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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年前好運簽:大吉
去年百事可相宜,若較今年時運衰。
森羅萬象皆精彩,事事如心謝貴人。
解:多行善事福必至
身為米府唯一的繼承人,她卻志在當條大米蟲,
閒暇無事零食吃啊吃,初一十五捐糧做好事,
舉手之勞還救了個失憶美男子回家。
可沒想到善有善報果真不假,他一來她的福氣也跟著到,
從此她嘰嘰喳喳的話多了聽眾,水深火熱的習商之路也有打手代勞。
這男子懂商會作帳,裁衣制服一把罩,連下廚煮飯都難不倒他,
他設計獨一無二的雪帔送她,還為生病的自己下廚做米團,
她被寵得好幸福,大膽以傳家寶夜光米缸和他私定終身,
就怕最佳夫婿人選的他恢復記憶會忘了自己,
不料隔天他連人帶物的搞失蹤,害她爹被氣到病倒,
她想他定是有苦衷才不得不離開,
可事實卻說明他是為了騙她傳家寶而來的大奸商……
楔子
入冬後的第一陣冷雨,稀稀落落地降下,打在琉璃瓦上,發出叮叮咚咚的悅耳聲,長廊底下的芭蕉葉上也懸著一顆顆剔透水珠,聲景交織出庭院的和諧閒淡。
然而,大廳裡的細微對談聲,可不像外頭景致這般閒情。
「世爺,這價格和咱們當初談的截然不同。」
黃梨木精雕吉獸呈祥的大圓桌邊坐著兩個男人,一個苦愁著臉,一個則輕啜四兩要價一兩黃金的進貢洞庭春,一雙帶邪的黑眸直睇著窗外雨景,長指在桌面輕敲。
「劉爺,話不是這麼說,當初你和我說這玉爐時,也沒將這玉爐說得這麼非凡。」被喚作世爺的男人擱下白玉茶杯,拎起桌面的龍形玉爐。玉爐通體翠綠,唯有一點紅,偏巧就點在龍眼上,更顯得龍形栩栩如生。
男人略擡眼,微淡的光線勾勒出他教人驚艷的俊顏,精雕細琢的五官,妖美無儔,可謂鬼斧神工之作。
他將玉爐擱在掌心把玩,深邃黑眸噙著一抹壞笑。
「這……」
「我記得你說,這玉爐出自名玉匠柳魁之手,在外叫價約莫黃金百兩,然而我卻發現,盛裝玉爐的髹漆盒底可是有前皇落款的,連盒帶爐,值的可是上千兩黃金哪。」男人的嗓音低沈悅耳,語帶笑意,卻透著一股冷冽,瞳眸略迸危險。
玉匠柳魁,雕功出神入化,可將玉石雕磨得如蛋殼般薄細,名聞天下,甚至獲得皇室青睞,曾受召進宮。而前皇亦有雙巧手,喜制描金髹漆盒,兩件巨寶成雙,在黑市叫價連城。
「我……我想要的只是那只龍形爐,怎知道這爐好巧不巧裝在前皇打造的盒裡?」劉姓男子笑得無奈,替自己叫屈。
「可我這爐和盒是一併買進,也打算一併轉出,劉爺要有興趣,就一塊帶走,要是不願,那這樁買賣就當咱們沒說過。」男人笑得邪氣,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去。「世延齋裡還有許多事要我親自發派,沒法好好接待劉爺,還望劉爺海涵。」
男人所說之世延齋以絲織起家,旗下有布坊百家,絲造廠十數座,出產的八字紋織錦是年年進貢的珍品,可如今,稱霸絲織業已經滿足不了男人的野心,他積極向外拓展事業版圖,能賺錢的生意全都插上一手,就連古玩市場也不放過,也難怪這屋宇能花費大筆錢財據山穿洞鑿建,以琉璃烏玉墜點裝飾,各廳間的簾子也都是用最上等的珍珠串上。
「等等!」見他要走,劉爺趕忙應允。「一千兩黃金對不?我買就是了!」
男人緩緩回頭,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只要我看得上眼,便一定弄得到手,而且肯定是眾人搶著要的寶貝。一千兩黃金,可是我買進的價格,如今賣出,至少要一千五百兩。」
「你!」
「劉爺放心,買賣不成仁義在,下次要是再有劉爺擱在心上的寶物,記得告知我一聲,我必定想盡辦法替你拿到手。」男人氣定神閒,與生俱來的霸氣凝在眉眼之間。「只是——」他似笑非笑地瞅著眼前人。
「劉爺,你該知道,我很忙,更重要的是,我很貴,屆時你就算捧著金山,也不見得差得動我。」
「你……」劉爺怕得罪他,往後就再沒好手替他尋找寶物的下落,再想到這件寶貝往後增值的價值極高,也只能牙一咬——「一千五百兩黃金,我買了!」
男人立即一彈指,「石猛。」
「爺,小的來了。」身為總管兼貼侍的石猛從廳外快步走來,將早已備妥的文房四寶與合同往桌面一擺。「劉爺,這是行規,還請您簽下。」
因上門的客人不可能身懷巨款,因此主子會讓人先簽張借據,日後再上門清款,彼此皆大歡喜。
劉爺歎了口氣,無奈的簽了名,拿過寶物走人。
雖說他並不喜歡和這嗜錢如命的男人打交道,可對方確實很有一套,只要說得出名堂的寶貝,再加上一點線索,三個月內必有消息,半年內必定到手,正因如此,就算明知道賣貴了,還是非買不可。
「爺,這買賣真是太劃算了,一翻手就賺了五百兩黃金。」石猛送走人後,回到大廳,簡直要把主子當神膜拜。
「花費那麼多時間,一千兩黃金不算好賺。」男人心思縝密,算盤打得精,將花費的時間和人工全算了進去,決定往後只要離京城太遠的案件,一律不接。
石猛眨了眨牛眼般的大眼,不敢相信主子竟誆了別人。「不是賺了五百兩?」
「退後些,你的大眼嚇到我了。」
抿了抿唇,石猛有些受傷。又不是他自願要長這樣,他眼睛就這麼大,模樣就是清秀標緻,身形纖瘦不長肉,和他的名字……差很大呀。
「我究竟花多少錢買進,有必要告訴他嗎?」男子哼了聲。「對了,那批南方的米糧可到了?」
「預計今日到商埠,可我想不通,為何爺要特地買下附近幾個縣的米糧?」
京城城郊有良田幾萬畝,米粒剔透,是上貢的禦米,也讓京城一帶自給自足,特意再往南方調那麼多的米糧,用途難以想像。
「要是我做的事你猜得到,今天就換你當家作主了。」男子慵懶地笑著。「還有,所有的藥材可有如往年全都備齊?」
「有,爺吩咐的事我不敢怠慢,早已派人處理,預計要再過幾天才會到京城。」石猛趕忙道。
男人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那麼,晚些爺要去商埠接貨嗎?」
「不了,我還有約要赴。」
「什麼約?」
「寬爺約我在外頭碰面。」他想了想,看著外頭漸歇的雨勢,又道:「待會備馬,我要到喚日城,約莫會待上幾日。」
百定王朝的京城是個雙子城,南方接禦影山脈末端,千丈河從山脈狹谷斜穿京城,為南來北往最便利的運輸河道,它也將城一分為二,東為喚日城,西是逐月城。
男人正打算起身,瞥見雨勢驀地加大,又坐回鋪上錦套的太師椅。
「晚些再出門。」
「欸?可是爺不是要和寬爺碰面?」
「縱有天大的事要辦,也得等雨停。」
石猛聞言,不由得笑瞇了雙大眼。「是啊,要是弄髒袍子,爺可要抓狂了。」他的爺天生愛乾淨,容不得身上有半點髒。
「很好笑?」男人冷笑,眼神充滿威脅。
「……也還好。」
「還笑?」
「……爺,這臉是天生的笑臉,就算哭了也像在笑……」他也很無奈呀。
第1章(1)
一早下了場冰雨,濕冷凍人,街上的乞兒紛紛朝禦影山走,想到山裡的善若寺避避。
由於時逢年節,不少百姓也特地前來參拜,向寺中大佛求個好來年,因此沿路人聲鼎沸。
驀地,山林震動,廟裡百姓不由得回頭,只見兩團白絨絨的球驚天動地而來,教眾人莫不倒抽口氣。
然而,再仔細一瞧,眾人又不禁勾笑。
「米家千金!」
走在前頭的圓球米乃祿熱情地回應。「掌櫃夫人,您來上香啊?」
米乃祿有雙水靈大眼,眼力又極好,一眼便認出發話者是酒樓的掌櫃夫人。
「是啊,今兒個是來祈求來年好運的。」掌櫃夫人笑吟吟地瞧著她,見她後頭還跟著幾個彪形大漢,肩上都挑了不少包米,便問:「你今日又來發糧?」
「是啊,快過年了,今兒個天候又不好,我想街上乞兒必定會來廟裡躲雨,所以差人帶了一些米上山,希望至少能讓他們也過個好冬。」她的嗓音清脆,說起話來像玉珠落盤,又快又嘹亮。
「米家千金真是菩薩心腸呢。」掌櫃夫人由衷道。
雖說正值盛世,京城百姓皆能富足度日,但倒不是每戶人家都願意發糧助人,況且幫的還是不知道打哪來的乞兒。
「沒的事,不過是舉手之勞,反正我家經營米鋪,米多的是,不怕人吃。」米乃祿笑嘻嘻的。
掌櫃夫人臉上勾著笑,內心卻忍不住歎氣。
米乃祿是喚日城米鋪子的千金,長相討喜,圓臉粉腮,玉面不著妝也白皙清透,全城實難再找到像她膚色這般賽雪的姑娘,再加上有雙水靈大眼與彎彎菱唇,熱心又善良,教人一看便喜歡。
然而,她的身材……
頭上戴著兔耳帽,再加上一件及膝兔絨鬥篷,將她原就圓潤的身形襯得更圓了……但,她絕非是胖,只是現今正逢瘦如柳葉的美人當道,所以顯得她比較有份量。
「小姐,都準備好了。」米乃祿的貼身丫鬟米麗秉報。她和主子一樣心寬體胖,然而心思細膩,動作利落,早已要彪形大漢們就定位。
「我知道了。」米乃祿回頭看了下,確定米糧已擺定,前方也聚集了不少乞丐等著領米,她才笑說:「掌櫃夫人,我得去忙了。」
「去吧。」
走到長桌前,要米麗開始分發米糧,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不斷觀察四周,好一會之後又對米麗說:「麗兒,這兒交給你,我到後頭瞧瞧,看是不是有人還沒過來。」
米家鋪子定期會發放米糧賑濟,地點都在善若寺,由於此舉行之有年,甚至吸引不少外地的窮困人家前來,但也常有人錯過,這時就需要靠她走動提醒。
「嗯,我知道了。」米麗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思。「小姐,要不要帶個人一道去?」
米乃祿聞言哈哈一笑。「帶個人做什麼?幫我扛人嗎?」她擺擺手,如識途老馬般朝廟後方走去。
雖說她是京城名氣響亮的米鋪千金,身份頗尊貴,然而卻不曾引來好色之徒的覬覦,只因京城流行了數十年的纖瘦美人,而米乃祿身形較一般女子高大,身上又多了些肉,看起來渾圓潤美,即使活脫脫是個美人兒,還是注定出不了頭。
她舉步堅定,走路有風,繞過寺後長廊,臉不紅氣不喘地踏上後山天然的嶙峋怪巖,居高臨下地查看著哪裡有狀似迷路的路人。突地,她瞥見不遠處的山巖底下站了個人,那人的腳旁還躺有個人似的,她想也沒想地開口。「那位爺,需要幫忙嗎?」
只見那人頓了下,旋即頭也沒回地朝另一頭堆棧的岩塊上跑。
「欸?」米乃祿不解地愣了下,瞇眼再朝躺著的那人看去,瞧他像是昏迷了,不再細想,她身手靈活地跳下岩石,不一會工夫就來到那人身邊。
「爺,你還好嗎?」她蹲在他身旁,雙眼猛地一亮,小嘴不禁微啟。「哇……好俊的人哪。」
立體眉骨上頭是蘸墨似的濃眉,長睫緊閉,俊鼻高挺,緊抿的唇線條分明,儘管此時有些狼狽,但壓根無損男人如名匠巧手雕鑿的完美面容。
她認識的人不少,好看的也挺多,但是能像眼前這人就算緊閉雙眼也能教人屏息注視的幾乎沒有。
只是,現下似乎不是讓她安心打量人的時候。
「爺、爺,醒醒。」她伸手輕拍他的肩。
男人的臉色蒼白,頰上有擦傷,身上精緻的玄色綾袍有些磨損,經她這麼一拍,濃密長睫微微顫動起來。
「爺。」米乃祿見他眼睫動了動,總算鬆口氣。要是喚個兩聲便轉醒,就代表他應該沒有大礙。
男人皺著眉頭,唇發狠地抿得更緊,忽地吐出一口氣,才緩緩張開眼,接著卻又緊瞇起來。
「……哪有這麼大的兔子?」
如此稀世巨兔,要是能夠帶回去,叫價肯定不菲。男子昏沈中想著……突然後腦勺一陣痛楚教他頓時又昏了過去。
「爺?」發現他的不對勁,米乃祿趕緊推推他再拍拍他,但對方卻動也不動。「糟了,這下怎麼好?」
都怪她一語成讖,笑說要帶個護院來扛人,這下可好,真要叫人來扛了。
不過……她頓了頓,想起方纔的男子。那人到底是這人的朋友還是仇家,究竟是要幫他還是害他……不成,越想她越不放心將他留在原地,於是輕抓著男人的肩,深吸口氣,猛地使勁將他扯離地面,再一使勁便將他扛在肩上。
「呼,還好,不算太重。」她自言自語,可看著眼前如梯而上的叠巖,又苦著臉,咬了咬牙踏出第一步。
沒法子,誰要她撞見了他呢?
***
「小姐,都睡一晚了,怎麼他還不醒?」
「不曉得,可是大夫明明說他沒什麼大礙,傷勢也不嚴重呀。」
清脆的嗓音清亮如玉,悅耳得教人舒服,讓床榻上的人從深沈的黑暗之中逐漸轉醒。
「這下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老爺一早回來,聽徐總管說你帶了個男人回府,臉色大變,直嚷著要過來看個究竟呢。」
「看就看呀,我是救人,這是好事。」
「小姐,話不是這麼說的,你是金枝玉葉,突然帶了個男人回來,外頭的人會怎麼說?」
「怎麼說?」
「……」看著主子萬分認真的表情,米麗不禁歎氣。
她家主子並不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她古道熱腸,見人有難必定出手相助,對待下人就像手足,是個什麼都好又沒架子的好人。
但壞就壞在她半點人心險惡都不懂,有時在外吃了悶虧也沒發現,被人當面揶揄還笑嘻嘻的,如今帶了個男人回來,不知道外頭又要說得如何荒唐傷人了。
米麗心思千回百轉,垂眼看向床上的男人,卻見他不知何時張開了眼,正看著自己。
「……怎會有這麼大顆的饅頭?」更弔詭的是,竟然有兩顆。
饅頭做這麼大顆,又不一定比較值錢,擱著吃不完,簡直是浪費了。
「喂!你說什麼?!」雖說他只是輕聲呢喃,但米麗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家主子好心救你回來,你居然說我家主子是饅頭?!」
「……不,你也是。」尖銳的質問令男人擰起眉。
「麗兒,算了,饅頭也沒什麼不好,便宜又好吃。」米乃祿哈哈笑,不以為忤地走近床邊。「這位爺,可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男人想了下。「渾身都痛。」感覺像被大石壓過,而最痛的地方是他的後腦勺。
「你手上的傷口大夫已經幫你包紮過了,身上的淤青也替你上了藥,大夫說你沒什麼大礙了。」米乃祿盡責地告知。
「是嗎?」大夢初醒的男人逐漸適應光線,眼前不再模糊,清楚瞧見眼前人秀美的輪廓和豐腴的身形。
「對了,你怎麼會摔在善若寺後方的岩塊底下?」她問。
「我?」
「對啊,是我把你從底下扛起來的。」米乃祿毫不介意道出自己的力大無比。「不過你放心,一到寺內,就換我家的護院扛你,所以你不用擔心大男人的尊嚴掃地。」雖說把他從善若寺扛回家她也辦得到,但總得替他著想。
「善若寺?」
「是呀。」
「我去那邊做什麼?」
「這……你怎麼會問我呢?」她好笑地看著他反問。
男人直瞅著她,好半晌才皺著眉道:「……我不記得。」
「欸?」米乃祿看了丫鬟一眼,抿了抿唇出聲又問:「爺,你可記得你是何方人氏?」
男人想了下。「……不記得。」
她登時瞪大眼。「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男人懶懶地看向她,清冷的口吻分不出好惡。「就跟你說不記得,你是聾了還是傻了,聽不懂?」
「喂,我家小姐救你回來,你竟然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米麗為主子抱不平,氣得想要將他直接丟出米府。
「是我要她救的嗎?」
霎時,米麗有股衝動想要將他就地正法並毀屍滅跡。
「麗兒,去把大夫找來。」米乃祿實時打斷兩人充滿火藥味的對話。
「小姐!」她不服氣地扁起嘴。
「送佛送上天,聽過沒有?」
聞言,她再不服氣只能氣得跺腳而去。
待貼身丫鬟離去後,米乃祿才一臉抱歉地說:「麗兒的脾氣嗆了點,但她沒有惡意,你別放在心上。」
「既然你這主子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樣?」他的態度有點囂張狂妄,但唇邊的笑偏是恁地吸引人。
「不過,你也不用急,一切等大夫來了之後再做打算。」
男人直瞅著她,終於說出一句不帶敵意的話。「多謝。」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
一盞茶的時間,米麗將大夫找來,也一併驚動了米家老爺。
說穿了,她是故意的,要老爺前來仲裁,非要將這可惡的男人趕出府不可。
大夫看診完畢之後,一臉無奈道:「他恐怕是撞傷頭,失了記憶。」
「大夫,這要吃什麼藥?」米乃祿輕問。
「啥藥都不用吃,改天就會恢復。」
「……改天是什麼時候?」她問得小心翼翼,水潤美眸一下看那男人,一下又飄到臉很臭的爹親身上。
「這個嘛……」大夫撚著長鬚,看向她再看向米來寶。「也許是待會兒,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又也許是十年後,這實在是說不準。」
米乃祿聞言頓時瞪大眼,瞥見爹親略嫌鐵青的臉,立即擺起討好的笑。
「麗兒,還不趕緊送大夫?」
「是,小姐。」
米麗知道主子怕大夫再說下去,老爺會變得更恐怖,所以趕緊把大夫送出府。
頓時,房裡沈默了下來。
米乃祿看向被告知恐怕失了記憶卻依舊紋風不動的男人,不禁疑惑他是天生冷靜,還是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不過,他的眸色清雋,長睫半垂,像是在思忖什麼,如此氣度就像個沈穩內斂的人,並非庸俗之輩。
「祿兒,你這樣子像話嗎?」好半晌,米來寶終於開口了。他身形短小精實,面貌勉強算是乾淨,一雙細長眸子極為犀利。
「呃……可是爹啊,不是你跟我說,見人有難,必定要出手相助的嗎?」以往她也常幫許多人,爹從來不吭聲的。
「助人是好事,可是你不該這般不知矜持地打量一個陌生男人。」基於保護女兒的立場,他瞇眼打量著沈默中的男人。「況且,你還沒摸清人家底細,就把他帶回你的院落,像話嗎?」
「可是爹,我要是知道他的底細,早就送他回家了。」
「你!」米來寶氣得瞪眼吹鬍子。這女兒真是教他寵壞了,凡事都由著她,結果如今竟會跟他頂嘴了。
「爹,他現在失了記憶,你總不能要我趕他走吧,這樣太說不過去了。」米乃祿走向他,輕扯著他的袖角。「爹,不是我愛多管閒事,而是人我都救回家了,要是現在趕他走,你想外頭的人會怎麼說咱們?」她邊撒嬌邊挑著軟刺往爹親心裡紮,算準他好面子,丟不起臉。
米來寶聞言,果真開始猶豫。
第1章(2)
「那個……」男人見他們父女倆你來我往地說著,突地開口。
「呃,你不要擔心,儘管在這裡養傷。」米乃祿忙道。雖然覺得他似乎不太需要安撫,但畢竟他沒了記憶,再內斂也總會不安的。
男人直睇著她,淡聲問著:「我能請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他對眼前的一切極為陌生又難以理解,只想釐清狀況。
「喔,是這樣子的。」先將爹親撇在一邊,米乃祿將她當天看見的事說過一遍。「……不過,我想站在你旁邊的那個人應該不是你的朋友,因為他一見到我就跑了。」
男人想了下,下意識地尋探身上,發現沒有荷包,更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不禁微擰起眉。
「你將我身上的東西拿走了嗎?」他問的同時,不經意看見衣領處的髒汙,濃眉頓時攏得更緊,彷彿比掉了荷包更加不滿。
「不不不,你身上的東西我都沒動。」她趕忙澄清,突地想到——「該不會那個人趁你昏迷時偷了你的東西,所以我一出聲,他才嚇得跑了?」這麼一想,一切似乎都合理了。
「話都是你說的,我怎麼知道真偽?」男人不動聲色地垂睫回憶,然而腦袋裡偏偏什麼畫面都沒有。
「呃,這個嘛……」
「喂,你也未免太不識好人心了吧!我女兒將你救回來,沒聽你說半句謝,反而還要被你懷疑,這還有公理嗎?」聽見這話,米來寶更氣了。
「爹、爹!」米乃祿見狀,趕緊安撫。「我說爹呀,你別生氣,這位爺沒了記憶,心底必定恐慌,加上身上的東西掉了,會這樣懷疑也算正常,這沒什麼好氣的。」
「還沒什麼好氣的?你救了他,可你瞧瞧他那是什麼態度!」
「不打緊,反正我救人是因為我想救,他說不說謝都不重要。」
米來寶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暗惱女兒實在太善良,太好說話了。
「況且,你瞧他一身綾羅,代表他出身不凡,不知道是打哪來的貴公子,說不準明日他的家人找上門,咱們還可以攀上生意,這不也頂好?」米乃祿附在他耳邊細聲說。
雖說她眼中向來沒有貧富差別,可是現下只要能讓這男人留下,她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米來寶不禁再看了眼那男人,他發亂髭生,但面相堂堂,氣度確實不凡,再加上一身行頭,雖有些破損髒汙,但仍可見衣料不俗,這才終於點頭。「他可以留下。」
「就知道爹最古道熱腸,不可能見死不救!」她不由得大喜,隨即諂媚的讚美,堵住爹親的後路,免得他日後反悔。
「但是——」米來寶頓了頓,看向再度沈默的男人。「你要以什麼名義讓他待在這裡?」
「欸?」
「大夫說了,他恢復記憶的時間沒個準,要是他二十年後都沒想起自己是誰,那咱們豈不是要養他二十年?」
「……要不,讓他暫時當我院落裡的灑掃家丁好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退一步。
男人聞言,挑眉擡眼。「光看我身上的穿著,便知道出身必定不凡,你確定要我當個灑掃家丁?」
「問題是你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們肯給你一個安身之處,你就要偷笑了。」米來寶搶在女兒之前出聲。
這個男人,他一見就討厭。
原因就出在他的眼神,太過篤定而邪氣,那絕非尋常人家會有的,而且態度太過雲淡風輕,壓根無懼自己失憶的狀況,再者,他失憶一事尚難辨真假,要是他是有心混進府裡呢?他的寶貝女兒美艷動人,萬一一個不小心著了他的道,該如何是好?
「聽起來倒也有幾分道理。」男人竟也認同了米來寶的話。
「好了,瞧你氣色也不算太差,該起來轉到僕房了。」米來寶完全無法忍受女兒的院落住進一個男人。
「爹,他才剛醒耶!」
「醒了就是沒事了!」這一點,他堅持到底。
米乃祿沒轍,只能一臉抱歉的瞅著男人。
男人瞧著她,露出莞爾笑意。
***
跟著米家父女來到西邊的僕房,一開門,一股濃重的味道撲鼻而來,教男人不禁皺起眉。
僕房裡極為簡陋,一張桌子,左手邊一整排大通鋪,盡頭處則是一座極為破舊的櫥櫃。
「喏,你就在這裡住下。」米來寶說道。
「……沒有別的房?」男人看向床上淩亂的衣物,推算了下。「這間僕房至少已經睡了十個人,再多我一個,難道不嫌太窄?」
「有得睡你還嫌?」
「爹!」米乃祿忍不住出聲,總覺得爹待他實在不厚道。
雖說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人家一身錦衣華服,肯定出身富裕,如今要他屈就在這大通鋪,實在說不過去。
「沒得商量。」基於保護女兒的原則,害蟲都得驅逐離她遠遠的。
男人揚了揚眉,歎口氣。「算了,就這樣吧。」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這道理他還懂。
「喏,這衣服給你換。」米來寶見他妥協,得意的從總管手中取來一套青衣。
男人看了一眼,又皺眉。「沒有乾淨一點的嗎?」
一聽,米來寶的惡人臉頓時再現。「這衣裳可是洗過的,你還敢嫌?」他是瞧他衣衫都破了,好心給他一套衣服,他竟這麼不識相!
男人死瞪著他手上那套衣裳,再看自己一身髒汙的模樣,只能勉為其難的低頭接過。
米乃祿看出他的無奈,不禁更加抱歉,打定主意待會外出買件衫子讓他替換。
「好了好了,既然已經將他安置好,那你也該回書房準備算帳了。」安頓完閒雜人等,米來寶回身,硬是擋住女兒的視線。
米乃祿聞言,白嫩嫩的頰瞬間乾癟。「爹……我昨日算過了。」
「你昨日算那什麼帳?管事都看不懂,今日給我重來!」米來寶輕斥,把她拉出僕房外,吩咐總管發派工作給男人,然後盯著女兒叨念。「明日還要到米倉那裡點數,你這帳不趕緊算好,明日要怎麼出門?」
想起那筆怎麼算都不對的帳,米乃祿就哀怨得沒有多餘的心神再多說些什麼,連招呼都沒和男人打,便拖著沈重的腳步走了。
站在僕房內的男人也不在意,關上門,換了衣裳,在床上清出一片空間後,緩緩坐上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房外,再緩緩看向自己換下的那套衣裳,腦袋仍舊是一片空白。
他找過了,身上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甚至是能證明自己是誰的物品,即使依穿著推斷,他肯定是富貴人家,然而想不起過往,再富貴也沒用。
這也代表他必須暫時待在這裡,可暫時是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甚至是十年?
他閉了閉眼,自嘲一笑,忍不住佩服自己,在這當頭他居然沒半點驚慌和畏懼,這是否表示他是個處變不驚的人?
不過若真要待下,他絕對不要住在這個充滿男人汗臭味的房間。
看來,要想改變現狀,只能夠先朝那位千金下手了。
「喂,你這個新來的倒是挺悠閒,眼睛是長在哪兒,我站在這裡這麼久了,你怎麼好像都沒瞧見我?」米家總管常壽和米來寶一個樣,短小精幹,有雙細長銳利的眸。
男人聞聲,側眼探去,淡淡勾笑,「不知道如何稱呼?」
「我是米府總管,你可以叫我一聲常壽哥,也可喚我常總管。」常壽的性子和他的主子如出一轍,這是和他們小時一起長大有關。
「常總管,要馬兒跑也得要先將馬兒餵飽,你說,是不?」男人緩緩起身,高大頎長的身形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幾乎將常壽覆蓋住。
「你這麼說也對,但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現在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吃午膳了,你何不先幹點活再吃?」
男人輕佻起眉。「……對了,在我幹活之前,得先去跟小姐請安才行。」
「不用,這事我會告訴小姐。現在你到外頭,掃帚就擱在後頭的小櫥間裡,先把前頭落葉都掃一掃。」常壽說著,直朝門外走去,開始東指西點發派著工作。
「常總管,這麼說不太對,我連小姐閨名都不知道,這樣太說不過去。」男人跟著走到外頭,視線卻落在通往米乃祿院落的小徑上。
「小姐閨名豈容你唐突?」
「可是小姐救了我,方纔我因太過震驚而忘了道謝,現在再不當面說聲謝,豈是處世之道?」不等常壽開口,他又道:「況且,我沒了記憶,很多細節都不記得,要是能從小姐那問出一些線索,說不準能早點恢復,這對我們彼此都是樁好事,對不?」
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常壽只好點頭。「走吧,我帶你過去。」他說完,隨即一馬當先的走往小姐的院落。
「多謝常總管。」男人跟上他,雍容雅步,氣定神閒。
只是兩人才剛踏過院落的垂花拱門,便見家丁急步跑來跟常壽附耳稟報。
常壽聽完思忖了下,淡聲吩咐身後的男人。「小姐現在應該是在書房裡,你往這裡走,轉上長廊走到底便是,問完後,趕緊去幹活,別亂跑。」
「我知道了,常總管。」看著他急步而去的背影,男人不禁勾彎唇角。
看來,就連老天都站在他這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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