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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09:43

前言:

個性自然率真的丁當當,為了躲避小編的奪命催稿,居然想出跳槽去當電視編劇以避風頭的怪主意?!為求寫實的她,甚至還主動建議派人貼身採訪警察!怎知人算不如天算,這差使最後竟落到自己的頭上。這下可好,她現在不但得絞盡腦汁趕劇本:更糟糕的是,她竟愛上了這個不解風情的「酷警官」!行事作風強悍的燕兩行,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而被迫負起招待「美少女編劇」的重責大任!為了讓她多寫些好話,藉以重振警界聲譽,他也只好自認倒黴,滿足她的所有要求嘍!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妮子完全打亂了他的生活……她不止佔領了整間房子,連他的心也都被她霸佔了!


第1章(1)  

  不到十坪見方的房間,卻佈置得頗為舒適典雅,只不過一左一右,卻又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格。

  左邊齊齊整整的書架中,如行軍行伍般排列著一本又一本的原文書:藥理學、病理學、藥物事典,全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書名;纖塵不染的書桌上,端端正正地擺著尚未完稿的報告,筆跡也是一絲不苟。

  書桌前有名少女端坐如松,低首斂眉,神情閒適地翻閱手中的小說。

  書桌旁的一張雙人床上,卻有另一名少女正賣力地將棉被捲成一個大甜筒,然後慢慢地將身子一點一點地鑽進「甜筒」裡;直到身體全鑽了進去,才把頭探出來,一臉滿足。

  「啊!」躺在「甜筒」中的女孩忽然驚叫一聲。

  「怎麼了?」桌前少女拾起頭來,輕聲詢問。

  「我書還放在桌上,沒拿過來。」

  「你的書桌就在旁邊,起床拿一下下就好了?」

  「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才鑽進來,才不要又鑽出去。」「甜筒」中的女孩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央求道:「二姊,你幫我拿一下嘛!」

  丁叮叮歎了口氣,起身繞過床,站在她的書桌前,望著被一堆垃圾淹沒的桌子,皺眉說:「當當,你說的是哪一本啊?」

  「就是谷地惠美子那本『明日的王樣』嘛!」

  丁叮叮仔細翻了翻桌子,除了一罐喝了一半的可樂、一顆咬了一口的蘋果和一包只剩渣滓的洋芋片外,什麼也沒看到。「沒有啊?你是放到哪裡了?」

  丁當當側著頭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說:「不在桌上的話,大概、大概是塞到書架裡了?」

  丁叮叮看了一眼書架;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劊」旁放著曹雪芹的「紅樓夢」,泰戈爾的「漂鳥集」上頭壓著北條司的「城市獵人」,更絕的是,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間卻夾著一本「全瓶梅」,全然的亂無章法,毫無規則可言。

  「你的書塞得亂七八糟,又不許別人整理,真不懂你是怎麼想的?」丁叮叮又歎了口氣,在疊得像座小山的書堆中,幫她找書。

  「你一幫我整理,我就找不到要看的書了。」丁當當笑意盈盈,露出淺淺的酒窩。

  「我不幫你整理,你不也一樣找不到?」丁叮叮好不容易在一本食譜底下,找到那本漫畫。「是這本吧?」

  丁當當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對!對!對!二姊真厲害,一下子就找到了!」伸手就要拿書。

  「真是敗給你了,現在居然還有心情看漫畫?」丁叮叮將書遞給妹妹,側身坐在她的旁邊。

  「天藍藍的、風輕輕的、雲高高的,我怎麼會沒心情看漫畫?」丁當當瞥了一眼窗外,不解地問。

  「還在裝傻?你真的要氣死你小編嗎?」

  「她不會又打電話來了吧?」丁當當心頭一驚。

  「你說呢?」丁叮叮看了一眼她手上漫畫,無奈地說。「她說你要是再不交稿,她就要殺你全家,連二姊我都有生命危險了!」

  「你是醫生,病房也是現成的,砍個幾刀大概不礙事,我可就不成了。」丁當當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小編看來真是氣瘋了,我、我得避避風頭才行……」

  「還在胡說八道?」丁叮叮白了妹妹一眼,勸道:「你就安安分分地坐到書桌前,乖乖寫稿,不就沒事了?也省得人家三天兩頭催稿。」

  「真要這麼簡單就好了!」丁當當已經翻起了漫畫,邊看邊說。「我想寫的她不許我寫,她要我寫的……唉……」

  「怎麼唉聲歎氣起來了?這不像你喔!」丁叮叮輕撫妹妹的秀髮,柔聲說。「你想寫怎樣的故事啊?」

  「我本來打算寫一個妓女,雖然受盡男人的欺淩侮辱,命如草芥,卻自立自強的故事。」丁當當愈說愈興奮,眼睛也閃閃發光。「這個妓女雖然出身下賤,卻是心比天高;而且她驕傲、她任性、她癡狂、她瀟灑,她雖然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卻勇於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

  「可是什麼?」丁叮叮也聽得出了神。

  「可是男人全是瞎了眼的混蛋,只在乎薄薄的一片處女膜,卻忽略了光風霽月的性靈比什麼都難能可貴!」

  「所以,結局是悲劇?」

  「也只能是悲劇了。」丁當當苦笑。

  「我覺得這個故事滿動人的啊!小編為什麼不許你寫?是不是因為是悲劇故事?」

  「那倒不是,很多文藝小說的讀者都喜歡看悲劇故事的。」

  「這我就不明白了,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小編要我將女主角設定為賣藝不賣身的名妓,而且,她的第一次只能獻給男主角。」丁當當一臉快暈倒的表情,雙手一攤倒在枕頭上。「男人這種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等動物,怎麼可能把白花花的銀子花在所謂『賣藝不賣身』的妓女身上?真是有夠白癡了!」

  丁叮叮也不禁失笑。「你說的雖然有道理,不過,我想小編一定也有她的考量吧?」

  「還能有什麼考量?說來說去還不是讀者沒辦法接受女主角不是處女!」丁當當沒好氣地說。「我連寫了十本『清純無知』的女主角愛上『邪肆狂佞』的男主角,寫得都快頭皮發麻了。再寫下去,非變成神經病不可!」

  丁叮叮一臉同情。「可是,你的新書預告已經打出來了,再不開始動筆,只怕……」

  「沒關係,這幾天本姑娘不出門、不上街,躲在家裡當烏龜,我就不信小編堵得到我。」丁當當得意洋洋,笑嘻嘻地說。「反正她只有我的電話,可沒這裡的地址……」

  「我昨天告訴她了。」

  「什麼?」丁當當從床上跳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說什麼?你告訴她我們這裡的地、地址?」

  丁叮叮一臉歉意,小聲地說:「小、小編真的很可憐啊!她在電話裡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所以、所以……」

  「叛徒!大叛徒!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姊姊?」丁當當衝到書桌前,撥開桌上雜物,拿出稿紙,卻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來。「糟了!糟了!小編要是知道我連一個字也沒寫,非把我宰了餵狗……」

  「真的、真的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丁叮叮無限同情地站到妹妹身邊,跟著幫忙想主意。「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就寫一個富家公子愛上貧家女,雖然彼此身份懸殊,但真愛感動天地,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行啦!我的新書預告都打出去了,不能更改故事設定啦!」丁當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哀怨地說。「二姊,明年我墳頭的草要是長得太高了,你可要記得幫我清理清理。」

  「還能開玩笑?我看你是死不了的。」丁叮叮莞爾一笑,柔聲說。「二姊有時可真不明白你,討厭男生,又不談戀愛,怎麼會去寫文藝小說,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這你就不懂了,一個作者的作品肯定和他的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這就是所謂的『互補作用』是也。」丁當當談興一起,伸出衣袖一抹眼淚,搖頭晃腦地說。「所以說,畫搞笑漫畫的常常是苦瓜臉;畫少女漫畫的通常長得很抱歉;還有……」

  「停!照你這麼說,寫文藝小說的,豈不都是愛情絕緣體?」

  「那是自然!」丁當當哈哈一笑,悠悠地說。「天下的男生都是笨蛋草包,我幹麼和次等動物攪和在一起?我在小說中替讀者織夢尋夢,讓她們有個逃避現實的避風港,只不過好夢由來最易醒,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丁叮叮搖了搖頭,緩緩地說:「你的論調太偏激了,我想男生也是有好人的。像姊夫、像孟不凡……」

  「那是例外啦!突變種不能算數的啦!」

  丁叮叮苦笑搖頭。「還有別人啊!像我醫院裡的男同事都很熱心,也很幫忙我……」

  「哼!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丁當當看了姊姊一眼,正色說。「你知不知道你長得有多漂亮?膚如凝脂、眉如遠山、眼似秋水,滿身的溫柔、天生的風流;別說男人了,連女人也心動……」

  「你扯到哪兒去了?怎麼說到我身上來?」丁叮叮臉上微紅,更增嬌柔。

  丁當當也看傻了,大聲說:「反正男人就是靠不住!大姊被葉北辰騙了去,咚咚又給孟不凡拐走。你這麼美麗善良,肯定有許多癩蝦蟆不自量力,想要吃天鵝肉;我可不要你上男人的當!」

  「難不成你要我一輩子不結婚,當個老姑婆?」丁叮叮淺淺一笑。

  「那有什麼不好?你不結婚、我也不結婚,咱們都做單身貴族,豈不自在逍遙?」丁當當一臉興奮,雙眼如夢似幻,開心地說。「我們可以一輩子住在一起,這樣我就可以保護你;休假時還可以結伴出國去玩,對了,就去紐西蘭……」

  「又在作白日夢了!」丁叮叮沒好氣地捏了捏妹妹的鼻子。「還想玩?我看你還是先把稿子寫出來比較實在一點。」

  丁當當一聽到「稿子」二字,臉馬上垮了下來,咬著筆頭喃喃自語:「稿子是寫不出來了,本姑娘可不能坐以待斃,等著小編上門宰人。嗯……還是、還是出門避避風頭比較保險!」

  「你能躲哪裡去?你的親朋好友小編全查得一清二楚,除非躲到高雄姊夫家……」

  「我才不要!葉北辰整天黏著姊姊,簡直和橡皮糖沒兩樣,我看了就討厭!」丁當當噘著嘴,不高興地說。「我會搬來台北和你一起住,就是受不了他們整天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怎麼可能再搬回去?」

  「那就沒辦法嘍!你只好自求多福了。」丁叮叮雙手一攤,表示她也無能為力。

  丁當當歎了口氣,隨手抱起走到她身邊撒嬌的大黑貓,唉聲歎氣。「『咪咪』,你的三姊好可憐喔!連自己的親姊姊都見死不救……」

  「當當,別自言自語了,你現在寫還是來得及啊!」丁叮叮柔聲安慰。

  「人家說狡兔三窟,本姑娘比兔子還聰明,沒道理給小編吃得死死的啊!」丁當當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只是張著嘴發呆,喃喃自語。「一定還有地方可以躲、一定還有地方可以躲……」

  「真是敗給你了!有腦筋轉這些念頭,為什麼不把時間拿來寫稿……」

  「有了!我躲到清秋姊家去!」丁當當突然大叫一聲。

  丁叮叮嚇了一跳,拍拍心口,問道:「清秋姊?是誰啊?」

  「就是撮合姊姊和葉北辰的那個紅娘、在電視台工作的女強人耿清秋啊!」

  丁叮叮也想起來了,好奇地問道:「她現在是電視台當紅製作人,名字天天上報。你怎麼會突然提到她?」

  「她最近要開新戲,嫌手下的編劇沒有新意,找我過去幫忙。」丁當當笑嘻嘻地說。

  丁叮叮一愣。「你寫過劇本嗎?」

  「現在都快火燒屁股了,管不了這麼多啦!」丁當當抱起大黑貓親了親,得意洋洋地說。「『咪咪』,三姊果然比兔子還聰明,還是想出了辦法。咱們明天就搬家避風頭去。」

  「我真是服了你了。寫小說也是寫,寫劇本也是寫,何苦兜那麼一個大圈子,給自己找麻煩?」

  「嘿!嘿!狗急跳牆,小編害我擔驚受怕,我也要讓她吃吃苦頭。」丁當當哈哈大笑,滿臉得色。

  「你啊!小心到時候沒整到小編,反而整到自己;到時候可別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我幫忙。」丁叮叮實在拿這個寶貝妹妹沒辦法,苦笑搖頭。

  砰!

  「怎麼回事?局長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剛從警察學校畢業的宋公道瞥了一眼被甩得搖搖晃晃的局長室大門,小聲詢問。

  「肯定又在議會挨了排頭,被削了一頓。」馬長青雙手合十,一臉無限悲憫的表情。「現在當官比當狗還慘,我看老大這頂烏紗帽大概快保下住了。」

  「怎麼回事啊?這麼嚴重?」

  「還不是上次追捕槍擊要犯『瘋狗』那件案子!」馬長青歎了口氣,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小聲地說。「咱們弟兄將『瘋狗』團團圍住,開了幾百槍,子彈殼掉了一地,結果……」

  「給他逃了?」

  「若真是這樣,老大日子還不會這麼難過。」馬長青又重重歎了口氣,才接著說:「人犯死了……」

  「既然被打死了,那還有什麼問題?」宋公道抓了抓頭,不解地問道。

  「問題可大了!『瘋狗』不是被我們弟兄打死,而是自己開槍自盡的!」

  宋公道一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良久才結結巴巴地說:「就算這樣,歹徒也、也還是伏法了啊!」

  「你這樣想,媒體可不這樣想。」馬長青點起了根煙,意含譏刺地說。「經此一役,咱們刑事組的弟兄們可真是出盡了鋒頭,被記者大爺封為神槍手……」

  「這、這太扯了吧?」宋公道聽得滿頭霧水。

  「怎麼會扯?開了幾百槍,子彈殼都可以論斤賣了,卻連『瘋狗』一根頭髮也沒打到,這麼準的工夫,我看就連俠盜羅賓漢也沒這本事。」馬長青簡直快哭出來了,苦著臉說。「『敢言時報』還在報上送我們一副對聯,你想不想聽聽?」

第1章(2)

  「怎樣的對聯?」宋公道明知絕對不是什麼好話,卻還是忍不住想聽。

  「唉!上聯是『天兵天將天下無雙』;下聯嘛,則是『打屁打槍打道回府』。」

  「太毒了吧?」

  「橫批更狠咧!」馬長青苦笑。

  「是什麼?」

  「彈無虛發!」

  宋公道這下可真是說不出話了。

  「除了這件鳥事讓咱們兄弟顏面無光、老大天天挨罵,更慘的還是咱們頭兒『燕三快』的行事作風太過強悍,害老大給議會那些姑奶奶們盯上,天天到議會罰站。」

  宋公道知道「燕三快」指的是重案組組長燕兩行,卻不明白他這外號的由來;正想發問,局長的暴怒聲已經從局長室傳了出來——

  「燕兩行呢?他媽的!叫這混球進來見我!」

  「局長,你找我?」燕兩行一踏進局長室,立刻行了個禮。

  「嗯!」局長一看到燕兩行,勉強壓下滿腔怒火,冷冷地說:「你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麼事嗎?」

  「知道。」燕兩行站得像根槍桿般直挺挺的,面無表情地說。「是為了昨天在興仁街查獲的上百公斤白粉一事。」

  「事前為什麼不通知局裡?」

  「沒時間。」

  「所以你就單槍匹馬、直搗虎袕?」局長指著他的鼻子問。「你以為你是藍波、還是黃飛鴻?」

  「我是燕兩行。」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出了事,局裡要承受多少責難?」

  「不會出事,因為我是第一流!」

  「不會出事?」局長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罵。「他媽的!拿著槍追了五條街,撞壞六部轎車……」

  「錯了!是七部。」

  「你、你……」局長氣得差點腦充血,滿臉漲得通紅。「你知不知道,這裡頭有輛車子,是市議員李安安的?」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議會被罵成豬頭,說我縱容手下行兇?」

  「不是行兇,是抓賊。」燕兩行仍是面無表情,聲音也是沒有絲毫高低起伏。「官兵抓強盜,天經地義;我抓賊,也抓到了。」

  「也死了!」局長看著手中報紙,又激動起來。「十三個人,全部一槍斃命,他媽的!人抓厝拆、雞仔鳥仔抓到沒半隻,你還真是一個活口也不留!」

  「四把烏茲衝鋒鎗、九把黑星手槍對著我,我要是留活口,死的人就是我!」

  局長登時語塞,用力抓了抓頭,苦著臉說:「我還真不明白,你好好一個留美犯罪學碩士,不好好待在學校教書,為什麼要衝到第一線賣命?」

  「我想追隨局長除暴安良。」燕兩行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局長一愣,他實在受不了這傢夥的獨特幽默。「省省吧!除暴安良?我只希望能過幾天安穩日子。」

  「沒有我們除暴安良,廣大市民就沒有安穩日子。」燕兩行淡淡地說。

  局長看了他一眼,長歎一聲,忽然問了一句:「你去過紐西蘭沒有?」

  燕兩行一愣。「沒有。」

  「紐西蘭是個好地方,治安好、空氣好、風景更好。」局長猶似漫不經心地說著。

  燕兩行心裡忽然有了警覺。「我只知道那地方山多、草多、綿羊也多,沒什麼鳥看頭。」

  「夏威夷呢?天藍、雲白、沙淨,比基尼美女更會看得你噴鼻血……」局長急了起來。

  「我身體虛,受不了這種刺激。」燕兩行忽然彎下腰來,故意咳了兩聲。

  「他媽的!你以為我在跟你打商量啊?」局長再也忍不住,拍桌大罵。「不管紐西蘭還是夏威夷,你給我消失一個月!」

  「我沒錢。」

  「我替你出!」

  「我手上還有五件兇殺案,兩件煙毒案。」

  「交給別人去辦!」

  燕兩行看了局長一眼,緩緩地說:「告訴你實話,我不想放假。」

  「你、你……」局長氣急敗壞,大聲說:「這是命令!你要下去,老子調你去門口看門!」

  燕兩行臉色丕變,語調一冷,淡淡地說:「兄弟們在背後給我起了個外號,局長總該知道。」

  「原來你自己也清楚。」局長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提起此事,緩緩地說。「沒錯,你那些手下是給你起了個『燕三快』的綽號,說你子彈用得快、案子破得快,還有、還有……」

  「黑鍋背得更快!」燕兩行神色不變,只是目光更冷了。「功勞我不在乎,背黑鍋我也不怕。局長要調我去看門,我去!」

  「你、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種人,我要你放假,就是不想你背這黑鍋。」局長長歎一聲,無奈地說。「你知道現在多少人在盯這個案子?議員天天開記者會,說警方侵害人權、草營人命,連我也快頂不住上頭的壓力了……」

  「如果我被亂槍打死,局長大概就沒事了。」燕兩行嘴角忽然露出嘲諷的笑意。

  局長只有苦笑,無言以對。「你出去吧!你不想放假,我也不勉強你了。」

  燕兩行行了個禮,仍是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局長用力抓了抓頭,喃喃自語。「他媽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了!手下不是天兵天將,就是火爆浪子,我真該去廟裡改改運了。」

  「我看改運也沒用了。」

  局長聞聲擡頭,原來是專跑警政新聞的老記者辛七郎。

  「是你啊!怎麼沒敲門?」局長心情極差,又不敢開罪記者,悶聲發問。

  「咱們是老朋友了,用得著敲門?」辛七郎無所謂的一笑。

  局長乾笑一聲。「有什麼事嗎?」

  「自然是好事!幫你改運來了。」

  局長一愣。「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你們警方究竟出了什麼差錯,為什麼會被議會和媒體緊咬著不放?」

  「我就是不明白,追捕『瘋狗』一案,雖然烏龍了些,畢竟還是將歹徒伏法;燕兩行這件案子,更是做得漂亮,怎麼會搞得天怒人怨、人人都罵?」局長搔了搔頭,苦著臉說。「難不成我們真的做錯了什麼?」

  「你們沒做錯,而是沒做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句話說得好:『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就算你什麼都沒做,媒體看你不順眼,照樣可以殺人於無形。」辛七郎扶了扶眼鏡,悠悠地說。「現在這種資訊時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你們自己不做點宣傳,當然只能讓媒體以及會秀的議員牽著鼻子走嘍!」

  「有道理!」局長眼睛一亮,急著問:「依你說,該怎麼做才對?」

  「若是能有出八點檔,專演警察的故事,介紹警察的出生入死和不為人知的辛酸,你想,大家對警察的看法是不是會大大地改觀?」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局長一拍大腿,滿臉喜容,但隨即又沈下臉來。「你說得倒容易!問題是,警方又沒拍電視劇的預算。」

  「這你放心!名製作人耿清秋剛好有興趣拍這個體裁,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耿清秋為求寫實,希望能派一名編劇貼身採訪警察的生活,以免言之無物……」

  「這簡單,有什麼問題!」局長話才出口,腦筋一轉,已明白自己中了他人圈套。「哼!差點上了你的當。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是替別人做說客來了!媽的,想追耿清秋那女強人,也不要算計老朋友!」

  辛七郎毫不在意,淡淡一笑。「我雖然有私心,但也是替你打算。你要是不接受,那就算了。」作勢要起身離開。

  「慢著!誰說我不接受?」局長瞪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那個編劇是男的還是女的?」

  「好像是個女的,要是不方便……」

  「就是女的才好!」局長大喜,大聲說。「你明天就把人帶來,我派個高手讓她貼身採訪。」

  「你打算派誰?」辛七郎下禁好奇地問。

  「你別管!反正不會讓你失望。」局長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悠悠地說。「嘿!嘿!這臭小子老是給我惹麻煩,這次一定要讓他吃吃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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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0:35

第2章(1)  

  「豬頭!豬頭!我真是天字第一號大豬頭!」丁當當站在警察局外頭,喃喃自語。

  辛七郎饒富興味地看著她。「丁小姐,我看你來這裡的路上嘴都沒停過,究竟在說些什麼啊?」

  「我說我是世界無敵大白癡,天字第一號大豬頭。」丁當當一臉苦瓜樣,簡直快哭出來了。

  辛七郎失笑。「你看起來聰明伶俐,不像、不像是個白癡啊?」

  「我也覺得我自己很聰明啊!」丁當當歎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就是因為太聰明,才會別人都窩在辦公室裡喝熱茶、看報紙,我這個天才卻要站在這裡吹風!」

  「喔?」

  「你知道這次想出要拍警察這個題材的,是哪一個天才?」

  「下會是你吧?」

  「正是我這個天才。」丁當當又歎了口氣。「你知道想出貼身採訪這種餿主意的,又是哪一個笨蛋嗎?」

  「那肯定是你嘍!」辛七郎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你這個不知道是天才還是白癡的大編劇,才會站在這裡?」

  「若是大編劇,我就不會在這裡了。」迎面一陣寒風,吹得丁當當直打哆嗉。「唉!當真是各人造業各人擔……」

  「什麼?」辛七郎沒聽清楚。

  「沒事啦!」丁當當勉強振作精神,大步走進警察局。

  「我拒絕!」

  「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啊?這是命令!」局長看著燕兩行,皮笑肉不笑地說。「警察學校總該有敦你要服從命令吧?」

  燕兩行鐵青著臉,良久才又開口。「為什麼是我?」

  「她們要第一流,而你正是第一流。」局長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你知道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最能幹的部下。」

  「哼!」

  「還是,你認為別人比你更優秀?」

  「你不用激我。」燕兩行看了局長一眼,又恢復一貫的冷漠表情。「老馬、小宋、雷公都比我優秀,你派他們吧!」

  局長這可傻眼了,想不到這傢夥軟硬不吃。「燕兩行!你別以為老子真的不會動你。再抗命,你就等著上街指揮交通!」

  「街上車多、人多,賊想必也少不了。」燕兩行神色不變,淡淡地說。「你最好再多配把槍給我,免得子彈不夠用。」

  「他媽的!你真以為老子不敢?我馬上下條子,讓你這混球上街去威風威風!」局長險些沒氣得吐血,動筆就寫調職令。

  馬長青見情況弄得僵了,低聲勸道:「頭兒,你就委屈一點嘛!讓個娘兒們跟著有什麼大不了的?兄弟們可都羨慕得緊……」

  「你要羨慕,你去!」

  局長破口大罵:「這小子沒鳥蛋,連跟女人說句話都不敢,怎麼敢讓女人跟著?」

  「局長,你別逗了!頭兒是咱們局裡出了名的硬漢,怎麼會怕女人?」馬長青剛想笑,卻見燕兩行臉色發青,忍不住問:「頭兒,該、該不會是真的……」

  「笑話!我燕兩行天不怕、地不怕,會怕女人?你腦筋秀逗了啊!」燕兩行話忽然多了起來。「給個女人成天跟著,成何體統?再說我們是重案組,成天水裡來火裡去,幹的是玩命的勾當,有個女人在旁礙手礙腳,還想活命不要?再說女人又會哭、又會鬧、又愛使小性兒,還有……」

  「喂!你這頭沙豬說完了沒?」一名少女像旋風似地衝了進來,劈頭就罵。

  「你是誰?」燕兩行看了眼前少女一眼,馬上別過臉去,冷冰冰地問。

  「本姑娘叫丁當當!」丁當當見他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不由得心頭火起。「西遊記說孫悟空從石頭裡蹦出來,我還不相信;今天看了閣下一眼、聽了閣下高論,嘿!嘿!想不信都不行。」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要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怎麼會看不起女人?」丁當當好整以暇地說。

  燕兩行臉色微變,冷哼了一聲。

  「丁小姐還真是風趣。」辛七郎跟著走了進來,見丁當當還要繼續說下去,忙拉住她,笑著打圓場。「對了,還沒跟各位介紹,這位丁小姐就是電視台方面派來的編劇;往後幾周,還要請各位多多幫忙協助。」

  丁當當白了燕兩行一眼,隨即笑意盈盈地說:「我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還請各位大哥多多照顧……」

  「照顧就免了,早知道你什麼都不懂。」燕兩行冷笑一聲。

  丁當當聞言,柳眉倒豎,又要發難,辛七郎忙搶著說:「對了,局長,你說的高手是哪位?現在可以公佈了吧?!」

  「還能有哪位?就是這個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傢夥!」局長北了比燕兩行,沒好氣地說。

  「為什麼是這頭沙豬?」丁當當叫了起來。

  「說話客氣一點!」燕兩行眼睛仍是看著天花板,語調冷淡地說。「因為你們要高手,而我,正是第一流的高手。」

  「喔?」

  「不過,我不會讓個大麻煩跟在旁邊礙手礙腳的。」

  「你在說我?」丁當當眉間泛起一股殺氣。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燕兩行淡淡地說。

  丁當當見他從頭至尾始終盯著天花板,正眼也不瞧自己一下,忍不住大聲說:「喂!你媽媽難道沒教你,跟別人說話要看著對方?」

  「你不是說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燕兩行臉一紅,仍是看著天花板。

  丁當當登時語塞。

  「這混球馬上就要被發配邊疆了!丁小姐,我換個人給你採訪。」局長惡狠狠地瞪了燕兩行一眼,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再讓你這混球在這裡待下去,老子非得給你氣死不可!」

  丁當當卻存心和燕兩行槓上了似的,忽然笑嘻嘻地說:「我們家鄉有個奇人,嘴巴生得特別大,上嘴唇頂天,下嘴唇著地……」

  「這太扯了!那他身體不就沒地方長了?」馬長青忍不住插嘴。

  「誰叫這傢夥只生一張嘴呢!」丁當當瞟了燕兩行一眼,悠悠地說。「就像有人開口一流、閉口一流,卻沒半點真本事。」

  馬長青一愣,隨即會意,想笑又不敢笑,憋著不敢出聲;燕兩行卻已寒了臉,冷冷地問:「你在說我?」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丁當當也故意學他看著天花板,一臉正經。

  「你……」

  「要真有本事,為什麼不敢讓別人採訪?」丁當當仍是盯著天花板,看得都快變成鬥雞眼了。「唉!現在的男子漢怎麼都只剩一張嘴……」

  「臭丫頭給我閉嘴!要採訪是吧?你要活得不耐煩,儘管跟來!」燕兩行快被氣死了,勉強壓下怒火,一甩門,大步走了出去。

  「真不懂這天花板究竟有什麼好看的?難不成有老鼠在上頭打架?」丁當當柔了柔眼睛,喃喃自語,也追了出去。

  「夠酷、夠冷、夠硬!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硬漢中的硬漢!」馬長青望著被甩得搖搖晃晃的門,一臉崇拜。

  「你在說誰?」局長喝了口茶,隨口問道。

  「當然是頭兒啊!」馬長青一臉看到怪物的表情,要不是發問的是自己長官,早就開罵了。「你看那個丁小姐長得多漂亮,頭兒卻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語調口氣又冷又酷,果然是男子漢、大丈夫……」

  「瞎了你的狗眼啦!」局長一口茶全噴了出來,笑罵。「你究竟來局裡幾年了?」

  「三年又五個月了啊!有什麼問題?」

  「咱們局裡有幾個女警?」

  「少說也有二十來個,咦?局長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你來的這幾年,有看過『燕三快』和這些女同事說過話嗎?」

  「這、這……」馬長青愣住了,勉強說:「我、我想真英雄、大丈夫都是這個樣子的吧?水滸傳裡的英雄也都不大愛搭理女人……」

  「英雄?我看是狗熊才對!」局長白了他一眼,悠悠地說。「燕三快?子彈用得快、案子破得快,我看躲女人更快!嘿嘿!這下有他苦頭好吃啦!」

  無星無月,路燈也壞了兩盞,小巷裡幽暗闃靜,頗為寂寥冷清;而當北風起處,滿地落葉亂舞,不時發出的「沙!沙!」之聲,更平添了些許陰森之氣。

  「喂!你就住這裡啊?」丁當當抱著大黑貓下了車,頗感興味地左顧右盼。

  「怕了?」燕兩行也下了車,望著天空冷冷地說。

  「為什麼要怕?」丁當當搖頭晃腦地說。「人少、車少、煩惱就少,躲在這裡肯定沒問題……」

  「躲?」燕兩行將目光從天邊移到眼前,冷冰冰地說:「你死皮賴臉住到我家,原來不是為了工作,而是逃難來著?」

  「笑、笑話!我逃什麼難?」丁當當發現自己說溜嘴,漲紅了臉說。「要寫出一流的劇本,你以為和吃飯喝茶一樣容易啊?我不跟你住一起,怎麼瞭解警察的點點滴滴、甘苦悲喜?你以為我喜歡住你家啊?臭美!我這是敬業,你懂不懂?敬業!」

  丁當當囉哩囉嗦念了一堆,心裡也在暗暗叫苦;要不是有潔癖的耿清秋死也不讓自己住到她家,害她在辦公室裡窩了兩天,吹足了冷風,她也不想住到這頭沙豬家裡啊!

  燕兩行發現丁當當張大了眼睛瞪著自己,忙又把目光移向天際。「敬業?敬業為什麼還帶著這只不知道是豬還是狗的大黑球來?你把我家當豬圈不成!」

  「你眼睛脫窗了啊?這位是我的貓弟弟『咪咪』,不是豬也不是狗,笨蛋!」丁當當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在懷中撒嬌的大黑貓,無限憐惜地說。「『咪咪』很黏我,它一天沒見到我,就吃不下也睡不著,我當然要把它帶在身邊嘍!」

  「那這堆書又是怎麼一回事?」燕兩行走到車後,打開行李廂,鐵青著臉說:「『明日的王樣』?『流星花園』?還有『笑傲江湖』?你可別告訴我這些書是你編寫劇本的參考資料!」

  丁當當一陣心虛,眼神左瞟右瞄,顧左右而言他。「月沈、星滅、倦鳥歸林;本姑娘累了,該上床睡覺了……」

  「累?」燕兩行再也按捺不住,提高了聲調。「你喝茶納涼,我卻幫你搬了一下午的書,你好意思說累?」

  「上人者役人,下人者役於人,這本來就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不對?」丁當當臉一紅,兀自強辯。

  「你……」燕兩行氣得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沈著臉說:「我住在五樓,這些書你自己慢慢搬上去吧!」

  「喂!你有沒有風度啊!你一個大男人居然叫一個弱女子自己搬東西啊?」丁當當急了,一把拉住他不放。

  燕兩行手一被她拉住,臉迅速變紅、身體也僵了,慍怒道:「你一個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和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你讓女孩子自己搬東西,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才下成體統呢!」丁當當噘著嘴,就是不肯放手。

  「你……」燕兩行只覺得她的小手溫軟如綿、柔若無骨,心臟不由得愈跳愈快,更是一動也不敢動。寒著臉,勉強說:「你、你不放手,我怎麼幫你搬書?」

  丁當當聞言,開開心心地放了手,接了他的鑰匙,抱起大黑貓,自顧自地走向樓梯。「小心搬喔!我先上去幫你開門。」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燕兩行快被氣死了,悶哼一聲。「死丫頭!就會差遣人!」

第2章(2)  

  燕兩行住的是棟五層樓的公寓,偏偏又沒有電梯,累得燕兩行來回跑了三趟、滿頭大汗,才把丁噹噹的一車書搬完。

  「咦?死丫頭呢?怎麼不見蹤影?」燕兩行重重地放下書,倚在門邊喘氣,環視客廳一周,卻不見丁當當身影。

  「大門已經被打開,人沒道理不見啊?」燕兩行又仔細看了客廳四周,忽然發現自己臥室的房門虛掩,透出一線燈光。

  「這、這丫頭該不會……」燕兩行氣急敗壞地打開臥室房門,發現丁當當正大剌剌地睡在自己床上,雙手抱著自己的枕頭,流著口水,好夢正酣;而那只叫「咪咪」的大黑球,則蜷曲著身子,緊貼著她的頭,舒舒服服地在睡大覺!

  「這死丫頭!我幫她搬東西,她卻好意思佔我的床、用我的枕頭、蓋我的棉被,睡她的大頭覺?」燕兩行怒火中燒,正想把她一腳踹下床,誰知丁當當卻忽然翻了個身,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燕兩行嚇了一跳,以為她醒過來了,正有些不知所措,卻發現丁當當翻了身子後,再無動靜。

  燕兩行屏住呼吸,剛才想踹她下床的衝動早已飛到九霄雲外;生怕驚醒她,一動也不敢動,只敢偷偷觀察她臉上的變化。

  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低低垂著,潔白如玉、猶似水晶琉璃的面頰上透出些許嫣紅,嘴角含笑,大概正作著好夢吧!好一幅海棠春睡的美人圖!

  燕兩行看著看著,臉忽然紅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掩上房門,口中喃喃自語:「算了,好男不與女鬥,床、床就讓給她!」

  一陣細細柔柔的「喵——喵——」聲吵醒了丁當當,她柔了柔眼睛,見「咪咪」正咬著自己的頭髮撒嬌,便輕輕抱起它,笑說:「夜間活動時間又到了,姊姊帶你出去探險。」

  「咪咪」開開心心地跳下床,在前領路:丁當當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卻發現客廳一角隱隱有燈光透出,一名男子正伏案寫著東西。

  「誰啊?三更半夜不睡覺,精神太好了啊?」丁當當口中唸唸有詞,走了過去。

  「我也想睡啊!但這房子唯一的一張床被人佔了去,我又不能把人踢下床,只好不睡了。」燕兩行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來,冷冰冰地說。「倒是你,床鋪棉被都是現成的,怎麼捨得起床,難不成是在夢遊?」

  丁當當聞言,臉一紅,強笑說:「『咪咪』晚上睡不著,一定要起來活動活動。它又愛黏著我,所以我都會陪它在房子裡頭四處走走逛逛。」

  「這年頭還真是人不如貓!我想睡不能睡,這大黑球卻睡不著四處鬼混。」燕兩行悶哼一聲,又動筆寫起東西。

  「是『咪咪』啦!別老是黑球黑球的亂叫。」丁當當有些不高興,白了他一眼,卻又忍不住問:「喂!你在寫什麼啊?」

  「我也不叫『喂』,別沒大沒小的亂叫一通。」燕兩行板著臉,口氣冷淡地說。「我寫什麼,不關你的事吧?」

  丁當當卻不死心,笑嘻嘻地說:「告訴我有什麼關係?好歹我也是出過十本小說的作家,說不定能幫你出些王意呢!」

  「喔?什麼小說?」

  「文藝小說,也就是言情小說啦!」丁當當得意洋洋地說。「我在這個圈子裡也是小有名氣哩!人家都說我文采斐然、用詞華瞻;在小說出租店裡非常受到歡迎呢!」

  「可惜幫不上忙。」燕兩行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總不能在報告上頭寫:我愛你、你不愛我。那肯定會被飆死!」

  「什麼報告啊?這麼重要。」丁當當好奇心更強了,站到他的身後,伸長了脖子要看。

  燕兩行發現她靠自己下到半步距離,吐氣如蘭、呼吸聲依稀可聞;不由得大感窘迫,藉故起身離開。「好渴,我去喝杯水好了……」

  丁當當不理他,張大了眼睛看著桌上的報告。「『五月十日於興仁街查獲白粉始末報告』,這種報告有什麼難寫的?」

  「口氣不小喔!」燕兩行冷哼一聲,略帶輕蔑地說。「你以為這和你那些傷春悲秋、花前月下的東西一樣啊?自以為是的小鬼!」

  「燕、兩、行!你少瞧不起人!」丁當當漲紅了臉,大聲說。「一理通、萬理通!我能寫纏綿俳惻的愛情故事,就能寫四平八穩的八股文章!」

  「喔?」

  「你不信?」

  「吹牛人人都會,我怕你也是只生一張嘴……」

  「氣死我了!下顯點本事,你還真把我當成同類了!」丁當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聲說。三逼份報告我幫你寫,教你知道我是不是吹牛!」

  燕兩行心中暗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你行嗎?」

  「沒問題,你只管睡你的大頭覺去吧!」丁當當沒好氣地說。

  「相關資料都在桌上,報告我明天一早就要。」燕兩行大喜,他生平最討厭寫這些官樣文章,如今有人自願抓刀,可真是求之不得。

  他強忍住笑,面無表情地到臥房抱一床棉被出來,就逕自在沙發上睡了起來,夢中還不時發出幾聲得意的笑聲。

  唉!他真是笑得太早了。

  車行如風,終於在七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抵達警局。

  「喂!你趕著投胎啊?開這麼快要死!」丁當當在車內跌得東倒西歪,慘白著臉說。

  「要不是你一條裙子選了半個鐘頭,我哪用得著這麼趕?」燕兩行寒著臉,自顧自地下了車。

  「你這話什麼意思?」丁當當跟著追了出去,沒好氣地說。「我想穿窄裙,卻怕不俐落;想穿長裙,又嫌古板。叫你提供意見,你又不出聲,我當然得花點時間慢慢選嘍!」

  「你自己沒主見,卻來怪我?」燕兩行瞥了眼她身上穿的那件省工省布料的迷你裙,一陣臉紅心跳,粗聲粗氣地說。「選了老半天,卻用『丟銅板』來決定,大笨蛋一個!」

  「你說我是笨蛋?」丁當當柳眉倒豎,剛想開罵,忽然念頭一轉,悠悠地說:「就算我是笨蛋,也好過假正經的大色狼……」

  「你在說誰?」

  「我也沒說誰。只是有人一路上老盯著人家大腿瞧,連紅燈亮了也不知道……」

  「胡說八道!我沒有……」燕兩行漲紅了臉,急著分辯。

  「我有說你嗎?」丁當當語帶輕蔑,故意扭腰擺婰,慢條斯理地走進警局。

  「臭丫頭,就會鬥嘴!」燕兩行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身影,苦笑搖頭,喃喃自語。「你以為我愛看啊?眼睛就是不聽使喚,我、我有什麼辦法?」

  局長室裡,局長頗感興味地看著燕兩行。

  「你眼睛有問題嗎?」燕兩行面無表情,語調也是平穩冷漠,神態猶似孤鷹。

  「我眼睛沒問題,我倒是擔心你的眼睛會受不了。」局長笑得老奸巨滑。

  「什麼意思?」

  局長卻顧左右而言他。「為了讓丁小姐深入瞭解員警的日常勤務,這些天你只管負責接待她就行。至於你手中的案子,這陣子先讓老馬、雷公他們負責處理……」

  「用不著!我的案子我自己來。」燕兩行一口回絕。「更何況興仁街那件案子,我懷疑幕後另有黑手躁縱,非查個明白不可!」

  「我知道你責任心很強,但是,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丁小姐因為你而受傷吧?」

  「哼!我的工作出生入死,我早就警告過她,這死丫頭不知好歹,硬要跟著,生死只能由她!」

  「是嗎?」局長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淡淡地說。「有英雄肝膽,也要有兒女心腸;你難道都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

  燕兩行臉一僵。「沒有!」

  「既然沒有,昨天晚上為什麼要把床鋪讓給人家睡……」

  「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是你現在告訴我的。」局長忍不住哈哈大笑。

  燕兩行目光一冷,卻說不出話來。

  「其實老馬、雷公都很幹練,也是你的手下,你又有什麼好不放心?」局長收斂笑容,緩緩勸說。「事事身先士卒,下見得就是個好長官。」

  燕兩行聞言,又恢復一貫的冷漠,冷冷地說:「我知道了,就隨你安排吧!」

  局長大喜,拍拍他的肩膀。「其實讓丁小姐深入真實地瞭解警隊,寫出一流的劇本,拍出一流的連續劇,讓市民真正瞭解員警的危險辛勞,也是很重要的;你總該知道,我們已經遭受媒體和議會太多不公平的對待了。」

  燕兩行無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對了!你的報告呢?今天我到議會備詢大概用得到。」局長一提到議會,臉馬上垮了下來。

  「我剛才已經交給你的秘書了。」

  局長聞言,忙打電話叫秘書進來。

  「何秘書,燕兩行那份報告有沒有在你手上?」

  何秘書一愣。「本來是在我這裡,下過、不過剛才議會來電,要調海洛因那件案子的報告,所以……」

  局長大急。「所以什麼?」

  何秘書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因為他們電話中的口氣很不友善,你又吩咐千萬不能得罪他們,我、我只好派人馬上將報告送過去了。」

  局長一愣,急出滿頭汗,跌坐到椅子上。「兩行,你那份報告的內容,沒、沒問題吧?」

  「放心吧!這是我寫過最完美的一次報告。」燕兩行雖然也不清楚報告內容寫些什麼,但想到早上丁當當自信滿滿地拍胸脯向他保證,不由得也信心百倍。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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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1:25

第3章(1)

  丁當當坐在車上,卻自顧自地看著西蒙?波娃的「第二性」,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你究竟是來工作,還是來讀書的?」遇到第三個紅燈時,燕兩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

  「寓娛樂於工作,向來是我的原則。」丁當當頭也不擡,隨口回答。

  「一心二用,什麼也做不好。」

  「是嗎?」丁當當緩緩擡起頭來,似笑非笑地說:「我贊成。」

  「喔?」燕兩行一愣,想不到這個專唱反調的小妮子,居然會附和他的話?

  「所以我勸你最好專心開車,眼睛少往我這裡瞟。」丁當當悠悠地說。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看你了?」燕兩行眼睛盯著正前方,面無表情地說。「你別真以為你是大美女,人人都會注意你!」

  「你明裡不敢看,暗中卻在偷看。」丁當當輕蔑一笑,滿臉不屑地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藉著車窗反光,偷看本姑娘!」

  燕兩行一窘,強自鎮定地說:「我是看你沒錯。不過,那是因為我弄不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本姑娘教你。」

  「那可多謝了。」燕兩行故意頓了頓,才緩緩開口。「我只是想請教丁小姐,你這本書看了快一個鐘頭,為什麼還在第一頁?」

  丁當當臉一紅,手一鬆,書本掉到座位上。

  燕兩行偷瞥了她一眼,忙又正襟危坐,淡淡地說:「還是你只顧著看我,忘了手上還有一本書?」

  「臭美!你少自以為是了!」丁當當忙彎下腰來撿書,掩飾尷尬。「所以我最討厭男生了,老是用下半身思考。女孩子不過看他們一眼,便自作多情,以為人家喜歡他們。」

  「哼!彼此彼此。」

  「笑話!誰跟你們一樣?」丁當當白了他一眼,一臉正經地說。「紅樓夢裡的賈寶玉曾經說過:女孩子是水做的,是天地靈氣所鍾、日月精華化成;男生卻是一堆爛泥巴,是次一等的生物,憑什麼和女子相提並論?」

  「你要是天地靈氣所鍾,我倒寧願變成一堆爛泥巴了。」燕兩行仍是面無表情,淡淡地回道。

  丁當當氣紅了臉,大聲說:「那我問你,假如你走在街上,有個女孩子回頭看你,你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燕兩行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她喜歡我!」

  「所以我說你們男生專用下半身思考,每一個人都自以為是個大情聖。」丁當當冷笑一聲。

  燕兩行這可不服氣了,冷冷地說:「那你呢?你的反應又是什麼?」

  「如果是我啊!我會先想到,他是不是認識我,又或者是,他要向我問路這類事情。」丁當當得意洋洋,滔滔不絕地說。「我告訴你,女孩子的想法大概都是這樣子的。我們才不會像臭男生一樣,老是自作多情呢!」

  燕兩行瞥了她一眼,咳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那你發現我在看你時,肯定不會誤會我對你有意思嘍?」

  丁當當一愣,紅霞悄悄爬到臉上,她狠狠地瞪了燕兩行一眼,勉強說:「那、那是當然!我跟你又不一樣……」

  「是啊!我發現你在看我,還以為你喜歡我哩!」燕兩行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丁當當又羞又窘,惱羞成怒地板著臉說。「我是來工作的,可不是來陪你說笑解悶的。你最好認真點,少拿本姑娘開玩笑!」

  燕兩行歎了口氣,悠悠地說:「我是很認真,只是有人偏要一心二用……」

  「放屁!你哪裡認真了?一整個早上就只是大街小巷轉來轉去,也沒見你查一件案子、抓一個壞蛋!」

  「你當是拍電影啊?哪有那麼多賊好抓。」燕兩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緩緩地說。「我帶你走的地方,是這一區員警的執勤路線……」

  「執勤路線?」

  「也就是龍蛇混雜、容易出事的地方;為了防範未然,警方每天都會固定巡視的路線。」

  「可是這樣一來,壞蛋只要知道了警察的執勤時間,不就高枕無憂了?」丁當當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的作法真笨,簡直和盧貝松電影『Taxi』裡頭的法國警察一樣呆。」

  「呆的是你,不是警察!」燕兩行回頭瞪了她一眼,卻見她格格嬌笑不止,不自覺的一陣臉紅心跳,忙粗聲說:「巡防布啃有明有暗、時間也錯落不定,壞人怎麼掌握得了?哼!虧你還是個作家,原來沒長腦子。」

  丁當當笑容頓斂,啞口無言,卻又不甘心被奚落,冷哼一聲。「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就是不懂才問你啊!神氣巴啦的!」

  「原來你是不恥下問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燕兩行聞言,搖頭苦笑。

  丁當當怎會聽不出他話中譏刺之意,正想回嘴,一瞥間,卻見到馬路對面有一間肯德基速食店。「停車!」

  「幹麼?」燕兩行嚇了一跳,連忙踩了煞車,在路邊停下。

  「我肚子餓了,我要買肯德基吃。」

  「喂!你不知道我現在正在執勤嗎?」

  「當然知道。所以我也沒打算買你的。」丁當當說話間,已經下了車。

  「你曉不曉得,我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燕兩行聞言,為之氣結;早上為了等這位大小姐換衣服,他連早餐都沒時間去買,現在肚子正在大唱空城計。

  「喔?你也想吃?」丁當當眨了眨眼睛,又上了車。「那你順便進去幫我買一份。對了,我要雞塊、卡啦雞腿堡,還有……還有可樂。」

  「你叫我去買?」燕兩行瞪大了眼睛。

  「那是當然!你是紳士,總不好意思叫淑女自己去買吧?」丁當當又眨了眨眼睛,一臉笑意。

  「什麼時候我又從爛泥巴變成紳士了?」燕兩行移回視線,看著正前方,悶哼一聲。「你倒真是動口不動手,事事找人代勞。」

  「能者多勞嘛!」丁當當聳了聳肩,笑嘻嘻地說。「何況,我做事向來有三個原則,你有沒有興趣知道?」

  「你愛說就說!」

  「第一、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第二嘛,就是事事以不流汗為原則……」

  「還真是懶得有夠徹底。」燕兩行冷笑一聲,沒好氣地說。「第三呢?又是什麼?」

  「第三呢,就是有男生在時,什麼粗重的、花體力的、跑腿的事情,一概由男生負責,本姑娘只管坐享其成。」丁當當舒舒服服地躺到椅背上,笑嘻嘻地看著燕兩行。

  「笑話!我又為什麼要幫你跑腿,作你奴才?」燕兩行雙眼直視前方,不敢看她。

  「你不去?」丁當當身子忽然靠了過來,小手悄悄探過去打開車門,一張俏臉直逼到他臉上。

  燕兩行嚇了一跳,身子往車門邊一縮,一個不小心,竟跌出車外:丁當當見狀哈哈大笑,手卻也沒閒著,快手快腳地將車門關好上鎖。

  「死丫頭!你幹什麼?」燕兩行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灰塵,鐵青著臉問。

  丁當當搖下車窗,悠悠地說:「也沒幹什麼。不過,你既然已經下了車,就順便幫我買些吃的回來吧!」

  燕兩行險些沒氣得吐血,正想破口大罵,丁當當卻已將車窗搖上,閉上眼睛,來個相應不理。

  「媽的!死丫頭!光長得漂亮而已,又懶又刁、個性又差;想吃東西?你慢慢等著吧!」燕兩行寒著臉穿過馬路,打定主意,絕不讓這個臭丫頭稱心如意。

  速食店�門庭若市,燕兩行排隊排了好一陣子,才輪到點餐。

  「先生,要幾號餐?」女服務生露出甜甜的笑容。

  燕兩行一見到女孩子的笑容,便渾身不自在,眼睛看著服務生背後上頭的價目表,冷冷地說:「三個炸雞塊、一個卡啦雞腿堡,還有一杯可樂。」

  「是,請稍等。」女服務生登記完畢,擡起頭來,又是甜甜一笑,但笑容未敘,卻忽然驚呼出聲。「啊!車、車禍……」

  燕兩行順著她的目光向後頭望去,只見門外對面車道上,一片混亂。一輛三輪車翻倒在地,車上的青菜、蘿蔔滾得到處都是,一名老婦人跌倒在地,正掙紮著要爬起來。

  「真可憐呢!」女服務生甜甜的嗓音從燕兩行身後傳來。

  燕兩行回頭瞥了她一眼。「我過去幫忙。」

  「等一下,先生,你的東西還沒好呢!」

  「我待會兒再過來拿,那位太太似乎受了傷。」

  「不用去啦!待會兒警察就會過來了。」女服務生仍是甜甜一笑,輕聲細語地說。「你現在過去,人家說不定以為是你撞的,那多倒楣呢!」

  「多謝你的提醒。你的服務態度真好,處處替客人打算。」燕兩行面無表情,但是聲音卻冷到了極點,轉身衝了出去。

  車子川流不息、街上人來人往;燕兩行剛衝到門口,卻停住了腳步,一臉不可置信——

  只見一名少女將受傷的老婦人扶到路旁坐著,又急急忙忙地追著四處亂滾的蘿蔔跑,然後將懷中抱著滿滿的蘿蔔,輕手輕腳地放在老婦人的身旁;撿完了蘿蔔,又逐一拾起還沒被壓壞的蔬菜。

  路上車潮依舊、人潮依舊,誰也沒有佇足停留。

  「原來這丫頭不只人美,心也美。」燕兩行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又走回櫃檯前。「我剛才點的餐,再加一份。」

  警局內,一群人聚在一起。

  「幹什麼啊?這麼熱鬧。」馬長青也擠了進來,好奇地發問。

  「沒、沒什麼啦!大家聊聊天而已。」宋公道見是馬長青,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回答。

  「聊天?那桌上這些錢是怎麼回事?你們該不會在警局裡聚賭吧?」

  宋公道嚇得臉都綠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哼!剛出警校就不學好,你等著接受政風室調查吧!」馬長青陰沈著臉,一張馬臉直逼到他面前。

  宋公道嚇得腿都軟了,險些沒跪了下來。「我、我……」

  四周忽然響起一片哄笑聲,雷允文捧著肚子大笑說:「老馬,別捉弄小宋了。你沒看他嚇得快尿褲子了?」

  馬長青也是哈哈大笑,搭著宋公道的肩膀說:「臭小子!開賭也不通知一聲。賭些什麼玩意兒?」

  宋公道半晌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被捉弄了,鐵青著臉說:「不知道!自己問雷公去!」

  「是關於頭兒『燕三快』啦!」雷允文笑嘻嘻地說。

  馬長青嚇了一跳,瞪著眼睛說:「你們不要命啦?連頭兒也敢拿來賭!你不怕他剝你的筋、拆你的骨?」

  「你不賭?」雷允文似笑非笑地說。

  「笑話!我怎麼可能缺席?」馬長青白了他一眼,急著問:「怎麼賭?」

  雷允文還沒開口,女警隊隊長郭美麗已搶著說:「簡單!就賭『燕三快』多快拜倒在電視台那個美少女的石榴裙下。」

  「你是說丁當當?」馬長青忍不住捧腹大笑,喘著氣說。「你們『女警隊』這些『大美女』成天在頭兒跟前晃來晃去、搔首弄姿,頭兒都視若無睹了,他會看上那個黃毛丫頭?」

  郭美麗聞言,不由得變了臉色,冷笑一聲。「黃毛丫頭?還不知道早上是誰直盯著人家瞧,口水險些沒流下來呢!」

  馬長青臉一紅,勉強說:「頭兒和我可不一樣!他是男人中的男人、硬漢中的硬漢,不會被區區美色所惑……」

  「可笑!男人就是男人,遲早要臣服在女人的腳下。」另一名女警淩宜君撥了撥頭髮,昂首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溫柔鄉是英雄塚;我連燕組長的墓誌銘都想好了呢!」

  「喔?說來聽聽。」

  「燕公兩行,自大成狂;人稱三快,卻無一長;目中無人,不識溫柔;冷口泠面,不解風流;辜負紅顏,罪該萬死。一旦情生意動,淪為裙下之臣,英雄渺渺,只剩狗熊。嗚呼哀哉,尚饗。」淩宜君搖頭晃腦,念得抑揚頓挫,早已笑壞了一幹女警。

  馬長青卻黑了臉,忿忿地說:「難怪人家說最毒婦人心,頭兒不理你們,你們就把他糟蹋成這樣!」

  「是又怎樣!誰叫那傢夥眼睛長在頭頂上,成天用鼻孔看人,跩個二五八萬!」淩宜君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我們女警隊個個貌美如花,『燕三快』卻連個招呼也沒打過,簡直把我們當隱形人了。哼!他要不是有毛病,就是同性戀!」

  「臭三八!嘴巴放乾淨點!」馬長青漲紅了臉,大聲說。「你們這種貨色,我都看不上眼了,頭兒怎麼會有興趣……」

  「馬長青!你才嘴巴放乾淨點,得罪了我們包準教你吃不完兜著走!」馬長青一番話惹來眾女警的交相指責。

第3章(2)  

  馬長青人孤勢單,心生怯意,打算找兄弟幫手,誰知那些人全站得遠遠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你們這群混蛋!看見兄弟給女人欺負也不幫忙,見色忘義的混球……」

  「我們也是沒辦法啊!小宋給淩宜君治得死死的,『色龜』更是見了女人就沒轍,『黑皮』月底就要和『如如』結婚,他可不想自找死路。」雷允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附在馬長青耳邊低聲說。

  「那你呢?你死了不成!」

  「宛君好不容易答應晚上跟我吃飯,我可不想惹她不高興。」雷允文聳了聳肩,一臉愛莫能助。

  馬長青氣得險些吐血,破口大罵。「他媽的!有了女人忘了兄弟!這場賭賽看來你是押頭兒輸嘍?」

  「不光是他,這裡所有的人,都押『燕三快』不到一個月就會淪為美少女的裙下之臣了。」郭美麗皮笑肉不笑,悠悠地說。「不過這也麻煩,這樣一來,可就賭不成了……」

  「誰說賭不成?我就押頭兒贏!」馬長青氣急敗壞地漲紅了臉,大聲說。「要玩就玩大的,輸的人負責供應贏家一個月的午餐!」

  郭美麗失笑。「喂!你可要想清楚啊!我怕你到時候輸得當褲子……」

  「笑話!我就一定穩輸了?」馬長青冷笑一聲,卻不禁緊張地搓了搓手。「老、老子還怕到時候沒肚子裝那麼多便當……」

  「是嗎?你還真不愧是『燕三快』的好兄弟。」郭美麗看著他的手,莞爾一笑。「不過這年頭義氣不值錢,你這麼挺他,他卻馬上把你賣了……」

  「胡說八道!」

  「眼見為憑。你幾時看過『燕三快』幫女孩子開門的?」郭美麗看向他的身後,似笑非笑地說。

  馬長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禁傻眼了。「頭、頭兒,你這是做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幫女人開門?」

  燕兩行跟在丁當當身後走了進來,聞言一愣。「你發什麼神經?不過開個門而已,大驚小怪!」

  馬長青頓時語塞,卻又不能說出打賭之事,瞥了丁當當一眼,這才囁嚅地說:「頭、頭兒,今天和丁小姐一起出去,沒、沒問題吧?」

  「能有什麼問題?」燕兩行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順手拉過一張椅子,看著天花板,故作冷淡地說:「你先坐我位置吧!」

  「我?我不用啦!我待會兒還要和小宋去查興仁街那個案子……」馬長青愣了一下,正感動不已時,卻發現丁當當已大剌剌地坐了上去。

  「謝啦!」丁當當看著燕兩行,笑嘻嘻地說。「能坐著就不站著,只可惜沒有一張床可以躺著。」

  「丫頭,少得寸進尺了!」燕兩行雖然仍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嘴角卻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馬長青卻注意到了,嚇得險些暈了過去;郭美麗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低聲說:「銀行還有錢沒有?要是沒有,我倒是可以借你,就算你三分利好了。」

  馬長青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不過是開個門、搬個椅子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勝負還在未定之天哩!我對頭兒有信心……」

  「你對我有什麼信心?」燕兩行聽到最後一句話,冷冷地說。

  「這、這……」馬長青一急,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他媽的!你們是吃飽了太閒是不是?全聚在這裡做什麼!」一聲重重的甩門聲,又進來了一人,卻是局長。

  眾人見是頂頭上司,嚇了一跳,紛紛作鳥獸散。

  「燕兩行!你跟我進來!」局長逕自走進辦公室,臉色卻是難看到了極點。

  燕兩行瞥了丁當當一眼,丟下一句。「我去去就來。」

  「怪人!跟人家說話卻老是不看著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本姑娘說話?」丁當當靠著桌子,雙手支頤,看著燕兩行的背影,忽然陷入了沈思。

  燕兩行一踏進局長辦公室,便感覺到一股沈重的壓力,空氣彷彿凝結成冰,使人透不過氣來。

  「局長找我,看來不是好事?」燕兩行面對局長殺人似的目光,卻是連眉毛也不動一下,依舊面無表情。

  「我有你這種部下,好事已經輪不到我了!」局長強抑怒氣,卻把手中握著的原子筆拗斷。

  「喔?」燕兩行神色不變,看著局長手中斷成兩截的原子筆。

  「你不問我是什麼事?」

  「你剛從議會回來,肯定是在議會又吃了排頭。」燕兩行看了局長一眼,緩緩地說。「導火線該不會是因我而起吧?」

  「你倒有自知之明!」局長冷笑一聲,瞪眼道。「老子今天破天荒被議員們趕出議會,還被安上『藐視議會』的罪名!」

  「這麼嚴重?」

  「哼!警方本年度所編列的預算,只怕也別想在議會過關了。」局長猛地站了起來,指著燕兩行的鼻子破口大罵。「他媽的!這都是拜你那篇報告之賜!」

  燕兩行終於變了臉色。「我的報告?」

  「你自己看吧!現在各節新聞都當成笑話在報導!」局長打開辦公室的電視,轉到新聞台。

  燕兩行注視螢幕,只見畫面正好轉到市議員李安安的質詢。

  「你仔細聽聽這潑婦在念些什麼吧!」局長黑著臉,瞪著螢光幕。

  畫面中,李安安正抑揚頓挫地念著手中的一份文件,質詢台上的局長——

  ……電光石火間,本人閃過迎面而來的一排子彈,接著一個鷂子翻身,縱身上了屋樑;歹徒欺我勢孤,從四面入方團團圍上,個個面貌猙獰,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本人雖慌不亂,又閃過一排子彈,反手抽出乎槍,在千鈞一髮之際,連開五槍,命中五人,盡皆一槍斃命,倒於血泊之中。

  當真是「小李飛刀,例不虛發」,嚇得眾惡人魂飛魄散、丟盔棄甲……

  「這李安安改行說書肯定比當議員稱職,不過這腳本編得倒也不差。」燕兩行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了,這主角是誰?這麼了不起。」

  「除了你這個混球,還有誰這麼有本事!」局長關了電視,恨不得宰了燕兩行這個兔崽子。

  燕兩行一愣,臉色發青,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媽的!還閃子彈?你乾脆說接子彈算了!」

  燕兩行卻沒聽到局長在說什麼,他現在腦中只有一個名字——丁、當、當!

  「鷂子翻身?幹麼不說淩波微步比較厲害?」局長見他似乎神遊物外,更是氣得滿臉漲成豬肝色。「他媽的!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

  燕兩行長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聽得一清二楚。」

  「你有什麼要辯解的?」

  「我無話可說。」認識丁當當那個死丫頭,他只好自認倒楣。

  「那好!槍交出來,轉調內勤,停職三周,立刻從我面前消失!」局長像發瘋似地大吼。

  燕兩行臉色一變,默然許久,終於將佩槍置於桌上,轉身走了出去。

  「慢著!」

  「還有什麼事?」燕兩行停步,聲音中隱含怒氣,卻不回頭。

  「你捅了樓子,難道不用收拾?」

  燕兩行猛地回頭,直視局長。「怎麼收拾?」

  「現在咱們警局已經成了全國的笑柄了,唯今之計,只有將警局重新包裝、加強宣傳。」局長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狡猾的笑意,緩緩地說。「聽說T電視台因為八點檔收視不佳,打算換上耿清秋的新戲『警界群英』,時間應該就是下下禮拜……」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燕兩行忽然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叮噹當原本就是由你接待,她又是該劇編劇。咱們警局能否重振聲譽,可是掌握在這位大小姐筆下。」局長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的意思,你該明白吧?」

  「不明白!」他只明白,待會兒一定要宰了那個死丫頭。

  「不明白?好吧!那我就說仔細一點。」局長坐回椅子,喝了口茶,悠悠地說:「你停職這段期間,更要盡全力滿足丁小姐的需要。不能惹她生氣、不許讓她不開心,她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我是做警察,還是做牛郎?」燕兩行怒火中燒,怒視局長。

  「聰明!一點就透!你的角色和牛郎的確沒兩樣。」局長大表讚賞。

  「哼!我辭職!我做不來這種窩囊事。」燕兩行的怒氣終於爆發,將警員證重重摔在桌上,轉身就走。

  「原來所謂的英雄,也是闖了禍就拍拍屁股了事?」局長看著燕兩行身影,淡淡地說。「難怪這年頭英雄多如過江之鯽。只要會逞意氣、要威風,人人都做得來嘛!」

  燕兩行身體一僵,默然良久,忽然開口。「我明白了!我會好好『侍候』丁小姐,讓她終身難忘。」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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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2:15

第4章(1)  

  燕兩行停好車,自顧自地下了車,用力甩上車門。

  「喂!這車跟你有仇啊?這麼用力要死!」丁當當也下了車,擋在燕兩行前面。

  「好狗不擋路,讓開!」燕兩行冷冷地說。

  「原來你會說話?」丁當當又前進一步,逼近他的臉,氣呼呼地說。「這一路上本姑娘跟你說話,幹麼都不理我?」

  「哼!」燕兩行身體一僵,別過臉去,後退了一步。

  「哼什麼哼?」丁當當怒氣更盛,又踏前一步。「你對我有什麼不滿說出來!本姑娘光風霽月,心裡頭藏不得窩囊!」

  「光風霽月?馬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燕兩行冷哼一聲,卻又退了一步。「孔老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既是女子、又是小人,難怪那麼陰險。」

  「燕、兩、行!你別欺人太甚!」丁當當氣紅了臉,連進兩步,鼻子幾乎貼到他胸前,仰著臉說:「本姑娘哪裡陰險了?」

  燕兩行欲待再退,後頭卻是牆壁,鼻間嗅聞著從丁當當身上發出的淡淡幽香、耳中聽著嬌聲喝斥,低下頭來,丁當當仰著的一張小臉雖然氣得通紅,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嬌俏可喜。

  他腦袋一陣意亂情迷,忽然一把抱住她,俯身就往她那鮮艷欲滴的櫻唇吻去。

  丁當當一驚,身子一軟,險些站立不住;待回過神來,當真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膝蓋便往他下體撞去。

  「喂!你幹什麼?」燕兩行痛得彎下腰來。

  「王八蛋!你還好意思問我幹什麼?」丁當當伸衣袖拚命擦拭嘴唇,又一腳向他踢去。「本姑娘非要你這頭大色狼絕子絕孫不可!」

  燕兩行急忙躲過,有些狼狽地說:「死丫頭!別給我亂安罪名!我是警察,可不是色狼……」

  「你還不是色狼?人家、人家的嘴都被你親了!」丁當當又羞又氣,低下頭來,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肯讓淚珠落下。

  燕兩行見這個要強好勝的女孩,忽然變得這般楚楚可憐,也慌了手腳;搓著手、硬著頭皮說:「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算啦?要是對不起可以解決問題,還要警察做什麼!」丁當當怒目而視,氣憤地說:「不過有警察也沒用啦!因為台灣警察都是像你一樣的大混蛋、大色狼!」

  「喂!你別太過分了!我只不過是親了你一下而已……」

  「親我一下而已?」丁當當不聽不氣、愈聽愈惱,又一腳向他踢去。

  「本來就是!比起你對我使的那些卑鄙手段,這只不過是略施薄懲而已。」燕兩行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纖纖玉足。

  丁當當站立不穩,驚呼一聲,倒向燕兩行懷中。

  燕兩行一驚,忙放開手,一把抱住她;誰知丁當當卻乘勢抓住燕兩行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消氣了?」燕兩行吃痛,卻怕摔著她,不敢鬆手。

  丁當當看了他一眼,臉上忽然紅了起來,別過臉去,低聲說:「放手啦!大色狼!」

  燕兩行無奈一笑,輕柔地放下她。「扯平了,好不好?」

  「你想得美哩!你侮辱我的人格,又、又偷親我,本姑娘可沒這麼容易饒過你的!」丁當當邊說邊罵,手指卻不自禁地輕撫自己嘴唇。

  「踢都踢了、咬也咬了,你還想怎樣?」燕兩行也火了,沈著臉說。「我被你那篇報告害得這麼慘,我都不計較了,你怎麼沒完沒了?」

  「報告?」丁當當一愣,手指輕點額頭,側著頭回想。「我那篇報告寫得很好啊!文情並茂、緊張刺激,更把你寫成是天上少有、人間無雙的英雄好漢,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燕兩行這可傻眼了,苦著臉說:「難道、難道你這篇報告純粹出自於一片好心,沒有、沒有半點作弄陷害我的意思?」

  「我沒事幹麼陷害你?」

  燕兩行看了她一眼,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不是看我不順眼?」

  「本姑娘就是看你不順眼,也會明刀明槍明著來,我可不屑使什麼陰謀詭計!」丁當當張大了眼睛,瞪著他說。「我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絞盡腦汁,把你寫得這麼了下起,你居然還冤枉我?你懂不懂知恩圖報啊!」

  「就是太了不起了,害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燕兩行此刻真是有苦說不出,苦笑道:「算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找你捉刀……」

  「燕兩行!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瞧不起我的創作才華是不是!」丁當當大怒,狠狠踩了他一腳,扭頭就走。

  「我是招誰惹誰了?最倒楣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啊!怎麼變成我要賠小心,挨她的排頭?」燕兩行抱著腳、苦著臉,一跳一跳地也跟著進了自己公寓。

  丁當當在燕兩行家不過才住了一個禮拜,燕兩行就足足倒楣了一個星期。

  丁當當有個「習慣」,不論看書、寫稿,甚至吃東西,都喜歡躺在床上解決,她會邊吃零嘴邊看書,或者邊喝飲料邊寫稿;可憐燕兩行的臥室,不到兩天就堆滿了零食、飲料罐、書本和一張又一張的稿紙。

  「你是豬公轉世投胎是不是?沒看過比你還邋遢的女孩子!」燕兩行看到丁當當又躺在他床上看書吃東西,忍不住怒火中燒。

  丁當當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轉向赤川次郎的偵探小說。「你有沒有禮貌啊?進女孩子房間都不敲門。」

  「這是你的房間嗎?好像是我的吧!」燕兩行強抑怒氣,沈著臉說。「我雖然沒有潔癖,但是也受不了你這個邋遢的傢夥!」

  「放心啦!我星期天就會幫你整理乾淨。」丁當當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習慣將清潔工作做一次完成。」

  燕兩行可沒這麼好耐心,逼不得已,只得天天幫她打掃房間。不過人有一短、必有一長,丁噹噹的料裡工夫還真是不錯,免了燕兩行天天吃泡麵之苦;不過,當然買菜、洗碗這些丁當當口中的瑣碎小事,又全落到他頭上了。

  燕兩行第一次吃到丁當當端出的麻婆豆腐、排骨竹筍湯這些料理時,簡直不敢相信。「丫頭,想不到你還有這項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這沒什麼啦!都是我二姊教我的。」丁當當笑了笑,開心地說。「我二姊才厲害呢!等你吃過她的料理,才知道什麼叫人間美味呢!」

  燕兩行看著滿桌佳餚,正想舒舒服服坐下來吃飯時,誰知那隻大黑貓已經搶先佔了他的椅子,對著丁當當「咪嗚——咪嗚——」直叫。

  丁當當見狀,忙用燕兩行的碗裝了一塊清蒸石斑在它跟前,柔聲說:「『咪咪』乖,『咪咪』吃飯嘍!」

  燕兩行簡直看傻了眼。「你、你用我的碗裝……」

  「我到廚房再幫你拿一個。」

  「不是這個問題!」燕兩行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大黑貓,氣沖沖地說。「它、它還坐了我的椅子……」

  「那我的椅子讓你坐好了。」丁當當說完,就要起身。

  「不用了!我站著吃就好了!」燕兩行再沒風度,也不可能讓女孩子站著吃飯;只得黑著臉,瞪著大黑貓,食下下嚥。

  「你家的椅子也真是少了點。」丁當當絲毫沒感受到燕兩行的怒氣,看著「咪咪」,開開心心地說:「你看,它吃東西的樣子多可愛。」

  「可愛個屁!我不吃了!」燕兩行只覺得老大不是滋味,重重放下碗,走到客廳看電視。

  「太好了!『咪咪』,這條魚人家不吃,你可以自己吃一整條了……」燕兩行耳中飄來這些話,這下連看電視的心情也沒有了。

  「算了,何必跟隻貓計較。我、我明天再去買張椅子。」燕兩行瞪著電視,喃喃自語。

  說到這隻大黑貓,丁當當又變動快了,不只將它的食具、便器每天洗得乾乾淨淨,還沒幾天就幫它洗一次澡。不過這樣一來,又苦了燕兩行,每洗一次「咪咪」,他身上就要多幾道傷痕。

  「你洗你的貓,為什麼我也要幫忙?」燕兩行又被潑了一身水花,臉上新添三道抓痕。

  「助人為快樂之本,你難道沒聽過?」丁當當隨口回答,見「咪咪」要溜,忙一把抓住,抱怨說:「你怎麼這麼笨手笨腳?連只小貓咪都抓不好。」

  「小貓咪?我可還沒看過十幾公斤的小貓咪。」燕兩行翻了翻白眼,悶聲回答。

  「奇怪,我二姊抓它時,它都乖乖坐著,怎麼你就不行?」丁當當看著手忙腳亂的燕兩行,忍不住噗哧一笑。「一定是你太笨了。」

  燕兩行聞言,剛要回嘴,但擡頭一見她的笑靨,卻不由得癡了;結結巴巴地說:「大、大概我和這隻貓八字不合吧……」

  而最讓燕兩行受不了的,便是丁噹噹的一些特殊「生活習慣」了。

  每當丁當當洗完澡時,總是習慣只穿一條底褲,再罩上一件寬大的長袖絲質純白襯衫,便側著身子、抱著大黑貓,縮在沙發椅中看電視。

  當燕兩行第一次看到她這副撩人的模樣,險些沒有噴鼻血出來:寬大的襯衫遮,掩不住姣好的身材,若隱若現的冰肌玉膚,不斷撩撥男人最原始的慾望;一雙侵霜賽雪的修長大腿雖然給礙事的大黑貓遮住大半,卻反而更增添嫵媚風情,而丁當當蜷曲如貓的慵懶神態,更讓燕兩行驚艷當場,半晌作聲不得。

  連著三天夜晚,燕兩行都失眠了。

  這天晚上,燕兩行拖著疲憊的身心走進客廳,一見丁當當又是如此模樣地窩在沙發裡,開開心心地在看「親戚不計較」,不由得怒火中燒,走到電視機前面站住。

  「走開啦!你擋到人家的電視了。」丁當當側著頭,身子略傾,未扣上領扣的上襟流瀉一抹春光。

  燕兩行見狀,腦中一陣暈眩,別過臉沒好氣地說:「現在是新聞時間,我要看新聞。」

  「喂!你講不講道理啊!電視是我先開的,閃開啦!」丁當當氣呼呼地站了起來,微濕的長髮輕輕飄動,純白的襯衫下擺將掩未掩,平添多少風情。

  「你、你別太過分了!」燕兩行看著這個將純真和魅惑巧妙結合在一起的奇妙女孩,只覺得心臟不聽使喚地愈跳愈快。

  「喂!是你過分還是我過分?一來就搶人家的電視,沒禮貌!」

  「我不是說這個!」燕兩行眼睛已經不知道要往哪邊放,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一個女孩子,穿、穿這樣成何體統!」

  「怪了!本姑娘穿這樣又哪裡礙著你了?」丁當當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一遍,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板著臉、蹙起眉頭說:「大色狼!你該不會又想歪了吧?」

  燕兩行臉紅得更厲害,沒好氣地說:「你穿成這個模樣,是、是男人都會想歪……」

  「笑話!你自己心術不正,別賴到我頭上!」丁當當瞪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隨心適意,本姑娘只求舒服自在。誰曉得你腦中藏了這麼多齷齪念頭。」

  「我齷齪?」燕兩行聞言,不由得生起氣來。「你穿這個樣子,給任何男人看見,十個中有十一個會和我轉同樣念頭。」

  「那就是天下男人都一樣齷齪嘍!」丁當當冷笑一聲。

  「你、你……」燕兩行快被氣死了。「這不過是人類的正常反應;傳宗接代、綿延種族,全靠這種本能!」

  「這只證明你們是低等動物,慾望支配一切。」丁當當又坐回沙發中,抱起大黑貓,悠悠地說。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誰是低等動物!」燕兩行給怒氣沖昏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地將身上衣物脫光光,只剩一條內褲,一屁股就坐在丁當當面前。

  「喂!你、你這是幹什麼?」丁當當嚇得搗住雙眼,驚呼出聲。

  「你舒服,我豈能不自在?咱們就這樣舒服自在地看電視。」燕兩行瞥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得意,蹺起二郎腿,悠悠地說:「還是,你也只是『詛咒乎別人死』,卻不敢看男人赤身露體?」

  「放屁!你這種『三寶身體』,我有什麼不敢看!」丁當當氣紅了臉,霍地將手放下,瞪眼道。「有本事咱們面對面坐著,誰要是先按捺不住,誰就做對方一個月的奴才,聽憑對方使喚,不得有任何異議!」

  「這一個禮拜我跟你的奴才哪有兩樣,還用得著比?」燕兩行咕噥一聲。

  丁當當卻沒聽清楚,冷笑一聲,得意地說:「怎樣,不敢比?」

  「我是捨不得讓你做我的奴才……」這句帶有三分調笑意味的話一出口,燕兩行自己也嚇了一跳,忙板起臉,正色道:「比就比,誰怕誰!」

  於是乎,一場很「無聊」的比賽就此展開。

  丁當當對一些正經事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卻常常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揮出驚人的執著;她用力張大了眼睛,瞪著燕兩行,忽然發現他的身材比例超乎尋常的完美——

  古銅色的肌膚,厚實的胸膛,肌肉的線條優雅而迷人,散發出成熟男子獨有的性感魅力;尤其是那亮如點漆的黑眸,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危險而誘人。

  丁當當看著看著,紅霞不自禁地暈染了雙頰,心臟似擂鼓一般,怦、怦!怦、怦!跳個不停;她又驚又羞,手指緊張地絞著衣服下擺,險些就慌得要將視線移開。

  「輸給這色狼,以後豈不是擡不起頭做人?」丁當當腦中念頭轉個不停,忽然靈機一動,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第4章(2)  

  燕兩行眼觀鼻、鼻觀心,手結金剛印、口誦菩提經,正逐漸心無堊礙、超然塵外之際,卻突然發現丁當當似有意、若無心,慵懶地側過身子,寬大的襯衫緩緩自肩頭滑落,酥胸隱現、香肩微露;縱有千般風情、萬種姿態,又怎及這驚艷剎那!

  燕兩行面紅耳赤,倒抽一口涼氣,全身熱血忽然迅速集中一點,眼看就要出醜丟臉;誰知窩在丁當當懷中的「咪咪」忽然跳了起來,一張嘴就往他重要部位咬去。

  「啊!」燕兩行慘叫一聲,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輸了、輸了!你動了,你輸了!」丁當當拍手大笑,得意洋洋。

  「這畜牲!我、我非宰了它不可!」燕兩行拿著一件衣服擋住,痛得跪倒在地;他實在不知道是該感謝這個黑球沒讓他丟臉出醜,還是該斃了這個差點害他變成太監的大肥貓?

  「願賭服輸,少在那裡牽拖。」丁當當用力親了親大黑貓,滿臉得色。

  燕兩行黑著臉,彎著腰進了廁所,他現在只想趕快替自己的「小弟弟」上藥。

  丁當當見他進了廁所,暗自鬆了口氣,不知想起什麼,忽然用力搖了搖頭,臉上又浮現一抹嫣紅。

  不過,在這場很「無聊」的比賽結束後的第二天,燕兩行卻發現丁當當洗完澡之後,竟是穿著一身整整齊齊的服裝,坐在沙發椅上看電視。

  他忽然感到有一絲悵然。於是,當天晚上他又失眠了。

  丁當當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卻也沒忘了自己的工作;她將自己不明瞭的一些警界實務運作情形,諸如陞遷陟降、辦案流程、問案技巧等,一一請教燕兩行。

  燕兩行雖然萬分不耐,無奈已成了丁噹噹的「奴才」,只得有問必答、暗暗飲恨。

  「沒想到你這種『散仙』,居然也完成了五集劇本?」燕兩行意含嘲諷。

  「天才本來就可以一心多用,哪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明瞭的?」丁當當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警界群英』的第一集,今天晚上就要隆重上檔了呢!」

  「離播出只剩兩個鐘頭,你還叫我載你去警局做什麼?」燕兩行悶哼一聲,隨口問道。

  「第、第六集的劇本被清秋姊打了回票,她要我多查些資料再下筆。」丁當當微窘,尷尬地笑了笑。

  「這時候警局都輪夜班了,為什麼不明天再去?」

  「明天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

  「明天我要是沒把第六集劇本交出去,清秋姊就要宰了我。」丁當當聳聳肩,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怎麼這些人都老愛威脅人家的生命安全?唉!真是才脫離苦海、又墮入火坑。」

  燕兩行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原來『天才』也有落難時?真是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你少幸災樂禍了。」丁當當瞪了他一眼,板起臉沒好氣地說。「別忘了,你可還是本姑娘的『專屬奴才』,不許沒上沒下!」

  「是。」燕兩行長長歎了口氣,必恭必敬地說。「警局到了,『主人』請下車吧!」

  燕兩行和丁當當一踏進警局,就聽到會客室裡傳來女子的怒斥聲。「宋公道!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這些花我不要!不要!不要!」

  「小宋又在自討沒趣了?」燕兩行淡淡地說。

  「是頭兒啊!你不是還在休假,怎麼有空來?」馬長青見是燕兩行,不禁面露喜色。

  「正是因為休假,才會閒得發慌……」燕兩行話還沒說完,會客室方向又傳來男子急切的聲音——

  「宜君,你別這樣好不好?你要不喜歡玫瑰花,明天我換鬱金香……」

  「不必了!你就是送整座花園給我,我也不會喜歡你!」一名女子氣沖沖地從會客室走出,原來是淩宜君。

  「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情更東去。」馬長青瞥了淩宜君一眼,悠悠地說。

  「是啊!」雷允文看著跟在淩宜君後頭滿臉尷尬的宋公道,似笑非笑地說。「唉!我本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你們要是吃飽了太閒,我不介意賞你個透明窟窿。」淩宜君美目冷掃,一把槍已抵在雷允文太陽袕。

  雷允文嚇了一跳,冷汗涔涔而下。「喂!你、你幹什麼?這、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收起來,槍不是這樣用的。」

  淩宜君怔忡間,突覺手上一空,手槍又回到了槍套裡。

  「燕三快!槍我玩不過你,但我一定會叫你輸一次!」淩宜君冷冷注視燕兩,行,神色不變。

  「淩姊,這、這槍難道不是你自己放回去的?」丁當當一臉狐疑,目光在淩宜君和燕兩行之間轉來轉去。

  淩宜君這才發現丁當當站在一旁,如寒霜般的臉色笑容初綻,微笑道:「是當當啊!又來找資料?」

  「嗯!」丁當當點了點頭,仍不忘追問:「這、這槍怎麼回到槍套的?」

  「槍是殺人凶器、不祥之物。我們女孩子家可是要斯斯文文,不要學那臭男生掄刀使槍。」淩宜君輕描淡寫帶過去,挽著丁噹噹的手,柔聲說。「我帶你去資料室查資料吧!」

  「這臭三八!自己整天玩槍,還敢說大話?」馬長青見兩人已經走遠,這才敢小聲抱怨。

  雷允文卻已軟倒在椅子上,勉強笑道:「淩宜君拔槍雖快,畢竟比不上頭兒出神入化。小宋,你說是不是?」

  宋公道卻像是沒聽到,癡立當地,喃喃自語。「好瀟灑,好英氣!不愧是巾幗英雄、女中一蒙傑……」

  「小宋!你是給鬼迷了心竅是不?」馬長青瞪了他一眼,氣憤地說。「這種雌老虎、母夜叉,年紀又比你大上五歲,真不知道你是喜歡上她哪一點。」

  「身高不是問題,年齡下是距離……」宋公道癡迷地說。

  「那身手呢?你這個菜鳥比得上女警隊第一好手?」馬長青冷笑一聲,沒好氣地說。「這三八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你想她可能會看上你這個傻小子嗎?」

  「有志者事競成,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宋公道堅定地說。

  「你醒醒好不好?傻瓜!這些話是老師用來騙小孩子的,你還信以為真?」馬長青哈哈大笑,悠悠地說。「我要是淩宜君,以她那種身手,我只會看上一個男人……」

  「誰?」宋公道鐵青著臉問。

  「當然是……」馬長青正想繼續說下去,但一接觸到燕兩行冷若玄冰的目光,竟是嚇得不敢開口。

  宋公道順著他的目光,卻已心下明瞭。「是頭兒,對不對?」

  馬長青默然不語。

  宋公道目視燕兩行,慘然一笑。「頭兒的本事,我一輩子也追不上。」

  「你很聰明,適合運籌帷幄;論身手,你的確追不上我。」燕兩行緩緩地說。

  宋公道像是被重重打了一舉,踉蹌倒退。「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燕兩行無語。

  「你有喜歡一個人喜歡到痛徹心扉、刻骨銘心嗎?」宋公道大聲喊道。

  燕兩行仍是無語。

  「我有!我對宜君就是這樣!」宋公道漲紅了臉,大聲說。「我不管她年齡是不是比我大、本領是不是比我強,我愛就愛上了,誰也別想阻止我!」

  「少年激情,我比不上你。」燕兩行終於開口。

  「你以為我只是一時激情?媽的!你懂什麼?我對宜君是真心的!」宋公道大怒,一把拽住燕兩行的衣襟。「我本事是比不上你,但要論對宜君的癡心,卻是誰也比不上!我、我甚至可以為心愛的女人去死,你知道嗎?你做得到嗎?」

  燕兩行神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手一翻,已擦住宋公道脖子,將他推出一步之遙,黯然地說:「我做不到,你比我了不起。」

  「放開我!」宋公道雙手亂舞,幾乎透不過氣來。

  燕兩行緩緩放鬆了手。

  宋公道踉蹌倒退,摸了摸脖子,大聲說:「你、你別得意!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讓宜君心中只有我、沒有你!」轉身跑了出去。

  「小宋!你還在執勤……」

  「讓他去!他現在這個樣子,執勤只會出事。」燕兩行制止了雷允文。

  「都是我不好,給、給頭兒添麻煩了。」馬長青好生自責。

  燕兩行卻像是沒有聽見,漠然地瞧著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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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3:03

第5章(1)  

  爭執聲隱隱約約傳進資料室。

  「淩、淩姊,你真的喜歡燕兩行?」丁當當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足尖。

  淩宜君頗感興味地盯著她,忽然問道:「你喜不喜歡石頭?」

  丁當當一愣,擡起頭來。「我為什麼要喜歡石頭?」

  「這就對啦!燕三快比石頭還無趣,我怎麼會喜歡他?」

  丁當當不知怎地,暗自鬆了口氣,笑嘻嘻地說:「對!對!對!那傢夥老是板著一張臉,說話眼睛又老是盯著天花板,十足十的怪胎。淩姊當然不會喜歡他嘍!」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這也難說得很。」淩宜君眼中玩味之色更濃。

  丁當當又急了。「他、他真的是怪胎啦!你都不知道,他住的地方更奇怪呢!附近都沒有住家,整棟大樓更只有兩、三戶人家;一到晚上,寂靜蕭索,比墳墓還可怕呢!」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萬物靜觀皆自得,燕三快好靜,這樣的地方倒是挺適合他。」淩宜君悠悠地說。

  丁當當啞口無言,氣呼呼地坐到椅子上,板著臉不說話。

  「咦?怎麼生起氣來?」淩宜君似笑非笑,坐到她的對面。

  丁當當不說話。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原來還真有人喜歡石頭呢!」淩宜君微微一笑,自言自語。

  丁當當不中計,仍是默不作聲。

  「你聰明機變,果然沒讓人失望。」淩宜君笑了起來,淡淡地說。

  丁當當終於忍不住開口。「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想知道?」

  丁當當點了點頭,她本來就是好奇寶寶。

  「其實也沒什麼啦!不過是個賭局罷了……」

  「賭局?」

  「是啊!」淩宜君忽然斂起笑容,正色道。「你應該知道燕三快那些手下,都很崇拜尊敬燕兩行吧?」

  「嗯!」丁當當點了點頭,緩緩地說:「燕兩行雖然討厭,不過做為一個上司,他事事身先士卒,有黑鍋自己背,有功勞卻讓給手下,難怪那些人對他心悅誠服。」

  淩宜君一愣,沒料到她居然侃侃而談燕兩行的長處,毫不忸怩作態。「話雖如此,不過這些人也欺人太甚了!」

  「喔?」丁當當一臉困惑。

  「這些人居然說天下女人都逃不開燕三快的男性魅力,還說、還說你……」

  「我怎樣?」

  「說、說你不用一個禮拜,就會拜倒在燕三快的西裝褲下,自己主動獻身……」

  「王八蛋!誰、誰會看上那個棺材臉、大木頭?」丁當當受激,頓時氣紅了臉。「我、我找他們理論去……」

  「那倒不用,我之前就已經按捺不住和他們吵過了。」淩宜君見她上勾,強忍住笑,一臉正經地說道。

  「結果呢?」丁當當急著問。

  「唉!猛虎難抵猴群,自然是吵輸了。」淩宜君一臉黯然,低聲說。「還賭上我的全部家產……」

  「怎、怎麼會這樣?」

  「因為他們實在太瞧不起女人,我氣不過,就說、就說……」

  「就說什麼?」

  「就說當當不但瞧不上燕三快,相反地,燕三快還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淩宜君低下頭來,小聲地說。「他們不信,我、我就和他們賭了起來。」

  丁當當聞言,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你該不會讓淩姊丟臉出醜吧?」

  「我、我……」丁當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終於硬著頭皮說。「放、放心啦!你這麼挺我,我不會讓你傾家蕩產的。」

  「就是說嘛!女人當自強,這才是我的好姊妹呢!」淩宜君笑容綻放,心中得意:燕三快!這次非教你吃癟不可!

  「對了!今天不是『警界群英』第一集開播?」馬長青興高采烈地說。

  「這麼高興幹麼?」雷允文放下手中文件,淡淡地說。「我們還在執勤,這裡又沒電視,怎麼看?」

  「誰說沒電視的?會客室裡下就有一台。」馬長青興奮地說。「走走走!留『黑皮』把風就好,咱們看電視去。」

  雷允文躍躍欲試,瞥了燕兩行一眼,囁嚅道:「這、這不太好吧……」

  「想去就去,我現在停職,管不著你們。」燕兩行面無表情,淡淡地說。「心不在,人留在這裡也做不好事。」

  「頭兒還真瞭解兄弟們。」雷允文尷尬一笑。「對了,頭兒要不要一起看?」

  「我不看,你們也不安心。」燕兩行瞥了資料室方向一眼,緩緩地說。「反正那丫頭事情也還沒辦完,看看電視倒也無妨。」

  眾人大喜,簇擁著燕兩行進了會客室。

  馬長青邊打開電視邊說:「不知道美少女有沒有把我們寫進故事裡?」

  「美少女?」燕兩行一愣。

  「就是丁當當啦!」馬長青趕忙回到椅子坐好,笑著說。「丁小姐人美身材好,大夥兒都叫她『美少女』……」

  「安靜點啦!戲開始演了。」雷允文回頭白了他一眼。

  眾人都靜了下來,盯著螢光幕,隨著劇情忽喜忽愁。

  馬長青忽然開口。「雖然名字不一樣,不過戲裡這個趙局長,活脫是咱們局長本人嘛!」

  「是啊!不過本人可沒這麼帥。」

  「電視台也太會拍馬屁了吧?居然找一個大帥哥演局長?有沒有搞錯啊!」

  「哇靠!還英雄救美咧!嘖嘖嘖!雙槍連發,一個人對付二十幾個人,局長什麼時候變這麼威風啦?」

  「混小子真沒見識!局長以前綽號『神槍手』,本事的確大得很哩!」

  「真的假的?我看他一個肚子圓滾滾的,跑沒兩步就喘個不停,實在不像神槍手。」

  「是啊!要說神槍手,頭兒才當之無愧呢!」

  「對對對!局長都被丁當當寫得這麼威風了,頭兒豈非更加了不起?」

  「沒錯沒錯!何況頭兒和美少女朝夕相處近兩個禮拜,交情更是大不相同。美少女一定會把頭兒寫得……」

  「安靜點!不想看電視的出去換黑皮進來!」燕兩行低斥一聲,眾人馬上閉上嘴巴。

  燕兩行看著螢光幕,雖然仍是面無表情,但是心裡卻還是難掩期待。

  「哇靠!這個警察怎麼這麼飯桶啊?到底是在演誰啊?」馬長青又忍不住開口。

  「咱們警局就屬你最沒用,肯定是在演你。」雷允文一臉正經地說。

  「放屁!老子再沒用,也比你雷公有出息。我看肯定是演你……」

  「有什麼好吵的?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哈!哈!這飯桶也姓燕,總不會是在演頭兒吧?」

  「不可能啦!頭兒智勇雙全,怎麼可能和電視中這傢夥一樣『白爛』?一定是恰好同姓……」

  「喂!他、他怎麼也叫三快……」

  馬長青一個箭步上前搶先關了電視,邊擦汗邊說:「這、這電視沒什麼好看,咱們、咱們也該執勤了。」

  「是啊!」眾人想笑又不敢笑,一邊偷覷燕兩行臉色,一邊悄悄溜了出去。

  會客室裡只剩燕兩行黑著臉,仍死盯著電視,一臉不敢置信。

  「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找你好久了。」丁當當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後頭跟著淩宜君。

  「『警界群英』好看嗎?我看大夥兒在外頭都笑得抱肚子呢!」淩宜君隨手打開電視,卻已經在播片尾曲了。

  「好看!怎麼會不好看?」燕兩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瞪了丁當當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這傢夥眼睛抽筋啊?瞪本姑娘做什麼?」丁當當正想回瞪,發現他已經走出門,忙追了出去。

  淩宜君正想跟出去,不經意的一瞥,發現那束被自己丟在垃圾桶裡的玫瑰花;她臉上緩緩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悄悄走近,將玫瑰花拾起,埋藏在胸腹之間。

  眾人一見燕兩行走出來,忙止住笑聲,東邊摸摸西邊摸摸,低著頭假裝辦公。

  燕兩行冷冷掃了眾人一眼,有氣無處發,大步走了出去。

  「頭兒……」馬長青戰戰兢兢地開口。

  「不想笑了?想說話了?」燕兩行停下腳步。

  馬長青滿臉尷尬,結結巴巴地說:「局、局長剛才打電話來,聽聲音好像、好像心情很好;他說明天要請大夥兒吃飯。頭、頭兒要不要去……」

  「我都已經變成大飯桶了,還用得著吃飯?」燕兩行快氣死了,氣沖沖地走出門。

  「你白目啊?明知道頭兒心頭正火,還說這些話?」雷允文歎了口氣,卻見丁當當走了過來。

  「咦?燕兩行呢?」

  「頭兒剛才氣沖沖走了出去,大概是回去了吧?」

  「這傢夥怎麼老是在發脾氣?難不成男生也有生理期?」丁當當喃喃自語地追了出去。

  雷允文看著她的背影,苦笑搖頭。「真不知道這個丁小姐是精明還是白癡?她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惹毛了頭兒哩!」

  「我看她可是精明得很,否則,怎麼會把局長寫得這麼英勇神武?」馬長青見人都走遠了,這才放聲大笑。「局長這下可樂壞了!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居然會開口請客?差點沒把我嚇得半死。」

  「局長會這麼開心,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啦!」雷允文伸了伸懶腰,緩緩地說。「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他那個寶貝孫女的病有救了。」

  「你是說那個一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溫柔柔?」

  「是啊!拖了八、九年,本以為再也拖不下去了,誰知道美國醫學界發展出新技術治療,據說成功率高達八成以上哩!」

  「那可真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啊!」馬長青開心地說。

  「喂!你等等我啊!走這麼快要死啦?」丁當當好不容易在停車場追上燕兩行。

  燕兩行總算停下腳步,冷冷地瞧著她。

  她一接觸到燕兩行的目光,就忍不住想起淩宜君適才在資料室裡說的話;這位大小姐什麼都試過,偏偏就是沒試過談情說愛,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

  丁當當腦中忽然閃過日劇的情節,臉一紅,試著將雙手反握,頭低低垂著,嗲聲嗲氣地說:「燕大哥……」

  「幹麼?手抽筋、喉嚨癢啊?」燕兩行沒好氣地說。

  丁當當聞言,猶如當頭澆下一桶冰塊,也沒興致談情說愛了,自顧自地上了車,口中喃喃抱怨道:「淩姊姊,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實在和這石頭不對盤。本姑娘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萬一你破產了可不要怪我。」雙手合十默哀三分鐘,頓覺心安理得,雙手一攤,躺在椅子上。

第5章(2)

  她懶得理會燕兩行,偏偏燕兩行就是瞧她不順眼,一上車就找碴。「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礙眼!」

  「你是吃錯藥啦?一晚上盡找我麻煩。」丁當當有些不高興,別過臉看著窗外。

  「拜你所賜,我的確是吃錯藥了!」燕兩行轉動鑰匙、發動引擎,車子絕塵而去。

  「笑話!我又不是醫生,你也沒找我看病,我怎麼可能害你吃錯藥?」丁當當回過頭看著他。

  燕兩行冷哼一聲,強抑住怒氣,冷冷地說:「那出連續劇是怎麼回事?」

  「你是說『警界群英』啊?」丁當當一提到自己的得意傑作,興致又來了,開開心心地說。「這齣戲很棒啊!演員都是一時之選,場景也選得很好,對了!導演還是特地從香港請來的……」

  「劇本是你寫的吧?」

  「那是當然!」丁當當得意洋洋地說。「雖然其他編劇也有幫忙,不過主要還是我的手筆啦!我覺得我這個劇本寫得很棒呢!剛才好多人都笑到快不行了……」

  「他們笑到快不行,我可是氣到快吐血!」燕兩行沈著臉說。

  「喔?有什麼問題嗎?」丁當當側著臉,眼睛眨啊眨的,雖屬無心,卻是說不出的俏麗可愛。

  此刻的燕兩行卻覺得礙眼極了,這死丫頭怎麼這麼可愛……不是不是!怎麼這麼討厭。「水仙不開花,死丫頭別裝蒜了!」

  「喂!說話客氣點,我什麼時候裝蒜了?」

  「那我問你,戲裡頭那個大飯桶燕、燕三快,是不是在影射我?」

  「聰明!這也給你看出來啦?」丁當當格格嬌笑。

  「你、你……」燕兩行氣得說下出話來。

  丁當當看了他一眼,強忍住笑,一臉無辜地說:「你不是說不愛做英雄嗎?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把你寫成一個大笨蛋……」

  「丁、當、當!」燕兩行怒氣勃發,大吼一聲。

  丁當當搗起耳朵,幽幽歎了口氣。「唉!這年頭做人真難,不過『天公尚有妨農過,蠶怕雨寒苗怕火』。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閉嘴!」

  「燕兩行!我不回嘴你還當我好欺負呢!」丁當當也火了,瞪著眼睛說。「你大少爺可真難伺候啊!說不想做英雄的人是你、喋喋不休抱怨的也是你,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燕兩行頓時語塞,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他長長歎了口氣,別過臉看著窗外,卻發現車窗掩映中,丁當當正搗著嘴偷笑。

  「唉!又給死丫頭算計了。」燕兩行喃喃自語,苦笑搖頭,只能怪自己上次錯怪了她,惹得這心眼特多的小妮子作弄。

  燕兩行一進客廳,就見到丁當當窩在沙發中,拿針拈線,不知在縫些什麼東西;而圓滾滾的大黑貓,則懶洋洋地倚在她腿邊,舒舒服服地睡大覺。

  「真是稀奇,你這丫頭也會女紅裁縫?」燕兩行瞥了丁當當手中東西一眼,坐到她身旁沙發上。

  誰知他還沒坐穩,大黑貓就跳了起來,弓起身子,尾巴高高豎起,齜牙咧嘴,向他展開攻擊。

  「幹麼?這黑球吃錯藥啦?」燕兩行慌忙站起避開。

  丁當當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來,隨口回答。「『咪咪』睡覺的時候,喜歡自己占一張椅子,不喜歡被別人打擾;你剛才打擾到它了。」

  「這一組沙發,難不成都是這位貓少爺的地盤?」燕兩行沒好氣地說。

  「聰明!一點就透。」丁當當笑咪咪地說。

  燕兩行登時傻眼;這兩個多禮拜以來,他簡直快被這死丫頭和大肥貓搞瘋了。

  「你難道不是人?為什麼可以坐在它旁邊?」燕兩行本來氣得要甩頭而去,但不知怎地,心中總有些戀戀難捨,當下沒話找話。

  「我是它姊姊,它當然對我通融一些嘍!」丁當當開心地說。

  燕兩行聞言苦笑搖頭,無言以對,自己去餐桌旁搬了張椅子過來。

  「哈!花了一下午,終於大工告成了。」丁當當伸了伸懶腰,拍手大叫。

  「你究竟在縫些什麼啊?」燕兩行見她手中的東西金光閃閃、華麗繁複,忍不住好奇地問。

  「是戲服啦!」丁當當站了起來,將衣服展開,轉了一圈,開心地說。「怎樣,漂不漂亮?」

  燕兩行見她轉動身子,曼妙身形更覺翩翩,猶似花間精靈一般。忍不住說:「漂亮!當然漂亮!」

  「這是當然嘍!」丁當當又坐回沙發,得意洋洋地說。「這是我二姊幫我做的戲服;她是天才美少女,手巧心細,沒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你、你剛才是在問這件衣服?」

  丁當當白了他一眼。「廢話!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當、當然是衣服嘍!」燕兩行臉一紅,眼睛死盯著天花板。

  丁當當看著手中戲服,滿意地說:「二姊要我自己再加些裝飾環珮,果然更像了……」

  「像什麼?」

  「像傲笑紅塵啊!」丁當當收起笑意,一臉莊容,曼聲長吟。「半涉濁流半席清,倚箏閒吟廣陵文;寒劍默聽君子意,傲視人間笑紅塵。吾乃傲笑紅塵是也。」

  燕兩行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電視兒童,不過沒想到你還這麼迷霹靂布袋戲?」

  「你也有看?那我們可真是志同道合呢!」丁當當大喜,笑嘻嘻地說。「既是同道中人,那我拜託你這件事,你肯定義下容辭嘍!」

  燕兩行背脊一涼,不知這古靈精怪的鬼丫頭又在想什麼刁鑽主意?忙咳了一聲,正色道:「慢著!誰說我是布袋戲迷……」

  「你知不知道?明天在西門町要舉辦一場霹靂英雄角色扮演比賽呢!」丁當當根本沒有注意燕兩行所說的話,小臉漲得通紅,自顧自興奮地說:「要是得到第一名,不但可以得到黃大師的親筆簽名,還可以抱回一座『傲笑紅塵』的大型戲偶;聽說還是電影拍攝時曾經出場過的呢!」

  燕兩行見她一臉雀躍,雙眼熠熠發光,好像戲偶已經到手一樣,不禁苦笑道:「你第九集的劇本不是還沒趕出來嗎?還敢把心思放在這上頭?真是玩物喪志,朽木不可雕也。」

  「誰玩物喪志了?本姑娘可是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呢!」丁當當白了他一眼,隨即得意洋洋地說。「我早就想好了,明天早上先去參加比賽,比賽結束後,一定會有點累,所以我要回來洗個澡、再窩個小覺;等恢復精神後,本姑娘再熬它個通宵,劇本這不就趕出來了?」

  「這個計劃聽起來似乎不錯……」

  「豈止不錯?簡直是完美到了極點。」

  「你就那麼想要那尊戲偶?」

  「本姑娘勢在必得!」丁當當昂著頭,一臉堅定,眼中似乎還看得到在燃燒著的熊熊火焰。

  燕兩行莞爾一笑,他還沒看過這丫頭這麼認真的表情,除了……除了那次和他打賭之外。「平常看你寫劇本也沒這麼認真過。我看你啊!老是用心在一些小事上頭。」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明天就是要去參加,你也要陪我去。」

  「我?」

  「是啊!除了角色扮演,還要演一出短劇;我一個人怎麼做得來?」

  燕兩行這可傻眼了。「我不幹!我可不要陪你在台上丟臉。」

  「怎麼會丟臉?去啦!很好玩的。」丁當當見他下去,心中一急,不知不覺撒起嬌來。

  燕兩行聽見這輕柔撒嬌的嗓音,心神蕩漾,險些就要點頭答應了。「說、說不去就不去,你別纏著我。」

  丁當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端起架子板著臉,瞪眼道:「好言商量你不聽,真要我使出最後手段?」

  燕兩行一愣。「什麼最後手段?」

  「一個月還沒結束吧?你可還是本姑娘的專屬奴才哪!」丁當當瞥了他一眼,悠悠地說。

  燕兩行暗暗叫苦,垂頭喪氣地說:「該記得的事你忘得倒快,偏偏這事你卻記得清楚。」

  「那你答不答應?」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沒什麼優點,偏偏太守信了些。」燕兩行苦著臉說。「不知道能不能請教『主人』一件事?」

  「說吧!本姑娘聽著。」丁當當一臉神氣地說。

  「不知道你想演出的短劇,劇情如何?」

  「傲笑紅塵是我的偶像,我當然要演他的故事嘍!」丁噹噹的眼睛又發起光,來,滔滔不絕地說。「我打算要演傲笑紅塵和劍如冰的愛情故事。劇情嘛!是這樣的……」

  傲笑紅塵和劍如冰的愛情故事?那豈非她演劍如冰,我、我演仿笑紅塵?這丫頭一心一意找我演出,莫非是為了這個?難道、難道她對我……燕兩行看著正說個不停的丁當當,耳中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是覺得這丫頭真是愈來愈可愛了;至於自己被迫參加演出一事,好像、好像也不再那麼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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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4:04

第6章(1)  

  西門町人潮洶湧,萬頭鑽動。

  「你一定要一大早就打扮得這麼招搖嗎?」燕兩行看了身旁的丁當當一眼,苦著臉說。「比賽還沒開始,你就先把戲服穿上;這、這未免太引人側目了吧?」

  「本姑娘難得扮成傲笑紅塵,當然要扮久一點嘍!」丁當當一拂髮鬢,裝模作樣地說。「吾乃中原第一劍客傲笑紅塵是也。嘻!帥不帥?」

  「唉……」燕兩行見路人都對他們行注目禮,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當下故意落後兩步,裝作看街邊招牌,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

  「喂!你在看什麼啊?再不快點,報名就要截止了。」丁當當見燕兩行沒跟上來,轉身跑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抱怨說。「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你別拖拖拉拉的行不行啊?」

  「我自己會走,你別拉著我啦!」燕兩行又氣又窘,板著臉說。「真搞不懂你!這件戲服待會兒不是還要換下來給我?你現在穿著過乾癮也好?」

  「換給你?」丁當當一愣,停下腳步,仰著頭看著燕兩行。

  「是啊!你不換給我,我怎麼扮成傲笑紅塵?」燕兩行雖然仍是板著臉,目中卻有得意之色。

  「誰說要讓你扮傲笑紅塵的?」丁當當張大了眼睛,一臉看到怪物的表情。「本姑娘辛辛苦苦從二姊手上弄來這件戲服,當然是我自己扮傲笑紅塵嘍!」

  燕兩行這下可傻眼了。「那、那你叫我來幹麼?總不會叫我扮劍如冰吧?」

  「你別逗了好不好?你演劍如冰能看嗎?」丁當當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扮劍如冰的人,本姑娘自然已經找好最佳人選嘍!」

  「誰?」燕兩行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這不是來了嘛!」丁當當對著他身後大喊。「二姊,你怎麼這麼晚才來?」

  「昨晚有個緊急手術,直開到淩晨四點才結束,所以耽擱了。」丁叮叮淺淺一笑,臉上雖然略有倦容,卻難掩風采,神色閒適地款步走來。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來?身體累壞了怎麼辦?」丁當當蹙起眉頭,低聲埋怨。

  「沒事的,你難得拜託我一件事,我怎麼可以不來?」丁叮叮柔柔笑著,一瞥間,見妹妹挽著一個男人的手,不禁露出訝異之色。「這位是……」

  「他是我的專屬奴才啦!」丁當當得意洋洋地說。

  「專屬奴才?」

  「你別聽他胡說。」燕兩行微窘,瞪了丁當當一眼,這才自我介紹。「我是燕兩行,令妹這些日子就是在寒舍暫住……」

  「他家還真是『寒舍』呢!鄰居只有小貓兩三隻,一到晚上,冷清得怪怕人的呢!」丁當當搶著說話,臉上卻儘是笑意。

  「死丫頭!你少說兩句沒人會當你是啞巴!」燕兩行再也按捺不住,罵了她一句。

  「凶什麼?本姑娘可是實話實說、有話直說。」丁當當也不生氣,仰起頭看著他,挑著眉說。「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丁叮叮卻是看傻了眼,這兩人一來一往,簡直跟相聲沒兩樣;而自己這個寶貝妹妹如此撒嬌的小女兒神態,更是生平僅見。丁叮叮莞爾一笑,輕聲說:「我妹妹平常愛開玩笑,燕先生不要介意;這些日子當當麻煩燕先生照顧了……」

  「他哪有照顧我?根本是我照顧他才對。」丁當當不服氣地說。「每天三餐還是本姑娘做給他吃的呢!」

  丁叮叮又嚇了一跳:這個一年難得下一次廚房的寶貝,居然會為他眼中的「次等動物」下廚房?當真是六月飛雪了!

  燕兩行卻是又窘又惱,適才一時動氣,居然在這個死丫頭的姊姊面前失態:他瞥了丁當當一眼,滿臉尷尬地說:「你客氣了。我的確從當當那裡『獲益良多』哩!」

  「你聽,他自己也承認啦!」丁當當眨了眨眼睛,促狹地說。

  「是是是!說完了吧?」燕兩行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傲笑紅塵是你大小姐擔綱,劍如冰也有了人選;你該不會是找我來跑龍套吧?」

  「當然不是。」丁當當搖頭晃腦、一臉正經地說。「你的角色非但不可或缺,而且還是最重要的呢!」

  「喔?」燕兩行聞言,精神又來了。

  「是啊!一齣戲裡頭要是沒有反派,如何成戲?」

  「反、反派?你要我演反派?」燕兩行又傻眼了。

  「聰明!而且還是最有特色的反派。」丁當當從隨身帶著的大包包裡頭,拿出另一件戲服和一個用厚紙板做成的怪東西,笑嘻嘻地說。「做這個棺材頭,可花了我不少時間呢!你快戴上去吧!」

  「你要我戴這個鬼東西?」燕兩行嚇得倒退兩步,沒好氣地說。「喂!你到底要我扮誰啊?」

  「這樣還看不出來?」丁當當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一副朽木難雕的神情。「虧你還是霹靂布袋戲迷,連這都看不出來?你當然是扮演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鬼王棺』嘍!」

  「鬼、鬼王棺?」燕兩行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死丫頭一點也不可愛,簡直、簡直是面目可憎到了極點!

  「嗯!劇情我也想好了。就是你垂涎我二姊,也就是劍如冰的美色,想要非禮她;正在危急關頭、千鈞一髮之際,傲笑紅塵,也就是我啦,手拿『君子意』、使出  『烽火紅塵路』劍招,把你這個鬼王棺打得滿地找牙、口吐鮮血而亡。」丁當當一臉興奮,滔滔不絕地說。「怎樣,這劇情好不好、有不有趣?」

  「不好、不有趣!簡直是無趣到了極點!」燕兩行板著臉說。

  丁當當被澆了盆冷水,不禁有些不高興地說:「喂!你很奇怪耶!昨天跟你說劇情大綱時,你還頻頻點頭,怎麼今天又唱反調?」

  「那是因為、因為……」燕兩行微窘,悶聲道。「我、我以為……」

  「以為什麼?」丁當當瞪眼道。

  燕兩行更是窘得厲害,別過臉,恨恨地說:「沒什麼啦!我演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丁當當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快把戲服和『棺材頭』穿戴起來,別拖拖拉拉的。我先過去報名。」

  「是!小的遵命。」燕兩行苦著臉,已經認命了。

  「燕先生好像很沮喪?」丁叮叮看著妹妹身影鑽進人群中,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我今天沒法趕來,你應該會開心許多吧?」

  燕兩行臉一紅,無可奈何地說:「我現在只想到古龍的一句名言……」

  「喔?是什麼?」

  燕兩行滿腹牢蚤無從發洩,擡頭看著悠悠白雲,悶聲道:「古龍說:男人要是不會自作多情,就不算是男人了。」

  丁叮叮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

  燕兩行滿臉漲得通紅,自嘲道:「值得慶幸的是,我總算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丁叮叮莞爾一笑,淡淡地說:「當當很少和男生這麼熟絡。」

  「肯當她奴才的男人,畢竟不多吧!」燕兩行苦笑。

  丁叮叮望向眉開眼笑跑回來的妹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有些人彆扭得很,一份心事總是層層疊疊藏著;別說外人猜不透、摸不著,連她自己也未必明白……」

  燕兩行心中一動,目視丁叮叮;丁叮叮卻已迎向妹妹。「這麼快?你親手做的戲服燕先生還沒換上呢!」

  霹靂英雄角色扮演大賽,就在各路人馬挖空心思、爭奇鬥艷中展開。

  丁當當這組人馬,一登場就吸引滿場目光,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不斷擠向舞台。

  「喂!那個扮劍如冰的女孩子是誰?好、好漂亮!」

  丁當當聽著台下的竊竊私語,心中好生得意,小聲地對燕兩行說:「你看,連電影明星都沒有這樣的魅力呢!不是我自吹自擂,古今中外,只怕沒人比我二姊漂亮了……」

  「不及某人。」燕兩行瞥了她一眼,忽然冒出這一句。

  丁當當這可不開心了,瞪眼道:「不可能!你別信口開河。你說,還有誰能比我二姊漂亮?」

  燕兩行話一出口,已暗暗後悔,見她滿臉惱色,張大了眼睛瞪著自己,更是大窘。總、總不能說自己心目中最漂亮的女孩,就是、就是她吧!

  「噓!那個演『鬼王棺』的是誰啊?怎麼像根木頭似的僵在那裡?究竟會不會演戲啊!」觀眾見燕兩行呆呆地站在台上,紛紛鼓噪起來。

  「大笨蛋!本姑娘好好一齣戲都給你搞砸了。」丁當當見台下噓聲大作,氣急敗壞,一劍就往燕兩行砍去。「鬼王棺!納命來!」

  「死丫頭!你玩真的啊?」燕兩行慌忙低頭避過,棺材頭卻已經被削去了半截。「我、我早說不演了,是你自己硬逼我來的……」

  「少廢話!本姑娘要不宰了你這顆老鼠屎,難消我滿腹恨火……」

  「喂!那個傲笑紅塵在演什麼東西啊?男不男、女不女的,你是在演人妖啊?」台下觀眾間又忽然冒出一句。

  「看來老鼠屎還不只一顆哩!」燕兩行好生得意,幸災樂禍地說。

  丁當當被糗,更加惱火,氣呼呼地說:「要不是你先壞事,本姑娘怎麼會被連累?我要是拿不到『傲笑紅塵』戲偶,我就把你做成木乃伊頂替!」

  「喂!你講不講理啊?我犧牲色相陪你演出,你大小姐還怪我?」

  台上一片混亂,台下也是混亂一片,喧嘩、叫罵、嘻笑聲此起彼落,簡直快鬧翻天了。

  丁叮叮見台上兩個冤家絲毫沒停嘴的打算,又好氣又好笑,款步走至台前,輕聲說:「各位靜一靜,聽我說句話好嗎?」

  就像施了魔法一般,原本嘈雜不堪的觀眾,都忽然安靜了下來。

  正鬥得不可開交的丁當當和燕兩行,也感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寂靜,回頭注視台下;見眾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頓時大窘,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謝謝。」丁叮叮斯斯文文施了個禮,輕聲細語地說:「我們準備不周、貽笑大方,請大家不要見怪。我們的表演就到此告一段落,謝謝大家。」

  觀眾懾於丁叮叮的風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一舉手、一投足,見她又斯斯文文行了個禮,挽著「傲笑紅塵」走下台來,無不悵然若失,逐漸往她所在之處靠攏。

  「找什麼?」丁叮叮見妹妹頻頻回頭,笑著發問。

  「他不見了啦!跑哪裡去了?」丁當當著急地說。

  「燕兩行?」

  「不是他還有誰?」丁當當沒好氣地說。

  丁叮叮也不介意,笑著說:「你急什麼?他那麼大一個人,下會弄丟的……」

  「他弄下弄丟關我什麼事?」丁當當臉上微紅,又抱怨起姊姊來。「早知道就不找你了。每次和你出門,都招惹一群狂蜂浪蝶跟著,像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唉喲!你們別擠行不行啊!」

  丁叮叮無奈一笑,向著四周湧上的人群借路。「對不起,讓個路好嗎?謝謝……」

  奇跡發生了,就像摩西分開紅海一般,人群中緩緩分開一條通道。

  丁當當這才轉惱為喜,笑咪咪地說:「你要是去指揮交通,肯定所有交通警察都要失業了……」

  「叮噹當!這下你插翅難飛了。嘿嘿嘿!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頭兒!真的是你?」

  燕兩行回頭一看,原來是馬長青。

  「頭、頭兒,你怎麼這副打扮?」馬長青上下打量了燕兩行一眼,強忍住笑,憋著氣說:「原來、原來那個『鬼王棺』真的是你,我、我還以為看錯人了……」

  「想笑就笑!憋久了會內傷。」燕兩行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馬長青這下更加不敢笑出來了,用力捏了自己大腿一下,才勉強開口。「我、我怎麼敢笑頭兒?我剛才在台下就在想,這個演鬼王棺的笨蛋、不是不是,是高人,不知道是誰,演得真爛、不是不是,又、又說錯了,演得真是入木三分、精彩萬分,簡直就像是被鬼王棺附身了……」

  「我的確被附身了,不過卻是被倒楣鬼附身!」燕兩行板起臉來,嚇得馬長青把要接著說的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到這裡,總不會和死丫頭一樣,也是來參賽吧?」

  「死丫頭?」馬長青一愣,好不容易才會過意來。「你是說丁當當啊?頭兒和她一起來的?」

  燕兩行微窘,別過臉不說話。

  「是啦!那個傲笑紅塵不就是丁當當嗎?我光顧著看劍如冰,就沒留心了。」馬長青恍然大悟,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頭兒和丁噹噹的相聲還滿精彩的耶!我都快笑破肚皮了。沒想到你們默契這麼好……」

  「說完了沒?」燕兩行再也按捺不住,截斷他的話。「別把我和那死丫頭扯在一塊!哼!她要不是女人,我早賞她兩個耳光……」

  「真的?」馬長青心中竊喜,頭兒要真那麼討厭美少女,自己的賭賽豈非贏定了?

第6章(2)

  燕兩行身體一僵,板著臉轉過話題。「你來這裡做什麼?」

  馬長青歎了口氣,低聲說:「我是跟蹤小宋來的。」

  「跟蹤?」

  「小宋最近不知道在查什麼案子,老是神神秘秘的;我擔心他出意外,才動腦筋跟蹤他。」馬長青頓了頓,臉上露出苦笑。「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把我引到這裡,人卻不知上哪兒去了。」

  「你和小宋是編在一起的搭檔,他查案子,沒理由不告訴你啊?」

  「我也覺得奇怪。或許、或許是……」馬長青看了燕兩行一眼,欲言又止。

  「或許什麼?有話直說,用不著避諱。」

  「我想、我想他大概是想獨自立個大功,好在淩宜君面前露臉。他、他一心一意只想趕上你……」

  「不必說了!」燕兩行心中一沈,緩緩地說。「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們頭兒,他未必會聽我的話。嗯,你最好知會局長一下,他會有所定奪的……」

  「咦?頭兒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就是市長已經親自下條子,要把你再調回重案組啊!」

  燕兩行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這可當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了。」馬長青臉上忽然露出不屑之色,冷笑道。「李安安那隻母老虎存心找頭兒麻煩,故意在議會上念興仁街那份報告,要頭兒難堪;誰知弄巧成拙,民眾看了新聞之後,反而都佩服起頭兒來。你猜怎地?李安安居然見風轉舵,送了盆花籃來慰問頭兒……」

  「貓哭耗子,令人作嘔!」燕兩行冷冷地說。「那份報告確實有瑕疵,李安安若緊咬不放,我倒佩服她的堅持。如今看來,哼!欺世盜名,偽君子之流!」

  「局長昨天就接到市長指示了啊!難道他忘了通知你?」馬長青搔了搔頭,自言自語。「大概是最近忙著送他孫女去美國做心臟手術,忙到忘記了……」

  「一升一降,不憑功過,全由輿論主導,可歎!」燕兩行像是沒聽到,神色若有所思,緩緩地說。「無奈輿論只有好惡、不見是非,嘿!我……」

  「頭兒灰心了?」

  「灰心?」燕兩行臉上露出譏刺的笑意。「我燕兩行但求無愧於心,也知不能盡如人意。」

  「頭兒……」

  「我會主動回重案組報到。」

  「再來一客冰淇淋!」

  「點、點太多了啦!吃不完……」

  「喂!你懂不懂待客之道啊?你應該說酒微菜薄、招呼不周,怎麼管起客人點東西?」

  「我、我……」丁當當偷覷了眼嚴重失血的荷包,要不是二姊在趕回醫院前塞給自己五千元,自己非給當在這裡不可了。

  「你什麼?」

  「我、我是說酒微菜薄,招呼不周,你、你儘管點吧!」丁當當簡直快哭出來了,掛在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這還差不多!」燕珊珊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知道這兩個多禮拜,我挨了主編幾頓臭罵?」

  「不、不知道……」丁當當一陣膽戰心驚,說話聲音簡直比蚊子還小聲。

  「嘿!嘿!不多不少,剛好十四次!」燕珊珊火氣又上來了,陰惻惻地說。「幸虧有周休二日,否則你小編我,大概已經因為壓力太大,被送進了杜鵑窩!」

  丁當當無言以對,乾笑了兩聲,結結巴巴地說:「天、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必先勞其筋骨、苦、苦、苦其心志……」

  「苦你的大頭鬼!你還好意思說?嘻皮笑臉、死性不改。」燕珊珊瞪了她一眼,忽然回頭對服務生說:「再來一個挪威熏鮭魚、橙汁優酪蟹肉沙拉、野蕈培根雞肉卷……」

  丁當當嚇了一跳,趕忙說:「小、小的罪該萬死,燕姊姊高擡貴手啦!」

  燕珊珊瞥了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淡淡地說:「好吧!就先點這些嘍!」

  丁當當擦了擦汗,陪笑道:「燕姊姊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感佩萬分、感佩萬分。」

  「知道就好!」燕珊珊又瞪了她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吃著桌上剛送來的冰淇淋。

  丁當當死盯著她桌上的冰淇淋,口水險些沒流了下來,肚子雖然咕嚕咕嚕響,為了荷包著想,卻怎麼也不敢在這家出了名貴死人的餐廳點東西吃;當下沒話找話,搭訕著說:「燕姊姊怎麼會來逛西門叮?」

  「我要沒來,怎麼逮得到你這隻兔子?」燕珊珊享受著美味的冰淇淋,心情大好,悠悠地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爺畢竟是幫好人的。」

  丁當當長長歎了口氣,早知道就躺在床上孵雞蛋,別來湊這個熱鬧了。

  「『幹金難買早知道』,你也用不著自怨自艾了。」燕珊珊似是瞧透她的心思,似笑非笑地說。「拖稿大王,你欠我的稿子什麼時候還啊?」

  丁當當頭皮一麻,結結巴巴地說:「再、再一個月就……」

  「聽說這裡的魚子醬也滿好吃的……」

  「等、等一下,我、我說錯了,兩、不,再、再一個禮拜就好了……」

  「對了,這裡的鵝肝派我也還沒嘗過……」

  「慢、慢著,我、我又說錯了,後、明、明天下午,明天下午我一定親自交給燕姊姊。」

  「好吧!就是明天。」燕珊珊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可沒逼你喔!」

  「當、當然,燕姊姊對我最好了,怎麼會逼我?」丁當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裡卻已經千遍萬遍,把燕珊珊罵到臭頭了。

  「對了,你怎麼會認識我大哥的?」

  丁當當一愣。「你大哥?」

  「就是扮鬼王棺、和你一同在台上說相聲的那個呆子啊!」燕珊珊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真是聰明,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躲到我哥家去了……」

  「慢著慢著!你說燕、燕兩行是你哥?」

  「是啊!怎麼,難道你不知道?」燕珊珊也有些意外。

  「唉!這下可真是自投羅網了。」丁當當歎了口氣,懶洋洋地說。「他既然是你哥哥,我怎麼都沒在他家看到你?」

  「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樣,他不來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哪還敢去找他?」燕珊珊吐了吐舌頭,又吃起冰淇淋。

  丁當當好奇心又來了,試探地問:「你、你們兄妹感情這麼差啊?」

  「唉!誰知道我那個呆子哥哥那麼小心眼,不過是小時候開他一個小玩笑,他就記恨到現在。」燕珊珊撇了撇嘴,一臉無辜。

  「可是、可是你哥哥雖然死板了些,心胸倒是滿寬大的啊!」丁當當看了她一眼,遲疑地說。「燕姊姊,你究竟是開了什麼玩笑啊?」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燕珊珊一臉無所謂,隨口回答。「他小時候暗戀我班上一個同學,寫了封情書托我交給她;剛好那天她請假,我遇不到人,就直接貼到大堂公佈欄了……」

  「這、這還沒什麼大不了?」丁當當瞠目結舌,險些說不出話來;忽然覺得,這個一臉無辜的女人,肯定是魔女轉世投胎。「結、結果呢?」

  「不過就是隔天朝會時害他在司令台上罰站嘛,他就氣得要殺了我呢!」燕珊珊眨了眨眼睛,好生委屈。「你說,他是不是很小心眼?是不是很過分?」

  「嘿,這、這……」丁當當對燕兩行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囁嚅著說:「好像、好像真的小心眼了些……」

  「還不止這樣呢!」燕珊珊見丁當當附和她,更是愈說愈起勁。「他從美國讀碩士回來後,人就變得更奇怪了。不但不常回家,還選了個鳥不生蛋的危樓當住處呢!你知道嗎?他剛回來時,有一次我去找他,還沒到門口,他就已經從後面用槍抵著我的頭了,差點沒把我嚇個半死,以後再也不敢去了。」

  可惜,怎麼沒把這個魔女斃了呢?丁當當好生惋惜,口中卻說:「他是怪了點,不過、不過他對我還滿照顧的……」

  「你沒搞錯吧?他會照顧女人?」燕珊珊擡起頭來,哈哈大笑。「說我哥怕女人、躲女人,我還相信,說他會照顧女人,那我可是打死不信了。」

  丁當當臉上一紅,辯解道:「其實、其實也沒怎麼照顧啦!他只不過將床讓我睡……」

  「讓你睡?你們上床啦?」燕珊珊驚聲尖叫,引來眾人側目。

  「不、不是啦!」丁當當又羞又窘,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我、我睡床、他睡客廳啦!」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燕珊珊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忽然開口。「對了!你怎麼認識我哥的?居然還能說動他演鬼王棺?」

  「這、這……」丁當當一愣,總不能說自己小說不寫、為了寫電視台劇本才認識燕兩行吧?「我們、我們都是霹靂布袋戲後援會會員,所以、所以就認識了啊!」

  「是嗎?原來我哥迷上霹靂布袋戲啊!我、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燕珊珊歎了口氣說。「我哥從美國回來後,脾氣變得又怪又硬,孤僻陰沈,更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連我這妹妹也沒人情好講。今天在台上看到他,還和你有說有笑,我、我還真有點嫉妒啊!」

  「有說有笑?你眼睛花了啊?」丁當當悶聲說。「他老是凶我,又愛說人家是死丫頭,討厭死了!」

  「咦?我怎麼在你這個『愛情絕緣體』身上,感覺到一絲初戀的苦澀?」燕珊珊又是一臉興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丁當當大窘,又羞又惱,偏又不敢回嘴,只得死命盯著她桌上的冰淇淋,心中不住暗罵:「活見鬼了!我會喜歡那個棺材頭、死人臉?你嘛幫幫忙……」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5-28 13:14:52

第7章(1)  

  燕兩行絕對不像是喜歡自找罪受的人,不過,他現在卻坐在電視前,邊看「警界群英」邊罵。「這個死丫頭!我和她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非把我寫成這副鳥樣?

  「咦?戲裡這個女記者,怎麼、怎麼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啊!吟風這個名字,不、不就是那丫頭的筆名嗎?哇靠!居然把自己也寫進去了,還、還把自己寫成天真活潑、善解人意、聰明機智的美少女?有沒有天理啊!居然還是蕭大美人演她這個角色!什、什麼?我、我居然還對她一見鍾情、死纏爛打?欺人大甚、真是欺人太甚……」

  「喂!你看電視就看電視,鬼吼鬼叫什麼!」丁當當像陣旋風似的從房間衝出來,氣勢洶洶地說:「你不知道本姑娘在寫稿嗎?吵什麼吵!我的靈感都被你吵走了!」

  「寫稿?你大小姐這時候不是應該在睡覺,好為待會兒的熬夜寫劇本做準備?」燕兩行看了一眼她頭上綁著的「必勝」布條,忍不住笑了起來。

  丁當當臉一紅,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你那魔女妹妹害的?現在我一寫小說,就想到明天要是沒交劇本,清秋姊肯定會宰了我;想寫劇本嘛,又怕再拖稿,你妹妹會剝了我的皮……」

  「你昨天不是還說萬無一失、絕沒問題嗎?」燕兩行幸災樂禍,悠哉地說。「不過我還真沒想到,珊珊居然是負責你的編輯?哈!哈!當真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

  「你、你……」丁當當又氣又急,不知怎地,眼眶忽然一紅,就想放聲大哭;她不想在燕兩行面前示弱,轉過臉去,一聲不響地衝回房間。

  「自作自受,活該!」燕兩行冷哼了一句,本想放聲大笑,刺激刺激那死丫頭,卻忽然沒了心情;他眼睛盯著螢光幕,卻已經完全不知電視上在演些什麼。

  「那丫頭不知道哭了沒?」燕兩行腦海中翻來覆去,儘是在想她轉過臉時,幾欲奪眶的淚水;他放心不下,勉強替自己找了個理由。「這丫頭這麼可惡,我、我怎麼能這樣就算了?對了!我就進、進房間看看那丫頭的可憐相,順便嘲笑嘲笑她……」

  燕兩行腦中還在轉著念頭,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移動,走進了房間;只見丁當當伏在桌上,抽抽噎噎哭個不停,卻又用手帕搗住嘴巴,不敢哭出聲來。

  這丫頭!怎麼這麼好強?燕兩行搖了搖頭,一股莫名的情緒縈迴不去;他走到丁當當身後,低聲說:「別哭了,稿紙都濕了……」

  丁當當嚇了一跳,忙伸衣袖抹淚,氣急敗壞地說:「你進來幹麼?出去啦!人家要寫稿啦!」

  燕兩行看了眼已經濕成一片的空白稿紙,輕歎一聲,柔聲說:「坐了兩個多鐘頭,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你以為是生雞蛋啊?哪有、哪有……」丁當當鼻子一酸,再也說不下去,別過臉去,倔強地說:「走開啦!一看到你,本姑娘心情就不好,難怪寫不出來!」

  燕兩行這回親眼看到她臉頰上滑過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猶似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他心中不知怎地,竟是又疼又憐,又是掛心。「你別急,我幫你煮一壺咖啡,陪你慢慢想好不好?」

  「人家是豆腐腦袋,怎麼想也想不出來,怎麼辦?怎麼辦……」丁當當心中滿是委屈,再也忍耐不住,撲到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好不好?」燕兩行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只得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

  丁當當哭累了,情緒卻也釋放了,她忽然發覺,眼前這個男人的胸膛好寬、好厚實;她有些害羞、卻又有些戀戀難捨,一顆小腦袋竟不自覺地在他懷中磨蹭起來。

  幾縷髮絲不住拂過燕兩行的臉頰鼻端,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使他胸臆暖洋洋的,情愫暗生、柔情初現,他將丁當當抱得更緊了。

  「你、你抱痛人家了啦!」

  「對、對不起!」燕兩行慌忙放開手,見丁當當小臉紅撲撲的,頭低低垂著,更是動情;他不敢多看,低聲說:「我去煮一壺咖啡,幫你提提神……」

  「不要走。」丁當當話一出口,羞得臉都紅了,頭垂得更低,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陪陪我好不好?我故事都想下出來,你、你也可以幫我想想……」

  「我笨得很,只怕想不出什麼好故事。」燕兩行也捨不得離開,回頭坐到床上;躺在床上的大黑貓擡頭看了他一眼,居然沒有咬他,打了個呵欠,又舒舒服眼地睡著了。「『咪咪』居然沒有咬我?真是稀奇了。」

  一陣沈默,丁當當低著頭、絞著手指,低聲說:「你、你怎麼都不說話?」

  「說什麼?」燕兩行看著她低低垂著的長長睫毛,一根一根地數著,竟像是癡了。

  「你不是要幫我想故事嗎?說說你的愛情故事好不好?」丁當當忽然好想好想,多知道有關眼前這個男人的事情,緩緩拾起頭來,定定注視著他。

  燕兩行臉一僵,眼中掠過一絲痛苦,冷冷地說:「我悶得很,沒有女人喜歡我,我沒有愛情故事可以講。」

  「真的?」丁當當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之色,但隨即又黯淡下來。「我腦袋空空的,你又沒有故事,這下我、我不是死定了?」

  燕兩行看著她,臉色又溫柔起來,默然良久,忽然開口。「我、我曾經聽過朋友的一個故事,你若是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丁當當眼睛又亮起來了。

  燕兩行又沈默了,許久許久,才低沈著聲音說:「我這個朋友,從小就很害羞,即使他心中喜歡一個女孩,也不敢告訴對方,只敢偷偷躲在牆角樹後,遠遠地看著她……」

  「喜歡一個人就該說出口啊!要是不告訴對方,對方又怎麼會知道?」丁當當忍不住插嘴。

  「那你呢?你喜歡一個人,會坦率地告訴他嗎?」

  丁當當一愣,看了他一眼,臉莫名紅了起來,低聲說:「我、我不知道。」

  「是嗎?」燕兩行淡淡一笑,緩緩地說。「我這個朋友很傻,卻也很單純,他只要能在上課時、下課間,看到一眼心愛女孩的臉龐,就很開心了。」

  「我、我不一樣。」丁當當忽然開口。「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就想時時刻刻見到他、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就像、就像……」

  「就像什麼?」燕兩行眸底深處,竟藏著莫名的企盼。

  一個男人的名字,幾乎從丁當當口中說出;但她害羞了、退卻了、迷惑了,竟傻愣愣地說出:「就像、就像我喜歡『咪咪』一樣。」

  燕兩行眼中的企盼轉為失望,自嘲道:「你的『咪咪』真幸福,一定有許多男人,想、想變成這隻大肥貓……」

  「它才不胖,它很結實呢!」丁當當白了他一眼,卻又冒出一句話。「那你呢?」

  「我?你覺得我是女人嗎?」

  丁當當一愣,低下頭來,嘴邊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燕兩行卻將目光移向別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或許,我根本算不上是個男人。既不敢愛、也不敢恨……」

  「你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沒什麼。」燕兩行被這句話拉回現實,定了定神,緩緩地說。「後來,我這個朋友去了美國讀書。在那裡,他遇到一個從越南來的留學生:她、她並不是長得很漂亮,卻很溫柔、很堅強,也很喜歡幫助別人。

  我的朋友一見她,就再也難以自拔了。但她是那麼地美好、那麼地善良,就像是天上的仙子,彷彿下屬於人間所有;所以、所以他自卑、他自慚形穢,他始終只敢遠遠地看著她,卻不敢和她說一句話。」

  「這樣一來,那女孩不就始終不知道你朋友暗戀著她?」丁當當愈聽愈急,又插嘴起來。

  「是啊!直到她死,她始終不知道我、我朋友偷偷喜歡著她,或許、或許她甚至不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你說,她、她死了?」

  「是死了,被一群禽獸輪姦而死!」燕兩行面無表情地說著,只有最細心的人,才能在他眼底深處,發覺到永難抹滅的傷痛和仇恨。

  丁當當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的朋友親眼目睹整個過程,卻、卻救不了她:當他抱著女孩的屍體,甚至連哭也哭不出聲來,他好想死了,陪著女孩一起死,可是、可是他卻懦弱到殺不了自己!他想為女孩報仇,四處陳情訴訟,但、但這些禽獸都是企業家的兒子、政治家的兒子、財團的少東,而女孩、女孩只不過是個飄泊異鄉的越南姑娘、一個無錢無權的可憐人……」

  「難道、難道就這樣讓這些人逍遙法外?」丁當當聽得入神了,愣愣發問。

  「司法是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當司法喪失公平正義時,我、我朋友決定執行自己的法律。」燕兩行忽然露出譏諷之色、和更多更多的激憤。「他放棄了即將到手的博士學位,化名加入美軍特種部隊『夜鷹』的訓練計劃;在二十四周生不如死的訓練下,他熬過了煉獄般的折磨,『復仇』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就為了一個甚至不曉得他存在的女孩?」丁當當動容了。

  「這個理由夠好了!」燕兩行又恢復死板冷漠的表情,冷冷地說。「在那裡,他學會用槍,也學會了各種最有效的殺人技巧。然後,他逃離部隊掌握,執行自己的法律!」

  「執行?」丁當當看著燕兩行,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親手殺了每個欺負女孩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總共殺了七個人,漫天的血花飛舞……」

  「不要再說了!」丁當當忽然明白了,眼眶中蓄滿淚水,癡癡地看著他。「這不是你朋友的故事,對不對?」

  「當然不是!」燕兩行眼中的寒意,比霜雪還冷,但他一接觸到丁當當目光中流瀉出淒清之色,卻慢慢融化了;他嘴角一動,忽然做了一個鬼臉,哈哈大笑。「笨丫頭!這故事當然是掰的,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真的?你真的是騙我的?」丁當當好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

  丁噹噹的神情,彷彿受傷的小白兔般無助;燕兩行心中一緊,卻被這眼神傷得更深更重。「虧你還是作家,居然被我這種三流故事騙了?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美國哪來什麼夜鷹部隊?哈哈哈……」

  燕兩行笑出了眼淚,但這淚水卻彷彿隱藏了他心中的苦、眼底的悲。

  丁當當看著開懷大笑的燕兩行,忽然明白,她的退卻已經讓她錯失了瞭解眼前這個男人的機會;而這機會,這一生只怕再也不會有了。

  「你少瞧不起我,本姑娘寫過的故事,比這還更離奇百倍呢!」丁當當強顏歡笑,心中卻有說不出的失落。

  「是嗎?改天我可要好好拜讀大作嘍!」燕兩行站了起來,緩緩地說。「我打個電話給珊珊,看能不能延後幾天交稿?她看我面子,不至於不能商量的。」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我既不溫柔、也不美好,更不善良……」丁當當頭愈垂愈低,聲音細若蚊鳴,渾然沒發現燕兩行已走出房間。

  燕兩行在客廳站住,回頭看著臥室透出的燈光,喃喃自語:「直到你出現後,我才又感受到真正的溫柔和善良……」

  燕兩行一回警局,便直接走進局長室。

  「你不是還在停職?」正在辦公的局長,擡頭看了他一眼。

  「局長貴人事忙,我只好自己回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市長不是在前幾天就已經批示了我的復職令?我再不回來,豈非曠職?」燕兩行定定注視他,冷冷地說。

  局長神色一變,但隨即又恢復鎮定。「你既然已經知道,我也就用不著瞞你了;為了你好,我本來是打算讓你再休一個禮拜的假……」

  「用不著!」燕兩行面無表情地回絕。

  「為什麼?你和丁當當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局長似笑非笑地說。「多休一個禮拜的假,才能多點時間和她培養感情啊!」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你能騙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的眼睛。」局長歎了口氣,緩緩地說。「你來警局這幾年,我從沒見你笑過,甚至生氣、悲哀、憤怒這些一般人都會有的表情,也幾乎不曾在你臉上出現過。我一直以為你的心是死的,甚至已經不能算是個人……」

第7章(2)

  「是嗎?我只知道,無謂的情緒會讓人辦不了案、捉不了賊!」

  「但丁當當一出現,你不也有了這些無謂的情緒?」局長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說。「認真工作是好,但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如果局長只有這些話,那我先告退了。」燕兩行一想到丁當當受傷的眼神、害怕的表情,心已死、情已灰。

  局長又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你的個性實在很像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你步上他的後塵。」

  「後塵?」

  「他也是個二十四小時都只知道工作的警察,連妻子生產時,都還在外頭賣命。」局長回憶起往事,不勝唏噓。「等他趕到醫院時,妻子已經難產死了。我兒子看著冷冰冰的屍體,頭一次明白自己是多麼深愛眼前這個女人,第二天早上,他、他在警局的槍械庫開槍自盡。」

  燕兩行默然許久,忽然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如果你擔心我也會自盡,你儘管放心好了,我是個連死都不敢的懦夫……」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死亡,才是懦夫會選擇的道路。」局長忽然激動起來,大聲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等到無可挽回,才後悔錯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

  「像我這樣的一個懦夫,早已喪失了愛人的勇氣,也沒有愛人的資格。」燕兩行又露出那一貫的譏諷笑意,緩緩地說:「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你……」

  「替我告訴柔柔一聲,祝她手術成功。」燕兩行掩上門,只淡淡留下這句話。

  「頭兒,你可回來了。」馬長青一看到燕兩行,就像見到救星一樣。

  「怎麼了?」

  「小宋已經好幾天沒來警局了。」馬長青氣急敗壞地說。

  「是不是我重回重案組,小宋無法接受,所以……」

  「我也擔心這樣,所以昨天已經去找過小宋。」馬長青一臉擔憂,緩緩地說。「但我在他住處,也找不著他人。聽房東說,小宋似乎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他的家人朋友呢?問過了沒?」

  「都問過了,也沒消息。他的母親接到我的電話,一直擔心小宋是不是出事了,我險些應付不過來……」

  「小宋從小和他母親相依為命,就算他不想讓我們知道行蹤,也不會瞞著他母親的。」燕兩行眉頭微皺,沈吟道。「你上次提到,他瞞著你獨自調查的案子,有沒有頭緒?」

  「我不敢確定,不過,似乎和頭兒查獲的興仁街那件毒品案有關。」馬長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這件案子原本是頭兒親自處理,你停職後,局長將案件分到小宋手中,要我從旁協助……」

  「小宋出警校還不到一年,怎麼讓他處理這種大案?」

  「好像是小宋自己爭取來的,而局長也有意磨練磨練他。」馬長青搔了搔頭,不解地說:「不過,這個案子在頭兒手中時,不是已經接近結案,難道還能出什麼問題?」

  燕兩行沈吟片刻,才緩緩地說:「只怕未必。我一直感覺到,這件案子不像表面所見那麼簡單,似乎另外有人在幕後躁控。但調查下去,卻又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只怕,小宋已經發現了一些當初我沒發現的事……」

  「頭兒的意思,是小未有危險了……」

  燕兩行尚未回答,卻有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說:「像他那種菜鳥,偏要充英雄、裝好漢,就算有危險,也是活該!」

  馬長青循聲音看去,原來是淩宜君。「淩宜君!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不過是實話實說。」

  馬長青大怒。「臭三八!你還有臉說這風涼話!小宋他可是為了你才這麼賣命……」

  「他自作多情,關我什麼事?」淩宜君神色不變,冷冷地說。「自不量力的人只會連累旁人。」

  「你……」

  「別說了,她說的沒錯。」燕兩行制止馬長青。

  「還是燕組長明理。」淩宜君淡淡一笑,緩緩地說。「小宋要是有你三分身手、三分見識,也不會讓人躁心了。」

  「這女人還真是無血無目屎!虧小宋這麼喜歡她。」馬長青看著淩宜君離去的背影,喃喃咒罵。

  「是嗎?我倒覺得她跟我很像。」燕兩行歎了口氣,輕聲說了這句話。

  馬長青沒聽清楚,正要再問:燕兩行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我是燕兩行,請問你是……」

  「我是丁當當啦!」手機彼端傳來一陣清脆爽朗的聲音。「本姑娘的小說已經大功告成了耶!開不開心?」

  燕兩行一愣,這丫頭真是愈來愈怪了,這時候打電話來,居然是說這件事?「嗯,還有什麼事?」

  「就這樣?你不恭喜恭喜本姑娘?」

  燕兩行苦笑,看了馬長青一眼,壓低聲音說:「恭喜恭喜,可以了吧?」

  「這可不行。本姑娘連熬了幾天夜,才把小說趕出來,當然要慶祝慶祝嘍!」

  燕兩行這下更是哭笑不得了,這幾天為了這位大小姐要熬夜,硬是拉著自己在旁邊作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閒話,已經害他不曉得灌了幾公升咖啡了。「慶祝?怎麼慶祝?」

  「這、這……」手機那頭忽然沒了聲音。

  「當當,當當,你怎麼了?」燕兩行緊張起來。

  「沒事啦!叫這麼大聲做什麼?笨蛋!」傳來的聲音雖然輕嗔薄怒,卻似乎藏著濃濃的甜蜜。

  燕兩行一愣,這下可火了。「丫頭!你要是閒得無聊,去管管那隻大肥貓,別讓它盡在我衣服上撒尿。我現在沒工夫陪你瞎扯……」

  「誰跟你瞎扯啊!人家、人家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講……」

  「那就快說啊!」

  「你這麼凶幹麼?我不高興講了!」

  「你、你……」燕兩行氣得想砸了手機,但轉念一想,又擔心她有什麼要緊事,勉強按捺住脾氣,輕聲細語地說:「是、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知過能改,孺子可教也。」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丁當當悅耳的聲音又傳來。「你知不知道有家餐廳叫『楓林晚』?」

  「不知道。」

  「聽說這家餐廳的菜很好吃,價格也公道……」

  「我的舌頭笨得很,再好吃也分辨不出來。」

  「對喔!你的舌頭真的很笨耶!我上次炒一盤牛肉鑲番茄,你居然吃不出那是牛肉……」

  「大小姐,你行行好,有什麼事快說了吧!」燕兩行的耐性已經快被磨光了。

  「我不是在說了嗎?這麼沒耐心。」

  燕兩行悶哼一聲,他要是沒耐心,早關掉手機了。

  「我二姊昨天動一個大手術,時間將近五個鐘頭,人都快累翻了呢!」

  忽然又冒出這句話,讓燕兩行更加摸不著頭緒。「這和你要告訴我的事情有關嗎?」

  「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本姑娘的一些好朋友,加班的加班、出國的出國,都忙得跟陀螺一樣,找也找不到人。你說怪不怪?」

  她才奇怪咧!瞎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這……」

  「你知道『楓林晚』這名字是怎麼來的嗎?我告訴你喔!其實是從杜牧的一首絕句來的: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看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有意思吧?」

  「有意思,還、還真是有意思。」燕兩行打了個呵欠。

  「菜好吃,名字又有意思,聽說裝潢也很清幽古雅呢!」

  燕兩行快夢周公去了,有氣沒力地問了句:「所以呢?」

  「你難道不想去見識見識?」

  「不想。」燕兩行回答得乾淨俐落。

  「燕、兩、行!你去吃大便啦!本姑娘今天晚上不做飯了!」

  吼聲震耳欲聾,燕兩行趕緊把手機拿離開耳朵,再拿近時,丁當當早已掛掉電話。

  「發什麼神經?沒頭沒腦的,我怎麼知道這丫頭想說些什麼?居然還叫我吃屎去,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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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5:39

第8章(1)  

  燕兩行一回到家,便又見到丁當當抱著大肥貓、窩在沙發裡,開開心心地在看「親戚不計較」。

  可是丁當當一看見燕兩行回來,卻立刻瞪了他一眼,轉過頭板起臉來。

  燕兩行想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這位大小姐;若是面對旁人,燕兩行早就將事情拋在腦後,壓根兒不會去傷這些腦筋,可是面對這個活潑好強的大丫頭,不知怎地,他卻像是自己做錯事般,陪著小心說:「在、在看電視啊?」

  「廢話!」

  燕兩行碰了一鼻子灰,好生無趣,見丁當當仍是板著臉,只得笑著打破尷尬。「你說今晚不做飯,為了怕真要吃屎,所以我買了兩個便當回來。」

  「你就只知道買便當!你腦袋裝漿糊啊?」丁當當又生起氣來。

  燕兩行連碰兩個釘子,心中也火了。「要吃就吃,不吃拉倒。」

  丁當當看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不拿筷子來,本姑娘怎麼吃?」

  燕兩行苦笑,去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和一張椅子,免得又侵犯到大胖貓的地盤。

  丁當當接過筷子,看了眼他手中椅子,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椅子拿回去放啦!」

  「幹麼?我可不要站著吃飯。」

  「誰要你站著吃飯?你、你坐我旁邊啦!」

  燕兩行一愣,搖搖頭。「不要!我可不想又被這隻大肥貓攻擊。」

  「囉嗦!你、你坐不坐?」

  燕兩行是壓根兒不想招惹大黑貓,可是一對上丁當當似嗔似惱的神情,卻無絲毫反抗餘地,乖乖地坐到她身邊。

  說也奇怪,平常見到燕兩行,就像見到仇人的「咪咪」,居然只看了他一眼,又鑽進丁當當懷中。「怪了,這隻大胖貓吃錯藥啦?今天居然沒咬我。」

  「笨蛋!你要真那麼想讓『咪咪』咬,我可以……」丁當當險些說溜嘴,忙搗上嘴巴。

  「可以怎樣?」

  丁當當顧左右而言他。「哈哈哈!吃飯、吃飯……」

  燕兩行見丁當當裝佯,苦笑搖頭,心中隱隱覺得,自己可能白做這鬼丫頭一個月的奴才了。

  丁當當卻是邊吃邊抱怨。「飯沒洗乾淨、又沒煮熟,差勁!」

  燕兩行裝作沒聽到。

  「菜沒選過,鹽又太多,差勁!」

  燕兩行飯吃得更快了。

  「排骨像木頭,又老又硬,差勁!」

  燕兩行再也忍不住了,回了一句。「真那麼難吃,不會不要吃?」

  「你還好意思說?」丁當當白了他一眼,幽幽地說。「你最差勁了!要不是你,我、我早就在『楓林晚』吃飯了……」

  「關我什麼事?我又沒綁著你。」燕兩行一愣,順手把一塊排骨挾進口中。

  丁當當又惱又窘,卻不說話了。

  「吃飽了。」燕兩行在丁當當身旁吃飯,連呼吸都沒辦法專心,早想開溜了。

  「慢著!」

  「還有什麼事?」

  「本姑娘看電視,不、不喜歡自己一個人。」丁當當說話的聲音,輕得像秋蟲在低語。

  燕兩行卻聽到了,也傻住了;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他卻覺得全天下的女人加起來,也比不上眼前這個大小姐古怪。「你不是喜歡自己一個人抱著「咪咪」看電視?上次我不過動一下電視遙控器,你就……」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本姑娘就是討厭一個人看電視。」丁當當漲紅了臉大聲說。

  燕兩行只有閉上嘴巴,乖乖地坐回她身邊;看來關於興仁街那件案子的資料,只好晚上熬夜看了。

  丁當當臉上這才露出笑容,開開心心地問:「『親戚不計較』快結束了,你要看哪一台?」

  「隨便。」

  「說嘛!」丁當當將身子靠近他,眨著大眼睛說。

  燕兩行這下不只呼吸不正常,連心跳也不正常了。「那看新聞好了……」

  「現在的電視新聞,不是殺人搶劫、就是八卦緋聞,有什麼好看的?」丁當當嘟起了嘴,身子卻仍是靠著他。

  燕兩行試著不著痕跡地將身體橫移幾寸。「那看職棒轉播好了……」

  「不要!這些球員我又不認識。」不知是有意無意,丁當當反而順勢將頭倚在他肩頭,滿臉嬌憨。

  燕兩行這下更是動也動不了,僵著身體說:「那、那看HBO好了……」

  「這些電影我都看過了,人家不想再看一次。」

  燕兩行瞥了她一眼,輕歎一聲。「大小姐,你選一台吧!要不然我們只能看購物頻道了。」

  丁當當忽然害羞起來,輕聲細語地說:「聽說、聽說今天的『警界群英』滿好看的,我們看那個好不好?」

  燕兩行一想到戲裡的膿包自己,實在是不想看,但又說不出口;只得苦著臉說:「好啊!那、那齣戲還滿『有趣』的。」

  丁當當滿臉喜色,開開心心地轉台。

  燕兩行卻無法專心看電視,丁噹噹的頭始終斜倚在自己肩上,似乎沒有移動的打算,長髮飄飄,不住掠過自己面頰,而剛洗完澡的身子,更是幽幽傳來紫羅蘭的芳香;燕兩行忍不住偷覷了她一眼,卻見她眼中閃耀著奇異的光彩,似是害羞、又像是興奮,使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你有沒有專心在看啊?」丁當當小臉微仰,輕瞠薄怒。

  「有、有啊!」燕兩行忙將目光轉向電視,卻已漲紅了臉。

  螢光幕裡,剛好出現警探燕三快的畫面;燕兩行歎了一口氣,正想閉上眼睛休息,一瞥間,卻見丁當當臉突然紅得像顆大蘋果,身子更輕輕顫抖著。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燕兩行有些擔心。

  「沒事啦!你專心看電視好不好?」丁當當微慍。

  燕兩行無奈,只得將目光重新轉回電視;但一看之下,卻嚇了一大跳,電視中的「燕三快」竟像是脫胎換骨一樣,表現和前幾集大不相同,既機智又聰明,身手更是突飛猛進,簡直比成龍還厲害。

  「是不是轉錯台了啊?」燕兩行不禁喃喃自語。

  丁當當臉卻是紅得更厲害,小腦袋整個埋進燕兩行懷中。

  燕兩行嚇了一跳,手這下不知要放到哪邊才好,只得擱在腦後,結結巴巴地說:「想睡的話,進房間去睡,免得著涼……」

  「羅、囉嗦!人家就喜歡這樣躺著看電視。」丁當當白了他一眼,目光中似嗔似怨。

  燕兩行接觸到這目光,心中一驚,不敢多看,只好死盯著電視不放。「你、你看,換這個叫『吟風』的女記者出場了,這個女演員還真是漂亮……」

  「喔?跟我比起來,誰比較漂亮?」丁當當小臉微仰,幽幽地說。

  燕兩行這下連話也不敢說了。

  丁當當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又將目光轉回電視。

  接下來的電視劇情,更是出乎意料之外;燕三快的死纏爛打,居然打動了吟風的芳心,一個煙雨濛濛的夜晚,兩人在大街上深情相吻……

  「我知道了!」燕兩行忽然冒出這句話。

  「知、知道什麼?」丁當當心中小鹿亂跳,紅撲撲的臉上,半是雀躍、半是羞澀的神情,頭低低地垂著,身子不由自主輕顫起來。

  「你果然感冒了。」燕兩行雙眼看著天花板,大聲地說。

  「什麼?」丁當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是沒感冒,怎麼會寫出這麼爆笑的劇本?」燕兩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抱著肚子說。「這兩人根本不搭軋,湊在一起簡直是……」

  「簡直是什麼?」丁當當掙離他懷中,冷冷地說。

  「笑話……」燕兩行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打了一個耳光。

  「我是有病,不過不是感冒,而是得了狂犬病、口蹄疫!」丁當當氣得全身發抖,大聲說。「被一隻瘋狗咬的,被一隻笨豬傳染的!」

  「你又不是豬,怎麼會傳染口蹄疫?」燕兩行勉強一笑,還想裝瘋賣傻。

  丁當當目光更冷,一字一句地說:「燕、兩、行!你不是男人,你根本不是男人!」

  臥室的門被重重甩上,燕兩行看著自己的雙手,依稀又看到漫天的血花飛舞

  「我本來就不是男人,我根本算不上是人……」燕兩行雙手掩面,吃吃地笑了起來;但為何指縫之間,卻又有淚水流出?

  一陣噼哩啪啦的嘈雜聲,將燕兩行從睡夢中驚醒。

  燕兩行從沙發上坐起,柔了柔眼睛,便見到丁當當提著個大行李,怒氣沖沖地站在他面前。「早啊……」

  「早你的大頭鬼!本姑娘要走了。」

  「慢走,不送。」燕兩行刻意忽視心底掠過的惆悵,倒頭再睡。

  丁當當大怒,一屁股坐到他身上。「你是豬啊?還睡!起來啦!」

  燕兩行歎了口氣,苦著臉說:「你不移開尊婰,我怎麼起來?」

  丁當當臉一紅,慌忙站了起來。

  燕兩行看了一眼手錶,差五分六點,不禁又歎了口氣。「大小姐,我昨天看資料看到兩點……」

  「這算什麼?本姑娘昨天整夜沒睡!」

  燕兩行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心中一緊,臉上卻裝作滿不在乎。「有什麼事?」

  「本姑娘要回去,欠一名車伕!」丁當當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

  燕兩行可真是哭笑不得了;這個妙透了的大小姐,居然可以一邊生自己的氣,一邊要自己送她回家?「時間還早,我七點再送你回家……」

  「燕兩行!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本姑娘現在就要走!」

  「是是是!我馬上起來。」燕兩行苦笑搖頭,隨口問道:「大胖貓呢?怎麼不見?」

  丁當當大窘,她本來打算先將「咪咪」留在這裡,明天再過來……

  「我當然會帶它走,要你多事!」丁當當白了他一眼,裝模作樣地東翻西找,大聲說:「『咪咪』,快到姊姊這裡來,我們要回家了!」

  「咪咪」聽到聲音,這才拖著尾巴、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懶洋洋地從臥室走了出來。

  丁當當一把抱起它,瞥了燕兩行一眼,對著「咪咪」說:「『咪咪』,終於要離開討厭鬼的家了呢!開不開心?」

  燕兩行明知她在指著和尚罵禿驢,卻也不敢搭腔,披了件外套,就去開門。

  丁當當見他裝聾作啞,也不開口留自己,又急又氣,大聲說:「燕兩行!你給我站住!」

  燕兩行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先察言觀色,再陪著笑說:「大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本、本姑娘沒吃早餐,肚子餓,走不動!」丁當當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沒好氣地說。

  燕兩行又愣住了,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大小姐心中究竟在轉什麼主意?「那、那等會兒路上,我再買早餐……」

  「都已經說走不動了,還怎麼下樓上車?」丁當當眼睛仍是盯著天花板,臉上卻已悄悄浮上兩朵紅霞。

  「那、那這樣好不好?你先把行李放下,吃飽了、喝足了、休息夠了,再走好不好?」燕兩行刀林槍雨滾過、生死關頭闖過,卻發現面對這個心思九彎十八拐的丫頭,要比那些都難多了。

  丁當當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卻故意板起臉來。「你留我?」

  燕兩行不知該怎麼回答,才稱這個大小姐的意,便結結巴巴地說:「算、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一點主見都沒有!」丁當當義正辭嚴地教訓起燕兩行來。

  「是是是!我拜託你留下來總成了吧!」燕兩行現在只想去吃幾顆阿斯匹靈,他實在快被搞瘋了。

  丁當當卻又對「咪咪」說起話來。「人家既然拜託我們留下來,也不好拒絕人家的好意嘛!雖然主人又膽小、又沒用,居住品質又差,你也只好委屈一下嘍!」

  燕兩行見狀哭笑不得,只能自己閉著嘴生悶氣。

第8章(2)  

  「走吧!」

  「去哪?」燕兩行一愣。

  「當然是去吃早餐啦!」丁當當白了他一眼,臉上卻掩不住笑意。

  不是說走不動嗎?燕兩行悶哼一聲,這句話卻不敢說出口,否則當真是自掘墳墓了。

  燕兩行將車子停在附近的早餐店,下車幫丁當當開了門。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果然沒錯。」丁當當笑嘻嘻地下了車。

  「奇怪,你平常不是都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肯起來?」燕兩行悶哼一聲,懶洋洋地跟在她後頭。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天剛破曉,朝霞滿天,風又柔柔地吹來,再加上本姑娘心情好,自然不想睡嘍!」丁當當笑容滿面,找了把椅子坐下。

  燕兩行實在搞不懂,這個大小姐的心情怎麼能改變得這麼快?「想吃什麼?」

  丁當當側著頭想了想。「蛋餅、煎包、燒餅包油條,再來一碗豆漿。」

  「你不只心情好,胃口也好。」燕兩行一笑,在她對面坐下。

  丁當當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說:「本姑娘心情好的時候吃得多;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得更多。」

  燕兩行又不敢搭腔了。

  丁當當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說:「有人自作多情,以為某個女孩子喜歡他;其實在那個女孩心中,只把他當成大笨蛋、大混球,壓根兒不喜歡他。」

  燕兩行頭一痛,知道這丫頭又開始找麻煩了;咳了一聲,轉頭對老闆說:「來兩個蛋餅、兩份煎包、兩份燒餅包油條,再加兩碗豆漿。」

  「你的胃口也很好嘛!」丁當當又板起臉來。

  燕兩行一愣,只有苦笑,眼睛死盯著桌子,什麼話也不敢說。

  不過不說話也不行,丁當當忽然一笑,手指輕敲桌子,笑咪咪地說:「我有一個朋友,養了一隻波斯貓,最近生了一窩小貓,她想送一隻給我,你說好不好?」

  這下子燕兩行下說話不行了。「好啊!你不是喜歡貓?多一隻就更熱鬧了。」

  「有人說貓像女人,也有人說女人像貓,不過,我倒覺得男人更像貓呢!」丁當當雙手支頤,眼睛眨啊眨的,笑咪咪地說。

  燕兩行又愣住了,不知該如何答腔,只得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你看,貓『咪嗚——咪嗚——』地叫,卻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你哼哼啊啊的,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丁當當笑得更燦爛了。

  燕兩行如坐針氈,心裡早已把早餐店老闆的祖宗十八代罵遍了;早餐再不快點送來,怎麼塞住這丫頭的嘴巴?

  「還有呢!我和『咪咪』說話,它老是愛理不理的;我和你說話,你也老是裝聾作啞呢!」丁當當一雙大眼睛直盯著燕兩行,笑得更甜了。「你說,男人和貓是不是很像?」

  燕兩行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滿臉尷尬之餘,早餐總算送來了。

  「我、我快餓死了!」燕兩行大喜,立刻低頭猛吃,嘴巴則含含糊糊不知說些什麼。

  丁當當白了他一眼,剛想再說,燕兩行已夾了一個煎包,塞到她嘴巴。

  「快吃,快吃!你不是肚子餓了?」

  丁當當大怒,剛要發作,但念頭一轉,卻又笑了起來。「你真細心,知道我餓得沒力氣了,居然動手餵我。嗯,人家還要吃蛋餅。」

  燕兩行這下可真的傻眼了;見她一臉笑咪咪,雙手支著下巴,櫻口微張,一副等人服侍的模樣,不禁又窘又慌,手足無措起來。

  「快點啊!人家等得不耐煩了。」丁當當輕嗔薄怒,眼中卻滿是頑皮的神采。

  燕兩行偷眼向四周看去,見別桌客人都興味盎然地看著自己,更加窘紅了臉;一咬牙,當真夾了塊蛋餅,送到丁當當口中。「小心點,別噎死了!」

  丁當當大樂,悠悠地說:「你放心好了,在還沒把你氣死之前,本姑娘是不會噎死的。」

  燕兩行哭笑不得,正要想個辦法脫身,手機剛好於此刻響起。

  丁當當見燕兩行講完電話之後,臉色大變,忍不住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宋死了!」燕兩行寒著臉,一字一句地說。

  淡水河邊的警戒線外,聚滿圍觀的人潮;燕兩行排開眾人,直闖了進去。

  「負責的警官是誰?」燕兩行詢問守在警戒線旁的警員。

  「是我,頭兒。」該名警員還沒回答,雷允文已經從裡頭走出。「小宋的屍體在淩晨五點二十六分被到此處運動的民眾發現,警方則在五點三十分抵達。」

  「法醫來了沒?」

  「楊博士已經在五分鐘前趕來,現在正在相驗小宋的屍體。」

  「我過去看看。」燕兩行掃了圍觀群眾一眼,冷冷地說。「把人群驅離,不要讓現場被破壞了;若是有記者過來,一律無可奉告。」

  雷允文點了點頭,看了他身後一眼,忽然冒出一句。「她也不許進來嗎?」

  「當然!」燕兩行話聲甫斷,卻發現丁當當跟在自己後頭,不由得心中冒火;他強抑怒氣,沈著臉說:「我不是要你待在車上嗎?」

  「小宋也是我朋友,我要知道他怎麼死的。」丁當當淚眼汪汪,聲音卻相當堅持。

  「你……」燕兩行見她小臉上滿是淚痕,又氣又憐,又是無奈,冷冷地說:「雷警官是負責人,你自己問他吧!」

  雷允文卻是嚇了一跳,頭兒向來說一不二,這會兒卻叫美少女來問自己,擺明了就是要讓她進來嘛!

  「這、這……」雷允文明知道不合規矩,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局、局長本來就要大家全力配合丁小姐,既然丁小姐提出要求,我、我們也不便拒絕……」

  「謝謝!」丁當當大喜,在雷允文臉上親了一下。

  燕兩行臉色更難看了,一聲不響往停屍處走去:丁當當見狀,忙跟了過去。

  「待會兒看到屍體反胃嘔吐,別說我沒警告你!」燕兩行面無表情地說。

  丁當當點了點頭,問道:「小宋的死,是自殺還是他殺?」

  燕兩行不答話,直接走到停放屍體的地方;見屍體用白布蓋著,立刻蹲下身子,將白布掀開。

  丁當當一見到屍體,不禁驚呼出聲。「怎、怎麼會這樣?全、全身都爛了……」

  「在河水裡浸泡超過一天,便是這樣了。」楊博士扶了扶眼鏡,緩緩地說。

  「死因呢?」燕兩行仔細端詳屍體,動也不動。

  「看來是槍殺身亡,再被丟人河中棄屍。」楊博士又扶了扶眼鏡,長歎一聲,緩緩地說。「總共中了十七槍,全身被打得和蜂窩沒兩樣。唉!兇手不是瘋子,便是神經病!」

  「致命傷似乎是心臟這斃命一槍。」燕兩行盯著屍體胸口,冷冷地說。「好準的槍法,好辣的手段!」

  「既然一槍斃命,為什麼還要開這麼多槍?」丁當當強忍住想嘔吐的感覺,好奇地發問。

  「所以才說兇手是瘋子啊!」楊法醫搖了搖頭,覺得她這問題蠢到了極點。

  燕兩行不置可否,默然不語。

  丁當當卻忍不住說:「可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說不定兇手正是要警方認為他是瘋子呢!」

  燕兩行目光一動,淡淡地說:「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因為……」丁當當看了他一眼,囁嚅地說:「我、我覺得槍法這麼準的人,不像是瘋子。」

  燕兩行淡淡一笑。「你偵探小說看太多了。」

  丁當當聞言,惱羞成怒,嘟起嘴不說話。

  燕兩行不理她,將目光移到屍體的手上。「曲指似握,小宋死前手中應該握有東西才對。」

  「只怕是被取走了。」雷允文來到他身後,感慨地說。「小宋屍體被打撈上來時,手中早沒了東西。我想,說不定小宋正是因為這東西,才會惹來殺身之禍。」

  燕兩行點了點頭,冷冷地說:「不過,卻留下了蛛絲馬跡。」

  「喔?」

  「指縫間殘留的白色粉末狀東西,你認為會是什麼?」

  雷允文沈吟不語,丁當當卻又忍不住開口。「你不是說小宋在查興仁街那件毒品案嗎?那這東西肯定是白粉嘍!」

  雷允文點了點頭。「丁小姐的分析有點道理……」

  「凡是一般人想當然耳的事情,結局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燕兩行臉上仍是毫無表情,緩緩地說。「將這些粉末送到化驗室檢查。」

  丁當當老大不是滋味,又不敢多看屍體,於是將目光轉向人群,一瞥間,卻見到一個女人掩面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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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16:33

第9章(1)  

  「淩姊姊,等等我啊!」丁當當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淩宜君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子。

  丁當當見淩宜君玉容慘淡,彷彿一下老了十幾歲,不禁擔憂地問:「淩姊姊,你沒事吧?」

  「沒事,我、我能有什麼事?」淩宜君勉強一笑,空洞的眼神,就像靈魂已被抽離似的。

  丁當當愈來愈擔心,拉著她在堤防邊坐下。「淩姊姊,你、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哭?我為什麼要哭?」淩宜君眼睛望向天際,似傻非傻,癡癡地說。「你知道嗎?我十歲之後,就再也沒哭過了。」

  「你、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

  「是啊!我以前也會哭、也會怕的。」淩宜君的眼神更寂寞了。「可是自從父親不要我們後,媽媽就再也不許我哭、不許我害怕了。」

  丁當當抱住她,眼淚已流下來了。

  「這些年來,我尋尋覓覓,好希望有個男人能讓我倚靠,能用他強壯的臂膀擁著我,讓我能放肆地在他懷裡哭、在他懷裡流淚。」淩宜君忽然淒然地笑了起來。「小宋身手比我差、人又婆婆媽媽的,你說,我為什麼會喜歡他?我、我怎麼會在乎他?」

  丁當當將她抱得更緊,輕聲說:「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姊夫向我大姊求婚時,我大姊曾問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當時姊夫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我要是說得出愛你的原因,我早就當面告訴你了,又何必被你如此折磨?」

  淩宜君全身一震,鬥大的淚珠自臉頰滑落,癡癡地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每天一早到辦公室,桌上瓶中總是已經插滿了鮮花,有時是茉莉、有時是丁香、有時是百合、有時是玫瑰,漂亮極了。」

  「是小宋插的吧?」

  「是啊!剛開始我總覺得,一個大男人整天弄這些花花草草來討好女人,真是沒出息極了。」淩宜君回憶起往事,帶淚的臉龐浮現溫柔幸福的神采。「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卻天天盼著這些花,看到它們生氣蓬勃地綻放著,我也跟著有了精神。」

  「他真是個溫柔的男人。」丁當當忽然想起了燕兩行,這個陪她熬夜寫小說,為她煮一壺又一壺濃郁芳香咖啡的男人,在冷漠孤獨的外表下,不也一樣溫柔嗎?

  「或許,我、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他了,只是,我不願去相信、不願去面對……」

  「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很驕傲的女人,一個自卑又驕傲的女人。」淩宜君忽然掩面痛哭起來。

  「淩姊姊……」

  「我太驕傲了,所以我不能忍受小宋的能力比我差;我、我又太自卑了,我害怕聽到別人在背後說,我和小宋的交往,是老牛吃嫩草……」

  「可是,你們才差五歲而已。」

  「五歲對我而言,已經是一條跨不過的鴻溝,阻擋了我的熱情,也造就了今天的悲劇。」淩宜君似癡似傻,喃喃地說。「我、我根本一點也不驕傲,我在乎別人的目光、我害怕別人的議論,我、我只是個懦夫,徹頭徹尾的懦夫,小宋、小宋為什麼會喜歡我?」

  丁當當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地陪她落淚。

  「我看不起小宋,可是,小宋卻比我勇敢、比我了不起,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說,我、我怎麼配得上這麼了不起的男人?」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身甘為孺子牛,小宋、小宋的確比許多人都了不起。」丁當當又想起了燕兩行,自己的驕傲、自己的自尊,讓她不能容許自己先對燕兩行示愛,只能不斷地試探、不斷地衝突……

  淩宜君淒然一笑,癡癡地說:「他、他本來約我今天見面,說他辦成了一樁大事,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了。我、我想,他可能是想向我求婚,而我也已經準備答應了……」

  此時燕兩行走到她們兩人身邊,遞給淩宜君一個盒子。「這是在小宋口袋中找到的,我想,應該是給你的。」

  淩宜君顫抖著雙手接過盒子,緩緩打開;裡頭放著一個代表幸福的紅寶石戒指,上頭還刻有淩宜君的名字……

  淩宜君再也難以遏抑,抱頭痛哭起來。

  一片漆黑,燕兩行獨坐沙發,置身在黑暗中。

  他在想小宋的癡、小宋的死,也在想淩宜君的悲、淩宜君的悔,他發誓,一定要將兇手碎屍萬段。

  然後,他想起了丁當當,也想起了丁當當眼中的癡、眼底的怨,不禁澀然一笑,他是否也該將自己碎屍萬段呢?!

  「還沒睡?」燈光一亮,眼前突放光明。

  「你不也還沒……」燕兩行看著由臥室走出的丁當當,話聲戛然而止,目光卻再難移動半分。

  「怎麼了?」丁當當羞澀一笑。

  燕兩行愣愣注視俏立眼前的伊人——

  長長的頭髮如流雲、似飛瀑,傾瀉而下,嬌顏似花、星眸如醉,紅艷艷的雙唇欲語還休;一襲淡紫色絲質連身睡衣,遮掩不住姣好的身形,而睡衣裡頭,膚如凝脂,侵霜賽雪,卻是不著片縷!

  「睡不著?」燕兩行好不容易將視線移開,腦中卻仍縈迴不去那驕人的雙峰、輕顫的蓓蕾。

  「一閉上眼睛,就想到小宋的死狀,我、我怕得緊。」丁當當似有意、若無意,蓮步輕移,羞怯怯地站到燕兩行跟前。

  燕兩行再也無法避開目光,鼻中隱隱傳來的淡淡幽香,令這一切如夢如幻。

  「我早叫你不要看,你偏不聽,這下自討苦吃了吧!」燕兩行勉強說出這些話,聲音卻嘶啞得難聽。

  丁當當心中一動,淺淺一笑,忽然將整個身子投入他懷中。「我怕,可是我是女人;你不怕,你就該護著我啊!」

  燕兩行猶疑地從背後摟住她的身子,心中卻是亂成一片。「你、你別這樣,我不是聖人,我會管不住自己……」

  「我、我也不要你做聖人。」丁當當將身子貼近他,低語呢喃。

  燕兩行愣住了,輕歎一聲。「為什麼選擇我?比我優秀的男人多得是……」

  「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丁當當小臉向後微仰,癡癡地說。

  「是嗎?」燕兩行目中卻有痛苦之色,喃喃地說。「可是、可是我卻是個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遭人淩辱,卻、卻什麼也做不了的懦夫,你知道嗎?我、我甚至嚇得說不出話來……」

  丁當當吻住了他,也吻掉他滑落的淚水。

  「當當,我、我這種懦夫,不可能給你幸福的。」燕兩行離了她的唇,眼中卻滿是眷戀之意。

  「我的幸福,靠我自己爭取。」丁當當倚在他懷中,雙眼直視著他,定定地說。「我雖然是文藝小說作家,可是,我明白什麼是創作,什麼是現實。」

  燕兩行不明白她的意思。「當當……」

  「小說裡的男主角,可以無畏、可以從容,可是,現實不是。」丁當當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我只知道,每個人都會害怕、都會恐懼,都曾有怯懦的時候;若沒有這些情緒,人生,也就不成為人生了。」

  燕兩行忽然緊緊抱住了她,彷彿害怕她從自己的生命中遠揚,就像、就像那個越南女孩一樣。

  「我不想要一個完美無缺的男人,那太無趣,也太不切實際了。」丁當當輕撫他的臉頰,柔聲說。「我只想要一個深愛我的男人,也是我所深愛的男人;一個能陪我哭、陪我笑,陪我歡喜陪我愁的男人。」

  「我、我能是那個男人嗎?我做得到嗎?」

  「我知道你是,我也知道你做得到。」丁當當看著他,定定地說。「就憑你能為一個從沒交談過的女孩,放棄那麼多東西、吃那麼多苦,我就知道你做得到!」

  「原來,你已經猜到了。」

  「你說故事的技巧並不好。」丁當當眨了眨眼睛,淺淺一笑。

  「是嗎?」燕兩行澀然一笑,緩緩地說。「那你也應該猜得到,你眼前這個男人,是個身上背負著數不清的人命官司,滿手血腥的殺手……」

  丁當當用手指搗住他的嘴,輕聲地說:「我只知道,你是個見了女人就害羞,捉起賊來不要命的熱血警察。」

  「可是,我還是……」

  丁當當不讓他說完,已用溫柔的唇封住了他的話。

  燕兩行感受到她的舌尖,輕輕畫過自己的嘴唇,笨拙地挑逗著自己;他心中一熱,早將要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舌端呼應她的熱情,似遊龍戲水,恣意纏綿。

  丁當當小臉微仰,陀顏如醉、星眼迷離,雙手攀著他的頸項,臉上儘是動人春色;燕兩行更是動情,一隻手由她身後繞至胸前,自低淺的領口探入,盈盈一握。

  「啊!」丁當噹一聲呢喃。

  「怎麼,弄痛你了嗎?」燕兩行無限愛憐地看著她,指尖還是忍不住捏弄她輕顫的蓓蕾。

  丁當當又是一聲呢喃聲吟,才滿臉嬌羞地說:「我、我一直以為自己沒有魅力,你才會老是看著天花板,不用正眼看人家一下。沒想到、沒想到,你居然會、會……」

  「你要是知道,我每天晚上憋得有多辛苦,你就不會這樣想了。」燕兩行莞爾一笑,雙手又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丁當當又喜又羞,緊張地閉上眼睛。

第9章(2)  

  「啊!」燕兩行忽然發出一聲哀嚎。

  「怎、怎麼了?」丁當當好奇地張開眼睛,卻見到「咪咪」口腳並用,齜牙咧嘴地攻擊燕兩行的肩膀。

  「這、這大笨貓發什麼神經……啊呦!」燕兩行慘叫一聲,肩膀又被咬了一口。

  丁當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它大概……大概以為你在欺負我,所以、所以才咬你。真是可愛……」

  「可愛個屁!快把它弄走啦!」燕兩行氣急敗壞地說。

  「啊!糟糕!」丁當當忽然一把推開燕兩行,翻身站起。「我忘了給『咪咪』弄消夜了。」

  燕兩行這下真的傻眼了,眼睜睜看著丁當當抱起大胖貓,往廚房走去。「這、這丫頭,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無精打采地往浴室走去。「看來,只好洗個冷水澡滅火了。可惡!改天非宰了那隻大肥貓不可!」

  丁當當此刻卻躲在廚房後頭,小手拍著心口,滿臉通紅地回想適才的激情……

  旭日初升,雲淡風清,略帶寒意。

  「哈啾!」

  「咦?怎麼感冒了?」丁當當正好從臥房走出,一臉睡意。

  「冬天洗冷水澡,又在客廳窩了一晚,你說會不會感冒?」燕兩行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丁當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囁嚅地說:「對、對不起嘛!人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還說不是故意?」燕兩行擤了擤鼻涕,黑著臉說。「你倒好,煽風點火完,倒頭就睡;我可是被你害慘了,整晚看著天花板發呆!」

  丁當當臉一紅,小聲地說:「我……我也沒怎麼睡。」

  「既然沒睡,我敲你的門,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丁當當臉更紅了。昨晚燕兩行繞室徘徊的聲音、敲門的聲音,甚至歎氣的聲音,她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可是自己主動挑逗誘惑他的那股勇氣,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整晚只是緊張得捉緊棉被,臉紅心跳地胡思亂想……

  燕兩行見她垂著頭,手指緊張地互絞,怯生生地站著,渾然不似平常天不怕地不怕、頑皮驕態的模樣;心中憐意大起,歎了口氣,柔聲道:「你過來。」

  丁當當含羞帶怯,一步三回頭,期期艾艾地走到他身邊。

  燕兩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忽然一把拉住她,攬在懷中。「我有這麼可怕嗎?你這樣子簡直和老鼠見了貓沒兩樣。」

  丁當當羞澀一笑,溫順地倚在他懷中,呢喃低語。「我、我才不怕貓呢!我最喜歡貓了……」

  「我可是怕極了貓,怕它又壞了我的好事。」

  丁當當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嘴唇已被封住;她又驚又羞,雙手輕抵燕兩行的胸膛,身子不安分地掙紮。

  燕兩行的慾望卻被她這欲迎還拒的動作挑起,戀戀不捨地離了她的唇,低沈著嗓子,似笑非笑地說:「小東西,昨晚你欠我的,現在我可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嘍!」

  丁當當驚呼一聲,又想逃跑,燕兩行卻已翻身壓住她,解開她的上衣,吻住她的。

  丁當噹一聲呢喃,絀細嬌喘,身子下由自主地顫抖著。

  「你別怕,我會很溫柔的。」燕兩行低語安慰,一隻手已褪下她的裙子。

  丁當當又緊張又害怕,心中卻又有一絲絲的期盼;她羞紅了雙頰,輕輕閉上眼睛,兩腿在燕兩行的愛撫下緩緩分開,準備要承受……

  「鈴、鈴、鈴!鈴、鈴、鈴!」燕兩行的手機忽然響起。

  燕兩行總算還沒昏了頭,手忙腳亂地拿起放在桌上的行動電話。

  丁當當忽然發現身上的重量不見了,好奇地張開眼睛,卻發現燕兩行正在穿褲子。

  「燕兩行!你這是在做什麼?」丁當當又羞又窘,拿著衣服遮掩身上流瀉的春光。

  「小宋的死因有眉目了,我得趕到警局一趟。」燕兩行穿好褲子,吻了吻丁噹噹的面頰,轉身離去。

  丁當當快被氣死,她漲紅了臉,將燕兩行睡覺用的枕頭往門邊丟去,氣急敗壞地說:「燕、兩、行!你這個大豬頭、大混球!本姑娘要是再讓你碰我一下,我就跟你姓……」

  話聲戛然而止,丁當當又將枕頭撿了回來,愣愣坐在沙發中。

  她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紅了臉頰,將頭埋在枕頭裡,小聲地說:「姓、姓燕也沒什麼不好,我早晚要嫁給他,就、就跟著他姓燕好了……」

  淩晨六點四十二分,市警局。

  「有頭緒了?」

  雷允文見是燕兩行,喜形於色,但隨即又黯淡下來。「你要我檢驗報告一出來,就馬上通知你,不過,只怕沒什麼用……」

  「怎麼說?」

  「結果實在出入意料之外。」雷允文歎了口氣,緩緩地說。「我本來也以為會如丁小姐所推測,小宋指縫間的白色粉末,應該是白粉沒錯。誰知道……」

  「難道不是?」

  雷允苦笑搖頭。「不是,是麵粉!」

  「麵粉?」燕兩行也愣住了。

  「一切又回到起點了。」雷允文長歎一聲,有些煩躁地說。「這下連小宋究竟是不是因為追查興仁街那件毒品案而惹來殺身之禍,都無法確定了……」

  「只怕未必!」燕兩行目中寒芒一閃,表情忽然變得說不出的陰沈。

  雷允文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可怕的表情,心中一震,正要說話,卻被一陣話聲打斷——

  「母老虎又請假?」

  「馬長青!你說話客氣點!」女警隊隊長郭美麗眉毛一揚,冷冷地說。「宜君心裡不好受,我讓她休兩個禮拜的假,關你什麼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馬長青對小宋的死。既傷心又憤慨,說話不禁刻薄起來。「小宋生前對他不理不睬,死後才來掉兩滴眼淚,作戲啊?!」

  「老馬!少說兩句。」燕兩行沈著臉,冷冷地說。

  馬長青見頭兒發話,不敢再說;郭美麗卻動了肝火,怒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頭腦簡單,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我告訴你,要是真那麼容易,就不會有那麼多情愛糾葛了!」

  「不過就是喜不喜歡幾個字,我就不明白有什麼難的?」馬長青雖然不敢回嘴,卻還是忍不住嘟囔一句。

  「看似容易偏生難,否則我對當當……」燕兩行忽然想起了丁當當,輕歎一聲,臉上卻儘是溫柔。

  「頭兒,你剛說什……」馬長青話剛出口,一瞥間,就看到燕兩行臉上神情,心中一驚,頓時接不下話。

  「看來你是輸定了。馬長青,你等著幫大夥兒買一個月的午餐吧!」郭美麗附在他耳邊,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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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5-28 13:22:05

第10章(1)  

  寒流剛過,太陽終於露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最愛吃糖醋排骨了。嗯,就買些排骨吧!」丁當當腳步輕快地走在菜市場,左顧右盼,自言自語。

  「對了!再買些蠟燭,燭光晚餐,浪漫極了。」

  丁當當小手掩著嘴,低著頭吃吃笑了起來。「既然買了蠟燭,就不能不買花,燭影搖曳中,且看人比花風流、還是花勝人嬌艷。嘻!晚上他回來,一定會嚇一跳……」

  「咦?這不是當當嗎?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馬路上傻笑啊?」

  丁當當臉一紅,忙止住笑,擡起頭來。「啊!原來是局長。沒想到你也會上菜市場?」

  「老婆死了,想吃點東西,只好自己動手了。」局長笑了笑,看了眼她菜籃中的東西,似笑非笑地說。「買這麼多東西,一個人吃得完?」

  丁當當微窘,囁嚅道:「是我和兩、兩行要吃的……」

  「兩行?」局長又笑了起來。「我還沒聽過有女孩子這樣叫那塊木頭,聽起來還真不習慣。」

  「真的?真的沒女孩於這樣叫過他?」丁當當眼睛亮了起來。

  「你這麼開心做什麼?」局長故意裝出大惑不解的樣子。

  「這、這……」丁當當又臉紅了,顧左右而言他。「對了!聽說你孫女正在美國動心臟手術,成功了沒?」

  局長一愣,沒想到她這麼會打迷糊仗。「是成功了,不過還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日子。」

  「太好了!我擔心了好久呢!」丁當當大喜,開開心心地說。「前幾天我心裡悶,找二姊去逛街,逛啊逛的,就逛到了龍山寺,我還幫你孫女求了一支籤喔!」

  「結果怎樣?好不好?」局長急忙問道。

  「是上上籤,好得不能再好呢!」丁當當得意洋洋地說。「當時我就在想,你孫女的病一定沒問題啦!果然不出我所料,哈!哈!哈!」

  局長看著她,眼神竟變得複雜難懂。「你既然當時心裡悶,一定有事情掛心,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的事?」

  「因為、因為是感情的事,不、不好意思跟菩薩講啦!」丁當當小聲地說。

  局長聞言,不禁為之失笑。「是因為那塊木頭?」

  丁當當既害羞又彆扭地點了點頭。

  「那我來做你的菩薩,幫你問問那塊木頭吧!」局長定定注視她,緩緩地說。

  月黑、星滅,風捲葉亂舞,只覺陣陣淒涼。

  市警局的扣押倉庫,正是坐落在這淒涼的郊外。

  闃無人聲的深夜,滿目淒涼的郊外,突然有人影竄出,幾個起落,已避過守衛,翻身進入倉庫之內。

  這人身形似風、敏捷如豹,就著手電筒的微光,不知在找些什麼東西。

  忽然,那人臉上露出喜色,在放置查把毒品的地方,停下腳步。他拿起一包白粉,在包裝上弄破個小洞,倒出一些白粉,用手指沾了、放在舌間細嘗。

  「果然不錯!」

  「我也早料到瞞不過你。」燈光突然亮了起來,倉庫內大放光明。

  「我只是沒想到真的會是你——溫、青、史!」

  「你早該想到的,除了我,誰還能有本事瞞天過海。」一人自陰影裡走出,赫然是溫局長。「燕兩行,我等你很久了。」

  「你早知道我會來?」燕兩行緩緩地說。

  「小宋指甲中的麵粉被檢驗出來時,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了。」局長歎了口氣,似是無限感慨。「我雖然拿走了他手中的東西,畢竟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

  「小宋手中的東西,就是這個吧?」燕兩行指了指手中那包麵粉,冷冷地說。「以麵粉代替被查扣的白粉,再將白粉轉賣給黑社會謀得利益。溫青史,你這招偷天換日之計,的確天衣無縫。」

  「可惜瞞不過小宋,也瞞不過你。」局長又歎了口氣,緩緩地說。「我不該將這件案子分給他的,我太低估他了。」

  「所以,他就該死?」燕兩行話中寒意更盛。

  局長默然片刻,臉上忽然露出殘酷的笑意。「他既然知道我的秘密,就該有死亡的覺悟。小宋不例外,你也不例外。」

  「你想殺我?」

  局長默下作聲,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燕兩行臉上又露出一貫的譏諷笑意。

  「你認為我殺不了你?」

  「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人,沒人殺得了我。」

  「誰?」

  「我自己!」

  局長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你很有自信,你也的確具備自信的本錢。畢竟,你是『夜鷹』特種部隊成立以來,成績最好的一人。」

  「你知道?」燕兩行臉色微變。

  「我還知道,你是『聻』裡頭,手段最辣、作風最無情的第二號人物——『判官』!」

  燕兩行又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雙眼中,彷彿閃爍著碧幽幽的光芒,如鬼似魅。「人死為鬼、鬼死為聻;只可惜這世上人太少、鬼太多,只有殺、無、赦!」

  局長看著他,心中忽然泛起一陣寒意。「只、只可惜你已經不是以前的『判官』了,否則,你不會為了躲避追捕,窩在這裡當警察……」

  「你以為我是為了逃避追捕,才躲回台灣做警察?」

  「難道不是?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你這招的確聰明極了。」局長冷笑道。「有誰會想得到,遭國際警察懸賞千萬美元通緝,又被四大黑幫聯手追殺,黑白兩道皆聞之色變的『判官』,竟會躲在台灣做警察?」

  「的確想不到。」燕兩行神情淡漠,只是眼神中卻有說不出的寂寞。「不過,我要走,沒人能留得了我。我只是厭倦當蝙蝠了……」

  「蝙蝠?」

  「在天空飛,卻不被當成鳥;在地上走,卻又不被當成獸。」燕兩行忽然笑了起來,卻是寂寞如霜。「自詔仗義江湖、替天行道,卻是白道也容不下、黑道也無立足之處,踽踽獨行、飄然無寄。」

  局長默然。

  「我不明白,我的事情你為什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局長笑了笑,淡淡地說:「因為你太不平凡了。」

  「喔?」

  「你的身手,絕對不是台灣這種環境訓練得出來的。何況,你住的地方太奇怪,你的人也很奇怪。」

  「是嗎?」

  「你住的公寓,和廢墟沒兩樣,卻是那個地方最不容易受到狙擊的位置;你的人,像時時戒備的豹子,卻又涵勢蓄勁,不多浪費絲毫體力。」局長看著他,定定地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所以,你私底下調查我?」

  「我也是最近才查出你的身份。」

  「難怪你會千方百計想將我調離重案組。」

  「知道你是『判官』之後,我的確不能不防著你。」局長眼中忽然流露出讚賞之意,卻一閃即逝。「何況,你的思慮太縝密,你的身手太駭人;就算你不是『判官』,我也不能讓你壞了我的事。」

  「你太看得起我了。」燕兩行冷冷地說。「因此,你就算無法將我調離重案組,也要千方百計弄了個大麻煩跟在我身邊……」

  「大麻煩?是指丁當當吧?」

  燕兩行聽到「叮噹當」三字,臉上忽然一紅,沈著臉不說話。

  局長看著他,臉上似笑非笑。「她的確很了不起,居然能讓殺人無情的『判官』束手無策,吃足了苦頭。」

  燕兩行悶哼一聲。「不過,若不是那丫頭,我也看不透這一團迷霧,想到你就是幕後主使之人。」

  「喔?」局長吃了一驚,緩緩地說:「那丫頭是很鬼靈精怪,不過,我不相信她能看穿這整個事件。」

  「她雖然沒有看穿,卻給了很好的意見。」燕兩行一想到丁當當,臉上不自禁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你知道那丫頭第一眼看到小宋指縫間的粉末時,說了什麼?」

  「她說什麼?」

  「她說小宋這陣子都在追興仁街那件毒品案,因此,那白色粉末肯定是白粉。」

  「很合理的推理。」

  「可是,卻檢驗出不合理的結果。」燕兩行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除非,結果本來就是出人意料之外!」

  「有點意思。」

  「而最令人意外之事,就是原本該是白粉的東西,忽然變成了麵粉;原本該是捉強盜的人,自己卻變成了強盜。」

  局長苦笑,歎道:「只憑小宋無意間留下的蛛絲馬跡,丁當當合乎邏輯的推理,你就能知道這麼多?」

  「已經夠多了。何況,還不只這些。」

  「我自詡天衣無縫的計劃,看來竟是破綻處處了?」

  「世上本沒有天衣無縫這回事。」燕兩行冷冷地說。「你殺了小宋之後,不該再在他身上開這麼多槍……」

  「難道,這也留下破綻?」

  「是看不見的破綻。」

  「看不見,又如何算得上是破綻?」

  「那就要用『心』去看了。」燕兩行臉上又浮現那溫柔的笑意。「當當說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說不定兇手正是要警方認為他是瘋子……」

  局長又歎了一口氣,自嘲道:「看來,我不只錯估了小宋,也看錯了那丫頭。」

  「人本來就是複雜的,原本就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不過,我卻沒看錯一件事。」

  「喔?什麼事?」

  「那丫頭有本事讓一塊木頭陷入情網、難以自拔。」

  燕兩行臉色一變。「你想說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我贏定了。」局長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你、你把當當怎麼了?」燕兩行的臉上不再是面無表情,反而是一臉惶急。

  「你想看她嗎?這就是了。」局長將一個女孩從置物櫃後頭拉出,正是丁當當。

  燕兩行見丁當當軟軟坐倒在地,眼神呆滯,似乎不認得自己了,心中更急,顫抖著聲音說:「你、你對當當做了什麼?」

  局長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幫她打了幾針海洛因而已。」

  燕兩行大怒,就要衝上來。

  「站住!你再向前一步,就只有到陰間去找這丫頭了。」局長陰惻惻地一笑,一把槍已經抵在丁當當頭上。

  燕兩行果然停下腳步。「你想怎樣,只管說吧!」

  局長見燕兩行頃刻之間,便鎮定如恆,心中也不禁佩服。「了不起!心愛的女人在別人槍口下,居然不慌不躁,判官果然是判官……」

  「廢話少說!丁當當要真有意外,你便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判官』手段!」燕兩行說話口氣一如平常,但一股森寒之意,卻令人不寒而慄。

  局長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寒顫,見他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丁當當,忽然放聲大笑。「只要這丫頭在我手上,你能奈我何?」

  燕兩行目中寒意陡盛,卻說不出話來。

  「我可能看錯很多人,卻自信不會看錯你。」局長直視他,淡淡地說。「你看起來比誰都冷漠、比誰都無情,但你心中的熱情卻比誰都熾盛、比誰都激烈。否則,憑你的身手,和你懷中那把槍,你大可殺了我。」

  燕兩行默然。

  「你出手之快,是我生平僅見,你甚至可以在我開槍前殺了我,為什麼不試試?」

  燕兩行仍不說話。

  「你不敢,是不是?只要有萬分之一可能傷到這丫頭,你就絕不會出手,我沒說錯吧?」

  燕兩行額頭已經有冷汗流下。

  局長笑了笑,悠悠地說:「你甚至連賭的勇氣都沒有,你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燕兩行連手心都有了汗水,即使現在有開槍的機會,他也已經沒有把握。

第10章(2)

  「這丫頭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間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服務警界超過三十年、視這份工作如神職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神職?狗屁!人民保母?全是狗屁!」局長冷笑。「我兒子為警察這份工作賣老命,結果呢?死後撤職查辦!」

  「他不該在警械室開槍,他的確違反規定……」

  「規定?去他媽的規定!我兒子可是活生生死在警械室裡頭啊!」局長忽然像瘋了似地,縱聲狂笑。「他死後,有誰來他墳前上過一炷香,沒有!都沒有……」

  「趨吉避凶,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不必為人的天性憤懣。」

  局長看著他,緩緩止住狂笑。「你對人情很透徹,可是,如果你戮力從公,一生耿介,兩袖清風,卻被誣指為貪汙,你作何感想?」

  燕兩行默然。

  「說不出話了?」局長冷笑。「只因為我不肯放過一些議員經營的特種行業,我就必須在記者會上遭受這些不實的指控?嘿嘿!你知道嗎?甚至連我孫女上學時,都被同學指著鼻子罵。」

  「公道自在人心,柔柔也不會怪你……」

  「她當然不會怪我,可是我會怪我自己!」局長忽然又笑了起來,笑中卻帶悲聲。「我只剩這個孫女,我只有這個親人,我卻不能讓她無風無浪的長大,我、我甚至連送她去美國動手術也沒錢……」

  「原來你這麼做,是為了柔柔……」

  「你別把我想得這麼偉大,老子擔不起!」局長臉色突變,放聲狂笑。「別人說我貪汙,老子是何等人,豈能白擔了這個虛名?他媽的!別的警察有豪宅、有別墅,老子為什麼不能弄點錢受用?」

  「你真的這樣想?」

  「沒、沒錯!」

  「即使殺了小宋也在所不惜?」

  局長眼中閃過一絲悔恨。「就算殺了你,老子也不後悔。」

  「那你殺了我,放過當當吧!」

  「你說什麼?」

  「只要你肯放了當當,我任憑你處置。」

  「你想,有可能嗎?」局長笑了起來。「我放了她,讓她去說我是兇手?哈!哈!哈!你太天真了吧!」

  燕兩行不再說話,只是癡癡地看著丁當當,就像要把她看人心底、骨裡、髓裡,幾輩子也相思不忘。

  「你為什麼不賭?」

  「如果傷了她,我也活不下去。」

  「懦夫!」局長冷笑,將槍指向他。「我就先送你上西天吧!」

  燕兩行心中一動,拔槍出手。

  可是,他知道自己出手慢了,一種無形的牽絆,讓他出手慢了剎那,而那一剎那,就決定了一切。

  子彈從燕兩行耳際呼嘯而過,帶起一絲血花;局長仰天倒下。

  燕兩行愣住了!他定定看著局長,死前嘴角居然帶著幸福的微笑。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槍,整個人像石像般動也不動。

  「兩、兩行……」

  「當當,你沒事了?」一聲呼喚驚醒燕兩行,他急忙奔到丁當當身邊。「我怕你還有後遺症,我先送你去醫院……」

  「沒事啦!只是麻醉藥而已。」丁當當忽然緊緊抱住他,哭了起來。

  「麻醉藥?你難道沒有被注射海洛因?」

  「沒有啊!不過局長不知道給我吃了藥之後,就讓我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你們。」

  「你這傻丫頭!他讓你吃,你就吃啊?」燕兩行又急又氣。

  「可是、可是局長說吃了那個東西,就、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愛我了。」丁當當害羞地低下頭來,小聲地說道。

  燕兩行愣住了,緊緊抱住丁當當。「現在知道了嗎?」

  「我、我知道你能為我生,也能為我死。」丁當當撫著他臉上的槍傷,流下淚來。

  「乖,別哭了。」

  「人家、人家以為你真的會被殺死,再也、再也看不到……」

  「若非他手下留情,我的確已經死了。」燕兩行看著局長的屍體,緩緩地說。

  「怎、怎麼會……」

  「我心中掛念你,出手慢了,若非他故意射偏,今天死的人是我,不是他。」燕兩行長歎一聲,黯然道。「何況,他若躲在你身後開槍,我可就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他不是殺小宋的兇手嗎?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因為,他畢竟是個警察,一個了下起的警察。」燕兩行雖然贏了生死,眼中卻有無盡的悲傷。「殺了小宋,他一定比誰都後悔;尤其在他看了小宋送給淩宜君的戒指後,只怕心中已有死志。」

  丁當當默然半晌,點了點頭。「小宋既然是他殺的,小宋的身上他自然搜過。他沒將戒指拿走,自是覺得對不起小宋、更對不起淩姊姊。」

  「所以,我們的命可以說是他們救的。」

  「只是他們卻一生一死,陰陽兩隔,再也、再也……」丁當當再也忍不住,靠在燕兩行肩上哭了起來。

  燕兩行輕拍她的肩膀,眼中卻空洞無神,喃喃自語。「他一生耿介,卻臨老失足,是好人還是壞人?我私了恩仇、無視律法,不見容於黑白兩道,又是好人還是壞人?」

  丁當當見他似乎傻了,又急又慌,將自己的臉貼在他臉上,流著淚說:「你是好人,你當然是好人!我求求你,別這樣好不好?」

  淚水順著燕兩行的面頰,流進他的口中;他心中感到一些苦澀、一些甜蜜,忽地靈光一現,終於清醒過來。「當當,你別哭,我沒事了。」

  丁當當不放心地看著他。「真、真的沒事了?」

  「沒事了!」燕兩行緩緩站起,看著局長臉上幸福的笑容。

  丁當當也跟著站起,倚著他的肩,輕聲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他笑得這麼幸福?」

  「我明白。」燕兩行眼中的表情,忽然變得說不出的複雜難懂。

  「你明白?」

  「因為他知道,我會拚死護住他一生清譽,他也知道,他的一條命,可以換他孫女一命。」

  「我還是不明白……」

  燕兩行卻不再說話,只是走近局長的屍體,用手指蘸血,在地上寫了「聻」和「判官」三字。

  丁當當終於明白了,顫抖著聲音說:「你、你想自己扛起這一切?」

  燕兩行不忍看她淒苦的表情,別過臉去,緩緩地說:「我欠他一條命,這是我所能做的……」

  「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丁當當流著眼淚,用盡氣力大喊。

  「你若是想把人引來,那是白費心機了。」燕兩行看著她,冷冷地說。「他既然佈置了一切,自然已經將守衛支開;否則,剛才鬧得天翻地覆,為什麼沒有人進來?」

  「你、你要走?」

  「除非,你希望我死在警察手中。」

  「我、我去跟警察說,這一切都是局長幹的,我死也不要你做這種傻事……」

  「你難道想柔柔死?」

  丁當當不明白,愣愣地看著他。

  「局長若是因公殉職,他的撫恤金至少在千萬以上,柔柔的後續治療才有著落。你明白了吧?」燕兩行看著她,柔聲說。「他用自己一條性命,換他孫女一條性命,我能不成全他嗎?」

  「你成全他,那我呢?」丁當當淚流滿面,哭啞了嗓子。

  燕兩行抱起她,喃喃道:「隨緣聚散,也只能如此了。」

  丁當當掙紮著要下來,想去擦掉那些字;燕兩行似是看透她的心思一般,淒然一笑,緊緊抱著她,消失在夜色中。

  「癡男怨女,兩個笨蛋。」倉庫屋樑上躍下一名男子,居然是敢言時報記者辛七郎。

  「原本只是想作弄『判官』一下,才替耿清秋引薦丁當當給溫青史認識,沒想到卻惹來這一段愛恨情仇。」辛七郎饒富興味地看著地上的血字,忽然用腳將「判官」二字擦掉。

  「判官啊判官!你既然不願意再作『蝙蝠』,又何苦走回頭路呢?」辛七郎另外蘸了血,在地上寫下「千面」二字。「我難得做一次好人,這次就成全這對傻瓜吧!」

  「『聻』之『千面』,名頭也夠響亮了吧!」辛七郎縱聲大笑,緩緩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尾聲  

  丁當當躺在床上,看著報紙,忽然叫了起來。

  「二姊,你看,殺人兇手不是『判官』耶!」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丁叮叮走進房間,往她手上報紙看去。

  丁當當微笑不語,滿心歡喜。

  「自從你回家後,沒見你這麼高興過。」丁叮叮也高興起來,柔聲說。「對了,燕兩行……」

  「別在我面前提到那個混蛋!」丁當當斂起笑容,板起臉來。

  「既然如此,你大概也不想見他嘍?」

  「廢話!他要是敢在我面前出現,我就把他剁成肉醬,給『咪咪』當點心。」丁當當憤憤不平地說。

  「燕先生,你也聽到了,你要是不想被剁成肉醬……」

  「混球!你死到哪去了?」丁當當聞言擡頭,見燕兩行就站在門楣處,大喜之餘,一把跳到他身上。

  丁叮叮苦笑搖頭,悄悄退了出去,關上房門。

  「你不是要把我剁成肉醬?我怕得很,所以不敢來。」燕兩行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

  丁當當白了他一眼,似瞠似惱地說:「你要再不來,我就真把你剁成肉醬了。」

  燕兩行大笑,忽然吻住了她;丁當當嚶嚀一聲,陶醉在醉人的甜蜜中。

  「你還沒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丁當當倚偎在他懷中,小臉微仰。

  「簡單地說,就是又有一個笨蛋,為了怕我為難,自己跳出來背黑鍋了。」燕兩行想起「千面」,臉上儘是溫暖笑意。

  「你是說報紙上寫的那個『乾麵』?他又是怎樣一個人?」丁當當手指無意識地畫著他的胸膛。

  燕兩行看著她的手指,苦笑道:「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也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有說等於沒說!」丁當當嘟起嘴,將頭靠在他肩上。「對了,『聻』究竟是怎樣一個組織啊?」

  「不能說是組織,只能說是一群意氣相投的人,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燕兩行緩緩地說。

  「你以前怎麼沒跟我說過這些事?」丁當當板起臉來,不高興地說。

  「我也想跟你說啊!只是你忽然用嘴唇封住我的嘴巴,我說不出來……啊呦!幹麼咬我?」

  「誰叫你亂說話?」丁當當紅著臉,又咬了他一口。

  燕兩行歎了口氣,輕撫她的頭髮,低聲說:「別咬了行不行?算我說錯總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丁當當得意洋洋,在他耳邊輕輕吹氣。「你、你還會不會回去那個『聻』?」

  燕兩行沈默片刻,終於爽朗一笑。「不會了,因為我已經有更好的『歸屬』了。」

  「喔?是哪裡?」丁當當眨了眨眼睛,明知故問。

  燕兩行壞壞一笑,「你說呢?」同時將她抱到床上。

  「色、色狼,你不怕『咪咪』再來咬你?」丁當當滿臉嬌羞,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說。

  「放心吧!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已經和『咪咪』『溝通』過了。」燕兩行滿臉得色,俯身吻住丁噹噹的小嘴……

  門外,「咪咪」齜牙咧嘴地用力抓著門板,卻無法衝進來救被人欺負、發出呻吟的主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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