班長不會是認真的吧！」忽然她的神情變得有些深邃，轉頭看著尤晴。  

　　「啊？」不習慣突然沈靜下來的小媛，「我……」小媛的臉上閃爍著不知名的神情和平時的她有些不同，安靜得讓尤晴有些不自在。  

　　「尤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所以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呵呵，你放心，我一定會力挺你！」略帶傷感的氣氛因為最後一句話而消失殆盡。小媛坐直身子擺了一個必勝的pose。  

　　「啊，小媛，你、你……」尤晴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小媛不會認真了吧！  

　　「放心，小晴，我一定會為了你瞭解到有關班長的所有第一手資料，讓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呵呵！」說到最後，還很阿莎力地勾住尤晴的脖子，「到時候，你可別忘了我啊！呵呵！」  

　　不要吧！尤晴頓時感覺到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每次小媛這麼認真的時候，都不會有什麼好事。  

　　下午，班會。  

　　藍思琦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把中午和韓樾的密談公佈於眾。  

　　「大家都知道，一年一度的校運會每年都會安排在每個學年的第二個學期舉行，本來學校考慮到高三的學生馬上就要參加高考，歷年來都不安排任何賽事，但是這次校運會的時間提前了。學校為了讓大家輕鬆一下，特地同意讓我們高三的學生也參加比賽。至於比賽的項目和人數則由我們自己決定，時間就定在兩個星期之後。」藍思琦在上面說得意氣風發。

　　「啊？運動會！」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議論一片。  

　　運動會？尤晴不喜歡運動會。運動神經不好的她，不曾在運動會上有過任何建樹，一次長跑一次鉛球，累得半死也不曾拿到過什麼獎項。  

第2章(2)  

　　交頭接耳的一片議論之後，學習委員林曉首先發難，「學習這麼緊，參加運動會是浪費時間!」  

　　和藍思琦不同，林曉是標準的讀書狂，永遠的讀書第一，她提出這樣質疑沒人會覺得奇怪。更何況林曉和藍思琦從入學以來就不對盤。林曉看不慣藍思琦的不羈，藍思琦則看不慣林曉的古板，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  

　　「這次是全憑自願，你不願意，就別來！」藍思琦冷冷地開口，將林曉的話堵了回去。  

　　「哼！」輕蔑的冷哼帶有林曉一貫的風格，「我的確不會參加。不過，據我所知，這次我們要參加校運會是你一手促成的吧！你運動好，成績好，自然想借此機會出風頭。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再過幾個星期就要模擬考試了，參加運動會是浪費時間。不能為了你一個人就讓大家不能安心地考試吧！」她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癥結，許多乖乖牌的支持者立即全部倒戈。  

　　看了看大家的反應，林曉略微停頓了一會，才又接著說：「既然這次的項目和人數自定，那麼我們班不報，應該也可以吧！或者你可以自己去參加，也算是有人報名了吧，再不行也可以在私底下解決，何必在大庭廣眾下宣佈。別忘了，三個月之後就是高考了，誰也耽誤不起！」  

　　林曉連珠炮似的話語讓藍思琦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林曉，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這樣做也不過是想讓大家在學習之餘，也能活動一下，你以為大家都像你，幾天幾夜坐著都不覺得累嗎？更何況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急什麼！」稍稍讓出一個位子，「班長，我說不過她，還是你來吧！」最後還不忘冷冷地朝林曉露出一個諷刺的眼神。  

　　「嗯。」豁然被叫到名字的韓樾此時才不緊不慢地走上講台。習慣性地輕咳了一聲，撥了撥垂到眼前細發，頭髮確實是太長了。  

　　細小的舉動成功地使有些煩亂的教室稍稍地安靜了一些。站在講台前，韓樾將微低的頭稍稍擡起，眼神掃過台下，「這次運動會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林曉的顧慮，我也已經考慮過了，別擔心！」說著露出了一個少安毋躁的笑容，安撫住了騷動的人群。大家都等著他的後話，他總是能輕易平息人們身上不安的氣息。  

　　「那……班長，你怎麼說？」看到韓樾站出來，林曉的態度明顯有些變化，臉上的神情也緩和了許多，畢竟沒有人真的能對如此溫和的他動怒。  

　　微微地撇了撇頭，韓樾沒有急著馬上回答，而是環視了一下四周，才幽幽地開口：「好久沒有運動了，這次校運會，大家真的都不想參加嗎？！」  

　　輕輕的詢問，反而使反對者變得遲疑，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暖暖的陽光迷了大家的眼睛。尤晴不由得憶起中午從操場上傳來的嬉笑聲，那樣單純的快樂，很久都不曾擁有了。自從上了高三之後，體育課基本上就是形同虛設。往往沒有辦法將專心學業的學生吸引出教室。體育老師對此也見怪不怪，採取放任自主的態度。好久都沒有踏出教室去外面活動了，真的好累啊！  

　　頓了一會，看大家都沒有反應，韓樾又接著道：「讀書很重要，不過累了還是要休息的！有時候放鬆一下也很好！」聲音依然輕柔，卻透出一股不容質疑的說服力。  

　　「哇，還是班長厲害，三兩下就把大家給搞定了！」小媛在底下輕聲說，順手蹭了蹭旁邊的尤晴，「你看到沒，這次林曉又沒戲嘍！」說完還故作惋惜狀。  

　　「呵!」尤晴被她誇張的表情給逗笑了，「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看林曉這次說的也挺有道理的！」

　　「你這個傻瓜，你還算是我們班的人嗎？」閒閒地看了尤晴一眼，露出一個「你是傻瓜」的表情，「你有看過我們班長大人站出來說的事沒有辦成的嗎？」  

　　嗯？被她一說，尤晴才想起來，似乎真的是這樣。三年來，只要有韓樾參與的事情鮮少有辦不到的。只要他柔柔的聲音響起，大家就會被帶著跑，不知不覺中按照他的安排行事。每次韓樾參與的事都會以圓滿告終，也正因此才樹立起他在班級裡不可動搖的地位。  

　　「林曉，你說呢？」只聽那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又再次開口詢問，「沒關係的，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商量！」

　　「這……」態度明顯改變，這才真的開始考慮活動的可行性，「其他也沒什麼，只是三個禮拜之後就要進行模擬考試了。」  

　　「這個啊，」韓樾露出慣有的淺笑，平息了林曉的情緒，「別擔心，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我想這次我們班級只是去參加團體比賽，以放鬆第一，名次第二為原則。至於那些單人的比賽嘛，全憑大家的興趣，如果影響到學習，我們可以全都放棄。」大家的興趣似乎被一點點地提起，「至於團體比賽嘛，思琦已經為大家看過了，一共只有兩項：男子四乘一百和女子四乘一百。全都在最後進行。大家只要空出一個下午就好了！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我想我們班好久都沒有一起玩了。」周密的思路，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溫和的態度，平復了所有人浮躁的情緒。而最後一句漸輕的話更是深深地勾起了大家塵封已久的回憶。那樣的全班人在一起的快樂已經被大家遺忘了太久太久了，再一次被提及，許多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嗯？這個主意不錯！那咱們班的四虎將是不是又可以重出江湖了？」不知是誰，首先爆發出一陣歡呼。一瞬間再次點燃了埋藏在許多人心底的那股青春的熱情。  

　　「那，那天大家一起去加油吧！」之後四周附和之聲紛紛響起。大家開始期待起高中畢業之前的這最後一次比賽了。

　　看到所有的事塵埃落定，韓樾悄無聲息地走下講台，眼神望向窗外，露出一個微笑。今天的天氣真好。

　　「哎，還是班長厲害！有班長在，所有的事都不用擔心！」李小媛坐在尤晴旁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懶腰，將頭靠在尤晴肩上接著道，「不過，小晴，你有沒有注意到這次咱們班長大人和藍大美人可是同進同出哦！」說到八卦，原本有些倦意的她倒是來了精神，最後還曖昧地朝尤晴眨眨眼。  

　　「呃，呵呵！」乾笑兩聲，她試圖躲過小媛的試探。不過談何容易啊！  

　　「小晴，」李小媛忽地將頭探向到尤晴面前，「我告訴你哦，你以後可要密切注意藍思琦的動向，據我觀察分析，她可是你的頭號情敵。」  

　　「情敵？！」尤晴一震。情敵？藍思琦？好奇怪的說法。  

　　「當然了，小晴，不過你也別洩氣，雖然人家藍大美人的確人是漂亮了一點，能力強了一點，和班長的關係好了一點，但是你也有你的優勢，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你有我李小媛的全力協助，你放心，你一定可以成功的！到時候，呵呵……」說到最後不知又想到了些什麼，李小媛的嘴角露出一個邪邪的笑。  

　　這是在誇她嗎？尤晴一陣苦笑。  

　　不過，情敵？這個名詞聽起來太古怪。尤晴承認自己是喜歡韓樾的，她喜歡默默地看著他，偷偷地注視著他說話、做事，感覺只要在很疲憊的時候看上他一眼就會全身舒暢。但那種心情與其說是愛，倒不如是一種寄托，一種類似於信仰的東西。韓樾的身上有種吸引人的安定的力量。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站在韓樾身邊，畢竟她太平凡了，對於她來說他應該是那種永遠都追逐不上的人。情敵這回事，她從來沒有想過。  

　　不過被李小緩這麼一說，她才忽然發現這一個月她似乎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韓樾身上了。一陣心驚。

　　難道她對他真的有什麼奢望嗎？猛然自問。不，不可以！那次意外的相逢對韓樾來說可能只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同學碰面。以他的溫柔，那樣的話應該和很多人說過吧！她不能當真，不能！  

　　再過三個月就要高考了，考完之後就是畢業了。再過十年，他會在哪裡，她又會在哪裡呢?剩下的也許只不過是畢業照上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容吧！她又怎麼能當真呢？  

　　想到這裡，尤晴的心變得有些澀。不自覺地又將頭轉向後方。他還是在那裡微笑著，看上去矜持而含蓄。與他相望的是藍思琦，笑得很燦爛，原本張揚的臉上顯出不同一般的神采。算了，還是別想了！還是讀書最重要。反正還有三個月一切都會結束，到時候他們也不會再有交集了吧！  

　　下定決心想調轉頭去時，卻意外地又和韓樾的眼光相遇。又被發現了。和往常一樣，他露出一個微笑，清清淡淡的。

　　嗯？她怔怔地一愣，想要回應，但隨即又想到自己的決心，不能再這樣了，急急地將眼神從他眼前調開，一心想將心思轉回書上，只是攤在面前的書卻很久很久都沒有再翻動。原來暗戀久了就會當真了。  

　　嗯？身後，望著木然轉回去的背影，韓樾微微地皺眉。她是怎麼了！情緒沒來由地出現一絲波動。

第3章(1)

　　也許是感應到了尤晴的心情，臨放學的時候開始下起了綿薄的細雨。不大不小的雨勢卻成功地阻止了很多沒有帶雨傘的人回家的步伐，其中也包括尤晴。而且比別人更慘的是，尤晴的家住得很遠，並且沒有人可以同路。所以既不能衝回家，也不能和別人合用一把傘，更別提叫家人送來了，除了等沒有其他的辦法。  

　　星期五照例四點鐘就放學了，但一直等到五點半雨還沒有停下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細雨變成了磅礡的大雨。教室裡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只剩下她還沒法回去。不知是第幾次朝窗外望去，灰濛濛的天氣，眼看黑夜馬上就要降臨了，天卻沒有一點變好的趨勢。  

　　還是走吧！她慢慢地收拾起書包，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心裡算計著，回到家也要7點了，不知道爸爸媽媽回來了沒有，媽媽今天晚班應該是還沒有回來吧，爸爸不知道會不會又加班，回家也不知道有沒有吃的。一堆的煩心事攪得她心情亂糟糟的。踏出教室，鎖上教室門，拖著沈重的腳步離開。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她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

　　校園因少了人氣而顯得冷冷清清。  

　　唉，這麼大的雨！走下樓，尤晴四下張望了一下，果然一個人也沒有了！深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的心平靜一點，打算一鼓作氣衝到車站再說。只是剛要起步，身後卻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尤晴，你怎麼還在這裡？」  

　　「嗯？」回頭，看到韓樾和藍思琦從樓梯上走下來，看情形是剛剛從哪位老師的辦公室出來，「啊，下雨，我回不去！」她顯得有些侷促地回答，站在他們倆面前，她感覺自己渾身不對勁。  

　　「哦，這樣啊。」他瞭然的眼神掃過尤晴，撥弄了一下頭髮，思索了一會，「思琦，你帶傘了嗎？」

　　「嗯，帶了！」藍思琦晃了晃手裡的雨傘，露出一個微笑。  

　　這樣調皮可愛的藍思琦很少看到呢，也許傳言是真的，她和韓樾真的是一對吧！尤晴在心裡想著，感覺自己夾在兩人中間很不自在，想急著離開，卻聽韓樾說。  

　　「那，今天我就不送你到車站了！我和尤晴一起走。」  

　　「啊？」兩個女生同時發出叫聲，一輕一響。一起回去？尤晴的心咯噔了一下。  

　　「嗯，我今天去我媽那裡！正好和尤晴同路！她又沒帶傘！」韓樾悠悠地解釋，天衣無縫，即使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卻也是滴水不漏。  

　　「哦！」藍思琦的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神情，過了一會才道，「那好吧！那，你小心點。我先走了！」帶著些許依戀提著傘向外走去。在經過尤晴身邊的時候，她很客氣地道了聲再見，走進了雨幕裡，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隨著藍思琦的身影越行越遠，漸漸消失在校門口，氣氛變得詭異起來，偌大的校園裡似乎只剩下尤晴和韓樾。

　　他要送她回去，她不是在做夢吧?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尤晴甚至可以聽到自己不成規律的心跳聲，手指只能靠緊握在一起平復心情。  

　　長時間沒有人講話，滴答滴答的雨聲在周圍響起，偌大的校園此時顯得更加空曠而寧靜。  

　　「嗯哼!」微微清了清嗓音，良久之後，韓樾才開口，「我們走吧！」淡雅的嗓音沒有太多的變化。說完，提起他那把長柄透明雨傘，逕直走進了雨幕之中，雨水順著傘面傾流而下，在他四周形成一個圈，「好了！我們可以走了！」他站在雨中，轉身望向台階上的尤晴。  

　　看著那張過於溫柔的臉，尤晴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心臟跳得過快，全身的器官都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還、還是不要了！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下意識地回絕，她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變得越加紅潤。  

　　「啊!」望著這樣子的尤晴，韓樾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低低的輕笑聲。她真可愛，不知道今天她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帶給他一些意料之外的東西呢？或者也像是從前那些女生一樣說著愛戀卻從來不曾瞭解過他。突然發覺他的心竟然有些矛盾，也許他等那個能瞭解他的人，等太久吧！但無論如何就在今天解決吧！他實在是不喜歡她那總是追隨自己的眼神，雖然偶然她的表情也挺可愛的。  

　　「你、你笑什麼？」尤晴當然不會瞭解他的想法。  

　　「呵呵……」又是一陣輕笑，只是這次還沒等尤晴反應過來，韓樾已跨步上前，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拉到雨傘下，「好了，別鬧了，我們走吧！已經很晚了！」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等尤晴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他的傘下。

　　一瞬間，尤晴感覺到自己心臟脫離了原位，腦子變得不能再思考。傘下的身體只能僵硬著不自覺地跟隨著韓樾的步伐往前走，所有的思緒都停留在左手手腕上那只又大又溫暖的手上。  

　　低垂著眼瞼，尤晴愣愣地望著它發呆，原來他的手是這樣的，白皙的手背，上面依稀能看到一根根青筋，纖細修長的手指很勻稱，和他的人一樣柔和。握著她的手掌柔軟有力，從掌心裡傳遞過來一股力量，源源不斷，感覺自己的手腕變得炙熱起來，心也如此。  

　　呆呆愣愣了半天，才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輕咳，「嗯哼！」啊，回過神來才驚覺兩人正以一個古怪的姿勢站在車站上。無法想像他們已經維持著這樣古怪的姿勢走了將近十分鐘。  

　　一個纖細的男生右手握著女孩的左手手腕，左手撐著雨傘，雨傘在微風中左右輕晃。身體有大半暴露在雨中，衣服也已濕了，雨滴正順著頭髮流進脖子裡。  

　　「啊，班長，你……你……」望著這樣的他，尤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股感動油然升起，「你都淋濕了!」

　　「呵呵，我還以為你會像剛才那樣永遠不理我呢！」那雙過於乾淨的眼眸，露出少見的狡黠。  

　　「啊，班長，你……」沒想到韓樾也有怎麼一面，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說不出話來的她只能將手悄悄地從那張大手中掙脫出來，在掙脫的一瞬間感覺那隻手有些微的遲疑，不過最後還是放開了，「你，站過來點吧，都淋濕了。」尤晴不知道怎麼表達，只能將身體向他靠了靠，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將他拉向自己。終於兩人站在同一把傘之下了。

　　露出一個微笑，韓樾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換了一個角度撐傘，身體微微地向她靠了靠，終於一把傘罩住了他也罩住了她。  

　　一陣安靜，只聽見頭頂上雨嘀嗒嘀嗒敲擊著雨傘的聲音，很清脆。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麼憂鬱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馬路對面的音像店裡忽然響起那首動人的情歌《丁香花》。柔美的音調順著風雨傳來，在雨夜裡變得更加輕柔，美麗的音符在兩人之間迴盪。天漸漸黑了，夜已經降臨了。  

　　隨著歌聲，彷徨無措的心漸漸平復下來。站在他旁邊，聞著他夾帶著奶香的體味，尤晴感覺很平靜。

　　「你聽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愛的歌謠啊！塵世間，多少繁蕪，從此不必再牽掛。」  

　　「呃?！」擡頭發現是韓樾，原本就低柔的嗓音配上那樣的曲子似泣似訴。望著他的眼，發現他的眼光變了，清澈的眼眸開始混濁，眼神望向遠方卻看不到焦距。臉上忽然不見了往日的笑容，他是怎麼了?她望著他，直到歌聲漸漸停歇。

　　「上次在書店裡也是這首歌！」他沒有看她，只是靜靜地說，等待著她的回答。  

　　「呃？」  

　　「覺得很好聽，回家把它學會了！」音樂隱去，四周變得很安靜，偶爾有車在他們面前呼嘯而過。

　　「我很喜歡！你喜歡嗎？」他忽然轉頭看向她。  

　　「呃？」  

　　「車來了，上去吧！」一連串的對話，尤晴還沒來得回答，身體就被他推上了車。可是心卻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了。

　　車子輕輕地晃動，一顛一顛的。天已經徹底黑了。透過玻璃窗和雨幕，遠處的霓虹燈變得模糊，一閃一閃的如同星星的眼。因為那些話，尤晴的心變得不那麼平靜，一時間無法回過神。他為什麼這麼說?那樣的神情似乎有一股她不熟悉的憂傷？  

　　「嗯，」尤晴思索了很久，「我、我也喜歡那首歌！」最終決定告訴他實話，「我喜歡那首歌，因為它讓我覺得很溫暖。丁香花女孩雖然死了，可是她一定是快樂地死去的。她的生命雖然短暫，卻充滿快樂，因為她有那樣的愛。喜歡那首歌，因為它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那麼溫暖的愛，無怨無悔的付出，它一定存在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擁有那樣的愛！」  

　　原本看著窗外的韓樾，在聽到尤晴的話後微微轉頭望向她。又是一個驚喜嗎？無論如何都相信希望相信愛嗎？看著窗外的燈光反射在她臉上，似明似暗。又是那個執著的表情，這個如此普通的女孩為什麼總讓他覺得很有力量?探究似的注視了她半天，只是……  

　　「這樣的感情真的會存在嗎？即使知道對方即將死去也無怨無悔的愛真的存在嗎？真的有嗎？」他還是不敢相信，這樣自私的人類也有這樣聖潔的愛嗎？這一刻他有些忘了和她一起回家的初衷。  

　　「呃？」尤晴不解地回頭望著韓樾，他的臉上滿是疑惑，很認真，卻也無助得像個孩子，「嗯，一定有的，我相信一定會有的！我們不能因為身邊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愛情而放棄希望啊！不是嗎？」擡頭看向韓樾，她忽然笑得很美麗。

　　「啊，」怔了怔之後，韓樾也笑了，真的笑了！澄清的眼睛裡泛上了鮮紅的熱度，「嗯，是啊，絕不能放棄希望啊！」伸手揉了揉尤晴的長髮，原來她的力量來自於希望。手又不自覺地拂上胸口，他是不是可以再一次希望呢？不能因為身邊不存在而放棄希望，是啊，沒有希望的生活其實很痛苦，「那我們一起加油吧！」他最後輕輕地說，是對她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嗯！」輕聲回應著他，兩人相視而望，彷彿在對方眼眸裡看到了希望的幸福。  

第3章(2)

　　「鈴……」一陣鈴聲打破了短暫的凝視。韓樾的手機響了。兩人尷尬地轉過頭去。  

　　「喂，媽媽。」韓樾習慣性地撥弄了幾下頭髮才拿出手機，「嗯，我快到了！嗯，對，今天有點事，晚了！」應答間感覺很謹慎，「你們要出去啊……哦，我知道了！飯我自己吃好了！沒問題，你們自己去玩吧！不用擔心我……那，好，就這樣了！byebye！」斷斷續續的回話，聽不真切，但隱隱約約間尤晴似乎感覺韓樾的回答很謹慎，掛斷電話時，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媽媽的電話！」發現尤晴正看向自己，他不自覺地解釋。  

　　「媽媽要出去，不在家啊！」  

　　「嗯！」他順手撥了撥又垂到眼前的頭髮。  

　　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兩人一陣沈默。  

　　「嗯，對了！班長，你怎麼會往這裡走？沒聽說你住這裡的啊？」臨時想到一個話題尤晴隨口問道。

　　「啊，媽媽剛搬到這附近。平時都住爸爸那兒，很少來媽媽這裡！」韓樾的音調低了幾分，卻很平靜。

　　「啊？」  

　　「爸爸媽媽離婚了！」他習慣性地又撥弄了一下頭髮，語氣稍稍有些裂痕，卻依然很平靜。  

　　「啊？」倒是尤晴先慌了手腳，「對……對不起，我不……不知道！對不起！」一連串的對不起，心裡暗暗責怪起自己。  

　　「沒關係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望著懊惱的她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又揉了揉她的發。眼裡卻是澀澀的，很落寞。其實不是不孤獨，只是除了微笑著說沒事又能怎樣呢？至少他們都很幸福，不是嗎？他淡淡地輕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完全釋懷。  

　　望著這樣的他，尤晴忽然有種衝動，想上前去摀住他的笑容。為什麼？明明已經很心痛了，為什麼還要笑得這樣溫柔呢？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安慰人？明明應該被安慰的是他啊！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的他讓她的心陣陣地痛？

　　沒有多想，她向他靠近一步，伸手抓住了那雙溫潤的手，望著他的眸，「別難過，會幸福的，你一定會幸福的，他們一定還是很愛你的！」  

　　「啊？」他低頭看看握著自己的手，擡眼又看看尤晴，似乎要透過她的眼睛望見她的靈魂。良久，他才輕輕地說，「嗯，我知道的！小媽和乾爹對我也很好……」反手握住尤晴的手，他露出一個笑容讓她安心，沒有再說下去，眼神漸漸離開了她身體飄向遠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握著她的手的感覺真好！這個時候如果她說喜歡他，他會如預想過地拒絕她嗎？他迷惑了，好久都沒有被如此溫柔地對待過了，原來引誘她的結果是自己被迷惑住了。  

　　淡淡的憂鬱讓他看上去很脆弱！尤晴感覺被握著的手越收越緊，有一絲痛楚，本想收回的手，卻被這股憂鬱牽引住！握著就握著吧！  

　　原來他也是這樣痛苦地活著，一直以來都以為他的生活應該像天使般幸福，他的家庭應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家庭，不曾想……忽然覺得他這張一天到晚微笑著的臉龐裡也許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痛吧！  

　　今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尤晴怔怔地望著韓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後來的路途變得很安靜，誰也沒有多說話！被握著的手在下車後被放開，讓尤晴鬆了一口氣，卻也有些失落。

　　兩人一前一後並肩而行，雨停了，空氣變得很清爽，有股淡淡的泥土的芳香。  

　　失去了手上的溫度，尤晴的心若有所失。沒有太多的交流，一路上韓樾的神情都很迷離，似乎被什麼東西困擾住了！直到走到尤晴的家門口才稍稍回過神來。  

　　「就送到這裡，可以嗎？」收回心神，找回慣有的笑容，溫文爾雅的舉止，他又是大家認識的那個韓樾了！

　　「啊，可以了！到這裡就可以了！」欲言又止，尤晴想說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那，我走了！」轉身欲離去，原是想引誘她說出愛戀，再一次性解決一個月來的注視，只是現在似乎有些走樣，只是到底是什麼迷惑住了他呢？  

　　「啊，等……等一下。」尤晴急急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他看了看手腕，又看了看尤晴，「怎麼了？」她是要說了?人果然是經不起誘惑的。  

　　「沒、沒什麼！」尤晴慢慢地鬆開抓住他的手，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麼！又向後退了一步，沒什麼特別想說的，只是覺得讓他這樣離開似乎有些不妥，但哪裡不妥又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他不同尋常的表情吧！  

　　「那我走了！」他又確定了一次，轉身離開。  

　　「等、等一下！」看著即將遠去的背影，尤晴跑上兩步，拿出紙筆，寫下號碼，「這、這是我家的電話！你有事打電話給我吧！」看到韓樾狐疑的眼神，「因為我、我們家離得近嘛！以後可以常聯絡。」胡亂地找了個理由將電話塞到他手裡，「哦，還有你回家後要洗澡，否則會生病的，還有要吃飯，別餓了，今天中午你就沒有好好吃，你要當心身體啊，你太瘦了！你……」還要再說什麼，卻發現韓樾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啊，她又做了什麼?臉上的紅暈再次節節上升。她竟然主動給他留電話，還像個管家婆一樣嘮叨。還把中午偷看他吃飯的事也說了！哦，天啊！尤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中，愣在當場久久回不神來。  

　　「嗯哼?」習慣性的一絲輕咳，換回她的思緒。韓樾臉上透露出絲絲笑意！還好，還好她沒有說，還好她和別的女生不一樣，還好。雖然他的瘦並不是因為沒有吃好，而是……手又拂上了胸口。不過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原來迷惑住他的是她總是不自覺流露出的溫柔。  

　　沒有感覺到他的心事，尤晴還在心裡狠狠地罵自己的自不量力，忽然感覺有人從她手裡抽走了紙和筆，而後是一撕二的聲音。沒來得及擡頭，一張紙已遞到她的面前。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有事也可以找我！」就當是回饋她今天帶給他的這個久違的溫暖吧！他想。  

　　「啊？這……」尤晴被動地接過紙，上面是韓樾蒼勁有力的字。  

　　「我們住得近不是嗎？」笑著把她的理由丟還給她，韓樾拍拍她的頭，「記得和我聯繫，好了，我走了，你也早點上去吧！也不要忘記吃飯！」朝她揮揮手，轉身離開。  

　　心情沒來由地輕鬆，被她盯著原來不是沒有價值的，他笑了，那麼他就給她這個權利。  

　　「呃？」還在盯著紙看的尤晴又一次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擡頭發現韓樾已經走出好幾米在向她微笑道別，才下意識揮揮手。  

　　「我的電話不要掉了！」韓樾走出幾步還不忘叮嚀，離去的腳步似乎相當愉悅，和之前的憂鬱形成強烈的對比。和尤晴在一起他感到很輕鬆，覺得世界充滿了希望。讓他覺得也許他可以試著去希望一下。  

　　目送著韓樾離去，直到他消失在夜幕裡，尤晴才轉身走進公寓中。不過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一幕幕裡，久久不能平靜。  

第4章(1)  

　　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上課下課，每天都像是在打仗。和韓樾的交流變得自然了許多。偶爾在路上碰到也會聊上幾句，但只是些清清淡淡無關痛癢的話題。韓樾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安靜清澈，那日的憂愁不曾再見，只是偶爾眼神中會一閃而過一絲她看不懂的神情。有時她會暗自揣測那是否代表了一些什麼，例如，在他眼裡她是不同的！但望著他對每個人都照樣和煦的笑容，又驚覺那只是她自己的奢望。  

　　考試漸漸臨近，小小的愛情萌芽隨即被學業的忙碌打斷，一張張的考卷讓人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是一段沒有希望的暗戀！那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被仔細地夾藏在日記的扉頁裡，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拿來欣賞，成為她青春記憶中最寶貴的珍藏，卻始終沒有勇氣撥通那個已經熟記於心的電話號碼。壓在枕邊的日記裡卻一頁一頁的都是他。

　　只是她最近覺得特別的累，也許是學習的壓力太大了，總是覺得心口似乎被什麼東西壓著，呼吸困難。小考也沒有考好。夢想變得飄忽不定，壓力如影隨形。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再次將眼神轉向課本，又被一道題難住了，苦思冥想也得不出答案，腦子裡亂哄哄的，頭痛欲裂，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終於放棄自己掙紮，偏頭想問旁邊的小媛卻發現她不知道在何時已跑得不知所蹤。沒有小媛她該問誰呢？很自然地回頭望向韓樾，要問問題他是最好的人選吧！不過此時的他周圍早已人山人海了，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還是算了吧！這麼多人！  

　　皺了皺眉，轉回頭來。正好看到斜對面的林曉四周空空如也。還是去問問林曉好了。  

　　她拿著題目走上前去，「林曉。」  

　　「嗯？」沒有擡頭，回應聲也輕得可憐。  

　　「林曉，」稍稍提高了音調，她再次出聲，拿著本子站在旁邊，卻良久沒有得到回應，林曉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現她，「林……林曉！」她被晾在一旁，不確定是不是應該離開，只得再叫一次試試。  

　　又等了一會，正想退去時，「啊，什麼？」林曉總算是擡起頭了，臉上因為剛解出一道題，露出滿足的笑，「尤晴？什麼事？」顯然她沒有將前面的話聽進去。  

　　「我想問你一道題。」尤晴暗自歎了口氣，說道。  

　　「啊，」林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本子，躊躇了一會，才道：「嗯，那好吧！哪道？」接著向旁邊挪了挪讓尤晴坐下。

　　「啊，就是這道！」尤晴高興地坐到了她旁邊，指了指本子上的一道數學題，「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要……」

　　「啊，這道啊，就是把這個代到那個裡面，再兩邊移一下就可以了！」沒有等尤晴說完，林曉已一口氣講完，只聽得最後一句「就是這樣，知道了嗎？」  

　　啊，知道什麼，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尤晴愣在當場，林曉說得太快，根本來不及領會，只見得她已經認真看著她，臉一紅，「我……」  

　　「怎麼？還不懂嗎？這不是挺簡單的道理，老師上課都說過了，筆記上都有的！」林曉微微擡起頭，露出了不悅的神色，似乎尤晴連這道題都不會是一種罪過。  

　　「啊，哦！」她還什麼都沒說呢，尤晴心裡暗暗嘀咕。不過即使依然沒有弄懂，但看人臉色卻總是會的。算了，還是自己想吧！不想再刨根問底，微微起身，欲離去。  

　　「哦，還有！」突然從林曉那裡又冒出一句話，「以後這麼簡單的題不用來問我，自己想就可以了！書是要自己讀的，不能依靠別人！」說完不顧尤晴的反應，又將頭埋入書中。  

　　「啊!」嚴肅認真的一番話，說得尤晴頓時滿臉緋紅，垂在身邊的拳頭漸漸握緊。  

　　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就是林曉的風格。即使早有耳聞，但親身經歷又是另外一回事。感覺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太傷人了，即使知道自己的水準和林曉差很多，可是聽別人親口說出來的感覺還是讓人難以接受。沒想到自己想破了頭都無法得出答案的題目竟被林曉稱之為太過簡單。眼睛裡泛起絲絲的淚光，卻強忍住，心有一陣陣的絞痛，這麼長時間的努力難道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嗎？「書是要自己讀的」，早知道又何必問人呢？  

　　深吸了一口氣，低垂著頭，尤晴挪著腳步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卻沒有發現有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有什麼不懂嗎？」韓樾輕輕地抽走她手裡的本子，他很早就注意到她的舉動了。  

　　「呃？」尤晴擡眼對上的是一個溫和的笑容。他怎麼來了？  

　　依然是那個笑容，他低頭一邊說一邊翻看著尤晴的本子，「是哪道不懂？」他擡眼望了望尤晴，又將頭低下。

　　「啊，哦，這道！」尤晴指了指本子上的題目，顯得小心翼翼。  

　　「啊，這道啊！」他低喃著，臉上沒有任何變化，讓原本提著心的尤晴稍稍放下，「嗯，我知道了！」

　　通篇看完了之後，他才擡頭看向尤晴，「好了，別擔心，我都知道了！」他輕輕地拍了拍尤晴的手，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低低的聲音撫平了尤晴的心，所有的委屈因為他的這句話而變得輕鬆起來。收回要奪眶的淚水，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忽然轉身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啊！」怎麼就這樣走了？他到底想說什麼？想要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每次他的舉動她都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到底有沒有聽見林曉的話，他是不是和林曉一樣覺得她很笨，還有他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呢？

　　正當她在暗自狐疑的時候，韓樾又轉回了她身邊，手上卻多了兩本本子。走到她面前的位子上坐下，順手拿起上面的紅筆低頭在本子上劃起來。  

　　嗯？他在幹什麼？低頭湊近發現他好像是在劃重點。從上往下看，看不清他長長眼睫毛下的神情，想來應該是很認真的吧！  

　　須臾，他才擡起頭來，拉起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對面，直視她的眼睛認真地道：「這道題你的理解有些偏，應該是概念理解上有問題。這裡有兩本本子。下面這本是我的練習本，上面的步驟應該很清楚了。上面是我的筆記，剛才我已經幫你畫好重點了，你仔細看看應該就可以明白。」將本子遞上來，頓了頓，「現在我要去老師辦公室，如果有問題等一下再問我，好嗎？」起身想要離去，卻發現尤晴還在那裡發愣，低頭一笑，將本子塞在她手上，「好好看，等一下我回來再問你！」轉身從她身邊走過，拍拍她的腦袋，叮囑著。  

　　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離開。尤晴握著手上的本子坐回位子上，整個人還沒有回過神。  

　　「小晴？小晴？」頭頂飄飄忽忽傳來一聲聲輕呼。  

　　「啊，什麼？」整個人一驚，總算是回過神來。看見神出鬼沒的小媛又趴在她旁邊對著她猛瞧，「你？你幹什麼呢？」  

　　「幹什麼？你幹什麼呢？我一進來就看見你傻乎乎的，嗯？什麼好東西看得你都靈魂出竅了，來，讓我看看！」小媛一把抽出她手裡的本子。  

　　「啊，你……你還給我。」  

　　「哈，是班長大人的親筆啊！小晴，不簡單啊！呵呵……」用胳膊蹭了蹭尤晴，小媛露出一個曖昧的笑，眨眨眼。

　　「啊？這、這有什麼，我不懂問班長借的。你、你不是也問過班長問題嗎？」雖說應該是理直氣壯的回答，但臉上的紅暈卻結結實實地出賣了她。  

　　「嗯？是嗎？」小緩發出一股陰笑，讓人有些發毛。尤晴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正當她想反駁的時候，小媛卻突然轉移了話題，「好了，不跟你瞎鬧了，你猜猜我剛才去幹什麼了？」小緩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眼神還往旁邊瞟了瞟。

　　看著她這樣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又是有什麼八卦消息了，不過還是要配合一下小媛的情緒，否則……一定會被她煩死，「嗯，猜不出，什麼事啊？」  

　　「呵呵，」果然小媛虛榮心無限膨脹，勾住尤晴的脖子，露出一個得意的神色，「小晴，這次你可要好好地謝謝我哦！」  

　　「謝你？為什麼要謝你啊？」  

　　「因為啊，」故意賣了一個關子，她挺起胸膛，「因為啊，我為你打聽到了班長大人的獨家消息！而且這個消息還能給你製造接近班長的好機會！所以到時候，你就可以……啊啊!」說到後面小媛自編自導的本性又來了！一副陶醉樣。

　　唉，每次都這樣！尤晴無奈地搖搖頭。不過，小媛這次又發現了什麼嗎？雖說每次小媛的消息都被誇大化，但是總體來說她說的倒都是事出有因的事，也因此大多數人對她是又恨又沒有辦法。  

第4章(2)  

　　「小晴，你知道嗎？」小緩總算從自己編織的美夢中回過神來，「根據我這幾天的明察暗訪，竟然發現我們班的天使班長竟然有一個破碎的家庭，你相信嗎？那麼美麗聰明賢惠可愛的班長大人，竟然有悲慘的童年！可能嗎？他好可憐哦！」她勾著尤晴的手，靠在她肩上，「你知道嗎？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真的好想把他抓過來好好疼愛一番！嗯……可憐的班長。」一副很BT的表情，還蹭著尤晴的肩頭，惹得尤晴一陣雞皮疙瘩。  

　　「好了，好了，快說重點，重點!」為了防止她繼續精神淩虐韓樾，急忙打斷她，真是的，每次都這樣，變態女一個！尤晴在心裡吐了吐舌頭。  

　　不過破碎的家庭、悲慘的童年？想起那天韓樾的表情，尤晴的心沈了沈，催促著小媛，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哦，對，對！小晴你別急，聽我慢慢說呀！」小緩終於開始說重點了，「聽說班長大人的爸爸是個醫生，媽媽是個舞蹈家。班長大人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所以他的父母都對他很好。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初一的時候他父母卻出人意料地離婚了，班長跟了父親。不久班長父母就各自再婚。現在他爸又生了一個女兒，照顧不過來，所以班長會經常到她媽那裡住。」稍微喘了口氣，她得意地撇了撇尤晴。  

　　是這樣啊！那天他露出那麼悲傷的神情也是因為父母的離異嗎？是這樣嗎？  

　　「怎麼樣？這個消息夠勁爆吧！」露出小媛式的自戀表情，小緩自顧自地陶醉著。  

　　「嗯。」尤晴隨口敷衍著她，卻在想這樣的童年和生活為什麼他還是笑得這麼溫柔呢？  

　　還來不及細想，又聽李小媛說——  

　　「呵呵，當然啦，不過啊，哼哼，更勁爆的我還沒說呢！」撇了撇尤晴，露出一個「你求我我才說」的表情。

　　哎，怎麼每次都這樣，小媛的脾氣外表成熟內心卻還像是個小孩子，自己想說卻一定要別人求她。真是的，算了，求她就求她好了，又不會少塊肉，更何況自己真的很在意韓樾那天的神情，她有一種想瞭解他生活的渴望，「媛媛，你就說嘛！」攀上小媛的胳膊，她一副討好的表情。  

　　「呵呵，還說對他沒意思。哈哈，小晴，看看你的表情！」這下小緩更得意了。  

　　「你……」尤晴臉一下子就紅了，「你，我不聽了！」故意板起臉，將頭轉向他處。  

　　「啊，別，別，小晴我是開玩笑的！別氣了嘛！我說我說就是了嘛！」這回換成小媛急了。  

　　她沒有轉回頭，耳朵卻沒有放過小媛說的一字一句，「我告訴你哦，我打聽到班長他媽就住在你們家旁邊的綠園花苑裡，而且他現在每個禮拜五都要去她那裡，你是不是可以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每個星期五嗎？那天也是星期五！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他這樣跑來跑去不是很累嗎？  

　　「怎麼樣，以後每個星期五都約班長一起回家吧！」小緩用力地蹭了蹭她，「反正也沒人和你同路，正好……」露出奸邪的笑，她不停地將臉湊到她的面前，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呃？約他？回家？耳朵裡突然竄進這幾個字，嚇得她趕忙往後挪了挪，「小媛，你別、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去約他。在他面前能保持平常心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去約他，開什麼玩笑？  

　　「什麼開玩笑啊？我可是很認真的！班長這麼溫柔一定不會拒絕你的，你就放心吧！喏，今天就是禮拜五，不如，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聲音又提高了幾分，眼睛開始放光，正好看到韓樾和藍思琦走回教室，「快，班長回來了，快，快，小晴，就現在，加油！」  

　　啊？回來了嗎？擡頭發現韓樾正從門口進來，手裡拿了很多考卷。他眼神掃過時發現尤晴正在看他，隨即露出一個微笑，將手裡的考卷交給一旁的藍思琦，擡腳朝她這邊走來！  

　　「啊，他走過來了！他過來了！」小緩抓著尤晴的手拚命地搖，「小晴加油！加油！我先迴避！」說完一溜煙地跑到別處去了，走到韓樾身後時還不忘朝尤晴擠眉弄眼一番。  

　　「啊，小……」還沒反應過來，  韓樾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怎麼樣，看過了嗎？」他一派輕鬆微笑地說。  

　　「啊，什麼？」尤晴這才想到剛才只顧著和小媛說話把題目的事給忘了，完了，「哦，我、我還……還沒看完！」低著頭，抓著腦袋，她怎麼把正事給忘了呢？  

　　「別急！」拉下尤晴抓腦袋的手，他輕輕地安撫，「不急的，你可以慢慢看！嗯……」低下頭略微思考了一陣，「今天放學後，你在教室等我吧！到時我再和你說好嗎？」  

　　「啊？」  

　　「就這樣說定了！」他露出一個微笑，眨了眨眼。  

　　「啊，好！」她被動地答應，似乎被什麼迷惑住了。  

　　「那好，下午等我！」他說完轉身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  

　　「怎麼樣，怎麼樣？」看到韓樾離開，小媛又溜回來了，急急地詢問，「班長說什麼？」  

　　「下午放學之後他再教我！」  

　　「啊，太好了，小晴，千載難逢的機會，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啊！」小媛一聽就興奮了，「小晴，你一定要擺脫小女生的矜持，主動進攻，這樣一定能將班長的心牢牢地抓住。人家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紗嗎？小晴，你一定要加油啊！

　　不理會她，尤晴將眼光又放回到本子上，上面是韓樾蒼勁的字，和他的人一點也不像，稜角分明霸氣十足。今天下午嗎？該怎麼辦呢？又要和他獨處了嗎？到時候他會不會像林曉一樣在心裡笑話我，會不會？各種可能都浮現在她面前，攪得她心更加不平靜起來。習慣性地擡眼望向韓樾那邊，看到他正認真地核對考卷，忽然感覺一陣安心。別想了吧，還是先把書讀好最要緊。林曉那句話是對的，書是要自己讀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尤晴暫時擺脫了紛擾的思緒將心情又集中到課本上了。  

第5章(1)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午。剛才韓樾過來說他還有些事要她再等等，可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越等尤晴就越煩躁，書本上的字早就變得模糊不清，思緒也變得雜亂無章。  

　　本想留下來看好戲的小媛也因為等得太久而離開了，臨走時照例留下一臉賊笑，和那句，「小晴，把握機會」！

　　機會？尤晴搖頭苦笑，在韓樾面前，她能表現得正常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更何況是主動邀約呢？

　　按捺不住，她再次將頭轉向後方，卻意外地發現剛才還相談甚歡的韓樾和藍思琦兩人現在似乎正在為某件事爭執。藍思琦的臉色越來越沈，像是隨時隨地都會火山爆發一樣。  

　　終於，「你簡直是在開玩笑，我不同意你這麼做！」藍思琦忽然整個人從位子上跳起來，怒氣沖沖朝著韓樾吼道，敲打桌面的聲音讓不明就裡的人一驚。班級裡所剩無幾的人都齊刷刷地轉頭望向他們，疑惑不解。  

　　「我已經決定了！」坐在對面的韓樾臉色倒還平靜，習慣性地輕撥著頭髮，語氣中透露出不容改變的堅決，只有望向藍思琦的眼孔中透出零星的火氣，卻也不張揚。  

　　「你……」半晌，氣得說不出話來，渾身的怒氣無處發洩的藍思琦，轉身拿起旁邊的書包就往外走，臨走時的步子更跺得震天響。  

　　怎麼了？三年來沒見過發這麼大脾氣的藍思琦。即使和林曉對陣也只是冷冷地諷刺，這樣劍拔弩張不顧形象還是第一次。更何況她發脾氣的對象還是韓樾，那個永遠一臉溫柔的韓樾。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似乎是所有人腦海中共同閃過的問題。班級謠傳他倆已是一對，現在這樣自然而然會想到情變。只是真是這樣嗎？已有好事者湊到韓樾面前想瞭解事端，卻都被他一句雲淡風輕的「沒什麼」擋回。之後，他在座位上良久沒有動作，眼神開始變得迷離，最後乾脆閉上了。整個人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包圍著，讓人無法靠近。

　　他們是怎麼了？真的是情侶吵架嗎？是什麼讓他如此憂愁？坐在前面，尤晴注視著他不願將目光移開。

　　良久之後，韓樾終於睜開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習慣性地撥了撥垂到眼前的頭髮，臉色逐漸恢復了平靜。轉頭發現尤晴在看他隨即起身向她走來，慣有的笑容又回來了，乾淨而清澈。  

　　「對不起，等久了吧？」他親切地詢問，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怎麼樣？前面給你看的都弄懂了嗎？」坐到尤晴身邊，他順手拿起尤晴的本子，還是同樣的溫和。  

　　「啊，基本上都懂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心思還放在剛才的事上，轉頭望著韓樾的臉，想在他臉上尋出一些破綻，可惜什麼都沒看到。他的嘴角依然掛著慣有的微笑，一臉平和。尤晴忽然有種衝動，想衝上去撤下他一臉的平靜，只是……她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  

　　算了，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要問了！  

　　「哎!」尤晴深深地歎息，收回心思，鎮定心神將思緒轉回課本上，「我在這裡看到你是這樣做的，但我有些不明白。」順手指了指用紅筆劃出的一行重點問道。  

　　「啊，這裡啊！嗯？有什麼問題嗎？」他溫和地詢問，語氣很認真。  

　　「嗯，我就是覺得……」在紙上點點畫畫，尤晴說出心裡藏了很久的問題，暫時將所有的事拋到腦後。

　　「哦，是這樣的……」拿起筆，韓樾開始解釋。片刻之後，兩人已完全沈浸在學海中了。  

　　一來一往間，天漸漸黑了，學校裡變得很安靜。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所有的人都已經走光了，只剩下昏黃的燈光和一排排的課桌陪伴著他們。  

　　「同學，快回家吧！要鎖門了！」檢查教室的老伯來了又走了。  

　　「啊，這麼晚了啊！」尤晴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不好意思啊，班長，你回去要晚了！」  

　　「沒什麼的。你都懂了嗎？」韓樾溫和地微笑著望向她，讓她的臉又有些紅。  

　　「嗯，都明白了。謝謝你，班長。」  

　　「啊，沒什麼的！」他輕輕柔柔地回答。兩人起身開始理書包。  

　　尤晴一邊整理書包一邊快樂地道：「終於明白大家為什麼都這麼喜歡問你題目！簡直比老師上課說的還要好！」

　　「啊？是嗎？」似乎沒有太大的驚喜，韓樾聲音反而變得有些低喃。埋下頭理書包看不清他臉上真實的表情。

　　「嗯，是啊！大家都說班長你像是個天使呢！」沒有聽出異樣，尤晴繼續說道。  

　　「啊，是嗎？天使?」他喃喃的低語，習慣性地撥弄了一下頭髮，眼瞼低垂看不清楚眼神，讓尤晴錯過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你也這麼覺得嗎？」他轉頭望向尤晴，表情很認真。  

　　沒有注意到韓樾的神色，尤晴依然高興地在說：「當然啦！班長你就像是……」  

　　「好了，晚了，走吧！」韓樾的聲音突然加重，硬生生地打斷了尤晴的話。他不想聽這些，天使？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墜入人間的天使早已被折去羽翼，永遠都飛不回天堂了嗎？這樣的天使只能痛苦地生活在煉獄裡終日仰望天堂。他不要當這樣的天使。  

　　他三兩下收拾好東西直接往外走去，腳步又急又快。  

　　「啊，等等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尤晴急急地收好東西，跟上他的腳步，卻不敢靠近。

　　走向車站的路上，兩人都保持沈默，任微風清清地拂過臉頰。尤晴開口想說些什麼，卻被韓樾身上一股疏離的氣息擋回。  

　　他是在生氣嗎？是為了藍思琦還是為了其他什麼事？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嘴巴張張合合幾次想開口卻又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心裡的疑惑被她硬生生地壓下，只能跟在他身後往前走。  

　　「啊！」正在考慮如何開口，迎面卻撞上一堵肉牆，「什麼東西？」擡頭發現是韓樾的身體，他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額頭鼻子被撞得有一點痛。  

　　「為什麼要走在後面？也因為我是天使嗎？」他清幽的聲音響起，卻讓尤晴的心一寒，從沒想過他的聲音會變得如此的冰冷。  

　　看著尤晴驚訝的臉，韓樾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惡作劇的快感。天使？心底冷冷地發笑。耳旁又響起剛才藍思琦的話：「你絕不能參加5000米跑，不要忘了你有心臟病」。真是斬釘截鐵的話啊！不過他感謝她的提醒，否則他真的差一點就忘記了，忘記了他每天都是在死神手裡求生，忘記他可能根本沒有明天，忘記了他虛弱得需要藥物才能活下去。呵呵，天使？她說他是天使，難道這就是天使的生活嗎？  

　　不，這不是天使的生活，是惡魔的煉獄，每天都在面對死亡的恐懼，什麼事都不能做。這怎麼可能會是天使的生活呢？月光下原本看來白淨的臉卻蒼白得可怕。  

　　尤晴擡頭驚訝地望向韓樾。站在眼前，卸下一身溫柔的他讓人看得害怕，連聲音也變得尖銳了，眼神裡沒有溫度，反而蘊藏著無數的不甘。他怎麼了？一瞬間不知如何開口。  

　　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他忽然一言不發地轉頭離開。  

　　「呃？班長？」又被甩在身後，尤晴有些著急，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丟下她了，平時的他是不會這樣不顧別人的感受的，他怎麼了？「啊，等等！」她只能亦步亦趨地緊跟他的步伐，雖然現在的他讓人害怕。  

　　「班長，你怎麼了？是因為藍思琦嗎？」走到他旁邊尤晴謹慎地問，偷偷觀察他，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能讓如此優雅的他失控。  

　　是因為思琦嗎？韓樾皺了皺眉，隨即又搖了搖頭，不，不是。儘管再不情願，但卻不得不承認思琦說的全都是對的。韓樾忽然覺得全身無力，今天他是怎麼了，都這麼多年了他還不能坦然面對嗎？渾身的力氣似乎正一點一滴地被抽走。他原就不該對希望存有奢望的，只是……回頭望著還在旁邊盯著他看的尤晴，平凡如她都可以希望，為什麼他不可以？他不甘！

　　「班長？班長？」等了許久都沒有任何回應，他只是緊緊地盯著她，尤晴感到一陣恐慌。  

　　「不要再叫我班長了。」聲音忽然提高變得更尖銳了，口口聲聲的班長讓他的頭開始發痛，難道從來沒人知道他根本就不喜歡別人叫他班長。  

　　「呃？」她驚異地看著他，有什麼問題嗎？這三年來大家都是這樣叫的啊！「班……」  

　　「車來了！」無力再去阻止她，只是他真的不想再聽下去。擡腳率先上車，又將尤晴甩下。一句班長讓他肩負了太多東西，而那些他從來不想要。  

　　「啊!」尤晴吞下還沒說完的話，只能緊跟著上車，當她再次站在韓樾旁邊時，發現他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去了。沒有笑容沒有表情地站在那裡，彷彿是人們惡作劇時擺在車廂裡的雕塑，蒼白無力得令人心痛。  

　　他怎麼了？是什麼讓他這麼痛苦？忽然發現大家都不瞭解這個天使班長，也許——他根本就不是個天使！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尤晴一直投向這邊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他早就說過他不喜歡別人的注視，因為要維持那樣的微笑其實很累，而他現在早就沒有這樣的力氣了，所以他這次沒有笑。  

　　「啊？」發現自己又被抓包了，尤晴尷尬地低下頭，他的眼神令她心慌，「沒、沒什麼!」這次是第一次韓樾在發現她偷窺後沒有露出那個溫柔的笑，反而是冷冷地看著她，很冷很冷，不過一種奇怪的直覺卻告訴她這才是韓樾真正想用的表情。  

　　「是嗎？」冰冷的語調，他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那樣的笑容了。感覺全身的力量在不斷地抽離，自己會隨時到下，現在有誰能給他力量嗎？  

　　轉頭看向尤晴，她的臉紅撲撲的看上去很健康，是她嗎？忽然想到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喜歡我？」望著她，他說道。不確定自己為什麼這樣說，但他就是想知道，不是為了徹底拒絕她，而是……  

　　「啊，」比前一個問題還要勁爆，她這次是真的被驚呆了，「啊，班……班長，你……你……」舌頭明顯打結，怎麼這麼直接，簡直比小媛還要直接，這叫她怎麼回答?  

　　「不要再叫班長了，我不喜歡聽。」吸了一口氣，他輕歎著阻止，閉起眼，「你喜歡我嗎？」低著頭繼續追問，他的語氣有絲顫抖。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地想要一個力量，一個在他失去力量的時候給予他力量的人，而她……就是那個人嗎？至少現在看來她很符合這樣的要求，普通、溫柔、充滿希望。  

　　「啊，這……這……喜……喜歡！」受不了這樣的韓樾，終於還是說出來了。臉早已像是煮熟的蝦子，頭越垂越低，鼻子都快碰上胸口了。  

　　原來她喜歡他的，那麼就這樣說定了。他要她的力量總要付出些代價，那麼就是他的心吧！他給她他的心，而他要她的力量。  

　　低著頭，尤晴等著韓樾的回應，卻始終沒有下文！怎麼了？用眼角瞟向韓樾，卻發現他的眼神又轉向了窗外，心也早就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算是怎麼回事？尤晴見此為之氣竭，什麼嘛，這可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表白啊！怎麼是這樣的結果?心裡有些氣惱。不過……這樣也好，實在受不了那樣表情的韓樾，冷冷的，沒有笑容，讓人看著心慌。只要他好，那就一切都好。她偷偷地笑了。  

　　到站，下車，尤晴依然站在韓樾身後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敢打斷他飄忽不定的神情。目光卻也不曾離開那個孤寂的背影。  

　　「你為什麼喜歡站在我身後？」他低低地詢問，隨著微風傳來顯得很真切，她站在身後讓他感覺不到她的力量，使他有些慌亂，「喜歡我為什麼只想站在我身後？」聲音漸漸擡高，他轉身看向尤晴，「為什麼不站在我旁邊？」腳步停下兩兩相望，他想要一個可以站在他身邊給他力量的人，一直都這樣希望著，可是她似乎並不明白。  

　　「啊，班長？你……」韓樾的眼神少見的認真，烏黑明亮，還帶有些微的火氣。  

　　「不要再叫我班長了！我說了我不喜歡聽。叫韓樾，或者是樾！」他急切地想要她的力量。但她這樣叫他，讓他怎麼向她索取力量呢？  

　　「啊？」一下子這麼親密。會不會……尤晴的臉不自覺地又紅了。  

　　「叫啊！」他上前兩步，和尤晴眼對眼，鼻對鼻。沒有動作，卻讓尤晴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啊，哦，韓……」想叫，但樾字到嘴邊咕噥了半天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是不習慣，但更多是緊張。兩個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讓尤晴的呼吸變得很困難。  

第5章(2)  

　　韓樾看她的嘴唇一上一下卻怎麼也叫不出的樣子，火氣被漸漸挑撥上來了，「叫我的名字有這麼困難嗎？」一把抓過她的手腕，「為什麼你們都不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真的有那麼難叫嗎？難道我沒有名字嗎？」他只是想要力量，尋找活下去的力量，可是為什麼他們都似乎都在他身上找力量？難道是他用力維持出來的微笑，讓所有人忘記了他才是最需要力量的人嗎？韓樾不甘心地想著。  

　　說什麼他身上一股安定的力量，他有這種力量嗎？就算有那也是因為心臟不能起伏的痛苦。難道沒人知道他要支撐下去有多困難嗎？抓著尤晴的手不自覺地又加重了。  

　　「啊，沒、沒有！」急忙澄清。一陣風吹過，吹亂了韓樾的發，髮束向兩邊分開讓尤晴猛然對上了他的眼，「啊!」一陣驚呼，這真的是韓樾的眼睛嗎？迷亂混沌，載著滿滿的不安。  

　　「你怎麼了？班……韓……樾！」她及時收住話。  

　　也許是那個名字安撫住了韓樾，緊握住尤晴的手漸漸放下了，卻不曾鬆開。  

　　良久，感覺自己似乎又有力氣了，他才牽起尤晴的手往前走，「走吧。回去了！我送你！」稍稍恢復了正常，他眼中的混沌退去。  

　　他真的沒事嗎？尤晴跟著他往前走，心裡卻還是很不安，眼光不時瞟向韓樾，「喂，你沒事吧？」看他似乎平靜下來她才又開口問道。  

　　「嗯？叫我什麼？」他牽著她的手回頭看向她。  

　　「啊，哦，我一時還不習慣，就先叫你喂，好嗎？你別……別再氣了！」尤晴小心翼翼地回答，怕又惹到大爺他。

　　「啊，是嗎？」  

　　他平靜的回答，卻讓尤晴的心又再次提到嗓子眼，今天他的脾氣陰晴不定，讓人害怕。  

　　過了一會兒，「呵呵，好吧！就允許你叫我餵好了！」他猛然爆發笑臉望向她，因為她終於對他就像對一個普通人了。  

　　他漂亮的笑讓人炫目，整張臉生動明媚起來，一瞬間又迷亂了尤晴的眼，這樣的韓樾又是另一種風情。似乎是真的快樂了。  

　　不過他也變得太快了吧！怎麼一下子好一下子不好，不是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嗎？她倒覺得男人的心才搞不懂呢！不過看來他是恢復正常了，一顆心又回到了原位。尤晴吐了口氣，笑了，她還是喜歡笑著的韓樾。  

　　繼續往前走，兩人又沈默下來。韓樾漸漸恢復了正常，這讓尤晴自在了很多。心因為放鬆而變得自由，只是腦袋中依然翻騰著剛才的情景，不明白韓樾是怎麼了？  

　　他今天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奇怪。不讓她叫他班長，要她走在他旁邊，又忽然問她喜不喜歡他！還有，他今天竟然丟下她幾次。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班級裡所有的事都可以處理得井井有條，卻做出這麼多不可思議的事。難道是因為他也喜歡她？不，不會的，剛才他看她的眼神顯得那麼迷離，似乎根本沒有弄清楚他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她向他表白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喜悅的神色，反而是……好像因為有人在他旁邊他才能安心一樣。就像現在握著她手腕的手那麼用力，似乎是要在這蒼白的天地間尋找到一根支柱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麼？不過能成為他的支柱她依然很高興。  

　　「剛才，對不起了。」快到尤晴家的時候，韓樾才柔柔地開口，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鬆開了握著她的手。他嚇到她了吧！不過他的決定卻不會更改，說他任性也罷胡鬧也罷，誰讓她先喜歡上他而他又正好需要力量呢？  

　　「啊，沒什麼！班……啊，對不起，習慣了！」尤晴吐吐舌頭，「只是你剛才怎麼了？」她熱切地看著韓樾，希望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一些端倪。只是他低垂的眼瞼和垂到眼前的發遮住了一切，讓尤晴無從分辨。  

　　「啊，剛才對不起了！」他習慣性地撥弄了一下頭髮，「我只是突然間……很難過！」半晌之後，他才開口，不知如何解釋。  

　　「難過？為什麼？」尤晴追問，不明白前面還好好的，是她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要難過？」想知道答案，她不想再看到那樣表情的韓樾了。他的臉上不應該出現那樣悲傷的表情，他應該是天使一樣的人。  

　　「啊？」也許是沒有想到尤晴會那麼直接地問，韓樾低下頭看著她。  

　　「為什麼即使難過還要露出那樣的笑？難過的時候不是應該哭泣的嗎？為什麼？」她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嗯？」微微地皺起眉，他習慣性地輕咳一聲，「為什麼要那樣笑？」重複著她的話，他的聲音很無力，「其實不是真的想笑，只是不知道，如果不微笑我該怎麼辦。」他將身體轉回繼續往前走，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表情。  

　　「呃？什麼……叫做不微笑就不知道怎麼辦？人不是應該想笑的時候就笑，難過的時候就哭的嗎？」腳步因為他的話而停下。  

　　「啊？」回頭看著站在原地的尤晴，韓樾露出一個清淡的笑，「想笑的時候笑，想哭的時候哭嗎？」也許對普通人來說很簡單，但是對他也許是一生的奢望。  

　　「呃，當然啦！不可以嗎？」十八年來她都是這樣生活的，這有什麼問題嗎？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那麼他的生活到底是會是什麼樣子的呢？尤晴不懂。  

　　「是嗎？」不想多做解釋，不想她因為他的病而一直當他是病人，他需要普通人的快樂。低下頭，又繼續往前走，「真的可以嗎？」自言自語，如果可以那會有多好啊！他表情脆弱得像是失去依托的風箏，讓尤晴心驚。  

　　「可以的，可以的！」這一瞬間尤晴只想撫平他的傷痛，她跑到韓樾面前，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像剛才雖然你很生氣，不過至少我現在知道了你不喜歡我叫你班長，喜歡別人和你並排走！這不是很好嗎？我知道了以後我就會叫你的名字和你並排走了。你看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舒服了很多?難過的時候就說出來，高興的時候就笑出來，無論如何我……我都會在這裡聽你說的。」她一鼓作氣說完，看著韓樾的眼神很認真，她想要給他安慰，雖然她什麼都不知道。  

　　「真的嗎？」看著尤晴像小狗般討好的表情，滿眼滿眼都在說「別難過，別難過」！真可愛！也……真溫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了，我們回家吧！再晚你爸媽要擔心了。」拉著她往前走，忽然之間他又有了勇氣。今天他找到了那個可以給他勇氣的人，他不會讓她離開。  

　　「啊，」尤晴這才發現已經快七點了，一陣焦急，卻沒發現自己的手又落入了他手中，「快，快走，媽媽要罵我了！」她拉著他往前跑。  

　　「好了，慢慢走！別急！」換成韓樾被動地被尤晴拉著跑，但他的臉上卻很快樂，縱容地輕笑著。

　　「喂，你走得好慢，快點啦！」不顧韓樾，尤晴一個勁地往前衝。耳邊傳來韓樾低低的輕柔的笑聲，如沐春風。

　　原來迎著風向前跑的感覺這麼好，更堅定了他參加比賽的決心，他現在有力量了，不是嗎？  

　　「快啦！」尤晴回頭望向韓樾，也跟著笑起來。  

　　迎著風，追逐著。  

　　終於走到尤晴家的門口，兩人已經氣喘噓噓。韓樾的心情卻變得出奇的好，兩人在公寓門口停下。

　　「啊，我到了……我回去了！」風裡面的追逐讓兩人周圍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氣息，停下後，尤晴感到有些尷尬，卻也有些戀戀不捨。  

　　「哦，好！」他溫柔地回答，手卻沒有放開。在尤晴想轉身的時候，又被他拉回。  

　　「啊？」尤晴這才注意到兩人的手一直拉到現在，臉一下紅了，「我、我要回去了！」輕輕地抽了抽手，想掙脫卻顯得很無力。  

　　「我、我要回家了！」再次重申，聲音卻小得可憐。  

　　「嗯，好！」他終於放開了尤晴的手，看向她。  

　　「我、我回去了。」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  

　　「嗯，等一下。」當尤晴想轉頭回家的時候，又被他拉住，「下個禮拜的運動會，我報名參加5000米，到時候你來看吧！」  

　　也許依然是很任性的決定，但他現在真的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擺脫惡魔的手掌。  

　　「啊？5000米？」  

　　「你相信我會贏吧？」眨了眨眼，他望著尤晴。  

　　「嗯，相信。」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會相信。  

　　「那就要來看啊，就這樣說定了吧！」沒有給尤晴任何機會，他露出快樂的笑容，「記得要來啊！還有，」聲音忽然又低沈了幾分，「不要忘了你喜歡我。」伸手捏捏她的臉，她，他定下了。朝尤晴揮揮手，轉頭離開。  

　　啊，他就這樣走了？被留在當場的尤晴呆呆愣愣的。什麼喜歡？什麼5000米?她很久才將韓樾的意思連貫起來。他是叫我去看他的比賽嗎？是這樣嗎？懷著七上八下的心走回家，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第6章(1)

　　禮拜一去學校，尤晴的心侷促不安。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韓樾，害怕遇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他，是叫他班長還是韓樾或者是喂，似乎怎麼稱呼都不對。最初的興奮都化為了濃濃的擔憂和不確定。他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那天，雖然他的手一直握著她的手，卻不像是握著情人的手。他對於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又該怎麼辦呢？對於邀約的事她該怎麼做呢？或許是他的一時興起，又或者是和藍思琦吵架了才說的氣話。想到這些可能尤晴的心變得很沮喪。  

　　一直在等，等待韓樾再主動提起，等著他再次走向她面前。可是一次次失望，面對的總是一次次擦肩而過的微笑，雲淡風輕的笑，溫溫和和的笑，讓她生氣的笑。如果是從前，尤晴一定又會迷醉在他一次次的溫柔一笑中。可是經過那晚，她卻覺得他的笑容是那樣刺眼，他不該那樣笑的。  

　　不過，似乎沒有人這麼覺得。小媛依然會不時露出癡迷的神色，讚歎他的溫柔如同天使。可是在尤晴心裡的天使已經墜落了，每次看到他的笑容，腦海中就會反覆翻騰起他那句「我只是不知道，如果不微笑我該怎麼辦」，以及他說這句話時的樣子，迷亂混沌，讓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總在夜深人靜時想起，讓她的心隱隱地疼。  

　　一直等待了四天，依然沒有任何的進展。原本緊張的心也漸漸鬆弛下來。再看看韓樾和藍思琦又談笑風生的畫面，心沈甸甸的。  

　　算了吧！就當是自己又做了一場美夢吧！暗戀原本就是沒有結果的，本不該抱有太大的希望。尤晴自我催眠了一陣，心總算平靜了許多，上課下課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星期五很快就到了。  

　　那天風和日麗，天氣很好。整個學校都沸騰了。而專屬於高考生的這層樓，依然死氣沈沈，與操場上的世界格格不入。尤晴坐在窗邊，耳邊總能隱隱約約聽到學弟學妹們此起彼伏的叫囂聲，他們一定很快樂吧！  

　　第二節課，照例還是數學考試。同樣是由韓樾監考。三年來始終如此，相信韓樾似乎已經成為所有人的習慣，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  

　　只是今天有些特別，在開考之前……  

　　「林曉，今天你上來吧！」韓樾溫溫的聲音響起。  

　　讓被點到名的林曉一愣，停下奮筆疾書的手，疑惑不解地看著韓樾，「怎麼了？」  

　　「啊，今天抽到我和尤晴兩個人去李老師那裡考試，所以麻煩你了！」為了檢驗考試的真實性，一般每星期老師都會抽兩三個人去辦公室考試，不過抽到韓樾卻是頭一次。  

　　「啊？今天輪到你了嗎？」毫無懷疑，林曉準備東西走上講台。  

　　「嗯，」他微笑著看向林曉，「今天就麻煩你了！」一樣的客氣謙和，待她走上來後，他才轉身離開講台。在經過尤晴桌子前，停下來溫和地提醒，「尤晴，整理一下，等會兒，我們去李老師辦公室！不然她要等急了！」眼神在看到她的臉後有一絲激動。  

　　「啊，哦！」望了韓樾一眼，尤晴機械地回答，沒想到會忽然抽到她和韓樾，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現在整顆心頓時變得亂糟糟的，她木然地開始整理東西，動作異常緩慢。  

　　身旁的小媛卻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反而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一把抱過尤晴，「小晴，你運氣好好啊！可以和天使班長一起考試啊！」露出一臉癡傻狀，將頭靠在尤晴肩上，一隻手還捂著胸口。整個的表情把尤晴徹底逗笑了  

　　「呵呵，別鬧了！」一把推開她的頭，「你這麼興奮，那不如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好了。」尤晴湊近小媛含笑道。

　　「啊，那，算了，算了。」小緩急忙擡起頭，退後幾厘米，擺擺手，「你可千萬別害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數學老師，就會食慾下降心跳加速血壓升高腦袋打結，渾身不對勁，你想害死我啊！這種好事還是您老自己受用吧！」吐了吐舌頭，擺出一副要尤晴快走的表情。小媛最怕考數學了，要她見數學老師簡直就是要她的命。  

　　「呵呵，沒這麼誇張吧！」雖然數學老師平時嚴格了一點，但是還不至於像小媛形容的那樣。看她誇張的表情簡直把數學老師形容成一個令人作嘔的怪物。真是的，被小媛這樣一鬧，心情倒是舒展了很多。不就是一起去考試嗎？沒什麼大不了的，轉頭看到韓樾已經收拾好，向外走去了。  

　　「好了，你就自己留在這裡孤軍奮戰吧！」拍拍小媛的頭，尤晴深吸了一口氣，振奮了一下精神，拿了一些必用品向外走去。  

　　「嗯，那也只好這樣了！byebye！小晴晴，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我會永遠在這裡等你！」小緩捧著心，露出一副噁心狀。  

　　「惡，你少噁心了。好了，我走了！你自己要加油！」尤晴起身向韓樾走去。  

　　「我們走吧！」經過韓樾身邊，她客氣地道。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但是還是沒有勇氣直接看向韓樾的眼。

　　「嗯，好，走吧！」他自然走到了她旁邊並肩離開。發現她似乎有意在和自己保持距離。她是忘記了嗎？心因此而一陣顫抖。他不允許她的遺忘。  

　　走到樓梯口，韓樾不往上走，反而領著她往樓下走去。  

　　「啊？李老師的辦公室不是在樓上嗎？」怎麼回事？  

　　「我們現在不考試。」繼續往下走，腳步沒有停下。  

　　「啊？不去考試？那現在去幹什麼？」不明就裡地看著韓樾，尤晴停下腳步。  

　　「嗯？」已經走到樓梯下的韓樾聽到她的話猛然一怔，回頭看向她，「你忘了嗎？你答應今天去看我比賽的！你忘了嗎？」看向尤晴的眼神透露出不悅，眉微微地皺起。為了今天他做了太多的準備，他不能忍受她的不記得。更何況他還要她的力量。  

　　「啊?」  

　　「不記得了嗎？」他臉色又陰沈了一點，完全不理會考試的事，只是固執地問同一個問題，因為這遠比一場考試重要得多，看到尤晴不回答眼神又暗了幾分。  

　　「記得啊，可是，現在不是……」雖然很高興他還記得約定，可是考試可以不去嗎？  

　　「記得就可以了。」停頓一下，心又回到了原位。她記得就好，他需要一個人支持他。轉身繼續往下走，邊走邊說：「我已經和李老師說好了，今天下午再到她那裡考試！現在快點，馬上就要點名了！」  

　　看到還在呆愣的尤晴，他轉身一把抓過她，拉著她快步往下走。  

　　「啊，慢點！」被拉著往下走，尤晴總算回過神來，原來他還記得！心裡甜絲絲的。  

　　被拉著跑到操場上，才發現這裡的世界和樓上有著天壤之別，四處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操場上正在舉行100米決賽，各班級的加油聲震耳欲聾。  

　　「嗯，拿著！」被一股股激情刺激得還沒有回過神，韓樾已經開始準備了。往她手裡塞了張報名表，匆匆忙忙地叮囑，「我現在去換衣服，你幫我去那裡報名。我看到很多人都已經在報名了。等一下結束之後在這裡等我！知道嗎？別亂跑！」將尤晴推向報名處，自己則轉身往更衣室走去，邊走邊示意尤晴快去。  

　　「嗯？」韓樾漸行漸遠，尤晴被留在原地，思路還沒有被整理清楚，事情發展到這裡超出她的想像。從來不敢想像韓樾也會騙人，而且還會假公濟私，對於他的認識又進了一步。不過至少他沒有忘記那個約定，這讓她很快樂。

　　此時廣播裡已經在通知參加男子5000米的人開始報名了。收拾起煩亂的思緒，拿著韓樾塞給她的報名表，緊走兩步擠進人群，為韓樾報名去了。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韓樾還沒回來。她環視四周，漸漸被周圍的熱情同化，青春的心被喚醒，不知不覺將考試的事拋諸腦後。  

　　等了一會兒，韓樾還沒來，想想等一下他要參加5000米比賽應該會要喝水吧！看別人都準備充分，她既然來幫他助陣就不能太寒酸了。想到此，轉身到小賣部買了兩瓶水。走回操場的時候，發現韓樾已經在那裡等著了，似乎正在找她，看上去很焦急。急忙緊走兩步，跑上前去。  

　　「嗨，準備得怎麼樣了？」她走到他身後拍了他一下。  

　　「你跑去哪裡了？」他回過頭，眼神裡有著明顯的怒氣，瞪著尤晴，他以為她離開了。  

　　「啊？」她一愣，「我看你還沒好，所以我去買了瓶水，等會兒可能用得著的！」原本揚起的笑臉，因為他的怒氣而收斂了，他又怎麼了？揚了揚手裡的水瓶，對上他的眸子，「你生氣了嗎？」  

　　看了看尤晴手裡的水瓶，又看看尤晴，他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接過一瓶水，仰頭喝下幾口，「嗯，好喝，看來，你知道怎麼當啦啦隊了，不用我教你了！」回頭看著尤晴又恢復了原樣，他的心回到了原位，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的話讓他很開心。  

　　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尤晴慌忙低下頭，「我也是看別人都有，所以才去買的。雖然我們只有兩個人，但也不能輸給別人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等一下你會給我加油嘍！」看向尤晴笑得異常快樂，感覺自己身上的力量源源不斷，他沒有選錯對象。  

　　「嗯，當然啦！我知道你一定會贏的！」好久沒有看到他的眼神變成彎月型了，尤晴馬上為他打氣，送上自己所有的信任，也安撫住了韓樾的心。  

　　「啊，嗯！我會的！」他整個人頓時充滿陽光，讓人覺得很安心。  

　　「來，」拉起尤晴的手，往看臺走去，「等一下，你就在這裡等我，好嗎？」  

　　「啊!」被拖著走到看臺邊，她感到有很多人都在看他們。韓樾的知名度不低，許多人開始低聲議論。發現兩人的手還握著，趕緊從他的手裡把她的手抽走，「啊，會的啦！你也自己加油啊！」紅暈佈滿了整張臉。  

　　「那當然了！」他揉了揉她的發，「我一定會贏！」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沈。一定要贏的，為了希望。

　　「請參加男子5000米的同學到跑道上集合。」廣播裡開始召集5000米比賽選手了。  

　　「你該走了！」她微微地推了推韓樾，不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  

　　「啊，那就全都拜託你了！」他稍稍欠了欠身，退開了一點。給了尤晴一點空間，卻在尤晴稍稍喘了一口氣之後，突然一把抱住了她，「那就拜託你了！」在去之前他要她的力量，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會發生什麼，他要儲存她的力量。不知道這次任性會是什麼結局。  

　　「啊，你……」她又受驚了。  

　　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放開她，大力地拍拍她的肩，「拜託你了！」說完露出一個彎彎的笑眼，往跑道上走去。  

　　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偷偷看看周圍，發現有不少人在注視著他們，尤晴的臉變得通紅。感覺他暖暖的體溫沒有散去，柔和著一股淡淡的奶香。  

　　站在跑道上，韓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注視著前面紅色的跑道，不停地伸向遠方。這是一場賭注，一場自己和自己的賭約，如果這次可以跑完5000米，他便可以掙脫命運的束縛，對人生重新展開希望。為此他願意賭上一切，包括他這個殘破的身體。  

第6章(2)  

　　「砰」的一聲槍響，賭約正式開始了。  

　　槍聲一響，韓樾便一馬當先跑在前頭，他告訴自己不能給自己任何後悔的機會。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褲子、白色的球鞋，在風中搖擺，原本纖細的身材現在看起來很挺拔，他仰著頭，大踏步地前行。不見了向來的從容，如同一隻猛獸只知道不斷地前行。  

　　但一開始就全力衝刺，讓尤晴有些擔心，隱約中似乎還看到他的嘴角掛著一抹怪異的笑容，不是溫柔的，不是陰沈的，是那種帶一點灑脫帶一點豁然的，甚至有種視死如歸的味道，彷彿是在藐視著什麼，又像是在證明著什麼，沒多久就將其他人甩在身後。  

　　紅色的跑道、白色的人兒、金色的陽光，整幅畫面很唯美。周圍的聲音漸輕，尤晴的眼裡只容得下那個白色的人在一圈一圈地跑。  

　　一圈、兩圈、三圈、已經整整八圈了，剩下的人寥寥無幾。韓樾依然跑在第一個，卻和第二名的距離漸漸拉短了。他的氣息已經變得零亂，步伐也不似一開始時的沈穩，一頭長髮因為不停地上下跳動而變得雜亂無章，滿頭的汗水順著他溫潤的臉額往下淌。只是他不能停下來，他依然在前行。  

　　終於，漫長的比賽到了最後一圈，尤晴的心已經躍到了胸口，緊張得要命，只有靠緊握手裡的水瓶才能讓整個人穩住，人已經不自覺地離開看臺，跑到跑道邊，「韓樾，加油！加油！」除了不停地加油，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即使知道距離那麼遠他未必能夠聽到，即使自己嗓音已經嘶啞不堪，她依然不能停下，因為這是她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韓樾，加油！」一次次爆發的叫聲，希望通過叫喊把所有的力量傳給他，告訴他，他不是孤軍奮戰，她在這裡。  

　　而他真的聽到了，無論相隔多遠，他都在聽。因為她是他選定的力量源泉。  

　　他一定會贏，即使他虛弱的心臟似乎有些隱隱的痛，可是他絕不能放棄。一生總要賭一次的，不是嗎？

　　奮力地跑著。可在還有半圈的時候，第二名突然加速，轉眼間已經和韓樾並排了。  

　　「啊，韓樾！」尤晴又向前跨出一步，整個人已經站在跑道上，被維持秩序的老師擋回。  

　　「他能行嗎？」她很擔心，剛才韓樾經過身邊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蒼白，眉頭緊鎖，似乎在忍耐著巨大的痛苦。一隻手握在心臟的方向。腳步已經變得淩亂不堪，略顯單薄的身材現在看起來有些飄搖。他還經受得起這麼劇烈的衝刺嗎？他會不會隨時倒下，會不會……各種可能性在腦海中閃過。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他不會有事吧?  

　　韓樾依然在堅持，他知道自己絕不能輸，輸了這次他不知道何時還有勇氣再來一次。現在精神早已超過了肉體。

　　韓樾，加油，韓樾，加油啊！握緊水瓶，尤晴在心底不停地吶喊!  

　　不知是聽到了尤晴的期待，還是韓樾的執著打動了神明，終於在到達終點的最後一秒，韓樾超越了身邊的對手，也超越了自己，終於，他贏了。在那一剎那，他笑了，笑得雲淡風輕，笑得暢快淋漓，笑得藐視一切。眼角隱約中還有著不知名的淚，他的幸福是不是來了？  

　　尤晴的眼裡也泛起絲絲的淚花。他勝利了，她加緊腳步向終點跑去，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她要第一個祝賀他，她要告訴他，他贏了，告訴他，她以他為榮，心裡載滿了滿滿的激動，飛一樣地向像終點跑去，忘記了她每次面對韓樾的緊張。

　　只是在跑道終點，卻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韓樾虛弱地躺在操場的草地上，白色的人，綠色的草。藍思琦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他身旁，蹲下身抱住他的頭，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眼中還泛起點點淚花，焦急雜亂的眼神，一頭總是紮起的長發現在也因奔跑散亂地披在肩上，看得出她是一口氣從教學樓裡衝下來的，聲音明顯的嗚咽。  

　　「韓樾，你怎麼樣了？早就叫你不要參加了，你就是不聽！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握著他的手，藍思琦口中不停地問。焦急的神態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在意。  

　　這次，尤晴終於真實地感受到藍思琦喜歡韓樾的心，她也終於明白什麼是小媛口中的情敵，現在她心裡有滿滿的妒忌，只是她有資格成為她的情敵嗎？  

　　「思琦，別這樣！」看見韓樾緩慢地伸手摀住她的嘴，順手撥開她的發，虛弱地望向她，溫柔地道：「你看我不是贏了嗎？別擔心，我沒事的！」掙紮著想坐起來，尤晴在哪裡？  

　　「以後不許你再這樣了！」她哽咽著按住他，「哇!」地哭倒在他身上，緊緊地抱著他。  

　　輕拍著她的背，他知道她真的很擔心，可是他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只是尤晴在哪裡？  

　　俊男美女的組合，引來四周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這才注意到已經下課了。考試結束，他們班不少人已經跑下樓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男生們吹起了口哨，在他們眼中韓樾和藍思琦應該是天作之合。尤晴站在遠處，只能從人群外注視著一切，心有一瞬間的麻木。  

　　「思琦，班長，他怎麼樣了，不要緊吧！」女生們擔心地圍上他們，問的卻是藍思琦。  

　　「不要緊！謝謝！」進退得當的回答，她儼然已成為了韓樾的代言人。  

　　「真不愧是我們班的班長！佩服佩服！又為咱們班爭光了。不過，班長，這麼大的事，怎麼都不告訴我們！只讓藍大美人一個人來陪你，太不夠意思了吧！」男生們則圍上前輕捶著他的肩，趁機開起他們的玩笑。  

　　「啊，呵呵……」只是眼神卻在搜尋現在最想看到的人。原來她站在那裡，掙紮著想站起來。  

　　站在外圈，尤晴看著他倆，低頭看看手裡的水瓶，他最終還是沒有喝。韓樾果然還是不適合她，也許只有像藍思琦這樣的人才會和他相配吧！  

　　眼前望見的是，韓樾從地上站起來，有些搖晃，藍思琦急忙上前扶住，又惹來周圍的一陣哨聲，藍思琦的臉變得紅潤，可是卻很快樂，有種少女的羞澀。四處都洋溢著快樂的氣息，除了尤晴的心底。  

　　黯然地轉身離開，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她怕她眼底的淚水會奪眶而出，如果那樣她又應該怎麼解釋呢？誰又會相信一直陪著韓樾的是她而不是藍思琦?即使相信，誰又有會相信她和韓樾才是一對呢？所有人只會認為她不過是藍思琦的替身而已。事實上，對韓樾她沒有資格。走吧，還是走吧！  

　　「尤晴，等一下，」忽然，人群中韓樾叫住了她，想說什麼，可是四周的人全都盯著他，最後只能說，「不要忘了，下午去李老師那裡考試！」考完試他們就可以一起去慶祝了，就他們倆。他不會忘記自己的諾言，她給他力量，他給她他的心，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愛是什麼，可是他卻能感覺到自己對尤晴非比尋常的在乎，愛上她應該不難吧！

　　虛弱的、輕柔的聲音透過人群傳出來，卻讓尤晴眼中的淚水更盛，難道她還有什麼奢望嗎？強力收回眼淚，她不可以讓人看出她的異樣，因為她承擔不起那樣的結果。回頭露出一個笑容，盡量使自己顯得平靜，「嗯！知道了！班長！我會去的。」本想叫他的名，卻在看到扶著韓樾的藍思琦後打住，心裡一陣陣的酸楚，她本就不應該叫他的名的。低著頭，卻沒有看到韓樾在聽到她的稱呼時身體一震，激動得讓扶著他的藍思琦為之側目，他怎麼了？  

　　尤晴轉身大踏步地往教學樓走去，耳邊只剩下身後的歡呼聲和在人群中傳出的藍思琦溫柔的低語，和她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對比。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只能不停地催促著自己的腳步趕快離開這裡，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平復自己情緒，腳步因此越走越疾，越走越不安穩，直到最後連走帶跑地將所有的聲音都甩在身後。終於什麼都聽不見了，她靠在牆壁大口喘氣，淚水終於滑落。良久才想起擦去淚水，往班級走去。  

第7章(1)  

　　她沒有再去看下午的比賽，謊稱身體不適，一個人留在教室裡捧著書平復心情。想平靜下來看書，可眼裡心裡卻都是那個韓樾躺在藍思琦腿上她為撥開頭髮的畫面。一遍一遍地回放，無法停止，這讓她頭痛愈烈。  

　　「與其在這裡想心事，不如好好讀書！」一張考卷丟在她面前，擡頭看到林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面前，冷冷地注視著她，「既然不去看比賽，就做一些正經事。」嚴肅的語言很符合林曉的風格。  

　　「啊？」沒想到也有人沒有去看比賽，不過是林曉也不奇怪，只是沒想到她會來和自己說話，她以為林曉並不喜歡她。  

　　「書是要自己讀！」又是同一句話，說完之後她走回自己的位子，開始讀書。  

　　呃？果然是林曉的風格。不過她的話卻讓尤晴一驚，是啊，她現在的任務是讀書，她不應該隨便浪費時間。這陣子她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她真的以為和韓樾之間會有什麼嗎？難道她忘記了這三年來和韓樾的相處連小媛都比不上？難道她以為只是和韓樾相處過幾次就可以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嗎？是什麼讓她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這種想法，她剛才的表現到底是什麼？尤晴啊，尤晴，你難道忘記了你的夢想你的不甘嗎？  

　　如果錯過這幾個月，她會後悔一生，她不應該把心思放在一段沒有希望的縹緲的感情上。她應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什麼都不想，讀書才是她現在應該做的，平凡如她根本沒有資格浪費。  

　　想通這一點，尤晴稍稍恢復了理智。她不該忘記她原本對韓樾的初衷，他只是她的一個美好的夢而已。

　　看到斜對面的林曉照樣像往常一樣奮筆疾書，笑了。其實她只是嚴肅些，並不如別人說的冷漠，像剛才她在她臉上就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關心，所以她才會過來和她說話的吧。  

　　「林曉，謝謝你！」她真心地感謝林曉，在她最不理智的時候拉了她一把。  

　　揚了揚手，林曉沒有做任何回答，顯然又進入了自己的世界裡。林曉果然還是林曉！永遠不知疲憊地讀書，不過這樣其實也不錯。甩頭，拋開紛紛擾擾的雜念，拿起林曉給她的考卷開始埋頭做起來，沈浸在知識的海洋裡，心情果然變得很平靜。  

　　隱約中感到許多人回來了，比賽結束，教室裡變得很嘈雜。不過這沒有給尤晴帶來多大的影響，她只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沒有人會在意她有沒有去看比賽。小媛因為家裡有事剛回來就又離開了，沒有和她有太多的交流，也來不及和她敘述賽況。這樣反而使尤晴鬆了一口氣。  

　　即使心情平復，她依然很害怕有人提起韓樾和藍思琦，小媛如果不走一定又會喋喋不休吧！只是現在身邊空蕩蕩的，讓她有些失落，猛然間覺得自己似乎被拋在了班級的外面，她只是個局外人，和周圍歡愉的氣氛格格不入，心裡有隱隱的難受。  

　　不讓自己多想，甩甩頭強迫自己沈靜下來，再次埋下頭想繼續做做到一半的考卷，卻不想有人已經走到她身邊了。

　　「扣扣扣!」耳邊傳來幾下敲桌子的聲音。  

　　嗯？擡頭發現是韓樾。他的臉陰沈著，他不懂尤晴為什麼要離開，她難道不想去祝賀他一下嗎？為什麼要離開？還有她的稱呼，她答應過他會叫他的名字的，她反悔了嗎？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  

　　「準備一下，要去考試了！」說完就轉身離開，他有些生氣，可是卻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表達怒氣，他原是不能發怒的，他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感到韓樾似乎在生氣，只是他在氣什麼尤晴不懂，猛然間發現他的事她都不懂。他的笑、他的痛、他的快樂、他的悲傷，她全都不懂，原來她什麼都不懂。呵呵，一陣苦笑，那麼她還有什麼好難過的呢？他應該和懂他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她這個不懂他的人。自嘲地搖搖頭，她開始準備，還是去考試吧！  

　　準備妥當，轉頭發現韓樾還在和別人說話，她私心地不希望再和韓樾有所交集，便自己舉步先去老師辦公室考試了。卻沒看到一直注意她一舉一動的韓樾，因為她的舉動而更加憤怒。  

　　「李老師，我來考試了！」  

　　「嗯？你們班長呢？」連老師都習慣叫他班長。  

　　「哦，他還有點事，等一下再來！」  

　　「哦，那你先做吧！」李老師給了她一張考卷，讓她坐在一旁，沒有多做理會。  

　　拿著考卷坐在一旁開始考試，幾分鐘後，感覺韓樾也進來了，向老師拿了考卷徑直坐到她對面。神經微微一緊，沒想到他會選擇坐在她對面。立即覺得有一股壓力迎面襲來。他幹嗎要坐在那裡？  

　　極力裝作毫不在意，但整顆心卻已經懸在對面。感覺他坐在那裡良久也沒有動筆，顯得詭異。透過桌子，他似乎在看她。  

　　從他一進來就開始注意她，特意選擇了她對面的位子，可是她就是不看他，她平時不是很喜歡看他的嗎？怎麼她準備放棄他了嗎？想到這種可能他瞪著她的眼變得更犀利，一定要讓她有反應。  

　　嗯？他怎麼了？疑惑間，感到從對面傳來的眼神卻越來越冰冷，讓她心裡一陣陣發毛。這麼冷冽的眼神是韓樾的嗎？他不應該會有這樣的眼神的啊！  

　　被看得難受，她擡頭尋找答案。果然是他，微瞇著雙眼瞅著她，原本柔和的眼中迸發出冷冷的冰冰的色調，被發覺之後也沒有躲閃，反而更冷地看了她一眼，才旁若無人地將頭低下。  

　　嗯？他這是什麼意思？幹嗎瞪她？皺著眉，尤晴心裡也泛起怒火。她做了什麼嗎？他幹嗎那樣看她。叫她等他，自己卻和藍思琦卿卿我我，她還沒有生氣，他憑什麼生氣？哼，不可理喻，枉費她還曾經以為他是絕世無雙的好男人。他會生氣，難道她不會啊！哼，她朝韓樾狠狠地瞪了回去。  

　　所有的怒氣都被這一瞪激發出來，兩人間暗潮洶湧，冷風互射，互不相讓。  

　　最後，韓樾那邊下筆聲越來越疾，越來越重，「啪!」甩筆，停下，「砰!」起身，動作過大，椅子和桌子相撞發出聲響，引來老師得側目，「怎麼了？」  

　　「沒事!」聲音嗡嗡的，分辨不出情緒，只是彷彿失去了往日的平靜，「我做好了！」他如是說，聲音不似往日的柔潤，有些生硬，有些尖銳，撐著桌子的雙手似乎也是在極力克制。他害怕自己真的會衝上去，遮住尤晴的眼，她怎麼可以這樣看他，他無法忍受，好不容易找到的力量源泉就這樣失去了嗎？  

　　「哦，那交過來就可以走了。」詫異地望了韓樾一眼，李老師才說。  

　　之後，尤晴聽到對面傳來「刷刷」地胡亂收考卷的聲音，大踏步朝老師那邊走去的聲音，以及他在走過她身邊時候傳來的冷冷的眼神和他離開時甩門的聲音，終於安靜了。  

　　「呼!」尤晴深深地喘了口氣，和他奮戰了近一個小時，用上了所有的心力，現在韓樾終於離開了，她終於可以安下心來做題目了。看來要擺脫他的影響力，她的定力還不夠。  

　　甩甩頭，深吸了一口氣，整顆心這才真正集中到試卷上，半小時之後也完成了。推開椅子，收好考卷，走到老師旁邊。  

　　「李老師，我好了！」  

　　「嗯，好！」老師接過考卷，並沒有馬上就讓她走，「尤晴，你最近用功多了，像現在這樣，你的機會也很大！以後有什麼困難就和我說，知道嗎？」一邊拿著她的考卷一邊說，臉上不時露出滿意的神色，溫和得讓尤晴為之振奮。

　　「啊，知道了，謝謝老師！」終於她的努力得到了承認，尤晴的心裡一陣激動。  

　　「好了，很晚了，快回家吧！」老師放下考卷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嗯，好，老師，再見。」離開辦公室，順手關上門。喘了一口氣，終於考完了。想著剛才老師的誇獎尤晴心裡甜滋滋的，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沒有白費，以後一定要更加努力！加油！為自己鼓勁，她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向教室。

　　她洋溢著笑臉，卻在推開教室門後愣住了，韓樾還沒有離開。  

　　啊，他怎麼還沒走？他比她早出來半小時，以為他早就走了。現在卻看到他還好好地坐在位子上，既沒有做事也沒有讀書，反而插著手，一臉陰沈，像是在隱忍著怒氣。  

　　他是怎麼了？男人心海底針，還是少惹他為妙！下定決心，她匆忙理好書包，轉身離開。卻沒有發現身後追隨著她的眼神因為她的舉動更加炙熱，原本清澈的眸子被烈火燒盡，他轉身拿起書包，也跟著離開。  

　　春天的傍晚沒有了白天明媚的陽光顯得有些寒冷，尤晴穿著一件毛衣，依然會不時感到一陣寒流襲來，下意識地一陣哆嗦。不過她現在早就沒有心情理會氣溫的變化，所有心思都放在後方尾隨著的人身上。  

　　從學校走到車站，韓樾一直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保持著一步的距離。他始終沒有超過的意思，只是一路用過於冷冽的眼神尾隨著她，讓她無法忽視。下意識地，她越走越疾，想擺脫那個讓她心神不寧的眼神。那樣的眼神讓她如刺在背，無法平靜。然而，無論她走得多快，韓樾始終可以和她保持一步的距離，如影隨形。昏黃的路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身影無語地追逐著。  

　　終於走到車站，尤晴喘了一口氣，發現韓樾也在離她一步之外的地方停下。唉，還是沒有擺脫他。輕搖著頭，她從來沒有感到過那條路有這麼漫長。轉頭看向他，發現忽然他低著頭不再注視她，身體斜靠在一根電線桿上，書包單肩背著，白淨的臉因為怒氣而顯得有些紅，過長的頭髮垂到臉頰邊，從尤晴的方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覺他渾身上下張揚的怒氣越來越盛，讓他得四周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所有人退避三尺。  

　　昏暗的路燈照射在他身上，不見了往日的聖潔，沒有平日裡的溫柔，整個人又顯得縹緲，只有他含怒的雙眸使他整張臉稍稍生動了一些。他依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他，難道這又是老天給他開的玩笑嗎？他的未來就這麼難求嗎？無力地靠在電線桿上，尋找一個支點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他以為他贏了比賽就可以贏得世界，原來他還是太天真。

　　怎麼回事啊？尤晴緊鎖眉頭。他到底怎麼了？考試的時候瞪她，現在又用這種眼神看她，彷彿她欠了他似的，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冥想間又不小心對上了他含怒的眸子，眼神裡有憤怒有指責，冷冷的。似乎在說她怎可如此待他。

　　這又是什麼意思?尤晴不甘示弱努力地瞪回去，卻惹來韓樾更加憤怒的表情。  

　　望著這樣的韓樾，尤晴卻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原來他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忽然感覺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臉上的神采分明，而不是那個永遠優雅之極卻永遠讓她捉摸不定的男生，這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不那麼遙遠。想到這，不僅暗自輕笑，原來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他的心。  

　　終於，車來了，解救了被韓樾看得渾身難受的尤晴，急忙跨步上車，想借此避開他。可惜天不遂人願，車上的人少得可憐，一眼就能望到底。挑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坐下，祈求韓樾千萬不要坐過來。只是老天沒有空管這麼多閒事，韓樾不偏不倚地就坐在了她旁邊。老遠就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煩亂的氣息。  

　　韓樾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尤晴不自然地往裡挪了挪，又再次接收到他射來的冷光，有種殺人的氣息。鼓起勇氣想擡頭問個究竟，卻不想他在接觸到她的目光之後狠瞪了她一眼，反而將臉轉向了窗外。像是賭氣，又像是在對她的抗議，不再理睬她。  

　　他到底是怎麼了？怒氣外延得如此厲害，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不會相信溫柔如他也會有如此憤怒的一天。眉頭緊繃，嘴角緊蹦，整張臉嚴肅得像是做過整容，低下頭還可以看到他的雙手緊握，似拚命在隱忍怒氣。他到底是怎麼了？

　　「班……班長，你……你怎麼了？」還是不習慣他過於嚴肅的表情，終於，還是她先開口，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  

　　而韓樾在聽到她的問話後又是一怔，她忘記答應過他的事，還是她只是隨便說說的？一股氣憋在胸口什麼也說不出來。  

第7章(2)  

　　尤晴等了他半天也沒等到反應，感覺渾身不自在，他似乎又陷入了沈思中。坐在裡側，尤晴卻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凝結。  

　　收回眼神，低下頭。算了，她也算是盡心了，而且她也已經決定不再對他抱有幻想了，那她還問他做什麼，等一下下車各走各的就行了。打定主意之後，她將頭轉向窗外。望著一路上紛紛擾擾的燈光，五光十色的街景，迷亂了尤晴的眼，卻無法讓四周的氣氛緩和，反而越來越凝重，暴風雨前的寧靜。  

　　快要到站的時候，韓樾突然轉頭看向她，「你剛才叫我什麼？」冰冰涼涼的語氣，透出冷冽，沒有溫度的眸子直射向她，讓她的心一寒。  

　　「啊！我？」她詫異地望向他，本以為他不再會和她說話。可一出口就是指責，而且是如此寒冷的指責。

　　「你答應過我不叫我班長的！」  

　　輕柔的語氣，她卻在看到他微瞇著的雙眼時，渾身一抖，眼睛裡有一絲紅色的血絲。她的心很痛！

　　「你答應過我不叫我班長的！」依然是同樣的話，只是音調提高了半分，有些尖厲。  

　　「啊？我……」發現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她急急地想要解釋，卻又心虛地不知如何開口。  

　　「丁冬!」車剛好到站，韓樾猛然從位子上站起來，將書包甩上肩頭，丟下尤晴跨步下車。  

　　啊，望著他急促的腳步聲，尤晴連忙緊跟著下車，氣息不穩的韓樾讓她有些擔心。不知道該怎麼做，本能地跟上他的腳步，在穿過一條馬路後，拉住了他，「喂，你怎麼了！」最終還是直接對上了他的眼。  

　　望著她的眼，韓樾似乎更加憤怒，她的眼為什麼還能如此清澈，像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樣，她怎麼可以，「你走開，」甩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卻又被她拉住，「你走開，你還拉住我幹什麼？你不是要和我劃清界線嗎？你不是要一個人去老師那裡嗎？你不是喜歡瞪我嗎？你不是要甩開我嗎？那麼你還拉著我做什麼？你還跟上來幹什麼？」越是憤怒聲音卻越是冷，嘴角揚起一絲冷笑，卻感覺眼裡有淚要流出來。失去了往日的優雅與從容，眼裡心裡想的全都是她剛才瞪他的眼神，渾身上下散發出一陣陣莫名的憤怒和悲痛。  

　　啊，被這樣的韓樾完全震撼住了。本能地知道要抓住他，要抓住他，否則她會永遠失去他。  

　　她再次攀上他的手臂，拉住他，「你別……」  

　　「你走開，你還拉著我幹什麼？」他再次甩開她的手，讓尤晴重心不穩向後退了幾步，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全身隱忍的怒氣全都被激發出來，她為什麼還是不說，他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快啊，快告訴他那都是他的錯覺，她怎麼不說?為什麼什麼也不說？該死的，胡亂的思緒，讓他忘記自己根本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他上前抓住尤晴的肩，他要知道答案，「你說話啊，你還跟來做什麼？你說啊？你為什麼什麼也不說！你說啊！」他狂亂的氣息拂上尤晴的臉，讓她一時間沒有辦法思考。  

　　「你別這樣，你冷靜點！」她被他的樣子完全嚇壞了卻無法掙脫。  

　　「冷靜？好，那先你告訴我你說的喜歡是騙我的嗎？你說你無論如何也會聽我說也是騙我的嗎？你說啊？告訴我啊！」  

　　沒有任何停下的跡象，尤晴感覺自己快要被他搖散架了。韓樾整個人已經到了癲狂的邊緣，快失去了理智。

　　「你別這樣，你放開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她腦海裡無法呈現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整顆心變得很慌張。

　　她只能依照本能，「你幹嗎這麼在意？我們不是只是普通的同學嗎？你為什麼要這樣？」猛然推開他，尤晴也吼了起來，聲音一時間蓋過了韓樾，望向韓樾所有的委屈都因為這一搖一吼完全爆發出來，一整天的心痛、難過、委屈，一幕幕地在眼前浮現，「你憑什麼要我說，在你心裡我只是你普通的同學，不是嗎？我有什麼資格說喜歡，我有什麼能力聽你說話。我、我根本什麼都不是，我就連你身邊都進不去，我、我……沒有辦法，我……」說到最後變得語無倫次，不知道再怎麼說，聲音裡夾帶著哭腔。  

　　「為什麼在意？普通同學？沒有資格？」呵呵，呵呵，他忽然笑了，原來她是這樣想的，這真是有史以來聽到的最冷的笑話。不過沒來由地心情一下子卻好了。原來他把什麼都想到了唯獨忘記了把他的決定告訴她，原來是他忘記了。

　　他輕輕地放開她，向後退了幾步，「那麼你不是騙我的咯？我只是想知道你從前的一切都是騙我的嗎？是騙我的嗎？」認真地看著尤晴，他要再確定一次，他給她機會讓她選擇，如果她選擇喜歡他，那麼無論再任性他也要把她留在他身邊，她身上有他一直想要的東西——溫暖的味道和勇氣的力量。她不是說過他是個任性的人嗎？  

　　「我、不是……我……」說出剛才的話尤晴就有些後悔，但面對他的逼問，她不知道要說什麼。  

　　此時想做出解釋，卻又不知如何解釋，低垂著頭皺著眉不如如何是好，心裡一團糟，事情似乎全變了，完全在意料之外。  

　　見在她沈思，完全沒有防備，剛退後的韓樾忽然舉步上前，捧著她的頭強力地吻下去。管不了這麼多了，現在他們就此定下契約，她給他勇氣而他給她他的心，雖然是自私的決定但有她的勇氣，他一定能讓她幸福的，更何況今天他已經贏了，以後應該能幸福吧！  

　　忽然間，風全都停了，四周的聲音在一瞬間消失了。尤晴只能感覺到唇上傳來的絲絲涼意，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樣冰涼。  

　　尤晴驚呆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只能任憑他有些冰的唇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唇，感受他貼在她胸口上傳來的心跳聲。他掃過她的唇，蹂躪般地在她的唇間翻轉，有意無意間地輕咬，似乎在懲罰她，又似乎想在她的唇上尋找到溫暖。

　　漸漸地，他的吻從狂亂變得輕軟，星星點點的吻在唇間遊走，從唇線一直延伸到唇間，最終撬開她的唇。纏綿的吻讓尤晴漸漸失去思考能力，人變得癱軟，閉上眼撲到在他懷中，氣息變得淩亂，心怦怦地跳得厲害，任憑韓樾抱住她，任憑兩人的身體完全切合在一起。  

　　正當尤晴變得渾然忘我，完全沈浸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中，韓樾卻突然將她拉離自己，輕輕地問：「你真的不是騙我的嗎？」問她卻沒有看她，低著頭，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長髮蓋住了他的臉，遮住了他的眼，隨著清風微微地飄起，有幾根撫到了她的臉上，讓她的臉上有一絲絲癢。  

　　「啊？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手緊緊地抓住衣服的下擺，翻轉攪動著，「我……」完全說不出來話，心還沈浸在剛才的吻裡。  

　　這個扭捏的女人再一次惹怒了他，他要知道答案，否則他的心依然會惶恐不安。再次向前一步，抓過她的手，將一張東西塞進她手裡，讓她牢牢地拿住之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大踏步地向前走，速度比前一次還要快。看到它，她會怎麼樣。那是他用生命賭回的代價，雖然她可能並不知道。  

　　「啊……」尤晴想伸手攔住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整個人還沒有從剛才那個吻中回過神來，手指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唇，感到那裡還殘留著韓樾的氣息。半晌之後，才發現韓樾已經走出去老遠，而韓樾塞給她的東西竟是一張紙牌。

　　啊？是紅桃A，竟然是紅桃A，上面清楚地寫著一個時間——18分06秒。啊，這是，這是運動會上代表著勝利的紅桃A。那代表著運動會上的無限榮耀，那是勝利的標誌，有時候它要比獎狀更具有意義。他竟然把這個給她，他……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早上看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胡思亂想嗎？難道說……不願意再胡思亂想下去，她一定要得到一個最真實的答案，她要知道答案。  

第8章(1)  

　　「等一下，你、等一下！」尤晴小跑步追上韓樾，從後面拉住他。  

　　「你怎麼這麼晚才跟上來？」從來平靜無波的心第一次被她撩撥得出現各種情緒。  

　　「啊？」追上前去的尤晴，忽然發現他臉上的怒氣已經退去了。  

　　「看了我給你的東西，這麼晚才跟上來，幹嗎，你想還給我啊？」他似乎有些賭氣，說著就要從她手裡拿過牌。

　　「啊，不，不是的，」尤晴趕忙將它護在胸前，生怕他拿走，「不，不是的，我是想……是想……」

　　「你到底想什麼？」他定睛打量著尤晴，等著她說話，引導她把話說出來。  

　　「我、我就想……」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要怎麼說，又要從哪裡說起。她習慣性地又低下頭，想把思緒都整理清楚再說。  

　　「怎麼沒話說了？既然沒話說了，那我走了！」其實他比她更著急，不過他比她更懂人心，否則又怎麼會這麼多年所有人都被他帶著跑呢？  

　　「等一下，」果然上鉤了，她拉住他的手，急忙轉到他前面，「你等一下，我有話要說，你等等……等等!」緊拉著他的手，害怕一放手他就離去。  

　　一分鐘過去了，她還是沒有開口，韓樾開始有些氣惱，「有這麼難說嗎？既然這樣，那等你想好再說好了！」轉身又想離開。  

　　「我說，我說，你別走！我、我就是想告訴你，以前說的都不是騙你的，我可以發誓。還有這個是送我的嗎？」本想說得婉轉一點，但最後還是迫不及待地問出自己最在意的話，拿著紙牌攤在手心遞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求證。心怦怦地跳。  

　　沒有接過，韓樾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那你為什麼要送給我？」屏息靜氣等待回答，眼睛望向他。他的臉看上去太平靜了，讓她有些忐忑不安。

　　「你認為呢？」等了半天，卻只是悠悠的一句反問。他似乎是恢復了平靜，引領著她一步步往下走。

　　「啊？」瞪大眼睛看著韓樾，他到底什麼意思？她不敢胡亂猜測，她害怕猜錯之後自己會傷心。  

　　「呵呵!」忽然韓樾臉上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個快樂的笑容，嘴角揚起的彎度像是雨後的彩虹瞬間迷濛了尤晴的眼，低低的輕笑聲傳出，他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頭，「傻瓜，這還不懂嗎？」  

　　勾起她的下巴，又是一個吻，輕輕柔柔，帶著點奶香，帶著些許甜膩，然後轉為深吻，閉上眼，尤晴似乎感覺如炎陽直射般照入她的心頭。在這一瞬間她知道她已經徹底愛上了這個男孩，無論今後如何她已經再也回不了頭了。

　　「這樣，還不懂嗎？」擡起頭，他溫柔地望向她，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呵呵，又是一個契約，她逃不掉了。心情變得出奇的好。  

　　「啊，我、我……」不敢開口，似乎一張嘴又會碰上他的唇，整顆心暖暖的，麻麻的。  

　　「怎麼還是不懂嗎？」輕柔的聲音此時變得很柔媚，帶著誘惑，他拉起她的雙手。  

　　「我……我……」她轉頭想要避開他如影隨形的氣息，「那，藍思琦呢？」問出她最在意的問題，卻不敢看她。

　　「嗯？和她有什麼關係?」他疑惑地皺起眉，將頭挪開一點，給了她一絲空間。  

　　她微微側過身去，「你和她，你們不是……」又想到早上那個唯美的畫面，心頓時變得澀澀的。  

　　良久，身後又傳來韓樾低柔的笑聲，「呵呵，晴，你這是吃醋嗎？」拉著她的手讓她轉向他。  

　　「沒，我沒有。」被說中了心事，她的臉像燒起來般，惱羞成怒，甩開他的手，向前跨了兩步，「誰、誰吃醋了，你別亂講了，誰讓你叫得怎麼親熱的，班長。」特意加重班長兩個音，想要保護自己的心使她有些口不擇言。

　　「你……」聽到他不想聽到的那兩個字，韓樾又有些震怒，走到她身後，將她轉向自己，「晴，以後不許叫我班長，你知道，我不喜歡聽的，還有——」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上，「以後不許你和我這麼疏遠！知道嗎？我不喜歡。」他已經決定讓她成為他的力量，她不可以離開他。除非他允許否則他不準她離開他。他們定下契約了不是嗎？雖然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自作主張，但是她喜歡他，不是嗎？  

　　她想要掙紮，卻在聽到他的心跳聲後停下，靠在他胸口，數著他的心跳聲，感覺很溫暖，「那、那我要叫你什麼呢？別人都是這樣叫你的！我不這樣很奇怪的。」擡起頭看向他。  

　　「噓！」按住她的唇道，「聽清楚了，你不是別人！你是我要的人！」直望著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說。眼神裡閃爍著無比的認真，讓尤晴又深陷在他黝黑的眼眸中不能自拔。  

　　良久之後，韓樾低頭輕啄了一下她的唇，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叫我樾，以後你就叫我樾！」他的決定沒人可以更改，雖然他看上去很柔和，但骨子裡他拒絕有人對他說不。  

　　被拉著往前走，尤晴腦子裡一片混沌，「你是我要的人」，「叫我樾，以後你就叫我樾」，邊走邊想，忽然她停了下來，輕著他的袖子。  

　　「怎麼了？」他回頭不解地看向她，「天晚了我送你回家！不然你爸媽要擔心了！」揉揉她的頭安撫著她，看出她的彷徨。既然是他的人，她的喜怒哀樂都歸他管。  

　　「你確定，你剛才是在和我說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望向韓樾，她眼睛裡泛起迷茫的神色，確實是受驚過度。從沒想過平凡如她真能和他走到一起，她承認自己喜歡他，但真的走到一起可能嗎？  

　　「呵呵，傻瓜，」望著她傻傻愣愣的樣子，他先是愣了愣，隨即笑起來，拉起她的手，讓她的手拂過他的眼，他的鼻，最後到達他的唇，「我像是假的嗎？」  

　　啊？他……明明撫摸的人是她，可是要燒起來的卻是她的手，想抽回手，卻不想他的手握得那麼緊，她的臉更紅了。

　　「呵呵，走吧！」很好心地沒有繼續，拉著她往前走，不再說話，像是在讓尤晴適應他們之間的新關係。

　　手牽著手，尤晴被拖著往前，手指間傳來他手心的溫度，暖暖的，驅散了黑夜的寒氣。擡頭看著在前頭的他，並不寬厚的背，卻讓她很安心。忽然想起他曾經問她既然喜歡他為什麼要站在他身後，當時他的表情很迷茫，他是希望她站在他身邊的吧！不及多想，跨步上前，與他並排。  

　　嗯？她的舉動引來了他的側目。  

　　「我、我喜歡你，」終於說出來了，她擡起頭挺起胸地看向前方，「我喜歡你，所以無論我們是否能在一起，我都會努力成為可以和你並排走的人。」她望向他，定定地望向他，表達著她的決心。  

　　「啊？呵呵！」相視良久，雖然不喜歡她對他們未來的不信任，但快樂的笑聲還是從他的嘴角溢出，眼睛又變成月牙型，握住她的手，「好，那我們就一起走。」並排往前走，兩個人的影子依偎著，風輕輕地從他們身邊吹過，傾聽著他們低低的輕語和暖暖的心跳聲，月亮升起，注視著人間又一對有情人。  

　　已經是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月了。午休的時間，教室裡很吵。也許是對於一年來夜以繼日的讀書厭倦了，所以大家的心開始變得浮躁，甚至等不及想上考場一展身手。學習的氣氛漸漸地被這股厭煩的氣氛打破。  

　　尤晴支著頭，上下眼皮在不停地打架，昨天夜裡做複習淩晨兩點，嚴重的睡眠不足，再加上周圍的聲音，不斷刺激著她原本就脆弱的神經使她變得更煩躁，索性趴下來休息。  

　　這陣子她的生活變得異常的不真實。自從那夜開始，她和韓樾之間就不再是她單純的暗戀了。他們相愛了，可是真的可以這麼說嗎？的確韓樾對他很好，好得讓她都有些無措了。雖然在人前在她的極力要求下沒有公開他們的戀情，可是在私下裡，韓樾的霸道因子全都展現出來。她這才發覺，原來大家都被他騙了，他的溫和優雅全都是裝出來了。

　　不過他對她真的很好，「呼!」煩死了，是不是所有戀愛的人都像她一樣患得患失，猶豫不決呢？因為她漸漸覺得她根本就不瞭解韓樾，是不是她想得太多了？還是……「你是我要的人」，他是這樣說的。可是她總是不懂，現在她不僅不懂他，更不懂她自己。她想怎麼樣，他又想怎樣。  

　　她似乎走進了一個迷宮始終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那把可以真正解開他心靈的鑰匙。除了被動地接受他的給予她什麼也做不了。別人的愛情也是這樣的嗎？她總是這樣想。  

　　想著想著，頭又開始痛了，再次轉頭望向他，看到他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頭髮已經去剪過了，看上去很清爽。白色的衣服，穿得很整齊。他在笑，露出白色的牙齒，依然優雅得如同王子。他是她的嗎？這個時候她總會這樣問自己，可她不確定。  

　　發現她看他，韓樾隨即也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很快樂的樣子。這陣子他的心情很好，似乎比以前更有活力，原本清澈的眸子現在染上了不同的光澤。  

　　曾經她以為他會再說什麼，可是他沒有。除了霸道地替她決定了很多事，卻從來不曾再給她任何承諾，所以除了不停地讓自己陷入題海中，她不知道要怎麼擺脫這如影隨形的煩躁，她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爆發，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所以她只能一次次地讓自己埋頭在書海裡，也許是歪打正著，她的成績反而變好了。  

　　發愣的時候，韓樾起身開始發模擬考試的試卷。考卷所到之處耳邊不時傳來時而歡呼，時而哀痛的叫聲。模擬考試的成績直接關係到能報考的學校，所以大家都很緊張。  

　　收回飄忽不定的心神，尤晴也變得緊張起來。經過這幾個星期努力下來，她自己的感覺很好。可是她需要真實的證明。  

　　只是考卷發下來，卻沒有她的。  

　　「小媛，看到我的考卷了嗎？」她有些焦急地問小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成績好壞。  

　　「沒看到，好像發光了，你去問問班長吧，考卷都是他發的！」依然低著頭在做題，最近小媛突然變得很用功，人也有些冷漠，似乎有些改變，「還有你還可以順便看看成績，聽說各科的成績都出來了。看看有什麼內幕消息！」她擡起頭看看尤晴道，而後又將頭低下。  

　　小媛最近怎麼了？連她最愛的八卦都不見她關心，笑容少了，本想找她聊聊卻因為自己的心也一團亂麻而打住。

　　「哦，好！」真要找韓樾嗎？她有些皺眉。不知為什麼最近她總是會不自覺地逃避他，她承認是她自卑，她害怕韓樾所說的喜歡都是假的，在她真的確定韓樾的感情之前，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失去他的窘境，所以她刻意讓自己遠離他，讓自己覺得自己從未擁有過他。因此她總是下意識地和韓樾錯開，他們已經兩天沒有說過話了。

　　吸了一口氣，她還是起身去找韓樾。  

　　「喂，你有沒有看到我的考卷?」她用手指輕推了一下他，喃喃地開口。  

　　「啊!」看到是尤晴，他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給了她一個微笑，「坐啊！」示意她坐下。這陣子有她在，他覺得做什麼事都很安心，只是這幾天她的臉色不好。  

　　「啊，不用了！」她擺了擺手，「我就是來問問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卷子，要是沒有就算了！」覺得有些彆扭，想轉身離開。  

　　「等一下，」他在她離開前及時拉住了她的手，「你這兩天有心事嗎？」望著她，有些擔心地問。紅撲撲的小臉現在有些黃。她是他的力量他不能讓她有事。  

　　「啊，沒、沒什麼，就是讀書讀晚了！」她不著痕跡地抽出手，始終覺得侷促。  

　　「這樣啊！那你以後別做太晚了，」他看了她半天，發覺出她的異樣，卻最後決定先放了她，「自己的身體要小心，知道嗎？」他捏了捏她的手。  

　　「嗯，知道了，那我在到別處去找找！」她隨即便想離開。  

　　「別找了，你的考卷在我這裡。」輕柔的聲音在她轉過身的時候開口，她的動作讓他有些不悅。  

　　「啊？」沒想到他會扣留她的考卷，尤晴一驚，收回要離去的腳步，急忙轉身，「怎會在你那裡？」她焦急地問，「那我考得怎麼樣啊？」自然地抓住他的手。  

　　「呵呵，先不告訴你！」被她激動的神情逗笑了，他反而賣起關子，「你要是下午放學之後乖乖地留下來等我，我就告訴你！」他不理會尤晴的焦急，反而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趁機偷偷捏了捏她的臉，讓她又一陣心慌，還好沒人看到。

　　「有事嗎？」她有些緊張地往後退開一步，生怕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什麼激烈的事來。  

　　「嗯？」似乎不滿意尤晴的回答，他皺了皺眉，「怎麼沒事不能找你嗎？」坐在位子上揚頭看看她，臉色有點沈，又是那個霸道的表情。和尤晴在一起，韓樾似乎總會不自覺地露出溫柔之外的神情，憤怒的，快樂的，嬉皮的，不同於以往。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定沒有錯，所以，今天，他要問她一件事，他要她的未來。  

　　「啊!」被他問得心慌，尤晴低著頭，還在擔心考試的事。  

　　「好了，乖乖的，等一下放學後在這裡等我知道嗎？我有話和你說！」看了她半天，韓樾這才放過她，拍了拍她的手要求她，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這次他會一次說清楚，他覺得他的感覺應該是喜歡了，至少在她面前他從來不需要戴面具。  

　　看到他認真的神情，尤晴也只好認命，他有「人質」在手她又能怎樣呢？「哦，我知道了，那你快點哦！」喃喃地開口，希望這次她別等太久了。  

　　「嗯，你放心吧！這次我會很快的。我現在就去做事，爭取早點收工，不過你也要乖乖地等哦！」拍了拍她的頭，韓樾站起來往外離開。他要說服她，他想讓她一直在他身邊。因為他認真了，不是因為任性。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尤晴的心沈甸甸的。他幹嗎要扣留她的考卷？難道她考得很差嗎？他下午又要說什麼？唉，一個頭兩頭大，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完全沒想到韓樾要和她說的是他和她的未來。  

　　終於熬到放學，尤晴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時偷瞄韓樾。他依然在忙上忙下的。  

　　一個人趴在位子上，沒有心思讀書，滿腦子都是她到底考得怎麼樣了！從來沒有這麼在意過自己的成績，她希望韓樾看到她最好的一面。剛剛聽說這次韓樾又超過林曉成為班級第一名，而藍思琦也名列第三。她似乎覺得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唉！  

　　「咚咚!」有人在敲她的頭。  

　　「小媛，別鬧了，我頭痛！」尤晴直覺以為是小媛，甩了甩手。殊不知她這一趴已經半個多小時了，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  

　　「怎麼了？怎麼會頭痛？」頭被擡起，一雙大手撫上了她的額頭。  

　　擡眼才發現是韓樾，他正焦慮地望著她，一雙手在她臉上摸著。啊，她慌忙拉下他的手，偷眼往四周看看，發現班級裡其他人都已經走光了，才鬆了一口氣，他的舉動如此明目張膽要是給人看到就完了。  

　　「你、你今天怎麼這麼快啊？」平時等他少說也要一個小時，今天半小時就結束了，她有些詫異。

　　「我不是和你說過，我今天會早點的嗎？你忘了嗎？你是怎麼了？不舒服嗎？我看你這兩天都不太對勁！」很容易地將這幾天尤晴的迴避歸結為她的不適，他的口氣顯得焦急，卻溫暖了尤晴的心。  

　　「啊，還好啦！」她不想多作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然順水推舟地應合，拂了拂自己的頭髮，「你還有事就先別管我，我就是睡眠不足，趴一會就好了！」推了推他，不想在教室裡太過於親密，即使已經沒有人了，還是感覺自己有點心虛。  

　　「我好了！可以走了！」他擡了擡手裡的書包。  

　　她這才發現他所有的家當都已經帶上了。  

　　「啊，好了？」有些詫異，這才覺得今天似乎有些特別，他要和她說什麼呢？  

　　「嗯！走吧！」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被動地被他拉著，尤晴的臉一陣火熱。相較於韓樾的自然，尤晴卻顯得小心謹慎，總在看到有人的時候偷偷地抽回手，假裝只是跟在他身後。幾次三番，感覺韓樾的身體開始緊繃。她難道對他還是不信任嗎？看來是時候把話說清楚了。

　　其實尤晴自己也很心虛，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無法像別的情侶一樣理直氣壯地走在路上，她的自卑感讓她沒有辦法就這樣和韓樾走在一起，她害怕別人質疑的眼神，也沒有辦法相信韓樾是真的喜歡她，所以她一次次地將手縮回。

第8章(2)

　　終於走到學校外，尤晴稍稍鬆了一口氣。  

　　「你爸媽今天是不是都不回去？」頭頂上傳來韓樾的聲音，卻有些沈。不明白為什麼她在看到人後要縮手。

　　「啊，嗯！」  

　　「那，今天我請你吃飯！」口氣有些冷，尤晴知道是因為剛才抽回手的事，可是她無法解釋，因為她知道他一定不會懂的。  

　　「哦！」為了安撫他有些緊繃的身體，她主動勾上了他的手，這舉動稍稍平息了他的怒火。拉起她的手，轉身走進了隔壁的一家快餐店。  

　　這家店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有時候尤晴等韓樾等晚了，他們總會在這家店吃點東西。快餐店的環境很舒服，店主總會播放一些輕柔的音樂安撫人心，有時也會推出一些別緻的食物，吸引附近的學生來這裡就餐。他們每次都來得很晚，並不會碰上熟人，否則尤晴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他們照例選擇了靠近窗口的地方坐下，天漸漸熱起來，白天的時間拉長，幾個禮拜前這個時候天已經全黑了，現在卻依然陽光明媚。  

　　一坐下來，尤晴就等不及了，「快把我的考卷給我！」伸手向他要考卷，等不及他給她自己就開始翻起他的書包。

　　望著她，任由她翻動著他自己的書包，他對她是寵溺的。  

　　「你的書包裡怎麼有這麼多東西啊？」找了半天都沒看到自己的考卷，她微微地噘起嘴。韓樾的包裡的東西雖然整齊，但實在太多，裡面甚至還有一疊老師要他代為批改的卷子，由此看出韓樾今天為了能早出來還是費盡心思。

　　「看你急的，把書包給我。」看著毛毛躁躁的尤晴，他笑著揉了揉她的發，從她手裡拿過書包，從書包夾層裡翻出一張考卷，看得出這張考卷是被特別保護的，「給。」  

　　剛將考卷拿出來就被她搶走了。  

　　「哇!」看到自己的成績尤晴興奮地叫起來，讓周圍的人對她一陣側目，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127分，太不可思議了，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考出這樣的高分，她太興奮了，「樾，你看，你看，我竟然考得這麼高！你看，你看啊！」她抓住韓樾的手，兩個眼睛都在放光。  

　　「嗯，晴，我看到了！你真厲害！」拍著她的手，他柔柔地安撫著她激動的神情，眼神裡卻載滿了縱容和欣賞，他就喜歡這樣快樂的她，有些天真有些靦腆，卻讓他覺得很真實，連帶著也讓他的心跳顯得不那麼虛弱，不自覺地他又撫上自己的心臟。  

　　「樾，你為什麼總是喜歡把手放在心臟的位置?」拿過考卷看著，尤晴隨口問道，注意到他總是喜歡做這樣的動作，卻惹來韓樾的一陣驚慌。  

　　「沒，沒什麼！」如果可以他希望尤晴一輩子都不知道，他不要她把他當病人看，有她在他相信他一定不會再犯。

　　「哦。」沒有再說，她不一會兒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  

　　還好她沒有再問，韓樾鬆了口氣，看著她似乎把他給忽略了，笑笑，起身去買吃的。  

　　等他端了一大堆東西回來，發現尤晴似乎遇到了什麼困難。  

　　「啊，」正在看題的尤晴忽然感到臉上一陣冰，「你幹什麼啦?」原來是韓樾正用冰可樂冰她的臉，說出的話卻是撒嬌似的口氣。  

　　「怎麼了？又遇上麻煩啦？」輕輕地瞄瞄她的考卷，為她插好管子，遞到她嘴上。  

　　「嗯，把你的考卷給我看看！」吸了他遞過來的可樂，嗯，真舒服！又擡手問他要考卷。他們之間似乎已經有默契，每次她有弄不懂的地方，她都會先把他做的題目拿過來看，再提出自己的問題，這樣的方式讓她弄懂了很多以前不懂的部分，也是她能這麼快進步的原因。他真的是個好老師。  

　　順著她的意，遞上自己的考卷。143分，瞅見他的分數，她原本興奮的心情頓時涼了半截，看來他們之間還有不少的距離，她要更加努力才行。下定決心又繼續讀書。卻沒有發現對面坐著的人，吸著可樂眼神卻又變得迷離，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很憂鬱。  

　　她會答應嗎？看著她努力的身影，紅紅的臉因為認真散發出一股神采。她變漂亮了。等一下要求她的事，她會答應嗎？如果她不答應怎麼辦？雖然有九成的把握，但萬一她不答應呢？他該怎麼辦?僅僅是一個月他似乎就已經不能沒有她了，他不想再回到原來那個沒有色彩的世界裡，而她是帶給他生命色彩的人。他不知道什麼是愛，但他現在知道他不能沒有她。他的眼神飄忽不定起來。  

　　「啊，終於完成了！」一個小時之後，尤晴終於完成了。擡頭卻發現，韓樾似乎在這一個小時裡動也沒動，眼神飄向窗外，剪過的頭髮柔順地貼在耳後，沒有了細發的遮掩可以一眼就望進他的眼裡。他的眼是杏色的，眼光裡帶有些許的水色，從眼睛裡反射出的是窗外的街景，對面的霓虹在他的眼裡閃爍，一亮一暗，還有從他面前走過的人群，五顏六色的衣服，他的眼像是剔透的水晶因為外面的光彩閃爍出不同的顏色。只是有哪裡不對呢？望著他總覺得心悶悶的。順著他的眼神才發現外面已經全黑了。  

　　她擡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樾，你怎麼了？」他總是這樣，似乎有很多心事，她卻一無所知。每當他露出這樣表情的時候她的心總會很不安，似乎他們之間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啊，」終於發現在面前的手，他收回已不知跑向何方的思緒，「你好啦！」柔柔的微笑，清清淡淡的聲音，讓尤晴一怔。  

　　望著他的眼，清澈透明一眼就可以望見底，在他眼中的她是如此鮮活。  

　　啊，腦海中有一個念頭忽然閃過，猛然間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了。是他的眼，他的眼睛裡沒有靈魂，在他的眼裡只有外面世界的影子，閃爍著的霓虹、匆匆而過的路人還有他面前的她，卻始終都沒有他自己的顏色。他的眼是空洞的，甚至連他的笑都是模糊的。從前他的發遮住了他的眼看不真切，可現在想來原來他的溫柔是面具，原來他的聲音是因為透過面具才顯得溫柔，原來一切以為的真實到最後都是虛幻。  

　　原來是這樣，那麼什麼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呢？忽然想起他那夜的樣子，有些飄忽，有些癲狂，渾身顫動寒冷的氣息，連吻著她抱著她的時候也像是在尋求溫暖。那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嗎？想到這裡她的心都顫了。  

　　「你不是說有話和我說嗎？」她很慶幸他們還有話題可以說，低頭吸了一口可樂，冰都化了，只剩下淡淡的水的味道。  

　　「啊，嗯！」又是一笑，靈魂似乎漸漸回到他的軀體中，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眼睛裡升起一股霧氣，遮住了原本的透明，全黑的色彩，「有一樣東西給你看！」低頭在書包裡掏出一張表格遞到她面前，修長的手指在遞過來的時候似乎有些猶豫。這一刻終於到了。  

　　啊，是Q大的推薦表，全國最好的大學，但卻必須離開這個城市，在遙遠的北方。看到它心就不自覺地一陣的痛。她無語地靜靜接過，拿在手裡。他是要告訴我他要離開了嗎？他是要到這所全國最好的學府繼續他的人生了嗎？原來他要告訴我他走了。心裡有一絲絲的痛，即使是早知道的結果，但是他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心還是會痛。沒有辦法開口，也沒有辦法看他，她低下頭吸了一口可樂，全是水的味道，如同她現在的心。  

　　「今天老師給我的！」他悠悠地開口，很平靜。但心臟卻跳得厲害。  

　　「啊，那很好啊！」尤晴緊咬著吸管，除了這樣回答不知道怎麼開口，挽留？放手？她也沒有勇氣。所以她只能放任。等待著他給她的結局。  

　　長時間的沒有聲音，誰都不想先開口。店裡輕輕柔柔播放著《藍色生死戀》的主題曲，像是在印證著什麼。

　　「我還沒有答應。」他繼續往下說，還是很平靜，有些詭異的平靜。  

　　「啊，為什麼？」她有些詫異地擡起頭望向他，很好的機會，他還在猶豫什麼？因為她嗎？她可以這樣想嗎？

　　「晴！」他喚著她的名，他淡淡地似乎在下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嗯？」感覺他要說出的是會影響她一生的話，她直了直腰背，不敢看他的眼。  

　　「晴！」又是一聲輕喚，從他嘴裡幽幽地傳出，讓她的心一怔，再次打亂了她。  

　　「啊，什麼?」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他的聲音有些顫，聽起來不真實，但那樣輕柔的聲音一定是他發出的。

　　「啊？」她驚訝地望向他，正好對上他的眼，只是他低垂著的眼瞼遮住了一切。  

　　「願意和我一起去那裡讀書嗎？離開這裡，和我一起！」他猛然擡起眼，臉湊到她面前，這次眼睛直對上她的眼，讓尤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神情，有些慌亂有些急切。請答應我，他的眼神這樣告訴她。  

　　「啊，我……」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我、我可能沒有辦法考進怎麼好的學校！」那樣的眼神撞擊著她的心，不自覺地逃避。這是她第一個考慮到的因素，即使她的成績已經明顯提高了，但是要考進Q大似乎依然有些力不從心。

　　「你不用考慮可不可以，你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一字一句問得很急切。  

　　「啊，我……」她真的可以嗎？不顧一切地和他離去，她可以嗎？她現在連和他站在一起的勇氣都沒有，她可以和他一起去那裡嗎？她沒有辦法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她願意，因為她的心真的很不安，「我……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韓樾她的懼怕，吞吞吐吐的語氣卻深深地刺傷了韓樾。  

　　望著這樣的她，他收回往前衝的身體，整個人深深地靠在椅子上，將自己陷進椅背裡，低著頭，「原來你是不願意的！」低柔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悲傷，彎起的嘴角似乎也是冷冷的諷刺。原來他還是在魔鬼的手心裡無法逃脫。

　　「不，不是的！」  

　　想抓住他的手解釋，卻被他抽走。他默默地收起桌上的考卷，奪下還在她手上的表格，「不用急著告訴我。我想要你的真心話。」  

　　「啊，等等！」他的沈默讓她很不安，神情冷靜得近乎恐怖。  

　　「不用著急！」他按下她欲起身的身體，「想好了告訴我，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無論哪裡我都跟隨！」

　　啊，他跟隨她嗎？她一直以為的是她跟隨他，「你、你什麼意思?」不明白他的舉動有些詫異，望著他。

　　「無論哪裡我都跟隨！」他定定地看著她，表情很冷卻也很認真，一字一句，「沒有推薦，沒有表格，我的未來你決定！晴，其實我並不如你想像中的優秀，」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放在胸口，「我需要你，明天我等你！」深深地望了一眼還在震驚中的尤晴，他起身離開，步伐有些疲憊有些零亂，他知道今夜一定無眠。  

第9章(1)  

　　韓樾就這樣離開了，留下了一臉錯愕的尤晴呆坐在原地。  

　　「我的未來你決定！」  

　　他是這樣說的嗎？很久之後尤晴才回過神來。望著對面空空蕩蕩的位子，她又想起剛才韓樾坐在對面的表情，熟悉的臉卻陌生的表情。她可以嗎？可以就這樣沒有顧及地離開嗎？心裡一團亂。  

　　起身離開，晃晃悠悠地回家，一進家門就窩進了自己的房間，沒有心思讀書，滿腦子都是那句「我的未來你決定」。她決定？尤晴搖頭苦笑。她怎麼決定？連她自己的未來都沒有辦法掌握，她又憑什麼掌握他的未來呢？更何況是如此沈重的一份未來。無論是哪樣的決定她都沒有辦法坦蕩地承擔。  

　　可是他的表情為什麼又是如此的不安呢？他不是應該是那種什麼事都會處理得很好的人嗎？為什麼他的表情會如此的不確定，甚至帶有深深的恐懼？為什麼呢？  

　　她將整張臉埋進枕頭裡。  

　　「鈴鈴……」電話響了。  

　　「小晴，電話！」母親的聲音。  

　　「哦，來了！」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去接電話，「喂？」有氣無力地問。  

　　「小晴，是我！」電話對面是一個輕柔的女聲，有些含糊！  

　　「嗯？小媛，是你嗎？」有些驚訝，小媛的聲音一向是中氣十足，充滿快樂的人，曾幾何時變得吞吐。

　　「嗯！」很輕的應答聲。  

　　「怎麼了？」小媛不同以往的聲音讓她有股不安的感覺，她焦急地問，這陣子太忽略小媛了，總覺得她的神情不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啊，沒有，就是有一點兒事告訴你！」吞吞吐吐，讓她的聲音染上一股傷感的色彩，沈默了一會才接著道，「小晴，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裡？小媛，別說笑了，雖然馬上就要畢業了，但你現在說這些也太早了吧！」不願意想小媛真的會離開，以為是她在開玩笑，「小媛，你別鬧了，你可別嚇我！」故意說得輕鬆，但心卻提了起來。  

　　「不，不是開玩笑的，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去美國了，」低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很認真，撞擊著尤晴的心，「高考，我不參加了！」  

　　「啊？」連高考都不參加了，「怎麼會？這麼突然？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衝著話筒焦急地問。  

　　「啊，嗯，是剛剛決定的。」  

　　「怎麼會呢？」  

　　「我們好久沒有聊一聊了，兩個星期前，媽媽從美國回來，正式和爸爸離婚了，現在媽媽要帶我去美國！」小媛已經盡量保持冷靜了，但是聲音依然帶著悲傷。  

　　「啊，我……怎麼會呢？」知道她媽媽一直在美國，她是和她爸爸相依為命的，沒想到她母親會突然回來。原來這些日子她的沈默是因為這個，這些日子她一定很苦吧！尤晴深深地懊惱，本以為她們之間的時間還多，沒想到一轉眼小媛就要離開了，「那你爸爸呢？」她急切地問小媛，知道小媛一直很愛她爸爸。  

　　「爸爸，他也同意我去的，」聲音更低了，「都是我不好，如果這次考試我考得好一點的話，我就可以留下來了！」忽然小媛的聲音變了，這次她真的哭了，一陣陣的抽泣聲。  

　　「啊？小媛，你別哭啊，」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怎麼回事！」  

　　「媽媽說只要這次我考試能夠到達重點大學的分數線，她就同意我留下來跟爸爸，不再要求我去美國。可是，可是我還差兩分！為什麼我還差兩分呢？」說到最後聲音減輕，只剩低低的抽泣聲，悲傷的語氣讓尤晴也忍不住有種想哭的衝動。

　　「小媛，別這樣，你已經很努力了！你爸爸不會怪你的。」明白了這些天小媛的努力是因為這個，尤晴不禁為自己的不關心她更加自責起來。  

　　「小晴，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從前就不肯好好讀書，老是喜歡去挖別人的八卦新聞，弄得大家都不愛和我在一起，小晴，只有你不介意還願意和我在一起，謝謝你！」  

　　「啊!」沒想到小媛會說出這麼一段感性的話來，讓尤晴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沒、沒什麼的！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嗯，是啊，我們是好朋友啊！」小媛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小晴，謝謝你，還好這三年有你！」

　　「啊，」小媛感謝她？她又何嘗不感謝她，三年來她們是一起走過的，普通如她，是小媛的熱情讓她能夠快樂地度過這三年，想起她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的眼也濕了，「小媛，別這樣說，我很高興和你在一起，其實你真的很好。」小媛喜歡八卦也注定她有一顆敏感的心，每當尤晴不開心的時候，她總會在一旁逗她開心。因為有她，這三年她才會過得如此快樂，「小媛，你真的要走嗎？」捨不得她，想要開口挽留。  

　　「嗯，因為答應了媽媽，也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小媛收起微顫的聲音，語氣堅定起來。  

　　「那什麼時候走？」她只能這樣問。  

　　「就在下個星期，所有的事都交給爸爸辦！」  

　　「啊，這麼快啊？」又是一驚，「那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  

　　「沒有了，在我走之前，我們可能沒有辦法見面了！所以……在最後我想給你一點勸告。」  

　　「嗯？」  

　　「小晴，我們沒有很多時間了，我就直說了，你和韓樾的事我知道了！」  

　　「啊？」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小媛的眼睛。  

　　「小晴，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嗎？」沒有繼續話題，緊接著說下去，聲音變得很淡，「雖然你的生活很簡單，可是你卻活得很認真，你不會計較很多事，卻總是會注意到週遭細小的變化，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和你在一起很安心，總會升起一股要認真生活的勇氣。在你身上有一種力量，會讓人覺得希望就在遠方。只是，有時候你卻很自卑，總覺得自己不好，其實你真的很好！」她語氣很認真，不像平常的她，「小晴，如果班長喜歡你，千萬不要猶豫，他一定是看到了你這個優點。」  

　　「啊，你真的是這樣覺得嗎？」衝動地把她和韓樾之間的事通通告訴小媛，現在她需要小媛的建議。

　　「是嗎？」聽完所有的話，小媛愣了半響，「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小晴，你一定要好好選擇，今天的選擇是和明天的生活聯繫在一起的，你一定要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啊！拿出你平時的勇氣來，你不是常說要靠自己完成夢想嗎？相信自己，要有勇氣，知道嗎？」  

　　「真的可以嗎？這樣的選擇真的可以嗎？」她依然很迷惑，手輕輕地拉著電話線。  

　　「嗯，可以的，只要你的選擇是你永不後悔的選擇，那麼無論是怎樣的結果都是幸福的。小晴，每個人的人生都應該是每一個自己選擇的疊加，不要因為你沒有勇氣而失去自己的幸福啊！小晴，你知道嗎？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的，」小媛的語氣變得急切，尤晴知道這不只是對她說，也是對她自己的承諾，「自己的幸福只有自己去尋找！」

　　「嗯，我知道了！」小媛的話讓她有勇氣了，她是因為要追求想要的幸福才堅持到現在的，不是嗎？怎麼可以因為害怕而放棄呢？  

　　「好了，小晴，我不能多說了，我要去準備了！」  

　　「啊，這麼快啊！」不捨得就此放下電話，因為這次的放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嗯，你保重啊！不過，小晴，我一定會回來的，記住我的離開是為了再次相見。到時候，你一定要幸福啊！」

　　「嗯，我們一定會幸福的！」握著電話的手越來越緊，彼此許下承諾，相約再見。  

　　「那，再見！」電話那頭小媛首先說。  

　　「嗯，byebye！」  

　　等了很久，電話的那端掛上了，卡嚓！一個佔據著尤晴三年生命的好友就要遠赴國外了。尤晴望著電話良久才坐回床上，順手抱起旁邊的玩偶。小媛就這樣走了！電話那端她是充滿勇氣的。那麼她呢？她有勇氣嗎？她有勇氣答應韓樾嗎？順手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了那張代表勝利的紅桃A。和韓樾在一起的情景在她眼前一幕一幕地滑過。有快樂的，有悲傷的，所有的事都清楚地記得。  

　　拿著那張牌，尤晴從床上站起來，站在鏡子前面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白淨的臉，瘦弱的身材，沒有太多的特徵，是那種在人海中一轉眼就會消失的人。可是她甘心嗎？她甘心就這樣永遠地平凡下去嗎？如果今天她放手，那麼這會是她這一生的遺憾，她會不停地責怪自己，甚至怨恨自己。既然如此那麼她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即使是失敗，即使到頭來依然是怨恨，至少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嗯，就這樣決定了！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一個笑，尤晴加油啊！她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去做作業吧，她的目標可是Q大啊，不可以放鬆。想著明天去學校告訴韓樾，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這一夜尤晴睡得異常的好！  

　　只是，老天似乎總是會開玩笑。  

　　隔天清晨，尤晴很早就起床，匆匆地吃完早餐就向學校跑去，她等不及要告訴韓樾她的決定。昨天他走的時候是帶著悲傷的吧！想到他昨天臨走時的神情，真的很抱歉，「樾，對不起，你等我！」  

　　只是，匆匆趕到學校卻沒有看到韓樾。他的位子是空的，上面堆放著一疊一疊的本子。  

　　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他不見了。  

　　留下那句「明天我等你」就此消失了，留下了尤晴始終輾轉難安。  

第9章(2)  

　　在幾天之後，老師歎著氣將他的工作分給了別人，臉上的神情是悲傷的。  

　　韓樾的離開讓原本就焦躁不安的教室更加的嘈雜。所有人都在猜測韓樾去了哪裡，只是老師不說，藍思琦也沒有交代，只是臉上都露出同樣悲傷的表情。  

　　他去了哪裡？他怎麼了？尤晴一直注意著有關韓樾的消息，可是她沒有任何的管道，一天比一天焦急。轉頭間再也看不到那個溫柔的笑臉，他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從她的生命裡徹底退出了，只留給她無盡的猜測。  

　　小媛也已經走了，她旁邊的位子空蕩蕩的。尤晴感覺四周很冷，很孤寂。一夜之間她在高中三年裡最珍視的人都不見了。樾，你去了哪裡？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到底是怎麼了？如果小媛在就好了，她一定會知道的，可是現在她也走了。撫摸著旁邊的椅子，如果小媛在她會怎麼做呢？  

　　對了，電話，忽然想起從前韓樾給她的手機號碼，她一次也沒有用過，現在可以派上用處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在這種狀況下使用。不過還好還有個電話。  

　　放學回家忙不叠地從日記的扉頁裡拿出那張藏得很好的紙，上面是韓樾蒼勁有力的字。還記得那天他給她時的表情，很溫柔，很舒服，還有他溫柔地向她揮手說再見，一幕幕地都清晰得如同昨天發生的事一樣。想著想著淚水湧上眼眶。他還好嗎？他在哪裡？急切地想知道一切。  

　　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已熟記在心的號碼！  

　　「嘟，嘟，嘟！」每叫一聲，尤晴的心就緊一分，會有人來接嗎？會嗎？將近一分鐘過去了，電話那頭依然是一陣陣的鈴聲，像是無止境一般。沒有人嗎？尤晴黯然地放下電話，坐回自己的床上，緊捏著那張紙，焦急得想痛哭一場。

　　如果韓樾就此消失了，她會怎樣？她知道她會抱著那個永遠的遺憾年復一年地等下去。樾，你在哪裡？如果你要消失也請你聽完我的話再消失。為什麼，她以為可以緩一緩的事，最終都成為了她無法彌補的遺憾，小媛是這樣，韓樾也是這樣。如果當時她可以更有勇氣一點，是不是今天即使必須面臨分別她也可以無憾呢？小媛，你說的對，如果因為沒有勇氣而無法選擇我會後悔一輩子。現在她真的很後悔。  

　　不行，她不能就此放棄，即使只有一線希望她也要堅持，她不要她的人生留下什麼大的缺口，她不能因為害怕而失去勇氣。再次拿起電話，如果今天撥不通的話，明天就去找藍思琦，不行的話就去問老師，她一定要找到韓樾。她要知道他在哪裡，她要知道他為什麼就這樣消失了？無論是怎樣的結局，她都要一個結果。  

　　「嘟，嘟，嘟！」電話那頭依然是反覆重複著同一個音符。像是不會結束一樣，打了十次，十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如果就此放棄也許就會和那個聲音擦肩而過了吧！  

　　「喂！」終於在她撥了近二十個電話後，那邊傳來一個女聲，聲音很美，很動聽。  

　　「喂！」一瞬間尤晴變得很緊張，死命地握住話筒，「請問韓樾在嗎？」詢問的口氣在發抖。  

　　「你是？」聽到她的詢問對方頓了頓，才開口。  

　　「哦，我是他同學，他一直沒來上課，所以我想問一下他怎麼了？」本想平靜地問完但語氣最終還是變得很焦急。

　　「哦，謝謝你的關心。他住院了！」  

　　「啊，怎麼會？他發生了什麼？怎麼會住院呢？」本能地更湊近話筒，對著話筒喊道。難道是那天回去的路上發生了什麼意外嗎？一幕幕恐怖的畫面閃過眼前，心開始顫抖。  

　　「啊，沒什麼，他心臟病復發了！」長時間的沈默，對方的聲音變得很輕柔。  

　　什麼，心臟病復發？怎麼可能？他還剛剛拿了5000米賽跑冠軍，他怎麼會有心臟病呢？他的樣子是纖細了一點，但是他一直都很健康啊？還有她說是復發，那是說他一直都有心臟病嘍？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尤晴的心變得很混亂，「那，那他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有危險？」  

　　「啊，沒事了，現在已經穩定了，可是最近都不可能去讀書了。」柔美的聲音變得很低，似乎還在壓抑著什麼。

　　不能去讀書了？可是那天他還在問她要不要和他去Q大，他是那樣意氣風發，可是現在卻不能讀書了。「那、那他還能參加高考嗎？」她急切地詢問。  

　　「啊，嗯，可能不能去了，他需要休養！」最後尤晴可以聽到她淡淡的歎氣，聽上去很疲憊，很傷心。

　　不能去高考了？他是如此優秀，現在卻……「那，那他住哪家醫院？哪間病房？」滿腦子都只有一個信念，她要去看他，她要去安慰他，她能感覺到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那無關於生理的病痛。  

　　終於她明白他在參加5000米時那個藐視一切視死如歸的笑，原來他真的會死！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在奔跑的？「請告訴我他在哪裡？」她一定要看到他。  

　　「謝謝你，不過不用來看他，他需要……」  

　　「請您告訴我，謝謝您！」對著電話鞠了一個躬，「謝謝您！」執著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到了電話對面韓樾的母親李芸萍那裡，她被這個聲音鎮住了，這個聲音裡透出的是太多太多的堅持，震撼著她的心，她感到這個女孩的堅持與執著，這個女孩應該就是那個讓小樾改變的人吧！  

　　「啊，那好吧！他在心臟病中心醫院，405病房！不過請你不要和別人說，我們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您！」  

　　「那就這樣吧！」輕輕地合上手機，小樾，媽媽對不起你，希望這個女孩可以幫助你吧！小樾，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淚水不能自制地從她的臉上滑落，她倒在丈夫的懷裡，「老公，小樾會沒事的吧！」  

　　「嗯!」緊緊地摟住妻子，擦去她的淚，「小樾會沒事的！」  

　　掛上電話，尤晴就虛弱地滑到地上。她沒有想過韓樾竟然會有心臟病，靠在他身上時他的心跳聲讓她如此安心。他怎麼會有心臟病呢？想到他有可能就此離開，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奪眶而出。她哭了，所有的焦慮，悲傷全都隨著淚水傾瀉而出。一次想將所有的情緒哭盡。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胡亂地擦了擦眼淚，扶著床坐下。腦子裡很亂，想立即去看韓樾，卻知道自己現在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他！見到他她要怎麼做呢？手慢慢地在床上無意識地撫摸，猛然手碰到一張紙，握在手心，睜開泛紅的眼，攤開手心，望見的是她剛剛放在床上的紅桃A。  

　　她看著它，呆愣地望了半天，紅色的字母，黑色的數字，像一張網蓋住了她。與他相處的一幕幕忽然全都湧現到她在眼前。第一次偶然相逢，他微笑著對她說「你的割捨一定會有價值」，那時他給了她人生裡第一份沒有瑕疵的信任，從此她為他徹底著迷。漆黑的雨夜裡，他迷離地望向遠方告訴她「除了微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時是那樣的悲傷，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在癲狂中，他拉住她的手她一字一句告訴她「你不是別人，你是我要的人」，以及那個震撼她靈魂的吻，至今她的唇邊還留有他的氣息。還有幾天前，他說「我的未來你決定」的時候，表情是如此的認真。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想把未來交給她的吧。那麼她呢？她也可以把她的未來交給他嗎？她現在可以嗎？不停地翻轉著那張紙牌，想在一圈一圈的紅色翻轉中找到答案。  

　　「不要因為你沒有勇氣而失去自己的幸福啊！」小媛的話又沒有預期地閃過腦海中。難道面對這樣的他，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做嗎？難道她要等到一切都太遲了的時候才後悔嗎？不，她不可以，她不要再有遺憾了。  

　　樾，你等我，我來了！還有別忘了，你說過，你的未來由我決定，你不要失言啊！擦乾眼淚，她坐回書桌，為了韓樾她要堅強。  

第10章(1)  

　　星期六的早晨，尤晴很早就起床了，收拾好一切。她要去看韓樾了，穿上她最喜歡的衣服，希望他看到她的時候也是快樂的。  

　　心臟病中心醫院離尤晴家很遠，建在郊區的農田旁邊，與其說是心臟病中心不如說是一所療養院，收容了從各地來此就醫的心臟病患者。醫院的環境很好，鬱鬱蔥蔥的樹木，還有綠色的草坪，郊區的空氣很清新，讓人心曠神怡。只是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  

　　當尤晴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走在通向病房的林陰道上，感覺四周傳來淡淡的花香，只是這裡太安靜了，反而感覺不到生氣。忽然她覺得這裡的世界就如同從前的韓樾，優雅無比卻沒有生氣。樾，應該不會喜歡這裡吧。

　　終於停在病房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想推門進去，卻在推門的一剎那猶豫了。握著手柄，轉了幾次始終都沒有辦法推開，她暗自苦笑。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向內望去，那是一間有兩個床鋪的病房，現在只有韓樾一個人住，室內的條件很好，空調電視一應俱全，還有一扇明亮的窗戶，讓整間病房很明亮，陽光正灑在韓樾睡著的身體上，泛著淡淡的光暈。  

　　從門外望進去，看不到他的臉部表情，只是感覺他似乎睡得很沈，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白色的布蓋住了頭頸以下的所有部位，如果不是旁邊還掛著吊瓶，這樣白色的他，讓人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像是沒有生命的玩偶。

　　樾，望著這樣的他，淚水又一次滑落。正想推門進去。啪，卻感覺有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啊？」匆忙地摸了摸掛下的淚珠，回頭發現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長波浪的栗色頭髮，淡淡的妝，勻稱的身材，女人的柔在她身上發揮到了淋漓盡致，「你是？」  

　　「哦，我是韓樾的媽媽！」她攏了攏長髮，動作和韓樾很像，但她更加柔美，「你是上次電話裡那個女孩吧！」

　　「啊，嗯，伯母好！」尤晴急忙鞠了一個躬，沒有想到韓樾的母親是如此美麗的一個人，難怪他也長得那麼漂亮。她發現她的眼角有著淡淡的哀愁以及還沒有乾透的淚水，不過依然很美麗。  

　　「你是來看小樾的吧！」她伸頭往裡面張望了一下，「他睡著了，讓他再睡一會兒吧！我們先下去吃飯，好嗎？」很自然地拉起尤晴的手。口中雖在問，但動作卻讓尤晴沒有說不的機會。  

　　終於明白韓樾的魅力是如何而來的，原來他有一個讓人會在不知不覺中任她擺佈的母親，「伯母，我……」

　　「別介意，這裡是醫院沒什麼好吃的，你就將就著吃吧！」說話間，已經有一大堆東西擺在尤晴面前。

　　「啊，我……」  

　　「怎麼，不合胃口嗎？」她以很擔心的眼神望著她，看得尤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啊，不是，不是！」拿起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對面韓樾的母親正低著頭很考究地吃東西，連吐骨頭的動作也很優雅。忽然想起小媛曾說過韓樾的母親是一個舞蹈演員，果然和他們家不同。可是看著她，為什麼她總感到一股壓力如影隨形，不若在自己家或是小媛家吃飯時的自在無拘無束的。可以想笑就笑，想唱就唱，和她吃飯似乎也要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破壞了她的完美。韓樾是不是也和她有一樣的感覺嗎？所以他才會在講電話時顯得侷促，才會為自己的病哀傷？因為不完美。  

　　「等一下你上去看小樾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勸勸他？」尤晴還在沈思中，對面韓樾的母親已經吃完，輕輕地放下碗筷看著尤晴，眼裡泛起淚花。  

　　「啊，韓樾他怎麼了？」她沒有心思吃飯了，焦急地問。為什麼要人勸呢？他出什麼事了嗎？  

　　「他，」淚水順著她美麗的臉頰滑落，「從知道自己又發病以來，就再也沒有說過話！我、我們真的很擔心。他為什麼又會發作呢？他不是已經好了嗎？」抽泣著握著尤晴的手，看上去很無助。  

　　「伯母，你、你別這樣！」尤晴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要怎麼做。  

　　「你一定要幫我勸勸他！」抓住尤晴的手很激動。  

　　尤晴更加無措，人不多的飯廳裡，只看到一個稚嫩的女孩在安撫一個美麗的女人。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韓樾的母親，覺得很疲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韓樾的母親會是這樣的。有著超乎年齡的美麗，以及脆弱得如同從來沒有經受過任何波折的心。她應該是那種任性地需要所有人遷就的女人吧！尤晴一邊上樓一邊苦笑。

　　唯一的收穫就是從她斷斷續續地哭泣中知道了不少關於韓樾的事。原來在上高中之前，韓樾幾乎沒有任何完整上學的經歷，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間醫院度過的，這裡是他童年全部的記憶。他一出生就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本來還能維持，斷斷續續的讀書。但上初一那年卻突然心臟病發作，讓他的心臟機能變得更加脆弱，他整整臥床休息了兩年多才勉強趕上了中考。直到最近三年才好一點，這次發作對於他的打擊很大，從他清醒過來之後就沒有再講過一句話，他似乎迷失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讓任何人靠近。  

　　尤晴扶著樓梯往上走，感覺腳步很沈重，每走一步都覺得很勉強。她沒有想到韓樾的心臟病已經到達這麼嚴重程度，嚴重地超過了她的想像。他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就此離開，悄無聲息地消失如同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想到有這種可能，尤晴的眼也濕了。如果她還能像幾個月前一樣只將他當作一個班長的話，那麼他的離開可能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她會記得曾經有一個那麼優雅的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然後遺忘。可是現在要她怎麼面對他隨時隨地都會離開的可能呢？沒有他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顏色？她不敢多想！  

　　默默地擦去眼淚，告訴自己要堅強，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讓他振作，讓他有勇氣活下去。即使他真的會就此離開也希望他可以笑著離開。可是見到他要說些什麼呢？要怎麼才能讓他重新振作起來呢？每往病房走一步，不安就加大一分。她再一次在韓樾的病房前駐足。  

　　透過門口的玻璃窗向內望去，發現韓樾已經起來了，坐在床沿邊，手撐著床，背對著門，頭微微地仰起，似乎正在欣賞窗外風景。他還是穿著白色的衣服，只是這次換成了病人的衣服，23號，上面的數字，藍色的標號，讓尤晴看著很刺眼。僅僅分開幾天，她覺得這個背影又孤寂了很多！  

　　歎了一口氣，尤晴推門進去。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動，依然向外望著，很出神。窗戶的窗子是開著的，微微的清風吹過，有淡淡的花香飄來。順著他的眼光望出去，天是藍的，地是綠的。  

　　「樾，我來了！」她很輕地開口，有些小心翼翼，向前挪動了一下。他沒有理睬她，連身體都沒有一絲變化，他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話，如果不是微風還輕輕地吹起他的頭髮，她真的會以為他只是一個很逼真的雕像，根本就不是她認識的韓樾。  

　　「樾？」稍稍提高了聲音，木訥的表情，蒼白的臉色，這樣的他讓她很擔心，手搭在他肩上，輕輕地搖晃著他的肩，「樾，你看看我啊，我來了！」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皮都不曾跳動一下，「樾?」她心驚地轉到他眼前，蹲下，讓自己和他眼對眼，「樾?」她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的眼依然如水晶般美麗，玲瓏剔透地泛著水色。然再向裡望去卻是一片蒼茫，就連他眼裡的她都是如此的模糊，他的眼是透明的，「樾，你怎麼了？」他的不言不語讓她更加驚慌，加重了搖動他的力度，「樾!」她呼喚他的名字，試圖尋回往日的他。  

　　終於，他低頭了，杏色眸子望著她，眼裡有了她的影子，然後，一個笑，很輕很淡的笑。  

　　「啊，樾！」她以為他終於有反應了，高興地握住了他的手，「樾，你怎麼樣？我很擔心你！」急急地想攀上他的肩頭。迎上的卻又是一個笑，沒有溫度，沒有色彩，只是在笑，緩緩地抽回手，轉頭按下旁邊的按鈕，動作很輕很慢。之後又將眼神轉回窗外。很平靜很從容，卻嚇壞了一旁的尤晴。他怎麼了？像是沒有生命的娃娃。  

　　「樾，你別嚇我，你怎麼了?」再次上前搖晃著他的肩。她被他的表情徹底嚇壞了，面前的韓樾似乎只是一個軀殼，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曾幾何時他的笑變得那麼蒼白那麼呆滯，他是天使一樣的男人啊。不，他不應該這樣的，「樾，樾，你看看我啊！我是尤晴啊！你看看我啊！」抓回他的手，拚命地搖晃著，想把他搖醒。  

　　轉頭又是一個笑，嘴角微微地翹起，眼微微的彎下，「樾？」怪異的笑容，他再次將手從她手中抽出，轉回頭不再理睬她。  

　　「樾！」終於明白韓樾的母親為什麼會哭得如此傷心了，這樣的韓樾真的讓人看著揪心地痛。再一步想衝上前去，卻被一隻手攬下了。  

　　「小姐，別激動，病人不能受刺激的。」一個中年護士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旁邊，阻止了她的舉動，等她平靜一點之後，才放開她，輕輕地拍拍她的肩安撫。  

　　「你是小樾的女朋友嗎？」護士一邊說，一邊從她手中接過韓樾的手，擡頭看看，發現藥水滴完了！低頭替他拔掉針管，動作很輕柔。  

　　韓樾坐在那裡依然如故，似乎那藍色的天空才是他最後的歸宿。  

　　看著這樣的他，和藹的護士也一陣心酸，「哎，小姑娘，你別再搖他了，他是不會理你的。一切要等他自己想通才好啊!」淡淡的歎氣，搖著頭，「小樾是我看著長大的，三年了，原以為他不會回來了。沒想到……唉，多好的孩子啊！現在……不過還好至少他還知道要我換藥水，拔針管。」一陣苦笑，說完搖著頭，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了，輕輕地關上門。

　　要她換藥水？那麼剛才他去按的紅色按鈕是叫護士換藥水咯？那麼他對外界還是有反應的！那麼他為什麼聽不到我們講話呢？是聽不到，還是根本不想聽！腦子裡一團亂。  

　　再次走到他面前，從上往下看著他，試圖從他平靜的外表下面看出一些端倪。只是那張原本以為美麗的臉現在看來卻像是一個面具，徹底阻絕了與外面的一切聯繫。波瀾不驚、平靜無波，該怎麼做呢？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卻不想韓樾卻站了起來，輕輕繞過尤晴走到窗前，將身體輕輕地靠上窗台，頭則倚在窗框上，撫著窗子向外望去。尤晴再一次被徹底忽略了。  

　　望著他的側臉，他的背又纖細了很多。看見有一絲發垂到眼前遮住了他的眼，讓他的眼有一絲的抖動，可他依然連動也沒有動。任由風輕輕地將它吹起，又落下，磨蹭著他的眼。  

　　「樾!」她慢慢地走到他身前，喚著他的名，伸手替他撥開眼前細發放到耳後，讓他整張俊秀的臉呈現在她面前。望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出神了很久。才輕輕地扳下他的頭，讓他對著自己，「樾，」雙手捧著他的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樾，你真的看不到我了嗎？」望著他杏色的眼眸，淚水傾瀉而出，一滴一滴晶瑩剔透地滴在地上。

　　「樾!」無法忍受這樣的他，她一頭撲在他懷裡，她緊緊地抱住他，「樾，你怎麼可以不理我？怎麼可以？」壓抑很久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像是要一次哭盡似的。良久才稍稍止住，抽泣道，「樾，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突然就不見了，我又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找你。擔心你就此就不見了！我還有那麼多話還沒和你說。知道你的消息，我真的很高興，以為終於可以再見到你，把心裡話告訴你。可是現在你卻不理我。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又是一陣哭泣，「今天，我早上出門的時候，穿了最喜歡的衣服，你知道我有多高興，你知道嗎？我已經有一個禮拜沒看到你了！我有這麼這麼多話要和你說！可是，你現在都不理我。你、你……」淚水又流了出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最後變成了徹底的嗚咽。

　　韓樾站在原地任由她將眼淚鼻涕全都流在他的衣服上，卻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的澄清開始變得混濁，只是在一剎那又恢復了原來的表情。  

第10章(2)  

　　她哽咽著擡起頭，看到是韓樾依然平靜的臉。心像撕裂般的痛，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難道因為沒有一個強壯的身體就可以這樣放棄嗎？難道將所有的人都摒棄在自己的生命之外就是他要的世界嗎？她感到一股怒氣沖上心頭，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怎麼可以當他給了她一個美麗的未來時就這樣完全扼殺，他怎麼可以！  

　　「樾，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啊！不要再看外面了。」發現他的視線還在外面，她瘋狂地將窗戶關上，再次讓他望著她，「你看著我，看著我啊！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是不是打算就這樣子一輩子算了，就這樣永遠沈浸在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打算出來，你說啊，你告訴我啊！你真的已經忘了你的理想嗎？你忘記了你曾經說過的一切嗎？你忘了你拼了命也要跑完5000米的全程嗎？如果你就此放棄，那麼你以前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麼？你甘心嗎？你甘心往後的歲月就在這裡度過，你甘心嗎？」放開他，尤晴在病房裡踱著步，像是困獸似的。緊握著拳頭，害怕自己會因為太激動而做出什麼事來。可是她面對著的人卻依然一臉平靜，彷彿尤晴根本就不存在，直起身又要打開窗。  

　　「你？」看到自己說了半天他依然無動於衷，尤晴又急又氣，上前一把按住了他要開窗的手，「你、你真的打算就這樣了是不是？」面對始終一池死水般的臉，尤晴再也受不了了，她也變得癲狂起來，「如果想一輩子都這樣，那麼你還說什麼你的未來我決定，還說什麼我是你要的人，你說那麼多做什麼？你問我說的一切是不是騙人的，我看你才是騙人的。你以為這樣很開心嗎？既然如此，那我還要它幹什麼？」說著，從包裡胡亂地拿出那張紅桃A，舉到韓樾的面前，「你說，我還要它幹什麼？幹什麼？你不是要開窗嗎？好，好，你開啊！」望著這麼不自愛的他，尤晴氣急似的打開窗，「你開，你開啊！」一把拿起紅桃A向外丟去。  

　　紅色的字母，黑色的數字，順著藍天白雲向外飛去，飄飄蕩蕩地穿過窗子飄到外面。望著飛出去的紙牌，韓樾一怔，想上前抓住它，只是手還沒有伸出就頹然放下，一閃而逝的痛楚，眼神又恢復平靜。氣急的尤晴沒有望見這一切，當她轉過頭的時候面對著的依然是一張無波的臉。  

　　「你……」她說不出話來，「你真讓我失望！我一直以為你是天使一樣的人，給人安定的力量，因為這樣我喜歡上你，原來你什麼都不是，你只是個只知道躲藏的膽小鬼，我、我看不起你……」擦著眼淚，轉身飛奔離開，淚水在風裡飄蕩，也濕了韓樾的臉。  

　　想要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要留住她卻似乎什麼也留不住。韓樾木然地坐回床上，腦子在發病後第一次運作。

　　晴，你走吧！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我的心不允許我怎麼做！我以為我會好，我是多麼希望我會好，可是不可能了。我很累，真的很累，我想休息了，只有讓我休息了我才能活得自在一點。我真的沒有力氣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上天讓我痛卻始終不讓我離開，為什麼？我死了，一切是不是會變得好一些呢？晴，那樣你會幸福一點嗎？想著想著，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笑也無聲，只有冷冷的諷刺。晴，你要我說什麼？你要我怎麼說?我現在就連思考心都會痛，要活下去就要什麼都不想，我只是一個活死人而已。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天使。堅強、理想，對我來說都只是諷刺。我也以為我會好，可是事實證明不行，我只能生活在這片天地裡。踏出這醫院的大門，我隨時都會離開，你要我說什麼？呵呵，你知道我有多想一覺醒來我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上了嗎？可是為什麼卻有這麼多人不讓，不許，你知道嗎？為了這些我還要痛多久啊！你知道嗎？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怎麼也掉不下來，哭也無淚。  

　　不知坐了多久，一張紙牌突然出現在眼前，紅桃A？他驚愕地擡頭，看到的是尤晴，頭髮有些淩亂，衣服也髒了，眼角還有盈盈的淚水沒有擦乾，看上去很狼狽。她回來了？她怎麼回來了？  

　　被韓樾看得很不安，她扭捏著，「我、我把它又撿回來了，我、我捨不得丟了它。我想過了不論你怎麼樣我都不能放棄你，我……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擁到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韓樾緊緊地抱住她，似乎這一抱就是一生，老天，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所有的生命來交換這一刻，讓我再抱一下可以嗎？像是拼了命似的擁緊尤晴，讓她喘不過氣來，想推開他卻在感受到他的不安後停下，任由他將她死命地抱在懷裡。感受著他微微有些發抖的手臂，以及淩亂的心跳聲。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時間像是在這一瞬間停止了。  

　　很久韓樾才捨得放開她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將身體挺直。氣氛有些尷尬，習慣性地又拂了拂眼前的頭髮。

　　「晴，對不起！」很輕的道歉，對尤晴來說卻已是天籟。  

　　「樾，你說話了，太好了，你終於說話了！」乍聽這個聲音，她高興得剛止住的淚水又傾巢而出，上前抱住了韓樾，這個軟軟的聲音已經久違了，「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去叫伯母！太好了，你別再回去了。」高興得手舞足蹈，似乎連門都找不到了，才剛想離開卻發現自己的手又被拉住了，「呃？怎麼了?樾。」  

　　「晴，謝謝你！只是……你走吧！」他將臉轉了過去，夠了，夠了，能夠再把她抱在懷裡已經很好了，他還有什麼奢求，能和她在一起全都是自己的任性，還好他還沒有把那個契約告訴她。心變得很澀。  

　　「什麼？」突然聽到他的話，尤晴的臉變了，「你說什麼？」  

　　「我說你走吧！我們就這樣結束吧！」就在今天徹底結束。從今往後，他便在這裡終老吧，雖然他還只有十八歲。

　　「結束？」她望著他的臉，愣愣地說。  

　　「是的，結束！」努力讓自己的心堅硬起來，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又會向她索取力量，可是他根本就不會好的，再多的力量都是枉然。  

　　「為什麼？」望著他的臉，上面交織著痛苦的色彩。  

　　「為什麼？」她還不知道為什麼嗎？「我這樣的身體還可以有未來嗎？」他看著她，冷冷地笑，一滴淚珠悄然滑落。

　　她擡起手，輕輕地替他擦去淚，撫摸著他的臉，「你是要告訴我你打算不努力就放棄了嗎？這就是你所說的你並不如我想像中的優秀的意思嗎？如果現在我走了，你是不是就打算永遠都不踏出這裡一步？還是，你打算永遠待在你自己編織的世界尋找片刻的寧靜？」尤晴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每一句都重重敲擊在韓樾身上。  

　　「我……」  

　　「你所說的都是空話嗎？你的未來我決定，它還算數嗎？」忽然尤晴的聲音升高了。  

　　「我……」  

　　「小媛走了，她讓我瞭解到一件事，自己的命運要由自己決定，你不是說過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嗎？當時我並不贊同，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在條件允許的時候，當然應該做自己喜歡的事，人生不能留下任何遺憾。所以我回答你上次提出的問題，我願意和你一起走，讓自己和你的命運聯繫在一起，那麼你呢？你說的話，還算數嗎？」她認真地看著他，她要告訴他，她要他的未來，無論未來結局如何她都要，「還有，你喜歡我嗎？」  

　　望著她，韓樾顯得有些迷亂，可以嗎？他真的可以再來一次嗎？她說願意和他在一起，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他又心動了，「我、我、我……」這次輪到韓樾口齒不清了，「我、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愛，不過唯一能肯定的是……」終於語氣認真了起來，「不過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我還有勇氣再努力一次，那麼能讓我有勇氣的那個人就一定是你，如果我一定要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話，那也是因為是你！」  

　　「那麼，為我回來吧！」吸了一口氣，站在他前面，她說，無比認真，陽光照在她身上，那一刻韓樾以為他看到的是天使。  

　　他望著她的臉很久，最後蕩漾起一個笑容，「那麼，我回來了！不過，你要把你的勇氣借給我。」終於又是那個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呵呵，好！」霸道的語氣又回來了，尤晴的淚終於又滑落下來，撲倒在他懷裡。  

　　「好了，乖，別哭了！」他伸手輕輕地擦去她的淚，如同珍寶。  

　　「呵呵，太好了，小樾，你終於恢復正常了。」回頭忽然發現屋外不知何時多出了兩對父母。韓樾的爸爸、媽媽、乾爹和小媽。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那個大家認識的韓樾回來了。  

　　「說什麼傻話。」  

　　一瞬間一家人抱成一團，韓樾的眼又濕了，不過看向尤晴的臉卻笑了，還好有她，他生命裡的天使。

第11章(1)  

　　「伯父、伯母，我要回去了。」夕陽西下，天色不早了。今天她一下子認識了韓樾的父親、母親、乾爹、小媽，全都是些很出色的，讓她意識到也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像韓樾一樣優雅的人。  

　　「小晴，你要走了嗎？」一天下來他們都接受了尤晴，她換回了韓樾，他們對她充滿了感激。聽到她要回去，韓母急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戀戀不捨，「不如吃完飯再走吧？」她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女孩，她身上有一股她與韓樾都沒有的韌勁。  

　　「我家離得遠，再不走回家就晚了！」她也很想多留一會兒，她還有很多話沒跟韓樾說呢！可是這裡實在是太遠了。

　　「啊，這樣啊！」皺起眉，美麗的臉上有著不捨，「不如我們等一下送你回去吧！反正有車！」已經和尤晴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韓樾的母親拉著她的手不放。  

　　「不用了，伯母！」尤晴有些為難，畢竟是第一次見面。  

　　「晴，你就聽媽的吧！晚了不安全，反正你和媽家住得近！」雖然躺在病床上，韓樾卻沒有放過任何尤晴的消息，開口示意父母挽留。  

　　「是啊，吃完飯再走吧！」聽韓樾怎麼一說，四位父母全都圍上來，一句一句地挽留。  

　　讓尤晴更加侷促。透過人群，望向韓樾，看到他正望著她輕輕微笑，點頭，示意她答應。  

　　「那，那好吧！那麻煩你們了！」  

　　回家的路上，原本還在說個不停的韓母一上車便沈沈地睡去了，車廂裡瞬間變得很安靜，韓樾的乾爹林峰開著車，外面已經全黑了，讓尤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小晴，你也高三了嗎？」也許是感應到了尤晴的侷促，林峰淡淡開口，很好聽的男中音，和他的外貌一樣有質感。

　　「嗯。」尤晴不自然地回答，她和陌生人總不能交談自若。  

　　「和小樾一個班吧！」透過後視鏡看著尤晴，想消除尤晴的不安。  

　　「啊，嗯!」輕輕地回答，尤晴有些不自在，他們夫妻都是那種美麗得讓人有些自卑的人。  

　　「今天謝謝你了。」很久沒開口，一出口就是道謝，卻讓尤晴更加不安。  

　　「沒、沒什麼！」  

　　「不，要謝的。如果不是你喚回小樾，萍不知還要哭多久。自從小樾生病以來她就沒有好好休息了。」深情地望著倒在後座上的韓母，他笑得很溫柔，看得出他很愛她。  

　　「真的沒什麼！」他的溫柔引來了尤晴的側目，他是個專情的男人吧！雖然外表很風流。  

　　「萍對小樾一直很內疚，覺得是自己沒有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又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我們在一起後就一直沒有再要孩子，小樾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所以謝謝你喚回了我們唯一的孩子！」  

　　很慎重地道謝，話語中的愛戀讓尤晴也為之動容，是什麼樣的愛讓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他是一個好男人，因為這樣所以韓樾並不恨他們吧！因為他們是幸福著的。  

　　只是——  

　　「不，不用謝。我不是為了你們才這樣做的，我喜歡樾，所以我要他好起來，這樣我才會快樂！無論今天他是誰的孩子，我喜歡的只是韓樾而已。」說出心裡的話，她相信有著這樣胸懷的男子應該不會笑話她。更何況這幾天她已經明白了勇氣的含義，無論什麼事都不能因為沒有勇氣而放棄，人只能活在當下，緊握住現在的每分每秒，每一個明天都是和今天聯繫在一起的。  

　　「啊，呵呵，看來我們家思琦輸給你也不算冤枉了！」聽完她的話，他先是愣了一會而後笑了。這樣的女孩有著一般女孩沒有的勇氣，一種連大人都不一定能有的，接受現實的勇氣。  

　　「啊？思琦？」是藍思琦嗎？  

　　「藍思琦，我的侄女，她一直很喜歡小樾，她和小樾是同班，你不知道嗎？」他透過後視鏡看著她，笑得很優雅。

　　啊？原來藍思琦是他乾爹的侄女，難怪他們這麼好呢！  

　　「不過我知道小樾不喜歡她，」他的話讓尤晴屏住呼吸，藍思琦一直都是她心裡的一根刺，但韓樾卻從來沒有向她解釋過，「思琦喜歡小樾就像是一種內疚一種同情，有很多因素，她迷戀得有些怪異。」聽他接著說，「不像你啊！小晴，你很堅強。其實小樾和萍很像，都是很溫柔的人，可也是很任性很脆弱的人，要愛他們就一定要堅強要勇敢，否則他們會受傷的。可是思琦並不像看到的那麼堅強。」透過後視鏡傳遞給尤晴的是一種囑托，也是經驗，更是一種信賴。

　　「嗯，我知道，我們無法改變現實，只有改變自己來完成夢想，我只想擁有在一起的時光！為這個我會堅強。」透過後視鏡望向他的眼睛，愛著母子倆的兩個人相視而笑。  

　　「嗯，你們在說什麼？」韓母從睡夢中醒來，睡眼朦朧間疑惑地望著他們。  

　　「沒什麼。」兩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而笑，原本有些僵硬的氣氛變得很輕鬆。  

　　回到家，尤晴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想著今天的點點滴滴。然後翻開日記寫到：樾，無論生死，我都要你在我面前的時候是快樂的，為此我會堅強。  

　　她輕輕地合上日記本，打開書桌前的窗。漆黑的夜晚，小區裡沒有聲響。只有遠處依稀看到還有一盞昏黃的路燈在指引晚歸的人回家的路。攤開書本繼續讀書，當未來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擺在你面前的時候，我們只能奮勇前行。

　　第二個禮拜，尤晴還是要去上學。這是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月了。日子轉眼飛逝，三十五天後就是高考的日子。走在青蔥校園裡，看著到處都盛開著的鮮花，發現轉眼間春天也要過去了，天氣漸熱美麗的女孩開始穿上了漂亮的衣服行走在校園裡。原來她的學校是這般的漂亮，生機勃勃。  

　　「老師，早！」和擦身而過的老師打過招呼。李老師今天塗了口紅，似乎有了愛的滋潤。呵呵，又是一天，真好。很留心地觀察著身邊的點點滴滴，經歷了很多事，尤晴漸漸地瞭解到什麼是生命的無常和人生的際遇變化，她更加珍惜身邊的一切。她明白今天如果過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每天都要把今天的事做好，每天都不要留有遺憾，這樣即使明天就要死去也可以微笑著離開。現在她不再懼怕說出心裡面的話，因為如果不說那可能會是一生的遺憾。  

　　「嗨，早！」她微笑著和身邊的人打招呼，讓走過身旁的人側目。因為不再懼怕，因為有了勇氣，她的笑容變得美麗，如同一朵小小花蕊終於綻放出美麗的顏色，原本素淨的臉因此變得亮麗起來。大踏步地向前走，迎接美麗的一天。今天的她變得很不一樣。  

　　走進教室已經有很多人來了，忙碌地交著作業，對著答案。  

　　沒有韓樾的教室果然變得有些混亂。她微笑著走進教室，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習慣性的向後轉頭，韓樾的位子依然空著。樾，你放心，你不在，我也會加油的！她對自己露出一個笑臉。  

　　埋頭開始一天的學習，卻突然覺得透過嘈雜的教室，有一個目光在看向她。是誰？轉頭尋找，滿目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根本分辨不出。難道是她感覺錯誤？疑惑地轉回頭，決定不再理會。不久就又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但那道犀利的眼神卻久久沒有散去。  

　　早課是班會。  

　　老師站在講台前，「今天有兩件事要宣佈。首先，大家都要仔細聽，還有一個月就是高考的日子了，請同學們趕快將志願表填好交上來。這個星期三將正式表格交上來，然後進行電腦輸入。沒有想好的同學要抓緊。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們要恭喜我們班的藍思琦同學，她以優異成績和三年來為學校所做的貢獻拿到了Q大的推薦表！我們恭喜她！」低下一片掌聲。

　　Q大的推薦表，那不是要給韓樾的嗎？隨著眾人的目光，尤晴望向藍思琦，卻意外地發現她的臉上一點興奮的神情都沒有，很木然地不知望向何方，對四周的注視不聞不問，表情很嚴肅。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臉很陰沈。  

　　她的表情怎麼如此陰沈呢？她真的要去Q大嗎？那麼她要離開這裡了嗎？望著她，很疑惑。猛然間，藍思琦忽然轉回頭望向她。眼光接觸，忽然間覺得她的眼光很冷。  

　　啊？被這個眼神看得有些心虛。她怎麼了？距離遙遠，看不清眼睛裡蘊含的完整情緒，但眼裡的悲痛與不甘，卻很明顯地傳遞過來，冷冷地注視她，良久藍思琦才將頭轉回去。  

　　她為什麼這樣看她，被這個眼神鎮住了，以至於老師後來的話她都沒有聽到。  

　　「尤晴。」突然耳邊傳來叫聲。  

　　「啊？」她有些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發出砰砰的響聲，引來四周人的輕笑。  

　　「等一下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是李老師在叫她。  

　　「啊？哦！」尤晴尷尬地又坐下，平靜了一會，再次轉頭回望，藍思琦卻早已不再看她，一臉平靜地望著前方。老師開始上課了。  

　　她是怎麼了？尤晴疑惑不解地看了她半天，沒有發現異樣，才又收回心神，還是讀書吧！  

　　下課後，尤晴如約來到老師辦公室，有些緊張。  

　　「老師！」  

　　「啊，來了！坐！」老師拉過一張椅子讓她坐下，「怎麼樣，想好考什麼學校了嗎？」老師很和藹地問，一邊倒了一杯茶給她。  

　　「謝謝老師，」接過茶杯，尤晴欠了欠身，「還沒決定呢。」低著頭，一直在想韓樾的事反而將自己的事忽略了。

　　「哦！」頓了頓，沈思了一會兒，「尤晴，這陣子你讀書很努力，這次模擬考試的成績還考到了班級第十名，我們幾個任課老師都覺得很高興。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這裡有一張N大的推薦表，想把它給你，你覺得怎麼樣？這對你是個機會啊！」  

　　啊，N大的推薦表？N大雖然不如Q大那麼好，但也算是知名大學，若放在從前她一定會很高興，可是現在……N大並不在本市，如果接受也就是說她必須離開這裡，可是她應該離開嗎？有些躊躕，低下了頭。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自己考慮一下，回去再和父母商量一下，不過只有兩天的時間，你要把握機會！盡快答覆我。」拍拍她的肩，老師向她露出一個笑容。  

　　「嗯，謝謝老師！我知道。」萬晴接過推薦表，又和老師談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心裡很煩亂，沒有急著回教室，反而走到校園裡一棵老樹坐下，想讓自己安靜一會兒，她應該去嗎？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是卻要離開？她應該離開嗎？閉著眼睛，眉微微皺著。也許長大的代價就是要面對無盡的煩惱吧！唉！

　　「怎麼，要去N大嗎？」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  

　　感覺有人站在自己面前遮住了眼前的陽光，嗯？睜開眼發現是藍思琦，「啊？」有些驚訝，她急忙從地上站起來。

　　「你要去N大嗎？」她的表情有些激動，又是同樣的問題，口氣並不好，有怒氣。  

　　「我還沒決定呢。」她低下頭，不明白藍思琦怎麼知道的，她又為什麼來找她。  

　　「哼，」藍思琦冷冷地注視了她半天才又道，「中午的時候到這裡等我，我有事和你說！」  

　　「啊？你？」  

　　尤晴想攔住她，她卻甩開她的手離開。上課鈴響了。  

　　啊？她？尤晴煩躁地走回教室，心亂糟糟的，一大堆的事擺在面前，唉！該怎麼辦呢？看著旁邊空空蕩蕩的位子，心很壓抑。藍思琦找她幹什麼呢？  

第11章(2)

　　五月份的天氣中午已經開始有些炎熱了，陽光撒在大地上泛起絲絲的熱氣。  

　　不知藍思琦找她什麼事，尤晴午飯也吃得不安穩，草草地扒了幾口就急急地朝約定的地方走去。等一下應該怎麼面對藍思琦呢？高中三年和藍思琦的交集很少，她和韓樾一樣都是明星一般的學生。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談話，心裡沒有底。

　　走向老樹，老遠就看到一個身影靠在樹幹上，是藍思琦。她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土，看上去也很煩躁。  

　　這麼早就來了，尤晴急忙加快腳步向前跑過去，「對不起，我來晚了！」跑到藍思琦面前，她露出一個微笑，卻並不自然。  

　　看了她一眼，藍思琦沒有回答，反而一言不發地轉身向操場邊的看臺走去。  

　　「啊？」她要幹什麼？不明就裡，尤晴只能跟著她。  

　　站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她的背很直，整個人冷冷的，渾身散發著冰冷的味道，卻依然顯得卓爾不群。只是她找她幹什麼呢？尤晴不自然地撫撫頭髮，跟隨她一言不發地朝前走。  

　　一前一後，兩人的腳步都很煩亂，走得都不安穩。  

　　穿過大半個操場，藍思琦才在一處陰涼而遠離人群的台階前坐下，依然沒有理睬尤晴。不得已尤晴也只能自己坐下。

　　誰也沒有講話，只是看著遠處在踢球的男生們，奔跑、跳動、射門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第一次見到韓樾是在叔叔的婚禮上，」藍思琦忽然開口了，聲音很低很輕，「他就坐在我旁邊，那時他比現在還瘦，卻更漂亮，從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男生，皮膚比女生還要白，連動作也很好看。於是，我試著和他講話，沒想到他卻沒有理我，頭低低的。從小到大，大人都很寵我，他這樣我很生氣，於是將頭轉到別處不再理睬他。可是後來，卻發現他在偷偷看我，還在一旁拉我的衣服，不過等我再回過頭時發現他臉紅了，我從來沒有見過男生也會臉紅，而且紅得那麼漂亮。他望著我似乎很緊張，我大概永遠都沒有辦法忘記他那時的眼神，那麼清澈那麼純白。於是，我又逗他，他的臉更紅了。」她輕輕地微笑，眼神伸向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了。  

　　沒有打擾她，尤晴在一旁靜靜地聽，她知道這是她最珍貴的回憶。  

　　「那天我們玩得很高興，我們雖然一樣大，可是因為他很少出來玩，所以他總是跟在我身後，很害羞地跟著。我口裡雖說他麻煩，可是卻很得意。有時他很害羞，總是躲在我後面。於是有人問我這個漂亮的小孩是誰時，我很得意地告訴別人他是我弟弟，那時我並不知道其實他還比我大幾個月，只是覺得有這樣一個弟弟很不錯。不過他好像不太高興，沒人的時候他開始和我爭辯，說他是哥哥，我是妹妹。為了這個我們大吵一架，我一個人跑開了。只是沒想到後來他就心臟病發作了！」聲音忽然停了下來，良久，「我真的不知道他有心臟病，如果知道的話，我就不會……」聲音變得有些嗚咽。

　　原來韓樾初中的時候心臟病發作是因為這個，原來……如此。尤晴輕輕拍拍藍思琦的肩，她知道因為這個所以她一直很內疚。  

　　「後來，」稍稍平復了一下，藍思琦接著說，「後來，我再去看他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插著管子，很虛弱，臉色蒼白。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時候我被驚呆了，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可是他看到我，卻笑了，很漂亮的笑，就像是一顆流星在眼前滑過，把手伸向我，握住了我的手。我哭了，那是我這輩子哭得最傷心的一次。我哭了很久，反而是他在輕輕地拍著我的頭說，他好了之後還要和我玩。從那時開始我就決定，這輩子我都不想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了，我要保護他！六年了，從那一刻到現在已經六年了，我差點就以為我做到了，我真的以為我做到了。直到兩個禮拜前——」她猛然轉頭望著尤晴，眼角閃著淚滴，眼神裡有著無限酸楚。  

　　「尤晴，沒想到六年的時光竟然比不上你們幾個月的相處。」含淚的眸子看著尤晴，眼裡有太多的不甘。

　　「啊，我……」尤晴不知道怎麼解釋，「我只是喜歡樾而已。」  

　　「我知道。」藍思琦靜靜地轉回頭，「從我昨天知道你喚回了韓樾，我就都知道了。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她把臉轉回去，告訴自己絕不能在尤晴面前流淚，「不過，昨天還是去問了韓樾，如果他告訴我他更喜歡我，我會繼續守護他下去，直到永遠。」  

　　「啊，那他……」  

　　「你覺得他的回答是什麼？」她冷冷地諷刺，停了一會兒才說，「他說，他說我就像是一個太陽，遙遠而不能企及。而你，卻和他一樣是個普通的人，他在你身上可以看到希望。只有你讓他覺得你們是在一個國度裡的人，他可以和你並肩前行。呵呵，你是不是覺得很諷刺，為了能夠保護他，我要求自己成為能夠站在他身前為他阻擋危險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卻因為我走得太遠而認為我們無法在一起，呵呵，尤晴，你覺得是不是很諷刺呢？」  

　　「我？」望著眼中有淚的藍思琦，尤晴忽然覺得她其實也是很脆弱的人，並不如一直以為的堅強，但她卻很明白韓樾的感受，停了一下才道，「對我來說你和韓樾都是那種我原以為不會有交集的人。特別是你，藍思琦，其實我很羨慕你。」

　　「嗯？」藍思琦不解地望著她，沈靜下來，等著尤晴繼續說。  

　　「我想我們班的大多數女生應該都和我一樣很羨慕你吧！你獨立、自主、敢說敢講，每次你站在台上就意氣風發渾身散發光芒，讓人覺得你天生就應該站在那裡。可是我和你不同，我總是不敢說出心裡的話，我要拚命努力才能取得一點成績，我需要不停地督促自己才能成長，所有我以為女生有的弱點你都沒有，看著你我會覺得自卑。我想樾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吧！你總可以昂著頭向前走，不畏艱難，不怕失敗，可是對我們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奢望。你和我真的不在同一個世界裡，總覺得你的世界應該更高更大更美。」  

　　「啊，是嗎？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低下頭，她沈思著，「可是其實我也是在拚命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我也是因為每天都是在不斷告訴自己加油的勉力中成長的。為什麼你們會這麼認為呢？」其實她並不如大家所說的那樣啊！其實她只希望她每天都活得很充實難道也錯了嗎？  

　　「啊，也許是我們錯了吧！」經過今天她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算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尤晴，你會去N大嗎？」  

　　「啊？」尤晴驚訝地望著她，她還是不明白她是怎麼知道的。  

　　「請你留下來！」她忽然轉頭很認真地望向她，「尤晴，請你留下來！」她站起身，站在她面前。

　　「啊？你……」  

　　「請你留下來。請你不要離開韓樾。我知道他現在已經不再需要我，他現在真正需要的人是你。所以，請你代替我守護在他身邊。不，不能說代替，而是我要將我守護了六年的人交給你，請你守護在他身邊！」她輕輕地一俯首，卻有太多的酸楚。  

　　「啊，藍思琦，你……」尤晴一下子不知所措。她的舉動讓她慌了手腳。  

　　「請你答應我，現在他的情況不好，我知道只有你在他身邊他才有可能再次好起來，請你答應我。只有你答應我，我才能安心離開。」起身，她很認真地看著她。  

　　「我？」她的眼神如此認真，終於尤晴的心裡有了一個決定，「好，我答應，我一定會守護好韓樾的!」一瞬間下定決心，不是因為藍思琦的囑托，而是她的心告訴她，她要留在這裡，她要守護著她想守護的人。  

　　「謝謝你！」深深地看了尤晴一眼，她沒有多作停留，轉身離開。  

　　尤晴拜託你了，我很想留在韓樾身邊，可是他選擇了你，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藍思琦跨著大步向前走，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滑落。  

　　韓樾，你就在這裡安心養病吧！你的夢想我會替你完成，我會拿著原本屬於你的推薦表，走你原本要走的路，替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夢想，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這也是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藍思琦擦去淚水，挺起胸膛，走向等待著她的未來。  

　　望著藍思琦的背影，尤晴很感動，她不知道藍思琦是如何下這樣的決定的，但那一定很難吧！不過藍思琦不愧是藍思琦，依然是如此的與眾不同。捫心自問，如果是她，她會有這份勇氣和氣度將自己守護了六年並想永遠守護下去的男子托付給別人嗎？不，她不會，她可能會退讓會離開，但她不會甘心放手，更別說是這樣的囑托。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啊！藍思琦，你是一個如此特別的女子，你就放心把韓樾就交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也相信你一定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拍拍身上的灰塵，一切的事情都彷彿塵埃落定，未來就在遠方。尤晴大踏步地向教室走去。未來因為決心而變得明朗。  

完結篇  

　　「樾，你知道藍思琦拿到了Q大的推薦表了嗎？」星期天再次來到醫院看韓樾，他的狀況穩定了很多。

　　「嗯，我知道了！昨天她來的時候和我說了！」他接過尤晴遞給他的蘋果，啃著。  

　　「唔，上次藍思琦來找過我。」尤晴心不在焉地削著另一個蘋果，他想著那天藍思琦的表情。  

　　「她說了什麼嗎？」他輕輕地放下啃到一半的蘋果，若有所思。  

　　「她說你初中的時候發病是因為她。」她看著他輕輕地道，藍思琦在他生命裡應該也佔有很重的位子吧。

　　「為什麼她還是這樣？」她輕輕地搖頭，撥動了一下眼前的發，「已經和她說了那麼多遍不關她的事，為什麼她還是這麼固執？」挪動了一下身子，聲音很輕很淡。  

　　「啊？不是因為她？」尤晴擡頭看向他。  

　　「不是，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惜她總是不信。有時候她就是太固執了，」他輕輕地歎息，感覺蘋果的味道也變了，思琦陪了他很多年，他希望她可以放下一切，走她應該走的路，「她還和你說了什麼嗎？」  

　　「沒、沒有。」低下頭，不知道要不要把所談的內容都告訴韓樾。直覺認為藍思琦不會希望韓樾知道的，如果她是她既然決定放手就不會希望對方知道太多，所以最終還是選擇不說。希望所有的一切就此結束，藍思琦可以在遙遠的北方尋找到她幸福。  

　　「是嗎？」他輕輕地自語，耳邊傳來啃蘋果的聲音，一陣沈默。  

　　「晴。」  

　　「嗯？」  

　　「你還記得當初你問我藍思琦是什麼嗎？」  

　　「啊？」削蘋果的手猛然一頓，「記得！」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藍思琦的時候，她要比現在胖，臉圓圓的笑嘻嘻的，整個人很陽光，也很驕傲，就像個小公主一樣。不像現在總是冷冷的，那時所有的人都很喜歡她。和我完全不同，因為從小生病的關係我總是待在醫院裡，從來沒見過有人可以那麼健康那麼快樂，那時我真的很羨慕她，所以我跟在她身後，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無憂無慮，看看我可不可以有一天也和她一樣自由。」  

　　「那，為什麼，你……」擡頭看向韓樾忽然覺得這個表情和藍思琦說話的時候很像，也許他們都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沒有的東西吧！  

　　望著尤晴紅紅的臉蛋，他輕輕拍拍她的頭，笑得很溫柔，繼續說道：「可能是因為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吧！後來，因為乾爹的關係，我們常常見面，直到我發病為止。也許是因為她總是覺得我發作是她害的，所以她對我出奇的好，總會不時來醫院看我，教我讀書，和我說話，那段日子真的很值得懷念。只是有一天，她忽然跑來告訴我說她要當我的守護天使，然後她丟下了公主的裝飾，紮起了長髮。從此她變了，變得獨立、自主，從公主變成了騎士，我知道她真的在做，她真的想成為我的守護者。  

　　「可是她不知道她這樣做只會讓我更難過，其實我羨慕的藍思琦是原先那個不開心的時候會生氣，高興的時候會大叫的自由自在的她。她有我沒有的自由，可是她一直都不明白，這讓我很內疚，似乎也束縛了她。」他輕輕地歎氣，尤晴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知道他現在需要安慰。  

　　「一直以來，我總是覺得自己捆綁住了她。她總是以我的想法為先，就連在班上她都是這樣，為了讓我不至於太累，她總是默默地把最累的工作做完。只有每次站在講台上的時候她才會顯現出原來的樣子。那時我總會覺得很懊惱，我覺得不是我她會飛得更高。  

　　「現在她要走了，我很高興，真的高興。因為我終於可以讓她去尋找屬於她的人生了，我真的很希望可以再看到那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藍思琦能回來。我一直都希望她可以知道我從不希望自己是誰的責任！雖然我身體不好，但是我依然希望我只是我自己的責任。否則我會覺得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低下頭，他不再說話，目光不見焦距，只是緊握著尤晴的手，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望著韓樾出神的樣子，終於明白韓樾對藍思琦的感情，有著太多的內疚與羨慕。藍思琦的離開會給他們各自一段嶄新的生活吧！尤晴緊緊握住韓樾的手，給予自己的鼓勵。現在她知道他一直都要她的力量。  

　　「晴，你呢？」良久之後，韓樾轉回頭突然問尤晴。  

　　「嗯？什麼？」  

　　「你，填好志願了嗎？」他問得有些猶豫，似乎有些緊張。  

　　「啊!」忽然尤晴笑了，他也是緊張的吧，他應該也是希望我留下的吧！「嗯，已經交上去了！」她沒有直接回答他，小小地賣著關子，故意讓臉色沈了沈。  

　　「那你想考什麼學校？」他問得很小心，注視著尤晴的臉部變化，生怕漏掉些什麼。  

　　「前陣子……李老師給了我一張N大的推薦表！」她拿回削到一半的蘋果，繼續手上的工作，假意忽略韓樾臉上緊張的神情。  

　　「啊，是嗎？N大很不錯的！」他木然地道。晴，最終還是要離開他。低下頭，很沮喪。尤晴要離開的消息讓他的心又痛了。如果我的身體不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一起去了，那是我夢想了多久的事啊，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

　　「樾？你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那麼如果有人想成為你的負擔，你願意嗎？」  

　　他低著頭，忽然聽到尤晴有些帶笑的聲音，「啊？」他擡頭望著她，她在笑。  

　　「韓樾，我問你，如果我要成為你的負擔，你願意嗎？不許你說不，我已經退掉了推薦表，現在我的第一志願是F大。所以現在我要你答應我，就算你好了也不能考Q大，要留在這裡和我一起讀F大。否則我永遠都不理你！」

　　「啊，你？」看到尤晴故作潑辣，卻其實很害怕地看著他的表情，笑臉猛然蕩起，「願意，我願意，你放心地為了讓你可以成為我的負擔，我一定會很快好起來，晴，你等我！」  

　　「呵呵，那你要早點好起來哦，否則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哦！」  

　　「呵呵，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被別人追走的。」  

　　年輕的兩個人因為快樂而嬉鬧快樂著，站在門口，韓樾的兩對父母不禁紅了雙眼。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  

　　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她  

　　多麼憂鬱的花  

　　多愁善感的人啊  

　　當花兒枯萎的時候  

　　當畫面定格的時候  

　　多麼嬌嫩的花  

　　卻躲不過風吹雨打  

　　飄啊搖啊的一生  

　　多少美麗編織的夢啊  

　　就這樣匆匆你走了  

　　留給我一生牽掛。  

　　純白的病房裡傳來柔美的歌聲，陽光灑在床頭。  

　　「晴，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動完換心手術的韓樾甦醒過來，握著尤晴的手，笑得很溫柔。

　　「因為我長得漂亮啊！」她躺在他身旁，感受到的全是那股淡淡的香，很安心。  

　　「呵呵，不害羞！」他寵溺地點點她的鼻子，「還記得那次我們在書店見面嗎？」  

　　「嗯，記得。」就是那次讓她徹底被他的溫柔所征服，閉著眼睛聽他講話很舒服，他總是讓人覺得安心。

　　「在那之前，我總覺得你是那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應該沒什麼特色。可是那次我卻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你。你還記得那天你笑著對我說因為夢想所以一定要割捨一些喜歡的東西嗎？那時我真的很震撼。以前每天我都害怕心臟病復發，所以拚命地做自己以為喜歡做的事。其實是我一直在逃避。因為我從來都不敢割捨，害怕一旦割捨就再也不能擁有了。因為那次你讓我重新看待很多事。」輕柔的聲音，回想過去如同昨日。  

　　「晴，還有這首歌，我們都很喜歡的這首歌。因為我的病我從不敢奢望愛情，對很多事都很悲觀。可是那次我送你回家你卻說，不能因為身邊沒有這樣的愛情而放棄希望。是啊，希望，就是因為它讓我對未來有了希望。所以我才想去參加5000米跑，證明自己是可以希望的。可是思琦卻打擊了我，我很難過，恨不得就此死掉，是你在旁邊給了我勇氣。那時我就在想如果你喜歡我，那麼我就給你我的心，因為我想要你的力量和你的希望。晴，我真的很喜歡你。」

　　「嗯，我知道！」說話的聲音含含糊糊，低頭一看，原來她睡著了。陪了他很多天，她實在是太累了。

　　輕輕地笑，為她拉好被子。  

　　晴，睡吧。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作天使，為了你我願意做那個墜入人間的天使，以後就讓我給你我的力量和希望吧！他看著她的臉久久不能將眼光離開。  

　　其實，愛情的世界裡，誰是誰的天使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能相扶相持地一起走，那麼彼此就是彼此的天使。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