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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14:06

前言:

一般姑娘愛胭脂水粉,立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印喜則愛吃,立志走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
偏偏師父有命,當今相爺今歲有劫,派她前往保護,
雖然她早就算出自己將會出門遠行,可挑嘴的她,
光是想到旅途的奔波勞頓,就懶洋洋的不想出門
什麼?相爺府裡的掌廚,乃是前鳳鶴樓的大廚!
她若能賴著住進相爺府,就能餐餐山珍海味?!
沒問題,她這就出發!不過……這上官傾雲也未免太過假正經了吧?
人前是個斯文有禮、風度翩翩的宰相,
但私底下卻是個玩世不恭、邪肆深沈的男人
也罷,他玩他的,她吃她的,各不相幹,


楔子

  飛石峰頂,終年罩雪、雲霧繚繞,以巨石飛落立名,千百年來無人能一窺峰頂風光,因此從未有人發現,飛石峰頂建有一座雅致小築。

  迥異雲霧底下的狂風暴雪,小築外頭晴空如洗、芳草如茵。青碧相連間,翠竹婆娑、花草搖曳,無處不是鳥語和花香。

  此刻,雲杉樹上忽然溜下一隻銀毛雪貂,小雪貂抽著鼻子,吱吱叫了兩聲,接著立刻朝池塘邊奔去。

  花草間,一名少女橫臥在池塘畔,合眼正睡得香甜,一襲煙紫絲衫綢裙如軟被似的細細覆罩著她,不讓半絲春風窺見她的手足,水面波光瀲灩,瑩瑩如舞,映得她雪膚晶瑩、清雅幽恬。

  歪著頭,小雪貂不禁偎到她的頰畔,輕輕蹭了幾下,可後者卻若無所覺,濃翹長睫始終在眼窩處畫著優美的弧線。小雪貂不死心又蹭了幾次,可少女還是毫無動靜,最後小雪貂只好心死,長尾一擺,一溜煙的奔進小築裡。

  樹影晃蕩,日光冉冉西移,一行白鶴掠過蒼穹,幾對彩鳥飛過樹梢,一窩雪兔更是在草地上來回奔跳了好幾圈,少女仍是熟睡。

  她就像池塘裡,那含苞待放的嬌嫩睡蓮,睡得極沈極熟,彷彿天塌下來,也無法喚醒她——

  「吱吱!」

  小築門口,忽然傳來小雪貂興奮的吱叫聲。

  隨著一名老者走出小築,牠也一上一下的跳出門坎,骨碌碌的大眼睛,一路緊盯著老者手中佳餚,尖牙微露的小嘴邊,隱隱閃爍著唾沫。

  「叫化子雞……」

  池塘邊,少女夢囈似的吐出一道菜名,緩緩睜開了眼。

  日曦刺目,迷茫如霧的水眸不禁微微瞇起,可即使如此,少女仍就著矇矓的視線到處張望。

  小鼻抽動間,前方石桌上,果然就躺著一隻肥美的叫化子雞。

  「真的是叫化子雞!」看著那煨烤得金黃香美的叫化子雞,少女——也就是印喜,哪裡還有睡意?

  眼看小雪貂一臉垂涎的躍上石桌,她不禁伸了伸懶腰,軟軟地打呵欠,然後才自草地上起身,搖搖晃晃的朝石桌前進。

  行進間,裙擺勾著了花的枝椏她也不甚在意,繡鞋絆著了小石,遺落在杜鵑花叢邊,她也懶得理會,才坐定,便拔了只嫩腿湊到唇邊。

  「吱!」一旁,小雪貂立即發出不平之鳴,一雙黑色圓眸直瞪著她,彷彿是在怪她不守秩序,不懂先來後到的規矩。

  「我餓了。」她嫣然淺笑,晶瑩小臉染著薄薄的紅暈,嬌美如花,紅檀小嘴才張,便咬下一塊嫩肉,不客氣的品嚐著那外酥內軟、荷香四溢的叫化子雞。

  「吱吱吱!」小雪貂眼睛瞪得更大了,牠齜牙咧嘴的繞著叫化子雞跑了一圈,渾身的毛髮直豎,活像只小刺蝟。

  「別這麼小氣,還有一隻腿,夠你吃了。」勾著紅唇,她伸出纖纖玉指,為小雪貂拔下另一隻肥腿。「與其對我生氣,還不如趁師父回來前快點享受,否則你連雞翅都沒得啃。」她嬌軟誘哄著,語氣柔徐如風,讓人聽了就舒暢。

  「吱吱。」也對。

  小雪貂頗有靈性,當下也分析出利弊。眼看印峰正好回廚房端菜,牠立刻收起直豎的毛髮,張牙舞爪的撲向那肥嫩嫩的雞腿——

  「目無尊長、瞞上欺下,為師可不記得曾這樣教過你。」小築門後,印峰端著幾盤飯菜,忽然現身。

  沒料到才幹壞事就被活逮,小雪貂不禁心虛的低下頭,可動物的本性,卻讓牠趁著印峰擺菜時,叼著肥腿迅速躍下石桌,一溜煙的躲回到雲杉樹上去了。

  「師父確實沒這樣教過徒兒,師父只教過徒兒,世上絕沒有白吃的午飯。」看著那打劫成功的小匪貂,印喜笑得更樂了,粉唇彎翹如紅月,一小口一小口品嚐著叫化子雞的美,也不管印峰在一旁忙著。

  「養了你十幾年,你哪一日不是白吃午飯。」印峰忍不住叨念。

  「那倒是。」趁著嫩肉入腹,她慵懶的替自己添了杯茶,小口小口的解渴。

  打小她就懶散成性,不像歡歡勤勉武學,也不像心兒熱衷廚藝,唯一擅長的,就是茶來張口、飯來伸手,雖然精通玄黃之術,可也沒神通廣大到可以憑空變出好吃的飯菜,因此自印心遠嫁北疆後,她只好仰賴師父「無怨無悔」的付出。

  眼看印峰總算布好飯菜,她理所當然的擱下瓷杯,拈起碧綠竹筷,挾了塊海米珍珠筍放入口中咀嚼,當清脆水甜的滋味在舌間化開,她不禁泛開一抹喜悅笑靨。

  「如何?師父的手藝沒退步吧?」抱怨歸抱怨,看徒兒吃得眉開眼笑,印峰還是忍不住驕傲了起來。

  「自然是沒退步,反倒還更上層樓了呢。」

  「真的?」印峰可高興了,連忙將桌上的幾盤好菜,往印喜的面前推。「師父還做了芙蓉豆腐、菊花鱸魚、荔枝蝦球、桂花藕絲,還有你最愛的清湯蘿蔔燕,你快嘗嘗。」

  「喔?」看著眼前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美食,印喜加深笑意,拈著碧綠竹筷,慢條斯理挾起一塊嫩豆腐放入嘴裡。

  她的動作徐緩,吃相優雅,每盤珍饈只吃一、兩口,便會拈著碧綠竹筷,轉向下一道菜。清風徐徐間,她半瞇著眼,格外仔細的品嚐每一道佳餚。

  「怎樣?怎樣?」印峰急著想知道評價。

  「唔……該怎麼說呢?」

  「有話就直說,師父對自己有自信。」

  「也好,那徒兒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師父的手藝確實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透過飯菜,徒兒忽然明白了件事。」

  「什麼事?」

  挑著紅唇,她緩緩擱下竹筷。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她漾起淺笑。「昨日之前還是清粥小菜,今兒個卻成了珍饈美食,究竟是吹了什麼風,讓您這般心血來潮?」

  「吹什麼風,你會算不出嗎?」印峰哈哈大笑,竟不否認自己別有心機。

  印喜面不改色,抽出絲帕往軟唇邊按了幾下,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若是京城的那道風,徒兒的答案恐怕只有一個。」

  「沒門兒?」印峰接著道,彷彿早料到她的答案。

  「知徒兒莫若師父,既然師父曉得徒兒不打算進京,那徒兒這就先謝過師父招待,今兒個徒兒吃得實在盡興。」收起絲帕,她又恢復支手托腮的慵懶姿態。

  暖曦照拂,她饜足的望著搖曳花草,小嘴軟軟的又呵出個呵欠。

  山居歲月,唯有日月雲水相伴,她素無所長,十幾年下來,早已養成睡飽就吃,吃飽繼續睡的好本事,這會兒肚子填飽,自然又想睡了。

  「別謝得太早,師父為你準備的山珍海味,可不止如此呢!」

  「還有其它的?」她半瞇著眼,不怎麼抗拒那突然湧來的睡意,只留了一絲清醒和印峰對話。

  「是啊,就在京城的相爺府裡哪。」

  「怎麼又談到京城了,就說不去了。」

  早在幾日之前,她便算出自己近日必有遠行,方位直落京城。雖然京城繁華如夢,八方吃食彙集一方,可十幾年來,在印心和師父精心的「豢養」下,她的嘴兒早被養得又刁又精。

  粗茶淡飯她嚥不下口,普通館裡的飯菜她也不愛,知名大廚的手藝更未必能合她的胃口,何況旅途奔波,說不準還有餐風露宿的時候,她何必自找麻煩?

  還是留在笑笑谷裡,賴著師父騙吃騙喝,才是明智之舉。

  「就算鳳鶴樓前大廚在京城也不去?」撫著長胡,印峰忽然丟出一句。

  濃翹長睫微微輕顫,好一會兒後,印喜才掀開半合星目,狐疑的望向印峰。

  「您剛剛說了誰?」

  印峰忍不住呵呵低笑。「還會是誰?當然是五年前,讓為師我一吃驚艷,再吃癲狂,三吃入迷的鳳鶴樓前大廚鐵域!」

  「鳳鶴樓前大廚鐵域?」印喜不禁喃喃,眼眉之間,儘是不可思議。「您說他現在在哪?」

  「京城相爺府。」印峰道。

  「可他不是死了嗎?」她急問。

  鳳鶴樓名聞遐邇,多少王宮貴族捧著萬金,就是為了能一嘗鐵域手藝,然而鐵域生性古怪,一日只做十道菜,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大夥只好按著先來後到的規矩來,可惜就在五年之前,鐵域卻在一夕之間自人間蒸發。

  沒人曉得他是如何消失,更沒人曉得他的去向,鳳鶴樓派人協尋整整一年,才宣告放棄;少了重要台柱,鳳鶴樓聲名一落千丈,終於在四年前關門大吉,她自然也就無緣一償宿願。

  「人失蹤可不代表人死了,何況鐵域也不是短命相。」印峰涼涼的蹺起二郎腿。

  「你早曉得鐵域沒死?您是用什麼方法算出他的去向的?」幾年前,她也曾替鐵域占蔔好幾次,可皆是無卦,她才會認定鐵域應該是死了。

  「嘿嘿,天機不可洩漏。」印峰低笑,接著轉移話題。「如何?只要你肯走趟京城,就能一償宿願、日日吃香喝辣,這筆交易挺劃算的吧?」

  印喜微微挑眉。

  「總有條件吧?」她問得直接,自然明白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

  印峰仰頭朗笑,忍不住在心裡誇讚印喜靈黠聰明,雖然三個徒兒中就數她最沒出息,可論性子,卻是數她最像他。

  「很簡單,想辦法入住相爺府,替當今相爺消災解厄,保他未來一年安順。」他開門見山的丟出條件。

  「就這樣?」

  「當然!」

  唔,肯定有鬼。

  師父丟出這麼大的餌,目的絕不可能只有如此。想當初,歡歡和心兒不也是和師父達成協議,分別走了趟睿王爺府和北疆,結果卻是一去不回,這會兒終於輪到她了嗎?

  呵,也罷,看在鐵域的面子上,她勉強可以走趟京城,倘若他的手藝真如師父讚賞那般出神入化,她自然會信守承諾,替當今相爺消災解厄,若否,她也大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過,長途奔波總是累人,她得做些「準備」才行。

  清靈水眸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她噙著嬌笑,緩緩將身子坐正。

  「其實要徒兒走趟京城也不是難事,只要您肯答應徒兒一件事,徒兒即可馬上啟程。」

  「喔?什麼事?」印峰雙眼發亮。

  紅唇微挑,印喜將雪白柔荑攤到他的面前,一臉天真地道:「很簡單,給徒兒兩千兩銀子。」

第1章(1)  

  新月初升,一輛馬車通過城門哨檢,緩緩駛入城內。

  馬蹄踏在方長的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蹄聲,蹄聲由遠而近,極緩慢地駛入西市。

  西市有九區,各式店舖臨街而立,即使在夜晚也熱鬧非凡。坐在馬車前方,車伕執著韁繩直直前進,夜風拂來,吹得一路大紅燈籠微微搖晃,那瑩瑩紅光映得石板路面熠熠生輝,也映得路上行人滿臉春紅。

  迥異於前頭的店舖小肆,這兒的屋宇高大雄偉、門面開闊,無論�外,全裝飾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絲竹琴聲中,就見每棟樓房的二樓憑欄處,坐滿了濃妝艷抹、穿著暴露的女人,對著底下的路人不停調笑揮袖。

  馬車才停,車伕不敢張望,一下馬車便急忙忙的趕到馬車後頭。

  「小姐,到了。」

  「……」馬車裡一片寂靜。

  「小姐?您指定的地方到了。」得不到響應,車伕揚聲又喚了一次,臉上卻浮現擔心,這一路上,裡頭的小姐少吃少喝,就只是一徑的睡,該不是生病了?

  「……到了?」半晌後,嬌軟柔徐的嗓音才緩緩自馬車裡飄了出來。

  得到響應,車伕總算鬆了口氣。

  「是的,到了。」

  「到哪了?」柔若無骨的纖指緩緩揭開布簾,印喜軟軟的靠上後方橫欄,慵懶的打了個呵欠。

  「到、到牡丹閣了。」車伕畢恭畢敬的垂著頭,黝黑老實的臉上不禁漾起一抹窘紅。

  矇矓水眸微掀,就著燈籠紅光,她望向那雕飾花稍的橫匾。「牡丹閣,啊,真的到了呢。」

  車伕壓低聲音,連忙向前。

  「小姐,您確定您真的要在這個地方用飯?」

  「是啊,我聽說牡丹閣的飯菜特別好吃呢。」倚著木造橫欄,她無視週遭行人錯愕的目光,只是興味的盤算著待會得點些什麼好菜。

  雖說是一諾千金,可一路舟車勞頓還真是累壞了她,難得終於抵達京城,自然得好好的犒賞自己一番,這牡丹閣門開十二扇,每扇門上全鏤著金花翠鳥,可見造價不菲,如此氣派的地方,東西應該不會遜色到哪。

  「可、可小的看這地方,似乎、好像不是『專門』賣吃的地方啊。」車伕委婉暗示,就怕不解世事的印喜,當花街是用飯的好地方。

  「我曉得啊。」

  真的曉得嗎?

  車伕忍不住力勸:「小姐,不如這樣吧,適才路上小的看見不少飯館客棧,還是讓小的載您到那兒用飯,您覺得如何?」

  「不用麻煩了。」印喜微微一笑,自袖袋裡掏出兩錠銀元寶交給車伕。「大叔,這一路真是謝謝您了,麻煩您幫我搭上木梯子,我想用飯了。」

  車伕受寵若驚的瞪著手中的銀元寶,良心上更是過意不去,他邊架著木梯,邊叠聲勸告:「小姐,您聽小的說,這地方是專門賣、賣……呃,總而言之,這兒從不讓女人進門的,還是讓小的載您到其它地方吧?」

  「無妨,這兒就行了。」印喜跨過馬車橫欄,緩步踱下木梯,踩著石板路上的燈籠紅光,筆直朝牡丹閣步去。

  車伕急壞了,卻又不敢將話說得太白,只好苦惱的跟在後頭。

  果不其然,才到了門口,一名剽悍壯漢就將他倆給擋了下來。

  「姑娘請且慢,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請回吧。」壯漢面無表情道。

  「為什麼我不該來?」她漾起盈盈淺笑,一派天真。

  「咱們這兒不做女人生意。」

  她挑起柳眉,自包袱裡掏出一叠銀票。

  「一千兩銀子的生意也不做?」她笑著問。

  一千兩銀子?

  剎那,車伕和壯漢全愣住了,兩雙眼全瞪著那叠銀票看,半晌回不了神,幸虧一旁有個小丫鬟機靈,連忙奔進牡丹閣裡將此事告知老鴇,不多久,就見老鴇揮著絲繡香帕,臉上堆滿笑容,快步的來到門外。

  「唉呀,好個靈俏的貴客,您一路奔波,一定是累了吧?」老鴇眼兒忒是尖,才瞧見馬車滾輪沾滿塵土,就猜出印喜必定是長途跋涉而來。

  「我不累,只是有些餓了。」印喜加深笑意,手腕一轉,將那一叠銀票擱到老鴇手中。「老闆娘,你說我這些錢,能吃幾道菜呢?」

  瞪著銀票上的面額,老鴇眼都直了,好一會兒後才發得出聲音。

  「山珍海味、各地珍饈,應有盡有,小姐若想住下來都行啊。」老鴇迅速將銀票塞入懷裡,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臉上的脂粉都快裂了。

  雖然金鉉王朝民風尚屬開放,可女子上青樓還真是驚世駭俗,更遑論是明目張膽的乘著馬車而來,可有錢就是爺,爺兒上青樓是天經地義,她又何必跟錢過不去呢?

  揮著香帕,她忙不叠吩咐身邊的丫鬟,將印喜仔細小心的攙扶到大廳,又命令經過的小廝迅速準備茶水,自己則是亦步亦趨的跟著。

  牡丹閣不愧是京城第一大青樓,光是大廳佔地就足以開間大客棧,更別說大廳之後還有四方院落,供人品酒吟詩、尋歡作樂。

  大廳裡,賣藝清倌正抱著琵琶吟唱著小曲,五、六個舞伶在一旁扭腰舞袖,看得男人們如癡如醉,可印喜的出現,卻壞了一室的氣氛。

  無視眾人錯愕的注視,她神色自若的挑了張黑檀製成、上頭鋪著軟厚絲絨的長椅,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接著又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水,優雅的啜了幾口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老闆娘,今晚我就不住下了,我只想在這兒吃頓飯,順便等個人。」

  大廳僵凝的氣氛讓老鴇有些心驚膽跳,但想起懷裡那叠厚厚的銀票,連忙堆上笑容,慇勤的挨到印喜身旁。

  「原來小姐要等人,不知小姐想等什麼人?若方便形容形貌,我也好吩咐人幫你注意。」

  靈動水眸滴溜溜的一轉,印喜漾起一抹神秘笑花。

  「我在等一個男人。」

  男人?莫非是私會?!

  老鴇見多識廣,沒將錯愕表露在臉上,仍是一臉獻媚。

  「啊,那更要注意了,要是錯過了可就不得了。」

  「是啊。」印喜也點頭。「因此可否麻煩老闆娘,將西邊二樓的廂房,空出一間給我呢?」

  飛天樓?

  老鴇不禁一愣。

  西邊的飛天樓是牡丹閣最隱蔽的別院,入口曲折、門房森嚴,向來用作招待皇親國戚、富商高官,稍早京城第一大商人——龍爺,正巧就來了。

  龍爺行事低調神秘,往昔若有留宿的意思,總會預先包下整座飛天樓,不許人靠近,今日兒沒吩咐,挪間廂房給這位姑娘,應該是沒什麼關係。

  「行,我這就差人領您去飛天樓,小眉啊,快領貴客到飛天樓去。」

  認定印喜是來這兒和男人私會,老鴇私下特地吩咐下人們,不許隨意進出印喜的廂房,還讓丫鬟們擺好飯菜後就迅速離開。

  這體貼入微的舉動,正中印喜下懷;沒人打擾,正巧方便她辦事。

  拈著雕花竹筷,她笑吟吟的挾了塊蚝油牛肉放到嘴裡,品嚐那滑而不膩的口感,一雙靈眸卻透過眼前大敞的雕窗花扇,直直的往外張望。

  飛天樓乃是由四棟樓房圍成一個四方,中央天井植滿花草青竹,並造有假山假水做為遮掩,四季飄香不說,那淙淙水聲正巧也可以蓋過那羞人的聲吟嬌喘聲,替尋歡客保留一點隱私。

  不過聽不見,可不代表就看不著。

  透過花葉隙縫,她就像是看戲似的,欣賞著接臨廂房的動靜。

  藉由燭光的照映,一抹娉婷纖影款款的走向窗畔,瞧那身段,該是個女人。女人才走了幾步,就被另一個高壯的人影給撈到懷裡,那粗壯的手臂和身影,不難讓人猜出是個男人。

  眼看男女親密的靠在一塊,她不禁挑起朱唇,替自己舀了碗冬瓜盅,一小口一小口的輕啜著,過程中,清靈水眸始終黏在那方正絲窗上,不肯放過任何細節。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絲窗上,兩人身影愈纏愈緊,幾乎快成了麻花卷,她把握時間,拈起竹筷又吃了幾口菜,直到確定每盤佳餚都嘗過一口後,她才慢條斯理的擱下碗筷。

  「我看時機也差不多了。」怞出手絹,印喜優雅的擦拭手嘴,接著拎起包袱,忽然起身推開身後的雕花大門。

  就著月色,她在迴廊上轉了個彎,徐步來到一扇雕花大門前。

  叩叩!

  挽起絲袖,她有禮的在門上敲了兩下。

  「誰?」房裡立刻傳來嬌軟勾人的聲嗓。

  勾著嘴角,她非常誠實地道:「你不認識的人。」

  「什麼?」那嬌媚的嗓音瞬間揚了起來,聽得出心情不悅。

  印喜眼兒流轉,安撫似的解釋。

  「唔,你也別生氣,其實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一頓,想起這樣隔著門扇和人說話,一點也不方便,她只好主動推開門板,大方現身。

  不過她的大方,卻似乎嚇到裡頭的女人。

  幾乎是門扇開啟的瞬間,女人便捉著淩亂的衣裳,躲到男人的身後,倒是她身前的男人夠鎮定,面對她的來到,非但沒有任何反應,反倒還能泰然自若朝身後的女人命令。

  「回來。」

  舞人紅著臉,哪敢真的回到龍爺的懷裡。

  她雖是青樓名妓,可卻是賣藝不賣身,唯一的入幕之賓就只有龍爺,兩人相好時總是閒人勿進,曾幾何時見過這等陣仗了?

  要她在他人面前袒露身子,她、她辦不到啊!

  紅著臉,她嬌氣的抱怨:「龍爺,有人在這兒,您要奴家怎麼好意思嘛!」

  「喔?」被喚做龍爺的男子,緩緩勾起慵懶的笑弧。「那你的意思,是要違背我的命令了?」他笑著說道,語氣輕緩如風,然而那深幽難測的深眸裡,卻是半點笑意也沒有。

  舞人心一驚,嬌艷絕俗的小臉上,瞬間閃過一抹僵硬。

  商場上,誰都聽過龍爺的名號,卻沒有人清楚他的底細,只曉得他富可敵國、行事令人捉摸不定,談笑間,就能鬥垮一個人,甚至一家子的產業。

  無論是誰,只要膽敢拂逆他,絕對沒一個有好下場!

  「奴家不敢。」斂著眉目,她連忙捉著衣襟,柔順的偎入他的懷裡,只是滿腔的怨氣,卻又讓她難以釋懷,只好朝印喜遷怒。「你是哪裡來的丫頭,還不快出去!」

  「我不是丫頭,只是一名過客,你別在意我。」印喜神色自若,一雙小腳跨過門坎,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隔著圓桌,她拉過軟椅,理所當然的坐了下來。

第1章(2)  

  清靈水眸先是打量著一桌的好菜,接著又好奇的嗅了嗅空氣中的酒香,最後才對上龍爺——不,上官傾雲的黑眸。

  兩人四目交接,她漾起有禮的淺笑,若無其事的招呼。

  「好久不見了,上官大人。」

  「是好久不見了,喜兒姑娘。」摟著舞人,上官傾雲也勾著笑,精明過人的腦袋早在她現身之時,便認出她是好友——睿王爺的小姨子。

  兩年多前,他們在婚禮上曾有一面之緣,一如印歡的絕色脫俗,她的相貌清雅幽恬,也是個美人胚子,可惜身形卻太過瘦弱,缺乏女子的柔媚,實在很難引起男人的興趣……

  漆黑的眸,不著痕跡的朝那寬大的衣裳瞄了一眼,那缺乏曲線的身軀,昭顯了這兩年多的時間,她並沒有太多的「長進」。

  薄唇更揚,他客套寒暄。「兩年多不見,喜兒姑娘出落得更加清靈美麗了。」

  「多謝大人誇讚,兩年多不見,你看起來——」眨著水眸,她似乎是在斟酌用字。

  當初歡歡成親時,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美食上頭,倒也沒多注意週遭的人,她只記得自己確實是與他面對而坐,印象中,他氣度深沈,冷若冰霜,席間話並不多……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記錯了,畢竟當日的飯菜實在太過可口,她才吃到第三道菜,便迫不及待的偷溜到了廚房,將接下來的菜色全都品嚐了一口。

  噙著淺笑,她面不改色,流利的恭維回去。

  「你看起來還是這般的玉樹臨風、俊逸瀟灑。」一頓,她忍不住打量兩人親密的姿態。「嗯,或許還奔放了不少。」末了,她還誠實補充,目光特別的專注,似乎對兩人「若隱若現」的穿著感到好奇。

  那大膽又好奇的注視,讓舞人又羞又怒,恨不得將她轟出門外,可礙於上官傾雲,她卻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咬著紅唇洩憤。

  一旁,上官傾雲挑起眉尾,黑眸深處閃過一抹玩味。

  呵,當初是他沒看出她的大膽,還是這兩年多來,她的長進全用在大膽上了?

  一個姑娘家夜闖青樓就算了,還如此不避諱的盯著打算燕好的陌生男女瞧,也不怕看到不該看的——

  也難怪了,她的來歷本就不尋常,「眼界」自然也就不同,一般的世俗禮範似乎無法套用在她身上。

  「喜兒小姐。」他主動打破沈默,總算盼到她擡起雙眸,不再亂瞧。「不知你專程夜訪『青樓』,是為了何事?」他強調「青樓」兩字,委婉的提醒她,這兒可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心裡同時也飛快的揣測著,她是何時入京?又是如何得知他的去向?

  「唔,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她無辜眨眼。

  他微微一笑。「不,你沒說。」適才她是說過不少話,不過事實上,「欣賞」的時間還是多一些。

  「我當然說了。」她搖頭,替自己澄清。「我說我不是來找她,那自然是就是來找你的啊,雖然時機有些不對,不過你千萬別在意,儘管做你想做的事。」末了,她還擺了擺手,大方的表示自己願意客隨主便。

  自從歡歡、心兒下嫁後,每每談到自己與夫君相處的點滴,尤其是閨房秘辛,總是欲語還休、滿臉嬌羞,無論她怎麼問,兩人就是不肯說清楚,讓她不禁愈來愈好奇男女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眼前,正好就有一對男女,不曉得他們願不願意替她解答?

  「喔?是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看著那興味盎然的清秀小臉,上官傾雲不動聲色的問著,大掌卻撫向舞人的細頸,那輕柔的撫觸,瞬間讓她打了個寒顫。

  龍爺行事神秘,進出牡丹閣總走偏門,如今卻有一個女子闖進這飛天樓,還開門見山的說要找他,龍爺一定是懷疑這牡丹閣裡,有人多嘴洩了他的行跡!

  舞人臉色愈來愈白,堪稱是雪白。

  印喜察覺到她的變化,不禁若有所思的望向上官傾雲那看似牲畜無害的笑臉。

  「沒人告訴我,是我自己算出來的。」她懶懶靠著椅背,舒適得險些打呵欠。

  黑眸微閃,他立即想起印歡武功高強,不禁猜測她應該也另有所長。

  「喜兒姑娘懂蔔術?」

  「略懂皮毛而已。」她謙虛著,沒告訴他,她還懂看相,而且正巧就看出他印堂藏煞,近期內恐怕有無妄之災。

  看來師父賊歸賊,但相爺流年不利這一點,倒是沒騙人,希望鐵域在相爺府一事也是千真萬確。

  想起鐵域,清靈水眸裡不禁劃過一抹美麗流光,真恨不得能馬上生對翅膀飛到相爺府去,只是凡事總得按著規矩來,好歹鐵域也是當今相爺的大廚,她這外來客總得寒暄一下,和他這人人歌功頌德的相爺攀攀關係,才好上門白吃白喝。

  噙著淺淺笑靨,她緩緩將身子坐正,非常有禮的說出來意。

  「無事不登三寶殿,其實我來,只是想請上官大人幫個忙。」

  「喜兒姑娘有事儘管說,若是能力所及,我必會不遺餘力。」他勾起笑意,早等著她說出答案。

  他的大方,讓印喜開心極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事,我只是想徵求上官大人的同意,到你府上作客一陣子。」

  他挑眉,為了她理所當然的口吻,更為了她的要求。她擅闖飛天樓,壞了他的好事,竟然就只是為了到他府上作客?

  儘管兩人有一面之緣,但這種要求,還真是挺出人意表的。

  於情,睿王爺與他交情匪淺,這個忙他責無旁貸,可於理,多個外人在府裡,有些時候——就拿他白日身為相爺,夜晚卻以龍爺身份行商一事來說,總讓人有所顧慮。

  不過話說回來,卻也未嘗不可。

  她雖看似天真無邪,實則古靈精怪,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入府作客只是一個借口,實際上她另有目的……

  潛藏在黑眸深處的趣味又加深了幾許,他勾起唇角,接著做出這段時間以來最大的動作,將身前心驚膽顫的舞人給推開。

  「有朋自遠方來,在下歡迎至極,喜兒姑娘有請。」猿臂一伸,他擺出個請的動作,與斯文俊臉不相襯的結實胸膛,在微敞衣衫下若隱若現,透著一股魔魅,令人著迷。

  可惜印喜一心只想著鐵域,沒有多注意。「現在?」

  他勾唇微笑,將淩亂的衣衫攏好。

  「自然。」他倒是想看看,她想耍什麼花樣。

  「那請等等。」彷彿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她忽然挽起絲袖,掐指算了算。「唔,我想還是晚些吧。」才坐正的身軀又朝椅背軟倒,像是戀上椅子的舒適。

  「我以為你一路奔波,應當是累了。」他挑眉道。

  「做事總得看時機,如今時機不對,會有麻煩的。」她話中有話地說著。

  他緊盯著她,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

  「什麼麻煩?」

  「天機不可洩漏,總之,現在絕對不是出門的好時機。」她眨著眼,接著轉眼看向嬌艷無雙的舞人,不禁露出玩味的笑靨。「可如果你覺得無聊,大可繼續適才的事,我絕對不會出聲,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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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15:05

第2章(1)  

  昨夜,京城的玄武大道上,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劫囚案。

  一群綠林大盜不僅殺了押解囚犯的獄卒,還闖入了西市花街,目無王法的當街洗劫路人,若有人膽敢不從,那便是殺無赦!

  雖然官府聞訊迅速趕往西市,但那幫惡匪卻聰明的劫了附近的馬車,逼迫車上的富商載他們出城,如今那些倒黴的富商下落不明,到處遷尋不著,恐怕是凶多吉少……

  掀著嘴角,相爺府的總管一邊迅速的撥著算盤,一邊不以為意的哼了兩聲。

  只能算是那幫惡匪好狗運,要是當時相爺在場,豈能容他們為非作歹?只怕一個也跑不了!

  不過話說回來,相爺不在也好,畢竟堂堂一國相爺,要是教人給發現人在青樓附近,那還得了!雖然昨夜相爺是以龍爺的身份在青樓裡尋歡作樂——呃,辦要事,但總是時機不宜啊。

  將賬本翻頁,總管一心二用的撥著算盤,手指快的幾乎看不清楚,珠子滴滴答答的聲響,連門外都聽得見。

  「總管,喜兒小姐醒了。」門外,忽然傳來丫鬟的聲音。

  「我曉得了。」書屋裡,滴答聲募得停下,總管咧開一抹笑,迅速起身將門板拉開。「快去讓人沏壺好茶,順道準備幾道好菜,稍晚服侍小姐用飯。」他有條不紊的指示著,然後細心地將書房上鎖。

  是前來傳話的丫鬟乖巧福身,小碎步的迅速往廚房走去,收好書房的鑰匙,總管朝月棲樓走去,準備好好款待相爺請回來的印喜。

  相爺出門前曾交代過,這喜兒姑娘是睿王爺的小姨子,精通蔔術。身份「特殊」,得好好地款待才行。

  呵呵,他懂,他完全懂啊,他一定會好好地招呼喜兒小姐,小心的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絕對不會讓她壞了相爺的好事。

  總管加快腳步,不一會兒總算來到月棲樓,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跨過門檻,就聽見裡頭傳來丫鬟的聲音。

  「小姐,還是讓奴婢替你梳頭把?」

  「別梳了,弄些尖尖勾勾的東西在頭上,多難受。」

  「那讓奴婢替你換套衣裳?」

  「不了,我穿這套衣裳就行了。」房裡,印喜再次嬌軟的拒絕。

  總管謹守禮教,就停在花廳裡候著,不敢貿然進入房內。

  沒多久後,軟簾下那一顆顆晶瑩水玉忽然叮叮噹噹的撞成一塊,印喜掀開繡工精細的軟簾,緩步從裡頭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兩名溫婉的小丫鬟。

  總管一眼就看出她有多瘦弱。

  煙紫色的柔軟絲衣穿在她身上,簡直就像是鬆垮的麻布袋,外頭的織花薄紗也歪斜斜的垮在她的手臂兩側,幾乎成了披肩。若不是她一頭長髮黑亮如緞,似泉如瀑,烘襯她的小臉我見猶憐,他真想為她的瘦弱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看來相爺「純粹」只是對她的來意感興趣,絕對沒有其他的想法,絕對!

  「喜兒小姐早啊,不只您昨夜睡得可好?」總管笑呵呵的出聲,慇勤的上前招呼。

  印喜轉過身,這才發現總管的存在。

  他年約五十,臉形方正,一身素灰,看起來像是個老實謙遜的老好人。

  「我睡得很好。」她漾起淺笑,隨手挑了張椅子坐下來,能坐就不站,一直是她的習慣。

  「那真是太好了。」總管笑容可掬,又往前跨了兩步。

  一旁,兩名丫鬟見印喜坐下,便迅速為她倒了杯茶水,輕輕地擱到她面前,接著又迅速的退回到她的身後,安靜又靈巧。

  她拿起瓷杯,輕啜一口茶,狀似隨意的問:「上官大人呢?」

  「天還未亮,相爺便進宮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才說道上官傾雲,總管眼裡立刻閃過一絲光彩。

  就算那些匪賊再陰險狡詐,只要相爺出馬,那些匪賊肯定兵敗如山倒,恐怕此時此刻,相爺已在宮裡論功行賞了呢!

  靈眸眨了眨,印喜忍不住問:「所以,他還沒用過早膳?」

  「是的。」總管恭敬回道。「不過相爺出門前曾吩咐過小的,讓小的好好伺候喜兒小姐,喜兒小姐若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吩咐,小的定竭盡所能。」

  「總管多禮了,我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不用什麼伺候,不過倒是得麻煩你幫我準備早膳,我有些餓了呢。」撫著肚子,印喜忍不住為自己的好運慶賀。

  以鐵域手藝,到這相爺府當然不可能是專門做飯給他人享用的,想當然耳,一定是上官傾雲一人獨享,只是鐵域一日只做十道菜,為了能搶到他的「日額」,她還特地早起。

  要曉得,平時若沒菜香勾惹,她可是連眼皮都掀不起來,之所以會如此勤勉,全是為了鐵域。

  雖說昨夜她本是打算一到相爺府,就要好好品嚐鐵域的手藝,可惜時機不對,又加上她旅途奔波勞累,馬車好不容易抵達相爺府,她卻早已呵欠連連,就連肚子裡的饞蟲都不支倒地,因此只好討間客房,先睡飽再說。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她不但順利進了相爺府,還酣睡了一夜,就連鐵域十道菜也手到擒來!

  想起鐵域,想起師父對他的讚美,她不禁笑逐顏開,開始幻想著自己待會兒會嘗到什麼人間美味,那清雅幽恬的小臉,因為那如夢似幻的微笑,變得嬌美絕倫。

  兩名丫鬟小嘴微張,不禁看得有些呆了,總管的定力倒是好上一些,只呆了一會兒,就連忙回過神來。

  想著自己肩負的「任務」,他輕咳了一聲,暗暗提醒自己千萬別大意。

  「小姐請放心,我已讓廚房的人做準備,一會兒就會端上。」

  總管維持著一貫恭敬且和氣的口吻。「只是不知喜兒小姐是打算在房裡用飯,還是在小亭裡用?我好讓人為您準備準備。」

  「嗯,我瞧今日氣候舒爽宜人,那就在外頭用吧!」

  相爺府佔地遼闊,佈局清雅,處處可見底心,若是平常,她一定會好好地欣賞一番,但是此刻,她卻沒那個閒功夫。

  看著才剛端上的十道飯菜,她幾乎止不住心兒狂跳,一雙小臉因為興奮而染上薄薄的嫣紅,看起來美麗極了。

  她屏著氣,輪流將十道菜好好地審視了一遍,一眼就認出滿桌子的飯菜,完全綜合了八大菜系,川菜、粵菜、蘇菜、魯菜、閩菜、浙菜、湘菜、徽菜一樣不缺,還另外加上了兩道她從沒見過的菜色。

  鐵域不愧是風鶴樓前大廚,心思縝密,手藝也相當出眾,光是那色澤,那香味就惹得她飢腸轆號、食指大動,若是吃下肚——

  深吸一口氣,她幾乎是迫不急待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松鼠桂魚放入口中。

  「這、這、這——」

  捏著象牙雕成的花繪長筷,印喜不禁睜大了眼。

第2章(2)  

  「小姐,還合您的口味嗎?需不需要奴婢為您多夾一些菜?」

  圓桌邊,被總管留下來服侍的如意和滿意,貼心的詢問著印喜的意見,一雙手還不停為她張羅飯菜。

  兩人一人舀湯,一人夾菜,將印喜服侍的無微不至,可惜面對她們的慇勤,印喜卻是無法反應,只能一徑的重複相同的話。清麗的小臉上,堆滿了不可思議。

  「這、這、這——」

  「小姐?您是怎麼了?」如意總算發現印喜的臉色有些不對了。

  「是不是飯菜不合您的口味?」滿意連忙猜著,不禁有些擔心。

  總管臨走前,還特地叮嚀要她們好好地服侍喜兒小姐,在相爺回來之前,絕對不能出半點差錯,可小姐不過才吃了一口菜,就臉色發白。

  嗚嗚,怎麼會這樣?

  就在兩人慌張的同時,印喜也迅速的張口朱唇,不客氣的將嘴裡的東西給吐到了碗裡。

  「啐!這什麼鬼東西!」她總算順利說出話來,可惜卻是一連串的驚叫,她顫顫指著那盤色香俱全,可味道卻足以殺死人的松鼠桂魚,嚇得扔了手中的筷子。

  如意和滿意雖然也是驚嚇,可兩人還是非常謹慎的將松鼠桂魚看過了一遍,然後才迅速的回答。

  「小姐,這是鮭魚。」

  印喜幾乎想翻白眼。

  「這不是鮭魚,這是難吃的鮭魚。」她忍不住揚高聲調,「這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這是——這是——這是毒藥!」舌尖的灼熱感,讓她不禁吐出舌頭,揮著小手用力揚著。

  她真不敢相信她竟然被騙了。

  什麼一吃驚艷,再吃癲狂,三吃入迷,全是天大的謊言!

  松鼠鮭魚是蘇州名菜,特色本該是濃中帶淡、鮮香酥爛,原汁原湯濃而不膩、口味平和、鹹中帶甜,可這松鼠鮭魚,卻辣的她幾乎掉淚,鹹的她想要捶胸頓足。

  打從她八歲以來,就沒吃過這麼恐怖的東西,枉費她千辛萬苦的翻山越嶺,足足顛簸了一個多月,震得她的臀兒險些裂了,沒想到,沒想到……

  一旁,如意見她似乎是辣到了,連忙替她倒了杯茶水。

  「小姐,您快喝口水。」

  「小姐,您沒事吧?」滿意見她辣到開始輕咳,也迅速繞到她身後,伸手替她撫了撫後背。

  「我——咳!看起來像是——咳,沒事的樣子嗎?」印喜接過瓷杯,張嘴便咕嚕咕嚕的灌了一大口碧螺春。

  碧螺春的味道清香甘甜,可卻不足以壓過舌尖那又鹹又辣的味道,她的小舌就像是被上千根看不見的小針給紮刺著,麻疼的讓她眼眶泛淚,一雙小手還是不停地揚著。

  兩人瞧她一臉痛苦,還真的以為菜裡有毒,嚇得幾乎要哭了。

  「小姐,您、您別嚇我們啦!大廚在府裡待了幾十年,從來沒出過差錯,菜裡應、應該不會有毒的。」怎麼辦?怎麼辦?事情怎麼會變這樣?要是毒發了,小姐會不會氣絕身亡?

  兩人就像是無頭蒼蠅死的到處打轉,完全不曉得該先去找大夫好,還是該將此事先稟告給總管,亦或是請來大廚,好好地解釋一下情況。

  砰!

  一道聲響,嚇得兩人挑了起來,連忙回頭看向印喜。

  老天憐憫,她並沒有氣絕,更沒身亡,她只是一臉凝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快步踱上臨水長廊。

  兩人捏緊裙子,連忙跟了上去。

  「小姐,您去哪兒?」

  印喜頭也不回。

  「回房。」

  「啊?那、那、那大夫呢?還是先找總管?小姐,您聽奴婢說,大廚真的不會下毒的,他是無辜的!」兩人被嚇得語無倫次,卻還是試圖為大廚澄清。

  「我沒中毒,不可驚動任何人。」

  原來小姐沒中毒?

  只是虛驚一場?

  跟在頭後的如意滿意,總算鬆了口氣。

  「小姐,那些菜該怎麼處置?」

  「撤了!」她迅速決定。「對了,京城你們應該比我熟,麻煩你們幫我僱傭舒適的馬車,最好要有臥鋪。」轉了個彎,她筆直的朝自己居住的客房踱去。

  「臥鋪?」兩人同時一愣,再也顧不得尊卑,咚咚咚跑到她的身側。「小姐,為什麼要僱馬車,您要出遠門嗎?」兩人畢恭畢敬的問著,這才發現印喜臉色又沈凝了一些,彷彿心情很不好呢。

  「沒錯,我要馬上離開京城。」

  沒想到師父竟然敢騙她?還好當初她要了兩千兩銀子,否則這下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這就打道回府,找師父對質去。

  握緊拳頭,她迅速跨過門檻,直奔房內,拎起擱在床頭的包袱後,又迅速的轉身衝向大門。

  如意滿意在後頭急的團團轉,正思考著該怎麼挽留她,一抹高大的身影卻忽然出現在門外,印喜反應不及,竟一股腦兒的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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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15:56

第3章(1)  

  所謂的一吃驚艷,再吃癲狂,三吃入迷,更是一點也不假。

  鐵域的手藝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才吃了一口,印喜便露出驚為天人的笑容,吃了第二口,她便立刻將手中的包袱塞到如意和滿意的手中,吃了第三口後,她決定,除非上官傾雲出口感人,否則這相爺府她是賴定了。

  為了嘗盡鐵域的手藝,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住了下來,而面對她的「企圖」,上官傾雲竟也不反對,還特地交代總管,好好伺候。

  主子都這樣交代了,總管自然不敢怠慢,相爺府裡的下人們全都奉印喜為座上嘉賓。而如意和滿意也維持一貫的慇勤,仔細的照顧著印喜,因此這會兒紅霞才掛上了天機,兩人便提著飯盒,輕手輕腳的進入月棲樓裡。

  她們動作利落輕巧,將飯盒裡的飯菜一一端到了圓桌上,過程中,小心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飯菜才布妥,果然就聽見紗帳後頭傳來嬌軟的呵欠聲。

  兩人雙眼一亮,連忙跑到床邊,將薄軟紗帳固定到兩旁床前的鏨銀銅鉤上。

  「小姐您醒了。」兩人喜滋滋的看著一臉惺忪的印喜,確定她慵懶無力的坐了起來,兩人才七手八腳的將她蓋過的絲被折成方正,放到了床底。

  「我好像聞到醉糟嫩雞和太極明蝦的味道。」小手捂著朱唇,印喜軟軟的又吐出一個呵欠,接著才伸長了一雙小腿,緩緩地滑到床塌下。

  「小姐好厲害,今日的主菜正是這兩道菜呢!」兩人一臉驚奇,再次為印喜的嗅覺而讚歎。

  這幾日,小姐的生活作息極為簡單,睡醒了就是吃,吃完了就是睡,只有偶爾心血來潮時,才會在府裡到處閒逛,再加上小姐脾氣良好,待人客氣,凡事總是自己來,不像一般的官家小姐愛頤指氣使,因此她們服侍起來,也就格外的輕鬆。

  不過有好自然也有壞,小姐唯一的缺點就是嗜睡。

  雖然她們非常努力想讓小姐維持三餐正常,可小姐一旦入睡了就很難喚醒,不過這幾日,她們總算發現讓小姐自動清醒的妙招。

  原來,只要將好吃的飯菜送到房裡,小姐聞到菜香就會自動清醒,這招百試百靈,屢試不爽呢!

  兩人打開衣櫥,正思考著該怎麼打扮印喜,誰曉得她早已拾起隨意披在軟椅上的絲衣綢裙,逕自穿上。

  唉,小姐就是這樣,不愛打扮,衣著也很隨意,老愛穿著過大的衣裳……

  「啊,還有桂花甜酒釀蛋。」俏鼻微抽,印喜不禁驚喜的又吐出一道菜名。

  踩著綴珠繡鞋,她不禁心動的越過屏風,來到價值連城的碎玉紫檀桌邊,果然就見到桌上擱著五盤誘人的佳餚。

  鐵域手藝之好,不僅色香味俱全,就連菜的外形也相當考究,光是看那擺盤,就讓人食指大動。

  「快坐下來一塊吃啊。」印喜連忙朝後頭的如意和滿意招手,自己則是迫不及待的拉過椅子坐下。

  「奴婢不敢。」兩人誠惶誠恐的搖著頭,哪敢真的和印喜同桌共坐,她們可是丫鬟呢。

  「就說了別對我多禮了。」印喜才不容她們拒絕,拿起湯匙,替兩人各盛了一碗湯。「你們曉得我吃不多,你們不幫忙一塊吃,剩下多浪費。」她雖挑嘴,但不貪食,往昔有師傅出「口」相助,自然不怕東西吃不完,如今師父不在身邊,她之好向最親近的如意和滿意求助了。

  「可是——」兩人還是猶豫。

  「哪來那麼多可是。」印喜也為自己盛了一碗湯,湯才盛好,她便低著輕啜了一口,當鮮美清郁的湯汁滑過舌尖,她也不禁笑逐顏開,輕靈水眸當下瞇成兩個半月,模樣煞是迷人可愛。

  如意和滿意看到她這表情,不禁立刻偷偷吞下口唾液,猜想著那湯汁一定很美味。

  雖然她們一直努力恪守尊卑之分,可小姐一露出這種表情,她們就會……就會……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來吃啊。」印喜再次出聲喚人,接著又低頭啜了第二口湯,這一次,她不只眼兒瞇成了半月,就連朱唇都彎成了半月,整個人眉開眼笑的,就像是吃到人間最美味的食物。

  如意和滿意彷彿看到自己的理智長了翅膀,咻咻的的飛到天上去了。

  如這幾日重複上演的戲碼,她們幾乎是失神的拉過椅子,主動地坐了下來,還真的開始幫忙「分擔」食物。

  直到見兩人入座,印喜才含著笑意,撚起一旁的象牙雕筷,開始品嚐起醉糟嫩雞的滋味。只是才吃了幾口菜,她便已覺得半飽,不禁只手撐著嫩頰,慵懶的望著兩人吃菜的模樣。

  「好吃嗎?」她笑著問,極喜歡眼前溫馨的氣氛。

  自從歡歡和心兒相繼出嫁後,就只有師父陪著她吃飯,飯桌間的氣氛自然也就不如往昔熱鬧,如今有人一塊吃飯,感覺真是好極了。

  「嗯!」兩人用力點頭,小臉上佈滿了興奮得紅暈,吃的格外高興,不過卻也眼尖的發現印喜沒碰過太極明蝦,於是立刻動手剝蝦。「小姐,請吃蝦子。」將一整盤的蝦子去殼後,兩人立刻將整盤明蝦推到她面前。

  印喜淺淺微笑,隨意的夾了尾明蝦咬了一口,可明蝦才剛嚥下,她卻像是想到什麼死的,幽幽出聲:「這幾日,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可卻想不起來。」

  如意和滿意不禁意外的眨了眨眼。

  原、原來小姐也會想事情啊,她們還以為小姐只會睡覺和吃飯,從來都不動腦呃——不,不,應該說從來都沒有煩惱的呢!

  兩人看她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主動替她猜測。

  「是吃的方面?」嗯,小姐最重視吃了,往這方面猜是最有可能的了。

  自從那日相爺讓自己的專屬廚子——金士或替小姐做菜後,她們才曉得小姐口中的鐵域,正是指金廚子。雖然她們不清楚小姐為何老稱呼金廚子鐵域,不過小姐就是小姐,小姐高興就好。

  「不是。」印喜搖頭,斬釘截鐵的確定,自己遺忘的事絕對跟吃食無關。

  「那、那是有事想找睿王爺?」小姐和睿王爺是姻親,彼此之間相互來往是理所當然,小姐也在府裡住了十幾日,也該是時候去拜訪睿王爺了。

  「也不是耶。」印喜再次搖頭。

  「那、那、那……」屢猜不中,如意和滿意不禁蹙眉繼續苦思。

  與吃無關,也不是睿王爺,那還會有什麼事?

  難道是跟相爺有關?

  相爺一表人才,官拜一品,這幾年來,多少管家小姐愛慕著相爺,可就不曾見相爺和誰親近過,但這幾日相爺即使公務繁忙,私底下卻還記著吩咐總管,要她們倆多照顧著喜兒小姐,可見相爺對喜兒小姐確實有幾分重視,只是喜兒小姐卻提都沒提過相爺,反倒是滿嘴掛記著鐵域,活像是忘了相爺似地。

  「小姐,還是和相爺有關的事呢?」如意、滿意是死馬當活馬醫,不怎麼抱期望的問。

  「啊!」可沒想到印喜卻是朱唇微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糟糕,這幾日她吃好、睡好、住好,壓根兒就忘了和師父的協議,自然也就忘了替上官傾雲趨吉避凶。

  唔,不好不好,他今年命歲雙沖、印堂藏煞,近來必有無妄之災,這幾日不見,他應該——應該還好吧?

  呃……應該,應該還沒遇上什麼麻煩吧?

  也許是因為心懷愧疚,印喜沒吃完飯,便讓如意和滿意帶路,來到上官傾雲位在東苑的書房。

  一路上,兩人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打算用閒聊打發時間,竟開始向她介紹起上官傾雲一日的作息,還說這個時候,他一定是在書房為國家大事操煩。

  除此之外,她們還說他雖貴為相爺,卻沒有官架子,不但待人斯文有禮、對國忠貞不移,對全天下的百姓根式鞠躬盡瘁,只差沒死而後已。

  她沒潑冷水的習慣,因此也就沒多嘴表示,她和上官傾雲可是在青樓見面的,那是他擁著舞人,模樣可是一點也不斯文有禮,至於忠貞不移——唔,對國家或許是如此沒錯,對女人可就說不準了。

  雖然她不曉得她們口中的相爺,和她所認知的上官傾雲,為何會有一段落差,但她確定如意和滿意——不,應該說整座相爺府裡的下人,對上官傾雲可是死忠得很,無論何時何地,總有人搶著服侍他。

  瞧,她前腳才剛踏入書房,總管後腳便領著兩名奴僕自外頭走了進來,奴僕手裡各自端著一個繪金花漆盒和一壺熱茶,茶壺還熱騰騰的冒著煙呢,瓷杯正好就有兩隻。

  若非上官傾雲有一人二用的習慣,否則就是這些人早就猜得她會造訪書房。

  雖然她對他人的秘密一向沒興趣,可她真的不得不說,這相爺府裡果真是臥伏藏龍啊。

  含著盈盈淺笑,她將實現從總管一行人身上抽回,轉而望著坐在書案後方的上官傾雲,卻見他手執書冊,早已不知凝望她多久。

  他氣度雍容,眼眉之間透著自信與睿智,雅貴之氣渾然天成,在燭火的輝映下,那雙黑眸更顯幽深,彷彿可以看穿任何秘密,讓人無所遁形——

  莫名的,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臉兒有些熱。

  「喜兒姑娘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的柳眉才輕輕微蹙,他的關懷就隨之而至,半點也沒疏忽掉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不,沒事,可能是適才走了一小段路,所以覺得有些熾熱。」她推測出這個可能,畢竟適才她確實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那就歇會兒吧。」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書卷。「請坐。」他擺個請的動作。

  「多謝。」她斂裙坐下,這才打量起整座書房。

  相爺府佔地遼闊,四方院落規模宏偉不說,更是以珍貴楠木搭建而成,房內的桌椅櫃檯也都是用最上好的紫檀木,想當然耳,書房自然也是如此,門開八扇不說,每扇窗門上到處可見寫情寫意的雙面圖,替古意盎然的書房再添風雅。

  只是書房大歸大,可卻放滿了大型書櫃,書櫃上收羅著經史子集、各地風土方志,以及大量的兵書,可見他這一朝相爺的用心。

  「聽說喜兒小姐有事找我?」上官傾雲輕聲開口,嗓音低醇悅耳,莫名的讓她的雙耳發癢。

  她眨眨眼,不禁迅速將視線調回,卻發現總管和兩名奴僕。不知何時已退出書房。

  「是的,我來,是想問問你近來可還安好?」她慢條斯理的說出自己的來意,一雙靈眸確實迅速朝他身上察看了好幾眼。

  唔,還好,還好,他看起來臉色紅潤,精神飽滿,半點也沒有失魂落魄,或是受傷虛弱的模樣,看來她這一忘應該是還沒忘掉他的命,一切都還來得及。

  「喔?」上官傾雲不禁有些意外。「喜兒小姐為何會有此一問?」這可真不像她啊。

  放眼金鉉王朝,多少女子對他夢寐以求,每次過府,總會借口纏著他不放,可她卻是個例外,就如同當初她所言一般,她確實是為了鐵域而來。

  這幾日聽總管報告,這段時間裡,她非但沒有寄人籬下的不適應,反倒開心得很,整日吃好睡好,有時甚至睡到了日上三竿也喚不醒,除非端上鐵域出手的食物——

  基於友誼,他早已打算替皇浦照顧她一段時日,只是被人疏忽久了,他還以為她早忘了他呢。

  「當然是怕你出問題啊。」她一臉認真的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和師父是以鐵域為條件,讓我到你這兒為你趨吉避凶,保你未來一年安順吧?」

  「記得。」

  「所以,我這就是來實踐我的承諾。」她徐徐說著挺小鼻卻敏銳的在空氣中捕捉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第3章(2)

  唔,那是什麼味道?

  這兒有糕點?

  「可我不認識尊師。」上官傾雲挑出疑點。

  兩年多前,他雖然和印峰在婚禮上有一面之緣,卻不曾攀談過,兩人堪稱素不相識,他卻大費周章的讓她來到京城替他趨吉避凶,豈不怪哉?

  「這是自然,睿王爺當初也不認識師父,可師父算出他犯桃花,還不是讓歡歡去保護他。」印喜倒是沒這層疑慮,似是早已習慣印峰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去年,師父也算出狩將軍命中帶劫,也讓心兒到北疆去保護狩將軍。」末了,她還忍不住補充。

  東方狩天?

  黑眸一瞬,上官傾雲不禁立刻想起,東方狩天正好就是在去年成了親,三個月前才帶著新婚妻子入宮覲見皇上,當時他正好偕同工部尚書到江南治理水患,無緣見面。

  不過先是皇浦臯月,接著是東方狩天,兩人先後成婚,其愛妻全是印峰的愛徒,若說是巧合,也未免太過牽強。

  「所以這次輪到你了?」他不禁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唔,正確來說,應該是輪到你才對。」她漫不經心道,「我看你印堂藏煞,近來恐有血光之災,這幾日可要小心哪。」小挺的鼻尖不禁又抽了幾下,啊,沒錯,真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呢,難道是——

  清靈水眸不禁望向適才送來的繪金花漆盒。

  「原來喜兒姑娘還懂得看相。」上官傾雲玩味的問,對她預言自己將有血光之災,倒是沒有半點恐慌。

  「略懂一些皮毛而已。」她聳聳肩,不甚在意,反倒急著伸出纖指,指指他身前那尚未開啟的漆盒。「那裡頭是什麼?」

  她期盼的問著,水眸裡更是綻放著美麗的光彩,粉潤的小臉也染上興奮的薄暈,看起來既可愛又迷人。

  彷彿等不及他的回答,她微微傾身,又抽了抽小鼻,如泉瀑死的黑髮因此垂散在她的臉側,襯得小臉更加嬌媚,也將她瘦小的身子勾勒的楚楚可憐,此刻她看起來不再是難以入口的青澀果子,反倒多了一股羸弱之美。

  他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回答,「桂花涼糕。」

  她忍不住又問,「鐵域做的?」

  他挑眉,對於她總是能精準的道出人事物的來源去向,感到有趣。

  「這也是蔔卦算來的?」

  「這點小事何須蔔卦,是我嗅出來的。」她喜滋滋的道,忍不住起身來到書案邊。

  她就像是遇到甜美花兒的小蝶兒,忍不住興奮的繞著漆盒轉,只是彷彿礙於他這個主人在,又不好意思主動掀開漆盒。只見她咬著纖指思索了一會兒,才擡頭衝著他微笑,小小朱唇翹的高高的。恍若夜空裡那美麗的月牙。

  「我瞧這漆盒挺大的,裡頭應該裝看不少桂花涼糕吧?」她狀似閒聊的問,可一雙小手卻有意無意的在漆盒上頭劃圈子,洩露出她的渴望。

  「是不少。」他忍住笑。

  「所以上官大人一個人吃不完?」她又問,暗暗提醒自己千萬別失態。

  雖然她世面見得不多,見過的男子也不多,無從得知是不是只要是男人都是這麼慷慨大方,可她明白上官傾雲待她好,好的就像歡歡的夫婿——也就是她的姐夫一樣。

  這段日子以來,他讓她吃好喝好、睡好住好,這時她怎能像個土匪似地,見了就搶?

  她是大膽,可還懂得矜持呢。

  捏著綢裙,強迫自己將手自漆盒上頭收回,只睜著清靈水眸,渴盼的望著他。

  「這……」他大可說是,卻忍不住故意吊她胃口。

  或許她本人沒有自覺,但只有有事相求時,她才會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上官大人,她的嗓音軟嫩嬌甜,那一聲大人喊得酥麻軟軟,每次聽她這樣喊他,總讓他的心頭有股說不出的癢意。

  「怎麼,難道你真有那麼餓?」久久等不到回應,她忍不住焦急了,小腳跺了跺,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還好。」他模稜兩可道,沒提醒她,她看起來才是最飢餓的那一個,瞧她急得都跺腳了。他想,倘若他真的不給吃,恐怕她會翻桌呢。

  「還好就是指不是很餓對不對?所以你一定吃不下整盒的桂花涼糕對不對?」

  她忍不住了,於是逕自下了結論,接著不待他回答,又急著道:「不過我可以幫忙喔。」她非常熱心的替他捧來了漆盒,甚至為他敞開盒蓋,「涼糕就是要趁早吃,要是餡皮硬了,那味道就不好了。」她笑瞇瞇的看著他,手中的漆盒幾乎要抵到他的下巴。

  她的眼神寫滿了急迫,暗示著他最好識相的順了她的意,否則她可能就會主動出手,拿塊桂花涼糕塞到他的嘴裡。

  滿腔的笑意再也壓抑不住,他只好順了她的意,拿了塊涼糕咬了一口,堵住幾乎出口的笑意。

  「味道不錯,剩下的涼糕就有勞喜兒姑娘了。」嘗過一口後,他立刻大方的表示,所有的涼糕她可以獨自享用。

  「上官大人太客氣了!」印喜幾乎是笑瞇了眼。

  忍住歡呼的衝動,她捧著三疊式的繪金花漆盒,翩翩來到他身邊的紫檀椅上做好,漆盒裡還躺著好幾塊涼糕,每塊涼糕都被捏成精緻的花型,她撚起其中一朵幽蘭,小口開始品嚐。

  異於一般人總愛用麵粉作為面皮,鐵域別出心裁的特別選用糯米為材料,將糯米蒸熟煮爛,才將糯米泥桿成外皮,糯米製成的外皮薄軟彈性佳,再裹上一層磨得十分精細的麵粉,還有咬下即聞桂花香,等咬入口中,細如珠粉的綠豆泥瞬間化入舌間,滋味甜而不膩,口感耐人尋味。

  每吃一口,她便忍不住讚歎桂花涼糕的滋味,上官傾雲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竟不自覺加深笑意,並紆尊降貴的替她倒了杯熱茶。

  兩人中間隔著一方茶幾,茶香四溢,他身上卻隱隱傳來一股香味,那香味柔郁誘人,似是幾種香花糅合而成。

  她嚥下桂花涼糕,不禁抽動鼻尖,好奇的多嗅了幾下。

  「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因此還來不及沐浴。」即使垂斂著眼,他卻還是察覺到她那小小的動作。「還望喜兒姑娘千萬別在意。」他勾起一抹笑,連帶著連黑眸也熠熠生輝。

  她幾乎是在瞬間就聽出他話中的意思。

  原來他是「又」上青樓了,他身上的花香,正是自青樓女子身上染上的。

  唔,看來如意和滿意總算說對了一句話,她們的相爺果真是對全天下的百姓非常的鞠躬盡瘁,而且還不分貴賤呢,只是他要是再這樣繼續浪蕩下去,她想大概再過幾年,或許他就真的能死而後已了。

  「上官大人多慮了,正所謂客隨主便,就算你打算到河裡遊一趟,我也不敢有意見哪。」沒錯,沒錯,若是連他本人都不介意將來可能會死於馬上風,她這區區一名食客又敢有什麼意見?

  只是堂堂一朝相爺,要真是死於那種病,那還真是……

  想起哪有趣的畫面,她不禁捂嘴偷笑了起來,眼眉之間儘是靈黠,巴掌大的臉蛋因為那甜美笑靨,更形光彩奪目。

  好一會兒後,滿腔的笑意總算發洩完畢,她若無其事的擡頭,卻發現他正含笑盯著自己,他的目光就像是爐火裡那燒的熾紅的炭火,烘煨的人全身發熱,唇邊的笑意,更讓人有股說不出的赧意。

  小臉微紅,她不自覺的斂下眼睫,卻見漆盒裡還有三塊涼糕,不禁心思一轉,瞬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瞧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原來他看的是這盒桂花涼糕呢!

  適才他一定是還沒吃夠,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會偷偷盯著她看,唔,他一定是在暗示她將東西「物歸原主」。

  「再來一塊?」心思才定,她立刻非常大方的將漆盒捧到他眼前。

  他默默的瞅了她好一會兒,接著才勾唇拒絕。「不了。」

  「確定不要?」唔,他何必裝客氣,該不是顧及相爺面子吧?

  他還是搖頭。

  「好吧。」她聳聳肩,靈巧的不在口頭上勉強人,只將漆盒放回到他的書案。

  本來她是打算將剩餘的桂花涼糕帶回去給如意和滿意,不過現在看來,這念頭得打消了,只是話說回來,那鐵域還真是厚此薄彼,虧她每日都讚美著他的手藝,卻不曉得他也會製作甜點,若不是她拜訪書房,豈不是漏了這項人間美味?

  唔,往後她一定得加點幾道甜點,讓如意和滿意也一塊嘗嘗。

  想起自明日起,自己又有吃不完的美食,印喜心情大好,不禁意味深長的多補充了幾句。「我看你面帶桃花,這生應當是艷福不斷,不過容我多嘴多勸一句,今年你流年不利,凡事最好適可而止,否則當心災難不斷啊。」

  「多謝喜兒姑娘的關心,我會的。」

  真的會嗎?

  看著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她不禁玩味挑眉,卻沒再多說什麼。

  事實勝於雄辯,他很快就會明白,有些事實不可不信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9 23:22:03

第4章(1)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她不是老人,可她的蔔卦從未出錯,果不其然,災難很快就發生了。

  就在三日之前,熙熙攘攘的東市裡,不知打哪兒奔來了一匹瘋馬,在街道上到處亂竄肆虐,許多路人及攤販小肆傷的傷,倒得倒,哀號聲不斷,卻沒人制得住那匹瘋馬,直到上官傾雲路過。

  雖然貴為一朝宰輔,可上官傾雲卻是出人意表的一點也不文弱,甚至英勇神武的很,就在瘋馬高舉亂蹄,打算踩扁一名躲避不及的孩童時,他不但自馬車一躍而出,甚至在千鈞一髮之際,赤手空拳的將壯碩的瘋馬給擊暈。

  當日東市的路人小販何其多,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她們只來得及看見上官傾雲不過長臂一揚,瘋馬便忽然暈厥倒地,而街道中央那險些就要被踏成爛泥地孩童,也在瞬間被他護到三尺之外。

  這英勇救人的行徑,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歡呼,只是誰也沒料想到,才暈了匹瘋馬,下一瞬間卻飛來個橫禍!

  龍門客棧的頂樓適巧發生了武林鬥爭,半裂的刀刃就這麼無預警的飛出憑欄,直直朝兩人頭頂落下。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為了保護孩童,上官傾雲本打算用內力震碎刀刃,又唯恐碎刀會傷及無辜,心思飛快一轉,只得伸出手臂,以臂擋刀。

  只是人是肉做的,又豈能與刀刃匹敵?

  那無情的銳利刀刃,足足在他的左手臂上劃出一道六寸長的扣子,深幾見骨,當下血流如注,嚇得孩童放聲大哭,所有路人也捂嘴驚呼。

  相爺英勇救人,卻意外受傷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整座京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小姐?小姐?」廂房裡,如意焦急的喚醒意識朦朧的印喜。

  「怎麼了?」朱唇微張,印喜軟軟的打了個呵欠,試著將沈重的眼皮掀開。

  唔,她怎麼睡著了,她是聽說這芙蓉香新聘了個好廚子,才會登門造訪,誰曉得這廚子手腳卻是出乎意料的慢,她竟然等到睡著了,還夢到上官傾雲。

  「小姐,我們這樣出來不好吧?」一旁,滿意也是一臉焦急,說話的同時,還不斷驚恐的東張西望,彷彿深怕四周會突然跳出什麼可怕的東西,狠咬她一口。

  「怎麼會不好?」坐在窗邊的繡塌上,印喜眨著如霧迷濛的水眸,緩緩的將身子坐正。「我聽說這兒的新廚子是北疆來的,手藝可好了,難道你們不想嘗嘗邊疆小吃?」

  「想是想,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可是這兒是青樓啊!」兩人哭喪著臉,一人一邊的緊緊挨在印喜身邊,怕的直打顫。「青樓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我們還聽說,這兒的壞人特別的多,小姐,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別吃了,否則會被壞人給捉走的!」

  嗚嗚,都怪她們一時鬼迷心竅,才聽說小姐要帶她們出府嘗鮮,便傻傻的上了馬車,誰知這一上,卻是上了賊船。

  要是她們早曉得芙蓉香是青樓,她們打死都不會跨過門檻的!

  印喜忍不住捂嘴輕笑。

  「瞧你們嚇的,放心,我昨夜蔔了卦,我們會有貴人相助,不會有事的。」

  「貴、貴人相助?」如意滿意嚇得連牙齒都打顫了,所以小姐的意思是,她們真的會遇到危險?是嗎?是嗎?

  兩人臉色雪白,嚇得幾乎想從窗子跳出去,可惜她們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名滿臉橫肉、渾身酒氣的中年男子,卻忽然跌跌撞撞的自外頭闖了進來。

  「啊!你是誰?」兩人放聲驚叫,不敢相信噩夢會發生的如此快。

  男人含著邪笑,淫穢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打轉。

  「嘿嘿,我就說老鴇怎麼不讓人靠近這裡,原來是藏了三名好貨色,來,快過來伺候本大爺,若是伺候的好,大爺重重有賞。」

  如意滿意怕極了,連忙拖著印喜,退到屋裡最遠的角落。

  「小姐,我們該、該怎麼辦?」嗚哇,這一定是報應!報應她們再相爺傷癒之前出府玩樂,所以老天爺才會這樣懲罰她們啦。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是先來了。」印喜忍不住咕噥,一雙水眸直望著男人身後的門外。「我肚子餓了,如意滿意,麻煩你們去向老闆娘催菜行嗎?」

  「催、催、催菜?」兩人幾乎傻了。

  這個時候,小姐竟然還顧著菜?

  男子猙獰大小,伸長雙臂,開始向她們逼近,「你們誰也別想走,大爺可是砸了大錢來這享受的,你們統統給我留下!」

  「不要,你不要過來!」兩人再次尖叫,「小姐!怎麼辦?」

  「我聽到了,你們別那麼大聲哪。」印喜蹙著柳眉,幾乎想用手摀住雙耳,可惜她的兩隻手臂全讓她們給握住了,只能動彈不得的承受兩人的驚呼。

  啊,真是的,這芙蓉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動作慢的像頭牛似地,該不是忘了她點了菜吧?印喜煩惱的想著,一雙水眸還不時越過男人,不斷朝外張望。

  「小美人兒乖,大爺這就來痛惜你了!」隨著令人作嘔的酒味逼近,男人急色的來到眼前。

  恐懼瞬間達到頂點,如意滿意兩眼一翻,竟然當場暈了。

  咚咚兩聲,兩人橫七豎八的軟到在地,怎麼喚也喚不醒。

  眼看自己只能孤軍奮鬥,印喜卻還是神色自若,小臉上不見任何驚慌,男子見她似乎沒有反抗之意,不禁得意的扯掉腰帶,作勢就要撲到她身上——

  「啊!」

  一道黑影如鬼魅似地突然自門外閃入,印喜不禁發出詫異的呼聲。

  「什麼?」男人緊急回頭,卻是為時已晚。

  黑影不過才伸手往他後頸一點,他便在瞬間失去所有意識,頹然倒地。

  壯碩的身軀倒地時,發出不小的聲響,可來人不過大手一揚,大門竟然詭異的自行合上。厚重的門板形成了阻隔,沒讓外頭聽見或是瞧見裡頭的事。

  「原來,你就是貴人!」印喜驚喜的低語,連忙提著絲裙,小心翼翼的繞過男人,來到來人——也就是上官傾雲的面前。「看來傳聞都是真的,你真有一身好本領呢!」她仰著頭,相當歡喜他的出現。

  顯然他的傷勢一點也不影響他的身手,兩人距離那麼近,他卻瞧不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不過他的出現,倒是替她解決了麻煩。

  她早說有貴人相助,可惜如意滿意卻不相信,現在可好,兩人倒在地上,連最崇拜的相爺也見不到。

  「你怎麼會在這兒?」一掃往昔慵懶的笑容,上官傾雲語氣緊繃的質問,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在這兒遇見她。甚至親眼瞧見她差點讓人給輕薄,若非他正巧經過撞見,她可能就會被人給……

  該死,她都不會叫嗎?她怎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一點也不曉得反抗?

  她到底懂不懂如何保護自己、想起適才那觸目驚心的畫面,上官傾雲發現自己實在很難如初見面時,和顏悅色的跟她打招呼。

  「我聽說這兒新聘了個廚子,所以帶如意和滿意一塊來嘗嘗。」印喜沒發現他少了笑容,倒是眼尖的發現,他身後站了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可能是目睹了事情的經過,美人兒不禁驚恐的躲在角落,怯怯的朝他們張望,那我見猶憐的荏弱氣質,就連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禁心生憐惜。

  雖然她早曉得他性喜漁色,可她還真沒想過,他竟是這般的「飢渴難耐」,就連養傷期間也忘不了女人香,枉費她還苦口婆心的勸他適可而止,沒想到他都受了傷還學不乖。

  本來她還打算在回程的路上,替他買些補品補補身子,現在看來那壓根兒就是多此一舉,他看起來可是一點也不需要人擔心的樣子呢。

  清靈水眸不禁在兩人之間多遊移了一會兒,莫名的,她忽然感到胸口有一股悶澀劃過,可她卻立刻搖頭甩掉那份怪異的感覺。

  不行,她還有要事要辦呢!

  小腳一跨,她正想繞過他走向大門,誰曉得他卻猝不及防的鉗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兒?」他面色不善的問。

  「啊?」她有些驚嚇,接著才回過神來,「我想到外頭找老闆娘問話,我的菜點了好久都還沒上,我想問問究竟是怎麼了。」她一臉莫名,說話的同時還試著將手抽回,誰知他卻是不放。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吃?」才發生意外,她還敢到處亂跑?

  這芙蓉香可不比牡丹閣氣派高貴,進出的客人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她一個較弱女子到處亂闖,難保不會出事。

  想起她也許又會遇上另一個醉漢,他的心情變的更壞了。

  「我哪有只想著吃?」她忍不住為自己喊冤,「適才如意和滿意暈倒在地,也不曉得有沒有摔傷,我還得讓老闆娘快請大夫來,幫她們診斷看看。」真是做賊的喊捉賊,她又不是他,只曉得吃「香」喝「辣」,而不曉得事情的輕重緩急。

  「這兒的地板都鋪著厚毯子,不會有事的。」上官傾雲一眼就瞧出兩人外表無傷,因此一點也不擔心,反倒擔心她繼續待在這裡,會有危險。

  若非他還有「要事」要辦,他會馬上帶著她離開!

  「待會兒我會派人送她們倆回府,你先回去。」說話的同時,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角落的女子,黑眸深處瞬間閃過一抹難以辨認的暗光。

  「為什麼要回去?東西都還沒送上來呢。」印喜立刻搖頭拒絕。從小到大她懶散成性,素無壯志,唯一的夢想就是遊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難得這次不用舟車勞頓,就能吃到邊疆美食,她自然不能錯過。

  「這兒不安全,回到相爺府後,你想吃什麼,鐵域自然會做給你。」眼看命令不成,他只好轉而利誘。鐵域一日做十道菜,他將配額全送給了她,她還不滿足?

  「可他不會做邊疆小吃啊,而且重點是,他只願意『為你』做點心!」撅起朱唇,她忍不住再一次抱怨起鐵域的大小眼。

  原來當初是在上官傾雲的請托下,性子古怪的鐵域才會願意為她做菜,可在他心中,主子究竟還是不一樣,每晚夜裡的點心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為那個鐵域竟然不願意為她做點心!

  「這幾日,你不也沒漏掉半項點心?」他挑眉道,對於她愛好美食的個性實在感到沒轍。

  平日也不見她離開過大床,不過為了吃,她可勤勞了。

  他受傷前,她總會「正巧」路過書房,和他小聊一會兒,然後「順道」吃了他的點心,他受傷後,她則是更不加掩飾了,只要一聽說鐵域備好點心,她便會立刻趕到書房探視他這個傷患,然後理所當然替他分擔掉一些點心。

  印喜怎會聽不出他的調侃,小臉不禁染上些許赧紅。

  「那、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東西進了她的小嘴,滋味她也嘗了,鐵域是為了誰做點心,有差別嗎?

  「當然有,心上就不一樣了啊。」而且她還得費事的走上一段路,才能到他的書房吃點心呢,印喜煞有其事的補充著,目光不期然的又對上角落的美人兒。

  啊,話題怎麼扯到點心去了,她和他應該都有「要事」要做呢!

  「總之我就是不回去,我一定要嘗嘗這兒的邊疆美食才行。」一頓,她加重語氣,故意提醒著他。「你不也有事要辦,讓人等太久不太好吧?」語畢,她又試著將手抽回,可上官傾雲卻仍舊不放。

  經過幾次的拉扯,他掌心的刀繭已磨得她的肌膚泛疼,她擡頭正想抱怨,卻意外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嚴厲。

  嚴厲?

  是她看錯了,還是他真的生氣了?

  她雖是好吃懶散,但腦袋可不差,還不至於連狀況都搞不清楚,很顯然的,他一點也不希望她繼續留在這兒,雖說兩成原因可能是為了提防她又遇上危險,可她嚴重懷疑,剩下的八成原因絕對是和那美人兒有關。

  哼,該不是她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性」致,所以他才急著趕她回去吧?

  「你想吃什麼,我讓人統統打包帶回去。」他寬容的說道,瞬間就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替皇浦照顧她的這段期間,他絕不容許她出半點差錯。

  「可是……」她卻還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他繃緊下巴,不著痕跡的深呼吸,盡量維持平和的語氣。

  「可是什麼?」

  「可是東西還是剛出爐的最好吃,要是擱上一段時間,那口感、味道自然就差了,我想我還是留在這兒較好。」她理所當然的說著,對於吃食總是這般挑剔。

  雖然她很感謝他替她解圍,更感謝他像姐夫似地照顧著她,可這並不代表她什麼事都會聽他的。

  她嘗她的美食,他「吃」他的美人,他倆進水不犯河水,他又何必如此專制?

  上官傾雲瞇起黑眸,緊盯眼前的小女人,少了笑容,那張沈默的俊美臉龐竟顯得有些陰鷙,尤其那深沈的目光,瞅得人喘不過氣來。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揣測著,他該不是想要翻臉和她發火時,沒想到他卻若無其事的鬆開了手。

  「既然如此,就將那新來的廚子帶回去吧,到時你看想吃什麼,儘管讓他做便是。」他用談天似地口吻說著,彷彿他要帶回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雙靴子。

  「什麼?」她一愣,清靈水眸不停地眨啊眨,完全不曉得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這疑惑才在腦間一閃而逝,下一瞬間,他竟伸手打了個響指,接著兩名勁裝打扮的護衛便突然出現在房內,她甚至不確定門板有沒有被推動過。

  兩人無聲無息的迅速靠到他身邊,他低語交代了幾句,兩人頷首應是,接著便將躺在角落的如意和滿意,給扛到了門外。

  「啊,等等,你們要將她們倆帶到哪兒?」她立刻擔心的跟了出去。

  上官傾雲也跟著跨出門檻,手裡還拿著不知從哪變出的折扇。

  利用折扇的遮掩,四周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面容身份。

  「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將廚子帶回到府裡,你就跟著一塊回去。」

  印喜錯愕轉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不會吧?他真的要把人帶回去?

第4章(2)  

  經過大夫診治,如意和滿意幸運的沒受到半點傷,不過印喜還是擔心她倆受到不小驚嚇,因此早早就讓她倆回房歇息。

  只是少了兩人協助,她才發現,自己對這相爺府竟是一點也不熟悉。

  她不過就像往常一般,想到書房找點心吃,可沒想到她才走過了幾道迴廊,拐了幾個彎,竟然就迷了路,而偏偏不巧的是,附近竟然也沒奴僕經過,於是她只能困坐在小亭裡,望著那皎潔的月色發起愣來。

  那圓圓胖胖的月兒,讓她不禁想起上官傾雲自芙蓉香裡帶回的邊疆廚子,他的臉兒和身子也是圓墩墩的,為人和善,笑起來就像是一尊彌勒佛。

  雖然是被「搶」帶到相爺府,不過那邊疆廚子倒是一句怨言也沒有,反倒不停地感謝著上官傾雲的賞識,讓他能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看來身為一朝宰輔,上官傾雲的官威倒是不小,明明就像個土匪似地帶了人就走,結果在他人眼中,他的為所欲為反倒成了恩賜,說不準今日那嬌滴滴的美人兒也曾這樣感謝著他呢。

  感謝他慧眼識「美人」,願意讓她幫他暖床。

  身為一朝宰輔,他倒是膽大妄為,非但三番兩次上青樓狎妓,還光明正大的連手下都帶上了。

  哼!若非她本性懶散,懶得管他人閒事,否則換做是他人在場,怕是早就將天大的消息鬧的沸沸揚揚,天下皆知了,哪裡還能容得了他,繼續和那名美人兒待在芙蓉香裡你儂我儂,纏纏綿綿?

  只是話說回來,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她都呆坐了好一陣子,別說是有人影經過了,到現在她連個貓影都沒瞧見,難不成她就要一直這個樣子,在這兒呆坐一整晚?

  就在印喜蹙眉瞪著前方的迴廊時,卻忽然聽見一抹低啞的聲音。

  上官傾雲?

  他在這附近?

  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這就討點心去!

  彎著粉潤紅唇,印喜不禁歡喜的踏出小亭,快步穿過東邊的洞門,循著聲音的來源,到一處幽靜小樓的前方。

  小樓就築在小湖中央,得踏進蜿蜒的曲橋才能到達,而小湖裡則植滿了各色蓮荷,那馥郁蓮香隨著夜風暗暗浮動,讓人聞了就覺得舒服。

  才踏上曲橋,遠遠地,她就瞧見一對男女站在小樓前,她一眼就認出那欣長壯碩的男子就是上官傾雲。

  「深雪姑娘,自今日起這兒就是你的住所,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請你安心的住下。」

  月光下,上官傾雲一襲白底藍繡絲衫,打扮一如白日,彷彿才回府沒多久。

  「不,這怎麼可以,深雪身份低賤,怎敢如此打擾相爺?」女子連忙搖手,那荏弱嬌美的臉蛋寫著倉皇,遠比在芙蓉香時還要格外的惹人心憐。

  是她?

  印喜不禁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上官傾雲除了邊疆廚子,竟然連美人兒都打包帶了回來。

  「深雪姑娘千萬別如此薄賤自己,你雖是靠賣藝謀生,卻是出淤泥而不染,這份情操實屬高貴,在下感佩至極。」上官傾雲堅持著,然而語氣卻相當溫和。

  「可是……」

  「深雪姑娘,在下請你過府小住,並無其他用意,純粹只是欣賞姑娘琴藝,還是,深雪姑娘覺得在下太過莽撞了?」

  是琴藝還是情意?

  印喜不禁瞇起水眸,總算明白,如意和滿意為何總愛稱讚他斯文有禮了,因為眼前的上官傾雲,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地。

  雖說平時他也不算粗魯,只是看人的眼神,總帶著一股令人瞧不透的深沈,舉手投足間,更透著一股不容人忤逆的專制,彷彿誰要是膽敢違抗,就會吃不完兜著走,哪像現在這般的輕聲細語,溫文謙讓。

  瞧他對待那個姑娘的態度,彷彿深怕聲音要是再大一些,就會把她給震碎似地。

  哼!要不是他神色清明,她還真以為他是鬼附身了呢!

  「不!深雪絕對沒有這種想法。」小樓前,女子焦急的澄清。

  「那就好。」上官傾雲輕輕頷首。「時候不早,在下就不打擾了。請深雪姑娘提早歇息,我已安排兩名丫鬟在裡頭等候,若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語畢,他轉身就要離開,誰知後頭的深雪卻咚的一聲,突然跪倒了地上,朝他行磕頭大禮。

  「深雪感謝相爺知遇之恩,不但替深雪贖身,還讓深雪在相府住下,相爺的大恩大德,深雪感念在心,往後定會盡心盡力服侍相爺,牛馬相報。」

  「深雪姑娘言重了。」上官傾雲面不改色,只是將人輕輕扶起。「在下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而已,實在談不上大恩大德,還請深雪姑娘往後別如此多禮。」

  為了預防深雪過度感激,還會再來個三跪九叩,他迅速喚來屋裡的丫鬟,交代兩人帶著深雪入房沐浴更衣。

  眼看小樓外頭終於再度恢復寧靜,他卻沒有馬上離去,反倒自腰帶裡拿出一塊潔白純淨、滋潤光澤的白玉,就著月色仔細的打量。

  印喜瞧他一臉慎重,不禁也朝那塊白玉多看了幾眼。

  美人兒人都進房了,他卻還捨不得走,莫非是想以那塊玉為借口,回頭再好好地和美人溫存一番?

  唔,一般人若是被刀子砍了,若不是虛弱得下不了床,就是嚥不下飯,唯獨他這個傷患倒是不一樣,不但生龍活虎的很,就連「胃口」也大得不得了。

  粉潤朱唇不自覺發出一聲輕哼,那哼聲雖小,卻沒逃過上官傾雲的耳力,只見他機警的將玉珮收入懷間,接著才轉身望向曲橋。

  「喜兒姑娘?」凝重的俊臉瞬間浮現笑容,他步下石階,往曲橋的方向走了過來。「你怎麼來了?」

  被人發現,印喜倒是一點也不心虛。

  「怎麼?我不能來嗎?」她揚起柳眉,問的有些故意。

  「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這個時候,你應該是睡了。」

  夜風徐徐,吹的湖畔垂柳飄擺,眼看柳條好幾次都差點掃到她的小臉,他沒有多想,順手就提她捉住那支柳條。

  「點心還沒吃到,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理所當然的說謊。

  「既然如此,喜兒姑娘此刻不是應該在書房裡待著嗎?」彷彿猜到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他薄唇更揚,眼底不禁浮現濃濃的莞爾。

  他的目光,讓她不禁瞬間羞紅了臉,可她卻還是若無其事的借口道:「你這個主人不在書房,我有怎麼好擅自亂闖?」開玩笑,她精通五行八卦,通未來、巧方位,卻在相爺府裡迷了路,這種事說出來多丟臉?

  打死她,她都不會承認自己迷了路!

  「這倒是。」他從善如流的點點頭,沒說破平時就算他這主人待在書房,她可也沒含蓄到哪裡。

  「本來就是。」她皺皺小鼻,實在不想在這話題上打轉,因此靈巧的將話題導正。「所以,鐵域應該有準備點心吧?」雖然今日他是晚歸了,不過鐵域向來忠心,應該不會因此而偷懶才對。

  上官傾雲對於她鎮日只想著吃,早已習以為常,只是她的食量就跟貓兒差不多大,從來就吃不多。

  與他相比,她纖弱的就像他手中的柳條,兩人靠得很近,她卻不及他的肩膀,彷彿風要是再大一些,就能將她吹跑。

  「怎麼?今日的邊疆廚子,手藝不合你的胃口?」他以為她該是吃飽了。

  「還不錯,不過比起鐵域,就是差了一些。」想起鐵域的手藝,印喜覺得自己的舌頭好像又要酥了,她想,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吃膩他煮的東西。

  只是話說回來,她在相爺府也待了好一陣子,卻一直沒有機會再見鐵域本人,或許待哪日天時地利人和,她再好好地拜見問候,那時她一定要問問鐵域有沒有興趣到飛石峰頂小遊一番,或是在哪兒安享晚年的打算,到時……

  呵呵呵。

  「上官大人,你還沒回答,鐵域有沒有準備點心呢!」印喜笑盈盈的又問,將那小小的詭計藏在心裡,聰明的沒有暴露出來,只是那笑的彎彎的眉唇,還有那雙燦爛迷人的水眸,卻洩露了一絲絲的端倪。

  她本就清雅美麗、嬌恬如花,笑起來更是有股難以言喻的風情,可惜唯有想著鐵域時,她才會眉開眼笑,也只有說著鐵域時,她才會如此神采飛揚。

  每次當她軟軟的喊他一聲上官大人時,也都是為了鐵域。

  而他,不過只是項交換條件。

  適才,她應該瞧見了深雪,卻什麼也沒過問,就如同當初,她聽別人喚他一聲龍爺時,也不曾感到好奇。

  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卻不曾在意過他……

  心底深處,彷彿閃過一抹什麼,他不自覺地瞇起黑眸,望著眼前那清麗無暇的嬌顏,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答道:「當然。」

  「太好了!」她銀鈴一笑,連忙扯著他的衣袖催促:「那我們快到書房,要是東西涼了,那就不好吃了。」唔,不曉得鐵域今日又準備了什麼好東西?他的手可巧了,每日準備的點心總是不一樣。

  印喜興奮得猜測著,絲毫沒注意到,上官傾雲的眸色又沈了一些。

  「走啊!」雪白柔夷在他面前揮了幾下。「你要是再這樣拖拖拉拉,東西要真的涼了,一定要你負責。」跺著小腳,她扯著他的衣袖就往前走,可下一瞬間,她卻感到一道熾熱忽然深入她的掌心。

  她困惑的低下頭,才發現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方向錯了,往這邊才對。」他理所當然的牽著她,走上另一邊的長廊。

  「唔,難怪我老找不到書房……」她忍不住嘀咕。「好了好了,我自己會走,你別老牽著我啊。」帶路就帶路,做啥動手動腳的?她又不是娃兒,他走前頭,她自然會在後頭跟著啊。

  印喜不自在的想將手抽回,卻發現他圈得可緊了,一點也沒有放鬆的意思。

  「這兒的迴廊曲折多岔路,我曉得捷徑,跟著我走比較快。」他淡淡答道,帶著她轉了個彎。

  印喜雙眼一亮,果然不再掙紮。

  早說嘛,原來他是替她著想,想讓她早點吃到點心啊。

  也對,自他倆見面以來,他就待她極好,一得知她是為了鐵域而來,便無條件的將鐵域「出借」,就連鐵域額外替他準備的點心,他也毫不吝嗇的與她共享。

  除此之外,他還派人仔細的看顧她,不僅是讓她吃好喝好,就連出門玩樂,還有專門的馬車乘坐,一般官家小姐恐怕都沒她這般享受。

  雖然他生性好色,放蕩不羈,偶爾還會表裡不一,可說實話,他這個東家實在是無可挑剔。

  看在這點分上,她就再替他多蔔幾次卦吧,好好的替他這不知分寸的男人,努力的趨吉避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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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22:55

第5章(1)  

  皇上駕到!

  幾乎是皇甫韜抵達相爺府的那一刻起,相爺府的奴僕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全體動員的開始張羅起所有事,泡茶的泡茶,備點心的備點心,兩名婢女甚至還下了冰窖,鑿了一大碗的碎冰,打算讓廚子製作蓮子冰,可饒是他們動作再快,卻還是快不過皇甫韜和上官傾雲的腳步。

  皇甫韜貴為九五之尊,平日出宮總是眾人環繞,可今夜,他卻特意遣退身邊的宮女、侍衛,獨自跟著上官傾雲,迅速的朝掬蓮樓走去。

  「真的找著了?」路途中,皇甫韜忽然問著。

  「是的。」

  「確定是她?」

  「千真萬確。」

  「宰相是如何確定身份?」皇甫韜驀地停下腳步,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上官傾雲也停下腳步,回身低頭恭敬回答:「微臣聽說過先皇曾珍藏一對白玉,此對白玉看似樸實無華,然而透過月光卻能在白玉中央分別看到吉祥二字,極為特殊,不過其中吉字白玉卻在先皇一次微服出巡後遺失。」

  「是啊,當時母後還替父皇惋惜不已,屢次想派人協尋,卻遭父皇制止,當時父皇倒是看得很開,直說若是有緣人,自會得到那枚白玉。」皇甫韜一臉感慨的回憶著當年。「現在想來,也許那枚白玉當年並沒有遺失,而是父皇贈與了他心中的有緣人。」而那有緣人,應該就是父皇在外頭相識相愛,進而讓父皇思念一輩子的女子。

  皇上也是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慾,若非他在藏書閣裡意外發現一份先皇手稿,若非那份手稿正巧就藏了個天大的秘密,也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曉得,自己可能有一個妹妹正流落在外。

  他的妹妹——這金玹皇朝的公主,就因為父皇難以啟齒的過去,竟流落在外整整十八年!

  上官傾雲眉眼錘煉,恭敬的臉龐上始終是波瀾不興。

  「皇上英明,猜的完全沒錯。」一頓,他冷靜補充:「而微臣,已尋獲那枚白玉以及白玉的主人。」

  「什麼?」皇甫韜明顯一愣,接著就看見上官傾雲自懷裡掏出一枚白玉。

  他一眼就認出那枚白玉,不論是那色澤質地、刀工切莫,皆與宮中另一枚白玉如出一轍。

  慎重的接過白玉,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將白玉高攀過頭,對準空中皎月。

  「這——這——」透過月華照射,白玉中央,果然就浮立著由透明裂紋交織而成的一個字。他驚喜的張大了眼,不敢相信有早一日,自己還能再見到這枚白玉。「丞相,快!快說,跟朕說說,你是在何處尋獲這枚白玉?」

  「稟皇上,微臣是在當鋪尋獲這枚玉珮。」上官傾雲畢恭畢敬地答道,一路上,不曾逾矩擡頭直視龍顏,與皇甫韜距離八尺之遠,始終謹守君臣分際。

  「當鋪?」皇甫韜臉色大變,不禁握緊了白玉。「宰相是意思是,公主困苦到必須以典當物品生活?」

  「恐怕是的。」上官傾雲不疾不徐的點了個頭。「就微臣探聽的結果,公主生母身體孱弱,生活一直相當困頓,直到一年多前,為替母親辦理喪禮,公主自願賣入青樓。」

  「青……樓?」皇甫韜目光一黑,瞬間往後踉蹌了一步。

  「皇上請小心。」上官傾雲身手快如雷電,幾乎是皇甫韜身形才動,他便移身護到他的身邊,將兩人之間的八尺距離拉到最近。

  「沒事。」皇甫韜立刻揮了揮手,遣退他的護勸。「所以,宰相才會希望由朕親自來一趟,而不是將公主直接接入宮?」

  「是,還請皇上見諒。」

  「朕不怪你,此事你判斷得相當正確,公主來歷一定要保密,否則不只有損公主名節,就連先皇威嚴也會蕩然無存。」唉,父皇一時的糊塗,竟造成一對母女坎坷的未來,父皇要是地下有知,可會心痛?

  看著手中的白玉,皇甫韜不禁歎息,上官傾雲佇立一旁,卻是不言不語,靜若深海。

  迴廊上,琉璃宮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又斜又長,直到夜風吹來陣陣蓮香,他才低聲打破沈默。「公主如今人正在掬蓮樓裡,微臣敢問,皇上是去,還是不去?」

  「就算公主淪落風塵,依舊流著我皇家的血。」握緊手中白玉,皇甫韜深吸一口氣。「她是朕的妹妹,這事實永遠不變。」

  掬蓮樓裡,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當印喜徐步走過曲橋,正巧就見到上官傾雲和皇甫韜相攜走出掬蓮樓,而幾日之前,上官傾雲帶回來的美人兒,正巧就站在兩人身後,臉色蒼白得彷彿受到了什麼打擊。

  印喜眼兒一轉,迅速打量起眼前的情勢,接著才彎起甜笑,來到小樓前朝皇甫他恭敬福身。

  「皇上吉祥。」

  沒料到才出門就見到陌生女子,皇甫韜不禁詫異的頓了一下,為了能讓他和公主安靜密談,宰相先前早已遣退四周奴僕,如今——

  他不禁困惑的看向身邊的上官傾雲。

  「宰相,她是?」

  「稟皇上,喜兒姑娘乃睿王爺的小姨子,兩年多前,曾和皇上有一面之緣。」

  上官傾雲眼也不眨,泰然自若的替皇甫韜介紹印喜的身份。

  皇甫韜恍然大悟,「你是印歡!呃,皇嬸的妹子?」

  「是。」印喜笑得更甜了。

  今日,她紮了兩條小辮子,襯得一臉甜笑,模樣煞是靈巧可愛,皇甫韜不自覺的多瞧了幾眼,忽然想起兩年多前的婚宴上,有個小姑娘忽然跑到了廚房裡,將還沒端上的禦膳全都「試」吃了一口,大廚們嚇得是魂飛魄散、跪地求饒,整場婚宴也差點因此亂了套。

  當時,他還因此暗自竊喜,巴不得整場婚宴因此而停擺。

  眼前盈盈淺笑的印喜,忽然與記憶中那搗亂的小姑娘重疊在一塊——

  「喜……兒?你是喜兒吧!」皇甫韜憶起她的名字。「你長大了,朕差點就認不出來了呢!」他笑了開來,雖然皇叔終究還是娶了妻,不過當時那場小亂,還是讓他的心情好轉不少。

  「謝謝皇上讚美。」印喜屈膝,恭敬的又付了個身,「兩年多不見,皇上還是這般的俊朗威嚴雍容華貴呢!」

  「咳嗯,你這張小嘴可真甜,竟說好話,朕可沒獎賞哪。」皇甫韜被說得心花怒放,卻努力維持著帝王威嚴。

  「我不需要獎賞,何況,我說的都是真的啊。」印喜噙著淺笑,認真的補充。

  原本她的長相就相當討喜,加上嘴兒又甜,更讓皇甫韜覺得彼此投緣,因此也就不怎麼計較以「你」,「我」相稱,畢竟先是印歡,接著是印心,這姓印的姐妹們總是這般沒大沒小,他也早就習慣了。

  只是話又說回來,幾日之前他才從皇叔睿王爺那兒聽說,印喜還留在飛石峰陪伴印峰,怎麼今日人就出現在相爺府了?

  「宰相,算來喜兒和朕也算是姻親,她何時來到你這個相爺府,怎麼朕卻不曉得?」皇甫韜不禁狐疑的望向上官傾雲。

  「微臣知錯。」月光下,上官傾雲恭敬回答,頑強壯碩的身軀沈靜不動,恍若一株百年老松。

  印喜眼看他錘煉眉目,目光始終黏在腳下石板,不禁玩味的挑起眉尾,故意將小手伸到他的眼前揮了揮。

  「怎麼,地上有黃金嗎?」

  沈斂如海的黑眸略微仙台,他看著她,淡淡開口:「沒有。」

  「既然沒有,那上官大人為何老往地上瞧呢?」她促狹的眨著眼,語氣間藏著若有似無的調侃。

  雖然他始終沒說話,可不代表她就看不出他的異樣,自見到她來到掬蓮樓後,他就一直相當的沈默寡言,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雖然她不曉得他是因何原因轉變,可他這靜若深海,溫文謙和的模樣,果然是像極了如意滿意所形容的相爺、百姓口中那歌功頌德的護國宰相,只是看在她眼中,卻覺得他像是戴上了一層假面具。

  平時,他可不是這幅德行,他究竟是在演戲給誰看?

  清靈水眸不禁掠過皇甫韜,擡頭望向掬蓮樓裡的深雪——

  「啊!瞧朕糊塗的,竟忘了和你介紹深雪。」皇甫韜順著她的目光,這才憶起深雪的存在,不禁眉開眼笑的轉身招了招手。

  公主正名入宮是遲早的事,屆時舉國皆知,倒也沒什麼好瞞,唯一該瞞的,只有她的來歷,只要瞞得好,這金玹王朝就能多一位公主,到時深雪想要什麼,他一定會盡力的給,一定會替先皇好好的彌補她。

  「皇、皇上。」在皇甫韜的示意下,深雪不敢有所遲疑,幾乎是飛快的來到所有人眼前,只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她不是一臉歡喜,而是一臉驚慌。

  印喜甚至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一雙腿還在抖著呢。

  「別喊皇上,這個時候,你該喊我一聲皇兄才是啊。」皇甫韜笑容可掬,才打算伸手免去她行禮的動作,誰知她卻嚇得全身僵硬,臉色慘白。

  「這……皇、皇、皇兄。」深雪用盡力氣,才擠出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皇甫韜無奈的歎了口氣,為了避免自己會將人給嚇死,只好將手抽回。

  自從聽聞自己的身世後,別說是開心了,他這個好不容易尋到的妹子,根本是一副愁雲慘霧,如喪考妣的模樣,雖然他一再表示不會介意她的來歷,並懇求她能和他一起回宮,可她就是怯懦的不敢答應。

  唉,算了,此事宜緩不宜急,還是讓她先習慣身邊的人事物!

  念頭一轉,皇甫韜只好重拾笑臉,替彼此介紹。

  「深雪,這位是皇嬸的妹子印喜,改日朕再替你引見皇叔皇嬸,讓他倆好好的看看你,可好?」

  「任、任憑皇上決定,深雪沒、沒意見。」

  是沒意見,還是不敢有意見?

  印喜瞅著臉色蒼白的深雪,還真擔心她會不會被嚇昏。

  皇甫韜還在熱心的替彼此介紹。

  「喜兒,她是深雪,是先皇流落在外的庶出公主,算來,也是,你的姻親呢?」

  「喔?」柳眉迅速輕揚。「原來她竟是公主,原來……如此啊……」印喜喃喃重複著令人意外的消息,一雙眼不禁意外深處的看向身邊的上官傾雲。

  「是啊,多虧宰相不辭辛勞,替朕走過千山萬嶺,翻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在江南找著深雪呢!」皇甫韜轉頭看向身旁的上官傾雲,「宰相,待深雪入宮認祖歸宗後,朕一定要好好的賞你!」

  「是。」上官傾雲微微頷首,仍是一臉嚴謹。

  反倒是一旁的深雪,卻是一臉驚慌的望著印喜,臉色又蒼白了一些。

  「皇、皇、皇、皇兄?」

  皇甫韜興奮極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深雪有事要和朕說?」嗚嗚,他的妹妹竟然主動叫他了。他好感動哦!

  「是。」握緊顫抖的雙手,深雪得深吸好幾口氣後,才能夠發得出聲音。

  「其、其實,深雪已、已經見過喜兒姑娘了。」

  「見過了?」皇甫韜還是一臉笑意,語氣輕如柳絮在飄,唯恐嚇著了好不容易主動開口和他說話的深雪。「那還好啊,皇兄還愁著這兒你人生地不熟,沒人能陪你聊天解悶,你倆見過很好啊!」

  「不!不……不是的。」還是蚊子叫的聲音。

  「嗯?」皇甫韜露出不解的表情。

  「事實上……事實上……我們是在芙蓉香裡見過的。」

  燦爛的笑容頓時被凍結。

  「芙蓉香?」皇甫韜愣愣重複。

  「芙蓉香就是、就是那個……青樓,也就是深雪……喔……」深雪誠惶誠恐的用力點頭,根本無法在當今皇上面前說謊。

  雖然適才在掬蓮樓裡,皇兄和上官大人早已替她的來歷編好故事,但是喜兒與她曾有一面之緣,此事恐怕難以取信於她。

第5章(2)  

  皇甫韜根本等不及她將話說完,不禁迅速轉頭看向上官傾雲。

  「宰相,這是怎麼回事?」天啊,難道他父皇的風流情史,他金鉉王朝有史以來最大的皇家秘密,其實早就被人發現了?

  捂著前額,皇甫韜只覺得目光發黑,腦門昏眩,而一旁的上官傾雲,卻還是那八風吹不動的模樣,俊臉上甚至沒有一絲波動。

  「微臣不慎,願憑皇上責罰。」他雲淡風輕地說著,彷彿像是談論天氣一般自然,既不試著解釋原由,也無任何懊惱。

  「有什麼好責罰的,不過就是青樓嘛。」入銀鈴般的笑聲,忽然插入皇甫韜昏眩的意識裡。「上官大人不也常上青樓,有什麼大不了的。」

  唔,她還當他是打算金屋藏嬌呢,沒想到他自芙蓉香帶回來的美人兒,竟然是個庶出公主,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曲折?

  莫非他三番兩次的造訪青樓,其實是為了尋人?

  月光下,輕靈水眸滴溜溜的一轉,印喜有意無意的瞥了上官傾雲好幾眼,眼眉之間有藏不住的喜色,彷彿像是非常高興聽到這個消息。

  暈眩中的皇甫韜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他又驚又喜的看著印喜,非常不恥下問的求證:「宰相上青樓?」他有沒有聽錯?喔,快!快!快告訴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他想的那種意思?

  他金鉉皇朝的棟樑,他的護國良相,竟然經常涉足青樓?

  天,不可能,不會的吧?這真是他登基上位以來,聽過最聳動的消息啊!

  「喜兒姑娘誤會了,微臣上青樓,只是為了尋人。」上官傾雲打破沈默,沈靜出聲,俊美斯文的臉上波瀾微興,可一雙黑眸卻直直的凝望著印喜,後者卻只是一臉無辜的回望著他,清靈水眸裡閃爍著過分湛亮的光彩。

  「原來『只是』尋人啊。」她加深笑意。「不小心誤會上官傾雲大人,還望大人千萬別見怪哪。」她笑盈盈的朝他欠了個身,那句「大人」喊得又軟又嬌,卻充滿了狡黠。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幽光,他仍是一臉無動於衷。

  「不會。」

  皇甫韜不禁失望的垂下雙肩。

  「原來只是為了尋人,原來只是這樣啊……唉,也對,若非是替朕辦事,依宰相一本正經,剛正不阿的行事作風,又怎麼會去青樓呢。」瞧他在期盼水眸,他和宰相君臣多年,還不瞭解宰相嗎?

  怎麼這小喜兒的隨口一句,他便莫名其妙的上了鉤?他有那麼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嗎?

  皇甫韜不禁困惑的看向印喜,卻見她捂著小嘴,覷著上官傾雲格格的笑,那摸樣說可愛實在是可愛,可似乎又有股說不出的——

  狡詐?

  「皇上能夠找回公主,實在是可喜可賀。」印喜轉眸看向一臉狐疑的皇甫韜,臉上仍漾著淺淺的笑。「可就如同皇上所言,我們都是姻親,既是姻親,自然就有責任維護公主的身世來歷,您說是嗎?」她眨著眼,學著上官傾雲一本正經的口吻。

  「呃……」皇甫韜看著印喜,忽然覺得她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難道不是?」

  「不,不,當然是,當然是。」皇甫韜迅速回神。

  印喜又笑了,「既然皇上擔心公主在這兒不熟悉,那麼印喜只要有空,就來公主這兒陪公主作伴可好?」

  「真的?」不只是皇甫韜,就連一旁的深雪也高興極了。

  她出身卑微,向來都是她服侍他人,從來就沒被人服侍過,雖然皇上和上官傾雲大人言之鑿鑿的說她就是庶出的公主,但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她不想入宮,更不習慣這富麗堂皇的相爺府,若是有人作陪,那是再好不過的,雖然她和喜兒姑娘只有一面之緣,但莫名的,她就是讓人感到安心。

  「當然,我們是姻親嘛!」她一再強調這層關係,清靈的水眸格外的閃亮。

  「沒錯沒錯,雖是沒有血緣關係,可姻親也算是一家人。」皇甫韜相當同意她的話。

  「所以照顧公主,我責無旁貸啊。」她立刻笑瞇瞇的接話,沒發現上官傾雲若有所思的多瞧了她一眼。「不過在這之前,我聽說有盒點心被送到了這兒,不曉得皇上、公主有沒有瞧見?」她忽然將話鋒一轉。

  「點心?」什麼點心?皇甫韜一臉困惑。

  「呃,喜兒姑娘說的可是那盒桂花沾蜜蘆薈?」深雪反應最快,一下子就聯想到半個時辰前,送到掬蓮樓的那繪金花漆盒。

  「原來今晚的點心是桂花沾蜜蘆薈?」印喜雙眼一亮。「如何,好吃嗎?」

  「嗯,很好吃呢。」深雪害羞的點點頭。「我記得大廳裡還有剩,喜兒姑娘想嘗嘗嗎?」

  「多謝公主!」印喜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握住深雪的雙手。「公主蕙質蘭心,人美大方,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哪像某些人,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呃,不,是忘了道義。」她不禁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身邊的上官傾雲。「那種人,最可惡了!」末了,她還不忘補上這麼一句。

  皇甫韜夜訪相爺府一事,如意滿意七早八早就跑來向她報告,本來事不關己,她也懶得理會,可誰曉得當她打算到書房吃點心時,總管竟跑來告訴她,那盒點心已隨著上官傾雲送到了掬蓮樓。

  哼,是啊!她只是區區一名食客,沒有皇上大,更沒有深雪美,只是看在彼此的交情上,難道他就不會替她留一小份嗎?

  虧她是那麼的擔心他,日夜替他蔔卦,沒想到他竟是這樣回報她!

  「喜兒姑娘過獎了。」深雪被讚美得滿臉通紅。

  「哎,既然皇上都開口說是一家人了,你也別再姑娘姑娘的叫我了,往後我喊你深雪,你就喊我喜兒,你覺得可好?」印喜笑吟吟地問,那口氣,那表情,親熱的活像是彼此早已認識了十幾年。

  深雪不禁被她的熱情所感染,頓時忘了皇甫韜和上官傾雲所帶來的壓力,臉紅紅的點了下頭。

  「好,喜、喜兒。」她小小聲的喊著她的名。「那我現在就帶你去吃桂花沾蜜蘆薈好嗎?」她羞怯的問,好高興自己終於交到了朋友。

  「當然好!」印喜喜不自勝的拉著她,反客為主的主動拉著她步上石階,只是她才走了幾步,卻又忽然轉身。「對了,上官大人,有件事我差點忘了跟你說呢!」

  上官傾雲面無表情的擡起頭,直望她臉上那過分甜膩,卻也過分美麗的笑顏。

  「喜兒姑娘請說。」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稍早我替你蔔了個掛,卦象乃是兌為澤,顯示你近來必會遇上女媧。」彎著朱唇,她狀似天真的加強補充:「女禍雖不比血光之災來得兇惡,可若是掉以輕心,也有可能會釀成大禍,所以請您千萬別再任性放縱,更別再上青樓「找人」了,否則未來堪憂啊。」

  女禍?

  皇甫韜實在驚訝極了,老早之前,他就聽聞印老前輩是位高人,三位愛徒皆有所長,印歡武功高強,印心力大無窮,如今印喜精通蔔卦,他自然也就不意外,只是……宰相竟然會女禍?

  他和宰相君臣多年,印象中,宰相清心寡慾、自律甚嚴,向來不近女色,這會兒犯女禍,到底會是怎樣的情形?

  皇甫韜想破了頭,卻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一旁,深雪也不禁詫異的多看了他幾眼,然而身為當事人的上官傾雲,卻是一臉氣定神閒,讓人看不出任何異樣,唯有眼底深處那一閃而是的銳利光芒,稍稍洩露出他的心情。

  「感謝喜兒姑娘關心,在下會的。」

  「上官大人何須言謝,平時承蒙您許多照顧,我偶爾『禮尚往來』的替你占蔔吉凶,也是應該的。」嗯哼!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在見色忘友,將點心送給別人!

  印喜得意洋洋的衝著上官傾雲一笑,接著便拉著深雪,轉身進入掬蓮樓。

  兩人走得匆忙,沒行拜別禮,皇甫韜倒也不甚在意,只是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上官傾雲。

  「宰相,為了尋找深雪,你應該去過不少青樓吧?」他好奇的問著。

  「稟皇上,微臣共找了一十八家。」上官傾雲說出精確的數字。

  「一十八家?」嗚,真好,他可是連花街都沒逛過呢!那你可真是厲害,竟然沒洩露一絲風聲。堂堂一朝宰相上青樓可是件天大的事,他找了一十八家,他卻沒聽過一絲一毫的流言?

  「微臣盡量小心。」

  「那的確是需要很小心啊。」皇甫韜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總以為一個大男人上青樓,絕不可能什麼都沒做,會不會有可能,宰相其實早就拋開世俗道德的規範,曾經放手擁抱過「春天」,所以喜兒才會蔔出他近來會有女禍?

  雖然說品行不正實在是有違於良心,可他就是好奇啊!

  所謂的女禍,究竟是指什麼呢?

  看來他得好好的靜觀其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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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23:52

第6章(1)  

  書房裡,上官傾雲正審視著各地商行送來的賬簿。

  光曦透過敞開的窗扇,將賬面上那繁雜的金錢數目照得雪亮,他一目十行,將各地商行的交易情形,也觀察得雪亮。不用算盤,他也能清楚掌握旗下幾十家商行的進出貨量,成本盈餘,甚至連細小的日期、賬目,也都能鉅細靡遺的記下。

  哪家商行於哪日賣出什麼東西,賣出多少,進賬多少、買家是誰,他都瞭然於心。

  總管埲著一疊厚重,適才才被批閱過的賬簿,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如往常的乘機報告著府裡的大小事「相爺,今日喜兒小姐又到掬蓮樓去了。」

  「喔?」上官傾雲面色不改,持著紫毫湖筆,輕蕉著硃砂,提筆在黑白分明的賬簿上迅速批下一行字。

  「這幾日喜兒小姐幾乎都待在掬蓮樓裡,小的擔心喜兒姑娘會不會……」總管頓了一下,像是斟酌著用字。「會不會一時不擦,將金廚子的事洩露出去?到時要是風聲走漏,恐怕會引來麻煩。」

  鐵域手藝出神入化是眾所皆知的,當時還在風鶴樓時,不只是各家客棧想搶人,就連朝廷都有意聘請他入宮擔任禦廚,要是鐵域沒死的消息一傳開,到時不只是鐵域會遭殃,恐怕整個相爺府都會被鬧得雞犬不寧。

  「她不會說出去的。」上官傾雲含笑將賬簿翻面,語氣篤定不疑。

  「不會?」總管不禁有些狐疑。

  「她嗜吃美食,早有將鐵域請到飛石峰的打算,你說,她又怎麼可能會留下把柄讓人壞了她的好事?」他一心二用,一邊看著賬簿,一邊解決總管的困惑。

  總管不禁瞪大了眼。

  「喜兒小姐要帶走金廚子?可、可金廚子是相爺的人啊。」

  「那又如何?你可曾看她怕過我了?」別說怕了,恐怕是從沒有將他這個相爺放入眼裡過呢!

  她看似散漫懶惰,實則敏銳精明,任何小小的異樣變化,幾乎都難逃她的法眼,再加上她精通蔔、相兩術,早在兩人初見面時,他就明白在她面前「偽裝」,只不過是多此一舉。

  因此他什麼也不隱瞞,不管是龍爺的身份也好,抑或是他的性情,在她面前,他從無半絲遮掩。

  的確是沒有。

  總管輕咳一聲,聰明的沒誠實搭腔,更沒點破印喜之所以會如此大膽,也是其來有自。

  雖說是替睿王爺照顧人,可說句良心話,相爺對喜兒小姐實在太放縱了,光是五日前,喜兒小姐不管如意滿意的勸告,擅闖掬蓮樓找點心一事,就足以將所有人給嚇得魂飛魄散。

  皇上貴為九五之尊,沒經過宣召,誰也不準靠近,更別說那夜皇上還是來認親的,她這外人卻大刺刺的找上門?

  所幸,最後是沒釀出什麼大禍,可為了喜兒小姐好,相爺實在該對喜兒小姐諄諄教誨個幾句,至少也該教她幾條規範,好讓她明白自己是有多麼的「胡作非為」,可偏偏相爺卻什麼話也沒說,似乎不以為然。

  「可相爺,喜兒小姐是在青樓見過您的,對於您的『身份』,也許早有個底,要是她和公主——呃,不小心多說了幾句,那,那……「

  賬簿上,有力圓潤的筆鋒頓時頓了一下,上官傾雲黑眸一瞬,接著才淡淡的開口。「她不會說的。」

  「呃,是、是這樣啊。」總管表面上雖然點頭稱是,可卻免不了在心裡犯嘀咕,喜兒小姐連青樓都敢上,他真懷疑,還有什麼事是她不敢做的?

  書案後方,上官傾雲卻不再說話,凝聚心神將最後一本賬簿迅速看完後,才松筆起身。

  「吩咐下去,明日到北疆取銀飾時,順道繞道東北大肆收購皮貨,今年的冬日會提早到。」

  「是!」總管回過神,連忙來到書案邊,用寬袖朝賬簿上揮了幾下,待上頭的硃砂都幹凝後,才小心翼翼的將賬簿收到懷裡。

  「還有,吩咐江南織坊加緊趕工裁製冬衣,能織多少,就織多少,一個月內,將七成貨運來京城。」

  看來今年冬日不但來得早,還來得猛呢!

  總管忙不叠地點頭應是,絲毫沒有質疑上官傾雲的話,一個鞠躬後,便捧著賬簿迅速的退出書房,領命辦事去了。

  總管前腳才走,迴廊上遠遠便跑來一名小廝。

  小廝靈巧恭敬,沒敢擅闖書房,而是站在外頭低低的喊著:「相爺,宮裡傳來消息,說是皇上稍晚將會造訪相爺府。」

  又來?

  窗台前,上官傾雲面色不改,只是靜靜的凝望那向南微微搖擺的青竹,細細感受著北風提早來襲的徵兆,好一會兒後,才轉身推門跨出書房。

  「我曉得了,吩咐下去,讓廚子準備膳食。」

  「呃,關於膳食,皇上另有吩咐,說是會帶來一些宮廷點心,所以讓小的提醒相爺,不用麻煩了。」小廝將所聽到的消息,一字不漏的如實稟告。

  「宮廷點心?」上官傾雲略挑眉頭,下意識的朝掬蓮樓的方向望去。

  「是,前來傳話的小公公還說,請相爺務必請喜兒小姐一塊到場。」

  黑眸一瞬,上官傾雲緩緩將目光收回。

  「也是皇上的意思?」

  「是。」小廝連忙點頭,忍不住開心的補充:「不過湊巧的是,適才公主也傳來吩咐,說是要留喜兒小姐一塊在掬蓮樓用膳,看來公主和皇上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呢!」

  怕不是心有靈犀,而是「有心人」特意的安排吧!

  上官傾雲一眼就看穿,這絕對是印喜小小的詭計。

  有了鐵域還不夠,沒想到她竟然把歪腦筋也打到了宮廷點心上,他才道那日夜裡她的小嘴怎會格外的甜,這幾日又怎會屢屢舍下與周公會棋的機會,勤跑掬蓮樓?原來都是忙著張羅這些事。

  不費一絲力氣,她就成了皇上口中的「一家人」、公主眼中的「好友」,藉著這層關係,將「食之路」鋪的順順利利,今日是宮廷點心,改日,怕是連禦膳房都能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她太聰明,也太機靈,永遠懂得該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好,顯然她也相當明白,他兩的關係就如同魚水,只要她想繼續品嚐鐵域的手藝,就勢必與他維持著友好的關係,因此,她絕對不可能會洩漏他的秘密。

  只是,以她對美食的執著,會不會一旦沈醉於宮廷美食後,就忘了鐵域?到時別說是趨吉避凶的約定,恐怕連他是誰,她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念頭才在腦海間浮現,上官傾雲便敏銳的察覺到,內心深處有股悶窒迅速的躁動起來,那股悶窒感時曾相識,卻比上一回出現時,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這陣子,無論是鐵域還是宮廷點心,全都莫名的礙眼了起來,礙眼得——讓他直想大刀闊斧的改變些什麼,可卻又不曉得該改變什麼。

  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焦躁過!

  無論是以宰相的身份在朝為官,或是以龍爺的身份在商場上行商,他永遠曉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然後縝密計劃,費盡心思的去得到,可唯有在她的面前,他卻無端的感到茫然。

  是他由著她在皇上面前耍詭計,可才想到,也許有朝一日,她會忘了他,他卻無法遏制的憤怒。

  有生以來,他頭一次無法掌控自己的心緒,就如同——

  他也無法掌控住她一樣。

  自從有印喜的陪伴後,深雪果然開朗了不少。

  一反初時的惶惶不安,如今,她再也不懼怕皇甫韜的靠近。

  這樣的轉變,實在讓皇甫韜欣喜不已,因此幾日之前,還特地將皇甫嗥月和印歡請到了相爺府,和深雪見上一面,培養叔侄感情。

  只是,皇上頻頻發輦造訪相爺府,是在惹人注意,緊接著就連帶王爺夫婦也跟著進出相爺府,在有心人的打采之下,庶出公主一事,自然也就在朝廷皇室間傳了開來。

  滿朝文武百官,無不引頸朝盼公主能盡速入宮認祖歸宗,只是考慮到深雪的來歷個性,可能會無法適應宮廷生活,皇甫韜只好暫且聽取上官傾雲和皇甫嗥月的諫言,將此事壓下延後,讓她在相爺府多待上一陣子,好先適應官家生活。

  這日,皇甫韜覷的空閒,偕同上官傾雲再次來到掏蓮樓。

  才踏上曲橋,遠遠的,兩人就聽見小樓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原來是四名婢女全圍在一襲繡花枕榻邊,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著,而貴為公主的深雪也站在軟榻的一角,一臉緊張的直盯著軟榻。

  「小姐!小姐!您快醒來啊。」

  「怎麼辦?小姐怎麼喚都喚不醒啊。」如意和滿意不禁哭喪著臉,求助似的望向深雪。

  「啊?那該怎麼辦?皇上就要來了。」深雪哪裡會有辦法,只能一臉緊張的探出小手,幫忙拉了拉軟榻上那嬌軟的小手。

  「公主,不是皇上,您該喊一聲皇兄才是啊。」另一旁,被派來服侍深雪的紅葉、知秋連忙低聲提醒,臉上的表情不禁從緊張轉變為驚慌。

  皇上這就要到了,要是讓皇上聽見這稱呼,皇上恐怕又會不高興了。

  「呃!」深雪小手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出錯了。

第6章(2)  

  「公主,奴婢看喜兒小姐怕是一時半刻醒不來了,還是請您速到門外迎接皇上吧!」試了幾次,都沒能將印喜喚醒,紅葉、知秋只能果斷的做出這個決定。

  「我?」小臉一白,深雪立刻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行啦,我老是做錯事,我、我……喜兒!喜兒你快醒來啊,別再睡了,你睡了兩個時辰了,你不是很期盼宮廷點心嗎?皇上——呃,皇兄就要來了,點心就要到了,你快起來呀!」

  「公主,沒有用的,要是沒有聞到好吃東西的味道,小姐是不會醒來的。」如意、滿意幾乎是一臉絕望的報告著這個壞消息。

  嗚嗚,都怪她們太過疏忽,沒有預先做好準備,這下可好,皇上就要到了,喜兒小姐卻還在和周公糾纏不休,要是皇上怪罪下來,嗚嗚……哇!

  深雪也憶起印喜的「怪癖」,這幾日她倆朝夕相處,自然的對此有些認識。

  「那、那我喚人去廚房拿幾份餐食過來?」深雪急忙道。

  「恐怕是行不通的,因為喜兒小姐只肯吃鐵——」

  「這是在做什麼!」

  兩人還沒能來得及將鐵域的大名說出,一道低醇的嗓音卻忽然自兩人背後響起。

  「啊!四名丫鬟幾乎是同時轉身。」相爺?啊!皇、皇、皇——皇上?四人嚇得臉色慘白,下一瞬間全都咚的醫生跪趴到地上。「皇上吉祥、皇上萬歲,沒有察覺皇上到來,奴婢該死!」

  四人恐懼的喊著,嚇得連頭都不敢擡,幸虧深雪倒是好一些,沒有一塊跪到地上,不過皇甫韜卻還是眼尖的發現,她正一小步、一小步的退到軟榻的後方,試著不著痕跡的和他拉開距離。

  眼角一抽,他立刻露出微笑,伸手朝地上的四人揮了揮,「也不是什麼大事,瞧你們嚇成這樣,全都起來吧!」

  「是……是!多謝皇上恩準。」幾乎是得到寬赦的瞬間,四人便立刻自地上爬了起來,機靈的躲到角落。

  呼呼,皇上造訪掬蓮樓,最主要就是要和公主培養感情,她們自然要閃得愈遠愈好,絕對不能擋到路。

  「深雪,怎麼了?幾日不見,你又怕起皇兄來了?」皇甫韜保持著笑容,朝一臉驚慌的深雪招了招手。

  「不是的,深雪只是……呃……」她小小聲的解釋,整個人慌亂得就像是被野狼盯住的小兔子。「我只是很抱歉沒能出門迎接,所以才會……」

  「就說不是什麼大事了。」皇甫韜加深笑意,心裡卻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長了角,或是多了顆獠牙,否則怎麼老是惹人恐懼?

  「是……」深雪卻還是自責。只見她一臉歉意的垂著頭,十根玉指相互扭絞,幾乎就要打成十指小結。

  「那你是不是該過來讓皇兄瞧瞧了?」皇甫韜克制著滿腔的手足之情,壓抑著那澎湃的親情天性,繼續招手。

  「啊?呃……是。」確定皇甫韜臉上沒有動怒的跡象,深雪才小小步的繞過床榻,朝他走去。

  眼看彼此的距離逐步拉近,皇甫韜才又噙著笑道:「皇兄看你這陣子氣色愈來愈好,精神也好了許多,是不是開始習慣相爺府裡的生活了?」

  「是的。」深雪斂著眉目,溫婉回答:「上官大人對深雪一直相當照顧,喜兒也會每日帶著許多膳食,過來陪深雪一塊用膳,深雪在這兒過得很好。」說到好友印喜,深雪不自覺的在嘴邊添上了淡淡的笑意。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皇甫韜注意到那抹微笑,於是朝軟榻上望去,卻見印喜雙眼閉合,仍舊側臥在軟榻上甜甜的睡著。「哎,這喜兒睡得倒是挺香甜的,朕都來了這麼久,竟然都還沒醒來。」

  軟榻後方,鏤著梅花金雀的楠木窗正敞開著,淡淡的光曦自外頭灑進,將那花般的嬌顏照映得格外粉潤晶瑩。那尖尖的瓜子臉,彎柔的細眉,有股說不出的柔美嬌弱。

  雙手負後,皇甫韜不自覺的往前跨了一步,正打算細細打量印喜,一旁的上官傾雲卻忽然跨步向前。

  他的身形頎長高大、雙臂寬碩,無巧不巧就擋住了他的視線。

  「就微臣看來,喜兒姑娘可能是染上了風寒,所以才會如此熟睡不醒。」上官傾雲一如往常的垂斂著眉目,語氣恭敬的稟告著。

  染上風寒?

  角落裡,如意和滿意不禁有些困惑,明明三個時辰之前,喜兒小姐還精神奕奕的拉著她們,到附近的花圃裡摘了好多玫瑰花瓣,說是要泡成玫瑰花茶,好配著點心一塊吃,實在是一點也看不出哪裡不適啊!

  「染上風寒?」皇甫韜也是一愣。「那可不好,得快讓大夫瞧瞧才行。」

  「是,微臣待會兒就差人去請大夫。」上官傾雲立刻從善如流的接道。「不過在這之前,還請皇上多保重龍體,請和公主先到外頭一塊享用點心,微臣聽聞公主琴藝精湛,已差人買來一把好琴,安放在湖畔的邀月軒裡,不如就請公主替皇上彈奏一曲。」

  「深雪懂得彈琴?」皇甫韜訝道。

  深雪忍不住臉紅。「只是略懂一點皮毛,難登大雅之堂的。」

  「公主謙虛了,公主十指纖巧,自小學琴,琴藝自然不知話下。」上官傾雲淡道,高大的身影仍舊佇立在軟榻前,似乎沒有移動的打算。

  倒是皇甫韜經他這麼一說,不禁興奮極了。「深雪,走吧,皇兄一定要好好聽你彈奏一曲。」

  「啊。可是,喜兒她——」深雪連忙望向軟榻雖然,對於印喜染上風寒一事,她也感到有些困惑,只是上官大人深受皇兄信任,說話頗有份量,她自然也不敢多懷疑什麼。

  「喜兒身體不適,就讓她多歇息吧。」皇甫韜招招手,示意深雪跟著走。

  「可是點心——喜兒她——」啊,怎麼辦?怎麼辦?喜兒睡前,還特別拜託她,當點心送來時,一定要喚醒她一塊吃,現在卻……

  「瞧你急的。」皇甫韜笑了笑。「別擔心,皇兄沒忘了你的上回說過的話,這會兒皇兄帶了許多點心來,都擱在外頭等著你吃呢。」不是啦,那些點心其實是喜兒要吃的。

  深雪急壞了,卻不曉得該怎麼解釋這個情形,眼看皇甫韜一馬當先的走到了門外,她也只能小碎步的跟上,只是才走了幾步,她卻又停下腳步轉過身,正當她打算請角落的如意、滿意幫忙喚醒印喜時,上官傾雲卻出聲了。

  「公主,皇上在等呢,請您先走吧。」

  「可是喜兒她——」因為背光的關係,她看不清那張俊美臉上的表情,只能乾著急的捏著絲裙。

  「微臣會照顧她的。」寬袖一揮,上官傾雲忽然朝角落裡的四人道:「你們護送這公主出去。」

  「是!」四名丫鬟不敢有所怠慢,全都迅速的來到深雪身邊。

  在四名的簇擁之下,即使深雪再如何心急,卻也只能隨著四人的腳步,一塊踏出門檻,離開掬蓮樓。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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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24:46

第7章(1)

  軟榻上,印喜忽然翻了個身,原本披散在軟榻上的細滑青絲,也隨著她這不經意的動作,瞬間蕩起了瀲濫流波。

  她的髮,很黑,很美,恍若一條神秘的泉流,總隨著她小小的動作,輕輕的擺動,將她襯托得更加嬌柔可人。

  黑眸緩緩暗下,上官傾雲步履輕悄,無聲無息的來到了軟榻邊。

  角落,香爐燃著淡淡的沈香,室內只有她輕淺的呼吸聲,他看著那靜如水蓮的嬌美睡顏許久,接著忍不住撚起一縷輕絲,輕輕的把玩了起來。

  她的髮絲不僅黑而亮,而且遠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柔軟,纏繞在指間,彷彿像是被世間最柔軟的絲緞給環繞,給人一股說不出的滑膩感。

  「嗯……」

  軟榻上,印喜輕輕的又翻了個身,指間的髮絲忽然拂柳而過,剎那,他清楚的感覺到,心頭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撩撥了一下。

  黑眸更為暗沈,他不禁做到了軟榻邊緣,俯身望著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敏銳的捕捉到,她的身子蘊滿了淡淡的清香,那甜中帶柔的味道,讓人不禁想起沾凝在蜜蕊上的甜露,誘得人只想張口吸允。

  薄唇微張,他輕輕的喚著她的名,嗓音飄渺如風、輕柔如絮,不像是喚人,反而比較像是在低喃。

  印喜自然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依舊沈浸在自己的美夢中,粉潤的朱唇因呵欠而微張,輕輕吐著更多醉人的香甜。

  「喜兒,醒來了。」他又輕喚了一次,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

  窗外日陽,將她的小臉照映得格外晶瑩透潤,遠比價值連城的月白陶瓷還要精緻迷人,他看著看著,竟情不自禁的伸手撫著那水嫩無暇的嬌顏。

  粗糙的指腹先是滑過那彎彎細眉,接著是如玉小鼻和珍珠小耳,最後,則是那水潤誘人的甜美芳唇。

  也不曉得是夢著了什麼,那恬靜的睡顏竟忽然漾起了笑,那笑靨,就像是破水而出的清麗芙蓉,嬌美絕倫,他才感到目眩,她卻探出了丁香小舌,往外一添——

  當柔軟濕潤的小舌滑過指腹的剎那,一股強大的電流竟無預警的自他的腹間竄出,高大的身軀驀地一震。

  「玫瑰珍珠糕……」模糊的夢囈緩緩的自朱唇間逸出,印喜無意識的用手朝空中抓了抓。

  討厭,她的玫瑰珍珠糕呢?

  她明明嗅到玫瑰珍珠糕的味道了。

  蹙著柳眉,她不死心的在空間繼續摸索,卻撲了個空,上官傾雲幾乎像是逃難似地,在她觸到自己的衣袖之前,早一步的自軟榻上躍起。

  「鐵域,我還要吃玫瑰珍珠糕……」一旁,印喜再次吐出模糊的呢喃。

  顯然,她的夢裡除了玫瑰珍珠糕,還有一個男人,一個她平日就朝朝暮暮的掛在心上、念在嘴上,就連夢裡也想著的男人。

  黑眸緊瞇,上官傾雲不禁手握成拳,心裡頭的震驚,瞬間全被濃烈的煩躁感所取代。

  即使在夢裡,她還是想著鐵域?

  那他呢?難道她就沒想過他?

  「鐵域,和我一起回笑笑谷嘛,我不會虧待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印喜依舊沈浸在自己的美夢裡。

  即使不用入夢,任何人也能清楚得知她的夢境,她的嗓音又軟又甜,那嬌柔的語氣,就像是呼喚著心愛的男人。

  「鐵域……」朱唇再次逸出呼喚,這次,她甚至附上了甜笑。

  黑眸緊瞇,上官傾雲彷彿聽見腦海裡,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心中那股煩躁就像是海浪似的,一下子沖達到了頂端,接著唰的一聲,將他所有的思緒給徹底擊潰淹沒,他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回到軟榻上,迅速俯首堵住那惱人的朱唇。

  「鐵……唔?」

  他的吻來得又猛又狂,雖是成功的堵住了她的小嘴,卻似乎也驚嚇到她,只見她柳眉輕蹙,本能的想逃避,可他卻不許。

  他就像是充滿攻擊性的野獸,狩獵著她的芳唇,不留情的探入她的唇腔,恣意掠奪她的甜美。她的滋味一如想像,甚至更為甜美,他不禁輕歎一聲,本能的更加深入,貪婪的汲取更多誘人滋味。

  也許是他的霸道震懾住她,也許是她又夢見了什麼,她竟不再試著躲避,反倒探出小舌,學起他動作,和他一塊糾纏了起來。

  她的順從和主動,無疑成了一貼最猛的催情藥,如鋼鐵般堅硬的身軀瞬間變得比岩漿還要熾熱,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將她擁入懷裡,並伸手探入她的衣裳,撫觸那比陶瓷還要細嫩的柔潤肌膚。

  「嗯……」

  勾人的嬌吟輕輕的在耳畔響起,他重喘了一聲,不禁驚喜的發現,掌心下的嬌軟身軀竟然一點也不瘦弱,反而豐盈得令人血脈噴張。

  她就躺在他的身下,隨著他的撫觸婉轉嬌吟,柔若無骨的身軀散發出誘人的清香,刺激著他每一個感官,腹底深處,那滾燙的慾望終於徹底的爆發,並在一瞬間勢如破竹般地貫穿他的全身。

  他要她!

  他要她徹徹底底的只屬於他,他再也不容許她想著鐵域,再也不容許她惦記著其他男人,除了他,她誰也不準想!

  黑眸暗下,他或舔或吮,一路沿著那纖細的雪頸向下,佔有的在她冰晶潔白的肌膚上,洛下屬於他的印記——

  「大……紅袍?」

  忽然間,流瀉著輕吟的朱唇,冷不防的吐出一道茶名,那慵懶的嗓音帶著些許困惑,還有一絲絲的清醒,原本懸置在上方的高大身軀,驀地變得僵硬。

  那突如其來的嬌嫩嗓音,就像是一把銳劍,狠狠的在瞬間刺破他的慾望,讓他恢復清醒,慌亂的抽回手。

  該死!他做了什麼?

  他究竟做了什麼!

  他該喚醒她的,然而他卻像個登徒子似的,對她上下其手?

  上官傾雲幾乎是臉色鐵青的瞪著自己的雙手。

  他不是柳下惠,擁有過的女人自然不計其數,然而那全都只是銀貨兩訖的商業買賣,全是為了解決慾望而短暫的放蕩,一旦除去買賣和需要,再美的女人都不曾讓他心動,然而他卻為了她——

  徹徹底底的失控了!

  光曦下,捲翹長睫如蝶翼似的忽然揚了振,彷彿下一瞬間,那藏在眼皮底下的水眸就要張開,窺見他對她……

  黑眸裡,殘存的情慾瞬間被濃烈的慌亂所取代,精明的腦子只剩一片空白。

  頭一次,他像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被慾望左右,卻怎樣也遏制不了心底那股獨佔。

  頭一次,他像個蠢蛋似的想不出解決辦法,卻也不敢面對自己所做的一切。

  因此在印喜悠悠轉醒之前,他逃了。

  狼狽的逃了!

  十日。

  整整十日。

  他就像是個做了虧心事,而不敢回家面對妻子的男人,只能借口公務繁忙,在外頭遊蕩,直到夜深人靜、所有人都入睡時,才敢偷偷摸摸的回府,然後再趁著天未破曉時,刻意提早出門。

  然而最可笑的是,即使他如此刻意的逃避,那日所發生的一切,也不曾因此而消失,只消他一個閃神,那嬌美絕倫的容顏便會浮現在他的腦海,一而再,再而三的擾亂他的心緒,勾惹他早已潰弱的意志力——

  「龍爺,這幾日,您似乎總愛摸奴家的發呢。」畫舫裡,舞人小鳥依人的偎靠著上官傾雲,幸福的露出了笑。

  自從上次離別後,龍爺便沒再找過她,半年多來的眷戀,換來的卻是一聲不吭的離別,害得她終日以淚洗面,可就在她絕望的認定自己是真的被拋棄時,龍爺終於又出現了。

  「什麼?」擎著離龍金樽,上官傾雲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一雙眼卻是眺望遠方青山,彷彿若有所思。

  「奴家說,這幾日,您似乎總愛摸奴家的發呢。」舞人笑著重複著。「您愛奴家的發嗎?」往昔,龍爺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溫柔的動作呢!

  「發?」

  黑眸一瞬,上官傾雲就像是領悟到什麼似的,神色忽然掠過一抹僵硬。

  「是啊,這幾日,您常這樣撫著奴家的發,彷彿愛不釋手的摸樣。」舞人噙著柔笑,正想伸手也撫摸他的黑髮,誰知他卻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靠近。

  俊美的臉龐上浮現陰鷙,他冷瞪著她,冷漠的喝斥:「我說過,別做多餘的事!」

  原本蕩漾著笑意的小臉頓時變得慘白,舞人不禁顫抖了起來。

  「奴家只是想……」

  「想什麼?想讓我的髮結上你的發?」他無情的將她推開,兀自起身。

  「不、不是的,奴家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奴家只是瞧您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想讓您開心罷了。」舞人連忙也跟著起身,慌亂的追上他的腳步。

  誰知上官傾雲卻迅速轉身,用冰冷的目光將她的腳步凍結。

  原本的溫柔不見了,眼前的男人再度恢復成冷漠無情的龍爺,這兩日來的親近與輕撫,彷彿就像是她幻想出來的影子。

  捂著小嘴,舞人傷心得幾乎就要落淚。

  然而上官傾雲卻是一臉寒霜,丟下昂貴的金樽,視若無睹的轉身離去。

  才來到船尾,他便擺了個手勢,示意船夫們將畫舫掉頭,朝湖岸駛去。

  他再也無法忍受嗆鼻的胭脂水粉味,更無法忍受其他女人虛情假意的接近,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唯一想要的,就只有——

  腦海裡,巧笑倩兮的嬌美容顏再度浮現。

  那輕靈的眼,纖柔的眉,她甜甜的睡顏,還有她嬌軟的嗓音,全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而他竟愚蠢得想要利用其他女人來逃避?

  該死!

  即使他在如何逃避,他的心卻早已有了答案,他根本就是——

  砰!

  一陣轟然巨響,猛地撼動船身,沈浸在煩躁裡的上官傾雲,差點被震拋到另一頭的船板上,可他一個鴿子翻身,便在瞬間回到船尾,扶起一名被震趴的船夫。

  「穩著船!」他冷聲吼著,即使在劇烈搖晃的船板上,仍舊站得挺直。

  「是……是!」在他的命令下,所有的船夫全都拼了命的抓著船舷爬了起來,然後迅速的撿起被震飛的舵槳,努力穩住畫舫。

第7章(2)  

  船頭,一名護衛如迅雷般的奔來。

  「稟龍爺,有人攔路,還往船頭扔了火藥,船頭全著火了!」

  黑眸緊瞇。「來了多少人?」

  「約莫二十人,武功不弱,全持著刀劍,兄弟們要顧著畫舫裡的姑娘,還要正面迎敵,已經陷入苦戰!」

  他太大意了!

  以龍爺的身份行商以來,他行事向來低調謹慎,為了不讓人掌握住行蹤,相同的地方絕不會連著去,可這幾日,他卻乘著畫舫幾次遊湖,甚至只帶了三名護衛和一群不動武的船夫……

  繃著下顎,上官傾雲沒有遲疑,大腳一跨,正想會會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誰曉得他才提氣,一股軟麻感卻隨著氣血迅速佈滿全身,一個暈眩,高大的身影忽地往後一晃。

  「龍爺!」護衛緊急出手攙扶。

  「沒事。」靠著護衛的力量,上官傾雲才能站穩腳步,他的眼裡閃過一抹冷凝,隨即便看到擱放酒菜的小房裡,有一名丫鬟正往他的方向探頭探腦,一見他的情形,便立刻撩著裙擺往船頭跑。

  「快!快!人就在那裡!」那丫鬟揮著手絹,朝著船頭的人大聲喊著:「藥效已經發作,現在正是時候,快將他綁走!」

  饒是再笨的人,也該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顯然的,這樁襲擊恐怕是早有預謀,對方甚至派人潛入了畫舫,在酒菜裡放了讓人癱軟的迷藥,而他卻因為心煩意亂,沒注意到這一點,結果一個提氣,反倒加速了迷藥發作。

  如今敵多我寡,再加上他氣力喪失,這場鬥爭誰勝誰負,早已立見分曉。

  「龍爺,小的馬上護送您走!」護衛護主心切,不等上官傾雲說好,便當機立斷的扶著上官傾雲想要跳下畫舫,誰知後方卻忽然疾射出一把斷刀。

  斷刀淩厲的擋下兩人的腳步,咚的一聲插入船舷,刀尾顫動不已。

  「哪裡逃!」一名高大的男子帶著一大票人馬,如旋風似的來到船尾。

  十幾個蒙面人手持刀劍,全都惡狠狠的盯著上官傾雲,而原本在船頭奮勇抗敵的兩名護衛,早已重傷的被人生擒在身後,連畫舫裡的舞人和幾名丫鬟,全都不捉到了船桅邊。

  「龍爺!」一看到上官傾雲,被活捉的舞人,不禁落下恐慌的淚水,本能的就想朝他奔去,誰知一把大刀卻突然橫到她眼前。

  「啊!別傷我家小姐!」一旁的丫鬟驚聲尖叫。

  「閉嘴!通通不許動,再動,老子就砍人了!」

  「不,放我走……龍爺!」

  「小姐你別過去,小心啊!」

  初秋的涼風從遠方吹來,甲板上全是舞人的哭啼聲,和丫鬟們的驚叫聲,火勢迅速蔓延,整個船頭燃起熊熊大火,嗆鼻的濃煙直撲天際。

  眼看火勢早已控制不住,眼前又有一幫惡匪在虎視眈眈,船夫們和唯一沒受傷的護衛,本能的就想出手反擊,可卻被上官傾雲伸手擋下。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仍是一派鎮定,過人的腦袋在一群人現身的瞬間,便認出對方該是出身草莽。

  雖然他們持有火藥,但行動明顯欠缺謀略,重點是,商場上那些想置他於死地的奸商,絕對不可能愚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不用火藥炸畫舫,那無疑是昭告附近的船隻,這兒發生了大事。

  這情況有好有壞,只要他能拖延時間,附近的船隻畫舫必會派人來救援,可壞處是,他的雙重身份也會因此而被識破——

  「姓龍的,這艘畫舫已被咱們攻佔,你最好別再輕舉妄動,否則休怪咱們下手無情!」帶頭的男子大聲的吼著,臉上的面巾在適才的激戰中被劃破了一道口子,裡頭的傷口正汨汨的淌著血。

  不過,並不是只有他受了傷。

  為了應付武力高強的兩名護衛,兄弟們也都受了輕重傷,雖然目前是他們暫居上風,可姓龍的身邊還有一名護衛,而且飲了那麼多的迷藥,那姓龍的卻沒有倒下,就證明了他的實力深不可測,他們到底該不該一鼓作氣的攻上去?

  彷彿看穿男子的顧忌和猶豫,上官傾雲眼裡閃過一抹詭光,立刻推開護衛的攙扶,泰然自若的往前跨出一步。

  「閣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炸船,又何須以面巾覆面?不如就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究竟是為何而來?想要什麼?該不是襲錯了畫舫?」

  「姓龍的,你少裝糊塗,你明知道咱們是衝著你來的。」男子暴躁大吼。

  「喔?」上官傾雲輕輕佻眉,一派輕鬆。「龍某只是區區一介商人,從來不做虧心事,還不知是何處得罪閣下?」

  角落,一名壯漢氣急敗壞的回嘴。「還說沒做虧心事,你分明就從芙蓉——」

  「住嘴!」為首的男子緊急喝阻。「別跟他廢話那麼多,速戰速決。」

  「可大哥,這跟計劃不同,他、他還沒倒下啊。」另一人悄聲說著,臉上有明顯的猶豫,似乎有所忌憚。

  「你不是說迷藥發作了?怎麼他還沒倒下?」看管舞人和丫鬟的壯漢,立刻粗聲粗氣的質問通風報信的丫鬟。

  「可、可適才我分明看到他晃了一下啊。」丫鬟又是慌亂又是疑惑,一雙水眸不斷的在上官傾雲和壯漢之間來回。

  眼看底下的兄弟們似乎慌了手腳,為首的男子率先舉起大刀,放聲大吼。

  「通通別吵!我看他只是在逞強,咱們千萬別著了他的道,綁了人再說!」男子將手中的大刀揮地虎虎生風。「兄弟們,上——」

  咻!

  遠方的湖面上,忽然射來一支箭矢。尖銳的箭矢狠狠的劃破男子的衣袖,在一瞬間阻止了男子的攻勢。

  順著箭矢射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另一艘畫舫疾速駛來,船頭站滿了弓箭手,那拉滿的弓弦只消輕輕一彈,十幾支箭矢就能在瞬間越過湖面,射穿他們的身體。

  「糟糕,有埋伏!」有人驚慌大喊。

  幾個人見苗頭不對,心裡更加恐慌了。「大哥,怎麼辦?」

  上官傾雲見有空隙,連忙欺身向前,空手奪下其中一人的長劍,而原本在他身後的護衛和船夫,也機警的加入戰局幫忙。

  前有來兵,後有埋伏,原本想綁人的反倒陷入了困境,一群壯漢面露驚慌,卻只能邊站邊逃。

  「啊!就說了流年不利,你還往危險裡追?」遠方的畫舫上,印喜幾乎是氣急敗壞的發出尖嚷聲。「快!快!快去幫忙!」她趴在船舷上,一邊揮手命令,一邊瞇著水眸,試著從漫天的煙霧裡,察看上官傾雲的情況。

  畫舫急速行駛,湖面激起了三丈高的浪花,不等兩艘畫舫靠近,幾名武裝打扮的護衛全像展翅大鵬躍上了上官傾雲所在的畫舫,打算出手相助。

  「大哥,援兵來了,咱們快逃啊!」

  「不,一定要捉到那姓龍的,否則深雪她——」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兵荒馬亂問,一枚火藥無預警的飛向印喜,打算製造另一個禍端,分散援兵的注意力,上官傾雲心頭一顫,瞬間旋身奔向船舷。

  「喜兒快趴下!」他放聲嘶吼,本能的就想飛身救人,可惜體內的藥性卻阻礙了內力的運行,讓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藥落到了畫舫上,然後轟的一聲,炸碎整個桅桿。

  堅硬的桅桿在一瞬間斷成了千百片木屑,朝四面八方迸射,畫舫也在瞬間失去平衡,劇烈的搖晃起來。

  一陣天搖地動中,趴在船舷上的印喜,連半句呼聲都還來不及發出,就被那強大的爆炸威力給震拋跌入了湖面。

  她的身形嬌小,跌入湖面只激起了小小的水花,甚至連發出的聲音都極細微。

  上官傾雲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顧不得迷藥帶來的不適,立刻縱身一躍,朝著印喜消失的方向迅捷遊去。

  「龍爺!」

  前來相助的護衛們全都嚇了一跳,卻也動作迅速的瞬間兵分三路,一路追趕惡匪,一路替舞人一行人鬆綁,另一路跳入湖中幫忙救人。

  「不行,火勢蔓延太快,畫舫就要沈了,快將人移到另一艘船上!」

  「快找出龍爺和喜兒小姐,千萬別讓漩渦捲走了他們!」

  「抓到三個人了,在其他船隻靠近之前,快走!」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3-29 23:25:35

第8章(1)  

  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嚇人的爆炸聲和兵器交接的鏗鏘聲。

  柳眉緊蹙,印喜輕吟了一聲,不禁緩緩的掀開沈重的眼皮。

  「你終於醒了。」

  低醇的嗓音忽然在耳畔響起,透過朦朧的視線,印喜模糊地瞧見有個高大的人影來到了床畔,她眨了眨水眸,好不容易適應了室內的光線,這才看清來人原來是上官傾雲。

  他一臉神清氣爽的拉了把紅酸枝椅子坐下,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越過他的身軀望去,就見圓桌上擱滿了卷宗紙筆,顯然他是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

  「我怎麼了?」收回目光,她困惑地問,感覺身子格外的沈重。

  「你摔入湖裡了。」他淡淡回答,同時伸手替她拉攏暖被。

  原本,她蓋的該是透氣涼爽的絲被,不知何時,卻被換上了秋冬才會使用的綢織暖被,那厚厚的棉被蓋在身上,熱得她滿身是汗,她還眼尖的發現,三面牆上的窗子,全都被人給緊緊的關上。

  要命!究竟是誰想熱死她?

  耐不住一身的燥熱,印喜作勢就想掀開棉被起身。

  「別亂動,你染上風寒,需要多多休息。」上官傾雲按下她的細肩,阻止她亂動。

  「我染上了風寒?」印喜不禁有些懷疑他的話:不是她自傲,打八歲讓師傅收養起,她瘦歸瘦,可從來沒生過病。「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可能病了?」

  「昨夜。」才想起昨日發生的事,上官傾雲便不禁心有餘悸的的繃緊了下巴。

  「昨夜?」印喜眨著水眸,很快的也憶起困在水裡的那份恐懼。

  雖然她經由蔔卦,算出他那日必有劫難,因此才會緊急請托姐夫——皇甫嗥月派人馬救人,可她只顧著計劃救人,卻忘了替自己蔔上一卦。

  她才落入水裡,便馬上想起自己壓根兒不會泅水,雖然她強自保持冷靜,揮動手腳試圖讓身子往水面浮,可惜在火藥的激盪下,夾在三艘船間的湖水早已變得暗潮洶湧,那強勁的水流沖得她頭昏眼花,無論怎麼使力,身子就是愈往下沈,結果一個岔氣,混水便咕嚕咕嚕的灌進她的口鼻。

  若不是他及時發現她,將她救到湖面上,恐怕她早已成為一縷芳魂。

  殘存在體內的那份恐懼,讓她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沒事了。」低醇的嗓音再次響起,上官傾雲探出大掌,撫上她的嫩頰。

  屬於他掌心的那份冰涼,暖暖的鎮定了她體內燥熱,也鎮定了他的不安,他的撫觸是那麼令人安心,她不禁閉上眼,本能的朝他偎去。

  「沒事了,別怕。」他繼續安嫵她的情緒,佈滿刀繭的掌心,輕輕的摩挲著她發燙的肌膚,感受著她的柔順與細膩,以及她的依賴和信任。

  只是下一瞬間,輕合的水眸卻又突然睜開。

  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忽然瞪起他來。

  「你……看起來倒是沒事。」她瞇起水眸,語氣裡蘊滿了不平。

  「都是托你的福。」若不是她神機妙算,他也不會那麼順利的脫身。

  「托我的福?」她揚高語調,水眸裡浮現責難。「你要真是這麼想,又怎會罔顧我的警告,跑去遊泳!」重點是,他竟然還帶著舞人!

  別以為當時兵荒馬亂,她就沒注意到船桅邊那清艷過人的舞人。

  什麼叫女禍?就是和女人有關啦!

  顯然的,他壓根兒就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從未信她的話,所以他才會帶著舞人親親密密的去遊湖。

  她還道這幾日他早出晚歸,也許是忙著替深雪的來歷背景做安排,沒想到他卻是忙著沈浸在溫柔鄉!

  這男人簡直是狗改不了吃屎,真是、真是——

  氣死她了!

  「我很抱歉,我保證往後不會了。」黑眸一黯,他用前所未有的慎重口吻,堅定地許下承諾,粗糙的大掌滑過她的嫩頰,握住她擱在暖被裡的手。

  可她卻不領情,不但抽回了手,還冷冷的哼了兩聲。

  「少把話說得這麼好聽,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會不瞭解嗎?」是啊,早在牡丹閣時,她不就看清他生性好色,如今,她卻為何不死心的再度握住她的小手。

  「我會改。」他認真地說道,眼神堅定不移。

  她才不相信他的話,尤其當她發現怎樣也甩不開他的執握時,氣得差點想探出小腳,往他身上踹,可惜她玉體違和,只能往心裡猛踹他洩憤。

  「哼,你該道歉的可不只是這樁事,說!當初皇上帶著點心到掬蓮樓時,你怎麼沒叫醒我?你曉不曉得那些點心我盼了多久?」她氣呼呼的又罵!

  黑眸略閃,上官傾雲立刻想起她的滋味有多甜美,難以抑制的清朝再次在心口澎湃,下腹也微微的抽緊。

  當時,他實在不該逃的,若是他能早一點面對自己的心情,或許她就不會為了救他,而落水染上風寒。

  大掌收攏,他更加誠心的道歉:「是我的錯。」

  「什麼?」他不認錯還好,這一認,卻讓印喜誤會,他是故意不喚醒她,「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你怎麼可以編謊向皇上說我病了,又沒將我叫醒,害我——咳咳咳——」劇烈的嗆咳無預警的自朱唇裡進出,印喜捂著小嘴,不禁難受的蹙緊了眉頭。

  她染了風寒,身子原就虛弱不堪,這回兒急火攻心,她又罵得太過激動,結果就嗆咳不止。

  就看她咳得連眼淚都進了出來,上官傾雲不禁迅速坐到床邊,將她抱到懷裡,心疼的順著她纖細的背兒輕輕拍撫,替她順氣。

  「別生氣,冷靜些。」他的動作輕緩又溫柔,彷彿像是看護著世上最貴重的珍寶。

  他說得雲淡風輕,她卻聽得極端刺耳。「我會生氣,還不都是——咳咳——都是因為你!」她氣得將他推開,只是雙手才貼上他的胸膛,卻虛弱的使不上力,整個人昏沈得若不是他穩穩地環抱住她,恐怕她早摔到了床下——

  咦,等等!

  環抱?

  因怒氣而更顯晶亮的水眸,瞬間閃過一抹詫異,印喜這才發現兩人姿態太過親密。他左手臂就環在她的腹腰上,右手則是順著她的脊背,不停的上下輕撫,他們之間親密得幾乎沒有空隙。

  「啊!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放開我!」緋艷的紅霞迅速染滿了小臉,她試著掙紮,卻是有心無力。

  「不行,我得幫你順順氣,免得你又咳忿了氣。」他含笑拒絕,將話說得合情合理,彷彿照顧她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

  「我才不需要你的幫忙,我有如意和滿意就行了!」她賭氣的咬著紅唇,腦子裡還忘不了他和舞人一塊站在畫舫上的情景。「你要是有空在這兒惹我生氣,怎麼不去牡丹閣陪舞人?畫舫那一劫恐怕將她給嚇壞了,你去安慰她啊!」心裡的酸澀終於湧到了候間,她忍不住發酸的趕人。

  「你……這是在吃醋?」上官傾雲忽然將臉逼到了她的面前,向來黝黯得讓人瞧不透的黑眸,光亮得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

  她重重一愣。

  「誰、誰會吃醋?你別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你!」話是這麼說,她卻慌張的別過了臉,莫名的不敢正視他那彷彿可以洞穿人心的銳利視線。

  「喔什麼!」小臉更紅,她氣惱得幾乎想咬他一口,「我早說過,我是和師父達成協議,看在鐵域的手藝上,才會想辦法幫你趨吉避凶,除此之外,我對你根本沒一點好感!」

  他才不信。

  適才,她的語氣可比陳年老醋還要酸嗆,何況,除了吃,他可沒見她為什麼事計較過,氣惱過,若不是心裡在意,她又怎麼會氣呼呼的提到舞人?

  也許除了鐵域,在她的心裡,他其實也佔了一定的份量,只是他和她都沒發現而已。

  這個發現,大大的鼓舞了上官傾雲,他不禁欣喜若狂的更加抱緊了她,發出朗朗笑聲,隨著笑聲的流瀉,印喜也被那厚實的胸膛給震得渾身發軟,濃濃的羞怯讓她小臉更加灼紅,卻也讓她不自在的開始掙紮。

  「你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快放開我——咳咳咳!」

  「瞧,你又咳了。」他立刻好心的又拍了拍她的背。「冷靜下來。別喊得那麼大聲,你還病著呢。」

  「你——」

  叩叩!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相爺,粥熬好了。」是如意和滿意的聲音。

  印喜心頭一慌,完全不敢想像如意和滿意要是進了門,看見他倆抱在一塊,會有什麼想法。

  「快!快放開我啊!」

  他沒鬆手,倒是先出了聲音。「端進來。」

  「啊?上官傾雲!你、你這個可惡的——」

  來不及了,如意和滿意已經進房了。

  兩人動作向來迅速靈巧,這時又擔心著印喜的病情,因此動作自然又比平常快上許多,只是她們萬萬沒想到,才進房就看到如此綺景。

  來了相爺府這麼多年,她們從沒敲過相爺笑得這般開懷,更加別說相爺擁抱哪個女人。驚訝在兩人臉上一閃而過,緊接著是恍然大悟。

  莫怪昨日當相爺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姐,渾身濕淋淋趕回相爺府時,臉色會是那般的沈凝,甚至不眠不休的照顧小姐一整夜,原來是因為相爺對小姐——

  「如意,滿意,快!快將這王八蛋拉開!」眼看不該看的都被看光了,印喜再也顧不著面子,連忙出聲要兩人幫忙。

  「可,可是……」別說是出手幫忙了,兩人幾乎是呆若木雞的還在原地。那那那那,那聲「王八蛋」,是指相爺?

  「將粥拿來。」上官傾雲再度出聲。

  「呃。是!」兩人回神,不敢有所遲疑,連忙向前,將手中的熱粥連同湯匙擱到上官傾雲的手中。

  「如意,滿意!快啊!快將這混蛋拉開啊!」印喜又喊。

  可惜如意滿意這一次,卻呆愣得更加徹底。「混——混——混蛋?」

  「下去,這兒由我來就好。」上官傾雲神色自若的揮了揮手。

  「是!」兩人再次回神,長期被訓練出來的忠心,讓她們立刻服從命令,迅速轉身推出屋子。

  「如意!滿意!別走——咳咳!」

  「喜兒,別喊了,當心喊傷了嗓子。」將熱粥擱到床邊的梅花幾上,他總算如她所願的將她鬆開,只是她的臀兒才沾著了軟榻,那足以熱死的暖被卻又蓋到了她身上,密實得不留半絲空隙。

  「拿開!你要把我給熱死——」

  她的抱怨才剛起了頭,他卻舀了一勺熱粥,細細的吹了起來。

  他的動作溫和而細膩,調羹裡的熱粥在他吹拂下,很快就不再蒸散熱氣,她甚至還注意到,調羹裡的熱粥只有一半,那點份量,正好可以讓她一口嘗盡。

  「這是我讓鐵域熬煮的幹貝粥,你嘗嘗看。」他噙著溫柔的笑,將調羹湊到了她的唇邊,可惜印喜卻是呆呆的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鐵域煮的東西,她從來不放過,可比起那香郁撲鼻的幹貝粥,他低頭為她將粥吹涼的模樣,卻莫名的更加令人貪戀。

  她從來沒見識過他的溫柔,因此也就不曉得,他的溫柔會讓人的心兒不由自主的怦怦跳。

  「怎麼不吃,再不吃就要涼了。」他含笑維持著同樣的姿態,耐心的等待她主動張口。

  「我……」也許是他的目光實在太溫柔了。也許是她迫不及待的想再看看,他為她將粥吹涼的模樣,她竟忘了他拿著暖被抱她,忘了他霸道的擁抱,忘了她所做的每一件可惡的事,還真的乖乖的開了口,含下了那暖暖的幹貝粥。

  一口、兩口。三口……

  粥,很美味,她卻無法像以往一般,在心底讚歎著鐵域,因為她的心神全都教他給佔據了。

  當他每餵她一口乾貝粥,她的心底就會盈起一股暖氣,目光更是忍不住隨著他的動作移動,不知不覺間,整碗乾貝粥她吃掉了一半,她從來不曾一口氣吃下那麼多粥,過度的飽脹感,讓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將熱粥放回到矮幾上,他先是用指腹抹去臀上的粥水,然後抱著她,將她輕輕的放躺在床上。

  「睡吧。」他又替她將暖被攏好。

  「嗯?」她愛困的撐著眼皮,「那你呢?」

  「我就在這兒。」

  「哪裡都不去?」她又問,像是還在意著什麼。

  他笑了,笑得溫柔而深情,「對,哪裡都不去,就陪著你。」

  他的保證,總算讓她鬆懈了精神。

  隨著一朵柔美的笑花在朱唇上綻放,她終於合上眼,沈沈的入睡。

  從來不曾生過病,這一病,她卻足足躺了三日。

  這段時日,許多人來探望她,就連皇甫韜和皇甫嗥月夫婦都來過,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尤其每到了吃藥時間,她就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逃得遠遠的。

  掀開紗帳,套著羅襪的纖巧小足才剛踏到地板,在角落監視——呃,待命的如意和滿意,便迅速咚咚咚的跑到床前。

  「小姐,您不能下床啊。」兩人擔憂道,好想伸手阻攔印喜,卻又不敢。

  「為什麼不行?我都躺了好幾日了,再躺下去,骨頭都要軟了。」印喜說著兩人,才找著了繡鞋,就將小足往裡頭套。

  「可是相爺說——」

  又是相爺說?

  這幾日,她抱怨過被子太熱,窗子太密,湯藥太苦,悶得無聊,這兩個小丫頭就會搬出「可是相爺說,這都是為了小姐好」,然後拚命的阻止她做任何事。

  「聽他說什麼,我說好了,就是好了!」穿好繡鞋,不顧兩人的反對,印喜硬是繞過兩人,將房門推開。

  「怎麼出來了,當心著涼了。」門扇才開,就見上官傾雲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站在門外,臉上的笑容,溫煦得猶如三月春光。

第8章(2)  

  沒料到他會那麼早下朝,甚至親自端著湯藥造訪,印喜身子一愣,連忙先發制人地道:「我已經好了。」

  「別逞強,瞧你適才還抖了一下,一定是冷著了。」他笑道。

  她哪是發冷,她只是……只是……

  水眸瞧了眼他手中的那碗湯藥,纖細的身軀忍不住又顫了一下。

  打小她就吃慣美食,舌頭早已被養得無比敏銳,哪碗湯鹹了一些,哪盤菜甜了一點,她一嘗便知,那碗湯藥究竟有多苦澀,恐怕,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這幾日,她的小舌已被折磨了好幾次,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真的已經好了。」她再次慎重申明,接著不等他回應,便迅速的繞過他朝門外潛逃,可誰想得到她大病初癒,腳步還虛浮得很,才剛踏出步伐,足尖就不小心絆著了門檻。

  一個震晃,她立刻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到門外——

  「小姐!」如意滿意心驚低叫。

  上官傾雲眼明手快,長臂一伸,便輕輕鬆鬆的將她撈到懷裡,過程中,始終是一臉笑意,呼吸不見任何紊亂,就連手中的湯藥都沒灑出來一滴。

  「瞧,你根本沒好。」他對上她驚慌失措的水眸,蒲葉般的大掌自那不盈一握的腰,不著痕跡的滑過她纖細的背,來到她柔若無骨的藕臂。「而且還瘦了。」

  一股燙人的氣息,伴隨著他低醇的嗓音無預警的拂到她的耳畔,驚得她不禁縮起了頸子。臉上的紅霞,如花般在她的嫩頰上迅速綻放。

  「我,我原本就很瘦。」一股莫名的羞澀,讓她不禁迅速退開了身子,拉開彼此的距離。

  他沒阻撓,依舊端著湯藥佇立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幾乎將當頭的日光給遮蔽。

  「不,原本是你,剛好。」深沈的目光,緩緩的掠過她嬌嫩的身軀。

  他的目光就像是爐子裡的炭火,灼熱得讓她差點想喘息,甚至想拿什麼東西遮覆自己的身軀。

  天!是——是她的錯覺嗎?

  自她臥病在床以來,她總覺得他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以往,他雖然也曾一言不發的瞅著她看,但眼神總是發乎情止乎禮,可如今,他簡直是用那雙黑眸,偷偷的剝著她的衣裳!

  印喜不禁狐疑的看向上官傾雲,卻見他泰然自若的牽著她回到屋內。

  「來,喝藥了。」他將湯藥擱到了桌上,然後掀開了碗蓋。

  「啊!」印喜臉色一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逃!噢!她在想什麼,她竟然看他看得發呆了?

  「千萬別累著自己了,快坐下休息。」接著,他又拉過椅子,才打算將她安頓好,她卻甩開了他的執握,一步步是後退。

  「呃,我真的好了,所以不用吃藥了。」她戒慎恐懼的繼續後退。

  「喜兒……」

  別以為這樣親密的喊她,她就會笨得自投羅網,他一定是想將她騙回去,逼她吃藥!捏著絲裙,印喜正轉身逃離,總管卻捧著一疊賬本和一個會金碟漆盒自外頭走了進來。

  「相爺,您交代的東西。」總管恭敬的將東西擱到了桌上。

  「嗯。」上官傾雲淡應一聲,露出了笑容,接著若無其事的掀開了漆盒。

  一旁,印喜把握這個機會,正想轉身跨出房門,可下一瞬間,一縷酸甜的果香味卻暗暗的飄到了她的鼻尖——

  「洛神仙楂糖?」

  他從來沒看過,誰的表情可以變得這麼快的。

  只見那原本還戒慎恐懼的小女人,竟在瞬間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像個彩蝶似的翩翩然的回到桌邊,小臉上的抗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濃濃的興奮。

  「你喜歡?」他明知故問。

  當然喜歡!

  說到洛神仙楂糖,那就得說到江南的月桂齋。

  他們可是用獨門配方醃製而成的洛神果,再裹上上等仙楂調上的純蜜,聽說那滋味嘗起來甜而不膩,酸而不澀,還蘊著濃濃的洛神花果香。

  她就一直埋怨月桂齋怎麼不在京城裡開分號,害她不能一嘗滋味,誰料得他卻將東西給帶到她面前了。

  「不止。」他神秘一笑,緩緩的將下面一層的盒蓋也掀開。「還有禦廚特製的玫瑰仙楂糖。」

  印喜興奮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粉嫩的臉蛋染著迷人酡紅,她不自覺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天!你怎麼可能拿得到?那、那是宮廷的點心啊!」不是說禦廚是皇上專屬的廚子嗎?他怎麼可能……

  「自然是皇上賞賜的。」他輕描淡寫道,沒解釋以他在宮廷的勢力,以及皇上對他的器重信賴,就算是借禦廚都行。

  「是嗎?」印喜沒有多想。「那這些糖是——」

  「獎賞。」他笑道。「只要你肯乖乖的喝藥,就能吃到這些仙楂糖。」

  啊!他好詐!

  說了老半天,原來他還是想逼她喝那會刮舌的湯藥?這怎麼行,她的小舌再也禁不起那種折磨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耶!」她馬上抗議,要不是她,他早就不知淪落到何方,他竟然還這樣跟她討價還價?太過分了!

  「我不也將鐵域借給了你?」上官傾雲好整以暇的回道,伸手接過如意沏好的大紅袍,輕綴了一口。

  印喜被堵得啞口無言,思考了一會兒,才又嚷道:「可我都不管你的事啊,不管是那個姓龍的浪蕩子,還是假正經的壞棟樑,甚至拈花惹草的事,我都沒有說!」瞧,她對他多好!

  「這幾日,你將湯藥全倒窗外,燙死了兩株桂花樹,我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輕輕勾唇,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看,

  那洞悉一切的銳利目光,不禁讓她心虛的別開了眼。

  糟糕,他什麼時候發現的?她明明都是趁著如意滿意不在時,才會偷偷犯案——呃,保護自己的小舌,莫非他派人監視她?

  不可能啊,為了和深雪培養感情,皇上頻頻造訪,府裡的人光是忙著打掃接待都應接不暇了,哪還有閒功夫監視她。

  「我才沒有將湯藥倒到窗外呢。」她故意挺直身軀,若無其事的辯解。「何況,要是我真的將湯藥偷偷倒掉,我又怎麼有力氣下床?」

  印喜話才說完,一旁的如意滿意,便立刻摀住小嘴,臉紅的低下了頭。

  她們發誓,她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的!

  而是這幾日來,相爺總會趁小姐熟睡時,交代她們再熬煮一份湯藥,她們實在太過好奇,才會仔細留意那碗湯藥的去向,誰曉得卻讓她們意外瞧見,相爺竟然將湯藥含到了嘴裡,然後一口一口的餵著熟睡中的小姐——

  印喜因為心虛,絲毫沒注意到兩人的異樣,倒是上官傾雲別有深意的睨了兩人一眼,然後揮手將兩人和總管遣退。

  「有力氣不代表病好了,你就別再使性子了,只要將藥喝完,就能吃到糖。」

  他像是哄孩子似的誘哄著她。「漆盒底下的冰就快融了,再過一陣子,這仙楂就要化了,到時滋味可就要淡了。」他專攻她的弱點,還不著痕跡的拉著她坐到身旁,溫熱的大掌則是佔有的圈在她的腰側。

  印喜沒發現他的動作,只是懊惱的咬著指尖,陷入天人交戰中。

  他說的沒錯,要是糖化了,那仙楂糖的滋味一定就會淡了,只要她能鼓起勇氣將湯藥喝完,那麼仙楂糖就能手到擒來了。做人不也是這樣?總要先苦後甜啊。

  終於,她總算是下定決心了。

  捧起那早已擱到半涼的湯藥,她捏著皺緊的小鼻,水眸緊閉,然後才一鼓作氣的將湯藥灌進嘴裡。那苦澀的滋味才剛入口,便催得她欲嘔,可她強迫自己忽視舌尖的刺疼,將所有湯藥飲下。

  「很好。」

  幾乎是她眼淚進出眼眶的瞬間,一顆香甜的仙楂糖也滑入了她的嘴裡,蜜兒的甜和仙楂洛神的香,立刻取代湯藥的苦澀,在她的舌尖化了開來。

  她不禁困惑的睜開眼,就見他泰然自若的替她接過了藥碗,還替她抹去唇瓣上的殘藥,還沒來得及醒悟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摟著她又瞧見,他竟將濕潤的手指湊到了唇邊——

  「啊,不行——」

  「果然是美味極了。」在她又驚又羞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的吸吮著指尖上的濕潤,蕩漾在唇畔上的魔魅笑容,幾乎讓印喜無法呼吸。「我很喜歡。」彷彿是嫌她不夠錯愕,末了,他還話中有話的補上了自己感想。

  生平第一次,印喜真想爬到桌子底下將自己藏起來。

  她雖含著仙楂糖,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能愣愣的望著他的笑,羞怯得說不出話來,嬌美的小臉遠比成熟的水蜜桃還熟。

  「相爺?」門外,忽然傳來如意和滿意誠惶誠恐的呼喚。

  那聲叫喚恍若一道咒語,瞬間打醒了印喜。

  只見她捧著辣燙的臉頰,唰的自椅子站了起來,然後丟下好不容易才得手的仙楂糖,躲回到偏室裡去了。

  上官傾雲皺著濃眉,不悅的望向門外。

  「什麼事?」

  彷彿知曉自己壞了什麼好事,如意和滿意不禁縮起了脖子連忙解釋:「公主有急事找您,此刻正在外頭等著,是不是該將公主請進來呢?」

  黑眸一閃,上官傾雲迅速起身。

  「不,將公主領到書房,我馬上過去。」

  「是。」

  才領到命令,如意和滿意便連忙傳話去了。

  偏室裡,印喜雖然羞澀難當,卻還是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狀況,就怕上官傾雲會闖進來。繼續對她……對她……

  「喜兒,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再過來。」

  不準再來了!

  當那充滿笑意的低醇嗓音自花廳傳來時,印喜覺得自己的臉頰幾乎就要燒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無言的拒絕他的靠近。

  別以為她不諳世事,就什麼都不懂,好歹她也上過青樓,怎會不明白適才他分明就是在吃她豆腐!

  在外頭拈花惹草還不夠,他竟然還調戲她?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揪緊暖被,她牙癢癢的瞪著花廳,卻始終沒有勇氣追到外面找人算賬,只能懊惱的一再回想著他那挑逗的舉動和笑容,然後又羞又氣的捶著軟榻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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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26:22

第9章(1)  

  有鬼。

  肯定有鬼。

  雖然經過上官傾雲的那一次,印喜羞得一整個下午都不敢再踏出偏室,只是後來待她靜下心後,卻馬上察覺事有蹊蹺。

  深雪生性羞澀,許多事只敢透過他人幫忙傳達,從來也沒見過她主動找上官傾雲,這會兒,怎會有急事找上他?何況,深雪都已經找上門了,他卻故意差人將她帶到書房……

  究竟是什麼事不能當著她的面說?

  該不是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卻故意瞞著她?

  印喜愈想愈不對勁,愈想愈是心煩,因此決定親自去找人問個清楚,只是,上官傾雲太過精明睿智,若是有心隱瞞,鐵定問不出個所以然,為今之計,還是找深雪最為恰當。

  在如意和滿意的帶領下,印喜一下子就來到了掬蓮樓,只是三人才跨過門檻,就聽見偏室裡傳來淒惻的哭聲。

  三人快步來到偏室裡,就見深雪伏在床榻上,雙肩抽顫個不停,紅葉,知秋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在床邊走來走去,一見到印喜,像是見到救命浮木般連忙湊了上去。

  「小姐,您來了!奴婢正想去請您呢!」太好了,小姐向來會說話,若是由小姐來說,一定能安慰公主。

  「這是怎麼了?」印喜挑起柳眉,看著哭得渾然忘我的深雪。

  「奴婢也不曉得,公主自書房和相爺說完話後,就一直愁眉不展的,適才也不曉得想到了什麼,就哭了起來,連晚膳都沒吃。」知秋慌亂的小聲說著,一雙眼還不時擔心的朝床榻裡張望。

  「和相爺說完話後?」印喜瞇起水眸。「他們說了什麼?」

  「不曉得,公主沒讓奴婢跟進去。」紅葉也急忙壓低聲音道:「這幾日公主整日心神不寧、食不下嚥,還不時向奴婢打探相爺的去向,似乎急著想和相爺說什麼,奴婢見公主焦急,於是只好擅作主張帶著公主去找相爺,誰曉得——」

  該死!上官傾雲特地將深雪帶到書房密談,果然是別有居心!

  那王八蛋該不會故意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偷偷的對深雪伸出了狼爪,就像他也對她……對她……

  她一直以為他只是放蕩不羈而已,可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卑鄙下流,難不成這就是他的陰謀?用一本正經的態度在外頭招搖撞騙,博取他人的信任後,再以照顧為名,對於來他府上做客的女子,一個也不放過的加以調戲?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個王八蛋最好不是她想的這樣,否則休怪她翻臉無情,打得他哭爹喊娘!

  握緊粉拳,印喜強自斂下紊亂的心緒,快步坐到床畔。

  她伸出柔夷,拍了拍深雪的肩,輕聲安慰:「深雪,哭什麼呢?別哭了。」

  「喜兒?」嚶嚶哭泣個不停的深雪,直到這時才察覺到印喜的到來,只見她睜著哭紅的雙眼,軟趴趴的自床榻上撐起身子,卻是哭得更凶。「喜兒!喜兒!」她無助的抓著印喜的雙手,彷彿她是唯一的浮木。

  「好,別哭了,別哭了,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哭成這樣?」印喜察覺到她的雙手顫抖冰冷,彷彿是在恐懼什麼。

  「我——我——」深雪邊說邊抽噎,幾次張口欲言,卻是落下更多的淚。

  印喜耐心十足,也不催促,只是不停的拍著她的背待她順氣,還一邊低聲的安慰著她,一旁的如意、滿意、紅葉、知秋,心思也相當靈巧,趁著這段時間,迅速的將茶水和濕巾端到了床前,伺候著深雪。

  在一群人的安慰聲中,深雪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淚水,顫抖著開口:「喜兒,怎、怎麼辦?我已經沒法子了!」

  「傻瓜,你沒法子,難道別人就沒有嗎?」印喜義氣的指著自己。「什麼事通通說出來,我來替你想法子。」

  「喜兒……」眼眶一紅,深雪感動得差點又要哭了。

  「別哭了,再哭下去,天就要黑了。」印喜歎了口氣,緊緊握住深雪冰冷的小手。「你要是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我要是解決不了,還有皇上和睿王爺可以替你做主啊,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印喜犀利的替她分析局勢,可深雪卻是臉色慘白的猛搖頭。

  「不行!那件事決不能告訴皇上和皇叔!」

  「為什麼?」印喜狐疑地問。

  「因為相爺他說——」

  果然是上官傾雲!

  他還威脅深雪?

  印喜感覺自己心頭就像是被人潑了一通冰水,徹底的寒了。

  「他說了什麼?」她急問。

  「這……這……」深雪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一雙水眸不著痕跡的看著床畔的四個人,似乎在顧慮著什麼。

  水眸一閃,印喜連忙揮手。「如意、滿意,麻煩你們到冰窖取些碎冰來,公主哭得眼睛都腫了,得好好冰敷一下;紅葉、知秋,麻煩你們到廚房準備碗熱粥,稍後伺候公主用膳。」

  雖然擔心著深雪的情況,不過四人也不敢怠慢,才聽到命令,便迅速的離開辦事去了。

  眼看整個掬蓮樓只剩彼此,印喜深吸了口氣,才又問:「說吧,他究竟說了什麼?」

  深雪抖著唇,眼眶含淚,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聲的吐實:「相爺說那件事可大可小,要是鬧開了,對誰都沒好處,一個弄不好,或許連他都不能保證——保證能不能妥善收尾。」

  末了,她哽咽一聲,不禁又哭了。

  印喜瞇起水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那個王八蛋、混蛋、殺千刀的,真的對深雪出手了?

  胸口底下,那早已酸澀不已的心兒無預警的絞疼了起來,喉間一緊,印喜忽然也好想哭,只是她卻咬緊朱唇,強逼自己嚥下那份濃濃的苦澀和委屈。

  「所以他要你閉嘴,誰也不許說?」

  深雪難過的點頭。

  印喜抽了口氣,臉上驀地變得蒼白,纖柔的身子也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是啊,她早就曉得他的本性了,如今她究竟還在期盼著什麼?

  難不成因為他曾為她吹涼了粥,照顧生病的她,或是處處寵順著她、慷慨的關照她,她就以為他的溫柔只屬於她?

  她真是愚蠢!

  「喜兒?你怎麼了?」深雪揩去淚水,總算發現印喜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印喜迅速搖頭,刻意忽略滿腔的惆悵和心疼,定下心神,設定先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問清楚,待她瞭解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她馬上就帶著深雪到姐夫家去。

  饒是姐夫和上官傾雲的關係再好,相信姐夫也會公事公辦,替深雪主持公道!

  到時她管他是不是流年不利、是不是又要大難臨頭,她都再也不管他了!

  「深雪,那個王八——我是說上官傾雲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深雪淚眼汪汪道:「相爺他抓了我的——我的——」

  「抓了你的什麼?」印喜的一顆心,簡直是懸在半空中。

  「相爺抓了我的好朋友。」一顆晶瑩的淚珠,又自眼眶滾出,「我真的不曉得虎哥會為了我去劫船,要是我早知道他會做那種事,我一定會阻止他的!」

  「虎哥?」印喜實在一頭霧水,不懂這中間怎會又扯出另一個男人?

  「虎哥是、是我的青梅竹馬,從小就非常照顧我,甚至為了救我贖身,還當起了海盜,嗚嗚……可、可是他說他只搶奸商,從來不殺人的。」深雪哭哭啼啼地說著。「後來相爺找到了我,還替我贖了身,我聯絡不到虎哥,所以……嗚嗚,虎哥一定是誤會了什麼,那日才會帶人去劫船。」

  什麼?原來那日的那批盜匪,竟然是為了深雪而來?

  摸清了他的底細,要是那些人將這秘密傳了出去,那他——

  心思一頓,印喜立刻在心裡斥責自己沒用。

  才說好不管他,他這時候還替他擔心什麼!

  抿緊朱唇,她懊惱的甩開心裡那多餘的擔憂,連忙又問:「你怎麼曉得那件事?」

  「因、因為畫像。」深雪顫抖的繼續說著。「那日你染了風寒躺在床上,我去探望的時候,無意間在桌上看到了三幅畫像,我一眼就瞧出那三人是虎哥身邊的人,於是我連忙問了相爺,相爺卻說那三人與他人結夥,公然在湖上放火劫船,被捉拿之後,又不肯乖乖吐實,所以他才會繪了畫像,打算讓刑部的人依著畫像去調查那三人的出身來歷,好緝捕其他同夥……」深雪絕望的哭泣。

  印喜一臉錯愕。

  「所以今日在書房,你就是問上官傾雲這些事?」

  深雪悲傷的點頭。「虎哥的性子我是曉得的,他向來重義氣,決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不管,要是虎哥又做出傻事,那我、我……嗚嗚,所以我才會求相爺放了那三個人,可相爺卻說此事他自有定奪,要我別管這事,還交代我誰也不準說,否則事情只會越難辦。」

  她曉得現在絕對不是開心的時候,但印喜發現自己就是無法控制。

  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她誤會了!事實上,上官傾雲壓根兒就不是披著羊皮的狼,更沒有對深雪伸出魔爪,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亂想,只是話說回來。如果他真的沒對深雪胡來,那他怎麼可以對她……呃,對她「那樣」!

  他該一視同仁才對啊。

  「所以他真的沒對你——呃,對你——失禮?」輕咬著粉唇,印喜支支吾吾地問著,心裡頭像是突然闖進了一頭小鹿,撲通跳個不停。

  「怎麼會?相爺對人一向謙和有禮。」深雪一臉茫然,眼角還掛著淚珠。

  才不呢,他對她就不一樣啊。

  在她面前,他不只是謙和有禮而已,該霸道嚴厲的時候,他可是一點也不懂得謙和,有時候,他甚至還會無禮的對她「動手動腳」……

  噢!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每次一想到他對她做的「好事」,她就覺得身子發熱,整個人飄飄然的?該不是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捂著發燙的小臉,印喜搖搖頭,決定將自己的事撇在一旁,先解決深雪的事要緊。

  「總而言之,你就去找上官傾雲問清楚,看他究竟是打算怎麼做,咱們再來個先發制人!」

  「啊?可、可相爺說要我別多問——」

  「管他說什麼,你是公主,你最大啊,你怕他做什麼!」真是的,這相爺府裡的人都被他洗腦了嗎?為什麼每個人總是以他為尊、唯他是從?就連皇上也被他的假面具騙得團團轉。

  「可是——」

  「別可是了。」印喜沒好氣的斷話,將深雪自床榻上拉了起來,「你也不想讓那個虎——虎——」

  「虎哥。」深雪小聲提醒。

  「對,那個姓虎的惹出麻煩吧?」

  深雪迅速搖頭,卻忍不住再次提醒:「呃,虎哥不姓虎的。」

  印喜忍下翻白眼的衝動,直接就拉著人往門外走。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救人要緊!」

  這一夜,皇甫韜難得的沒到掬蓮樓探視深雪,而是留在大廳裡,和上官傾雲詳談國事,當印喜和深雪到來時,兩人談話真好也告一段落,皇甫韜才瞧見兩人,便興高采烈的自黑檀太師椅上起身。

  「咱們兄妹是愈來愈有默契了,為兄的才想差人找你過來,你就來了。」

  「皇、皇兄。」深雪露出僵硬的微笑,怎樣也沒料到皇甫韜竟然也在場,要是皇兄知曉虎哥不但劫了畫舫,甚至還試圖傷害相爺,肯定不會輕饒虎哥的!

  皇甫韜接著看向印喜。「喜兒,你能下床走動,身子應該是好多了吧?」

  「是,謝皇上關心。」印喜嫻雅的福身,眼角餘光正好譬見上官傾雲不悅的瞪著她看,彷彿是在不高興她沒乖乖待在屋裡似的。

  若是平常,她一定會不以為然的瞪回去,只是太多的羞怯堆在她心裡,讓她只能紅著臉立即撇開目光。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一塊坐下吧,正巧朕也有件事想和你們商討商討,」皇甫韜沒注意到兩人的「眉來眼去」,笑呵呵的率先入座。

  「微臣不敢當。」上官傾雲恭敬作揖,待所有人都坐了下來,才跟著入座。

  在皇甫韜的招呼下,深雪只好乖乖的做到了他身邊,而身為丞相的他和客人的她,自然是面對面而坐,即使她已可以錯開目光,卻還是能敏銳的感覺到,他正不著痕跡地瞅著她看。

  屬於初秋的涼風自外頭徐徐吹來,大廳裡本應是涼爽宜人,可他的目光卻莫名地讓她的身子發熱發燙,唇腔也忽然乾澀了起來。

  天!若不是礙著有太多人在場,她真想衝到冰窖裡,刨些碎冰含在嘴裡,看看能不能消退體內那詭異的燥熱與乾澀——

  「在朕將事情說出來之前,朕想先問問深雪兩件事。你可喜歡待在相爺府?」

  「深雪自然是喜歡的。」深雪強壓下內心的混亂,擠出笑容應對。

  「那如果皇兄要你即刻入宮認祖歸宗呢?」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深雪萬萬沒料到,皇甫韜會在這個時候又提起這事,不禁呆愣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印喜迅速的挪動小臀,估計將身子斜坐,盡可能的躲避著上官傾雲似會灼人的目光,接著才開口為深雪解圍。

  「自古聖賢皆寂寞,看來皇上近來似乎也犯了聖賢病,所以才會急著讓深雪進宮呢。」捂著朱唇,她打趣地說著,話語卻不是恭敬。

  皇甫韜忍不住失笑。

  「你啊,就是那張小嘴厲害,怎麼?這樣幫著深雪說話,莫非是想和朕搶人不成?」

  「喜兒怎敢和皇上搶人?喜兒只是以為,深雪就算不認祖歸宗,終究是先皇的骨血,就算一輩子不回宮,也注定是皇家的人,只要皇上肯認深雪,那麼深雪就是金鉉皇朝的公主,這份事實永遠不變。」言下之意,就是何必強迫深雪?

  印喜說話不見鋒銳,卻能字字敲入人的心坎,皇甫韜不禁讚賞的加深笑容。

  「好!不愧是印老高人的愛徒,該不是你早就蔔算過,深雪這輩子都不會入宮吧?」

  印喜笑容不變,可眼神卻是無辜極了。「喜兒本事不大,有些事可算不出來,何況行事在人,成事在天,您是當今天子,這事應該由您論斷,喜兒可是什麼都不曉得。」

  皇甫韜哪裡會聽不出來她這是在避重就輕,卻也沒打算深問,只是笑瞇瞇的看向上官傾雲。「那宰相的意思呢?」

  「微臣認為此事宜緩不宜急。」上官傾雲姿態恆穩,語氣永遠是那般的平穩無波。

  「唉,朕就料到你們會這麼說。」皇甫韜晃頭晃腦的歎著氣,可神情卻是一點也不懊惱,反倒是愉悅得很。「其實朕想法也與你們雷同,深雪性子單純,若是勉強讓她入宮,恐怕反倒會誤了她,因此這幾日,朕突然有個想法。」

第9章(2)  

  有問題!

  上官傾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察覺到皇甫韜的眼神太過晶亮。

  君臣多年,對於他的行事作風、思想謀略,他早已是瞭如指掌,而這些年來,他的「想法」始終沒有太大的長進——

  「微臣洗耳恭聽。」黑眸一瞬,他依舊是眉目斂垂,不動聲色。

  皇甫韜掠過波瀾不興的上官傾雲,看向一臉狐疑的印喜和深雪,硬是賣足了關子,才得意洋洋的宣佈答案——

  「成親!」

  現場一片死寂。

  上官傾雲恍若勁風中的老松,仍是不動不語,一旁的印喜和深雪,彷彿也像是被人點了啞血似的,一致的望著他,臉上全是錯愕。

  得不到熱烈的迴響,皇甫韜可不氣餒,依舊興致高昂的點著鴛鴦譜,套著玉戒的手指,硬是朝深雪和上官傾雲各點了一下。

  「放眼當今天下,唯有宰相配得上公主,也唯有將公主許配給宰相,朕才能夠安心,正巧你們倆也到了適婚年紀,相處得又非常融洽,那就不如成親了吧!正巧喜兒也在,這場婚禮要是有你在,深雪肯定會相當高興。」

  高、高——高興個鬼啦!這是什麼該死的鬼主意?

  印喜好想這樣大喊,然而她的聲音卻硬生生的卡在喉間,怎樣都滾不開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在她的心裡湧起,幾乎就快將她給淹沒,她慌得六神無主、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望向上官傾雲,下意識的期盼他能做些什麼,或是……或是開口說些什麼……

  上官傾雲自然沒漏掉她臉上那不容錯辨的慌亂,黑眸轉為深濃,他不禁意味深長的多瞧了她幾眼,那緊抿的薄唇竟緩緩的泛起愉悅的笑意。

  「我不要!」

  有一瞬間,印喜還以為那句話是自己喊的。

  因為,那一瞬間,她的心裡正巧就是這麼想的。

  然而事實上,出聲的卻是另有其人。

  「深雪?」皇甫韜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錯愕的看向一臉蒼白的深雪。

  「你……你方才說了什麼?」

  「我不要!」她又說了一次,小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我不要成親,這樁婚事,我不同意!」向來懦弱得連話都不敢說,只會處處說好,好的深雪,竟然反抗了!

  他從來沒看過深雪如此堅定的神情,更沒看過她如此絕望,她的表情,幾乎堪稱是視死如歸了!

  皇甫韜心裡重重一震,實在嚇得不輕。

  「呃——你——呃——你、你為什麼不要?」他甚至還結巴!

  「因為深雪早已有意中人,除了他,深雪寧死不嫁!」握著雙拳,深雪雙眼含淚地道,字字鏗鏘有力,遠比皇甫韜還有魄力。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這,這這這這宰相沒說過啊!

  皇甫韜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不禁朝下座望去,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求救,上官傾雲卻逕自先開了口。

  「皇上,請恕微臣鬥膽拒絕這樁婚事。」

  「啊?為什麼?」皇甫韜再一次受到驚嚇。

  上官傾雲微微一笑,笑得沈定而溫柔。「因為微臣的心裡,也有了非卿不娶的女子。」

  什麼?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這、這這這這他也沒聽說啊!

  皇甫韜過度驚愣,整個人不禁像是個木頭人似的,始終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該死!」一道怒咆無預警的響起。

  啊,說得對極了!

  皇甫韜回過神,頗感心有慼慼焉的點起了頭。他可是皇上耶,他們卻一個個違抗他的好意,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裡,真是該死!

  只是話說回來,一個是他血濃於水的親妹子,一個是他信任的宰相,好像誰都不應該死,所以這個——那、那究竟是誰該死?

  皇甫韜不禁困惑的睜大了眼,扭頭輪流看向身邊的三個人。

  「那個——方才是誰說該死來著?」

  砰!

  印喜忽然一個巴掌拍到了桌上,一臉含怒的自椅子上起身,啊,原來是喜兒啊!

  皇甫韜理解的點了點頭,接著卻又困惑的搖了搖頭。「那你說,是誰該死來著?」

  咻!

  一個杯子無預警的自皇甫韜面前飛過,直擊上官傾雲門面,若不是他及時伸手接住杯子,恐怕就要被砸得頭破血流。

  答案很明顯,該死的就是上官傾雲!

  「喜兒——」他連忙丟下杯子起身,作勢就要朝她走去。

  「你這個王八蛋,有了意中人還敢戲弄我!」她卻先發制人,拿起另一個杯子繼續朝他扔去。

  他再次敏捷地接住。「不是的,你誤會——」

  「我沒有誤會!打從見面以來,我就該曉得你不是個好東西,只是我萬萬沒料到,你竟然會惡劣到這種地步!」印喜發出尖叫,過度的難堪與氣憤,讓她激動得全身發抖。

  這個王八蛋,不該抱的也抱了,不該摸的也摸了,甚至連不該嘗的,他也當她的面嘗了,如今他卻說心裡頭有了非卿不娶的女子?

  那她算什麼?

  他心血來潮戲弄的對象?

  「喜兒——」上官傾雲一臉挫敗,彷彿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

  「不準你再這樣叫我,你混賬!我討厭你!」印喜一邊吼著,一邊往一旁的茶幾上摸索,結果卻發現杯子已被她扔完,水眸一擡,她立刻發現皇甫韜手邊正巧有個杯子,二話不說,便往他的方向沖。

  皇甫韜早已被一樁樁的突發狀況給驚得下巴快掉下來,見她突然衝來,嚇得立刻將雙腳縮到了黑檀椅上。

  「喜兒,有話好說——」啊,該死的護衛,怎麼還不快來救駕!

  不用說了,用砸的比較快!

  印喜搶過杯子,回頭就繼續扔,結果沒想到上官傾雲眼也不眨的接住了,而且還一步步的走向她。

  「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你這個殺千刀的,無論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了!」她一步步後退,甚至躲到了深雪身後,就是不肯讓他觸碰。「往後你走你的陽光道,問過我的獨木橋。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

  「喜兒,你別這樣子!」上官傾雲心一沈,感覺她的話,就像是有一把鐵追狠狠的打到了他的胸口。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並非滴水不漏,她不過才說了幾句話,竟然就讓他理智全失,他甚至顧不得皇上還在場,便露出了真本性。

  印喜逕自拉著深雪。「深雪,我們走!」

  雖然不曉得他們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深雪還是義無反顧的跟上印喜的腳步,如果留下來就必須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那麼她寧願跟著喜兒一塊走!

  「呃——你們去哪兒?」皇甫韜可憐兮兮的發問,可他的聲音卻比不過上官傾雲的那記咆哮——

  「我不準你走!」

  印喜被吼得有些呆愣,火氣轟轟轟的再度狂然,於是迅速轉身,卻見他亦步亦趨的跟著她。

  「你憑什麼不準?」她氣惱大喊,恨不得再拿東西丟他。

  「因為我要你留下!」他吼。

  她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你管不著!」水眸微瞇,她立刻將槍口轉向一旁的皇甫韜。「皇上,請您命令這個無恥之徒留下!」

  「啊?我——這——」皇甫韜非常猶豫的看著上官傾雲,發現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多年來,他從來沒有看過宰相動怒,顯然這一次,他鐵定是氣得不輕,他覺得自他身上迸射出的怒氣,似乎還會刺人呢,不如就這樣讓他走了也好……

  「皇上,萬萬不可,此事對微臣事關重大!」上官傾雲緊急道,氣勢越是強硬,懾得皇甫韜只能猛擦冷汗。

  「看得出來,看得出來。」看得出來這簡直是一場恐怖的鬧劇!

  君臣多年,他還真沒看過哪個人罵宰相,更別說是當著宰相的面,幫他扣上一大堆難聽的頭銜,又是王八蛋又是殺千刀,實在是鬧得他心驚膽跳啊!

  眼看皇甫韜沒膽又沒用,印喜惱怒的又跺了跺腳。

  「算了,皇上,請恕喜兒和深雪就此拜別!」

  「呃——這……也好、也好。」走了也好,他已經快不行了。

  「皇上,請恕微臣先行退下。」上官傾雲也跟著跨出門檻。

  「行,去吧,去吧。」去別的地方鬧也好,他好害怕——呃,不,不,是他好想一個人靜一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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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3-29 23:27:33

第10章(1)  

  待三人終於消失在門外,皇甫韜才鬆了口氣的癱坐在黑檀椅上。

  門外,一名老太監和幾名護衛忽然一窩蜂的衝了進來。

  「皇上!皇上您、您沒事吧?」

  皇甫韜眼皮一擡,不禁有氣無力的罵著:「哼!你們適才都在做什麼?現在才來救駕,通通不想活了是不是?「

  「皇上饒命啊,不是奴才們不肯進來啊,而是——而是——」

  醇朗的笑聲自門外傳來,皇甫嗥月偕同愛妻印歡,忽然出現在大廳裡。

  「皇上勿怒,是微臣看裡頭氣氛熱鬧,所以特別吩咐他們別進來礙事,如何,這場戲碼皇上看得可還有趣?」皇甫嗥月笑道,慶幸自己來得正是時候。

  好友多年,他從沒看過上官傾雲如此失控,適才那出鬧劇,他可是在外頭看得津津有味呢!

  哪裡有趣了,他嚇都快嚇死了!

  看到皇甫嗥月,皇甫韜就像是看到救星般的連忙跑到他身邊。

  「皇叔,你來了就說一聲啊,起碼也幫忙說句話啊,適才那場面可真是——真是——」真是讓他氣勢盡失、面子全丟啊!

  印歡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

  「都三年了,怎麼你還是沒半點長進?」

  皇甫韜就像是被刺到痛處似的,忽然自地上跳了起來。「什麼?你那是什麼意思!」這三年來,他和印歡的關係始終沒有轉好,依舊是水火不容。

  「字面上的意思。」印歡面無表情道。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別以為你是我皇嬸,我就會處處讓你!我可是當今皇上,放眼天下,唯我獨大,你——」

  「嗥,這裡有條狗在亂叫,我先出去,你自己看著辦。」不待皇甫嗥月回應,印歡一個旋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狗!她竟然罵我是狗?」大廳裡,皇甫韜不敢置信的大叫。「皇叔,她實在太可惡了,這種女人你怎麼還不休了她!」

  「皇上,您最好冷靜些——」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也親眼瞧見了,那女人根本是處處看我不順眼!」皇甫韜很努力的繼續對號入座。

  「歡兒沒那個意思,她只是覺得您不該『又』亂點鴛鴦譜。」皇甫嗥月微微笑著,語氣不溫不火。

  「我哪有?我只是問問啊,問問也有錯嗎?」至少,他還沒頒旨啊!

  「是非對錯,微臣不便評論,不過如今鬧得人去樓空,皇上高興了嗎?」

  皇甫韜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皇甫嗥月噙著笑,擺袍入座,「夜深了,明早皇上還要早朝,不如先行回宮吧?」

  「那皇叔呢?」

  「微臣受宰相之請托,替他捕來一批『蛟龍』,不過如今看來,微臣可得等上還一會兒,才能和他談事。」

  「那、那——」

  「公主一事,請皇上別擔憂了,此事就交給微臣來辦,過幾日微臣定會給皇上一個交代。」皇甫嗥月揮揮手,一旁匍匐在地上的護衛們立刻起身。「立刻護送皇上回宮。」

  她真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是出手了!

  就在她和深雪打算坐上馬車永永遠遠離開這座相爺府時,他竟然像個土匪頭子般的出手劫了她!

  而她更不敢相信的是,歡歡竟然會突然現身,還幫著他帶走了深雪?

  「歡歡?你要帶深雪去哪裡?」在上官傾雲的鉗制下,印喜不敢置信的發出嚷叫,親眼看著印歡將深雪帶進了相爺府。

  印歡緩緩回身,清冷嬌顏上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公主有要見的人,而你有該做的事。」

  「我才沒有什麼該做的事!」印喜不斷的扭動身軀,企圖在他緊密的懷抱裡掙出一絲空隙,還乘機胡亂踹了他好幾腳,以此洩憤。

  印歡頗為同情的撇了上官傾雲一眼,後者點頭向她致謝,俊臉上毫無怒火,只有濃濃的忍讓與包容。

  她挑起柳眉,眼裡的笑意瞬間轉深。「至少,你有該解決的麻煩。」

  「歡歡,你怎能幫著他?他是個大騙子、大無賴!」連歡歡都向著這無賴,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是關己則亂,你好好的和他談一談吧。」

  「我才不——」

  「多謝。」抗議聲才剛起了頭,上官傾雲便抱著印喜跳上了駿馬,用內力震斷了韁繩,呼呼的跑遠了。

  「皇嬸,喜兒她……相爺他……」深雪本能就想追上去,實在是放心不下印喜,卻被印歡拉住。

  「他們不會有事的,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讓他們談談也好,倒是你,想不想見一個人?」

  「誰?」深雪心不在焉地問,一雙眼還是擔心的看著駿馬消失的方向。

  印歡吐出一個人名。

  「王虎。」

  一匹黑色駿馬與夜色融為一體,風馳電掣的朝前奔去。

  風聲獵獵,將她一頭長髮吹得飛散,也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駭人的疾速奔馳,嚇得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氣惱的困坐在他懷裡,被動的受他的保護。

  這樣的劣勢無疑是火上添油,讓原本就氣惱不已的印喜,更是氣得理智全失,腦袋瓜裡的怒火燒得噼裡啪啦響,幾乎就要爆炸。

  「放開我!你該死的快放開我啊!」她喊著叫著,原本慵懶柔弱的嗓音被拔得又高又尖,彷彿像是發生了什麼兇殺劫人案,嚇得街道兩旁的街坊百姓全推開了門窗,朝外頭探頭探腦。

  只是馬兒極快,百姓根本還來不及瞧清情況,就已失去馬兒的蹤影。

  「別開口,當心咬到舌頭。」上官傾雲好言勸告,一手執著斷裂的韁繩,一手則是穩穩的環保著她,小心的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那你就放我下來啊!」她繼續嚷叫。

  「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

  「我不要!你這該死的強盜,究竟要帶我去哪兒?」她一手抓著他的衣襟,另一隻手卻捶打著他的胸膛,可惜無論她怎麼捶,怎麼打,他就是無動於衷,甚至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馬兒飛快的前進,她也哇啦哇啦的喊著,可他卻偏不搭腔。

  眼看玄武大道到了盡頭,京城的繁華燈火也愈高愈遠,她捶打得手都酸了,嗓子也喊得啞了,甚至只能氣喘籲籲的任由他騎馬出城,為所欲為,心裡頭的怒火不知怎麼的,竟成了委屈。

  這個王八蛋都有了意中人,卻還大剌梙剌的劫著她亂跑,怎麼?戲耍她一次還不夠,他還想來個第二次、第三次?

  他到底還想對她怎樣!

  心兒揪疼,片片淚花頓時湧到眼眶,接著嘩啦一聲,竟成了淚雨。

  駿馬奔騰,那強勁的風吹得那串淚落到了他的手臂,紮在他渾身僵硬,露出慌亂的神情。

  「你哭了?」

  「你……亂說,我哪有哭,我只是眼睛進沙。」她逞強擦去淚水,卻怎樣也抹不去紮在心裡頭的疼與悲。

  嗚嗚,為什麼她得為他哭泣不可?像他這樣的男人,性好色又放蕩不羈、霸道強勢又表裡不一,為什麼她偏偏這麼在意他?

  難道——難道她對他動了真情?

  這個發現,簡直嚇壞了印喜,只見她哇啦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當更多燙人的眼淚,落到上官傾雲的身上、手上,他無法再花更多的時間,禦馬繞過整座湖泊抵達他在城外購置的別院,因此他當機立斷,丟掉手中的韁繩,抱著她施展輕功淩空飛越水面。

  印喜自顧自地沈浸在錯愕裡,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早已不坐在馬上,更沒發現他沒驚動任何人,逕自抱著她,來到了一座裝修得美輪美奐、精緻幽敞的樓閣裡。

  直到上官傾雲抱著她坐到了床榻上,她依舊嚶嚶啜泣個不停。

  以往他見女人哭,只覺得煩,如今他看著她揮淚如雨,纖弱的嬌軀因為抽噎而一顫一顫的,他卻覺得心疼。

  撩起她頰邊的一縷亂髮,他試著擡起她的小臉。

  「別哭。」

  她頭也不擡,啪的一聲,硬生生的打掉他的手。

  「就說了我是眼睛進沙,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專心騎你的馬啦!」反正她注定是跑不掉了,乾脆趁著這段時間,徹徹底底的大哭一場,順便哀悼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她就奇怪,為何每每與他對上眼,她總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原來是因為她早就深深受到他的吸引而不自知。

  只是他那麼愛拈花惹草,愛上這種男人,注定只會心碎,而她卻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心,動了情——

  嗚……沒想到她一世英名,卻在情場上敗得一塌糊塗,她怎麼這麼可憐啊!

  「別逞強,你明明就是在哭。」雖然好意屢翻被拒,可上官傾雲卻不氣餒,仍舊伸出了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就說了別管我啊!」啪的一聲,她又拍掉他的手。

  她抽抽噎噎的抹著淚水,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麼抹,淚水還是滴滴答答的掉個不停,眼看他的胸膛近在咫尺,她索性將整張小臉埋進他的懷裡,亂蹭一通。

  這種報復的手段不用太費力氣,又迅速有效,她樂得將小手也抹到了他的身上,盡可能用自己的淚水鼻涕,破壞他的衣裳。

  不只他的前襟,就連他的衣袖、領口,她通通不放過!

  為了加大破壞範圍,她甚至還將雙手繞到了他的後背,使命的擦、使命的揉,嬌柔身子,就像被什麼蟲子咬著似的,不斷地扭動,只是下一瞬間,她的耳畔卻忽然響起重重的抽喘。

  接著一個拉扯,她的雙手被他扣到了身後。

  「你曉得你在做什麼嗎?」

  粗糙的大掌擡起她的下巴,她被迫與他四目交接,卻發現他的眼神灼熱得幾乎快噴出火來。

  這幾日,他就是用這種眼神在看她,只是現在,他的眼神更加危險,彷彿隨時都會朝她撲來!

  「怎、怎樣,不行嗎?要是不喜歡我這樣,你大可以放我下馬啊!」她強壓下心頭的羞怯,故意挑釁著,卻阻止不了身子不安的發燙。

  「你早就已經下馬了。」他極為平靜的說道,目光卻又滾燙了幾許。

第10章(2)

  印喜眨著猶濕潤的水眸,一時間,還不太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直到她察覺到耳邊沒有獵獵風聲,發現他兩手都擱在她身上,發現自己果然不再震動,她才困惑的垂下目光——

  天!她竟然坐在他結實的腿上!

  這個發現可嚇壞了印喜,只見她又開始扭動身子,試圖從他腿上逃脫。

  「啊!你什麼時候把我——把我——快、快放我下來!」

  「別動,你再這樣亂動,只會把情況變得更糟。」

  這些話,絕不只是恫嚇而已。

  因為印喜馬上就察覺到了,察覺到自己的臀兒底下,有某種東西正迅速的膨脹堅硬,並虎視眈眈的貼到了她雙腿間的柔軟。

  雖然她涉世未深,但並不是個無知的笨蛋,即使她不曉得那是什麼「玩意」,可從他的眼神就可以判斷出,她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嬌美的小臉羞得酡紅,她動也不是,逃也不是,只能僵硬的坐在他大腿上,氣呼呼的嚷叫。

  「你這登徒子!你帶我到這個地方來,到底想做什麼?」

  「這裡是我的別苑。」他深深的呼吸。

  「那又怎麼樣!有別苑了不起啊!我之前就說過了,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你到底還想怎樣?」

  「我要娶你為妻。」他悍然宣示。

  「這段日子來,我日日為你趨吉避凶,還救了你一條命,難道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法?我都已經——」她驀地住口。

  等等,方纔他說了什麼?

  「我要娶你為妻。」他重複宣示,語氣更加的堅悍。「你就是我心中,那非卿不娶的女子啊。」他灼熱的凝視著她,原本扣在她下巴上的大掌,也緩緩的撫上她的嫩頰,她卻是呆若木雞,半響都不出回應,只能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加大、加劇。

  「你怎能不將話聽完,就定了我的罪?」他徐緩說道。

  因為她以為他……以為他要娶別的女子啊。

  印喜這才猛然想起,他似乎曾試著解釋,她卻怎樣也不肯聽。

  「我喜歡你為我吃醋,只是吃自己的醋,不覺得奇怪嗎?」他輕笑,接著無預警的吻上她的唇。

  亂哄哄的腦袋瓜,因為這個襲擊而變得一片空白。

  看見她發怔,他把握住機會,立刻用舌尖撬開她的朱唇,將自己的靈舌餵入她的唇腔,恣意地攪弄她的丁香小舌,而原本扣著她雙手的大掌也緩緩的來到她頸後,將她壓向自己需索的唇,獲取更多的甜美。

  「唔——」印喜發出驚呼,不禁瞪大了雙眼,卻是無力抵抗。

  除了頸後的大掌,他還將另一隻手移到她的腰後,將她更加的貼近自己,讓自己更能感受到她的柔軟與清香。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久到她頭暈目眩,全身癱軟,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他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了她。

  「我愛你,嫁給我,嗯?」他渴望地道,健壯的身軀因為忍受著巨大的慾望而變得緊繃僵硬。

  她目光迷離,雙頰艷紅,只能軟綿綿的偎著他的胸膛順著氣,卻沒聽漏任何一個字。

  原來,他要娶的人是她。

  原來,他帶她來這兒,是為了解釋。

  原來,他竟然——竟然愛她呢!

  喜悅的笑花才在唇畔燦爛綻開,可下一瞬間,卻又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蹙著眉頭,想起幾日之前,他還和舞人去遊湖——

  「喜兒?」久久得不到答案,他不禁有些急了。

  「我不要。」她終於回答了,卻是斬釘截鐵的拒絕,不僅如此,她還冷冷的推開了他,想爬到床榻上。

  他卻將她摟抱得死緊。

  「為什麼?」他心涼的追問,不敢相信自己生平第一次求婚,竟是失敗。

  「因為你太花心了。」明白自己敵不過他,她也不試著掙紮,只是拿著指尖戳他。「而且我又怎麼曉得你是不是真心的?若是改日,你又跑去遊湖,或是又到哪家青樓『找人』,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才沒那麼笨呢!

  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候算起舊賬,上官傾雲不禁嚇得滲出一身冷汗。

  「君子一諾千金,我保證——」

  她揮揮手,「口說無憑,我不相信。」

  「那究竟我該怎麼做,你才會相信?」他不安的急問,語氣接近懇求,俊臉上更是不容錯辨的慌亂與焦急。

  那是她從沒看過的一面。

  相識以來,他總是那般的氣定神閒,彷彿任何事難不倒他,即使面對險難,他也能冷靜的運籌帷幄,將局面扳回,然而他卻為了她,慌張得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的試圖彌補過去的過錯——

  原來,他竟是如此的在乎她。

  在乎的,連尊嚴都可以拋下。

  心裡深處,那一絲絲的不安和猜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溫柔與照顧,保護與關懷。

  目光柔下,她釋懷了,反正除了卦術、命術、相學,她也懂得陣法,要是將來他敢背叛她,她大可以將他耍得團團轉,讓他生不如死。

  而且話說回來,其實嫁給他似乎也不錯。

  姑且不論可以一輩子嘗到鐵域的手藝,他還會為她進貢各地美食和宮廷點心——

  她的沈默,無疑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挑戰。

  他曉得她的性子不同於一般女子,更是說到做到,若是他鐵了心要離開他,那他……

  短短片刻,卻猶如一整年那麼漫長,他坐如針氈、冷汗不斷,健壯的身子僵硬得幾乎可以一敲就碎。

  最後,就在他幾乎要低頭懇求時,她終於開口了。

  「我晚膳還沒吃呢!「

  「啊?」

  她瞅著他呆愣的俊臉,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們回去吧,我好想吃那洛神仙楂糖,我只嘗了一顆而已呢。」幸虧她有交代如意滿意將漆盒拿到冰窖裡擱好,否則那些仙楂糖恐怕早化了。

  他頓了好久,才發出聲音。

  「這代表,你是願意接受我了?」他期期艾艾地問著。

  撲哧一聲,她不禁又笑了,只是這次小臉上,卻染上了嬌羞。

  她垂著眼界,纖細的指尖無意識的在他的胸膛上畫圈圈。「你從來沒陪我吃過飯,往後,你每日至少要抽空陪我吃一頓飯。」她軟軟的要求。

  而這小小的要求,卻讓上官傾雲發出狂喜的呼聲。

  「這代表,你是願意嫁給我了?」

  她嬌羞的躲開他的目光,僅用一聲輕哼代替回答,嬌美的臉上,早已是紅霞滿佈。

  他喜不自勝,不禁將她緊緊的用在懷中,感受這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是他卻也不敢多耽擱時間。

  想起她大病初癒,又沒按時吃飯,不禁心疼的一把將她抱起,朝門外走去。

  「我們這就回家。」

  是回家,不是回府啊。

  嗯,她喜歡聽他這麼說。

  朱唇微張,她軟軟的吐出一個呵欠,忽然覺得好累。

  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早已讓她的體力透支,這會兒安心下來,他的懷抱又是那麼的溫暖,她自然就想睡了。

  她睏倦的揉了揉眼睛,悄聲問著。「那我可以先睡一會兒嗎?」

  「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唔。」她點點頭,接著頭一偏,還真的睡著了。

  看著她睡得甜甜的,他特地放輕步伐,無聲無息的走出閣樓,抱著她走入那皎潔的月光下。

  夜風徐徐,佛得滿園花草搖曳,花香浮動,他更加抱緊她,小心的不讓她著涼,卻不期然的瞧見夜空中的一輪明月。

  花好月圓。

  他不禁笑了。

小小番外篇——不做你的公主  

  小廊上,深雪在紅葉、知秋的帶領下,匆匆來到印喜所居住的廂房。

  一群人才從花廳走入偏室,就見上官傾雲端著空碗自床畔起身,空碗裡有殘留的湯藥,顯然印喜才剛服完湯藥。

  「我聽說喜兒落水了,她不要緊吧?」三人急忙來到床畔,卻發現印喜雙眼緊閉,顯然正沈睡著。她那如泉瀑似的黑髮恍如絲緞,靜靜的流瀉在床榻上,粉雕玉琢的小臉漾著些許蒼白,從來沒看過印喜如此脆弱,深雪不禁蹙起了細眉,可心裡卻也不禁有些困惑。

  不是才服完湯藥,喜兒這麼快就入睡了?

  「多謝公主關心,經過大夫診治,喜兒姑娘除了稍稍染上風寒,並無大礙,休養幾日便可痊癒。」上官傾雲泰然自若的將空碗擱到了梅花幾上,臉上的神情讓人讀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那就好。」深雪鬆了口氣。「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是微臣的錯,微臣今日乘船遊湖,誰曉得卻遇上一群海盜洗劫,辛虧喜兒姑娘蔔卦算出微臣今日有劫,及時帶著救兵趕到,只是那幫海盜為求脫身,竟忽然朝喜兒姑娘扔擲火藥,喜兒姑娘才會因此被震落湖中。」

  「海盜?」深雪震驚的摀住小嘴。

  「那海盜頭子身形彪悍,武功不弱,一眨眼間,便帶著一群人逃的無影無蹤。」上官傾雲淡淡補充,接著緩步來到圓桌邊。

  深雪臉上的震驚更深。「逃走了?那、那?」

  「所幸,有三名餘黨落網,微臣已將三人畫像繪下,明日就會連同犯人將畫像送到刑部,借此緝拿其他共犯。」拿起桌上三幅畫像,他話鋒一轉。「聽說此三人正巧與公主同鄉,微臣敢問,公主對此三人可有丁點印象?」

  看著畫像裡的三個人,深雪愀然變色,整個人搖搖欲墜,辛虧一旁的紅葉知秋及時伸手相扶。

  「公主沒事吧?」上官傾雲立刻出口關心。

  「我……我沒事。」咬著下唇,她偷偷的又瞧了眼畫像,接著恍如驚嚇似的,迅速別過頭。「我——我——我不認識這三個人。」

  看著那過於蒼白的小臉,上官傾雲依舊不動聲色。「是嗎?多謝公主協助。」

  他緩緩將畫像捲起。「公主看起來,似乎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先行回房歇息,稍晚喜兒姑娘要是清醒了,微臣再派人稟報。」

  「這……也好。」深雪心神不寧,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廂房。

  三人才走,上官傾雲便立刻換來守在門外的護衛。「傳話給睿王爺,就說一切如預料,請他欲擒故縱,務必將「蛟龍」一網打盡。」

  「是!」

  五日後,相爺府——

  當眾人簇擁著皇甫韜走出大廳時,守在大廳門幾步開外的一名護衛,再也沈不住氣,旋身走入大廳,看見皇甫嗥月,劈頭就問:「睿王爺,為何還不見深雪?」

  「我說過,深雪已確認是我皇家的人,以後你必須尊稱她公主,還有……」一頓,皇甫嗥月別有深意的又道:「這是你見深雪唯一的機會,請記住,你的弟兄們全關在大牢裡,待會兒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

  「只要深……公主過得好,我王虎便別無所求,自然也絕不反悔,今夜過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王虎拍胸脯保證。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皇甫嗥月忽然朝大門外望去。「歡兒,將深雪帶進來吧。」

  在印歡的帶領之下,深雪終於踏進大廳,才見到王虎,她便難掩激動的落下眼淚。「虎哥!」

  「深……公主,這段日子以來,你過得可好?有沒有人欺負你?」王虎強壓下滿腔思念,忽然握緊雙拳單膝跪地。

  「不要!」深雪恐慌的搖著頭,咚的一聲也跪倒他身邊。「不要這樣子對我,我依然是你的深雪,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在?」

  「你是公主了。」他苦澀地道,墨黑的眼裡滿是痛苦和掙紮。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我……高攀不上。」

  嗚咽一聲,深雪哭得更凶了。「既然如此,那你帶我走好不好?天涯海角就你和我,我不做公主,你也別做海盜,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跟著我,你會受苦的。」看著哭成淚人兒的深雪,王虎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她緊緊摟入懷裡。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苦我都願意嘗。」透過朦朧的淚眼,深雪深深地望著那久別重逢的王虎,再也顧不得矜持,伸出雙手緊緊回報。

  此時此刻,她只想看著他,只想感受他,除此之外,她再也無法思考了!

  「夠了吧?」印歡用著彼此才聽得見的音量對丈夫說著。

  「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撩起愛妻的一縷長髮,皇甫嗥月迷戀地嗅著她身上的桃花香。「我們不也是一樣?」

  印歡沒有閃開,只是靜靜的臉紅。

  「那就別太折磨他們。」她溫婉的要求,嗓音柔細如水。

  「我會的,只是要是讓皇上知曉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恐怕是要氣死了。」

  「你若擔心他會氣死,就不會趕他走了。」她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

  「我是為皇上著想。」皇甫嗥月勾笑,接著忽然低頭在她發上印下一吻。「何況,我也不喜歡皇上太過在意你。」

  「他沒有。」印歡蹙起柳眉,不明白這些年來,他為何老是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沒有嗎?」皇甫嗥月沒與她爭辯,只是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弧,慢條斯理的來到相擁的兩人身邊。

  察覺到他的靠近,王虎不禁將深雪摟抱得更緊,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自內心深處迅速蔓延,讓他痛到連呼吸都忍不住顫抖。

  他經歷過多少次生死關頭,早已不畏懼死亡,他唯一害怕的,只有失去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深雪。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一輩子?究竟他還能做什麼,才能讓她幸福一輩子?

  「經查證,深雪確為我朝庶出公主,只是入宮以前便已嫁了王虎為妻。」皇甫嗥月朗朗出聲,打斷王虎的思緒。「依我朝律法,待公主入朝認祖歸宗之後,王虎實需加封駙馬,並留在我朝,照顧公主一世。」

  駙馬?

  深雪和王虎不禁錯愕的擡起頭,而皇甫嗥月卻始終噙著淡笑。

  「王虎,你的回答?」

  「我……」饒是見過各種大風大浪,王虎也不禁傻了。「可我犯了法……」

  「因此本王爺決定,加封你為射聲校尉,先前與你一同犯法的一幹人等,也一併歸化我朝,為我朝戴罪立功,你意下如何?」

  「如、如果這是唯一的機會,那我願意!」王虎凜然的立誓。「我王虎在此發下誓言,這輩子願忠於朝廷、為朝廷鞠躬盡瘁,並愛護深雪一輩子!」

  「很好。」皇甫嗥月微笑點頭,接著看著一旁泣不成聲的深雪,不禁蹲下身子輕聲道:「深雪,我金鉉王朝實在虧欠你和你娘親太多,先皇沒來得及給你的幸福,皇叔想替先皇給你,你覺得如何?」

  更多的嗚咽聲自朱唇間逸出,看著以往總覺得陌生的皇甫嗥月,深雪終於感受到,那潛藏在血液中的血緣親性。

  「一……一切全憑皇叔作主,深雪感激不盡。」

  「那就好。」皇甫嗥月微微一笑,接著才轉身看向緩步來到身邊的印歡。「這下你可滿意了?」

  印歡不動聲色,卻悄悄握住那雙溫熱的大掌。

  「若是喜兒能和上官大人談開,我想我會更滿意,更高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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