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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4:48:27

前言:

  世人眼中,他們一個是邪魔歪道的大魔頭
  一個是不守禮教的雜牌小姐,恰恰男盜女娼湊一對
  只有她懂得他殘酷冷情下的磊落心志
  亦只有他明瞭她複雜身世後的善良單純
  明明該是兩情相悅、執手偕老
  偏生命運弄人,小人作梗
  為了保全雲家莊眾人之命和……他
  雲若雪狠心揮劍斬情絲,決絕地與他一兩斷──
  「從今爾後,戒天和雲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起落,令分兩半,感情的線自此斷開兩截
  言猶在耳,他卻還是揮不去那一抹絕美出塵的盈盈身影
  聽聞雲家賣女求榮,他不顧一切搶親攔轎
  發覺她身中苖疆情蠱,即使毀她清白他也要保她周全
  不能愛,那就恨吧!
  就算被認定是輕薄之徒、趁人之危
  只要她好好活著,用餘生來恨他,他亦無悔……


楔子

  沅帝七年

  當朝天子天沅因病弱,數月無法上朝,身邊後妃皇子趁隙作亂奪權,暗中培養不少武林能士並納入門下,以待他朝宮變,眾多門下能為己效忠。

  朝廷局勢動盪,也牽動中原武林的派系林立和爭擾不休。

  加上朝廷各方煽動,凡忤逆不歸順者即以異教論之,於是江湖邪教傳言四起,以訛傳訛,久之,武林漸分出四界所謂的邪派勢力,分別為東界滄海的神龍島、南界朱鳳山的南鳳宮、西界龍蟠山的刀門山莊、北界天山的天雙城。

  傳言四界專收朝廷叛徒或特立獨行之江湖俠亡,可四界又各自坐鎮一方,亦不互相連橫,他們自始至終抗衡的目標只有一個——當今朝廷!

  龍蟠山刀門山莊位居正方樓宇的議事殿內,刀門的武三護衛,龐大虎軀閒懶地坐在太師椅上,摸著桌上的糕點閒嗑,賊溜地打量佇立在窗口、不知是第幾回睹物思人思到神遊太虛的黑衣男子身上。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怎麼前幾個才收到雲家莊賣女求榮的消息,這兩天他們刀門門主就是一副魂不附體的怪模怪樣?

  武大狼收回視線,搔著銀灰色的蓬鬆亂髮,心裡忖度著該何時「叫魂」恰當,豈知才分神,塞了滿口的糕點餅層嗆入咽喉,引發一陣嗆咳。

  「咳咳咳——咳咳——」

  有意無意的囂張嗆咳,終是引來黑衣男子不快的淩厲眼色,「大狼?」

  「咳,頭兒,我沒事,就、就糕餅層兒不留神哽入喉……」語末,不忘送上一臉無辜。武大狼抄來案上的茶水,仰頭灌飲幾大口。

  被打斷思緒的黑衣男子再度斂回眼眸,染滿幽思的黑瞳睇著手中白絹,倏地,他收掌抓緊,心裡似乎做出什麼決定。

  「莊內先交給你和蓮笙,我要下山一趟去處理一些事。」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折妥白絹,慎重的納入衣領內的暗層,貼身收藏。

  他有兩年不曾再出現在那人面前,即使他們已恩斷義絕,但雲家莊這事卻始終盤踞心頭惹他心煩,剪不斷理還亂。

  「頭兒下山是為了哪樁?還是雲家莊送女給皇剛天行當妾的事?」

  抑或,二者皆是?

  雖說做人小的,還是多做事、少廢話,但好歹自家老大還是得關心,尤其是鎮守龍蟠山的龍頭、堪稱一方霸主的刀門門主刀戒天要親自出關,這事可非同小可。

  依他看,八成,喔不,是十成十就是那手絹搞的鬼!

  不過,那條娘兒們的手絹是啥時出現的?一年前?還是兩年前?

  「得了,這事你無須知道。」黑衣男子語氣不疾不徐。

  刀門四大護衛——龍天陽、無歡、武大狼、商蓮笙,現在只剩大狼和蓮笙在莊內。

  稍早他已收到飛鴿傳書,得知天陽和無歡他們正在回山的路上。莊裡內務是不勞他操心,現在他只想下山一趟,再會一會那殘忍心絕的人。

  「是,好好好。」武大狼舉起三指,佯裝起誓,可免不了還是抱怨:「我說頭兒,莊裡事務可謂悶得緊,好在你還留了個蓮笙給我,不然我遲早悶死。」

  「放心吧,明日天陽和無歡就回來,我最遲也不超過三日即回,你就免去一副我苛待你的可憐相。」說著,黑衣男子已持來長彎刀,連刀帶鞘的繫上項背,接著旋身往殿外走去,「這二天沒事少來煩我。」

  語畢,他足下一蹬,施展輕功飛躍離去,徒留一臉錯愕的灰髮男人。

  「嘎?就這樣?哇哇哇,這什麼跟什麼啊?頭兒、頭兒——」

  原本坐沒坐相、癱坐椅上的大塊頭,急忙彈身追出門外,卻僅能瞪著那身背長彎刀、沒入漫天霞海的黑衫身影。

  武大狼煩躁的扒了扒發,懊惱地瞪著滿佈彩霞的昏黃天際,半響,他洩氣地垂下肩頭,無奈地歎了口氣,「唉,罷了,下山也好,也好……」

  那手絹的主人必然在頭兒心中佔了很大的份量,是頭兒當年中毒回莊後一直鬱鬱寡歡的原因。

  不管如何,失常兩年的男人也該是去修理修理的時候了——對症,就得下藥,心病,還得心藥醫啊!

第1章(1)

  官道上,兩名轎夫扛著一頂彩紅簾轎,而轎身的後方僅跟著一名家僕。

  若非轎子窗幔上貼著秀氣的喜字,這般少了鑼鼓喧天和眾人喝彩的擡轎小隊,著實看不出是支迎親的隊伍。

  轎內,新娘子纖纖玉手藏於寬袖內,安分地輕輕扣在腰腹前,一身大紅喜服包裹的窈窕身姿,直挺挺的端坐轎內。

  那昔日的如墨長髮,此時已盤在腦後以金墜鳳冠罩著,透過轎窗的紅紗幔,依稀看得透那藏在冠後的清麗容貌,而新嫁娘面容上仔細用胭脂妝點過的五官,更添明艷脫俗、天香國色。

  雲若雪靜坐轎內,微垂螓首,滿腹無奈只能化作嘴裡籲出的一聲歎息。

  她不知這究竟算不算一場婚禮?

  沒有說媒、沒有聘禮、沒有陪嫁、沒有八人擡轎、沒有招搖過市的喧騰迎親隊伍,更沒有人看好和祝福。

  她不過是個被男人看上眼,在對方略微施壓下,便被她那貪權嗜貴的繼父急忙趕著送出獻給對方當個沒名沒分姬妾的卑微女子。

  而那個看上她的男人,乃當朝皇帝的二皇子——皇剛天行。

  若非那日她外出到集市採買繡線,被皇剛天行瞧上,至少此刻的她,還能安然的躲在雲家一隅,在娘親留下的小屋織布度日,永遠不受紛擾,只除了……除了兩年前偶然出現在她生命裡的碩長身影。

  思緒倏地斷住,她不敢再多想。

  如今,她不過是出了狼口又進了虎口的待宰羔羊,身不由己啊!

  似乎冥冥中,她已走上和娘親同樣的宿命,一輩子受命運擺佈。

  娘親當年也是因被繼父相中,納作雲家偏房,卻在進了雲家才發現已有爹親的骨肉,當時繼父為討娘親歡心,對她們母女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豈料娘親早逝,讓她這遺腹子的女兒,開始過著受盡欺淩的日子。

  她卑微的身份雖承皇子垂憐,卻也僅能以小轎暗自擡入王府。即便入了王府,她的身份恐怕只比青樓出身的姬妾好上一些,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但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她遠離了那待她冷漠的雲家。

  她想,欠雲家的恩,就當是出賣自己給皇剛家來償還吧!

  反正她不在乎,也不痛了。

  雲若雪想起臨別前,與繼姐雲碧瑤在房內的一席談話。

  「姐姐知道咱們姐妹倆向來情淡,這十六年來,我這做姐姐的也沒好好照顧過你,可怎麼說你也算是我妹子,既然都要過門到二王爺那兒去了,這杯酒就當是替你送行,願你日後在皇剛家生活愜意,討得二王爺憐愛歡心。」

  「碧瑤姐,我、我不能喝……」

  「難道雪妹對姐姐還有怨?」

  「不是的,碧瑤姐莫猜疑,其實是若雪不勝酒力,喝不得的。」

  「放心,姐姐知道這點,特別拿來城內吉祥酒坊的梅果酒,這酒不烈,味道淡薄,就是有一點梅果味,雪妹就別再推托,飲下這杯,當是賣姐姐一個人情好不?」

  她從不喝酒,但碧瑤姐那番話或許真想祝福她也不一定,所以她還是飲下了。

  「若雪別怕,要勇敢,不管之後是好是壞,都會過去的。」纖指略微揪緊裙裾,雲若雪學著娘親的口吻安慰自己。

  突然間,她想起揣在腰間那半截青銅令牌。小心取出被齊刀斬去僅剩一半的令牌,她緊緊握在掌裡,彷彿要將令牌上的刻痕深深烙入掌裡,成為抹不去的紋。

  青銅令牌本科著一個「刀」字,如今令牌被人以利刀削去一半,刀不成刀。

  「現在我只剩下你了,你會給我勇氣讓我撐下去的,對不對?」眷戀的指腹,撫過令牌上幾乎認不出字跡的斑駁字體,逕自端詳一會兒,她才仔細收起。

  不知是八月的艷陽正炙,還是因為喝下水酒的關係,加上穿戴繁縛和髮冠沈重,隨著轎身擺動的搖晃,這番折騰讓雲若雪跟著又悶又倦起來。

  體內一股散下去的熱氣直襲她的胸口,令她口乾舌燥,沒多久一陣犯暈,便靠著窗沈沈睡去。

  熱、好熱,她好難受……意識混沌不清,雲若雪感覺到轎身陡地失去重心的往前一頓,讓她稍稱清醒。

  她睜開美目,來不及反應,轎簾就被外頭的持刀大漢粗魯的掀開,跟著雪腕被漢子一扯,身子便被拽出轎外。

  身體的不適教雲若雪步伐不穩的踩著裙擺,一個踉蹌便撲跌在地,而發頂上的鳳冠也順勢滑落,散了一肩如墨長髮,將精緻五官襯得更加楚楚可憐。

  她強撐起身,迷濛雙眸緩緩掃過四周,赫然發現她不在前往王府的官道上。

  轎夫和家僕脖子皆被抹上一刀,倒臥轎旁,汨汨流出的鮮血看來怵目驚心。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胸口的燥熱更甚,她難過的微喘著氣。

  「做什麼?待會兒就知道了,現下就讓爺兒我好好疼你,等會兒包準你爽快得欲仙欲死。」為首的惡徒咧開一嘴淫笑,猥瑣的眼神貪婪掃過女人玲瓏的身段。

  他眼色一使,示意兩名手下抓住雲若雪的手腳,接著迫不及待的解開褲帶。

  這宗生意的案主,可同樣是雲家人。早聞雲家容不下這外頭生的遺腹子女兒,想不到竟這般決絕,妄想斬草除根。

  而案主也說了,已喂美人喝下一點料,好讓他們先圖個快活,再侍候美人上路。

  「哈哈哈,老大,這貨色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美人,等會兒享用完了,可別忘了我們兄弟倆啊!」

  「是啊,老大,如此美色,小的也想嘗嘗。」

  兩名手下聽命上前,分別制伏住雲若雪掙紮的手腳,淫穢的表情盡顯猴急。

  「放心,通通有份啊,呵呵呵呵,小美人別怕,爺兒這就來了。」

  「不要!救命啊——救命啊——」

  雲若雪癱軟的四肢被惡徒緊按著,一身喜服也被強行撕開,露出貼身的紅兜,那胸前柔軟的隆起和盈白美背,刺激著惡徒更想放肆逞欲。

  不堪受辱的淚水已然決堤,四肢被縛的困境,令雲若雪聲嘶力竭的不斷哭喊。

  她不想這樣被淩辱糟蹋,她想掙紮、想逃開這宛如惡夢的一切。

  拜託!救她!誰能來救救她?

  直到裙裾被撕毀,雙腿被粗魯地架開,男人情慾勃發的龐大身軀擠入她雙腿之間,她絕望的合上眼。心灰意冷地等著承受接下來那恐怖的一切——

  刀戒天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想殺人!而且是以最狠戾的方式!

  他連夜趕下龍蟠山,天方亮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雲家莊,依著熟悉的路徑,潛入雲家最偏僻的廂院,尋找記憶中的娉婷身影。

  未料無意間聽聞雲碧瑤和婢女談話,得知雲若雪早在辰時一到,便被用小轎送出莊外。更甚者,她已重金買下殺手,計劃半途攔轎劫殺。

  深怕再遲一步會來不及見她,他忙又追出莊,終於在莊外官道十�處趕上喜轎,卻被眼前欺淩的景象震怒——「你們該死!」

  他疾步上前,一手一個扯離趴在雲若雪身上試圖逞欲的禽獸,最後一個嘍囉更是被他扯住衣領拋出數丈之遠,頭顱直直撞上林木,霎時腦漿濺出,當場氣絕。

  「老、老三?」

  正準備大逞獸慾的帶頭漢子,褲子解了一半,光溜著下身被拋丟在地,眼前突來的景況讓他震愕得說不出話,而另一名手下也因跌落時折斷腿骨,躺在地上哀號。

  刀戒天忙脫下自身的黑衫外袍,輕覆上那衣不蔽體的裸露身軀,仔細包掩。

  「若雪!」激動地摟起她,他幽深的眸光,梭巡過那記憶中的麗顏。

  暌別兩年,這抹紅妝依舊是深烙他心,已不知出現在多少個午夜夢迴,那膚如賽雪、發如玄墨、唇不點而朱,和那雙清靈杏目,比記憶中的容貌更加鮮明。

  如今那麗色小臉爬滿淚痕,妝花了,發也散了,許是因掙紮哭喊過度,此刻濡濕的嬌顏還染上一層詭異的潮紅。

  刀戒天伸出手,輕拭去雲若雪臉上的珠淚和殘妝,順了順她淩亂的鬢髮,邊快速掃過她全身的狼狽。

  千鈞一髮之際,他終於救了她,但那一身淩亂殘破的衣裙,還是彌平不了他的憤怒。深怕自己再晚一步,她就會……想到這,他更收緊雙臂,緊摟著懷中幽香的身軀。

  「睜開眼,若雪,是我。」

  這聲音?是……歷經方纔的險惡,雲若雪猶顫著身,但此刻已感受到自己安全了,而包覆在身上的男衫,和男人寬闊溫軟的胸懷,有她記憶中熟悉的氣息。

  如扇的黑睫緩緩掀開,盈淚美眸迷茫地望進一雙擔憂的深瞳。

  「刀、刀大哥?」紅唇微張,她驚訝地吐出埋在記憶中兩年的名諱。

  兩年前,那不歡而散的離別,她以為和他不會再有交集,為何現在他會出現?

  「啊!」難耐的呻呤,不禁逸出口。體內的燥熱還沒散去,她難受地不斷喘氣,無暇思考,玲瓏有致的身軀不自覺地在他懷裡磨蹭。

  「若雪?」她不太對勁。懷裡的女人媚眼氤氖、面色如潮、紅唇吐氣如蘭,全身上下盡顯媚態,讓刀戒天心裡的狐疑更深。

  「唔,我好熱、好熱……好難受。」

  雲若雪整個人已貼在刀戒天胸前,原先拿來蔽體的黑衫,在挪動間敞開了襟口,此時的她,只著一件薄綢肚兜緊挨著他。

  她不知為何會這樣,只知道自己渾身燥熱難耐,卻又不知如何紓解。

  刀戒天略推開身,仔細審視她臉上的嫣紅,爾後伸手探向她的腕脈。

  這是——苗疆的逍遙散!

  「他們竟敢這般對你!我一定會要他們付出代價!」他咬牙道。

  逍遙散,為苗疆一帶慣用的情蠱,凡服下之人,必須在兩個時辰內找對象交合,借由男女合歡紆解蠱毒。看樣子,若雪必是在上轎前就被餵了毒。

  好個雲碧瑤,竟這般陰狠至極!

  莫怪若雪會有這樣的神態,那蠱毒怕是開始發作了,不出一個時辰她就會——思緒停頓,刀戒天沒再多想,只能兜緊她的衣衫,掩住那令人心蕩的春光。

  「啐!你是何人?敢壞本爺好事,活得不耐煩了嗎?」帶頭的賊子已套上褲子,亮刀站在刀戒天身後,好事被人打斷,又失去一名手下,著實讓他不快!

  「喔?我以為活得不耐煩的,是你們這些跳樑小醜。」放下意識不清的雲若雪,刀戒天反手抽出背上彎刀,陰驚的表情,有著風雨欲來之兆。

  他運勁提起彎刀,隨即俐落揮下,炫目的刀光倏閃,一波銳利如刀的刀氣伴隨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向惡徒的頸項——「啊!你——」字不成句,氣絕。

  那老大眼睜睜看著一波刀氣斬向自己,尚不及做出反應,刷的一聲,是刀氣劃過骨肉的聲音,爾後,身子抖抽幾下便頹軟倒下,身首分離。鮮血自切齊的頸冠噴出,而落地翻滾數圈的頭顱上,那一雙死不瞑目的眼,不偏不倚瞪向另一處的手下。

  「老、老大?哇啊啊——」

  老大血淋淋的頭顱就落在自個兒眼前,僅剩的一名惡徒又驚又慌,奮力又在地上挪行數寸,直到一雙繡著金騰花邊的墨色鞋履出現在眼前,血色陡地自他臉上抽離。

  他面如死灰,顫著聲不斷磕頭求饒「大爺,您行行好,小人、小人知錯了!求您就饒了小的吧!求求您了,我求您了,嗚嗚嗚——」

  情勢丕變,老大和老三才一眨眼就給斃了,他當然得快逃,保住小命要緊。

  刀戒天略微偏頭,居高臨下的睨著伏趴在腳邊、不斷磕頭求饒的鼠輩,冷漠黑瞳裡讀不出絲毫情緒。

  「任何傷她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不過,看在你誠心求饒的份上——」語氣稍頓,倏地,他出奇不意的淩空出掌,打在惡徒的天靈蓋上,「我賞你一具全屍!」

  惡徒霎時仰躺倒地,整頭的血肉模糊,兩眼瞪如牛鈴,彷彿在控訴死前的不甘。

  一切,又歸於安靜沈寂,連蟲鳴鳥叫都被迫噤聲。

第1章(2)

  「刀大哥……」似乎感受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和陣陣散出的血腥味,意識混沌的人兒不安的低喃。

  「噓,別怕,我在這。」輕輕拍撫她的肩頭,他低聲安撫。

  突然,她腰間滑落的半截令牌,攫住他的視線。那是……瞪著令牌,頓時千頭萬緒齊湧心頭,替雲若雪收起那半截令牌,連同襟裡暗層的白絹,一起納進心口的位置。

  「不管如何,我一定會救你,就算你會更加怨我、恨我,亦在所不惜。」

  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輕盈的身子,踏拔身一躍,摟著她穿梭於綠林山水之間。

  巳時,遠處龍蟠山上層層堆疊的雲嵐,橫在無際的蒼穹之下,如一幅文人筆墨下的詩意山水畫,斷了兩年的情緒,在這片多事的山林又再度牽起。

  簡陋的茅草屋,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這是間廢棄多年的茅屋,因隱於龍蟠山下的紫竹林裡,礙於林後就是龍蟠山出入口的威嚇作用,少有人煙。更因此地偏僻,若不是那年刀戒天遭人暗算重傷,為找一處靜溢的療傷之地而無意發現,他也不會想到這地方。

  兩相權衡,他還是帶雲若雪回來了。

  屋內的擺設簡單,一張方木桌、兩張長木椅凳、一張床榻,而桌上則擱著他臨時找來點上的油燈、盛茶水湯藥的器皿。充飢用的乾糧等,當然,還有一條暖被和一套乾淨的換洗衣衫。

  入夜後,晚風徐徐吹入窗,擾得桌案上的油燈火光閃爍。忽明忽滅,而趴在男人赤裸胸膛上的女人,因體力耗盡,累得沈沈睡去。

  忽地,她身子感到畏寒地縮了縮,他見狀,體貼的替她拉高被褥,掩住那裸露在外的柔潤肩頭,擋卻風寒。

  銳利的黑眸,若有所思地凝睇著枕靠在自己肩窩、睡得極沈的柔美臉蛋,指腹輕輕摩挲過她臉上每一寸的光滑,捨不得放手,亦捨不得眨眼。

  他們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

  刀戒天心裡清楚,對她的情感始終藏在最隱晦之處不願正視,但確定的是,早在初見她時,情根已深種心田,她那絕美的容顏,已印在腦海太深,忘不去、抹不掉。

  一直以為無情的人是她,但她隨身帶著的那半截令牌,又是為了什麼?

  她當年的狠心決絕,讓他記恨不下,只能選擇不愛了,直到此刻情根死灰復燃,他才知道並非不愛,只是將那份情藏得更深而已。

  當年,他們在這裡相遇,也在這裡分開,而今,是否又是一次決絕的情斷義絕?

  不!這次他說什麼都不會再放手讓她錯身而過,無論要他賠上多少代價。

  「若雪,你會原諒我嗎?」輕問出聲的語調,含著藏在內心最深的苦澀。

  刀戒天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原先斂眼而眠的女子,此刻終於悠悠醒轉。

  「唔。」羽睫先是微微顫著,接著迷濛美目茫然地睜開、合上、再睜開。

  感官的知覺逐漸復甦,映入眼簾的景物,雲若雪感覺似曾相識。

  「若雪?」被她壓著的偉岸身軀微僵,他試探地輕喚,等待她的反應。

  雲若雪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絲被下兩人赤裸緊貼的身子,所有的記憶漸漸回籠。

  她記起在官道上遇到惡徒的情景,然後是刀戒天的出現解圍,還有——腦海,閃過一幕幕男女交疊合歡、彼此貼身愛撫的畫面。

  天!她竟和刀大哥——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他身下承受一波波的歡愛浪潮,又是如何隨著他的律動而忘情擺動,那水乳交融的肌膚之親、那綿綿落下的細碎啄吻、那暖昧的女子吟哦和男子興奮的粗喘低吼,一切一切,感受是那麼強烈地襲擊她的心智。

  殘酷的事實,教雲若雪震驚的睜大眼眸,她慘白著臉,像具沒有靈魂的娃娃動也不動的趴在男人身上。眼裡凝聚的水霧,化作悔恨與羞愧的淚水,無聲落下。

  她該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好汙穢、好淫蕩,她怎能做出這般淫穢之事?怎能?

  她沒有那顏面繼續苟活於世呀!想到這,淚水落得更凶了。

  「別哭,我不願見你這麼落淚。」她臉上滑落的淚,滴在心坎上,灼燙著他的心。

  雲若雪咬著唇不願哭出聲的委屈模樣,令刀戒天萬般心疼,擡手欲拭去她的淚,可她偏頭閃避的動作,讓他尷尬地收住。心,沒來由的一抽,無聲痛著。

  刀戒天翻身坐起,然後將被褥給了她蔽身,自己則抓起一旁的衣褲飛快套上。

  「來,先把衣裳穿上。」將新的衣裙放在她身側,他隨即背過身。

  雲若雪縮著身用被褥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揪著被褥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掩在雲發下的麗容已爬滿淚水,直到他遞來新的衣裙,才稍稍止住淚快速的穿上。

  穿戴好衣著的兩人,尷尬的分坐床板兩側。

  沈默,蔓延在兩人之間,獨有那壓抑的聲聲低啜像在指控男人的蠻橫,讓他痛恨起染指她清白的自己。

  片刻後,直到那聲音漸歇,刀戒天才起身走到桌旁斟了杯茶水,再回到床邊,手裡握著一隻杯子,「喝點水。」

  小心翼翼坐上她的身畔,卻沒勇氣碰她,他只得伸手將水杯遞到她面前,等著。

  雲若雪仍是垂首坐著,置若罔聞。他也不急著收手,繼續維持舉杯的姿勢。

  長久,哭紅眼的人兒,終因良心過意不去。擡睫瞇了一眼固執的男人,才伸手接過,而那杯早該冷涼的茶水,在男人以內力運熱下,一樣的溫感潤喉。

  「你現在的身子還很虛弱,喝些水會讓你舒服點。」見她小口啜飲著茶水,刀戒天放軟臉上的神情。她很快就喝完,看了一眼她圈在手中的空杯,他又問:「還要嗎?」

  雲若雪仍舊低頭不語,眼神空洞的迷惘神情,讓刀戒天莫名的不安與害怕。忽地,他伸手撫上她的面頰,突來的舉動,讓雲若雪駭然地擡起眼,與他對視。

  「若雪,看著我好嗎?」深怕她又垂首不語,他兩掌托著她的臉,緩緩欺近,讓兩人的臉靠得更近,感受彼此的氣息。

  「我知道這麼做對你很殘忍,你又何其無辜,根本不必去承受這一切。也許你現在心裡有怨、有恨,但不管如何,答應我。永遠都別傷了自己好嗎?倘若真要恨,就好好的活著來恨我。」

  一席話,讓雲若雪稍止的淚水再次溢出。

  為何他要這麼說?他豈會不知現在的她,活著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種淩遲!

  「嗚——」她遏止不住地輕泣出聲,滿頰的淚濕了他的掌。

  「若雪,我讓你恨。」如果恨他,是對她最好的彌補,那麼他會很甘願。

  「不!」她想搖頭,卻被他牢牢定著,只能美眸含淚,氣憤地瞪他。

  他憑什麼這麼決定?她承受不起啊!他為何還是如兩年前一樣,非要霸道地逼著她承受這些超載的情感?

  這樣的情太沈重,她的身份和立場,要不起也還不起。

  「我知道沒有資格求得你原諒,但我永遠不會後悔這麼做。」他繼續說著。

  而她索性瞥開眼,睇向別處,試圖忽略他身上的侵略氣息。

  「若雪,看著我,聽我說完好嗎?」輕喚她芳名的語氣,飽含只給她的寵溺。

  極富磁性的低沈嗓音,和那溫柔的語調,又牽回雲若雪專注的目光。

  「我刀戒天活至今日,我行我素慣了,也從未求過人,在江湖人眼裡,我或許是獨善其身的魔頭,但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平凡男人,現下,我唯有一個請求,也只有這一個請求。」

  他開口說了——他、他說愛著她呀!他難道不恨她嗎?

  突來的直白愛語,讓雲若雪驚愕地怔愣了,然後,在他錯愕的注視下,他覆上她的唇,愛憐地反覆輾轉,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爾後,他放開她,貼著她的唇,說出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望——「求你做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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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4:49:18

第2章(1)  

  兩年前    龍蟠山下

  紫竹林雜沓紛亂的腳步聲、十來名追兵的叫囂挑釁,幹擾靜謐的一片林子,雙方惡戰,一觸即發。

  「追!別讓他跑了!三王爺有令,全力緝拿異教亂黨,誰能取得刀戒天的項上人頭,重重有賞!」為首的追兵大聲呼喝。

  近年,老皇帝身子大不如前,後宮妃嬪甚至是皇子們皆蠢蠢欲動,暗自兜攬各界人馬,鞏固己方勢力,而朝臣則各自結黨營私,禍亂朝野。

  可四界的神龍島、刀門山莊、南鳳宮、無雙城等邪教,卻屢屢與朝廷做對,多番勸誘下,亦不肯歸降。眼見勸降大計未果,三皇子皇剛天浩惱怒之下,便灑下重金昭告天下,號召武林群起誅之,以除心頭大患。

  「他已中了南海五毒世家的金蟾銀針,咱們甭怕他,兄弟們上啊!」

  南海五毒世家因擅長製毒而在江湖闖出名聲,據聞,金蟾、蜈蚣、天蠍、壁虎、蛇等五種毒針,只要隨便中一種,輕則皮爛臉毀,重則五臟六腑侵蝕潰爛而亡。

  刀戒天這魔頭中了三支金蟾針,那劑量之多,已非常人所能承受!

  「對!別讓刀戒天這魔頭給跑了!」

  匆匆趕至的先鋒人馬,圍聚紫竹林外,各個手持刀劍,戒慎地盯著手持彎刀、即使負傷仍一臉霸氣的男子。

  「哼!」刀戒天嗤笑一聲,不屑的眼神漠然掃過眼前班門弄斧的人馬,「就憑你們幾個也想取我的命?」該死,他的左臂開始麻了。

  「我刀戒天又豈是你們幾個朝廷走狗殺得了的?喝——」他躍人阻擋的人群之間,長刀幾個起落,霎時刀光掠影閃動,淒厲的哀號四起。

  「啊啊啊——」

  「呃啊——」

  轉眼,十數明追兵被屠殺個措手不及,徒見彎刀一落,幾乎是刀刀斃命。

  眼看後頭又有一批追兵趕上,刀戒天手段狠戾,速戰速決不再戀戰。

  他捂著左臂上的毒傷,腳步停歇,轉身竄入紫竹林內,借由錯綜而生的竹乾枝葉,掩去逃竄的行蹤。

  他在身中暗器的當下,雖已運氣逼出左臂上的三支毒針,但金蟾毒還是滲入骨血,隨著血氣運行,加上方才和朝廷人馬的一番纏鬥,只怕毒已蔓延全身。

  此行,他本為營救禮部尚書薛良忠一家,豈料進了京城才知,這根本是個餌!

  薛尚書一家,早在一日前就被人惡意屠殺,薛氏上下四十餘口一個不留。而潛伏在薛家的,是一票等他入甕、欲拿他人頭領賞的江湖走卒。

  薛尚書和他爹,一直都是義氣相挺的兄弟,當年刀家遭逢巨變時,薛尚書曾出力助刀家一把。他刀戒天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所以一收到薛氏有難的消息時,才會不假他人之手,親自下山走這一趟。

  可他太大意了,中計遭伏不說,甚至被暗器所傷,但令他扼腕的是,他連替薛家留下血脈的機會都沒有。

  「該死!」啐出一口汙血,他低聲咒罵,以他的功力和內力,這點毒傷雖不至死,但仍須調養生息一陣。

  他必須設法找個地方排毒療傷,否則以他如今不到五成的功力,怕是連上龍蟠山的本事都沒有,何況,莊裡唯一能為他療傷解毒的商蓮苼,人還在無雙城,尚未回莊。這劫數,也唯有靠他自己撐過了。

  刀戒天施展著敏捷輕功飛躍於林間,幾起幾落,已置身林內深處,聽聞不到任何人聲,體力將盡之際,他緩緩落地,踩著略微不穩的步伐找尋棲身之所。

  前方不遠,一處簡陋破舊的茅頂草屋,讓他精神一振,連忙加快腳步,步履蹣跚的來到茅屋之前,確認此地靜僻,荒廢多時,亦無人居住,他立即推門而入,硬撐著逐漸渙散的意識,來到榻前坐上盤腿,閉眼凝神替自己運氣逼毒。

  半個時辰過去,剛毅的面容已佈滿濕汗,倏地,粗狂面容一陣青白交錯,霎時血氣攻心,他喉嚨湧起滿口的腥甜,噴出一口黑血,「噗-----」

  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翻落床榻,頎長身軀仰躺在地上,許久沒醒來。

  「白白?你在哪裡啊?快出來呀!白白——白白——」

  紫竹林裡,嬌嫩溫婉的女聲,斷斷續續揚起,由遠漸近。一名體態纖瘦的白衣女子,穿梭於紫竹林間,像在找什麼似的東張西望,神情焦急慌亂。

  雲若雪擡手,以袖拭去額際沁出的薄汗,臉蛋上因活動衍生的自然紅暈,將她精緻柔美的五官襯得更加嬌俏動人。

  終於,在偏僻的一隅,她看見了躲在一簇新生嫩竹裡的白胖身影,她躡手躡腳地靠近,一看準時機,連忙墩身抓起蹭動的毛躁兔兒。

  「呵,原來你在這裡呀,我看你往哪兒跑?噯,白白你真是調皮,就愛亂跑亂跳讓我找不到,你都不知我找你找的可辛苦了。」溫柔的語調莫可奈何。

  要當這隻兔崽子的主兒,還很不容易呢!

  被抓抱在女子馨香胸懷裡的白兔,安分不到一刻,又開始躁動,肥胖的後腿踢蹬幾下,又一次從女主人的懷裡跳開。

  「哎呀!白白你還跑?」

  瞪一眼越發調皮的白胖兔子,雲若雪無奈地再跟上,繼續你追我跑的累人遊戲。

  白白是她前些日子在紫竹林內發現的,當時它因誤踩獵戶捕獸的機關,整條後腿被深深咬在機關裡,傷口血淋淋的,那毫無生氣的垂死摸樣,教她心生不忍。

  所以,她救下白白,帶回雲家莊裡悉心照顧。好不容易挨到它日漸康復有些精神,想說趁著天氣好,帶它回到紫竹林裡活動活動,好助傷口癒合。

  也許是在宅子裡憋壞了,才放到熟悉的地盤,白兔便活蹦亂跳地東竄西跑起來。

  幸好,這裡距雲家莊不到半個時辰的腳程,她只要在屋裡悶得慌了,就會假借到市集採買繡線的名義。隻身來此散心,所以對這裡還算熟門熟路。

  即便人們總傳言這片竹林,是進入邪教據點龍蟠山的必經之地,形勢雖不若龍蟠山險峻,但因錯綜如迷宮的地形,及邪教之名的阻嚇,所以人跡罕至。

  可江湖人的事她女兒家不懂,她只知這片竹林讓她有一個喘息的天地。

  瞇了眼胖腿撲朔的白兔,她沒好氣的搖搖頭,才徐步跟上好動的兔子。

  不知走了多久,她跟著兔子來到如廢墟的茅屋前,兔兒一個蹬躍,跳進微敞的門扉內。

  她認得這茅屋,只是從未入內查看,畢竟閒置已久的茅屋,外觀看去蒙著厚厚一層灰,有些角落甚至佈滿蜘蛛網,又髒又亂的,還有陣陣惡臭傳出,實在令她卻步。

  惴惴不安地探頭望了門內一眼,猶豫半響,還是決定進屋揪回那只脫兔,她深吸口氣,然後鼓起勇氣的推門而入——

  一眼望盡屋內淩亂的擺設,蒙塵的方木桌、橫倒的長椅凳、靠牆的床榻,然後是散亂一地的碎瓦、油燈座……還有……

  「赫!」猛地抽口氣,那仰躺在地、動也不動的龐大身軀嚇了她好大一跳。

  只見地上那男人的面容,不知怎地長滿惡瘡膿包,甚至有幾處潰爛的瘡包流出令人作嘔的膿血,而那只白兔,竟溫馴地窩靠在男人的肩胛處。

  「白白,過來,快點過來。」生怕驚醒男人,雲若雪小聲輕喚。

  美目緊瞅著男人合上的眼,一雙小手已悄悄抓緊裙裾,好似對方一有動作,她就會提裙往外跑。

  白兔聞聲,長耳微微動了動,似乎是聽到熟悉的叫喚,可接著的舉動卻讓雲若雪差點氣結。

  「白白!」這只不識好歹的兔兒,竟還敢蹭到人家的臉旁。

  依稀感受到耳邊毛團的騷動,仍昏迷的刀戒天依著本能,低哺開口:「水……」

  「喂,你你你……你怎麼了?」他還活著?!她還以為他斷氣了。

  雲若雪嗓音已經盡量克制,可依舊害怕地抖顫,男人潰爛撼心的面目,實在讓她恐懼。

  本想一走了之,但男人無依的落魄模樣又教她無端心軟,何況,她也不忍心丟下白白。萬一他死在這茅屋內怎麼辦?若她現在轉身離去,豈非見死不救?

  罷了,就當是結善緣做好事,不論這男人是好是壞,她只求心安。

  穩下不安的心跳,調整好紊亂緊張的氣息,片刻,她已沒那麼害怕驚恐了。

  雲若雪微斂裙擺,走近男人的身畔,蹲下身,這才放膽將男人看個仔細。那滿臉的惡瘡,幾乎要看不出他原來的模樣,整張臉找不出一絲完膚!

  「喂……」怯怯的伸出手,她推了男人的肩頭一下,又飛快收回。

  「水……水……」男人仍是呢喃囈語。

  「好,你等等,我這就----」雲若雪起身欲斟茶水,驀地看見一地的碎瓦和空無一物的桌案。這屋裡既沒杯也沒壺,又哪來的茶水呀?

  視線再梭巡過屋內淩亂的陳設,她已悄悄在心裡盤算好要怎麼做了。

  雲若雪使勁地攙扶起男人躺到床上,接著纖手往地上迅速一探,抓起白胖兔兒,讓它窩在男人的身畔,困在男人的身軀與牆之間。

  「白白,你在這兒等著,要乖乖的別亂跑知道嗎?我馬上就回來。」吩咐的語氣雖是對著白兔,卻也像對著男人。

  天色尚早,她還有時間到市集裡張羅一些日用品。

  雲若雪步履翩翩行至門扉,不太放心地又回首瞇了眼床榻上的一人、一兔,末了,她微微輕歎——唉,臭白白,都是你惹的好事!

  讓刀戒天恢復知覺的,是淚淚沁人心肺的甘泉。

  恍惚間,有個柔膩馨香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頭,餵他喝下涓涓茶水。

  他指尖微微動了動,雙眸雖未張開,但聽覺已早一步甦醒,而那皮肉上的灼熱侵蝕感,教他生疼地全身顫抖抽搐。

  偶爾,那幾要侵入他骨肉的痛楚,令他不耐地欲伸手拂去一切,然而,一雙更堅定的小手已經覆上,溫柔且有耐性的安撫他躁動不安的靈魂。

  「別呀,你臉上還上著藥,我知道這會很疼,但得忍一忍才好得快。」

  女人的聲音嬌潤清脆,如好聽的催眠曲一次次的安撫了他,繃緊僵直的身軀,因女人的安撫奇異的放鬆,不久,他又繼續沈沈睡去。

  七天了,他還是沒醒。

  雲若雪趁著這些天,採買來好多東西,杯壺、布衫、鍋碗瓢盆……怕他冷著,又不願讓他繼續蓋著破舊的髒被子,她甚至還添來新被和軟枕。

  光她這些天往返市集的次數,頻繁到差點讓家裡的人起疑,好在繼父和繼兄姐們這陣子忙著商議和朝廷聯盟之事,也就沒多費心思在她身上,她也樂得享受這陣子難得的愜意自在,能夠放寬心的照顧他,並順勢將屋裡屋外都整理灑掃一番。

  而那只儼然變節的胖白兔,現在也賴在這兒不肯走了,她索性就暫時養在這兒,來照顧男人時也順便餵養白白。

  「這樣上藥究竟會不會好呀?」雲若雪逕自問著。她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一方面不確定這男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又怕驚擾到雲家的人,所以她不敢明目張膽找來大夫,只好私下請來郎中,請對方多開些傷藥給她,好替他上藥。

  取下他額上的布巾,打濕,擰乾,再替他擦去傷口的汙血。

  「不知怎地,現在我好像一點都不怕你了,你可知道,我一開始可是被你的臉給嚇得不輕呢!」說到這,雲若雪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住呀,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景象真的很恐怖,第一眼瞧見任誰都會嚇著……呃……」驚覺自己愈說愈離譜,多說多錯,她連忙止住,「唉,你曉得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她絕對不是在嫌棄他的長相。

  這些天一直都是這樣,她自顧自的和他說話,而他只是靜靜睡著,知道他不會有任何反應,她索性一古腦兒地對他傾訴,不管好的壞的、大事小事,都和他分享。

  雲若雪擦拭的動作忽地一頓,彷彿發現什麼地傾身上前,「咦?這是痂皮嗎?」

  她用手指剝除他傷口上凝結的深褐色皮膜,醜陋的皮層被剔去後,竟露出平整的新膚。

  難道郎中的那些藥真的有效?

  雲若雪眼兒一溜,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繼續剔去其他地方可以剝落的痂皮,從男人的頸子、下巴、臉頰、鼻翼,一路向下——「呀!」雲若雪突然動作一僵,瞪大了眼。

  男人的眼,不知何時已睜開,此刻正晶亮有神的瞪著她。

  而此際雲若雪整個上身是懸在他身上,就差個幾寸,胸前的圓潤便貼在他的胸膛上,眼下她的指尖猶擱在他臉上,兩人眼觀眼、鼻觀鼻。

  氣氛有點凝滯,她僵直了身,怔愣著不知做何反應,一張清靈的臉蛋慢慢的、慢慢的窘迫漲紅。倏地,她回過神的彈起身,不知所措地立在床畔。

  「對不起。」她緊張地嚥了口唾沫。喔,他何時醒的?她方纔還靠他那麼近……雲若雪眼兒怯怯地偷覷他一眼,卻發現男人正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嚇得她趕緊收回窺探的視線,低垂著臉,盯著自己的繡鞋。

  刀戒天濃眉一挑,神情似笑非笑,淩厲黑眸不著痕跡的梭巡過屋內整潔的陳設,最後落回那名頭低到不能再低的女子身上。

  眼前這女子,就是他夢中那聲音的主人,沒想到她除了有好聽的溫柔嗓音,更有著教人傾心的貌美容顏。

  看來她不單是照顧他,甚至連原先破舊髒亂的環境都整理過了。

  他的毒傷非用外藥即可根治,而是需以內力緩慢調息,讓體內的毒血隨著傷口排出,這期間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更要忍受皮肉反覆破爛潰瘍、體無完膚的折騰。

  他本打算獨自一人忍痛熬過,豈料這女子無意間出現,更對他悉心照料。

第2章(2)  

  「是你救了我?」臉上,還殘留著被她細心擦拂過的感覺,他下意識的舉起左臂,審視遭暗器所刺的傷口,卻被綁在傷處的白絹給定住了眼神。白絹上繡著一朵盛開牡丹,絹角則刺上一個秀氣的「雪」字。

  「嗯,不、不是的,只是舉手之勞。」雲若雪依舊壓低著臉,眼角餘光瞥見他正瞅著傷口那處包紮,忙又開口:「那是我用絲帕臨時包紮的,因為你那傷口已經化膿,我擠出汙血,卻一時沒有乾淨的布可以包紮,所以才用自己的手絹。」

  糟了,他會不會介意用女兒家的手絹包紮傷口不雅觀啊?

  「多謝。」刀戒天拱手作揖,說道:「承蒙姑娘的照顧之恩,在下刀戒天必銘記於心,日後湧泉相報,敢問姑娘芳名?以便日後親自登門答謝。」

  「不用了,我、我只是不願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死去,才出手相助,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是雲家最不起眼的無依孤女,若不是這次意外發現他,她這輩子應該是沒什麼機會和外人有所交集,所以他們還是別認識得好,也省得日後徒生麻煩。

  「刀戒天。」

  「嗄?」雲若雪微愣。他方才是不是說了什麼?

  「刀戒天,刀劍的刀,懲戒蒼天的戒天,我的名字,上個月剛滿二十四,倘若姑娘不嫌棄,可喊我一聲刀大哥。」

  總比公子這彆扭稱呼好上許多,何況這姑娘看上去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

  「喔……」她其實不是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姑娘呢?」刀戒天猶等著,執意問出個所以然。

  雲若雪飛快瞇了眼坐在床榻上不甚死心的男人,躊躇猶豫好半天,被男人過分慎重的凝視盯得快喘不過氣,才輕聲開口:「若雪,雲若雪……」她語氣囁嚅,接著又扯開話題,企圖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呃,刀、刀大哥,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我去幫你弄些粥來。」

  她名字故意念得含糊不清,他應該沒聽清楚吧?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暫時逃離這尷尬的氛圍。

  「嗯!」看出她的不安緊張,刀戒天從善如流,何況他是真的有些餓了。

  像是拿到特赦令,雲若雪連忙三步並作兩步,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屋外。

  刀戒天凝望她逃也似的纖細身影,略微失笑,忽地,他撫上牽動的唇角,才驚覺自己真的笑了出來。

  原來他還是懂得笑啊!他以為早在那年家變之後,自己就不知何謂笑了。

  雙眸又一次凝望女子離開的方向,一種他無法掌控的情愫悄然滋生。

  雲若雪,這是她的名字,他會一直記著的。

  今日是十五,轉眼刀戒天已經在這茅廬待上個把月的光景。

  他不是沒受過像這樣的毒傷,以往更甚者他不過修養個十日便下床練功,可這回他卻是流連此地,遲遲不願上山回莊,執意貪求某位女子更多的照護和關愛。

  他清醒後,雲若雪便借口家人不放心的關係,無法再每日長時間待在這裡看顧他,所以只能趁著清晨出門到早市採買時,順道過來看看,也替他張羅好食物和飯菜。

  她大可不必為他這麼做,可什麼原因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不想讓她那麼快離開,所以他只好裝病,裝著自己毒傷未癒,繼續羈絆著她。

  今早,他收到首席護衛龍天陽的飛鴿傳書,畢竟他離開莊個把月毫無音訊,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如今,山莊恐怕是緊張成一片了。

  茅屋內,寂靜無聲,只有刀戒天盤坐在床榻上運功調息的輕淺呼吸聲,片刻過去,他收住體內竄行的氣流,緩緩睜開雙目。

  內力在這兩天的調息下,已恢復得差不多,夠他上龍蟠山了,至於體內的殘毒,待回莊後再請蓮苼治癒便可,眼看他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他起身來到窗旁,負手而立,鷹眸緊瞅窗外大亮的天色,等著,每日清早都會在這個時辰出現的麗影。

  現下這屋內只剩他而已,而那只不甚安分、一天到晚在女人裙帶邊跟前跟後的白兔,被雲若雪以不打擾他靜養為由,給帶回宅裡了。

  即使他實在不齒那只肥兔老仗恃著主人的關愛,霸佔了佳人所有的心思,讓他這「傷患」備受冷落,但少了肥兔在旁肆虐撒野、對他囂張示威,倒是讓他生活少了一番樂趣,簡直無聊透了。

  太靜了,不知為何,他想念起她的聲音。為抹去心裡陡生的不安與煩躁,刀戒天轉身拿來自己的青虹彎刀,又找來一塊布,坐在方桌旁,靜靜擦拭起鋒利的刀身。

  又半個時辰過去,引頸期盼的人兒意外的還沒出現,讓他開始有些坐立難安。

  直到傳來由遠及近的輕盈腳步聲,以及伴隨來人而至的清甜馨香,讓他擦拭的動作稍頓,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實。

  「刀大哥。」雲若雪輕聲推門而入,手裡提著盛滿飯菜的竹籃,垂著臉來到桌邊,放上菜盤,「對不起,我來晚了。」

  輕柔的語氣微啞,讓刀戒天聽出了端倪。

  「怎麼了?」她的語氣不太對,他伸手壓住她裝忙布菜的手,「若雪,擡頭。」

  個性向來單純溫馴的俏人兒,今兒個難得執拗的低頭不語。

  「擡頭。」他口氣略沈,等候片刻未果,索性伸手擡起她的下顎。卻看到她一臉的悲傷憔悴,「怎麼回事?」詢問的語氣淩厲嚴肅,卻含著更深的關切。

  原先一雙輕靈水眸如今紅腫得如兩顆核桃,像是哭了一夜。

  哭了一夜?

  「是不是家裡的人又為難你了?」刀戒天緊鎖劍眉,為雲若雪感到不捨。

  他知道她家裡邊的人待她不好,但她不願多提,所以他也裝不知道。只是她之前趁他昏迷時說的「床邊故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沒有,刀大哥,我沒事,你別瞎猜。」

  「好,那你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他的態度冷硬,堅持要討到答案,擔憂的眼眸來回審視過,除了眼兒紅腫其餘大致無恙的人兒,陡地發現她身畔少了熟悉的白胖身影,便隨口問起:「白白呢?今天怎麼沒帶它來?」

  刀戒天無意的詢問,又勾起雲若雪難過的回憶,止不住的淚水滑出眼眶,她連忙偏過頭,以袖拭去。

  見她一提到白兔就難過的反應,他暗自忖度,那隻老愛黏在她身邊團團轉,只要她來茅屋就一定會跟著的靈性白兔,為何今日反常的沒有跟來?難到……「是不是白白出了什麼事?」

  「不是的,白白、白白只是……」被人猜中心裡事,雲若雪神色一慌,忙編派出一套說詞,「白白是被家裡人發現,因爹和姐姐們向來不允許在家裡養寵物,怕弄亂家裡環境,迫不得已下,我只好、只好將它野放了。」

  這話說得半虛半實,白白並非被野放,而是讓碧瑤姐差僕役給殺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舉凡她喜愛的東西、物事,或是跟她親近點的丫鬟、家僕,都會不得善終,她以為這回把白白藏得很好了,卻還是讓碧瑤姐給知道了。

  「真是這樣?」刀戒天狐疑。所以她是不捨白兔被放生?

  「嗯!」雲若雪吸吸鼻子,勉強擠出不自在的笑容,試圖讓刀戒天放心,「刀大哥,別擔心,若雪沒事,我只是、只是很捨不得。」

  她想這份難過心痛,還是藏在心裡別說出的好,她亦不想令他操心。

  「真的?你可別騙我。」不自覺間,已擡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殘淚,那光滑細緻的膚感令他一時忘情,忘了收回放肆的指。

  「嗯!」雲若雪用力點點頭,然後才注意到兩人過分靠近的身子,望著男人專注她的眼神,她紅了臉,難為情地低喃:「刀大哥,該用膳了,飯菜都要涼了。」

  她微退開身子,低下頭,瞪著鞋尖數螞蟻。他們這樣太曖昧了,不合禮教啊!

  刀大哥的臉已不若初時看到那般嚇人了,現下只剩左臉下方一小塊瘡疤,其他看來和常人無異,只是他過分嚴肅剛毅的臉部線條,還是會令她緊張。

  不過,除了緊張之外,好像還有一種她不確定的情緒,是什麼呢?

  「若雪,過兩日我就要離開。」無視於雲若雪的退避,刀戒天又再度欺近。

  不知為何,他只想好好疼惜她、愛憐她,一生守護她,不讓她受到丁點委屈。

  心裡想要帶她遠走高飛的念頭愈來愈強烈,是否就該順著他的心,自私一回?

  「什麼?要走了?」她聞言愣住,急問出聲:「你的傷都痊癒了嗎?」

  她以為,還要調養上好些天不是?

  「差不多了。」望不見底的黑眸,放肆且熾熱地凝視著她。

  「喔,那、那很好啊!」禁不起男人專注熱燙的眼神,雲若雪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有些言不由衷。奇怪,心裡湧起的陣陣失落和惆悵是怎麼回事?

  「若雪。」

  寬大的掌,輕撫上她的頰畔,輕喚她名的語調,有著不不容忽視的慎重和情深。

  他突兀的舉止,令雲若雪驚訝地擡起首,彼此的眼眸對個正著。

  爾後,男人形狀好看的薄唇輕啟,「跟我一起走!」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5-2 14:51:46

第3章(1)  

   是夜,雲家莊最南側的舊廂房,燈火依舊通亮。

  雲若雪倚窗觀月,娥眉輕蹙,麗蓉染上淡淡輕愁,偶爾,低首把玩著男人交給她的青銅令牌,不時惆悵的輕歎出聲。

  原來她無意間結識了名號響徹武林的大人物——邪教「刀門山莊」的門主刀戒天。

  「你若不願,我也不勉強,這刀門令是龍蟠山刀門山莊的門主通行令,見令如見人,我刀戒天當是欠你一回,若日後有事相求,就過紫竹林到龍蟠山入口,亮出此令,自有門眾引你來見我,屆時我會依約替你做一件事,還你恩情。」

  她沒有答應和刀戒天一起走,她拒絕了。

  腦裡清楚烙印著他當下錯愕又失望的神情,她的斷然回絕,讓他措手不及。

  最後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給了她這塊令牌,當作對她的照護之恩有個交代。

  指尖輕撫過令牌上蒼勁有力的「刀」字,她的眼裡染上一層薄霧,「對不起,我雖非雲家人,卻背負著雲家人的責任,我不能忘了娘臨終前的交代呀!」

  七歲那年,娘就這麼撒手人寰,那一夜娘的囑咐言猶在耳——「雪兒,當年你爹去得早,若不是雲老爺不嫌棄娘親的出身,又懷了你爹的骨肉,依然願意照顧咱們,恐怕咱們孤兒寡母現在只能餐風宿露了,這也是娘親堅持讓你跟著雲家姓的原因。唉,以後的事誰也不敢保證,但答應娘,要好好活著、好好待在雲家侍奉雲家人,當是替娘回報這份恩情,也讓娘能夠去得安心好嗎?」

  她聽娘的話,不忘本、不忘恩,即便之後的日子備受欺淩,還是盡心做好本分,讓自己在雲家待得有價值。

  這輩子,她是身陷承諾的圖圄,無法逃開了。

  「刀大哥,對不起……」將令牌貼上心口,她淚水不止地輕泣出聲。

  雲家,是自詡和皇家關係匪淺的名門正派;而他,是江湖人口中的邪教之首,他們之間不該有任何牽扯,而這份情深意重,她已注定要辜負。

  低啜聲許久未停,直到一道身負彎刀的健偉身影,悄聲出現在女子廂房內。

  這廂院佈置得雖沒有其他院落來得華麗別緻,但無論是床幔、桌巾、布簾都可見針織縫製的精巧繡功,可知女主人的蕙質蘭心,如同她的氣質一般清雅怡人。

  刀戒天才踏進屋,一眼便看到那個令他掛心的女人,屈膝蜷坐在窗畔的楊椅上,小臉埋在膝上,哭得不能自己。

  「為什麼要哭?」唉,他該拿她如何是好?明明被拒絕的人是他啊!

  雲若雪肩頭略僵,哭聲戛然而止,以為是錯覺而遲遲不敢擡頭。

  她是不是聽到刀大哥的聲音了?

  「若雪,不想再看見刀大哥了嗎?」他坐上她身畔的位置,兩人的距離頗近,舉手就能擁她入懷。

  雲若雪聞聲猛地擡頭,她睜圓了眼,嚇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刀大哥?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不是錯覺,刀大哥真的在這兒,可他是如何進來的?門外街有家僕巡守不是嗎?

  「想再見你一面,所以便來了。」薄唇輕扯,彎起一抹弧度。

  她杏眸圓睜的可愛模樣,和眼角未幹的淚痕,讓他多少釋懷被拒絕的鬱悶。

  雲家莊這麼點門禁豈擋得住他,他只是不願死心,非得再確認一次。

  「喔!」露骨的情意,教雲若雪俏臉赧紅成一片。

  她低垂著臉,不自覺地收緊手心裡的青銅令牌,眼兒緊張地不知往哪兒擺。

  「我只是想再問你一次,你真不願和我一起走?」

  他知道,她對她並非沒有情意。

  「我——」

  急欲開口的紅唇,倏地被男人以指壓住。

  「想清楚,老實回答我。」語氣很是霸道,完全不給商量。

  這小女人別想又口是心非!依今早的前車之鑒,唯有如此才能讓她正視自己的情感。

  片刻過後,手才放開雲若雪的櫻色粉唇,他眼神專注的盯著,等待答案,直到她沈默太久才出聲催促,「嗯?」

  「我、我不知道。」語音一哽,她的眼淚又不呼使喚的滾滾落下。

  想著娘親的叮囑,想著男人幾近赤裸的告白,像兩邊搖擺的秤左右她的心思。

  從小到大,她一直謹記娘親的交代,悉心為雲家付出,不敢有怨言,這一回,她能拋開一切去追尋自己渴望的幸福嗎?她能嗎?

  「別哭。」刀戒天索性抱起雲若雪,讓她坐在膝上,再以指抹去她的淚。「這輩子我只願見你笑,不願見你哭,你可知你的淚會讓我心疼?」

  刀門裡沒個女人像她這般愛哭,這讓他霎時不知如何出言安慰而心慌。

  眼看她臉上的淚水像是決堤般止也止不住,愈掉愈急、愈抹愈多,他無奈地低歎一聲,終是情難自禁地俯下臉,吻去她的淚,然後,吻上她輕泣出聲的芳唇。

  本想再多給她一些時間,不願自己的過分盛情和孟浪舉止嚇壞她,但她咬唇低泣的委屈模樣,讓他更想攬她入懷,給她更多的憐愛和疼惜。

  突然間,雙唇被男人覆上,鼻息間儘是他溫柔又霸道的氣息,雲若雪驚愕地瞪大了眼,伸手試圖推拒,而男人寬大的臂膀卻只是蠻橫地將她抱得更緊,薄唇放肆地奪取她口中的芳澤,讓她暈眩在溫暖的懷抱裡,漸漸忘了掙紮。

  直到他壓著她的身子倒臥榻上,而她的衣領被微微扯開,露出粉嫩的玉頸和貼身的兜衣,然後他熱燙的唇舌從她的軟嫩嬌唇美顎,一路吻上形狀優美的鎖骨,一隻大手更掌握著她胸前的一隻渾圓,親暱愛撫著……匡啷——令牌掉落在地的清脆聲響,喚回雲若雪迷離的神智。

  「刀大哥,不要。」伸手擋開男人壓近的寬闊胸膛,她微側螓首,紅著臉的嬌聲制止,「不可以,這樣不合禮教,我們、我們還沒有……成親……」

  後面兩字說得極小聲,雲若雪粉臉飛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

  儘管她聲紅如蚊,還是讓耳尖的他聽到,刀戒天濃眉一挑,嘴角笑痕牽得更明顯,內心卻滿是無奈。

  這單純的小女人,難道不知這碼子事被中途打斷,對男人是很傷的嗎?唉!

  兩人衣袍不整,身形曖昧的交疊,下腹私密處被異物抵住的奇異感覺,讓雲若雪不自在地蹭了蹭身子,卻惹來男人難耐的低吼——「喔,別動!」天!最敏感的部位被她這麼一蹭,幾乎要讓他崩潰瘋狂。

  「刀大哥?」雲若雪僵著身子動也不敢動,任憑他壓在身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她雖不解男女之事,也大概知曉那抵著她的「東西」是很親暱且私密的。想著想著,雲若雪熱燙嫣紅的俏臉,溫度又更高了。

  「等等。」深吸幾口氣,緩住下身慾望,刀戒天才嘎啞的開口:「好,我們就等成親。」

  這是一份承諾的婚約,他身為一門之首,不該輕易給出任何承諾,可這次他倒是十分樂意奉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終身契約。

  忍不住又輕啄一口令他上癮的妖艷紅唇,接著替她兜緊微敞的襟口,他這才翻身坐起,離開那誘人的軟嫩嬌軀。

  而全身玉膚早染上動人緋紅的雲若雪,只是羞怯的整好衣衫,低著頭順著發,女兒家嬌羞神態盡顯無疑。想起兩人方才煽情逾禮的舉止,她的臉燒得更燙、更熾。

  自古女子皆重守節,而今兩人已有肌膚之親,這一生她是非君不嫁了。

  「成親之夜,我會讓你名正言順成為我的女人,我刀戒天這一輩子,只讓雲若雪做我的妻,讓雲若雪當我孩兒們的娘。」說著,他一手摟過她香馥馥的身子,讓她枕靠在胸膛,靜謐的享受兩人間的親暱。須臾,他又開口:「兩日後的巳時,我會在紫竹林的茅屋等你,記著,不見不散!」

  這兩日他還得先去城裡一趟,處理好薛尚書一家的後事,之後,便會回到這處有她等候的茅廬,帶她一起回刀門山莊,與她牽手白頭、共效於飛。

  「好,不見不散。」她輕輕點頭應諾,心裡早為男人的一席話而澎湃激昂。

  房內,滿室的溫馨寧靜,兩人又依戀地互訴愛語一番,片刻後,雲若雪才不捨地送刀戒天來到後門房口,目送他離去。

  殊不知,一道隱身在側窗聆聽已久的鬼祟人影,早將房裡的一切盡收眼底。

  不見不散嗎?她不會讓他們如願的——人影艷紅的唇瓣,勾起惡意冷笑。

  窗外,懸在天上的那輪圓玉盤,不知何時已悄悄被黑雲覆上,掩去一片光彩,似乎宣示著一場風暴,將至。

  氣派輝煌、雕樑畫棟的雲家正廳。

  正方主位的上等黑檀椅上,坐著年歲已近天命的當家王爺。而左側酸枝椅上則端坐著一名容貌嬌艷、扮相華麗、年紀約莫十八九歲的翠衫女子。

  雲正海一張生紋的蒼顏肅穆無比,臉色凝重的聽完女子的闡述,蹙眉深思許久,偌大空曠的廳裡才揚起徐緩的詢問。

  「碧兒,你說的此事當真?」

  「爹,這是女兒昨夜在雪妹房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絕對不假。」翠衫女子乃雲家長女雲碧瑤。

  「那麼依你看,這事兒可有什麼打算?」雲正海瞳色略濁的雙眸,不甚明白的睇向女兒,願聞其詳。

  「爹,你可仔細想想,當朝就屬二王爺和三王爺兩位王子有本事角逐太子之位,而今天下武林,孰不知三皇子聲勢正壯,諸門各派誰不想趁勢投效,以求日後太子之位底定,甚至他朝登位稱帝之時,能夠加官晉爵、拜將封侯。咱們雲家既已決定靠攏三王爺,眼下就是個拉擡雲家地位的良機。」

  二王爺貪色、三王爺貪權,其餘皇子不是被鬥垮、遭流放賜死,就是年紀皆幼夠不上威脅,至於失蹤多年的大皇子——當年才襁褓中的正牌太子爺,恐怕已凶多吉少,今時今勢在她看來,獨有三王爺皇剛天浩有機會成就帝王大業。

  「喔?怎麼說?」

  「爹,你別忘了刀戒天是何等人物,更別說那前月鬧得滿城風雨的賞金告示。」

  「哎,對啊!」雲正海槌掌,恍然大悟。想起三王爺重金懸賞要緝拿亂黨、誅殺邪教魔頭之事,「所以碧兒你的意思是,刀戒天是刀門門主,只需取他首級獻給三王爺,一來可表明雲家立場,二來亦可宣告雲家勢力?」

  「沒錯,殺了刀戒天,無疑是讓三王爺知道雲家本事、提升對雲家觀感的途徑,如此一來,還怕日後不受重用?」媚眼隱約閃過一絲陰狠,隨即斂去,雲碧瑤繼續娓娓道出謀劃,「所以爹,既已知道那魔頭和若雪妹子的明日之約,不如就順水推舟,利用若雪妹子為餌,然後再派些人馬事先埋伏林內,待時機成熟便一舉成擒,來個甕中捉鱉。」

  當然,她更迫不及待會會刀戒天和那把名震江湖的青虹彎刀。縱使刀戒天是江湖人口中的魔頭,但她明白他也是個拔萃不凡的男人。

  體內好勝的血液開始蠢蠢欲動,雲碧瑤心眼裡藏著只有自己知道的心思。

  況且,她雲碧瑤是不會讓那小賤人如此稱心如意的!

  她痛恨那賤人一副仙靈脫俗之姿的皮相,更厭惡那不怯不求、與世無爭的荏弱模樣,像雲若雪這樣的弱者根本不配生存在這世道上,更不配讓刀戒天這樣卓爾不群的男人守護。這教她無法忍受,亦絕不允許!

  她大可直接殺了雲若雪,但這如捏死螻蟻般容易,太便宜那賤人了,只有親手摘下這朵白蓮,狠狠蹂躪糟蹋,把雲若雪也拉入亂世之爭的泥沼裡她才甘心。

  「好、好,就這麼辦!我的好碧兒真不愧是爹聰明的女兒啊,哈哈哈——」

  一個因權成貪、一個因妒成恨,父女倆各擁心思、各懷鬼胎。

  偌大寬敞的廳內迴盪著狡詐奸險的放肆笑聲,傲慢而張狂。

  長夜漫漫涼如水,今晚沒什麼雲,只有天上那輪滿月搶眼的掛著,一旁則綴著幾顆大小不一、不知其名的星辰,一閃一爍。

  雲若雪身著簡便輕衫,沒目的地漫步在雲府各處廂房庭院,彷彿對這處生長之地做最後的巡禮,逛得累了,便順著台階拾級而上,到前方涼亭內小憩。

  她倚著雕欄落坐,螓首微仰,遙望天際明月星辰。

  她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實在一點睡意都沒有,不知是自己太緊張還是太興奮。

  一想到明早之約,她就無法入眠,於是便趁夜出來走走散心。

  思君情怯意正濃,她拿出藏在暗袖裡的沈甸銅牌,纖纖荑手撫上牌面的字,想起那霸道強勢的男人,心口滿足甘甜。

  原來心被幸福滿滿的漲痛就是這種感覺啊!

  分別不過日餘,她對刀戒天的濃烈相思幾要氾濫,不管何時何地,總會想起他的吻、想起他的溫熱懷抱、想起兩人耳鬢廝磨時他在耳邊輕訴的愛語。雲若雪嘴角銜著抹摻了蜜的笑,紅霞染腮,兀自沈浸在過往的回憶裡。

  直到來人雜沓的步伐聲驚擾了她的凝思,擔心被人撞見,她忙轉身藏在圓柱後方。

  兩名輪職守夜的家丁,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隱約傳進雲若雪耳裡。

  「啊,阿義,你聽說明天圍捕魔頭的事了嗎?」

  「早聽說了。」名喚阿義的家丁一陣搶白,滿臉理所當然的睨著身旁夥伴,「拜託,這是何等的大事,豈會不知道?你沒看到今日下午莊裡、莊外大夥簡直要忙翻了,又快馬送訊,又飛鴿傳書,無不想在最短時間裡招齊最多人馬。」

  「可不是嗎,幾乎江湖上有頭有臉有地位的人全都來了,大家都想取刀戒天的人頭,領取萬兩黃金。」另一名家丁阿德又說著。

第3章(2)  

  刀戒天?!

  聽聞熟悉的名字,雲若雪怔愣,心裡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這時兩名家丁的交談聲又起,她連忙壓近身子繼續聆聽。

  「這些都是其次,早不是什麼新聞了。」阿德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線思維,讓阿義受到了的翻翻白眼,才接著補充說道:「你可知道,明日與魔頭一役攸關雲家地位,而這回的號召起義更是打著雲家莊名義,只要大事一成,雲家在三王爺眼裡地位就不是一般,到時三王爺即位,一番論功行賞下來,雲家主子吃香,我們這些下人不也跟著受惠?」

  「啊?對耶,聽你這麼說也是。」阿德搔著頭一逕傻笑,忽地想到什麼,又接著問:「不過明日之役勝算大嗎?」

  雖是人海戰術、以多欺少,可那個大魔頭刀什麼天的不也挺厲害的?

  「當然大了!」阿義的表情可蹈了,眼神透露出對自家小姐的崇拜光彩,「大小姐早把一切策劃好了,等明兒個魚餌一到位,那魔頭就會自動上鉤啦!」

  碧瑤小姐非但明艷漂亮、頭腦聰明,辦起事來精明果斷的幹練模樣,比其他少爺們還更有雲家繼承人的架式身段呢,也難怪特別得老爺的寵。

  魚餌?怎麼又扯到魚餌去了?阿德一張大方臉茫然至極,腦袋慢半拍的還沒意會過來,「阿義,什麼魚餌啊?」

  「啐,就知道你這腦袋不靈光的二愣子會問,那餌不就是住在府裡最南院的若雪小姐!」阿義撇撇嘴,提到雲若雪時甚至是語帶輕蔑。

  她?怎麼回事?為何話題又繞回她身上?雲若雪不明所以,內心狐疑愈深。

  「嗄?」阿德這下表情更傻,問出柱後隱藏的身影亦想明白的疑問,「為什麼是若雪小姐?」

  「哈,說到這,就是我阿義的本事所在。」阿義這下不只蹈,還臭屁得意到快飛天,「這消息是我從大小姐的貼身女婢翡翠那套來的。」

  阿義嗓音壓得更低,雙眼骨碌兜轉,確定四下無人,才繼續說著剛聽來的八卦,「聽說若雪小姐和姓刀的魔頭有染,明日便是趁兩人私會的機會,將他捉拿。

  哼!他們倆一個是邪魔歪教的大魔頭,一個是不守婦道的雜牌小姐,依我看吶,他們是男盜女娼,怎麼配怎麼剛好!」

  「什麼?若雪小姐和刀——唔唔唔——」阿德肥厚的嘴唇陡地被蓋住。

  「噓噓——小聲點!」阿義忙不叠地伸手摀住阿德,封住傻大個差點衝口而出的雷聲大嗓,讓他一個字兒也擠不出,「要死了!你是怕別人不知道這秘密是不是?去去去,換班時間到了,走了走了。」

  他急聲催促對方,之後兩人相偕離去。

  兩名家丁後面又說些什麼雲若雪已聽不進,直到吵鬧拌嘴的身影遠去,她才怔忡失神的走出暗處。

  皎潔月光照在雲若雪驚嚇過度、褪去一片血色的瑩白玉容上,她緊咬雙唇,牢握手裡的那塊刀門令,彷彿要將其融入骨血般用盡全力。

  為什麼?為何總要在她感到最幸福的時候又狠狠奪去一切?一次又一次。

  小時候和她要好的廚娘、婢女、她撿回來豢養的流浪貓狗,還有白白——都死了,通通死了!

  她知道是碧瑤姐主使這一切的,現在又換成刀大哥了嗎?不行,絕不能讓雲家利用她來傷害刀大哥!可是,她也不願刀大哥傷了雲家人呀!

  正邪雙方的對峙立場、彼此的仇視殺戮,非朝夕即可彌平,明日一役不過是冰山一角,類似的爭戰仍會層出不窮。她該如何做,才能制止這一切呢?

  雲若雪攤開手心,垂首睇視躺在掌心裡的那塊青銅令牌,雙眼斂闔,盈滿眼眶的珠淚無聲的落下。

  頃刻後,美目再睜開,晶亮星眸裡是看破一切的透徹,她擡首遙望著遠處那座險峻之山的方向,綻開一抹無奈又淒楚的笑——她想,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翌日,旭日初升,時間荏苒,直到竿影接近巳時的位置。

  刀戒天踏入紫竹林,隨即發現週遭流動不尋常的氣,深邃眸光微斂,唇際勾起諷笑,步伐則不停的繼續往茅屋前進,以不變應萬變。

  這些煩人的蒼蠅還不知死心?

  擡頭瞥了眼上方日頭的位置,估量離約定的時間還充裕,夠他先解決障礙再赴約,亦可免去讓雲若雪看見腥風血雨的殘殺景象。

  不出幾步,埋伏林內的各路武林高手已飛身竄出,各個手持刀槍劍戟,將刀戒天團團圍住——「站住!刀戒天你這危害武林的魔頭,今日看你還能往哪逃?」

  「我們武林六幫十二派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斬妖除魔!」

  「沒錯!上回沒毒死你算你命大,這次諒你插翅也難飛!」

  喔?刀戒天劍眉略挑,冷嗤一聲。

  他眼神睥睨、神色從容的逐一掃過前方人馬,骨血裡肅殺之氣開始翻騰。看來有幾張熟面孔還參與了上次圍捕他的行動,這下新仇舊恨一起報,豈能讓他們好過?

  「都說完了?」眸色驟寒,語氣森冷,他緩慢抽出背上的青虹彎刀,蓄勢待發,「我以為會再多說一些,畢竟這是你們最後的遺言,不過,少說點廢話也挺好的。」

  「你——哼!都死到臨頭了,語氣還這麼狂妄自大!」

  「諸位,我們人手多,大夥兒齊心一力,就讓這魔頭見識各幫派能力!」

  「對!大夥一起上!」

  「上啊——」

  雙方之戰弩張劍拔,霎時紫竹林刀光劍影,兵器鏗鏘,以眾克寡的雙方之戰,不消片刻局勢翻轉,雲家莊起義誓師之各路人馬,敵不過刀戒天雷霆萬鈞的飛刀快手,兵敗如山倒。

  他那幾乎探不見底的高深武力和迅捷身手,沒多久時間已折損他們過半人馬,逾百好手轉眼間片甲不留。

  眼見大勢已去,屠魔之計失利,一道原先蟄伏在上方竹叢窺探情勢的綠衣身影,按捺不住地縱身躍出——「刀戒天,看招!」雲碧瑤嬌喝一聲,已持劍躍出,往刀戒天襲去。

  對方來勢洶洶,刀戒天一個側身飛旋,閃過淩厲攻勢。

  「你是何人?」

  綠衫女子姿態妖嬈,明媚雙眼和特意妝點過的朱唇,將臉蛋襯托得更加冷艷。

  「呵呵呵,我?」落地,她收回劍勢,美眸秋波盈盈睞了眼刀戒天,紅唇輕吐:「小女子乃雲家莊大小姐——雲碧瑤!」持劍的手轉了個招式,繼續攻擊。

  見面勝似聞名,這男人頂尖的刀法及身手,讓她更感興趣了。

  雲家大小姐?墨如星石的雙瞳陡亮,刀戒天邊閃招邊開口:「你是若雪的姐姐。」

  「若雪?呵,叫得可真親熱吶,不愧是姘頭!」雲碧瑤出手攻勢不斷,招招狠戾致命,「還有,我和那賤人一點關係也無,我可沒有那樣恬不知恥的妹妹!」

  「住口!不許你這麼說她!」他絕不許任何人汙蔑若雪,即使是自家人也一樣。

  刀戒天震怒至極,幾番交手,覷了她一個空身,彎刀便掃住雲碧瑤右手中的長劍,接著奮力一抽,將劍身挑離她的掌控。

  咻咻幾聲,長劍銀光飛旋,最後筆直插在數尺之遙的泥地上,靜止。

  「啊——」過重的力道,震得雲碧瑤虎口撕裂,痛得手微微抖顫。遭人奪去兵器,她猶不死心的改以拳腳繼續出招,「喝——」

  敬酒不吃吃罰酒!

  受夠雲碧瑤毒辣招式的步步逼迫,刀戒天終於耐性耗盡,猛地出掌直擊對方胸口——這一掌,卻是故意打偏。

  他承認,雲碧瑤的身手確實比一些江湖小卒要高上許多,可在他眼裡,終究是花拳繡腿。他只是不明白,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何以習得如此陰狠的武功招式?

  雲碧瑤胸肩中掌跌落在地,髮絲淩亂,有幾撮散落頰邊,模樣甚是狼狽。

  她倏地咳出一口鮮血,卻仍臉帶嬌媚,咯咯笑道:「呵呵呵,我雲碧瑤技不如人,今日敗在你手下,你不要就連我一塊殺了。」媚眼斜睇刀戒天身後某處,唇畔惡意狡詐的笑痕更明顯,「怎麼?還不動手?難道要等我傷癒再來殺你一回?」

  這麼多條人命,她就不信那天真爛漫的女人還能視若無睹、無動於衷。

  她就是要利用這場殺戮、這份血債,折磨那女人單純的良知,讓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知道,她究竟選擇了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不會殺你。」刀戒天收刀入鞘,俯睨重傷倒地的狼狽女子,見她眼光閃爍,不時瞥看後方,他腦中倏地閃過一簇靈光。

  糟!難道——他呼吸凝窒,身體賁張的肌肉,因感受到熟悉的氣息而緊繃,緩緩轉過身,雲若雪絕美出塵的盈盈身影隨即映入眼簾。

  「若雪?」黑眸凝望著佇立數尺之外,那一身雪白衣裙、面色如紙的女子。

  她什麼時候來的?又看見了多少?

  這念頭讓刀戒天心裡打個突,沒來由地感到膽顫害怕。他收拳緊握,內心忐忑緊張,而雲碧瑤虛弱的聲音和諷笑,隱約傳進他耳裡。

  「呵,你以為她在看盡這一切後,還會心甘情願跟著你這雙手染血的大魔頭嗎?哈哈哈……咳!」受損的心脈氣血翻湧,雲碧瑤又嘔出一口鮮血,便昏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她腦裡唯一閃過的念頭即是——她成功,成功將那朵高雅的白蓮扯放泥沼,洗不清了……再也洗不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5-2 14:53:43

第4章(1)  

  她不知道會是這樣的,原來他們所謂的正邪之爭竟是這般的血腥殘忍。

  早藏身在暗處,淚眼看盡一切的雲若雪,駐足在一地死屍之間,雙眼有些迷惘的掃過四處,放眼所及,是遍地腥臭的血紅,宛如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長久,表情木然怔仲的她,才踏著蹣跚的步伐緩慢前進,一襲拖地的白紗裙擺掠過地上的血水,染上刺眼的紅。

  直至刀戒天面前她才止步,擡眼緊瞅著褪去狠戾神色、雙目楞瞪著她的男人,她眼裡猶凝著未幹的淚,久久靜默不語。

  良久,她終於輕啟檀口,打破沈默,「告訴我為什麼?這些人究竟哪裡錯了?」

  聲音問得極輕,語氣幽幽,「告訴我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分正派、邪派?為什麼一定要分出個你死我活?為什麼一定要……趕盡殺絕?」

  夠了,真的夠了!

  如果和他相守是要踩過這麼多條人命,那她不要了,這樣的代價她承受不起。

  她不想再看見這種殘暴殺戮的景象,尤其是見他雙手沾滿血腥。

  「若雪。」刀戒天伸出手,想同往常一般撫上她的臉,卻遭她出聲喝止。

  「別碰我!」揮去他的掌,她表情忿恨的怒喊:「告訴我為什麼?你說呀!」

  刀戒天緊抿雙唇,蹦緊下顎,睇視著怒氣勃發的她,心口彷彿因她憤怒的指控而刨空一塊,開始淌血。

  「我無話可說。」正邪敵對的仇殺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他不想解釋太多。

  「你可知道,看到你這麼殺人不眨眼,我的心好難過、好痛,我多想制止卻無能為力。這些都是人命吶!刀大哥,你難道就不能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

  「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哈——」刀戒天聞言放聲狂笑,諷刺的反問:「那你說,誰來放過我?誰又給我一條生路?」

  刀口舔血的日子他都過了十多年,現在要他放下屠刀,怎能說放就放?

  「怨怨相報何時了,我相信只要一方肯停,時日一久,局勢必定會有所改觀的。」

  「不用再說了!如果今日你是來當雲家說客的話,就到此為止!」他厲聲制止,發現口氣似乎太沖,倏地轉緩,「若雪,我不想跟你吵,別在這件事上和我爭吵。走!跟我一起回刀門山莊。」說著便牽起她的手。

  「不,你這麼說,是不是表示連雲家人也不會放過?」奮力掙開他的手,她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回答我!」

  刀戒天微惱地瞪著脾氣執拗的天真女人,見她非得要到答案才肯罷休的固執神態,終於不再堅持給了她答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他們再周旋纏鬥到底,我無法保證。」

  所以意思是不會了,究竟是她太天真了嗎?她以為刀大哥會為了她放棄。

  雲若雪覺悟地合上眼,痛徹心扉,隨後拿出隨身帶在身上的刀門令,一雙哀傷的水眸,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刀大哥可還記得這快刀門令?你說過我可以拿這令牌要求你一件事。」

  「記得。」瞪著她掌心的令牌,他不動聲色。

  「好,那我要你自此放過我姐姐,放過所有雲家人!」語氣略頓,接著她又忿恨地喊道:「聽見了嗎?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這是劑重帖猛藥,唯有這麼做才能徹底斷絕兩方關係,現在刀戒天雖不殺雲碧瑤、不滅雲家,可日後她無法求雲碧瑤和雲家同樣不殺刀戒天。

  她知道碧瑤姐姐好強的個性,也知道刀大哥不是輕言罷休之人,如此纏鬥下去,這情景恐怕會不斷上演,而自己也會淪為被利用的對象,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

  倘若是這樣,她會更難辭其咎,所以情願現在就犧牲兩人情意,讓碧瑤姐沒有機會再利用她,另方面亦可成全對娘親的諾言——保雲家周全!

  「你說什麼!?」刀戒天語調激昂,一臉無法置信。

  何以連她也和世人一樣這般看待他?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的話自她口中說出,有如千刀萬剮般狠狠淩遲他的心。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還是雲家人讓你這麼做?」他的若雪不會這樣待他的,一定是雲家人又做了什麼,才迫使她這麼反常。

  「沒有,你沒有聽錯。」雲若雪擡起下顎,雙眸晶燦,語氣堅定決絕,「你是大魔頭!殺人不眨眼、雙手染血的大魔頭!我恨你!我好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認識你!」

  最後,她索性閉上眼,牙一咬心一橫,決絕話語衝口而出,「我恨不得自此跟你永遠不再牽扯,恩斷義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想這麼做的,不管是雲家或他,她都不願任何一方受到傷害,可是已經賠上這麼多條人命,她不能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自私的只顧著自己的幸福。

  然則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推得遠遠的,從她的生命裡消失。

  「你真是這麼希望?」恩斷義絕?這樣的決絕他無法接受!

  乍聞決裂的言詞,刀戒天猛得抓緊她的肩,銳利的眼神像要將她穿透般的狠狠瞪視著她。他情願相信,方才不過是她一時的衝動之言。

  「對!」再度掙開他的雙臂,她舉起手中那塊青銅令牌,「還有,這塊東西還給你,這種邪教魔物我雲若雪不屑要!」

  說完,她便將令牌往他身上丟擲而去,在他尚不及伸手抓住時,便匡噹一聲落地。

  低頭瞪著被她棄如敞屣的刀門令,片刻後,他才神色木然地彎身撿起,如同撿起被她踐踏的真心。

  收緊手中的令牌,他恍若失了魂似的輕聲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這真是你想要的?不會後悔?」

  哈,好一個不屑要!哀莫大於心死也不過爾爾,枉他一片赤忱癡心,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傻啊!

  一股熱氣衝上眼眶,雲若雪眨了眨眼,壓抑下幾要奪眶的濕氣。

  「不後悔!」語氣偽裝得十分果決,現在絕不能功虧一簣,就讓他恨她吧!

  「再說一次!」刀戒天大聲叱喝,眼眸染上憤怒的赤色,那塊緊握在手裡的令派幾要被他捏碎。

  他好氣,氣她的心狠和言不由衷,氣她用這種方式逼他就範。

  「不後悔不後悔不後悔,就算要我再說幾次都一樣,我雲若雪永遠都不會後悔!」

  「好,就如你所願!」話聲方止,他奮力將令牌朝天際擲出,接著彎刀一落,淩厲刀鋒劃過,令牌一分為二。

  鏗鏘落地的兩截令牌,一半已粉碎,而另一半則形不成形,字不成字。

  刀戒天居高臨下的冷睇那塊殘破令牌,薄唇緊抿許久,任由沈默蔓延,彷彿正哀悼跟著支離破碎的心,這塊令牌再也沒有意義了,只是一截斷碎的破銅,不會再有意義。

  爾後,他眸色轉為森冷淡漠,將所有心傷埋葬心底,再擡眼望著眼前令他心碎的絕情女子,終於掀啟薄唇,落下兩人正式的決裂。

  「從今爾後,我刀戒天和雲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從今爾後,我刀戒天和雲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回憶像開了口的閘,任憑翻湧的思緒傾瀉而出。

  雲若雪做了好長一個夢,又夢到兩年前和刀戒天的過往,夢到那日教她痛徹心扉的決裂分離。

  天翻魚肚白,窗外幾隻麻雀吱喳啼叫,擾斷清夢。

  她睜開眼,美目楞然地瞪著上方樑柱和茅草屋頂,然後困惑的轉過屋內簡樸陳舊的擺設,有片刻記不得自己是身在夢境還是現實,直到靠窗的桌案邊,那個雙手環胸、坐在椅上閉眼歇息的男人落入視線裡,她才憶起。

  原來她真的在紫竹林的茅屋裡,這不是夢。

  她記不得昨晚是何時入睡的,只記得刀戒天在講出求她當他的妻時,她一逕的顧著哭泣,哭得迷迷糊糊的,抑或是她是哭到睡著的?

  看來,他是將床鋪讓給她,自己則挨著窗,屈身坐在椅上睡了一夜。

  怕驚擾了閉目而眠的男人,她放鬆手腳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翦水雙瞳藉著灑入窗內的晨光,趁著他未醒時貪婪的注視著他,神色複雜地逐一掃過男人難得放鬆的五官——他有一對霸氣飛揚的劍眉、直挺的鼻樑、唇形好看卻總是緊抿的薄唇、形狀方正的下巴,還有此刻閉著的那墨如星石的淩厲鷹眸。

  他並非時下所推崇那種白皙俊美的男人,且長年習武風吹日曬的關係,讓他的皮膚黝黑而粗獷。

  然則太過立體且剛硬的五官線條,加上他嚴肅拘謹的個性,總把一張還算好看的俊朗面皮繃得更肅穆嚴厲,教人生怕顫慄,可就是這般強烈的氣質,讓他更顯一方門主的霸氣和威嚴。

  只是和當年相比,他眼尾已添上些許細紋,左邊眉角甚至多了道小疤,看來兩年的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滄桑,但亦更添沈穩內斂的成熟魅力。

  不知望了刀戒天多長時間,雲若雪才不捨的斂回目光。

  她下意識地探手入袖,想拿出隨身珍藏的半截令牌,而袖內空無一物讓她猛然一僵,才想起令牌是藏在紅嫁衣的暗層,而非穿在身上的這件水藍素衫內。

  難道是在掙紮時掉了?還是在嫁衣的暗袋裡?不行,她得找出那件紅衣。

  打定主意,她輕聲下榻,套好繡鞋,放輕足音走向門口,手才碰上房門,閉眼假寐的男人就開口了。

  「想去哪裡?」

  雲若雪聞聲一頓,卻沒轉過身,她唇瓣掀了掀,猶豫半晌才開口道:「沒,只是想出去走走。」說著又跨出一步。

  「慢著。」刀戒天起身來到雲若雪身後,手中已握著彎刀,「若要出去可以,但必須我陪你同行。」

  「為什麼?難道我連一個人靜一靜的權利都沒有?」雲若雪略偏螓首,眼角餘光睨了深厚護衛意味濃厚的男人一眼。

  「不是沒有,只是現在不行,而且我不放心。」他解釋。其實他是怕她離開,又或者做什麼傻事,加上現在形勢未明,他擔不起再有人傷害她的風險。

  「你!」雲若雪氣惱,而後賭氣說道:「隨便你!」

  她繃緊俏臉,又偏頭瞪了男人一眼,才拉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這之間,她從未轉身正視身後的男人。

  他深情凝視的眼神她豈會不知,只是她現在無法平心靜氣、若無其事的面對,怕只要望進他專注的深邃目光裡,就會無法克制的沈淪。

  刀戒天追出門外,望著那憤怒離去的紅顏身影,不禁暗自苦笑。

  愛上這個性子外柔內剛的固執小女人,他是認栽了,再給她多一點時間適應吧,總有一天,她會習慣他對她的好。心甘情願的與他一起。

  現在……擡頭望一眼烏雲掩日的晦暗天色,嘴邊苦笑不由加深——他還是趕在落雨前找回那兀自生悶氣的小女人吧!

  刀戒天沒跟上來。

  氣憤走上好些時候的雲若雪,察覺到沒人跟著,不自覺地放慢步伐,豎耳聆聽身後的動靜,可惜除卻紫竹林裡竹葉搖曳摩擦的沙沙聲響,聽聞不到其他人聲。

  終於,她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揚聲輕喚:「刀大哥?」

  他說他會跟來的……說不來堵在心口的悶氣是失望還是難過,明明無法面對,心底深處卻忍不住渴望見他,每當想起自己差點遭惡匪輪暴,而自己又是在那不堪的情景下委身於他,即便知道是情勢所逼,她仍舊無法面對。

  兩年前,她是那般狠絕的離棄他;兩年後,他卻以這種方式又闖入她的生命。

  這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吶!

  倏地,灰蒙的天際開始灑下雨點,一滴、兩滴三滴——直至傾盆落下。

  她伸出掌心,木然的接住落下的點滴雨水,身子卻不為所動的繼續杵著,任憑急猛的雷雨打了一身濕。

  「下雨了。」或許這場雨,能夠洗淨她汙穢的身子,洗滌她不潔的靈魂。

  仰起臉,讓眼角沁出的淚和著雨水一同滑落,她合上眼,無聲的哽咽著。

  不知讓雨水淋了多久,又哭了多久,直至身旁又出現令她安定的氣息。

  男人熟悉的身影,伴隨一把打橫出現的油紙傘,替她遮去落下的雨水,雲若雪忙睜開眼,愣然的瞪著紙傘上的油桐花紋,滿腔的心酸哀愁,徒化作更多的淚。

  是他……雲若雪心裡頭莫名鬆了口氣。這男人的關心總是這般霸道,卻也刻骨銘心。

  刀戒天猛然轉過雲若雪淋濕的單薄身子,對著濕淋淋的臉蛋暴吼出聲:「你這是在做什麼!真這麼想死嗎?」

  他不過去找把傘,然後在林邊小徑順手救了只「小傢夥」,怎料一回頭,她就是這副淚水和雨水往肚裡吞、哭得梨花帶淚的淒楚模樣,這要他如何放心得下?

  「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釋,否則我不會再顧及你的意願,現在就綁你上山!」威脅恫嚇的口氣,是掩不住的關心,「拿著!」

  把紙傘給了她,他飛快扒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又順手替她兜緊襟口,確定裹得紮實妥當,才接回紙傘替她撐著。

  「刀、刀大哥……不要再對若雪這麼好了……我、我不值得……」雲若雪顫著聲,身子因濕冷發寒而瑟縮抖著。他待她愈好,她的虧欠只會愈深。

  「值不值得由我說了算,現在你沒資格說話。」盛怒未消,他氣極她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

  鷹眸掃過前方簡略搭制給過客休憩的矮籬棚,他拉過她的纖臂,「過來。」矮籬棚不寬,但已夠替她運氣逼寒,否則以她荏弱的身子,回到茅屋時可能已受寒。

  方寸不到的籬棚,險不夠兩人容身,尤其刀戒天的體型碩長高大,於是他安置她盤坐棚內,自己則面朝著她同樣盤坐,不過大半個身子已暴露在外讓雨淋著。

  兩人雙臂平舉,以掌貼掌,不消片刻,自他掌心傳導而至的熱流,讓她不再畏寒,甚至感覺原先濕貼在身上的衣衫都漸漸乾爽。

  身子舒緩也熱暖了,雲若雪睜開眼,靜凝著閉眼運功的男人。

  「你讓雨淋著了……」他的背都讓雨水打濕了,萬一換他著涼了怎麼辦?

  「不礙事。」眼皮未掀,刀戒天依舊專注調息,「運氣時別出聲,容易傷著。」

  感受到雲若雪雙眼正瞅著他,深怕睜眼看她,屆時氣血翻騰易自損心脈,刀戒天繼續闔眼,故作不知情,也免得她尷尬。

第4章(2)

  一句話被打死,雲若雪悻悻然緘口,又是一片沈默,徒有雨勢未歇滴答落在竹葉上的拍擊聲。

  睇視刀戒天的眼神依舊專注,只有這時候她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望著他,貪婪而依戀的望著他。陡然,他胸口一團竄動的東西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什麼?

  那「東西」被裹在他的內衫裡,像有生命似的不甚安分的一直蠢動。

  叩——某塊沈甸甸的物品被那「東西」給推了出來,落在刀戒天的腿邊,正是她以為丟失的青銅令牌。

  瞪著那半塊刀門令,雲若雪小嘴微張,差點就輕呼出聲,好在最後一刻忙咬住唇噤了聲。原來令牌不是丟了,是被他撿去了。

  心口一陣發熱發燙,她擡眸覷著面不改色的男人,可惜男人黝黑面色上一層可疑的暗赭,還是露出端倪。

  不知是身子暖了還是怎的,兩人貼合的掌心更加熱燙,雲若雪微垂染上霞彩的麗顏,又睇回刀戒天懷裡那躁動的「東西」。

  窸窸窸窸——窸窸窸窸——白絨絨的一截動物後腿,纏著一條白絹滑了出來,尷尬的掛在男人微開的襟口晃蕩,還妄想掙脫的蹭著踢著。

  蹬著蹬著,沒兩下功夫,哆——罪魁禍首終於成功脫逃,掉出男人的胸襟,落在他腿根的位置,是只右腿有傷,被人用黑布條包紮著的白兔。

  可惜白兔這廂才自男人的胸懷裡脫逃,那廂卻又被一同扯出來的白絹給纏繞。

  只見白兔蹭啊蹭啊,愈蹭愈往死胡同裡鑽,掙也掙不開,倒是那條手絹讓它給撐開了一面繡紋圖彩。

  雲若雪愕然瞪著那條纏著白兔的手絹,眼眶已不自覺地染上薄薄水霧,卻忍著沒讓它凝成淚水落下,那條手絹是她的,手絹上的牡丹富貴圖和絹角的「雪」字,都是她一針一線繡上去,不會錯的,那是她兩年前紮在他左臂傷口上的白絹,上頭還沾著已褪成暗褐色的血漬。

  他竟然還留著!是什麼樣的心意,讓他這麼珍藏這方手絹?

  約莫半柱香過去,刀戒天終於收住氣勢,穩住體內有些紊亂的氣流,他緩緩睜開眼,對上那雙幾要看透他的盈淚水眸,臉上的暗紅更明顯,有些不自在。

  這只不識好歹的傢夥,咬傷他的指腹就罷,現在還多事的替他翻出難以啟齒的「陳年舊賬」,看他晚點怎麼懲治它!

  雲若雪僅是不發一語,水眸瞅著刀戒天,好半天都未出聲,而刀戒天同樣不語的回望著,一顆心卻懸得老高,惴惴難安。

  當下這氣氛,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是,只能兩相無語對望著,任由那只狡兔繼續賴在他大腿根上和白絹纏鬥。

  好一會兒,雲若雪輕歎口氣。心裡終因想通了什麼而釋懷,她伸手撫上刀戒天的臉,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身子錯愕地僵直。

  爾後,她笑中帶淚地問道:「刀大哥,你跟我說過的話,都還算數嗎?」

  心跳陡然失速,刀戒天掩飾緊張的悄握雙拳,表面仍故作鎮定。

  「算數……」他對她說過太多承諾,每一個都絕對算數,可……真是他想的那樣?

  雲若雪聲音微哽,緩緩訴出:「好,那帶我走,帶我回刀門山莊。」

  這是他承諾的第一條。

  「好。」一手覆上撫在他左臉上的柔荑,刀戒天眼眶已經泛熱。

  「還有,我要做你的妻子……」這是第二。

  「好。」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我還要做你孩兒的娘……」這是第三。她話聲一哽,終是落下淚。

  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卻也是深愛著她的男人呀,此情此意她豈能再漠視踐踏,若真會遭天譴下地獄,她亦同他一起,兩人生死與共,上窮碧落下黃泉。

  「好……」刀戒天聲音感動得更啞,心裡萬分澎湃激昂。

  他仿照著伸出右手撫上她帶淚的頰,兩人默默相望,勝過萬語千言。

  他激動的摟過她,緊緊抱著,彷彿要將她納為自己的骨血的一部分。

  一對眷侶蜜意濃情的忘情相擁,爾後男人溫柔的吻上女人軟嫩的唇瓣,愛憐的細細品嚐。可憐那只情非得已的白兔,被擠在中間當了盞礙事的「燈籠」。

  它蹭蹭蹭,又踢踢踢踢,再踹踹踹踹踹——終於,男人被白兔擾得煩了,微退開令他眷戀的紅唇,一手將不安分的兔兒給揪了出來放落一旁,還它得來不易的自由,接著再覆上女子巧笑倩兮的麗顏,銜住那抹帶笑的芳唇。

  這下,他總算可以專心了。

  雨勢漸漸趨緩,幾縷天光穿透雲層灑下,打在紛飛的毛毛細雨上,折出炫目的七彩虹橋,矮籬棚內緊擁纏綿的男女,如同放晴的天候,撥雲見日。

  雲家莊碧霞合依湖心騰空而建的精緻閣樓,四面垂墜湖綠色的輕紗羅幔,微風吹拂,紗幔輕擺,襯得這座湖心小樓如夢似幻。

  而建物的四角則高懸四盞雕花走馬燈,傍晚花燈一點,隨風向轉動的花色光彩更是炫目奪人。此閣僅有簡單的二廳二房,卻處處可見雕工精巧、匠心獨具。

  雲家莊的人無不知曉,此樓乃雲家大小姐另辟來獨自休憩的小閣,以映著碧綠湖色和染上傍晚紅霞為美,故名為「碧霞」。

  時至日落,廳內,掩在珠玉簾後的軟椅榻上,一身翠碧衫群的女子倚窗欄而坐,纖手撐在欄木上托著香腮,支著窈窕身姿,眺看窗外黃昏霞彩下的湖光山色。

  而簾外,則佇立著一名刺客裝束的黑衣男子,拱手低頭,恭敬的靜候主子發落。

  氣氛,緊繃而過分安靜,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是突兀。

  立在簾外的男子好半晌沒得到女子回應,他微微擡眸,覷了眼女子依舊倚窗望景的姿勢,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顯的角度,雙眼再次斂下,掩去一番心思。

  刑無命在雲家大小姐身邊跟了十年,是雲碧瑤「養」在暗處的死士護衛,專門替雲家處理一些檯面上解決不了的障礙。

  而對於雲碧瑤陰狠善變的個性,他早習以為常,卻還是對所謂「辦事不力」要面對的懲罰感到緊張,抑或該說是——興奮?

  他還挺期待這惡毒的女人,又會出什麼陰招來玩他。

  進入雲家那年,雲碧瑤不過是個十歲大的丫頭,可誰又能料到那樣年紀的女娃,已可殺人不眨眼,將性命視如無物的玩弄。

  隨著年歲的增長,十年光景過去,當年稚嫩的丫頭,蛻變為眼前身段婀娜妖嬈的蛇蠍美人,非但更變本加厲的草菅人命,甚至已習得一身陰狠武藝。

  許久,波瀾不興的嬌嫩女嗓揚起,喚回刑無命心不在焉的思緒。

  「你說找不到?」雲碧瑤坐正了身,偏頭瞇了眼簾外身形瘦長的男人,爾後款步下榻,揭簾走向刑無命,「真是教人失望,我以為你不只有這點本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刻意欺近,朝著刑無命斂眼閃避的俊顏,吐氣如蘭。

  刑無命是她十歲那年主動找上雲家的,那年他也不過十八,隻身帶把長劍就說要投效雲家,爹親見他武藝超群便將他納為門上。她原先以為他是個細作,因為他整個人就像團謎,看不清也猜不透,倒是十年下來,他的忠心耿耿無可挑剔便是。

  她向來欣賞他的俊逸長相和利落身手,只可惜,還是差了那男人一點。

  「恕屬下無能未能找到,請大小姐降罪!」無視女人的撩撥,刑無命語氣不卑不亢。

  「說降罪可不敢當,您說這話豈不是要折煞碧瑤了,是不是呀——師父?」

  雲碧瑤語氣嬌媚,隱含輕嘲地喚出聲。一聲「師父」,道盡兩人隱晦的師徒關係。

  「屬下豈敢,大小姐還是喚屬下無命就好。」刑無命四兩撥千斤。

  兩年前,雲碧瑤就拜入別人門下,而他這個啟蒙之師也淹沒在後繼而來的各門各派眾多「師父」中,顯得微不足道。在她眼裡,他不過是顆用完就丟的棋子。

  「得了。」被潑了一臉冷水,雲碧瑤惱火地退開身,面色一整,冷聲問道:「發現什麼了?」

  「依屬下愚見,大小姐安排的人馬雖有出手,但事情沒做全。」見她挑眉不語,兩人多年的默契,讓他繼續開口:「按照傷勢判斷,轎夫和皇剛家的家僕確實是死於那些人之手。」

  他口中的「那些人」,即是指雲碧瑤此番派去要劫殺雲若雪的人馬。

  雲若雪被雲碧瑤如此出賣的確是可憐,只不過她們姐妹間的是非恩怨,他沒興趣知道,純粹將這樁事件歸作為一名「忠心的刑護衛」該做的事看待。

  「繼續說。」雲碧瑤又踱回椅榻上坐著。

  「可惜出師未捷,三人非但讓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殺了,更讓那人劫走了雲若雪。」言簡意賅,大致交代完他研判的事件始末。

  「哦?」慵懶的欣賞起塗染蔻丹的纖指,雲碧瑤一雙明媚貓眼懶懶的瞇了刑無命一眼,口氣闌珊地問著:「那你可看出是用什麼兵器?哪路道上的?」

  她知道刑無命一直有這等能耐,對天下各門各派的門路招式瞭若指掌,遑論是使用的暗器,甚至是任何刀傷劍痕都難逃他的眼。

  哼!這點雲碧瑤倒是挺信任他的,刑無命斂下眼皮,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他謹遵主僕之分,拱手說道:「刀戒天。」

  刀戒天!?

  再聽到這名字,雲碧瑤動作微顫,後又故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玩賞著細指,可那稍眾即逝的失常,卻沒躲過有心人窺探的犀利眼光。

  刑無命略挑眉,猜測雲碧瑤失常的原因。何以提到刀戒天她會有這等反應?

  狀似欣賞夠了,雲碧瑤一手撐靠上窗欄,指間無間的輕敲欄木,口氣近乎喃喃,「是嗎?所以那小賤人是命大被刀戒天給救了?」

  她發誓過不會讓雲若雪那小賤人太好多的。

  先前會讓雲若雪活著,是讓她無聊時拿來尋開心折磨用的,但如今這局勢,在那賤人被和三皇子對頭的二皇子看上欲納為妾時,就沒利用價值了。

  和個人的喜惡相比,她更不能冒著讓雲若雪攀上二皇子得勢翻身的風險,與其如此,情願現在就親手毀了雲若雪,加上又牽扯上那男人,她就更沒活著的必要!

  「所以大小姐的意思是?」

  倏地,敲擊聲停止,雲碧瑤唇角勾起一抹媚笑,笑意卻不達眼睛,接著她斂下笑,偏頭又忘了窗外遠景一眼,才冷聲開口。

  「她的命我會親手了結!」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5-2 14:54:39

第5章(1)  

  八月下旬,午後日頭猶炙。

  地處龍蟠山上的刀門山莊,因地勢偏高險峻,氣候反倒添了幾許涼爽,舒適恰人。

  雲若雪站在中苑西廂二樓的迴廊上,靜靜俯瞰一幹家僕婢女們,忙進忙出的張羅備禮和結綵,眼看每家每戶都在自家屋簷上垂吊紅彩,將一幢幢玄色屋頂綴上喜氣的紅,她仍有種置身夢境的不真實感。

  來到刀門山莊不過三日,她即將再披一次嫁衣,不過這回是歡喜甘願,帶著眾人祝福的。而千人有餘的門眾聽聞門主即將大婚,全莊上下可謂是熱絡翻騰。

  過去三日,刀戒天帶著她認識了刀門山莊的環境,和性格迥異的四大門衛。

  刀門山莊乃按同心圓的方式建造,首先是圍牆外三�處的崗哨,過了哨站,放眼所及,則是片片綠田及農舍牧場,再往前推進一�,則開始為門眾所居住的平房矮捨,最後行到至核心,才是門主的中苑和四大護衛所處的樓苑。

  整個山莊一層包覆一層,最外層再以數丈高的厚牆圍起,以一扇墨色的厚實高門,隔絕門外世俗。

  四大護衛部分,最常見到的是個性大刺刺,生得人高馬大有著異族人瞳色和髮色的武大狼:至於醫術精湛、個性冷僻的商蓮笙,她只在初來時見過一次,其他時候商蓮笙都在南苑深居簡出;再說到謙和文雅的龍天陽和拘謹寡言的無歡,則因近日忙於和朝廷人馬周旋,她沒來得及多認識,他們又急著走了。

  雲若雪怔怔看著底下忙碌的人們,直至背後響起的沈緩女聲,喚起她的注意。

  「門主成親大喜,刀門上下無不同歡,親眾們更把門主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在辦,這是同慶同喜。」來人為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一身玄墨色布衣裙,手中托著一襲大紅嫁衣,紅與黑的對比十分醒目搶眼。

  「莫大娘。」雲若雪勾起一抹溫婉柔笑,朝來者福了福身。

  莫大娘本名莫冬梅,原是刀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後成為刀戒天的奶娘。而刀家巨變後,便是莫冬梅一人拉拔刀戒天成人,故刀門上下為顯敬重都稱她一聲「莫大娘」。即使莫大娘年過半百,歲月卻僅在兩鬢上染了些許花白,素淨臉上的皮膚仍光滑煥發。

  她嫁給刀大哥後也得改稱莫大娘一聲奶娘了,甚至還稱得上是「婆婆」呢!

  「這兩天在這兒吃住可還習慣?」莫冬梅聲音平板,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謝謝莫大娘關心,若雪在這受大家照顧,過得很好。」

  第一眼見著莫大娘時,縱使她是一臉冷然肅穆、不苟言笑的樣子,可雲若雪就是覺得這氣質十分熟悉,後來才發現莫大娘和刀大哥一樣都是外冷內熱的人,屢屢板著一張面皮,其實人不難相處。

  他們連穿衣的顏色風格,都是如出一轍的黑呢!

  「你的嫁衣我送來了,進來試試吧!」話聲方落,莫冬梅已踅回身後的客房。

  中苑是刀戒天的住所,分為東西兩廂,各為兩層樓的建物,兩廂之間則以迴廊相連,此為西廂二樓的客房,正是給雲若雪暫居做出閣房用。

  「是,有勞莫大娘了。」雲若雪跟著入房,讓莫冬梅替她披上嫁衣。

  「這嫁衣是刀門裡幾位大嬸、大媽連著兩夜趕出來的,先試試合不合身。」替雲若雪套好嫁衣,又順順墜地的裙擺,整整嫁衣荷葉邊設計的領口,莫冬梅眼神上下巡了數次,這時語氣才有了變化,甚是滿意地道:「雪丫頭身形好,這嫁衣穿在你身上,襯得豐胸柳腰,既合身又漂亮,明日準成最美麗的新娘子。來,自己瞧瞧。」說著便拉著雲若雪來到鏡前。

  穿上一襲紅衣的雲若雪佇立銅鏡前,因莫冬梅一席話而赧紅了臉。

  鏡中,穿在身上的嫁衣,以紅綢為底、絲紗為襯,袖口和腰身收合,領口則以輕紗裁製成荷葉領狀,真如莫冬梅所言,將玲瓏身段凸顯得益發婀娜。

  指間撫過荷葉領邊和袖邊的金絲繡線,雲若雪眼神有些癡迷的望著鏡中倒映的那抹麗影,「真的好漂亮……」

  上一次穿嫁衣時,她並未仔細審視過自己,徒有一心的無奈與不願,而此時是懷著截然不同的心境出閣,才知道原來穿著紅衫的自己是這等美麗的姿態。

  望著眼前身穿大紅嫁衣的娉婷身姿,莫冬梅不禁感慨,「唉,時間可過得真快,轉眼間,阿戒那小子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門主,現在也要娶媳婦了,倘若老爺和夫人能親眼看到你們拜堂,那該多好。」口氣裡是道不盡的遺憾。

  雪丫頭個性婉約善良,當刀家媳婦她是滿意得緊,想必老爺、夫人泉下有知應該十分欣慰。她能在有生之年,見刀家子嗣立業成家、開枝散葉,日後黃泉路上和刀家二老相見也有所交代,只可惜……家仇未報啊!

  「會的,老爺和老夫人在天之靈一定會看到的。」雲若雪牽起莫冬梅的手牢牢握著。

  「雪丫頭,莫大娘年紀有了,往後就靠你多照顧阿戒那孩子了,你也知道,咱們刀門被世人歸作十惡不赦的邪教,而阿戒更被看成嗜血魔頭,可那孩子就是脾氣倔又逞強,加上不愛跟人解釋的性子,才讓誤會愈來愈深。」

  「若雪知道。」雲若雪眼眶不禁泛紅,她又何嘗不知他是這等堅毅剛強的性格。

  「你可曾想過,當年一個不過六歲大的孩子,躲過了斬首之禍,卻不得不活在振興家門和家仇血恨的壓力之下,這孩子為了讓自己變強、變壯,後來還拜人為師學刀練劍,只可惜那人……」似是回憶起不堪往事,莫冬梅稍閃了神,須臾斂回目光,繼續說著:「阿戒十幾年來每天練刀習武,就算練得病了、傷了都不吭聲,好幾次他不是要走火入魔就是差點沒命,只為成就上乘武藝……」

  門外漸近的步伐聲,讓莫冬梅止住話沒繼續說下去,她忙不叠話鋒一轉,「所以答應莫大娘,好好用你的心去看阿戒、去愛他,這孩子很死心眼的,看上眼就是一頭裁了,往後不管怎麼著,都別輕易放棄他、辜負他,明白嗎?」

  「明白。」怎麼說到這來了,那故事後來怎樣了,「可莫大娘你剛才說的……」

  雲若雪納悶著,才想開口要莫冬梅繼續說完,便讓男人的輕咳聲刻意打斷。

  「咳咳,奶娘。」刀戒天來到房門邊,示意的輕咳出聲。他怕自己再晚來一些,底就要被揭光了。

  聽聞來聲,雲若雪恍然大悟。喔,原來呀!

  莫冬梅趁機欺近,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雪丫頭,很多事你現在不明白,以後就讓阿戒自個兒跟你說清楚吧!」

  輕拍幾下雲若雪白嫩的手背。睿智的眼眸朝她一眨,接著莫冬梅表情一肅,又刻意提高聲嗓。「好了,我要去張囉明晚宴客的東西了,雪丫頭,喜服待會兒記得換下掛好,可別弄髒了。」

  「好。」雲若雪嘴角勾起一記會意的微笑。她真的喜歡這表裡不一的「婆婆」。

  莫冬梅走出房門,經過刀戒天身旁時,不忘冷冷拋下幾句威嚇,「你這小子,還真是如膠似漆一刻也分不開!今夜還不是洞房花燭,想做什麼等明晚再說!」

  「奶娘——」刻意拉長的尾音,甚是不滿。

  雲若雪聞言不禁輕笑出聲。

  而刀戒天則是先瞪了眼莫冬梅離去的方向,再拉回視線,望著那張嬌美容顏,他挑高濃眉,口氣佯裝不善,「很好笑?」

  「沒。」她搖搖頭,雖這麼說,但嘴角的笑痕更深。

  其實他們能做的、該做的事都已經辦完一輪了,只是莫大娘不知情而已。想起那些親密事,雲若雪羞紅了臉,斂下眼不敢看他,怕他發現這番綺麗心思。

  刀戒天走至雲若雪身側,同她一起看向銅鏡中兩人相偕而立的身影。

  「這件嫁衣很適合你,穿在你身上很美。」當然,他更覬覦剝除那一身紅衣後的光裸美景,想著,下腹竄起一陣熟悉的燥熱,他壓低嗓音,因動情而沙啞,「美得讓我現在就好想要你。」

  鐵臂倏地摟過雲若雪,兩人下腹緊密的貼合,讓她感受他強烈的悸動和慾望。

  「不可以。」感受到男人堅挺的反應,雲若雪俏臉燒紅,推了推他厚實的胸膛,掀睫睨他一眼,瞠道:「你忘了方才莫大娘說的,還有你曾答應過我的?」

  「我沒忘,又豈敢忘。」謹守禮教只能在洞房花燭之夜讓她成為他的女人,雖然因先前的那樁意外生變,但重諾的形式卻不可廢,「我只是捨不得放開你。」

  怕是一輩子都放不開,也不想放開了。

  刀戒天又摟著雲若雪一會兒,溫存汲取她馨香的氣息,才鬆開懷抱。

  「想不想去看會動的星星和會笑的月亮?」

  「會動的星星和會笑的月亮?可現在也才過午,天色正亮,哪來的星星和月亮?」覷一眼窗外明亮的天色,她滿臉狐疑,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現在出發到那,時間正好,況且今日天候不錯,這次錯過了,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時。」見她有絲動搖,他便繼續誘哄,「奶娘只說明夜才能動你,可沒不讓我今晚帶你出門看星星賞月亮,況且我們戌時一定回來,不會待太晚。」

  其實他只是不想她無聊,這幾天他忙著籌備婚事,每回和她獨處沒多久又讓人給打岔,好不容易事情已處理妥當,不妨與她出去走走,以解他連日來的相思。

  「真的戌時就回來?」雲若雪蛾眉微挑。唔,這主意聽來似乎不錯。

  「真的,不騙你。」望著她躊躇掙紮的臉色,他不禁莞爾。

  雲若雪垂首咬著唇,猶豫好半晌,再擡起臉,已綻開一臉如花笑靨,「好,我把喜服換下,我們就去看星星賞月亮。」

  原來刀戒天也有這麼溫柔浪漫的一面。

  他們並未出莊,整個下午,刀戒天只是帶著雲若雪到刀門外圍的田間賞景散心,然後到牧場騎馬兒、擠羊奶,讓她體驗最樸實純粹的自然風光。

  沿路所遇的門眾們,無不熱心招待自家的美酒佳釀,甚至炒幾道家常小菜。光一圈吃喝下來,撐脹兩人肚皮不說,就擔心過沒兩日會多幾兩腰間肉。

  刀門的人對刀戒天可說是萬般敬重景仰,因為這位英勇明智的門主,讓他們有了自給自足不虞匱乏的安逸生活,更讓他們不必忌憚朝廷和武林的迫害追殺。

  她知道,他是用最實際又直接的方式,打破她的刻板印象,讓她重新認識世俗眼中的邪教「刀門」,也讓她親近這些外人口中十惡不赦卻是質樸善良的人們。

  兩人不知又逗留多久,再注意到天色時已是日落。

  「天黑了。」雲若雪擡頭望著暗下的天際,依稀看得見那彎弦月的影子。

  「時候不早了,該帶你去看今晚的重頭戲。」刀戒天負手而立,同她一樣望著天。

  「重頭戲?」

  「忘了?還沒帶你去看星星賞月亮呢!」他一手摟上雲若雪的細腰,將她攬進懷裡,「準備好了嗎?」

  「什麼準備好了?」仰頭望進他帶笑的眸光,她呆愣的重複問著。

  「走吧!」鷹眸裡惡作劇的笑意更深,方撂下兩字,接著足尖一點,他便攬著她拔地而起,躍入黑幕之中。

  暗夜裡響起的是女人猝不及防的尖叫聲。

  「啊——」

  被刀戒天以輕功挾帶飛身於天際,足下踩地,讓雲若雪緊張地更摟緊他精壯的腰身,生怕一沒注意便跌個粉身碎骨。粉臉埋在他寬闊的胸懷裡,她雙眼緊閉,只聞耳邊風聲颯颯。

  感覺他帶著她飛起飛落,速度之快,讓她提心吊膽,沒一會兒功夫,鞋履再次踏上一片平坦,終於腳踏實地。男人磁性沈穩的嗓音,在她頭上響起。

  「到了,睜開眼看看。「刀戒天讓她在懷裡轉個身,攬著她的手出聲。

  雲若雪羽睫輕顫,慢慢掀開,映入眼簾的美麗景致教她驚呼出聲。

  「好漂亮!」

  他們站的位置是刀門山莊後山的斷崖,距離崖口不過十步,而崖不就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兩人雖立在堅硬平整的崖石上,他依舊攬著她的身,小心保護著。

  夏夜裡,隱藏草叢裡的螢火蟲一隻隻現身,屁股綴著點點螢光,漫天飛舞在黑幕之中,像無數顆流光星辰,而天際則是一彎亮黃的弦月當空。

  會動的星星和會笑的月亮——她明白了。

  背靠著他,望著眼前螢光飛舞,眼裡是一片朦朧水霧,她眨去淚意,轉過身子望著他,眸子裡盈滿感動深情。

  「刀大哥,謝謝你,我好喜歡。」成語千言皆無法形容她心裡的感動,只能化作更多旖旎柔情。

  他未開口,只是更摟緊了她。雲若雪將臉貼上他硬實的胸膛,呤聽那令她安心的沈穩心跳,兩人享受此時的靜謐,任由點點螢光將他們縈繞。

  許久,刀戒天才悠悠啟口,娓娓道出那段沈重的往事——「我爹本是兵部尚書,乃朝中重臣……」才起個頭又嘎然而止,他忖度著如何說起。下午奶娘跟她說的,他已聽到一些,私心也想趁這機會向她說明。

  雲若雪不語,只是靠在他胸口上安靜等著。

  她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是攸關刀家的一切,是莫大娘尚未交代清楚的故事。

  「皇上因擔心我爹手握重權又功高震主,加上聽信小人讒言,誤信爹有反叛之心,故擬了道旨意,硬安了我爹一個謀朝篡位的罪名,便要將我刀氏一門二十餘口全數處斬,那一年我也不過六歲。」

  「嗯,然後呢?」她輕聲問道,一手則在他背上輕輕揉撫。

  他全身的肌肉,似乎因這段忿忿不平的過往而緊繃著。

第5章(2)

  「幸而爹在朝中的知交好友禮部尚書薛良忠,在那昏君下旨處斬的當天,找一名年紀和我相仿、無依無恃的街頭乞兒,頂替了我的身份送入刑場,然後又派人送走了奶娘和我,我們才得以荀活至今。」

  背上貼心安撫的舉動,讓刀戒天情緒和緩下來,鬆懈了賁張的肌理。

  「剛開始逃命那幾年,我和奶娘可謂無財無勢,身上帶出來還算值錢的東西,能變現的也都賣了,最後甚至有一餐沒一餐的挨餓度日,直到一日我險些餓死街頭,被一名彎刀俠客所救,那俠客便是授與我刀法和青虹彎刀的師父,正因為他的出手相助,讓我和奶娘能夠安定下來,生活不再那麼辛苦,只可惜……」

  「可惜怎麼樣了?」雲若雪聽得入迷,情緒也不自覺地跟著起伏高漲。

  「可惜,他也是受朝廷追殺的俠士一名,本就自身難保,而後在一次逃難中,他為救奶娘和我,不幸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奶娘也因師父的死,痛不欲生。

  刀戒天神色愴然的睇向遠方,回首過往,歷歷在目,這條江湖血路,他是走得坎坷、走得顛簸,才有今時今日這樣的成就。

  「我這條命是那乞兒換來的,也是師父救下的,倘若沒有他們當日的犧牲,便沒有今時的我。」雖是權宜之計,但他間接害死那乞兒以及拖累師父,亦是不爭的事實,就連當年助他躲過斬首死劫的薛尚書,亦不得善終。

  「所以刀大哥後來才會創建刀門,收留江湖的流浪俠客和受朝廷迫害的忠良,以及遭人欺淩的弱勢?」

  「算吧!」刀戒天語氣無奈,嘴角揚起一抹苦笑,「爹、娘以及視我如己出的師父都走了,幸而我身邊還有奶娘,後來又認識了天陽他們四人,否則這報仇雪恨的日子,會是何等孤單漫長、艱苦難熬。」

  「刀大哥……」牽起他因練刀而生著厚繭的大掌,與自己十指交握,雲若雪擡頭緊瞅著他,給他堅定的力量,「以後你不是只有奶娘和龍護衛他們,你還有我,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這是她唯一給得起的承諾——此生相伴,不離不棄。

  「好。」回望她的眸光更深,刀戒天稍微加重手裡彼此交握的力道,「那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我命活多長,你就陪我多久,絕不能早我一步離開。」

  他早看盡至親的生離死別,那種哀傷沈痛是無法言喻的,卻又要故作堅強的壓抑下來,那樣的煎熬他已不想再承受,如今有她生死相伴的承諾,他此生已無憾。

  「嗯!」她用力的點點頭,接著水靈眸光流轉,語氣嬌俏的說道:「若雪一定活得好好的,活到長命百歲,活到沒了一口牙、白了頭髮、一臉皺紋,讓刀大哥見到我都生煩。」

  活潑輕快的語調和保證,令刀戒天啞然失笑。他知道她是想逗他開心,索性從善如流,放鬆了神情。

  「對你,我永遠不會生煩。」心境倏轉,他繼而調侃問道:「若雪,婚後你是不是該改口別再喚我刀大哥了?」

  「刀大哥」三個字,如今聽在耳裡太過生疏,已滿足不了他貪得無厭的心,他希望婚後可以有更親暱的稱謂,只屬於他們夫妻二人的。

  「那要喚什麼才好?」困惑的瞇著他,她希望能有多一些提示。

  「你自己想。」他肅著臉,沒打算透露太多,他希望這回是她主動。

  碰了個軟釘子,雲若雪只得設法自力救濟,眼波流轉,興起一股捉弄的念頭。

  「那以後喚你……喚你夫君好不?」

  夫君?刀戒天沒答話,眉心卻悄悄蹙起,臉上似乎寫明「不滿」二字。

  「不好呀?那相公呢?」她再道,眼底促狹的笑意更明顯。

  相公?刻意板起的面容更沈,眉間皺起的痕跡更深,臉色比剛才更硬、更臭,看來已經從「不滿」晉陞為「極度不滿」。

  雲若雪見狀,佯裝懊惱,其實臉上捉弄的笑意就快掩藏不住。她蹙起細眉,又故意偏頭思考了會,驀地美眸閃過一絲晶亮,蛾眉舒展。

  「好吧,那——」尾音故意吊人胃口的拉長,她紅著臉靠近他耳邊,細語輕聲的說道:「哥,以後就喚你天哥可好?」

  男人霸道卻又獨裁的心思她豈會不知?他絕對不會甘於太過平凡的稱謂。

  刀戒天聞聲,俊眉略挑,薄唇已牽起一抹不甚明顯的弧度,至於臉上那什麼「不滿」、「極度不滿」,瞬間逍逝無蹤。

  「好。」猶帶緊繃的語調,是他故作高態的矜持。

  「只讓你做若雪一個人的天哥可好?」她輕搖著兩人交握的手,撒著嬌。

  呵,霸氣的他,這回倒像是討到糖吃的孩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呀!

  「好。」嘴角弧度彎得更大,可依舊堅守最後防線。

  「那——天哥別再板著臉了可好?」軟語呢噥,嬌嫩嗓音聽得人都化了。

  兵敗如山倒。

  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澎湃喜悅,傲氣的男人終於忍俊不住的扯唇笑開,「好。」

  他喜不自禁的一把抱住她的纖腰,在她詫異的驚呼聲下,摟著她兜圈兒,轉了一圈又一圈。

  女人的衣袂裙擺,隨著旋轉態意翻飛,在弦月螢光之下,舞出翩翩豐采。

  大喜之日,花燭之夜。

  歷經一番熱鬧喧騰的迎娶送嫁,和莊重端嚴的拜堂儀式後,溫婉美麗的新嫁娘隨即被一幹湊熱鬧的賓客簇擁到新房。

  雲若雪端坐喜床上,螓首微垂,掩在珠王冠下的明艷美顏,噙著一抹幸福甜笑。

  她回想起方纔的交拜儀式,內心感動的衝擊猶在。

  這場婚宴,莫大娘體恤女方家沒有代表,逕自擔任起女方親友的角色,而大殿禮堂的主位上則是空著三個位置,恭放三座牌位,分別是刀老爺、刀老夫人,以及刀戒天的師父。

  今日門主大婚,幾乎刀門全數門眾皆到大殿觀禮,至於刀門四大護衛,亦難得的全員到齊。全莊上下張燈結綵,鑼鼓鞭炮聲不斷,一片喜氣洋洋。

  他用最短的時間籌備,卻給了她畢生難忘的婚禮。

  她甚至還清楚記著,兩人相拜之際,他專注看著她的神情,那濃情的凝視至今仍深深撼動著她的心。

  吱呀一聲,推門而入的聲響,拉回雲若雪飄遠的思緒。

  她羞怯的斂下眼。心跳怦然,十指緊張地絞扭著,直到一雙墨色鞋履悄然來到她的眼前。

  「你在緊張。」性感磁性的男性嗓音,語氣是肯定的。

  落坐雲若雪身畔,刀戒天伸出大掌包覆住她擱在腿上、扭成小結的如玉纖指。

  「我、我才沒有。」反駁吞吞吐吐,絲毫不具說服力。

  望著新婚嬌妻羞嫣紅的頰色,他嘴角微揚,爾後起身,拿來喜秤替她揭開蓋頭,再牽領她下榻至桌邊坐下。

  「怎麼都拜堂了才見你在緊張害羞?我以為過去兩天你表現得很迫不及待。」

  「天哥你、你取笑我!」小嘴微噘,雲若雪瞠怒的瞇他一眼。她哪裡迫不及待了?

  他還是習慣身著黑衫,不過這回黑衫上還壓著些許巧思設計的墨色花紋,不仔細看不會發現,而衫外則罩著大紅長被褂,至於那一頭狂放黑髮,則依舊本著他不戴冠、不束髮的習慣,任其態意被散。

  「為夫豈敢!」拉過她輕盈的身子,讓她坐在腿上,滿懷的女體幽香,教他心猿意馬。貼著她的耳,他親暱的悄聲說道:「為表歉意,待會兒為夫任憑你處置如何?」

  曖昧的暗示,令雲若雪羞紅了臉,她微惱地舉起粉拳,朝他結實的胸膛上捶了一記,懲戒他的不正經。

  悶聲接下不痛不癢的一拳,刀戒天挑高濃眉,對她可愛的反應感到新奇。

  即使已看過她穿著這襲紅嫁裳的美麗模樣,但今日盛裝打扮,在胭脂妝點下,那傾城絕色之姿,依然是讓他看得失了魂、掉了魄。

  而她把長髮挽起,露出一截白嫩粉頸,彷彿在誘惑他欺前咬上一口——腦裡才閃過這念頭,薄唇已吻上那截香頸,留連忘返。

  美人如此多嬌,她的嬌俏可愛、她的溫婉美麗、她的瞠怒喜樂,都是他個人的,也只有他有資格獨攬。

  「啊!」他濕熱的唇舌,咬住她一邊瑩白耳垂,她紅唇逸出難耐的輕吟,卻沒忘記該辦的正經事,俏臉燒紅,輕聲提醒:「天哥,咱們還沒喝過合巹酒呢……」

  「呼。」無奈的吐了好長一口氣,百般不捨的離開那處軟嫩玉膚,他替兩人斟好酒,將一隻金盃交予她,「給。」

  雲若雪接過金盃,兩人舉手交杯,在他的凝睇注視下,同他一起飲下合巹之酒。永結同心。

  收好金盃,他俯近她酒後益發嫣紅的臉蛋,只差一寸的距離便能一親芳澤。

  「餓不餓?」低沈的嗓音如醉人的陳年好酒,誘惑的撩撥著。

  「還、還好,唔——」紅唇猝不及防被堵住。

  很好,他可是很餓,非常非常餓。

  取得共識,刀戒天已等不及的吻上那抹嬌唇,一雙鐵臂彷彿要將她全身空氣擠出似的收緊,品嚐她嘴裡猶帶著酒香的芬芳。

  吻著吻著,大手揭去她的髮冠,散下她的披肩長髮,爾後抱起她,穩步走向垂著紅紗幔的喜床。

  床幔放下,他褪去彼此的衣衫。黝黑與瑩白、剛硬與柔軟,兩人裸身火熱的交纏,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新房裡,紅紗軟帳內,無聲勝有聲,只有女子柔媚的嬌啼和男人粗嘎的低吼。

  而窗外,那弦彎在天邊的月娘,似在笑。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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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4:58:08

第6章(1)  

  秋高,氣爽,時序推進,已近中秋佳節。

  這幾日,莊裡女眷皆忙著做餅,好趕在十五之日讓門眾們有團圓餅可吃,雲若雪也不例外,總可以看到她在廚竈邊忙進忙出的白衫倩影,甚至大半天不見人影,讓新婚不久的丈夫屢屢撲空,頗不是滋味。

  傍晚,刀門中苑,一襲黑衫的高碩身影風塵僕僕,不時在東西廂奔走往返。

  刀戒天一臉冷肅,大步走過東廂,找過所有大廳、書房、寢房,甚至二樓的客房,依舊找不著妻子的身影,便隨口問了經過迴廊的女婢。

  「夫人啊,夫人和莫大娘正在西廂膳房試著團圓餅和糕點。」

  又是這答案!

  得到指引,他腳跟一踅,又返回剛才來的方向,天曉得他方才也因為下人一句「夫人和莫大娘在東廂」,而從西廂走來。

  疾步走上西廂之間的迴廊,他從西廂二樓又找到一樓,才踏入西廂膳房,已沒見著那朝思暮想的麗影,於是他再問過正在收拾桌上餅盒的家丁。

  「夫人?夫人她前腳才剛走,好像上陳家嫂子那裡幫忙針線活兒去了。」

  還是一樣!

  這答案讓本就不善的臉色又沈上幾分,兩道濃眉揪凝得死緊,他暗暗深吸口氣,忍下焦躁情緒,又快步走出西廂。

  一下是西廂,一會兒又劃東廂,再來又是陳家嫂子!

  他懷疑自己是娶了個懂得分身的娘子,怪只怪溫婉美麗的雲若雪盡得莊民愛戴,尤其她一手好廚藝和針黹功夫,讓山莊的女人們不時找她討教,或邀去家裡作客。

  胸裡憋著的悶氣就要爆發,刀戒天陰鬱著一張臉,宛如黑面羅剎,嚇得經過的莊民門眾們,各個退避三舍自動讓道,連打聲招呼都只敢遠遠的。

  大夥兒都知道,他們家英明神武的門主大人又在找自家娘子了,也通常是遍尋未果的時候會出現這號黑臉表情,這情景在過去個把月每個人早見怪不怪。

  一波數折,終於來到陳家宅院,刀戒天終於看見令他心心唸唸掛在心頭一整天的嬌妻,手裡挽個竹籃正緩步走出陳家。

  「天哥,你怎麼來了?」剛走出陳家宅院的雲若雪,才轉身便在前方路口見著夫婿,柔美臉蛋隨即漾開一臉燦笑,巧笑倩兮的迎上去。

  「白白想見你。」刀戒天口氣硬邦邦,眉頭微鬆,面皮仍舊板著。其實是他想見她。

  「白白」是他當日在紫竹林救下的白兔,後來也一起帶回莊裡養著,知道她心裡還念著兩年前那只野放的大肥白兔,所以他也省得花心思,直接把帶來的這只也起名叫白白。

  雖然雲若雪對這點有些微詞,因為她說兩者之間是無法取代的,但他依然故我,久了她也對他沒轍,只好跟著這麼叫喚了。

  雲若雪聽聞,眼底的笑意更深,「真的?那你把它帶來了嗎?」才問著,他已把藏在襟內的白兔揪出來,她接過白兔,順著兔兒一身雪白的毛皮,嘴裡故意嘟嚷:「喛,白白真乖,還是你最好、最懂我了,就只有你會想見我,不像其他人。」

  語氣故意停頓,故作抱怨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有心的男人聽得清清楚楚,美眸不忘覷一眼雙眉又蹙攏起來的男人。喔喔,臉色似乎變了,翻臉比翻書還快呢!

  隱不住要滾到嘴邊的頑皮笑意,雲若雪繼續假意說道:「不像其他人,連自己的娘子都不想念,也不願見,唉,白白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忍無可忍!最後一要理智的弦應聲斷裂。

  顧不得她懷裡還抱著那只賴在軟嫩胸脯上的囂張白兔,被指桑罵槐的那個「其他人」,大掌一出,握住柳腰往身上一帶,將她摟得緊密紮實,薄唇更狠狠封緘住她芬芳的唇口,掩去對他不實的指控,以示薄懲。

  「唔。」嚶嚀一聲,她淪陷在他毫不掩飾的激情裡。

  慾望將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刀戒天斂下蕩漾的心神,放開懷裡有些癱軟的嬌軀,讓她貼靠著他。

  鬆開兩人相銜的唇瓣,他抵著她的額心,嗓音性感沙啞地開口:「我想你。」

  這女人擺明就是故意的,一定要逼他開口就是。

  「呵呵呵!」雲若雪聞言咯咯嬌笑,爾後端起一直小心護在懷裡的白兔,輕輕拍撫,「委屈你了,白白。」希望方才兩人熱情的擁吻沒壓傷它才好。

  「這幾天你總是一天到晚到處走,忙得不見人影。」他口氣埋怨,鷹眸沒忘記多瞪得寵仗勢的白兔一眼。

  而白兔卻是紅眼一睨,頭一瞥,繼續在雲若雪胸前亂蹭。

  這只見色忘義的畜牲——刀戒天怒瞪的眼神更用力。

  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救了它,現在一朝得勢就懂得拿喬,還敢無恥的賴在她胸前他每回和她燕好時必定忘情留連的豐盈美地。

  豈有此理!哪朝要是惹火了他,就別怪他把它給了大狼做風味三杯兔!

  溫婉可人的雲若雪,彷彿沒發現一人一兔目光較勁的滋滋火光,逕自開口道:「沒辦法呀,再過三天就十五了,奶娘說今年想多做些團圓餅分給莊裡的居民,讓家家戶戶吃圓餅慶團圓,所以得幫忙多做些餅,何況我真的很喜歡和大娘、大嬸,以及其他嫂嫂、姐姐們在一起。」

  以往一人孤單太久,現在有這麼多人陪伴著、關心著,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快樂,好似渴望許久的親情,一下子都填補回來了。

  「那別讓自己太累了。」他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頰,粗指愛憐的摩挲她眼下的淡影。

  「嗯,知道了。」

  「走,回去一起用晚膳。」他一手接過她手裡的竹籃,另一手則攬上她的腰身。

  「好。」

  黃昏下,夫妻相偕的身影,漫步走過水田岸邊,走過房舍間的小路,沿路上不時見女人又被哪家大嬸給喚住了腳步佇足寒暄,或是哪家孩童又絆住她撒嬌玩鬧,而跟隨在她身側高拔偉岸的身影,守護的姿態依舊。

  有時,亦會見著男人偏頭覷看女人和居民愉悅交談的溫婉側顏,抑或和孩童嬉笑逗鬧的燦爛笑顏,然後原本肅然冷硬的表情倏軟,蓄滿更多的柔情。

  這是他的妻,他的。

  「頭兒!」

  遠處,彼方不識相的突兀男聲,打斷夫妻倆的寧靜和諧,來人精神抖擻的呼喚,喚起刀戒天的注意。

  他側過身望向來者,看見水田對岸那一頭銀灰色狂亂長髮的武大狼,正施展輕功,足點水面由遠至近的飛躍過來。

  「大狼?」

  「武護衛?」雲若雪眨巴著大眼,怔然望著瞬間不到就立身眼前的魁梧身軀。

  刀門的人武功都是這般厲害嗎?從對岸到這兒少說也隔著數丈遠的田地,怎麼看他這樣一點一躍,輕輕鬆鬆就過來了?

  「嘿嘿,怎麼……怎麼嫂子也在呀!」武大狼乾笑兩聲,尷尬的搔搔亂髮。

  方纔只顧著看刀戒天的身影何在,卻沒發現隱在刀戒天身側,高度只齊他肩頭的雲若雪,當然,還有在她懷裡那只他覬覦很久,肖想捉來當下酒菜的白兔。

  「武護衛是不是有事要同天哥商量?」

  「呃,沒沒沒,沒事沒事!」武大狼慌亂的擺擺手。

  嘖,到底是嫂子心思太細膩敏感,還是他表現得真的太明顯?

  「真的?若是有事不妨直說,還是——」雲若雪臉色微黯,有著好像被排擠的難堪,卻仍作無事的說著:「還是有什麼不方便讓我知道的,我可以先離開——」

  「沒什麼不方便的。」她黯然的神色沒能逃過刀戒天的眼,始終不吭聲的他終於啟口:「別自己胡思亂想,嗯?」攬在她腰上的手臂刻意緊了緊。

  「好。」她笑著點點頭,臉上又回復先前的光彩,因男人的貼心而感動著。

  「有什麼事?」刀戒天瞇眼睨向莽撞的手下,眼底暗示十分明顯。

  「哈,沒事,當然沒事啦!哪會有什麼事!」好好好,收到收到,瞭解瞭解。

  他又不是眼瞎耳聾,豈會看不出自家主兒整個心思都在嬌妻身上,若他傻得真把嫂子支開,跟頭兒去咬耳朵說悄悄話,怕還沒開口,就讓頭兒給一刀砍了。

  他線條粗歸粗,可還是頗識相的!何況這事牽扯到嫂子娘家,還是緩緩再說。

  「確定?」雲若雪細眉輕蹙,仍有些狐疑。

  「確定!嫂子你就放心好了,不然我武大狼立誓可以了吧!」

  算他怕了雲若雪了,瞧她生得一副粉嫩嬌弱我見猶憐,像個天仙下凡似的,但脾氣一拗起來,連叱吒江湖的刀門門主都忌憚三分,十足十成個懼內之徒,讓人見識到何謂鐵漢化作繞指柔。

  話說回來,他第一眼見著雲若雪時,她也是這麼抱著一隻兔子,一身雪白衣裙翻飛,那飄然脫俗的清靈模樣,像極落在凡間的貌美嫦娥,說她不是天仙是啥?

  「別,武護衛言重了。」雲若雪忙制止,然後看到刀戒天手中提的那個竹籃,便話題一轉道:「對了,我這裡還有些團圓餅,讓武護衛帶回西苑嘗嘗啊!」

  四大護衛分居東西南北四苑,平日都在自家苑裡活動,只有商議要事時才會到議事大殿或是中苑裡找刀戒天,今日難得見著,就讓武大狼先帶些餅回去也好。

  雲若雪接過刀戒天手中的竹籃遞給武大狼,一邊輕聲解釋著:「這裡頭有些包著豆沙餡兒,還有些是鹹肉餡兒,都是我親手做的,希望武護衛別嫌棄才好。」

  「哈哈哈,嫂子你客氣了,現在刀門上下誰不知道頭兒娶了個廚藝精湛了不得的漂亮夫人,那……嘿嘿嘿,那大狼就不客氣收下了。」

  武大狼接下雲若雪手裡的竹籃,動作不忘隨著舉止秀氣的女人而拘謹起來,他變身作揖,客氣的行個禮,可龐大魁梧的虎軀,怎麼看都是縛手縛腳,不倫不類。

  「好了,話說完了,東西也拿了,沒事你可以滾了!」被妻子冷落一旁的刀戒天,語氣不善的出聲,擺明在下逐客令。他不愛她將目光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太久。

  「天哥。」瞪向身旁出言不遜的男人,雲若雪蹙起眉頭。他怎麼可以這麼不禮貌!

  「我了我了,那小的就不打擾兩位談情說愛了,你們繼續、繼續啊!」武大狼堆起一臉諂媚賊笑,邊說著邊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提起手裡的竹籃,示意的晃了晃,「這籃餅,大狼就謝謝嫂子了。」

  眼見苗頭不對,在某人就要翻臉大展身手之際,武大狼話聲方落,足下一點飛身一躍,就腳底抹油逃之夭夭去了。

  夫妻二人望著彈躍遠去的高魁背影,直到那身影成了一個小點才回頭相覷,彼此無言的對視著。

  雲若雪微啟唇無聲的掀了掀,又咬唇思量一會兒,才啟口:「天哥怎麼可以這般對武護衛?」

  「為何你給大狼餅而我沒有?」

  男人不滿的質疑隨之而起,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啊?」雲若雪聞言,小臉錯愕,一雙水靈大眼困惑的眨了眨。

  他說的那番話怎麼好似……彷彿要確定什麼,雲若雪一言不發,僅是更專注的瞅著刀戒天,直到男人刻意緊繃的冷肅臉皮,悄然爬上一層窘迫的赭色。

  本還想斥責他不是的微薄怒氣,頓時洩光光,雲若雪因領悟到男人問話後面的心思而芳心飛揚。

  這男人在吃醋,而且連吃醋都是這麼的高傲霸道。

  她意會的漾開一抹笑,臉上掛著煦暖的溫柔笑意,語調輕輕軟軟,「天哥的我另外備起來了,放在膳房那兒,晚點用完膳,如果你還吃得下,便拿一個給你嘗嘗。」

  她又靠近他身側一步,一手本欲牽起他的手,可懷裡的白兔不甚安分地亂蹭,只得暫時收回手,忙著安撫那只白兔。

  刀戒天見狀,大手一抓就把她捧在懷裡的白兔揪起,塞回他襟口的夾層裡,怎麼帶它來怎麼帶它回去,然後黝黑的大掌迅速抓握住她原欲與他交握的小手,兩人十指緊纏,薄唇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痕。

  「我要鹹肉餡兒的。」緊了緊兩人十指交握的手,他一雙深邃的黑眸怕讓她窺探更多秘密,執意掠過她,睇看遠處。

  「好,就鹹肉的。」她學他微微收緊手中的力道,柔聲應道。

  她知道他不嗜吃甜食,倒是很愛一些鹹餡兒的小點。

  雲若雪垂眼偷偷瞄看著兩人十指緊握的手,男人黝黑粗糙,指節分明的大掌,女人白皙滑嫩、軟若無骨的小手,很強烈的對比,卻又無比的契合。

  她收回視線,姣好的面容上笑意盈盈,然後跟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向家的方向,一步一步,直走到永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6章(2)

  「有什麼消息?」

  深夜,議事殿裡,刀戒天端坐正方王位上,沈聲問著階下分坐兩旁的四大護衛。

  傍晚在田邊小徑上,武大狼顯然是有事稟告,可礙於雲若雪在一旁,只得作罷,因此他才在她入睡後,和下屬齊聚商議。

  「京城探子來報,天沅那昏君證實已經駕崩,眼下他兩個兒子蠢蠢欲動,近日就會有所行動。」回話的嗓音輕緩溫潤,此人便是左側首座的龍天陽。

  只見他身著一襲月牙白的綢緞錦衣,束髮戴冠,手裡握著一把上等檀香扇,而扇柄下緣則墜掛著一塊玲瓏美玉,再望向他溫文儒雅的白玉面容上,那眉宇間有著隱約的王者正氣。

  「喔?」劍眉輕佻,刀戒天銳利的眼神緩緩掃過四人,「那依你們之見,有什麼看法?」

  「哈,還能有啥看法,當然是先搶先贏啦!依我看啊,現在正是反攻時機,咱們就帶大隊人馬攻入京,殺他個片甲不留!」坐在龍天陽身側的武大狼同,雙手環胸,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忽地,感受到對座射來的一記冷眼,不滿的怪叫:「喂喂喂,商蓮笙,你沒事瞪我幹啥?」

  他又是哪裡招惹到她了?

  「愚蠢。」被指名的商蓮笙,唇裡冷冷吐出二字,便收回不屑的冷傲目光,兀自端起茶水,悠閒地輕啜一口。

  此舉更惹得毛躁的男人氣得牙癢癢。

  「唉呀,你你你——你這冷臉冰塊女躥什麼躥?不然你有啥高見倒是說說看啊!」啐,敢說他蠢?真他奶奶的!

  「好了,大狼。」刀戒天厲聲制止暴跳如雷的武大狼,繼而問向坐在另一邊的兩人,「蓮笙和無歡你們有何看法?」

  「屬下也認為是時候反攻了。」坐在右側首位的無歡規矩的說道,平靜無波的面容不帶任何情緒,嗓音有些不自然的低沈沙啞。

  而一旁的商蓮笙未應聲,只是輕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那天陽呢?」刀戒天又問回左側的白衣男子。

  「依我之見……」龍天陽甩開折扇,瀟灑的揚了揚,嘴角彎起一抹詭笑。

  「如何?」

  啪一聲,龍天陽收回扇,扇柄輕敲掌心數下,待手邊動作一停,才緩聲開口:「能成王的畢竟只有老三皇剛天浩,至於老二皇剛天行,不成氣候,更不可能會是威脅。老二性喜漁色,只會是讓人借勢拉攏利用的對象,而真正有野心的老三早已擁兵多時,恐怕此時已打算逼宮成王,眼下正是最好的進攻時機,只不過在此之前,得先解決擋在前頭的陰礙。」

  老三的野心已昭然若揭,恐怕擋在他上頭、天沅老頭遺詔可能傳位的老二也沒多少時候可活,所以他們沒時間了,勢必要趕在老三動手前有所行動。

  「哈!」武大狼百般無聊的打個大哈欠,眼尾還噙著的淚珠。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扭扭脖子,活動兩邊胳膊,這才開口說道:「管他誰當王、誰成寇,我武三爺已等不及去大展身手,活動活動筋骨了,我看頭兒也甭等了,現在時機大好,不如就趁勢結合敵方,一舉反了皇剛天朝。」

  反正現今天下早被搞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也不差他們刀門一派了,何況他們和四界的無雙城、神龍島、南風宮表面上互不幹涉交集,私下都不知「暗通款曲」幾回了,不如就此結合各方勢力,然後合力來個大刀闊斧,徹底改朝換代。

  不理會武大狼,刀戒天繼續問向龍天陽,「你說的阻礙可是——雲家莊?」眼眸微瞇,語調又沈了幾分,肅然的面容隱約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正是,目前皇剛天浩底下的勢力就以雲家莊為最大,此役一旦開始,雲家可謂首當其衝,有可能連帶被滅了,關於嫂子方面,門主可已做好打算?」龍天陽一雙晶亮有神的眼眸,直視著主位上的刀戒天,輕聲質問。

  收到對方淩厲的視線,刀戒天毫不迴避的大方迎視,接受無聲的挑釁,「她的部分,我自會定奪。」

  刀戒天又斂眼思考一會兒,才起身下座,緩步來到四人之中,吩咐著:「好,傳我令下去,讓莊裡的精兵將士先行待命,明日一早,無歡你負責先去通知南風宮,蓮笙你則去通知無雙城,而大狼你則負責神龍島,我們就以三日後十五為期,在京城外五�會合,一同攻城推翻暴政。」

  「是!」三人領命。

  「天陽,此役以你為主線,負責率領刀門精兵,待和四界派出的人馬會合,便一舉入京殺了皇剛天浩,推翻惡君王朝,這事你可有把握?」

  「此等長機,我已等候多時,自當是勝券在握,不過天陽還是要提醒門主,雙方惡戰一旦開打,我無法保證能對雲家手下留情。」

  攔路者死,況且他亦沒那份慈悲心腸,為成就復興大業,唯有不擇手段。

  他明白刀戒天重視雲若雪的程度,也知道雲若雪和雲家之間的微妙關係,他實在不願因這樁弒君計劃,讓門主夫妻二人情感生變,更不會因為這樣而仁慈的放過雲家。

  一切,就端看刀戒天如何取捨拿捏。

  「是啊,頭兒,這事牽扯到雲家莊,那嫂夫人她……」武大狼也跟著說項。

  「雲家是雲家,她是她,一切秉公處理。」復仇大計當前,他不能礙於若雪的身份而護短偏私,太過優柔寡斷,只會錯失良機。

  「好,天陽就此相信門主,望門主能以大局為重,切勿因兒女情長而誤了大事。這事天陽已期盼多年,家仇血恨當前,不容許失敗,相信門主亦能體會天陽所言,還望門主見諒。」

  他們身上同樣背著復興家門的血債重擔,都是天沅那昏君當政底下的犧牲者,在如今這民不聊生的世道,已是別無選擇,僅有除去惡君一途,以血祭親,才能平復壓抑已久的滿腔仇恨。

  末了,龍天陽起身,「夜已深,若門主沒事交代,請恕天陽先行告退。」

  「嗯!」

  得到應允,龍天陽旋過身,跨步朝殿外走去,一身衣冠楚楚、白裳翩然,盡顯尊貴之氣。

  武大狼睨了眼龍天陽離去的身影,再收回目光,嘴裡則不滿的牢騷嘀咕:「嘖,阿陽也真是的,平常溫吞客氣得像個人畜無害的翩翩公子哥,就是牽扯到皇剛家時性子大了一點。」難道就他一人的國仇家恨才是恨,別人的就不是?

  「算了,大狼,他只是等得太久而心急罷了。」刀戒天出聲緩頰,接著吩咐右座的兩人,「無歡、蓮笙,你們報完訊後也領一批人馬跟著天陽吧!」

  「是。」兩人垂首領命。

  接著,商蓮笙起身說道:「若門主無要事吩咐,蓮笙想先告退。」

  「好。」刀戒天點頭示意,直到商蓮笙走出廳門,才拉回視線轉向無歡,繼續交代:「你一直知道你的使命所在,就去幫幫天陽吧,必要的時候記得出手拉他一把,別讓他被仇恨給蒙蔽太多了。」

  無歡的背景,只有他一人知曉,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將無歡視為手足般關照,或者說他對天陽、大狼、蓮笙都一視同仁,只不過無歡的固執和倔強,更令他感到不捨,無歡和天陽之間的恩與債,也不是他能幹涉。

  「是,無歡明白,那無歡也先退下了。」無歡起身作揖,而始終斂下的眼,刻意不看身刀戒天早洞悉一切的眼眸。

  「去吧!」

  一個個相繼離去,直到殿內只剩下兩人,武大狼起身來到刀戒天身邊,雙臂依舊習慣性的環抱胸前。

  「頭兒,你派無歡和蓮笙兩個跟在阿陽身邊妥當嗎?要不我也一起好了。」

  他不管無歡究竟有什麼使命,為什麼頭兒總要無歡跟在龍天陽身邊護著?他是知道龍天陽那神秘的身份,至於無歡那悶騷的傢夥有啥使命,就一無所知了,反正那傢夥個性沈悶,一板一眼的,想要從那悶葫蘆嘴裡套出什麼話,簡直難如登天。

  頭兒派無歡跟著,他是沒意見,畢竟無歡的身手如何,他十分清楚,倒是那商蓮笙,她除了救人使毒外,什麼功夫也不會,難不成是要派她去跟著陪葬?

  「不必,讓他們兩個去就夠了,至於你,幫我暗地裡留意雲家莊的舉動就好。」

  明裡,他是無法制止龍天陽,可暗裡,他可讓武大狼看著,只要雲家有何風吹草動,就先從中破壞,雙方若不正面衝突,或許可少去無謂的殺戮。

  「好吧!」武大狼撇撇嘴,對這差事不甚滿意但尚可接受。他一手搓著下巴,心裡掙紮半晌,還是忍不住提議:「不過頭兒,你真不打算讓嫂子知道這事?紙包不住火,這事遲早都會讓嫂子知道的,不如先招了。」

  「她……」才起個音即止,刀戒天不自覺地收攏掌心,斂目沈思片刻。

  就在武大狼正感到自討沒趣打算告退時,他終於悠悠啟口——「我會找機會親口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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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4:59:11

第7章(1)  

  他們有事瞞她。

  雲若雪這種感覺是自中秋節開始,而那陣子大夥兒也特別忙,門主和四大護衛不時內外奔波,甚至好些時日不見人影。至今,中秋都過了兩個月,即使現在他們不再那麼忙了,但那種大家都知道什麼事,唯有她被蒙在鼓裡的感受依舊存在。

  大夥兒嘴裡未說,可每次見著她只是閃爍迴避,顧左右而言他。

  奶娘是、大狼他們是——連與她最親密的丈夫也是。

  一早,熱烘烘的竈房裡。

  雲若雪怔睇著滾水裡載浮載沈的細白麵條,心思飄得好遠,手裡雖拿著長箸,卻是無意識的胡亂攪動,直到身旁看不下去的丫環伸手在她眼前揮動制止。

  「夫人,夫人!」

  「呃,怎麼了?香菱。」急促的呼喚和眼前晃動的五指,讓雲若雪回過神來。

  香菱暗自翻鄱白眼,有些好笑的指指大鍋裡煮得過爛的麵條。

  「夫人,你又分神了,瞧,面煮得太久都糊啦!」

  「啊!」意識到自己煮壞了面,雲若雪忙拿來大勺將麵糊撈起。審視救不回的糊爛麵條,她羞惱的嬌斥著丫鬟,「香菱,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冤枉啊夫人,香菱可是喚你很多次的,是夫人自顧自的神遊去了,理都不理人家。」香菱噘起嘴,嘟嘟囔囔解釋,一臉委屈。

  「香菱!」雲若雪輕跺了一下腳,「好啊,你這丫頭就是嘴硬,還敢頂撞主子,信不信我跟奶娘說去,罰扣你這個月薪餉。」

  「夫人不要啦,香菱最怕莫大娘了,好嘛,都是香菱不對,不該說夫人不是,就請夫人大人大量,別和香菱計較。好不好嘛,夫人?」聽聞主子要上告到莫冬梅那去,她焦急地討好求饒,她實在怕極莫大娘的肅冷表情,嚇都嚇死了。

  雲若雪本想板著臉惡整天真的丫頭,卻反被諂媚的嘴臉給惹笑。無奈地睞了一眼香菱,瞠道:「古靈精怪,就知道賣乖,我是逗你的,瞧你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夫人!」小丫頭氣得跳腳。夫人明知她就怕莫大娘,還調侃她,真壞心!

  「好了,不鬧你了,我們趕快再下團面,等會兒連藥和其他小菜一起送去給北苑給無歡吧!」迅速下過一鍋新面,雲若雪嘴邊則繼續吩咐:「香菱,你順便瞧瞧藥煎好了沒?」

  「是,夫人。」香菱領命看著爐火上的藥壺,見壺內藥汁開始沸騰,滋滋作響,解開盅蓋,濃濃藥草味兒撲鼻而來,「夫人,藥煎得差不多了。」

  她們此趟是要送湯藥去北苑給前兩日受傷的二爺,因北苑很少開夥,細心體貼的夫人擔心二爺沒用膳就飲藥,容易傷胃,才想著多備一些面和小菜,順道帶去探視。

  「好,我這邊也差不多了。」雲若雪撈起面和佐料倒進碗裡,撒上些許蔥花提味,再連幾道小菜一起依序放入竹籃內,最後才是香菱端來的藥壺。

  一切收拾完畢,廚房也打點妥當,主僕倆便一同前往北苑。



  「夫人,實在是麻煩你了,還讓你跑這一趟。」

  北苑正廳之外,無歡和雲若雪主僕的身影相對而立。

  半個時辰前,雲若雪才和香菱帶來藥膳探視因傷在苑內療養的無歡,雙方於殿廳內相談甚歡,轉眼,日頭已近正午,是時候該恭送嬌客。

  「哪裡,無歡別跟我客氣,咱們是自家人,互相關心也是應當的,何況你現在有傷在身,理應多加照應,還盼無歡別介意我的多事才好。」

  四大護衛裡除了武大狼,和她比較常攀談的,就屬個性拘謹客氣的無歡。

  因他不愛別人在名字後面冠上「護衛」的稱謂,她索性就直接喚他無歡了。

  雲若雪不甚放心的瞅著無歡,見他英氣凜凜的俊雅面容雖帶著病態的蒼白,可一雙炯亮有神的烏黑大眼,讓整個人神采奕奕。可能是趕著出來應門,只隨意套著一件寬大的藍色罩衫,意外將他的身形襯得更加瘦弱單薄。

  無歡有一雙似鹿眸的烏黑大眼、直挺的鼻樑,和型如菱角的雙唇,膚色雖是黑了些,卻十分細緻,倘若他生作女人,應該也挺好看的,就像塞外那些五官立體鮮明、身型高瘦的姑娘們一樣——「夫人?」形狀好看的菱唇掀起,微啞嗓音輕喚著出神的女人。

  「呃,中午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雲若雪猛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粉臉倏地赧紅,「好了,無歡你送到這兒就行,趕緊回屋裡休息吧,我讓香菱陪著就好。香菱,我們走。」

  「是,夫人。」

  「那恕無歡不送了,夫人和香菱姑娘請慢走。」

  確定雲若雪主僕已走遠,擡眼望著二人的背影,菱唇勾扯出輕淺的弧度,無歡不禁感到好笑的搖搖頭。

  他喜歡雲若雪這樣單純又沒心眼的當家主母,門主能娶到像她這樣的女人,也是種福分吧,只可惜她尷尬的身份……斂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臉色一正,轉身回房,會見那個等候他許久的人。

  另一方,相偕走著的主僕出了北苑幾步,雲若雪便被不慎踩著的硬物給絆住。

  彎身拾起巴掌大小的物體,她好奇的反覆把玩。

  這不是無歡的嗎?

  這璽玉,她常看著無歡佩掛在腰間,幾乎是從不離身的。尤其這琉璃玉似虎形,玉質剔透晶瑩,隱隱透出琥珀光澤,中原極為少見,她更不可能錯認。

  「奇怪,怎麼會掉在這兒了?」她喃喃自問,暗忖一會兒,決定還是親自送還原主,「香菱,你先回中苑等著,我拿個東西給無歡,隨後就到。」

  「是。」

  香菱離去後,雲若雪又依原路走回無歡的宅院,進大廳時已不見他的人影,轉而走向廂房的方向,走沒幾步,主房裡隱約傳出的交談聲驅使她好奇的靠近。

  而廂房內,兩人的交談聲依舊——「目前大局已定,天陽他們已經在京師待命,就等一切就緒,另拱新帝登基,至於皇剛天浩在逃亡之中受重傷,大概命不久矣。」

  「那雲家莊現在情勢如何?」問出聲的,是商蓮笙。

  蓮笙?她怎麼會在無歡的房裡?雲若雪認出了房內女聲的身份。

  「早散了。」無歡停頓了會,又繼續說著:「他們的人馬也是死傷無數,雲正海見大勢已去,雲家為了金援皇剛天浩散盡家財不說,自己幾個兒子都戰死,加上反雲家的群眾趁隙暴動作亂,噩耗連連打擊下,他不堪四界人馬環伺的壓力,三日前,已在家宅自縊身亡,一夜之間,雲家死傷無數,而雲家大宅也讓人一把火給燒了,現在就連他最倚重的女兒雲碧瑤也下落不明。」

  「沒想到,一切發生得如此快,不過多久時間,雲家就這麼完了。」

  「這場戰役本就無可避免,雲家既已淌入這渾水,就該有所覺悟,被滅是遲早之事,只可惜夫人她——」

  話聲,被闖入的女聲給打斷。

  「你們說什麼?什麼叫雲家被滅?」推門而入的雲若雪,厲聲質問房內二人。

  房內二人訝然地起身,彼此意會的對看一眼,卻心照不宣,緘口不語。

  「為何都不說話了?快回答我呀,你們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夫人,你先冷靜下來。」無歡先出聲安撫。

  「不會的,不該是這樣的……」雲若雪置若罔聞,兀自呢喃,繼而想到什麼,忙不叠的急聲道:「我要找天哥,我這就去找天哥問清楚!」隨即轉身跑出了房門。

  「夫人!」

  糟!商蓮笙和無歡對視一眼,忙跟著追出房門。

  兩人一路追著雲若雪至中苑,正好碰見刀戒天和莫冬梅在另一頭相偕而行。

  雲若雪止住步,撫著胸口用力的喘息,試圖壓下胸腹間陣陣湧上的反胃感。

  她斂了斂眼皮,眨去眼前的迷濛霧光,步履蹣跚的強迫自己跨出一步,但強烈的暈眩感只是讓她更加不適,搖搖欲墜。

  「天哥……」勉強擠出的聲音極其虛弱。不行,她的頭好暈。

  倏地,鋪天蓋地的暈眩襲來,她合上眼身子一軟,任由黑幕籠罩,失去意識。

  莫冬梅和刀戒天聞聲回頭,只能詫異的看著她在眾人面前暈厥倒地——「雪丫頭!」

  「若雪……」



  中苑主廂,刀戒天沈著臉,靜坐桌邊,憂心忡忡地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妻子,和正在切脈診斷的商蓮笙。

  稍早,雲若雪在中庭昏倒,把大夥兒都嚇壞了。他當時什麼也沒多想,只知抱起她便往房裡沖,其他人見狀也跟上,將他們夫妻二人的主廂擠得人滿為患。

  還是商蓮笙說了,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才能放心診脈,患者也能好好休養,所以他便請奶娘和其他人現在大廳候著。

  內室暖炕上,商蓮笙坐倚床畔,素手按壓著雲若雪皓腕上寸脈,靜聲探診。

  指下異常躍動的少陰脈,是喜脈徵兆。她微挑柳眉,瞭然的收回手,起身迎向桌邊坐立難安的男子,「夫人有孕了,已經兩個多月。」

  「你說什麼?她有孕了!?」語調高揚,喜出望外的表情是藏不住的興奮,可沒維持多久,濃眉又蹙起,被憂心取代,「她為何會無故昏倒?」

  見她昏倒的那一刻,他只感到渾身血液彷彿被抽乾,連呼吸都困難。對她已依賴得太深,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視,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情緒太激動罷了,不礙事。」

  「那她什麼時候會醒?」刀戒天來到榻邊,就著床沿而坐,執起雲若雪的如玉小手,緩緩摩挲著,恍若這麼做可以給她多一絲溫暖。

  她細緻姣好的臉蛋上,幾乎沒什麼血色,近乎透明,連唇瓣也帶著死白,與平日生氣勃勃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差不多了。」商蓮笙走至左邊,攬袖研墨,振筆飛快落下處方,「我開副安胎寧神的藥給她,喝幾帖就沒事了。」

  寫好藥方,拿給門邊等候差遣的丫鬟香菱,接著又輕聲交代幾句,待香菱離去,商蓮笙轉過身,冷然看向床邊守著妻子的男人。

  「門主,這邊已沒什麼事,我先去廳裡跟莫大娘他們回報一聲。」床邊的男人沒應聲,只點了一下頭,她見狀轉回房門,才拉開門扇一角,隨即想起一事,「還有,夫人已經知道雲家的事,有必要提醒門主一聲。」說完便揭門離去。

  始終沒轉過身的商蓮笙,沒注意到身後刀戒天聽完後,身軀微僵的反應。

  她知道了……他一直想告訴她的,卻總是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開口,他明瞭這是借口,事實上,他甚至自私的想著只要她不出山莊,只要他的口風夠緊,就能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刀戒天兀自想得出神,而躺在床上的人兒口裡含糊的低喃囈語,輾轉反側,睡得不甚安穩。

  「不要——」雲若雪猛坐起身,急喘著氣,額邊沁出的冷汗濡濕了發。

  難道是夢嗎?她彷彿看見天哥手握著彎刀,發狂似的屠殺雲家莊的人……雲若雪睜大雙眼,驚恐的直蹬前方,直到慌亂的水眸逐現清明,認出自己是在寢房,而非夢中雲家莊那可怕的血腥戰場,然後才看見坐在床畔的刀戒天。

  「天哥,我怎麼會在房裡?」

  「你昏倒了,記得嗎?怎麼,是不是做惡夢了?」他摟過她的身子,按在他的膝上,再伸手拂過她額際汗濕的劉海,一併將幾根散亂的髮絲順到她的耳後。

  嫁做人婦後,她已將一頭青絲盤起,他學不來挽髮的功夫,只能這麼替她順發。

  雲若雪想起昏倒前要問的事,直起身,揪住刀戒天的衣領,緊張的問道:「雲家莊!對,就是雲家莊!天哥,我聽見無歡他們說、說雲家莊別滅了,這是真的嗎?」

  鷹眸閃過一絲陰鬱複雜,忖度半晌,他才微微點頭。

  「是。」她既已知曉,就沒隱瞞的必要,差別只在於他可以再透露多少。

  「所以雲家莊還是毀了,真的、真的什麼都沒了……」身子像洩了氣似的軟下,她鬆開手,垂下臉,垮下肩。

  她說不來這複雜的感觸是什麼,究竟是該慶幸她解脫雲家了,還是該難過自責她沒能好好守住對娘親的承諾?該悲該喜?還是該怨該恨?她真的好矛盾。

  「若雪……」

  「為什麼是這樣的呢?你答應過我不再找雲家麻煩的,怎可以不算數?」再擡起臉,已掛上兩行淚,她舉起拳,氣憤且用力的撾打他寬闊的肩。「為什麼要騙我?你這個騙子,你是大騙子、騙子!嗚。」

  「別這樣,冷靜點,你聽我解釋。」刀戒天收緊雙臂,鉗制住她的舉動。

  「我不要聽!」無論怎麼解釋都改變不了欺騙她的事實,她奮力的推拒抵抗,企圖掙脫恍若枷鎖的懷抱。「你放手!聽見了嗎?快放開我呀!」

  懷裡的掙紮愈來愈激烈,連雙腿也一併踢蹬著,刀戒天就快掌控不住,怕她傷了自己,更傷了腹中胎兒,他索性一把將她壓在床上,用自己挺拔的身軀密密實實地壓住她,雙掌則分別抓握住她兩隻手腕。

  四肢被壓制住,她倔強的更加使力,也不管是否會弄痛或扭斷自己的手,掙紮幾次未果,她改以放聲嘶喊:「你放手啊!放手——」

  終於,換他對著她失控的咆哮出聲,「不要鬧了!你知不知道你懷孕了!」

  身下的反抗倏止,連哭喊聲一併隱去。

  「什麼?」雲若雪僵住身,愕然的瞪著眼,明眸猶噙著淚。

  「對不起。」鬆開牢握她的雙掌,看見她雙腕上被他用力握出的刺眼紅痕,黑眸裡的愧疚更深。刀戒天撐身坐起,粗指小心的拭去她臉頰上未幹的淚,他放軟神情,溫柔的叮囑:「你有身孕了,蓮笙說已經兩個多月了,所以往後要更注意自己的身子,別再輕舉妄動。」

  「我、我有孩子了?」

  「對,有孩子了,我們就要當爹娘了。」大掌牽起她一隻手,一同疊放在她肚腹的位置,他唇角揚起愉悅的笑紋,語氣更加肯定,「這裡,有我們倆的孩子。」

  他開始期待這未出世的孩兒了,不管是男娃、女娃他都愛,因為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是他們夫妻倆恩愛的延續和證明。

  雲若雪終於理解到這個事實,粉唇微張的的抖了抖,喉一哽,鼻一酸,眼淚就撲簌簌的滑墜而出。「嗚——」她有他的孩子了!

  「別哭,都要當娘了,怎麼還這麼愛哭!」

  拭去她臉上滑落的淚水,刀戒天卻無奈的發現僅是徒勞。最後他乾脆躺在她身後,一把攬她入懷,大手則圈在她腰腹正孕育著他骨肉的位置。

  這是夫妻倆時常依偎談心的姿勢,也是讓她感到彼此最交心的時候,然則今日卻似有一道隔閡橫在二人之間,彷彿一層霧幕,看得著卻摸不透。

  懷有身孕固然令她開心,但盤在心頭的問題如同揮之不去的陰影,讓她無法寬心。

第7章(2)  

  雲若雪斂下眼,兀自忖度,才幽幽啟口:「天哥。」

  「嗯?」

  「雲家……雲家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好半天,後面的男人是沒有應聲的,知道她以為身後的丈夫該是入眠了,平靜無波的嗓音才淡漠揚起。

  「現在先不談,過兩天你身子好點了再說。」

  看不見身後丈夫的表情,可語氣裡隱約聽得出他的刻意逃避,雲若雪猶不死心的繼續追問,口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們是夫妻啊!而且你知道雲家和我的關係,怎忍心把我蒙在鼓裡?天哥,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承受得住的——」

  「你承受不住。」

  「我可以——」她又想說些什麼,卻被男人打斷。

  「夠了!今天到此為止,雲家的事日後再談!」嚴肅的低沈嗓音,不悅的下最後通牒,「你只需明白,我對雲家已經仁至義盡,沒必要再去負擔那些莫須有的責任和罪名,我也不想因為雲家的事和你再起爭執!」

  開戰之際,自始至終他就一直讓大狠暗地裡觀察雲家的一舉一動,甚至不惜臨陣調理幾支天陽的兵力,此舉無非是要盡量免去雲家和天陽他們的正面衝突。

  可雲家畢竟是皇剛天浩的主要勢力,雙方之戰必然首當其衝,即便少了刀門,還是有數不清的仇家等著上門尋仇,一切就怪他們自己多行不義,咎由自取,而非他不願出手相救。

  再怎麼仁慈也該有限度,家仇當前,豈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原則?何況他也因臨時撤兵之事,和天陽有些嫌隙,這些,婦人之仁的她又豈會明白?

  「好……」心田湧上一陣酸楚,雲若雪壓下微哽的嗓音,淡聲應諾。

  她並非介意晚兩天知道雲家的消息,她只是介意自己又一次被他屏除在外。

  「乖,聽話,別胡思亂想。」

  「嗯!」雲若雪緊咬著唇,輕點了一下頭,確定聲音不會讓他聽出哽咽,才借口說道:「天哥,我、我累了,想歇息。」

  身後的男人良久沒有動靜,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再開口時,沈穩的男聲已起。

  「好,你好好歇著,我順便過去大廳一趟,待會差人送來的安神藥記得喝下。」

  刀戒天起身下床,不甚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閉眼假寐的雲若雪,然後收回幽深的目光,轉身離去,而眉宇間緊蹙的痕跡,一直沒有淡去。

  房門掩上的那刻,房內,床榻上的人兒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潰堤;而房外,靠著門扉而立的男人,只是繃著臉,雙手緊握盛拳,克制自己轉身入房的衝動。

  他隱忍著什麼都不做,放縱自己的鐵石心腸無情的傷害她,直至房內的低泣聲逐漸隱沒,才舉步離去——他沒有錯,沒有。



  寒冬臘月,窗外雪花紛飛,層層堆疊的藹藹白雪,將天地鋪灑成一片銀白。

  廂房內,窗邊和椅榻邊放著幾盆炭火,烘得一室溫暖,不帶絲毫寒意。

  身著一襲雪白皮草的雲若雪,坐在窗邊的橫榻上,笑臉恬靜,專心做著手上的針線活兒,獨享著難得的安靜與空閒。

  懷孕四個多月,她隱約感受得到胎動了,這期間倒沒什麼害喜孕吐的症狀,就是嗜睡了點,連吃也沒見多多少,四肢依舊是纖細偏瘦。

  因此這陣子,時常可見莫大娘、刀戒天、商蓮笙、香菱等人,不是追著她餵藥灌湯,就是要她吃這吃那的。好比今兒個,她就是讓香菱嘮叨得煩了,便借口說要自己一人在房裡靜一靜,吩咐誰也別進來打擾,才得以偷得半日閒,耳根子清靜不少。大夥兒的關心她明白,只是心裡總悶著口氣,讓她食不下嚥,沒胃口罷了。

  想起那回夫妻在房裡爭執不歡而散後,即便後來日子仍舊恩愛,可本質裡彷彿有些什麼不同了。

  她知道,他們的關係只是維持在虛假的平衡點上,如履薄冰。

  雲家,似乎成了一個禁忌,恐怕一旦揭開,眼前這片幸福光景就會灰飛煙滅。

  繼父自縊死了、碧瑤姐下落不明、雲家破產,連雲家大宅也讓人給燒了,這些都是他事後告訴她的,而她知道時已經無所謂了,沒特別的感觸,僅是平靜看待。

  因為她知道,心底最深處那份叫做「信任」的情感,正一點一滴被磨逝。

  驀地,對面窗子讓人以石子彈開,大敞的兩片窗扇被風吹得啪啪作響,頓時冷風呼呼灌進,讓房裡溫度驟降,拉回雲若雪飄遠的心思。

  「誰?」她攏緊身上皮革,起身來到敞開的窗扇邊,「香菱,是你嗎?」

  「若雪小姐。」平穩的男音響起,行蹤如鬼魅般的黑衣刺客出現在雲若雪身後。

  「啊,你、你是誰?你要做什麼?」轉身瞪著無聲闖入房內的男子,她緊張的更往窗口挨近,雙眼不時瞄看四周,盤算該從何處逃跑。

  「若雪小姐你不必緊張,在下並無惡意。」男子躬身作揖,口氣恭敬。

  「你究竟是何人,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乃大小姐身邊的護衛邢無命。」

  碧瑤姐!?得知對方是雲碧瑤的屬下,她暗自鬆了口氣,接著關心的問道:「你可知碧瑤姐她現在怎樣了?」

  雖然和雲碧瑤之間毫無姐妹之情,但她到底是雲家僅剩的血脈,至少要確定她還安然活著,她才無愧對娘親的諾言。

  邢無命細長好看的眼眸斂下,隱約閃過一絲陰鬱,有著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心思。

  「她沒事,只是……」入了魔而已。

  雲家驟變那夜,逃難之中的雲碧瑤身受重傷。那個執迷不悟的女人,為了盡快和龍天陽分出個勝負,不惜撐著未癒的身子鑽研心法和劍法,豈料大功未成,全身氣穴脈位大亂,最後走火入魔。

  「只是如何?」

  「她受了傷,需要若雪小姐相助。」他避重就輕。

  「我?可我不懂醫術啊!」受傷找大夫天經地義,為何會找上不懂醫術的她。

  「不是的,在下只希望借若雪小姐的相助,借來刀門主的逆位易筋心經,有了這心法,無命自有辦法替大小姐療傷。」

  此本心經唯有青虹彎刀的傳人才有,只要學得經書上逆位易筋的心法,便能導正雲碧瑤錯亂的氣穴脈位。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所說的,又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她豈能憑著他三言兩語的片面之詞,就要天哥交出書冊。

  「我邢無命不會隨意拿大小姐的性命安危來開玩笑,何況,若雪小姐該清楚如今雲家的處境,難道你真忍心見雲家之人全數殲滅,一個不留?」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也不希望雲家全滅。」

  「哦?還是若雪小姐尚介懷過去大小姐對你的所作所為?」揣測的目光微微瞇起。

  「沒有。」雲若雪搖搖頭,她現在和天哥過得很幸福,對於過去也早已釋懷,「我只是……只是無法確定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

  「若雪小姐請放心,邢某確實只是救大小姐心切,才會出此下策,待經書用畢,一定會完好歸還,還請若雪小姐成全!」邢無命倏地單膝跪地,卑躬請求。

  「邢護衛你——」

  「有人來了!」他忙不叠的出聲打斷。

  門外迴廊傳來的步伐聲,讓邢無命有所警覺,他迅速起身,彈開身後的紙窗,一腳已跨了上去。

  「恕無命先行離開,三日後我會再來,屆時希望若雪小姐已順利借來心經。」

  「我——」她才起個音,男人已飛身離去。

  雲若雪急步走至大開的窗扇邊,彎身探看窗外,已不見邢無命的身影,徒有風雪呼嘯紛飛,撲得她一身涼意。

  直到身子有些僵冷,她關起窗,收回的目光卻在瞥見遺落地上的玉玦時定住不動。彎身拾起玉,她前後翻看了一會兒,訝異這琥珀色虎玉的似曾相識。

  「這玉為何和無歡的那麼像?」差別只在這塊尾巴以同心流蘇結穿鑿而過。

  無歡的她早已歸還,且兩塊玉的墜飾不同,所以她很確定這絕對不是無歡的,只是為何這個叫邢無命的男人也有一塊?

  雲若雪偏頭再望了眼男人離去的方向,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

  邢無命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和無歡究竟有什麼關係?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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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5:00:25

第8章(1)  

  三天,雲若雪只有三天不到的時候。

  她該怎麼做,才能從天哥手中拿到那本心經?又或者,她可以直接開口告訴天哥,也許他會給她,也許事情沒想像中困難,是她杞人憂天罷了。

  眼看期限在眉睫,她已經沒有主意,究竟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好?

  刀戒天批示完書簡,放下筆,擡頭即看見坐在一旁小榻上,手裡縫著娃娃衣的雲若雪,不知何時已停下動作,正望著窗外發呆。

  他靜坐在桌案邊,溫煦眸光溫柔的看著她細緻精巧的側臉輪廓,沒有出聲,而嘴上莞爾的笑意不覺加深。

  就說來書房陪他批公文是件無趣事了,她偏不信,興致勃勃的硬要跟來。

  他們就像再尋常不過的夫妻,他是在外替她撐起一切的丈夫,而她是在內給他溫暖和柔情的妻子,兩人安靜平凡的度日,哪怕是彼此一點點的貼心舉動,都能感到萬分幸福,縱使過去有何不快和疙瘩,他相信隨著時間過去,總會淡去的。

  終於,他起身走到小榻邊,出聲打斷兀自出神的妻子。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坐在她身邊,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小衣。

  「啊,沒、沒事。」雲若雪回過神來,神色難掩慌張,「卷宗都批完了?」

  糟糕,她想得太入神了,他應該沒看出什麼端倪吧?

  「嗯!」漫應一聲,手裡繼續翻看繡工精緻的兜衣,他挑眉問道:「這件是女娃的?」

  娃娃衣攤在他寬大的掌心上,彷彿又小件許多。

  他曾在房裡見她繡過同款的藍色,這件用的顏色則是明亮討喜的粉藕色。

  「啊,是啊,這樣不管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能有一件了。給我,我先收完線。」雲若雪伸手拿走他手裡的兜衣,動作飛快地將手裡的小衣收線。

  「那我呢?什麼時候我也會有一件?」他吃味了。

  她把重心都放在孩子身上,這令他很不是滋味,雖然這事他有一半的責任。

  雲若雪聞言,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將針線、剪子等物品收進身旁的針線盒裡,再連同兜衣一起置入地上的藍內。

  她提起藍子,走至榻邊的小桌上放好,清清嗓子,狀似不經意的調侃,「一件什麼?難不成天哥也要一件兜衣?」

  話說一個大男人穿件兜衣在身上,成何體統?

  放好東西方轉身,隨即被身後亦步亦趨的男人抱個滿懷,嚇得她驚呼出聲,「啊——」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兜衣。」攔腰抱起她,刀戒天走回小榻上落坐,讓她側坐在他腿上,困在他懷裡,兩人大眼瞪小眼。

  「是,我當然知道了,刀老爺。」她故作無奈,頭枕靠上他的肩,從她的角度覷看他下顎剛硬的弧線。

  她早為他縫好一件外衫,不過想等他下月生辰時再拿出來。

  刀戒天聞言,扯唇淡笑,繼續問著每天都必須關心的事情,「今天孩子可好?」

  大掌撫著她隆起的小腹,又檢視一輪她纖細的四肢,濃眉緊蹙。他每天都和奶娘,香菱她們輪流盯著她吃飯進補,怎麼就不見成效?

  雙手托起她,稍微掂掂重量,刀戒天不甚滿意的說道:「怎麼還是這麼輕,那些補品藥膳你都吃去哪了?還是這帖藥膳不合,不如我讓蓮笙再——」

  「不行!」纖指按住他的唇,她挺身坐直與他相瞪著眼,焦急的辯駁:「這樣已經夠多了,而且我有胖了,只是胖得不多……」加上沒胃口而已。

  若不說清楚,恐怕明日開始又有一堆補品,光想起那藥膳味兒,她就想吐了。

  「胖了?」眉頭舒展,改為質疑的挑起,他原本擱在她腹上的大手一路撫上,停在她豐盈的胸脯上,煞有其事的量著,唇畔滿意的勾起,「嗯,這裡的確是胖了。」

  懷孕的她,舉手投足間更添成熟女人的嫵媚風情,韻味十足,隨便一個眼波流轉,都像在撩撥他、誘惑他。

  望著她嬌怯羞紅的柔美臉蛋,凝視她的眸色變得更深沈氤,他略微加重手中掌握的力道,然後滑入她的襟口,隔著肚兜來回愛撫兩邊的軟嫩渾圓。

  「赫!」雲若雪倒抽一口涼氣,抑制不住的輕喊出聲,嗓音酥軟嬌媚,「天哥……」

  懷孕的她,身上的感官知覺都變得更敏感了。

  刀戒天壓低身子,附在她耳邊,啞聲說道:「若雪,我想要你,想得都快瘋狂了,蓮笙說了,懷孕三個月後胎位已穩,可以行房。」字句裡,情慾直白露骨。

  如今她懷孕都四個多月了,他已無法再清心寡慾的隱忍下去。

  他掀唇含咬住她瑩嫩的耳垂,煽情挑逗,然後濕熱的唇舌一路從她的下顎、頸子、鎖骨舔吻而下,而在豐乳間流連肆虐的粗掌,已靈活的推扯開包裹著她的層層衣衫,露出香肓和半截美背,以及胸前的繡花紅肚兜。

  在她身上不斷點火的濕熱唇舌,滑下胸前,隔著兜衣含住一邊圓嫩的頂點。

  「啊……嗯!」驚覺難耐的呻吟衝出口,雲若雪忙咬住了唇。

  她一身晶瑩透白的膚色,染上一層瑰麗的粉紅,全身熱燙燙的,就連他噴在胸前的濕熱氣息,彷彿都燙得會灼人。不公平呀,為何每回按捺不住的人都是她?

  「別忍著,喜歡就叫出來。」刀戒天擡頭看著她,卻換來一記嬌俏的瞠瞪,他輕笑出聲,不以為意的繼續火上添油,「我喜歡在親密的時候,聽你情難自禁的聲音。」

  那表示他這個丈夫在床第間的表現,她是喜歡且享受的,這點令他自豪。

  才想想,下腹硬起的堅挺男性正蠢蠢欲動,他轉過身,連同坐在懷中的她一起帶上床,接著小心壓上她的身子,薄唇吻上她的芳澤,雙手忙著解自己的腰帶和衣袍。

  高漲的情慾準備就緒,蓄勢待發……砰砰砰——門外,來人粗魯的拍擊聲又急又快,打斷刀戒天寬衣解帶的動作,連身下的雲若雪也明顯一僵。

  尷尬的停頓只維持一會兒,他又繼續埋頭奮戰自己的衣帶,鍥而不捨的舔吻妻子馨香誘人的肩頸和胸脯。

  「天哥,有、有人……啊……」聲調陡地轉為柔媚,是他在她唇邊輕咬了一口。

  「別理他!」他咬牙說著。在慾火焚身的當下,沒什麼事比眼前這檔事更重要!

  兩手順著她微凸的腰腹而下來到腳踝抓握住,然後曲起兩條雪白嫩腿,再探進裙底,拉扯著她的褻褲。

  砰——砰——砰——拍擊的節奏驟變,力道更重、聲音更響,彷彿那薄薄的門扉下一瞬就會解體。

  「頭兒,你在裡面嗎?頭兒?」這回不只有拍門聲,還有來人聲如洪鐘的大嗓門。

  門外的武大狼手環胸前,大手搓著下巴,挑高一邊濃眉,暗自納悶。

  怪了,他問過下人,皆口徑一致說頭兒是在書房啊!怎麼敲了大半天也沒見來應門?

  禁不住好奇,他將耳朵貼上門板,聆聽房內動靜,只聞裡頭隱約傳出細微的面料窸窣、女人的嚶嚀聲,還有男人的悶哼和粗喘聲……聲音是不大,但對習武的人而言,任何丁點的聲響都是足以被放大。

  搞什麼鬼?大清早就在書房裡幹這檔事,是頭兒太慾求不滿,還是故意在刺激他這光棍不成?

  約略知道房內春色無邊,站在門外的武大狼,無奈的翻翻白眼。

  半晌,他覷了眼大亮的天色,又搔搔亂髮,支起下巴,終於在等得煩了後,對著房內的人扯嗓大喊:「頭兒,天亮很久了,先歇歇吧!這麼日夜縱慾過度也不是辦法,小心傷身會腎虛吶,真要的話,晚上關起房門再做啦!」

  房裡打得火熱的兩人,聞言霎時僵住了,沒了動靜。

  雲若雪瞪著懸在她身上、一雙手還擱在她裙底奮戰的刀戒天,門外武大狼一番調侃的話搭上他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不禁逗笑了她。

  「噗!」她忍不住地噴笑出聲,還不小心噴了他一臉口水,卻一派天真的繼續捋虎鬚,「腎、腎虛?呵呵呵呵!」銀鈴笑聲不止,甚至笑出了淚。

  直到男人坐起身,雙手環胸,黑眸警告的瞇起,她這才識相的噤聲。

  「好、好,我不笑了,對不起嘛天哥,別生氣了好不好?」坐起身,她拾手撫過他緊蹙的眉頭,語調輕軟的撤著嬌,「好不好嘛?」別氣了,皺起眉頭就不好看。

  她傾身溫柔的在他眉心的位置落下一吻,見層間緊鎖的痕跡淡了才笑顏逐開。

  這一招百試百靈,對他可有用得很。

  這還差不多!瞪著眼前巧笑嫣然的女人,刀戒天有些惱怒自己每回都吃她這套,而且被吃得死死的,卻還是甘之如飴。

  雙臂猛地圈緊她,薄唇覆上她的嫩唇,惡狠狠的吻上一記,直到她快喘不過氣,才放開她,滿意的睇著她更加嬌艷的紅唇,他繃著臉撂下狠話,「是不是腎虛晚上你就知道了!」都兵臨城下了,就快攻城掠地,卻硬生生讓人破壞,這才會讓人腎虛。

  他的一席話令雲若雪不禁莞爾,微彎起紅唇,笑睇他故作凶狠的反應。

  刀戒天翻身下榻,迅速將身上衣裝打理好,鷹眸在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撩人姿態時深濃了幾分,「我和大狼先去議事殿,你在這裡待著,都打理好了再出去。」

  「嗯!」她點頭應聲,斂下的眼兒,窘迫的不敢看他。

  砰砰砰——砰砰砰——「頭兒!頭兒!」急躁的敲門聲又起,門外頗沒耐心的喊叫持續催促。

  砰砰砰——砰砰砰——砰!

  拍擊聲倏止,門外武大狼手高舉著,只差一丁點的距離就要往刀戒天陰沈的怒容上拍去,幸好他反應夠快及時煞住。

  「你夠了沒?一大早鬼吼鬼叫,最好是有什麼要緊事!」即使怒火正旺,刀戒天身子也沒忘記要擋住小榻的方向,掩飾床上正在穿衣整帶的妻子。

  「嘿嘿,不好意思啊頭兒,我不是故意要打斷你的好事,還不是因為——」武大狼尷尬的乾笑幾聲,本想繼續解釋,便被刀戒天阻斷。

  「這裡講不方便,去議事殿。」用眼神示意魯莽的男人,刀戒天將房門帶上。

  「啊,對對對。」

  兩人默契的對看一眼,便一同離開書房,往議事殿走去。

  雲若雪豎耳聆聽半晌,確定兩人已走遠,再也聽聞不到交談聲,才走下床榻。

  走到桌案邊,她若有所思的望著牆面滿櫃的書籍,一個念頭從心底悄然而生。

  天哥向來不允許閒雜人等進來書房,能夠進來的都是他信任的人。

  眼看整面一體成型的書櫃,以縱列分隔成約莫二十格,光格內書卷加起來少說也有數百冊,而書櫃的左邊則另外放了一個矮櫃,目測應該也有三十來冊,若真要找起,不知要費時多久。

  她隨手抽出幾本翻看,正想放棄時,一旁矮櫃上安置的黑陶瓶凝住她的視線。

  為何這裡要放個陶瓶?

  她欲伸手拿下,卻發現陶瓶是黏死在櫃上,腦袋靈光一閃,手勢改用轉動。

  喀!聲響極輕,是機關卡榫彈開的聲音。

  矮櫃轉開一個角度,隱約看得到裡面尚有一個挖得跟矮櫃一般高度的壁槽。

  雲若雪緊張的嚥了口唾沫,伸出手推開矮櫃,讓壁槽整個顯露出來,當看到裡頭放的書冊時,她雙眼一亮。

  心跳擂得急快,手控制不住顫抖的前進,就在要碰到書冊時猶豫的收了回來。

  如果她這麼做,不就等同前背棄了天哥對她的信任?也許她不該這麼冒險,犧牲掉這份信任來賭這一切,但碧瑤姐她亦無法狠下心來不救啊!

  不,說不定是她擔心太多,她不過是先借給邢無命而已,等用畢歸還後,她再偷偷放回來就好了。對,就是這樣,只要她夠小心,一切都不會被發現的。

  屏除心裡最後的掙紮和猶豫,她心一橫,手便往其中一本書冊探去——今日是三日之期。

  整天下來,雲若雪只敢待在中苑不敢走遠,生怕那人來赴約時找不著她,望著窗外昏黃的天色,她不安的在房內來回踱步,不時來到窗邊探看外頭動靜。

  她繃著神經,一顆心懸得老高,呼吸有些急促,掌心則面滿緊張的濕冷手汗。

  她騙了天哥,借口自己困了想小睡片刻才回房裡,就連香菱也刻意支開。

  時間不能拖延太久,至少開膳前就必須將書冊交出,否則再晚就沒有機會了。

  「怎麼還不出現?」

  「若雪小姐。」男人熟悉的嗓音,在靜謐的房裡響起。

  背後響起的聲音,嚇了雲若雪一跳。她轉過身,瞪了來人一眼,「你怎麼現在才出現?」這男人每回出現都神出鬼沒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抱歉,路上有事耽擱,請小姐見諒。」邢無命習慣的躬身作揖。

  「先別說這些了,這是你要的東西。」雲若雪拿出一直藏在袖裡的書冊,交出前不甚放心的再次問道:「你確定只是借用?」

  「是,無命僅是借用,完畢自會歸還,若雪小姐大可放心。」

  「那需要多久的時間呢?」至少她能先有個底。

  邢無命斂目沈思了一會兒,心中盤算妥當才開口:「明早即可歸還。」

  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任何武功秘笈到手,都能一字不漏的記下,只需一夜時間記下這本心法,事後再練成即可。

  這麼快!?雲若雪略感驚訝,總算寬心許多。

  「好。」她點點頭,語重心長的交代:「這本心經,是天哥極為寶貝看重的,今日借給你,是希望早日治癒好碧瑤姐的傷勢,希望邢護衛能答應我,萬不可將此書內容外洩。」

  「小姐請放心,無命不屑做那些事,倘若他朝將經書外流,自當不得好死。」

  「嗯,好。」得到邢無命的保證,雲若雪才放心的將書冊交到他手上。

  確定心經到手,邢無命將書冊放入襟內,再次躬身,感激的說道:「無命代大小姐謝過若雪小姐的救命之恩。」

  「別這麼說,我只是不願雲家斷後而已,只希望碧瑤姐好了後,可以從此放寬心,別再汲汲營營那些權力和鬥爭了,這樣她才能真正的快樂。」

  雲若雪一席話令邢無命眸光詭異的一閃,可為何偏偏是眼前這個她向來最痛恨的女人發現了這點?

第8章(2)  

  「難道若雪小姐不怪大小姐之前那麼對你?」

  雲若雪笑柔了臉,搖搖頭,淡淡說道:「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以德報怨才能少去更多的仇恨,如果一天到晚記著那些不必要的仇恨,那多累啊!」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情願以寬恕和包容去看待,這樣對自己何償不也是種解脫,況且她的性子從來就不愛與人爭什麼。

  「今日聽聞若雪小姐一番話,邢某實在獲益良多,更加佩服若雪小姐的豁達,當然,也要替大小姐感謝若雪小姐的不計前嫌。」

  再多的成見,也會因這番話而撤去,邢無命揚起唇角,心裡的疑惑都已釋然。

  以往,他從未認真審視過雲若雪這位沒什麼地位的偏房小姐,如今,他不禁要激賞起她的個性和為人。

  「邢護衛別這麼說,若雪受不起。」男人大方的褒揚令雲若雪赧紅了臉,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忽地,想起放在珠釵盒裡的虎玉,忙起身去拿了過來,「對了,這東西可是邢護衛的?那日見從你身上掉出來,便先替你收下了。」

  邢無命瞪著放在眼著的虎玉,俊眉掩不住訝異的微挑。

  這兩天他忙著奔波雲碧瑤的事,倒沒發現這塊貼身的虎玉丟了。

  「是,確實是在下的,多謝若雪小姐。」他拿起虎玉小心檢視後才妥當收起。

  見他一臉慎重其事的謹慎模樣,雲若雪更加好奇,語氣猶豫的起了頭,一邊覷看他的臉色,深怕自己太過唐突,「呃,怒若雪冒昧,有一事想請教邢護衛。」

  「若雪小姐請說。」

  「這玉……是不是不只一塊?」她問得小心翼翼,還是察覺到他聽聞後的緊繃。

  邢無命悄悄握起拳頭,渾身繃緊似弦,一雙眼眸更危險的瞇起,他語調驟寒,冷聲問道:「若雪小姐何以這麼說?難道小姐知道了什麼?」

  這虎玉本是一對,是先帝賜給他們邢家的,後來爹娘把這對玉分別給了他和歡兒,而邢家遭惡徒襲擊那年,惡徒殺了爹娘不說,還放火燒了邢家,若不是總管大叔機警,帶著他和歡兒先逃,只怕他們都要一同葬身火窟。

  可惜逃難之中,他和歡兒走散了,從此沒了歡兒的下落。那一年,他不過十四歲,歡兒也才七歲。

  雲若雪會這麼問,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還是——他知道歡兒的下落?

  「因、因為我也曾在一個人的身上看過。」雲若雪縮了縮脖子,偷嚥了一下口水。

  「什麼?」邢無命猛地起身,激動的抓起雲若雪的手腕,欣喜若狂的急聲問道:「那人是誰?她在什麼地方?快告訴我!」歡兒沒死!她見過歡兒了!

  砰——剎那間,破門而入的聲音,終止了房內動靜。

  門外闖入的男人,手裡握著長彎刀,肅穆的臉龐極為冷酷漠然,而低沈的語調如十二月的風雪,嚴寒刺骨。

  「放開她!」

  刀戒天冷眼睨著眼前拉扯的二人,臉色鐵青,滿含憤怒,一手已握住刀柄,彷彿隨時就可抽刀奮戰。

  他本想趁著用膳前,繞到房裡看看妻子的睡顏,順便喚醒她,豈料才走上迴廊就驚覺有人闖入他們房裡,深怕她出了什麼事,便急著持刀破門。

  「邢無命,你在這裡做什麼?」他認得這男人,他是雲碧瑤的手下。

  傳聞這人是本活的秘笈寶典,天下各家大宗武學都能略知二一,可自從雲家來了,雲碧瑤失蹤後,他也沒了消息。何以他跟若雪會有牽扯?

  邢無命鬆開雲若雪的手腕,與刀戒天兩相對峙,不動聲色的暗自打量。

  「刀門主識人功夫果真了得,不過邢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多聊。」該死!

  方纔急著想知道歡兒下落,卻沒注意到刀戒天已跟來。

  「哼,你以為刀門是什麼地方?豈容你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刀戒天舉刀就要揮去。

  「天哥不要!」雲若雪挺身而出,擋在二人之間,她側頭對著身後的人悄聲說道:「這邊有我先擋著,邢護衛你還是趕快離開吧,救人要緊。」

  「若雪!?」她這是在做什麼?

  「天哥,別為難邢護衛好嗎?他沒有惡意的。」軟聲相求之際,她亦急聲催促著邢無命,「你還不快走!」

  「多謝小姐,那無命就此別過。」微點了一下頭,他便翻身往窗外一躍。

  「想走?沒那麼容易?」刀戒天跨出一步,卻被身後跟上的雲若雪制止。

  「天哥!」她心裡一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我回來再聽你怎麼跟我解釋!」氣憤的扯開牽制的力道,刀戒天追出門外。

  「不!」雲若雪跟著來到門邊,已看到纏鬥在一起的兩道人影。

  糟了,以天哥的個性,勢必非攔下邢無命不可,她得快點跟上去阻止。

  打定主意,她連保暖的披風都沒穿上便快步走出門房,跟著惡鬥的兩人來到中苑的樹林裡。

  雙方交手數回,刀劍鏗鏘迸出火光,隨著二人劍起刀落,林內被斬除削落的斷枝殘葉落了地,一片狼籍。不下百招後,劍終不敵刀勁,邢無命右肩被劃出一道血口,霎時鮮血自傷口憤濺而出。而一本書冊便自他的襟內掉出。

  他踉蹌跪地,卻仍以劍身拄地,勉強撐住失血的身子擡眼瞪著刀戒天,嘴邊卻掛著諷刺的笑容。

  「邢無命,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刀戒天暫且收刀,睇著眼前負傷的男人。能和他交手過百招,倒是個可敬的對手。

  「哼!誰勝誰負可不一定,少在那大放厥詞。」

  邢無命不屑的冷哼一聲,撫著自己的肩口,發現書冊已經掉出,正打算撿回,卻被刀戒天的質疑聲給止住了動作。

  「逆位易筋心經?這本經書會在你手上?」刀戒天瞇起眼,瞪著地止那本再眼熟不過的泛黃書冊,大掌已悄然收握手中彎刀。

  腦裡許多念頭閃過,他赫然想起昨日獨留若雪一人在書房裡,除了她便沒有別人再進去過,幾經推測,唯一的可能都指向一個事實——是她偷了那本經書!

  此本心經,唯有青虹彎刀的傳人才配習得,為不違師命,說什麼都得殺了邢無命不可,不過更令他氣憤的是——她,背叛他!竟敢利用他對她的信任來背叛他!

  「你該死!喝——」被人出賣的不甘,化作更多的憤怒,刀戒天氣憤的舉起長刀俐落一揮,就是要置人於死地。

  「不要啊,天哥!」

  聞聲而至的雲若雪,一心想著救人,隨即衝到邢無命的身前,張臂擋著,眼睜睜看著那道急猛的刀光迎面而來,她驚恐萬分的低下頭,害怕的緊閉起雙眼。

  「不!若雪!」彎刀方落,便發現那個無端衝出的女人,竟找死的擋在邢無命身前,刀戒天緊張的嚇出一身冷汗。

  眼看情勢危急,沒有時間多想,他急忙飛身護在雲若雪和邢無命身前,再舉刀擋住來勢洶洶的刀氣。兩相較勁下,雖化去足以摧毀殆盡的淩厲刀勢,但強勁的刀氣還是反噬的傷了自己。

  伴著強大氣旋紛飛的風雪漸散,四周又恢復簡單規律的呼呼風聲。刀戒天放下彎刀,靜靜佇立著,只有急促的呼吸洩漏出緊張的情緒,就差一點,他就會失手殺了她;就差一點,他的右手便要廢去,無法再拿刀!

  預期中的疼痛並末發生,雲若雪緩緩睜開眼,有些困惑的眨眨眼,檢查著自己全身上下,確定毫髮無傷,然後她擡起頭,望著護在她身前的偉岸身影。

  刀戒天是背著他們而立,所以無法看見他表情,但那因用力呼吸而劇烈起伏的身軀,還有握著刀微微顫抖的手臂,彷彿正在隱忍著什麼。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拿著東西快點滾!」刀戒天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口。

  憤怒的咆哮,喚回身後男女的神智。

  「邢護衛,你快走吧,你放心,天哥不會對我怎樣的。」雲若雪連忙拾起地上的書冊交到邢無命手上。

  邢無命握緊手中的書冊,感激的看了雲若雪一眼,然後再向前方的男人說道:「刀門主,此本心經請借無命一用,明日自當親自奉還,還望刀門主見諒,恕無命先行告辭。」語畢便飛身離開。

  待邢無命離去後,雲若雪愧疚不安的眼神望向始終沒轉過身的男人,粉唇掀了掀,尷尬得不知如何啟口。她喪氣的垂下頭,咬著唇,暗忖著該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驀地,他袖口上沾染的斑斑紅漬,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焦急的上前,拉起他染血的寬袖,心慌的查看傷勢,「天哥,你、你的手流血了,會不會有什麼事,我馬上去找蓮笙過來幫你看看……」

  她喉頭像被什麼哽住似的,說不出話來。心裡霎時內疚不已,眼眶也染上一層水霧。

  只見他的衣袖讓刀氣給劃破震碎,連右手虎口都因震裂而流出鮮血。

  熱燙的血,從手上抖搐的傷口,順著青虹彎刀亮晃晃的鋒利刀身婉蜒而下,在刀尖處彙集後,一滴滴的落下,將雪地迅速染成一片血紅。

  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目睹他一身的傷。怪不得他不願轉過身來,想必是剛剛那陣刀氣太過猛烈,他為了救她,勉強以身相抵,雖然彎刀護著,還是震傷了他。

  可他卻痛若的隱忍著,驕傲的掩住一身狼狽傷痕,而她卻傻得以為他什麼事也沒有。天啊,她好內疚,對他好虧欠,這都是她害的。

  刀戒天佇立不動,冷漠森寒的眸光淡然的瞅著她許久,才冷聲啟口:「你會在乎嗎?你既選擇背叛我,你還會在乎嗎?」反問的語氣很無力,在得知是她偷經書的那刻起,早已對她心寒。

  她怎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就背叛他?到頭來才發現是被最愛的枕邊人給出賣,如今心已碎、信任已失,這樣的情如何能全?

  「我、我當然在乎啊,我可以解釋的,天哥你聽我說——」

  「住口!」狠狠推開她的手,他氣憤的瞪視她,爾後放聲狂笑,猖狂的笑聲裡儘是悲哀和心酸,「你怎能一次又一次教我失望呢?哈哈哈!」

  「天哥,不是這樣的……」話聲一哽,她搖著頭,眼裡積聚的淚水順勢落下。

  怎麼辦,他不會原諒她了,她該如何是好?

  刀戒天靜默的看著她落淚低泣的模樣,半晌,他緩緩伸指拭去她臉上滑下的淚水,動作一樣的輕柔,卻不再帶著往日的深情。

  就在雲若雪以為刀戒天會像過往一樣,說出哄她的溫柔話語時,薄唇已然掀啟,吐出的冰冷字句狠狠將她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別哭,你已沒資格在我面前流淚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的原諒你。」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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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5:01:31

第9章(1)  

  時節演進,又一個初夏六月,天候延續著春末的煦暖和涼爽。

  靠躺在椅榻上的雲若雪,放下手中繡好多時的男衫,不見光彩的幽幽眸光,失神地睇向窗外明媚的晨日風光,望著天際自由飛翔而過的群鳥,思緒彷彿也跟著被拉到很遠很遠——

  新帝登基數月,天下初定。彷彿數月之前歷經的朝廷政變和武林殺戮,都從未發生過,已許久未聞哪個忠臣良將又被斬殺陷害,也不曾再聞武林仇殺的腥風血雨。連過去被傳為邪教的四界,也在數月之間消聲匿跡。

  她知道四界並未被滅,只是改以別的形式繼續存在於江湖之中。

  好比說現今的刀門,陸續用莊裡生產的牲畜、糧谷、布疋和城裡德商行百貨流通,已漸成一套商業上的貿易通路。

  數月的光景,感覺什麼都變了,又好似什麼都沒變。

  變的是惡政的朝代、是中原和四界的交惡對峙;不變的則是她依然在刀門裡若無其事的待著,恍若不曾發生過任何背叛的事。

  刀戒天把她背叛的事全給壓了下來,面對眾人的關心詢問,僅僅以刑無命因雲家被滅心有不甘才找他決鬥,他是為了救她才被傷到手的借口帶過,其他隻字未提。

  他是如此面面俱到為她著想,她該感激的,但她卻寧願事情被揭發,然後坦然面對眾人的責難,至少可減去那壓得她快喘不過氣的內疚和虧欠。

  她不願此事一直橫在夫妻之間,成了怎麼都除之不去的疙瘩,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間的距離愈來愈遠,再也觸碰不到他的真心,感受不到他的溫暖。

  如今兩人的關係,甚至比剛得知她有孕時的那段彆扭期間還要僵持,他也有數月的時間不曾與她同床共枕了。

  「咳咳咳。」輕咳聲起,近日氣候多變,她沒多留意就染上了風寒。

  拉回視線,又睇向手上的男衫,水眸染上一抹憂愁,憔悴的面容有些鬱鬱寡歡。這間黑衫是她親自縫製給他的生辰賀禮,可他收下後,只是原封不動放在鬥櫃上,不曾再看過一眼,也不曾拿起穿過。

  「哎,都蒙塵了呢,好可惜。」這間衣衫,現今只剩下她還會關心著。就某種意義上而言,她就如這件衣衫一般,被他給遺棄了。

  撫過布面上她一針一線傾心繡上的圓紋,陣陣心酸湧上心頭。

  儘管眸裡已染上一層水霧,她還是硬將那些濕意眨去。因為他說過,她已沒資格再流淚了。

  驀地,已將臨盆的圓滾肚腹裡傳來一記踢蹬,雲若雪自心傷的情緒裡回過神。

  她撫著肚皮,優容淡淡笑開。

  「娘沒事,孩兒你別擔心,你要乖乖的,過兩天就能出來見爹娘了。」

  這孩子向來貼心,每當她情緒起伏大了點時,總會在肚裡做些舉動讓她分心。

  有道是母子連心,似乎冥冥中,這孩兒也敏感的感受到他的爹娘關係正僵著呢!

  回頭再把手上的褂衫清理妥當整齊折好,她小心撐著腰身而起,捧著衣衫來到櫃前,放人櫃內夾層。環視空無一人的房內,過分安靜的氣氛讓她心慌,甚至感到孤獨。眉間又不自覺地輕輕蹙起,再也壓抑不下的寂寥,彷彿要將她吞噬。

  那日與刑無命一別後,那本心經確實在隔日就歸還了,可終究改變不了她背叛他的事實。刀戒天嘴上不提,暗地裡卻慢慢限制了她的行動範圍,以她懷有身孕不宜四處走動為由,將她局限在中苑之內,只要她一走出房門就有人盯著,哪兒也去不了。

  以往,她還能找來無歡、大狼他們聊聊,而今無歡和天陽已脫離刀門,大狼也去了滄海找尋身世之謎,至於蓮笙,則三天兩頭到外地尋藥,甚至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人。再說到那隻兔子白白,幾個月前就野放了。

  而她的丈夫,則忙於成立商行之事,除了晚上偶爾會見到他在書房夜讀的身影,白天根本見不上一面。

  她不知道究竟是他真的太忙,抑或只是刻意在避著她?

  緩步走近窗邊。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山景,雲若雪放縱管不住的思緒繼續飄遠,直至推門而入的丫鬟嚷嚷聲,喚回她的注意。

  「啊!燙燙燙燙。」香菱喳呼的清脆嗓音,一路從房外嚷進房內,「哎呦,燙死我了,嘶——」

  剛進房,她飛快將手裡端著的藥壺落桌,兩手倏地縮回,捏住兩片冰涼的耳垂,靈靈杏眸在瞧見自家主母杵在窗口的身影時,又是大驚小怪的嘮叨。

  「夫人,您怎可以站在窗邊呢?您身子還病著呢,快過來快過來!萬一病得更重那還得了,也不想想過幾天就要臨盆,千萬不可以再有差池。」香菱迅速拿來輕衫,披在雲若雪身上,再小心攙著她離開窗邊,到內室床榻坐下。

  香菱動作俐落的將窗扇掩上,接著又斟了一碗藥湯,不忘先以小匙翻涼了燙口的藥湯後,才端給雲若雪。

  「香菱,我好得很,你別這麼緊張。」接過碗,覷著碗裡黑糊糊的湯藥,雲若雪擡眼睞了緊張兮兮的丫鬟一眼,口氣裡有些無奈,「一定要喝嗎?」不過就染上風寒而已。

  「當然!」堅定的口氣容不得討價還價,「夫人還是喝了吧,這樣香菱也好跟門主交代,不然門主可是會擔心的。」

  雖然門主和夫人幾個月來相處的氣氛是有些詭異,但她畢竟是下人,沒資格說嘴。況且,門主私下還是會叮囑她,要她多照看夫人的起居飲食,所以她想這情況不過是夫妻倆鬧彆扭罷了,床頭吵床尾和,過陣子就會改善。

  「是嗎?」那他為何不親自來,像以前一樣哄她喝藥?

  見雲若雪一臉愁眉不展,香菱握住她微涼的手,鼓勵道:「夫人,別多想了,一切都會沒事的,現在夫人只管吃好睡好,安心待產,生個健康的胖娃娃出來,到時候刀門山莊一定十分熱鬧,而夫人有了孩子相伴,也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不忍辜負她的心意,雲若雪輕扯開唇,勉強一笑,才憋住氣仰頭飲盡藥湯。她皺著小臉,將空碗遞給香菱,「好苦……」苦在嘴裡,也苦在心裡。

  她想起以往刀戒天哄她喝藥時,總會貼心的帶上一碟桂花糖,不過現在——「喏,夫人最愛的桂花糖。」心有靈犀似的,香菱掏出暗藏的紙包攤在她面前。

  瞪著紙包上幾顆沾著糖粉的晶瑩白糖,雲若雪鼻頭忽地一酸。

  半晌,她尷尬地正了正臉色,瞠著滿臉堆笑的香菱,「你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就知道戲弄我。」

  她佯裝不情願的拎起一顆桂花糖入口,讓化在口裡的甜蜜帶去舌上的苦澀。

  「嘿嘿,香菱豈敢,倒是夫人這樣不是有生氣多了?」眼前女子瞠怒的生動表情,可比終日愁苦著一張臉好上太多。見主母吃完一個,她又問著:「再來一顆如何?」

  這些桂花糖,可是門主一再耳提面命要她帶著的。

  雲若雪聞言,又撚起一顆糖放入口裡,嘴裡甜了,心也悄悄泛甜。她微彎起唇,心底猶帶著一絲冀望的問道:「香菱,這些糖是不是他……」

  聲音止住,她欲言又止,深怕期望愈高失望愈大。如果不是他呢?

  「啊?夫人怎麼不繼續說了?」佯裝不解的香菱,一臉賊笑的挨近雲若雪。

  「香菱你、你明知道我和門主他……」她垂下臉,難過地絞扭著手指。

  「知道,當然知道!不就是鬧彆扭嘛!我說這個『他』啊,還不就是——」門外尚有門主派的人盯著,不好大聲嚷嚷,只得附上雲若雪的耳邊輕聲說著:「門主。」

  「真是他?」雲若雪聞言雙眼一亮,倏地擡臉,漾開一臉燦笑。

  「噓,夫人,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喔!」香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刻意壓低聲音,卻不忘朝雲若雪眨一下眼,暗示的指指門外。

  雲若雪瞭然的點點頭,接著握住香菱的手,由衷感激地說道:「謝謝你,香菱。」

  「夫人別這麼說,這是香菱應該做的。」反握住雲若雪的手,她話鋒一轉提議道:「夫人,現在離午膳還有些時間,要不乾脆就躺在床上再歇一會兒?」

  雲若雪搖了搖頭,覷著窗外光亮的天色,「不了,我不想再悶在房裡,香菱,你陪我到後院裡走走可好?」

  她大腹便便的,一個人出去有所不便,倘若有香菱跟著也比較放心。況且她好想見他,好想好想,哪怕是碰碰運氣都好,說不定還能遠遠望上他一眼。

  「好,當然沒問題啦,那我們這就出發吧!」香菱小心攙起雲若雪,又替她披上外出防風的輕衫,確認都打點妥當,才相偕走出房門。

  主僕的身影離去沒多久,房門隨即被人從外頭一掌劈開——來人為雲碧瑤,只見她一頭長髮淩亂的披散肩後,膚色瑩白如雪,豐盈的唇瓣則鮮紅似血,一雙貓眼佈滿血絲,詭譎的染上一層紅霧,而眉心烙下的烈焰火紋,彷彿又生命似的,隨著女子全身氣血脈絡運行和激動起伏的情緒,猖狂的忽明忽滅。

  雙眼默然的掃過房內四處,看到桌案上放著繡好的一對小鞋,她眼眸倏地瞇起。

  憑什麼?這賤人憑什麼能夠這麼安然無憂的活著?憑什麼能夠擁有那男人全心全意的愛戀和守護?憑什麼懷有了他的骨肉?又憑什麼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擁有她所想要的一切?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氣憤的收緊拳頭,全身蓄滿恨意的微顫著,驀地,紅唇勾起邪魅的笑紋。

  「雲若雪,我一定要殺了你!」

  「門主。」

  「頭兒!」

  方和幾位大老商議完成立商行之事,刀戒天跨出議事殿,正準備往書房走去,身後熟悉的兩聲叫喚止住他前進的步伐,他轉過身,看清楚來人。

  「大狼?怎麼回來了?」而且還是跟蓮笙一起。

  武大狼數月前才去了趟東界的滄海,找尋他的族人。

  數月前的攻城之事,滄海神龍島負責領兵的是個年輕女將,因她手臂上也有個和大狼相似的紋身記號,才讓大狼燃起尋找身世的念頭。

  與朝廷的一戰後,眼看天下已定、家仇已報,刀門沒必要再過著江湖刀頭舔血的日子,且天陽登基,無歡也走了,刀門四大護衛已名存實亡,他索性就鼓勵大狼去滄海找尋家人。

  武大狼和商蓮笙快步上前,兩人神情慌張。

  「頭兒,現在不是問這問題的時候!大事、大事不好了!」開口的是武大狼。

  「什麼意思?」刀戒天狐疑的來回巡過二人。大狼的個性一向毛躁,他並不感到意外,倒是連冷靜的蓮笙都出現慌亂的神情,他才感到奇怪。

  「雲碧瑤那女人找上莊裡來了!現在可能混在莊裡面了,她已經走火入魔,又發神經的一心想殺了嫂子。吼,頭兒,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快點找到嫂子要緊,再晚一點,嫂子被雲碧瑤那瘋女人給纏上就來不及了!」

  他和蓮笙在上山的路上,遇到刑無命那傢夥,更從刑無命口中得知,雲碧瑤已走火入魔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刑無命那笨蛋,為了救雲碧瑤,企圖用從頭兒那裡要來的什麼鬼心經救她,豈料救人不成,自己亦落得入魔的下場。

  幸好半路讓蓮笙給救了,勉強封住他週身幾處大穴,壓下躁動的魔性。而他和蓮笙看不是辦法,顧不得還在昏迷療養的刑無命,就先回莊裡來報訊了。

  「你說什麼!?」刀戒天猛地拽過武大狼的衣領,狠厲的瞪視著,渾身散發的肅殺之氣,令人感到壓迫十足。

  「呃,頭、頭兒……」

  瞪著近在咫尺的怒顏,武大狼喉頭隱隱滑動,咕嚕一聲,吞下分泌過剩的唾沫,藏在身後的一手,忙著向後頭冷眼觀看的女人擺手示意。

  收到暗示,商蓮笙這才冷著聲提醒:「門主,先別激動,大狼說的沒錯,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夫人要緊。」

  刀戒天聞言,鬆手放開武大狼,已恢復鎮定的沈聲下令:「走!」

  三人正準備行動,一道淩空而落的黑衣人影出聲制止,「慢著!」

  識清來人身份,主從三人無不愕然,甚至防衛的抽出刀劍擺出架勢與其對峙。

  「刑無命?」刀戒天握緊手中彎刀,銳利的眼眸瞬也不瞬,留神對方舉動。

  他這時候出現在刀門山莊有什麼目的?

  「哇啊,你這傢夥怎麼這麼快就醒了?」見本該還昏睡在山下客棧的人,此刻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武大狼睜大了眼,訝然的怪叫。

  他們前腳才剛到,怎麼他後腳就跟上?早知道在山下時就叫蓮笙在他藥湯裡多下點迷藥,也不用煩惱他現在醒來瞎攪和了。

  看著眼前防衛意味明顯的三人,刑無命無奈的扯唇解釋:「你們別緊張,我只是要跟你們一起去找雲碧瑤。」他撫著劇痛的心口,氣息明顯不穩,蒼白面容上,印堂猶帶著詭異的黑紫之氣,連說話都顯得吃力,「放心,我不是要阻止你們,我不過是不想她死在別人手下而已,我既已救不了她,就讓我……親手殺了她。」

  眼睜睜看著她墮入魔道六親不認,他痛心疾首,本打算利用心經救她,卻仍是無力回天,不如就與她一同玉石俱焚。

  不過他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就盼著能喚回她殘存的理智。

  刀戒天聽聞,僅是淡淡挑眉,薄唇緊抿不發一語,若有所思的睇著刑無命。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刀戒天又問。見他印堂發黑、面色死白、腳步虛浮無力,甚至連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難道是受了重傷?

  「憑我荊無命一條命如何?」見刀戒天面帶質疑,荊無命索性全盤托出,「實不相瞞,我在練心經時出了點差池,如今全身經脈逆行錯位,若非巧遇商姑娘相救,壓下我體內的魔性,恐怕此時已走火入魔凶性大發。只不過,我的心脈已嚴重侵損,大概命不久矣,現在僅希望在死前能盡快找到雲碧瑤,並親手了結她,以免去武林一樁禍害。」

  心臟陡地一陣猛烈收縮,渾身血液急馳奔流,全身忽冷忽熱,令刑無命難受地揪緊心口,他倏地單膝跪地急促的喘著氣,額際沁出點點冷汗,表情痛苦萬分。

  商蓮笙見狀忙上前替他探脈,爾後飛快出手點住他胸前大穴穩住心脈,「你氣血逆行太快,心肺恐怕承受不住,我已暫時封住你的膻中穴,姑且能稍緩你的心躁之症,但撐不了多久。」他是那個人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還不能夠死。

  「多謝商姑娘。」刑無命感激地朝身旁的商蓮笙微微點頭。

  而另一邊的武大狼見兩人這番眉來眼去,不由得翻了個大白眼。真見鬼了,這冰塊女難不成看上刑無命不成?就不曾見她對他也這麼溫柔體貼過!

第9章(2)  

  刀戒天俯睇著眼前傷重倒地的男人,漠然的神情讀不出任何情緒,然則悄然收下的彎刀,已透露出他的立場。

  忍著不適的刑無命,緩緩站起身,儘管步伐未穩,仍舊蹣跚走至刀戒天面前。

  「呵,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你可知道,有時候我還真有點羨慕你……」

  羨慕他擁有那女人傾其所有的愛慕,即便走火入魔,也不忘曾經愛戀過他的事實。

  反觀癡傻的自己,到頭來終究走不進那女人無情冷硬的心,諷刺的只落得一次又一次被利用、最終與她一起入魔的下場。棋子,到底還是一顆棋子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刀戒天眼眸再次瞇起,冷聲質問。

  「不了,也許你永遠都別知道比較好。」這秘密只需他一人知道就足夠。

  「你——」

  刑無命伸出手,打斷刀戒天,堅定地眸光坦然與其對視,然後說道:「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刀戒天同意的點點頭,暫且擱下心中疑竇,接著帶頭往中苑的方向飛躍過去。

  他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恐懼、不安與害怕,恨不得能夠馬上出現在雲若雪身邊守護著她,更恨自己這段時間對她的刻意疏離和冷漠,才讓雲碧瑤有機可乘。

  如今他只求他們母子均安,盼還來得及阻止一切,否則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一路上,盤踞心底唯一的念頭則是——他愛她啊,他還未親口告訴她一句——他愛她!

  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撲倒在地的雲若雪,困惑的眨眨眼,好半晌腦裡一片空白,直到背上承受熱燙的一掌,痛得她蹙緊柳眉,喚回她有些迷散的神智。

  近午,她和香菱在後院散完心,正準備回廳裡用膳,豈知身後一道氣勢壓迫而來,毫無防備的二人來不及回頭,背上已被來人擊上一掌,雙雙撲跌倒地。

  落地的時候,她用雙手護住肚腹,無奈施掌力道過於強勁,跌地時仍不慎撞傷肚子,動了胎氣。

  她困難地翻身坐起,看見一旁頭撞上尖石,滿頭鮮血昏死過去的香菱。

  「香菱,你怎麼了?快點醒醒啊!」咬牙忍住肚痛,伸手推著不省人事的丫鬟,驀地,腹間一記強力的抽疼,教雲若雪痛得呻吟出聲,「嗯……」

  她以手護著肚腹,蜷縮著身子,艱難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強忍一波波襲來的痛楚。

  感覺到下腹陣陣強烈的收縮,一股濕意自腿間漫開,染濕素白的裙擺,她害怕的伸手探去,那黏膩的觸感教她好奇的攤手一看,赫然發現染上一手的血水。

  她的羊水破了!

  前方持劍的綠衣女子,冷眼看著跌坐在地神色痛苦的雲若雪,睨了眼她被鮮血染紅的裙擺,艷紅唇瓣邪肆地勾起。

  她緩慢拔劍出鞘,徐步走向面色慘白的女人。

  雲若雪忍著痛,望著迎面走來的妖冷女子,不甚確定的喚道:

  「碧、碧瑤姐?」

  她的模樣變得好嚇人,神情看似偏執又瘋狂,那狂亂的眼神,更加妖艷的五官,彷彿就像是武林人所言的走火入魔。等等,走火入魔?難道碧瑤姐她——

  「哈哈哈哈!」猖狂邪魅的笑聲放肆而起,雲碧瑤略微挑眉,譏笑問道:「怎麼?是不是很痛?」

  「不要、不要過來。」雲若雪含淚搖著頭,手肘撐地,吃力的蹭著身子,讓自己退開步步逼近的銳利劍鋒。

  她要撐住,一定要設法保孩兒平安。

  「嘖,就這麼一刀殺了你似乎有點可惜呢,不如,就先從你這張令我生厭的臉蛋先劃上一刀好了。」雲碧瑤長劍一伸,冰涼的劍鋒,抵在雲若雪的下顎。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放過我?我、我究竟是哪裡做錯了,讓你這麼恨我?」雲若雪顫著聲開口,企圖轉移對方的注意。

  這裡是中苑的後庭院,應該會有人經過的,她必須爭取時間,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哪裡做錯了?」雲碧瑤倏地睜大充滿恨意的眼,手中的力道加重,將劍鋒下的白頸劃出一道血痕,她恨恨的咬牙道:「你,我就是恨你,恨你的天真,恨你不明白別人的辛苦,恨你輕而易舉就擁有我想要的!」

  不論是容貌或是男人都一樣!

  「我、我沒有……」

  頸上的血口疼得她脖子微縮,而下腹淌出的羊水和血水,及頻率加劇的陣痛,正一點一滴抽離她的體溫和意識。

  雲若雪感到自己正在失溫,早分不清臉上的濕意究竟是汗水或是淚水,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若再沒有人出現救她,不用等雲碧瑤殺她,自己最終也會因失血、失溫而死。

  「你有!我恨你生了這張臉!我恨那男人愛的是你娶的也是你!」雲碧瑤狠戾的將劍尖往雲若雪頸上的傷口刺得更深,冷睇著艷紅血液自她的傷口流出,淌滿整個襟口,紅唇噘起快意的冷笑。

  什麼!?碧瑤姐這麼說難不成是因為——「啊!」頸上加劇的疼痛,讓雲若雪痛叫出聲,卻沒阻止她問出領悟後的事實,「你……難道你也愛上天哥?」怎麼可能,為何她從來不曾發現過?

  「哼,是又如何?我的確是愛慕他,早在第一次和他交手後就愛上了,我只是無法接受,他看上的竟會是你這樣的弱者!你可要清楚,這世上,唯有我這樣的女子才配得起他這樣不凡的男人!而你——」話聲停頓,額間烈焰火光閃過,睥睨的眼眸裡紅光再現,殺機已起,「你不配繼續活著!不配擁有他的愛!」

  被魔性操控的雲碧瑤,驀地揚起長劍,對著雲若雪驚駭瞠大的眼眸奮力落下。

  「不要!」見大勢已去,雲若雪心灰意冷的合上眼,悔恨的淚水順著斂上的眼睫串串落下。孩兒,對不起,你要原諒娘,是娘沒能耐好好保護你。

  「住手。」

  鏘——剎那間,兩刀相交的聲音,在雲若雪耳邊響起,身畔又出現丈夫令她熟悉且安心的氣息。原先舉劍欲落得雲碧瑤,一時不察,手中長劍讓人以彎刀強勢截成兩段,人也被擊出數尺之遠。

  「天哥!」熟悉的男聲,教雲若雪喜出望外。

  她忙睜開眼,蒼白似雪的姣美臉蛋,如釋重負的漾開一記溫暖笑痕,她舉起雙臂,滿心歡喜的迎接男人展開的懷抱。

  她知道,他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若雪!」刀戒天飛快來到妻子身邊,緊摟住她有些發冷的身子,黑瞳憂慮焦急的巡過全身浴血的她,先是看見她頸上被劃出血的劍傷,接著是染血的領口,最後定在她淌血的下半身時,眸眶倏然一紅。

  他抖顫著嗓,不知是安撫自己還是安撫她的說著:「若雪,你、你撐著點,蓮笙他們在後頭,馬上就到了,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眼下身子已經開始在失溫了。

  「天哥……救、救孩子……快救孩子……啊……」話還未了,咻的一聲,一截淩厲斷刀,自她的後背穿透胸骨而出。

  雲若雪先是愕然的瞪著眼前被濺了一身血紅、滿臉錯愕的刀戒天,從他駭然瞪大的黑瞳裡,看見同樣錯愕的自己。接著,後知後覺的感到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才恍然領悟到自己被後方重傷倒地的女人以利刀偷襲,穿身而過。

  他臉上沾染的,是她胸前噴出的血,他的臉都被她的血給弄髒了……勉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最後一點氣力,她顫抖的伸出手,覆上他剛硬緊繃的面容,溫柔地替他抹去臉上的血漬,豈知自己帶血的掌只是徒勞的愈抹愈多。

  迷濛的水瞳開始有些渙散失焦,教她快要識不清眼前男人的輪廓,直到男人眼眶滑下的水痕濕了她的掌,她放軟神情,唇瓣無奈的彎起一抹柔笑。

  雲若雪無聲的掀了掀唇,試圖說些什麼,喉頭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響,她輕輕地、無奈地發出一聲喟歎,終是心滿意足的合上眼,往前頹倒在刀戒天寬闊的胸懷裡。

  值了,能在死前得知他的真情,一切都值了。

  她只是好捨不得,捨不得他們的夫妻情緣這麼短,捨不得沒能親眼看著孩子出世,捨不得還有好多好多話沒和他說開,捨不得還沒看夠他就合上眼。

  刀戒天愕然摟著她軟倒的身軀,在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她的心脈跳動時,木然的臉上淚水已然決堤。點滴淚水混著斑駁的血漬滑落,好似泣血。

  緊抿的薄唇無比輕柔的吻上她的額心、她斂上的眼睫,最後在吻上她灰白的唇瓣時,終於忍不住的顫聲哽咽。

  哀慟到深處,他倏地仰頭望天,嘶吼出痛徹心扉的一聲長嘯,恍如野獸哀鴻的悲鳴,撼動整個刀門山莊。

  「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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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 15:03:11

第10章(1)  

  這是這麼回事?

  隨後剛到的武大狼和商蓮笙,乍見眼前情景,無不愕然。

  但見刀戒天緊緊抱著不省人事的雲若雪,埋首在她頸間痛苦的低嚎,而身後不遠,則是重傷倒地的雲碧瑤。

  武大狼毫不猶豫,躍身來到刀戒天身後,擺開拳勢,謹慎的戒備著,就怕雲碧瑤又會做出什麼舉動。

  「頭兒,嫂子她……」武大狼頭未回,僅是擔憂的輕聲啟口,卻不敢繼續問下去。認識頭兒十多年,他還是頭一遭見他落淚。

  方纔光是匆匆一瞥,他就明瞭嫂子的情況,見那一身的血和傷,及癱軟無力的身軀,再看到頭兒一臉痛心絕望的哀戚神情,難不成嫂子已經……

  商蓮笙見狀,亦連忙趕至刀戒天身旁,她蹲下身,向來無波的面容上,難得憂心的蹙著眉,仔細研判了雲若雪的傷勢,然後執起雲若雪的右腕探脈。

  指下輕浮微弱的兩股脈象,讓商蓮笙心情振奮,她眉結舒展,眼眸倏然一亮,滿懷希望。脈象微弱,可一息尚存,縱使夫人的傷勢並不樂觀,但還有一線生機!

  「門主,夫人和孩子都還有救!」

  擋在他們身前護衛的武大狼聽聞,也詫異的回過身嚷道:「嫂子還有救?」

  彷彿感受到前方倒臥在地的雲碧瑤有了動靜,他隨即又轉身防衛。

  誰?誰還有救?

  刀戒天恍若未聞,盈淚的空洞眸子,依舊緊瞅著妻子死白的沈靜面容。他怔愣的抱著懷中浴血的身軀,沈浸在哀傷情緒中,封閉自我的不願醒來,深怕一旦回神清醒,他就要面對她已離世的殘酷事實。

  她答應過的,他的命有多長就陪他多久,所以她不會食言的,一定不會的。

  「門主!」商蓮笙見狀,忙不叠又出聲催促。「門主!你聽見沒有?」

  可任憑商蓮笙在刀戒天耳邊怎麼呼喊叫喚,他失神茫然的神情依舊。

  「蓮笙,我看門主他是太過傷心,才會有些失心瘋,不如我們——」

  武大狼稍微分心,試圖勸著身後的商蓮笙另尋他法,豈料商蓮笙接下來的動作,徹頭徹尾嚇傻了他,差點嚇掉了他形狀好看的下巴。

  但見商蓮笙一臉氣憤的舉起手,毫不猶豫的就朝刀戒天怔忡的面容上揮去。

  啪——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靜謐緊張的氣氛裡,顯得突兀。

  「刀戒天,你聽見了嗎?你的妻兒都還有救!」清秀的臉龐染上憤怒的紅彩。

  「蓮笙!?」武大狼嚇得一張嘴臉像金魚似的開開闔闔,好半響才擠出兩字。

  他的娘啊,他開始考慮把商蓮笙這冰塊女供起來當神膜拜了!竟有那膽量賞頭兒一掌。唉唷喂啊,瞧她那摑頭兒的力道,光看都覺得痛了!

  被打偏頭的刀戒天,僵硬著身子好半響沒有動作,彷彿是聽入了對方的喊話,這才緩緩擡起臉,有些不敢置信的瞪著商蓮笙。

  「還有救?你說……她還有救?」他回過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左臉被掌摑之處,那熱燙刺痛的酥麻感,似乎在提醒著他,他沒有聽錯。

  「對!趕快送夫人回主屋讓我醫治,再遲就真的來不及了!」

  夫人胸前中刀出血太多,羊水也破了,能不能救活,她只有五成把握,但孩子的脈象還算安穩,倘若真救不回母親,至少也得救出腹中胎兒。

  刀戒天聞言迅速抱起懷中雲若雪癱軟的身子,和武大狼、商蓮笙一行人等正欲邁步離去,卻發現不知何時起身的雲碧瑤,已持斷劍立在數步之遙企圖阻攔。

  「哈哈哈,想帶走她?談何容易!」雲碧瑤邪魅的舔去唇角血絲,揚唇訕笑。

  方纔她以一截斷刀為暗器,直接朝雲如雪毫無防備的背心射去,眼看那銀刀還穿刺在她身上,也許現在雲如雪還不至死,但也絕撐不過一時半刻。

  武大狼睨視前方顯然魔性又起的女子,不屑的冷嗤一聲,「頭兒,你們帶嫂子先走,這裡我來斷後。」說完,掄掄拳頭又扭扭頸子,準備迎身大幹一場。

  雲碧瑤這天殺的瘋女人,竟然連嫂子這樣溫順美麗的自家妹子都痛下毒手,他武大狼生性好打抱不平,這就代頭兒好好懲治這喪心病狂的魔女。

  「嗯,你自己小心一點。」刀戒天不甚放心的交代,才看向商蓮笙,「我們走。」

  「你們一個都別想走!」額間烈焰一閃,雲碧瑤瞪大著血眸,執起斷劍便飛身往抱著雲若雪的刀戒天擊去。

  「喂!你這個瘋女人搞清楚狀況行不行,你的對手可是我武三爺!」魁梧虎軀一躍,緊跟在後,赤手空拳加入戰局。

  眼看雲碧瑤淩厲攻勢就要逼近,刀戒天偏首急聲吩咐道:「蓮笙,你先走!」

  蓮笙不會武功,他又要護著若雪,分身乏術之際,無法再分神看顧一人。

  霎時間,後院裡呼喝生風的拳腳打鬥聲和刀劍相擊聲不斷,四周刀光劍影、氣流浮動,擾亂林內平靜,驚動飛鳥。

  武大狼追著雲碧瑤,而雲碧瑤纏著刀戒天,刀戒天則要護著懷中妻子,局勢十分紊亂,三方遲遲破不了混戰的僵局。

  刀戒天心繫雲若雪安危,深怕自己若出掌交手,動作間會加重她的傷勢,面對來勢洶洶纏鬥不休的雲碧瑤,只得以守代攻不斷閃身避招,趁隙擺脫糾纏。

  不行,他不能再躲了,在這麼拖延下去,對若雪和孩兒不利。

  他驀地止住往後飛躍閃避的身子,轉過身,正面迎視持刀襲來的雲碧瑤,毅然決然以自身做誘餌,讓後面跟來的武大狼能有機會對雲碧瑤出掌。

  大狼,現在全靠你了……低下頭,無限柔情的眸光,凝視著懷中昏迷的妻子,再擡起頭,刀戒天緩緩闔上眼,靜心等待將至的劍襲。

  咻——倏地,淩空飛至一柄長劍,筆直射向雲碧瑤持劍的右手,精準的劃過她腕上的經脈,割開的腕脈,頓時血流如注。

  一道黑衫人影飛快的自刀戒天身後竄起,迎向右手遭廢、卻還是神情瘋狂止不住殺戮之意的綠衫女子。

  啪啪數記悶響,是出掌擊中肉體的聲音,甚至能聽聞到胸骨斷裂折碎的喀拉喀拉聲,然後斷劍噹啷落地,女子淒厲的慘叫聲即起。

  「啊——」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過突然,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

  刀戒天猛然睜開眼,驚愕的瞪視著眼前血腥的情景,而身旁揚起的詫異男聲,牽去他不明所以的目光。

  「沒想到這邢無命說到做到,真打算殺了雲碧瑤,他還真的連自己的主子都下手了……」此時才跟上的武大狼,同樣愕然的瞪著眼前一幕,口氣裡掩不住唏噓。

  只見雲碧瑤手筋已被挑斷,又身中數掌倒臥在地,那奄奄一息的身軀,就像個被扯爛的破娃娃似的動也不動,若不是嘴裡正咳著血,還以為已經死了。

  「刀門主,你還是趕緊送若雪小姐回屋裡治療吧,倘若你信得過我,雲碧瑤就交由在下處理,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平板生硬的語調,聽不出情緒。邢無命並未回身,僅是直挺立在雲碧瑤身畔,俯視著傷重癱倒在地的她,靜默的俊容上,卻已悄然滑下兩行淚。

  她額上的火紋已經消失了,但她迷離渙散沒有焦距的瞳光、急速褪去血色的面容,和咳著血不斷抖搐的身軀,都在告訴他——她就要死了,死在他無情的手裡。

  為了解救入魔的她,他無所不用其極,最終不惜選擇親自斷了她的心脈,廢去她的功夫,可方纔那掌掌致命的淩厲攻勢,是打在她身,痛在他心。

  邢無命蹲下身,以指抹去她唇邊不斷嘔出的血,然後彎身抱起她虛軟的身子。

  離去前,他偏頭睇了刀戒天一眼,語氣幽幽的啟口:「你知道我羨慕你什麼嗎?」

  刀戒天聞言,僅是一臉平靜抿唇不語的靜待下文。

  「我羨慕,被她愛著的人是你。」而不是他,自始自終都不是。

  雲碧瑤的愛太過偏執、激狂,但他卻欽羨能被她這樣義無反顧愛著的刀戒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刀戒天詫異問道。她愛他?!

  「沒什麼意思。」邢無命不想解釋太多,又逕自說道:「好好善待若雪小姐,她是個很好的女人,我邢無命在此祝福你們夫妻二人白頭偕老了。」

  話聲一落,邢無命抱著雲碧瑤拔地躍起,飛身離去,眨眼間,已不復見那一黑一青的身影,徒留刀戒天幾人愣然的面面相覷。

  自此以後,江湖間未曾出現過邢無命和雲碧瑤身影。

  有人傳言他們雙雙殉情,有人則傳言他們一起入了魔道,眾說紛紜。

  日頭已過午,樹梢上知了唧唧,看似愜意悠閒的午後卻籠罩了異常低迷的氣壓。

  中苑東廂的寢房外,圍聚著一些人,之間一幹人等各個眉頭深鎖、憂心忡忡。

  當中,莫冬梅和額頭上還包紮著傷口的香菱甚至視哭紅了眼,而向來個性爽朗大剌剌的武大狼,則雙手環胸難得安靜地靠站柱旁、沈著臉不發一語。

  同樣不語的,還有緊鄰著門扉而立的刀戒天。

  他臉上和身上猶沾染著雲若雪的血,如今已乾涸成點滴血漬,加以一頭淩亂狂放的披肩散發,和陰沈肅然的臉色,讓整個人看來更顯觸目驚心,恍若一尊浴血修羅。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動也不動,僵著同樣的姿勢多久了,深邃的黑眸只是緊緊盯著掩上的門扉,一心牽掛著稍早送進房內讓商蓮笙醫治的妻子。

  她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的。

  何況他們夫妻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還有一份白首之約要履行,還沒等到孩兒出世,所以她不會狠心的就此撇下他,一個人先走。

  眾人噤聲不語的氣氛,有些凝重詭譎蔓延縈繞許久,直到房門開啟——商蓮笙清冷的視線緩緩梭巡過眼前眾人,她一臉沈鬱,似乎透露出病情危急的端倪,巡視的目光最後定在刀戒天染血的冷硬面容上。

  「她的情況如何?」刀戒天冷靜沈聲問道,卻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夫人傷的太重,出血太多,我已暫時替她止血,但夫人身上的半截斷刀還未取出,怕若強行取下,會因大量失血而承受不住,而今……」她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怎麼辦才好,夫人她,嗚嗚……」想到向來待自己如姐妹的夫人,竟受了這麼重的傷,香菱心下一急,不禁又悲從中來。

  方纔夫人讓門主抱進房時,她瞧見了那亮晃晃的刀子還刺在夫人身上,那樣穿胸刺骨的傷口,一定很痛。嗚,都怪她沒用,若她不暈過去,說不定還能救夫人的。

  「香菱,稍安勿躁,讓蓮笙繼續說完。」莫冬梅安撫的拍拍垂淚哭泣的小丫頭,顏色則示意對方繼續。唉,眼下這情況誰能不焦急呢?

  商蓮笙見狀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下道:「加上夫人的羊水已破,無法順利引產,倘若要藉著母體之力將胎兒產下,就更要顧慮到夫人的體力,萬萬不得貿然拔刀,如不慎引發敗血,則母子二人性命不保。」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武大狼也急了。

  聽商蓮笙這麼說下來,嫂子不就凶多吉少,等於是一腳踏進棺材了?

  「有,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始終安靜聆聽的刀戒天再度啟口,陰鶩的鷹眸則燃起希望。

  望向刀戒天隱隱含著希望的眸光,商蓮笙深吸了口氣,輕聲宣佈:「開刀。」

  「開刀?」眾人聽聞,表情儘是一致的愕然和狐疑。

  「什麼意思?」刀戒天鷹眸倏地瞇起,透露出危險氣息。

  「即是以刀劃開傷口,取出體內斷刀,再同樣依循此法,取出腹中胎兒。」

  「那不就跟開膛剖肚差不多!」武大狼聽聞,不敢置信的嚷道:「商蓮笙你瘋了不成?這不是女人家在廚房切菜剁肉那麼簡單,你少危言聳聽,盡出些餿主意。」

  況且這可是攸關人命兩條,萬一弄不好搞出個一屍二命,那還了得!

第10章(2)

  商蓮笙冷冷瞪了焦躁鬼叫的武大狼一眼,又巡過沈著臉色沒有開口的莫大娘,以及顯然被她所言嚇傻的香菱,然後,視線對上面容緊繃著的刀戒天。

  「門主,此法是太過驚世駭俗,但依據醫書前例記載,先人確實有成功過。」

  「真的……只有這個方法嘛?」他始終繃緊的身子,頓時無力的垂下。

  「是。」她點點頭,冷漠的神情有絲悲憫,「時間所剩不多,請門主盡速定奪。」

  「你可有把握?」

  「有,五成。」她不是頭一遭在閻王面下留人,當然是有萬全的準備。

  刀戒天合上眼,內心痛苦的掙紮交戰,卻不敢躊躇太久,再睜開眼時,眸裡已不見猶豫,他口氣堅定地說道:「好,就依你的方法,但你要記著,我要的是他們母子均安,誰都不能有差池!」三招也許太過冒險,確實唯一能救活她和孩子的方法。

  「蓮笙明白。」商蓮笙斂下眼,準備折身回房,繼續和閻王強人奮戰。

  「等等!」刀戒天忽地喚住她的腳步,他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似的淡聲開口:「……倘若,真的只能就救回一個,我要你救孩子。」

  「門主?」

  「頭兒!」

  刀戒天的命令,讓大夥又是一陣錯愕。這麼說是不想救夫人了嗎?

  「阿戒,為何只救孩子?你不管雪丫頭了嗎?」莫冬梅質問的語氣很不諒解。

  刀戒天伸出手,制止大夥兒顯然欲追根究底的問話,好半響,只是緊抿薄唇,斂目不語。

  他比誰都清楚,這孩子是若雪一直盼著出世的。寢室和書房還擱著她縫製給孩兒穿的兜衣棉襖和小鞋,而腦海裡映著她一針一線認真縫紉時的溫婉身姿,都告訴著他,她是多麼渴望見到這孩子。

  這是她的希望,他知道,所以他不會再殘忍的剝奪,而是傾力成全。

  況且他早有打算,倘若她真的熬不過這一關,那麼他會隨她而去,黃泉路上與她相伴。

  如今國泰民安的天下、安居樂業的刀門門眾,或許不在需要英勇門主的庇護,而他們的孩子往後也有奶娘他們照顧著,他其實一點都不擔心牽掛。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身旁若少了親友的相陪,少了丈夫、孩兒的相伴,獨身在那處幽冥之地,一定是十分孤單寂寥。

  其實……這些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能沒有她。

  良久,刀戒天才輕聲啟口:「奶娘,你們別擔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睜開眼,堅定的眼神對上商蓮笙,又重複說一次:「聽明白了嗎?她如果撐不下去,我要你救孩子。」

  「是,我知道了。」男人燦亮的眸子裡,那隱約閃過的誓死深情令商蓮笙動容,她故作漠然的別開眼,毅然回過身,再次掩上房門。

  瞪著合上的門扇,刀戒天欣長的身軀又回復稍早前的僵立,身旁的人影來來去去,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看不見也聽不見,眼眸直視專注的瞪著房門,然後趁著丫鬟忙進忙出的空檔,投過門縫,覷著商蓮笙替她處理傷口的情景。

  當一盆接著一盆的血水和沾著汙血的白絹送出時,他只是繃著下顎,咬牙硬撐著滿腔的不忍與痛苦,雙手緊握成拳,甚至用力到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直到華燈初上,響亮的嬰孩啼哭聲,劃破靜謐的夜幕,「嗚哇哇……」

  等候在門外的眾人,無不釋然的鬆懈著緊繃的神情,孩子出世了,那她呢……刀戒天斂下雙眼,微紅的眼眶裡悄然掩上一層水霧。心裡的擔憂恐懼卻是愈來愈深。

  門扇開啟的剎那,他看見渾身沾染血漬的商蓮笙,捧著以布巾包裹、放聲哇哇啼哭的嬰孩,面無表情的回視著他。眼裡的濕氣,終於凝為淚水滾落。

  「門主,是個健康的男娃。」商蓮笙說不出恭喜二字,口氣是一貫的冷淡。

  刀戒天淡淡睇一眼藍色布巾裡的號哭娃兒,孩子生得方頭大耳、濃眉大眼,有幾分他的味道,而那秀致的鼻口,則依稀有著若雪的影子。

  他調開視線,問向商蓮笙,「她怎麼樣了?」深鎖的眉宇間,儘是憂心牽掛,頸背又不自覺地繃緊,緊張等候著。

  商蓮笙冷然的清秀容顏,波瀾不興。心裡斟酌了一會,緩緩啟口:「我已經盡力了,能不能熬過今晚就要看夫人的造化了,進去看看她吧!」

  刀戒天聞言,進入內室走向床榻邊,看著床上面無血色、正斂目休息的妻子。

  「若雪。」喚出聲的語調極輕,生怕驚擾了休憩的人兒。他就著床緣而坐,然後牽起她冰涼地小手。

  「天哥……孩子呢?」雲若雪睜開眼,虛弱的問出聲。

  「孩子沒事,你放心。」他溫柔的抹去她額際的濕汗,「謝謝你替我生了一個健康又漂亮的孩子。」

  她輕扯開唇,虛弱的問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他看著她的眼神更加專注認真,試著以輕鬆的口吻化解開房內沈悶的氣氛,和他內心的恐懼不安,「你都沒聽見,他那哭聲可是有精神得很。」

  也就是說刀家有後了。雲若雪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好生欣慰。

  「真的?」她微微牽起唇角,慘白小臉上顯露出放鬆後的疲態。

  「真的,也許是肚子餓了,哭著要娘親給他餵奶呢!」

  「只怕他的娘親沒法給他餵奶,也不能抱抱他,陪著他長大了……」眸光一暗,話裡含著遺憾和失落,她明白自己已是油盡燈枯,只是撐著皮囊苟延殘喘罷了。

  「胡說!」刀戒天輕斥,全身繃得像只憤怒防衛的刺蝟,「你可以的,不只你,我們都會一起陪著孩兒的,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天哥,我清楚自己身子的情況……」眼角的淚光,無聲滑落。

  「什麼情況?你不過是產後太過虛弱,還有體內的麻藥未退,才會感到疲倦而已,別盡往壞處想。」縱使心裡有底,他就是不愛聽她說些意志消沈的話。

  雲若雪不語,滑落枕邊的淚卻更多,主要是連開口說話都讓她感到吃力。

  「你一定會好好的,不會有事的。」牽著她的手來到唇邊,他深深落下一吻,「記得嗎?我們大婚前一晚,在梭山賞螢火時,你答應過我什麼?」

  她答應過什麼?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我命活多長,你就陪我多久,絕不能早我一步離開。

  若雪一定活得好好的,活到長命百歲,活到沒了一口牙、白了頭髮、一臉皺紋,讓刀大哥見到我都煩。

  回溯記憶,她想起那夜在螢舞流光下的誓言,此生相伴,不離不棄。

  「記得……」嗓音變得暗啞,她艱難的開口,話聲斷斷續續,「你命活多長……我就陪你多久……絕不能早一步離開……」

  「很好,這是你親口答應過的,我絕不會允許你食言!」他收緊握著她手的力道。

  「好,不食言……」她真的好累、好睏,也許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吧!

  「更何況,我還想看著你跟我一起沒了牙、白了頭髮、一臉皺紋。」

  「那樣子很醜的……」

  「不會,你在我眼裡永遠都是最美、最漂亮的。」

  「漂……亮……」意識混沌,只聽得見刀戒天的話尾,雲若雪喃喃道:「天哥,我好睏,好想睡了……」

  「不,我不準!聽見了嗎?我不準你睡!就今晚就好,陪我說說話,或者我來說你聽著也行。」他怕她一旦合上眼,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好……天哥說不睡,就不睡……」眼皮沈重的掀了又闔、闔了又掀,終於,她放棄地不再掙紮,任憑沈重的疲倦感將自己帶入未知的幽冥。

  刀戒天望著她不曾再張開的眼眸,霧了雙眸的淚水奪眶而出,無論他怎麼出言恫嚇、怎麼憤怒咆哮,最後甚至不惜苦苦哀求,她還是合上了眼,就此深眠。

尾聲  

  「醒了?」

  男人沈穩好聽的中音,在頂上響起。雲若雪擡起濃眸,望進刀戒天一雙深邃如潭的黑亮瞳眸,她粉唇彎起,笑靨如花。

  「你呀,是不是又沒睡?」無奈的口氣裡好是不捨。

  她伸手撫過他有些發白的鬢角,然後停留在他眼尾的細紋上。

  這些年下來,他總是如此,比她晚睡又比她早起,只要她一睜開眼,一定能看見他深情相視的眸光。

  她很明白,他心裡還存著那一年以為她長眠辭世的恐懼。即便她後來讓商蓮笙給救下來,卻也沒意識的渾渾噩噩昏睡了大半個月,而醒來後在湯藥的調理下,身子雖迅速康復,卻已在他心裡烙下抹不去的陰影。

  「天哥,我很好,我沒事的,只是染上風寒罷了,你也睡一下好不好?」輕軟的語調,柔柔撒著嬌。唉,在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都會承受不住,她心疼呀!

  「好,那你也多睡一會兒,你睡了,我就睡。」刀戒天撐臥在床榻上,一手支著頭,一手親暱的滑過她細緻柔美的五官,凝視她的慎重眼神,彷彿一輩子看她不夠。

  結縭八年,都生過兩個孩子她依舊美麗如昔,如十年前第一眼見到的她。

  又來了,每回都是這樣。

  她沒轍的瞠睨他一眼,表情頗為無奈。

  「你每回都這麼說,結果還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跑去忙商行的事,你別以為偷偷摸摸的我就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見你這麼累啊,況且咱們商行還有其他人幫著,不會垮也不會倒的。反正我不管,我只要你現在在房裡陪我就寢,哪裡都不許去,更不能趁我睡著時偷偷溜走。」

  當年名震江湖的邪教「刀門山莊」已不存在,而今世上崛起的是名聞遐邇縱橫商場的「雲天商行」,以及他們住的這處「雲天山莊」。

  雲天商行乃中原西界的第一大貿易商行,經營項目含括甚廣,舉凡布疋、絲絹、皮裘、珍果、稻穀、藥材、柴米油鹽等民生所需,盡包攬在內。

  目前商行的主事者,檯面上是刀戒天和武大狼,檯面下則是朝廷的兩個大頭,至於商蓮笙則是跟著夫婿,四處懸壺濟世,雲遊四海去了。

  昔日的四大護衛,即使沒一起住在莊裡,可彼此牽繫的情感依舊,不過是換了不同的方式繼續相互照應。

  耳聞妻子不依的嘮叨,刀戒天濃眉微挑,薄唇勾起一彎好看的弧度,莞爾笑道:「好,就陪著你,哪裡都不去。」

  「還有,你也不準再偷偷帶著琰兒到後山去練刀,先生上回交代他寫的百善孝經都沒見他抄寫完,別再放任他這麼撒野下去,遲早會荒廢課業的。」

  雲若雪想起和丈夫愈來愈神似的兒子,快滿八歲的他,正值活潑好動的年紀,從小就愛跟著幾位叔伯舞刀弄棍的,天哥考量到男孩子是該習得一身強身健體的功夫,如後方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索性就開始教起琰兒拳法和刀式。

  「好。」刀戒天臉上的笑意更深。

  「不只是琰兒,連瑕兒也是,你這做爹的,別老挨不住她的撒嬌就順了她的意,抱著她去看哥哥練武,你別忘了她是女兒家,成天看著你和琰兒耍刀弄劍的,萬一以後也跟著野了,長大後豈不是嫁不出去?」

  說到兒子,就不免提及調皮搗蛋的女兒。剛滿一歲半的女兒,走路尚不太穩,愛笑愛鬧又愛撒嬌,最愛賴在爹爹寬大的懷抱裡,纏著爹爹給她買糖吃。

  她和刀戒天育有一子一女,男孩名為刀行琰,女孩名為刀莫瑕。

  兄妹二人,現在簡直把他們的爹爹當成大英雄了,每回瞧見兄妹倆像跟屁蟲似的黏在天哥身後,看著天哥使刀的淩厲氣勢,兩雙黑白分明的眼兒就直直發出燦亮的光彩,見兩張小臉露出的崇拜模樣,實在讓她看了好氣又好笑。

  「好。」聞言,刀戒天不禁笑開。

  他喜歡看她生機勃勃、絮叨念著他和孩子的嬌俏模樣,那會讓他更想吻她。

  心裡方這麼想,薄唇已經早一步採取行動,吻上她的唇瓣,封緘住女人未完的碎語。

  床幔放下,紗帳內春色無邊,無聲勝有聲。

  良久,刀戒天低沈磁性的嗓音在闔眼而眠的雲若雪耳邊輕聲響起,他溫柔且深情的落下話語,才擁著她,與她一起入眠。

  尚在淺眠中的雲若雪,聽聞丈夫吐露在耳邊的深情告白,不禁彎起唇角,滿足的笑著沈入夢鄉——我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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