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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21:37

前言:

她不過在颱風天出門買飲料,竟穿越時空回到清朝當格格,
還附身在一個八歲小孩的身上,重新開始過幼年生活!
她思鄉情怯,心中有苦難言,只能不停的找尋回到現代的方法,
直到十六歲賞花夜宴,躲在偏僻涼亭吹笛的她遇見了世子麒格,
他的知音令她心悸,凝視刀疤下的憂鬱面容,她一見鍾情。
她歡欣的邀約他至府中見面,沒想到只等來一株爛桃花,
死纏爛打的逼得她離家逃難,還不幸落魄的病倒在破廟。
他適巧的出現救了她,溫柔的呵護與照料加深她倒追的心,
藉著體弱賴他黏他,更以躲避爛桃花的糾纏為由,
大大方方住進他家的別院與他朝夕相處培養感情。
眼見他親匿的縱容自己,卻遲疑不願接受她的愛,
她不惜使出撒手?,獻上自己的身與心……
就在她幸福的享受兩人世界,和他甜蜜的談起戀愛時,
卻莫名的被人擄走,直言要她殺人償命?!


楔子  

  陣陣煙霧飄揚,夾帶著烤肉的香氣,滋滋作響,幾雙小手忙在炭火上翻轉著美味多汁的肉片。

  「好熱喔。淳揚,倒杯飲料給我。」一名坐在熱烘烘烤肉爐前的女子,汗水直滴,偏過頭對著身邊微胖的女子吩咐道。

  那叫做淳揚的女子轉頭去拿身後的罐裝沙士,將飲料倒在杯裡遞給她,「沒了,等等我再去買一罐好了。」拍拍手上的灰塵,她從椅子上站起來。

  「外面在下雨,記得帶傘。」喝了口沙士,女子揮揮手要她快去快回。

  「姊!我也要去。」圍繞在烤肉爐四周的小孩吵著要跟。

  「不可以。姊姊去後面的便利商店買一下就回來,雨下那麼大,你們不要跟,我去就好。」淳揚笑著搖搖頭,撐起傘往外走。

  雨滴忽大忽小,風刮得她手中的傘晃來晃去,看向漆黑的天空,淳揚搓了搓手臂,「好冷。中秋節竟然剛好遇上颱風,幸好還有地方能烤肉。」

  嘴裡嘟囔著,她加快腳步走進小區的便利商店裡。

  「歡迎光臨—」收銀台的店員親切的喊道。

  對店員點點頭,淳揚挑了幾罐飲料,付錢後,便急忙撐起傘往外走。她打開購物袋,看一下裡頭的飲料,將傘夾在頸邊,拿起一罐打開準備喝。

  正巧大風刮來,吹得傘飛了出去。

  「哇喔!」冷冷的雨水打到身上,她大叫一聲,連忙追上去。「我的媽啊,好冷!」

  追了幾步,傘終於在一個水溝旁停下,上前一看,發現原來是水溝旁的雜草太多,擋住傘,讓它不至於直接飛進水溝裡。

  身上的衣服早讓雨水給打濕了,淳揚忙不叠把傘撿起來,看了看四周,認出這是外婆家後面的一條巷子。她剛撐起傘,突然,眼前一個黑影晃動,她心裡一突,定睛一看,隨即失聲笑了。

  原來,手裡的傘不知道勾到什麼,讓她一撐傘就看到一個黑影晃動。她伸手取下掛在傘尖的東西,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奇怪,看著沒幾步遠的路燈,她移步走了過去,藉著路燈看清手裡的東西。

  是一隻玉珮。

  淳揚左看右看,發現躺在手心的,是一隻半圓雕著一隻飛翔鳳凰的玉珮。不過這玉的斷面看起來好像還能銜接什麼似的。看那翠綠的色澤,就算她不懂玉,也知道這是一塊好玉。

  「是人家掉的嗎?」想了會兒,她起步走回撿起傘的地方,蹲下身子將玉珮放回原位,想著,如果這是人家掉的,一定會回來撿。

  旋即她彎腰撿起方才順手放在旁邊的購物袋,正想站直身子時,身後猛然一個推力,使得她腳下頓時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摔進水溝裡。

  「哇——」

  颱風帶來的豐沛雨量讓溝水暴漲,變得十分危險。雖說是水溝,但也足足有一公尺寬,加上事情發生得突然,除了尖叫,淳揚什麼也沒有辦法做。

  湍急的水流沖得她站不住腳,一個滑動,她便一頭栽進水裡,撞到了溝底,眼前一黑,人就昏了過去,身子也隨著水流飄動。

  在意識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隱隱約約的,她看見水面上有抹光芒,光芒中,有一張清麗的臉龐,再來就是無盡的黑暗和寒冷……

  冷……好冷……真的好冷……

  求求妳……救救他……救救他……一定要……

  誰?是誰在跟她說話?好冷、好冷……為什麼會這麼冷?

  一定要……救……

  飛雪連天,漆黑的夜空中不停飄落點點白雪,大地覆蓋著銀衣,萬籟俱寂。

  「快快快!動作快一點!」

  黑夜裡,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大群穿著藍色旗衣的旗勇在山頂上搜索著。

  「大人,咱們已經找了半個時辰了,這天寒地凍的,弟兄們受不了啊。」大樹下,一名文弱男子抖著身對穿著官服的男子說道。

  後者很是無奈的點頭,道:「師爺你說的,我也知道,只是這事本官也做不了主。晴暘格格失蹤了,尚書大人憂心如焚,要是找不著人,咱們的皮也得繃緊了。」

  說到這,兩人都一副愁容。也不知道這晴暘格格是走了啥黴運,跟二夫人去上香,偏偏在半山腰上遇上匪賊,幾名護衛死的死、傷的傷,連格格也被綁走了,這冰天雪地的,唉……真不敢奢望會有什麼好消息。

  縮在樹下,兩人仍舊冷得全身顫抖,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就在天際微微泛白時,終於傳來好消息。

  「找到了!找到了!」

  樹下的兩人聞言對看一眼,連忙邁開腳步走過去。

  當他們滿身大汗的抵達時,旗勇正好挖開雪層,從雪堆裡抱出一名小女孩。這一看,眾人愣了一下。

  「大人!這……」師爺忍不住神色大變,白著一張臉。

  這從雪堆裡挖出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的年紀,身上穿著精緻的旗服,梳著旗頭,看上去好似已經沒了氣息。

  官員臉色同時一白,「這……」

  「快送回去!這冰天雪地的,格格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師爺害怕將要承擔的罪責,等不得大人反應過來,逕自大聲的呼喝著旗勇。

  大批人馬加快腳步往山下而去。

第1章(1)  

  「啊——」淒厲的叫聲拔起,一波比一波還要尖銳得令人難以忍受。

  循聲望去,一面銅鏡前,站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孩,這淒厲的叫聲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只見她瞪大了雙眼,一副見鬼似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她詭異的反應驚得兩旁的婢女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自門外傳來,只見一名美艷婦人一臉倉皇的奔進房裡,雙眼盈滿淚水,對著仍在尖叫的女孩撲過去,緊緊的抱緊她。

  「晴暘、晴暘!妳終於醒了,額娘好擔心妳啊!嗚嗚嗚……」美艷婦人悲喜交加的撫著女孩的臉龐,眼底是萬般的不捨和憐惜。

  被她這麼一抱,女孩愣住了,傻傻的擡頭看著她,眨眨眼,「額、額……娘?」語氣十分疑惑。

  誰能告訴她,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她……她是誰?

  美婦發覺她的不對勁,擔憂的拍拍她的臉頰,「晴暘,妳怎麼了?妳不認得額娘了嗎?妳不要嚇額娘啊!」她旋即轉過頭對著婢女喊著,「快去請大夫!」

  「是。」婢女應聲急忙奔離。

  女孩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似是承受不了莫大的打擊,嬌小的身子晃了晃,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八年後


  「啊∼」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有張秀美臉蛋的少女,一臉無趣的看著前方。

  她的身前,有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看上去年歲與她差不多,但兩人的姿容卻是相差個十萬八千里。

  只見那白玉般的美人兒一臉雀躍,美麗的雙頰上泛著兩抹紅暈,嫩白的指間拿著一套粉色旗服,站在銅鏡前比著,小嘴兒喜孜孜的笑著。

  「妹妹,妳快幫我看看嘛,這衣裳襯我的膚色嗎?」美人兒開口,聲音如同外貌般甜美,她偏過頭,一臉的笑意在看到妹妹一副無趣的模樣時,頓時嘟起嘴。

  「妹妹!」扠著腰,她走到坐在桌旁發呆的人兒耳旁,突然大吼一聲。

  一手支著下頷的少女被她這麼一吼給嚇了一跳,她眨了眨眼,眸底還有些迷茫,瞥見姊姊的怒顏後,歎了口氣,「幹麼?」她的聲音比美人的低沈許多。

  一手拎著衣服,另一手沒好氣的戳戳妹妹的額頭,晴羽凝著一張臉,「妹妹,妳別老是這個樣子,讓妳替我瞧瞧衣服,妳就發呆,妳啊!都幾歲了,一點也不注意打扮……」一張口,開始對小她兩歲的妹妹滔滔不絕的念起經來。

  晴暘在心底歎氣。她,章佳·晴暘,今年不過是二八年華,只是,這二八年華,可是她生命中的第二次了。

  要怎麼說呢?這種詭異的事,就連她本人都有種置身夢境的感覺,只是這場夢太漫長,一作就作了八年,迫使她不得不面對事實。

  八年前,她是個二十歲的大人,準確來說,在公元二○○九年時,她是個二十歲、叫做林淳揚的女生。

  那現在為什麼是這個樣子呢?坐在古色古香的閣樓裡,穿著古典美麗的旗服,腳底踩著她只在清裝劇裡看過的花盆鞋……

  她不知道,天殺的不知道!該死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二十一世紀時,她要撿個東西,不小心摔倒跌進外婆家後面那條水溝裡,再醒來,就變成了八歲的小女孩。最該死的,是她居然穿越時空,回到了清朝!

  一想到這,晴暘忍不住有種想痛哭的感覺。

  附身在一個八歲的小鬼……啊,不,是小女孩身上,誰能想像再從八歲活一遍,是何等的恐怖和無奈,尤其還是一個自己不熟悉的朝代。

  晴暘又深深的歎了口氣。這些年,她用盡所有以前在羅曼史小說裡看過的方法,試著回到二十一世紀,就連那套長壽漫畫《尼河女兒》的方法也試過——躺在河裡看能不能回去。

  然而這法子除了讓她差點淹死外,還得了重感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最後,她想到去跳崖,依稀記得有人笑說過「跳崖方程式」,似乎跳了崖後就可以擁有絕世武功,或回到過去之類。

  所以她找了座山高水秀的斷崖準備跳下去。但在她跳之前,有個想輕生的姑娘快她一步,在她面前咚咚咚的幾步躍了下去,然後留在崖上的她傻了眼,聽著耳邊傳來的淒厲慘叫聲,她馬上決定放棄這個爛主意。隔天聽到那個姑娘死得有多慘時,她深深覺得自己改變決定是對的。

  放棄這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念頭之後,她改求神拜佛,哪裡有鐵口直斷的算命師就往哪裡去,只是拜拜求籤?不好意思,來到這個時代八年,她從沒求到一支籤過;算命師?十個有八個都瞎扯什麼她富貴命、天生福星之類的,真讓她碰到一、兩個有本事的算命仙,也只是老實的告訴她,算不出她的命運。

  真是他的!掙紮幾年之後,她也認了,這兩年乖乖的待在尚書府裡,以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晴暘格格的身份活在這個時代,唉……

  回想起她計劃回到二十一世紀的辛苦歷程,真想悲憤的朝老天怒吼!

  再歎口氣,一雙眼懶懶的瞄向姊姊晴羽還沒念完的嘴,忍不住想搖頭。長得美是美,但怎麼就是不長腦?

  據她所知,她們的阿瑪,正是官拜工部尚書的章佳大人,喔,叫錯了,應該是格圖肯大人,滿人習慣稱名不喚姓。他世襲多羅郡王,而她也好運的有了個格格的身份。

  如今是康熙年間,一思及此,她開始慶幸。還好老天沒對她太壞,把她丟到一個戰火連天的年代。在這個太平盛世裡,她又站了個官家千金的缺,至少不愁吃穿。

  「晴羽,妳再不換衣服,就趕不上宴會了。」

  眼前那張囉唆到極點的小嘴,實在擾人清靜。

  念人念正在興頭上的晴羽因為自己的話一愣,美麗的眼眸突地睜大,「啊!」驚呼一聲,她衝回鏡前開始手忙腳亂的打扮起來,站在旁邊枯等許久的婢女也趕忙上前幫她著裝。

  「晴暘,妳真要穿這樣去就好?」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妥衣服,坐回鏡前讓人梳發的晴羽,忍不住問向死黏在椅上不動的妹妹。

  瞄瞄自己身上的衣裳,靛色的合身旗服,腳底踩著花盆鞋,晴暘自認衣服端莊不失禮,「對。」她沒興趣打扮得花枝招展供人欣賞。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賞花夜宴,眾家大臣都是摩拳擦掌等著大展風華,應該說,這是個拿女兒來較勁的時機,哪家的格格、千金比較美,誰就在今晚出盡風頭。

  基本上,晴暘一直覺得這個賞花宴是變相的相親。往年她因為沒興趣,都對外稱病沒去參加,搞得外頭都傳言工部尚書的小格格是個病美人。病不病不重要,但「美人」兩個字哪來的,她真的挺納悶的。唉,要不是今年她滿十六了,不去不成,她還真想繼續裝病下去。

  「今天有很多阿哥、貝勒爺都會去,妳不打扮得美一些,怎麼有機會呢?況且那些格格、小姐一定費盡心思打扮得美美的,妳這樣去,不怕被人比下去嗎?」晴羽不贊同的搖頭。

  她就是不想被看上。「我沒差,有妳替咱們章佳府爭口氣就夠了。」

  這話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臉蛋只稱得上清秀的她,一旦跟貌美的晴羽一同出現,受矚目的一定就是晴羽。人啊,都是一樣的,看重的是臉皮還有身後的勢力,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見她不聽勸,晴羽也懶得再開口,忙著看看自己還有哪裡不夠完美,跟婢女興匆匆的談論起待會兒的宴會。

  熏風輕送,朵朵青蓮綻放,湖面上,一艘小船慢慢劃行,船尾站著一名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手裡拿著槳輕輕地搖晃,船身便行。而船首坐著另一名男子,一身白衣,頭上還戴頂帷帽,帽下白紗飄揚,將他五官全部遮掩起來,他手裡拿著一根釣竿,正垂釣著。

  突然間,這沈靜的一幕讓一隻鳥給破壞了。不知由何處飛來的一隻灰色信鴿落在船身,黑衣男子手一張,信鴿便飛上他手心裡,他取下繫在鴿腳上的紙條,看了看內容,眼一瞇,手心一放,任信鴿飛離。

  「主子。」鬆了手,他走到船首,低頭恭敬的遞上紙條。

  「嗯?」沒伸手接過紙條,白衣男子頭也沒擡,淡淡地問道。

  「萬歲爺有令,請主子三日後回京城。」

  抓著釣竿的手微微一緊,若有似無的輕歎聲逸出,「所為何事?」

  黑衣男子沈默了會兒,才開口道:「三日後,萬歲爺為您安排了許多名家千金。」

  「……」無言的擡頭,看向那張紙條,他伸手取過,而後放開手,任由紙條飄落湖面。

  看著他的舉動,黑衣男子不語,靜靜的走回船尾,拿起槳,繼續地輕搖。

  久久之後,白衣男子才收回釣竿,緩慢的站起身,透過白紗,仰首望向遠方。風輕拂,白紗晃動。

  「回去吧。」他淡聲吩咐。

  黑衣男子聞言一頓,手勁巧施,讓小船快速地轉個方向,往湖邊劃去。主子的這聲回去,也代表應允了萬歲爺的話。

  看著漸漸遠去的湖光水色,白衣男子垂眸。只怕這樣清靜的日子,將隨他回到京城而有所變化了。

  如同她所想的一樣,賞花宴上,擁有一張絕美容顏的晴羽果然是出盡風頭、艷冠群芳,打敗了眾家千金,成為宴會上最美的格格。她也這才瞭解,姊姊為什麼那麼喜歡來賞花宴——能夠大出風頭,正好滿足她那一點虛榮心。

  而她這個貌不驚人的小格格,沒一會兒工夫,就讓一堆被晴羽引來的蒼蠅給擠到最邊邊去。無所謂,躲在角落正好,沒人注意她,她反而自在哩。

  晴暘自顧自的吃她的、喝她的,一雙眼睛則欣賞著眼前的歌舞表演。

  她來到這,慶幸的第二件事,就是當年她唸書時,歷史成績實在不怎麼樣,不過她至少記得康熙、雍正、乾隆這三個皇帝是清朝的盛世,而且康熙和乾隆在位期間似乎都不短,想來在她有生之年,應該用不著擔心爆發戰爭,可以安安心心地過日子。

第1章(2)

  「晴暘。」低柔的輕喚自她身後傳來。

  聽到這聲音,晴暘整個人僵了下,放下筷子,緩緩回頭,便看到一個美婦向她走來,笑著坐到她身旁。

  「額娘。」她揚著笑臉喚道。

  照理說,這樣的場合應該由大夫人出席才是,只是尚書夫人長年茹素,虔誠禮佛,漸漸的將尚書府中的事情都交給二夫人打理,就連這種場合也多半是二夫人陪同丈夫參加。況且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她們是姊妹,兩姊妹長得又像,不說的話,外人也分辨不出來。

  錦鈺拍拍女兒的手,「晴暘,怎麼不同晴羽到另一邊去玩呢?」

  這宴會上,除了那些大臣還坐在位子上,一群年輕人早坐不住,都跑到另一頭的草地上玩,就這丫頭還興致勃勃的坐在椅子上看戲。

  「姊姊去就好了。」她沒興趣打擾招蜂引蝶得很開心的晴羽。

  錦鈺微微擔心的蹙起眉。她這女兒,自從八年前被壞人綁走救回來之後,性子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小時候驕蠻得令人頭疼,現在這樣也不是說不好,可總有點歷經滄桑的感覺,讓她和夫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都要怪她,是她沒顧好孩子,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瞧額娘蹙眉不語,晴暘歎出今天不知道第幾口氣,知道她又在心裡怪自己害她當年被抓走,導致性情大變。

  瞄一眼中央搭成的戲台,有些依依不捨,看樣子她沒機會再看下去了。

  「額娘,這戲有些悶,我還是去姊姊那瞧瞧有啥好玩的好了。」唉,真可惜,來到這時代後,她才體會到看戲有趣的地方,畢竟這時代可沒電視機消磨時間。

  聽她這麼一說,錦鈺的愁容馬上換成笑靨,「好、好、好,妳快點過去。」

  點個頭,拍掉手上的糕餅屑屑,晴暘慢吞吞的站起身,往草地走去。同一時間,她還能感受到來自背後那股殷殷期盼的目光。

  她不禁朝天翻個白眼,「饒了我吧。」

  來到姊姊身邊時,晴羽很開心妹妹加入她的招蜂引蝶大會,而那些蜂則不然。

  晴暘非常無奈的聳肩,黏在晴羽身邊不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人聊天,直到半個時辰後,額娘終於不再把目光鎖在她身上,她才站起來。

  「妹妹?」晴羽不解的看著她。

  「我到那邊走走。」她懶得再待在這裡享受白眼,丟下這話,很識趣的走開。

  晴暘專挑沒人燈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覺間越走越偏遠,一擡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宴會場的對面去了。從這地方回望,人都變得小小的,喧鬧聲也飄得好遠,清亮眸子一黯,頓覺有絲淒涼。

  看著天上銀白月亮,她輕吐口氣。曾聽人說過,心若有依歸,何處便是家,如今,是不是因為她的心無法融入這個時代,所以她才會如此惆悵難過?但她實在無法排解心底那格格不入的感受啊。

  水聲入耳,偏頭望去,原來左邊前方有個水池,池邊散放著幾塊大石,隱隱約約能見到池上有花綻放。她所站的位置只能看清楚一部分的水池,另一面延伸至黑暗中,看也看不見。

  應該是蓮花吧?晴暘心底猜想著。再望一眼晴羽所在的位置,她尋了顆大石頭,拍去上頭的灰塵,抓緊裙襬一屁股坐上去。一手撐著下頷,她心想,看樣子,這宴會還有得拖了。

  遲疑了會兒,她伸手從懷裡取出一支小巧的玉笛,笛身瑩白剔透,只有她指尖到手肘的長度。這玉笛是她偶然間得到的。抿唇笑了下,她愛憐的撫過笛身。以前她曾學過笛子,來到這裡後,吹笛成為唯一能慰藉她思鄉情愁的嗜好了。至少這清脆的笛聲……歷經千年依舊不變。

  白色玉笛在她手中輕轉一圈,貼上她紅嫩的唇。閉上眼,低沈溫潤的笛聲即響,曲音低柔帶著淒美,哀怨又帶著撫慰,轉折輕揚、低音蕩漾,而後倏揚激烈磅,下一刻卻又變得平靜悠揚,聲音漸歇,直至全滅。

  吹完一首曲子後,晴暘心底的憂悶稍解,小臉也不再那麼僵凝,甚至微微露出一抹淺笑,她寶貝的用袖子將玉笛擦過一遍,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懷中。

  「啊∼」她發洩似的嚷了聲,倏地,柳眉疑惑的微蹙。方才沒仔細看,黑暗中的另一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開始她以為是大石頭,仔細凝神一看,那好像……是一個人的身影?

  一顆頭顱歪過來、別過去,越看越像是個人,她試探性的開口,「有人嗎?」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四周迴盪著。

  屏著氣,眼兒眨啊眨的,等待了好一會兒,她才鬆口氣,笑笑的揉揉鼻子。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正當她這麼想著時,黑暗裡卻傳來清楚的回應—

  「嗯。」

  喝!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晴暘被嚇得倒吸一口氣,心跳加速。捂著胸口,她輕喘著。沒想到真的有人,而且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個男人。

  「你、你也是來參加賞花宴的嗎?」吸口氣,她盡量用著平穩的語氣問道。要死了!該不會在這碰到壞人吧?早知道就不躲到角落來了。

  她沒記錯的話,這年頭很流行反清復明,常常聽到一些天地會的潛入宮裡,她可不想糊里糊塗當個枉死鬼。

  「嗯。」

  聽到他的回應,晴暘稍稍放心。如果是來參加賞花宴的,那應該不是搞暗殺的叛亂份子,可能和她一樣,覺得無聊才躲到這裡來尋求安靜吧?自顧自的想了一堆,她也鬆了戒心,突然覺得黑暗中的人是她的同志而笑咧了嘴。

  「妳的笛音……很美。」

  晴暘愣了下,雙頰倏地泛紅。對吼!既然他剛剛坐在那邊,自然也聽到她方才吹的笛子。不好意思的搔搔臉,她輕聲開口,「謝謝,你是第一個稱讚我吹笛好聽的人。」光憑這點,她就對對方有莫名的好感。嘿嘿,不是每個人都識貨的。

  「為什麼?」

  聽得出對方語氣裡的疑惑,晴暘聳聳肩,雙手一攤的解釋,「我阿瑪和額娘每回聽我吹笛,都像夫子在考試一樣,只會指出錯誤。我曾試過一次,吹給姊姊聽,結果她一聽,兩眼一閉,睡起大覺來。自此以後,我寧可吹給養在廚房裡的小黃狗聽,也不願對牛彈琴了。」說到底,她也是很無奈的,居然連個知音人都沒有。

  「呵……」低沈的笑聲傳來。

  晴暘忍不住也跟著笑開,一會兒後,才想到,「你怎麼不過去跟大家玩?」聽他的聲音低沈富有磁性,應該是一個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黑暗中沈默了好一會兒,久久才又傳來他的聲音,「我去……只怕會嚇壞姑娘家。」聲音裡,多了一絲自嘲的意味。

  他這麼說讓晴暘心底不禁抽了下,摸上自己的胸口。「為什麼這樣講?」

  莫非他長得很醜?啊!也對,聲音好聽的人,不見得長得好看。不過,應該還好吧?只要不是太離譜,都不至於嚇到人吧。

  「……」

  這次等了更久都沒回應,晴暘眼珠一轉,拍拍她身邊另一顆大石頭,「來啊,過來坐著聊天吧,我保證不會被嚇跑。」笑咪咪的說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親近這個人,也許……是因為難得碰到知音人吧。

  「妳若逃了呢?」

  柳眉輕皺。這男人該不會真把人嚇跑過吧?才這麼不信任別人說的話。不過她也並非說大話,在二十一世紀,她老媽娘家開的是葬儀社,國中開始她就常去打工幫忙,還客串過孝女白琴哩,所以什麼樣的「人」她沒見過?想嚇她?呿!還早咧。

  「如果我跑了,那就……嗯,隨你處置吧。」標準的沒誠意回答。反正她肯定自己不會嚇得掉頭就跑。

  「……」又是沈默,而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好像是走路時衣服摩擦的聲響。

  晴暘隱約中看到有人影在動,驀然間,火星跳動,遠遠的燃起一簇小小的燭火,慢慢的離她越來越近。

  隨著光亮的靠近,晴暘一顆心也吊得老高,屏息以待。黑暗中的人影終於清晰可見,先映入她眼簾的,是玄色的長袍衣角,目光再往上,看清來人的臉後,她愣了下。那是張冷冰冰的臉,眉目間隱隱有股殺氣。她納悶的擰起眉頭。他就是剛才跟她在黑暗中對話的人?

  還來不及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玄衣男子身後又冒出道頎長白影,他緩緩自玄衣男子身後站出來,那腳步似乎有點跛?兩人又靠近她幾步,這一次,她清楚的看見來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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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22:36

第2章(1)  

  秀美的眸子裡,塞滿一個人的身影,晴暘不由得屏息,緩緩的站起身。來人有雙她有生以來見過最深邃的黑眸,狹長的鳳眼中流露出一股憂鬱,讓她也跟著揪心。

  此刻,她有股衝動,她好想、好想抹去他眼底的憂傷。潔白衣衫上灑落著月光,讓他整個人就像清風一樣的不真實,人影映月,淡淡如光,衣袂飄揚,盈盈如風,晴暘看癡了,僅僅剎那間,她怦然心動。

  她沒注意到的是,從黑暗中現身的兩人緊緊盯著她的每一個反應,尤其是走在前頭的玄衣男子,一手提著燈,另一手卻緊握成拳。

  好一會晴暘才從兩人相視的魔咒中回過神來,柔嫩的雙頰緋紅一片,「哇!」

  讚歎的聲音滾出喉間。

  一聽到她的叫聲,白衣男子閉了閉眼,玄衣男子眸中冷厲光芒一閃,運足了內勁,就待晴暘轉身逃跑時,自身後給她一掌,讓她喪命!

  哪知晴暘非但沒有跑,反而一個箭步上前,還順手將被她的反應弄懵的玄衣男子給推開。

  「哇!原來你長得這麼好看,剛剛幹麼嚇我?害我真以為你生得什麼三頭六臂呢!」她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胸膛,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有多失禮。

  白衣男子冴異的睜圓了眼,深邃黑眸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張清秀的小臉,「你不怕我。」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她的眼睛燦亮如星、清澈無偽,不是說謊騙他,她是真的不懼怕。

  晴暘挑起一邊的柳眉,「怕什麼?」她這輩子只聽過長得太醜嚇壞人,還沒聽過長得太俊美也會嚇死人。

  「我……」垂放在腿側的手指動了動,一副欲言又止。

  晴暘瞭解他未出的話語,「喔,你說這個啊?」想也不想的伸出手,她摸上橫過他臉上的兩道疤。

  指間帶著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憐惜輕撫著,真心的為他感到疼惜。原本應該是俊逸出塵的臉龐上,居然出現兩道醜醜的疤痕,一道自右額到左眼尾,另一道自他左臉下方延伸聖頸脖,這條長疤猙獰許多,可以想像,他當初受傷時有多痛。

  嫩白小手在他臉上碰觸著,還捧起他的臉左右擺弄了下,而後彎起紅唇,「還好啦,沒有多恐怖啊。」以前看過比他恐怖十倍的都有呢!這根本不算什麼。

  一瞬間,她的笑容狠狠地撞進他的心裡,他怔愣地凝視著這近在咫尺的臉,一顆心倏地失速,為她這抹笑而慌亂了。

  「大膽!還不快點放開你的手。」玄衣男子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正在輕薄自己的主子,一怒之下,便伸手格開她的手。

  肩膀讓人推了下,晴暘踉蹌幾步,悻悻然的瞪他一眼,「呿!」有夠沒禮貌的,他娘一定忘了教他要尊重女人。

  「你!」她不敬的態度令人發怒,玄衣男子額際的青筋隱隱浮現。

  「博赫。」白衣男子輕喝了聲。

  玄衣男子立即垂眸,退到一旁。

  看著他們主僕間的互動,晴暘直覺,這個白衣男子的身份應該不簡單。

  她自己也少根筋,能參加賞花宴的本就不會是身份低微的人。到了這時她才後知後覺,仔細打量他身上的白色長袍和紫色馬褂。紫色是皇族中人才能穿的顏色,這人身份定然尊貴。有了這層認知,背脊馬上挺直,態度轉變。

  「這位爺兒,是晴暘失禮了,還請別放在心上。」恭恭敬敬福身行禮。

  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男子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擡眸看著她低垂的腦袋,笑了笑,「晴暘……女子之名少有如此剛硬。」晴暘、晴暘,意指晴空中的太陽嗎?

  晴暘微微抿唇一笑,擡眸看著他:「是曰易陽。」與晴羽相比,她的名子的確是陽剛了些。

  男子身形微微一頓,眸中流光轉動,無聲一笑,「陽者……日出也,晴暘,意喻劃破夜空的光芒。」

  他的神情淡然又隱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韻,吸引住晴暘的目光。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解釋她名字的意涵。

  「麒格。」他淡淡的啟唇說道。

  晴暘愣了下。他是在向她報上自己的名字嗎?麒格?在心底念過一遍,她抿彎了嘴兒。人好看,就連名字都好聽,也同時確定了他不是皇子。阿哥取名以胤字為首,叫麒格就不知道是哪家的貝勒或爺兒了。

  一擡眸,正巧撞見他揚起的笑容,晴暘看怔了。上揚的薄唇懸掛的笑意,是那麼輕柔,她一顆心悸動著。真奇怪,一個人居然能讓憂鬱和溫柔的氣質同時在身上展現。

  「你為何不過去?」緩緩的走向她,麒格噙著笑問,同時也喚醒又一次失神望著他的晴暘。

  晴暘羞澀垂眸,心跳不受控制的飛快跳動,她輕撫著心口,深吸了好幾口氣,穩下慌亂的心緒,才又看向他。他的神情溫潤,好似真的不在意她方纔的失禮。

  她偷偷鬆口氣,思量了下他的話,決定還是老實說。「這宴會無趣得很。」

  這麼失禮的話直言不諱,她直率的性子讓麒格不禁有些吃驚,黑眸迎上她笑盈盈的臉,「你在陌生人面前,都這麼坦率直接?」天子舉宴,誰敢像她這樣,隨意的向人說無趣,也不怕惹惱聖上,讓人砍了腦袋。

  聳聳肩,「不是陌生人,是朋友。」眨著晶亮的眼,她一點也不怕。他的眼神正直清澈,她覺得他不是壞人,她想靠近他,他身上有種莫名讓她安心的氣息,他的眼睛就像會勾人心魂般,總令她情不自禁的想看著他。

  「朋友?」像是聽見什麼新鮮事一般,狹長鳳眼略略睜大,而後一笑,「你是個有趣的姑娘。」從他變成這模樣之後,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如此坦蕩看著他的女人,光憑這點,就足以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還好啦,那你怎麼不過去?」試探性問了句,果然看見他的面色一沈,可發現她盯著他看時,又扯高了唇角。

  「如你所說,這宴會……無趣得很。」語氣似是平淡,卻又透露出一絲絲的苦澀。

  晴暘心一緊,想更靠近他給予安慰,卻一個不小心,絆著地上的小石子,踉蹌了下,整個人眼見就要朝大石撞上去,腰間驀然一緊,倒吸了口氣,沒撞著大石,倒是撞上一堵溫熟的胸腔。

  「咳咳!咳咳……」胸腔的氣岔入喉頭裡,晴暘咳紅了臉,有些狼狽的想扯開笑臉對伸出援手的麒格展露謝意,卻又讓這陣劇咳給打斷了。

  正咳得難受時,一雙大掌輕柔的覆上她的背,輕輕的順著她的背脊拍撫。霎時,一股酥麻感從脊椎竄上腦門。

  晴暘傻愣愣的偏頭,這麼貼近的看著他的臉,她能瞧見他淡漠的目光下,流動的溫柔波光,心頭倏地一緊,突然發覺到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有顆溫熱的心。意識到這一點後,奇異的,心底有某個地方隱隱軟下。

  那雙拍著她後背的大掌,傳遞過來的,是溫柔、是暖意,沒有絲毫的歪心思。

  這一瞬間,晴暘覺得兩人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唉,無趣就別過去嘍。坐在這喂蚊子、看月亮,也別有一番情趣呢。」說著,兩人一塊坐在大石上。奇怪,只要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一點點痛苦,她就跟著喘不過氣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呵……」喂蚊子?

  他這種要笑不笑的聲音,讓晴暘聽了怪不舒服的,總覺得他的笑中透露著艱澀。「朋友,你笑得也未免太不開心了吧?」哪有人這樣笑,呵,還拖長了氣音,又不是快斷氣的老頭。

  「那你覺得怎樣才是開心的笑聲?」麒格問著。在她的眼底,他好像真的就跟個普通人一樣,兩人坐得這麼近,她的態度還是一樣自然,令他一向平靜的心,竄起一抹喜悅。

  「我示範給你看。」她裝模作樣的清清喉嚨。然後站起來雙手擦腰,對著天上的明月,先是深吸口氣,然後張嘴。「哇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發出一連串誇張笑聲後,她偏頭對他扭眉皺鼻,擺出可愛的鬼臉。

  她逗趣又誇張的笑聲,讓麒格笑咧了唇角,再對上她擺的鬼臉,他終於忍不住的揚聲大笑。

  聽到他的笑聲,隱在黑暗中的博赫驀地紅了眼眶,激動的擡頭看著兒子。多久了,他已經多久沒聽到爺兒這麼笑過了?

  「這樣才是男人的笑聲嘛。」晴暘回過身,笑著看向他,很滿意他眼中流露出的快樂。

  近距離的看著那張巧笑倩兮的小臉,麒格心底一動,「你許人了嗎?」話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直到看見她微怔的小臉,他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晴暘回過神後,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還沒,我才剛滿十六。」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淡淡紅暈浮上雙頰,心頭有股說不出的羞意,她眨了眨眼,睫羽輕垂,遮去眸底的光芒,狀似無意的別開頭,不讓他瞧見。

  俊眸中的光彩先是一亮,而後又迅速轉黯,「十六歲……還是個小姑娘而已。」他喃喃自語著。

  耳尖的聽到他的低語,晴暘下意識開口回道:「十六歲哪裡小了?」要真論起歲數,她來到這個時代時已經是二十歲的人,又過了八年,加一加,她今年也二十八歲了!

  不過……低頭瞄一下有點不夠份量的前胸。是小了點,她不能否認啦,還有,若照她的理論算起來,在二十一世紀裡,他都好幾百歲了,跟他一比,她當然算小。

  瞧她有些生氣的小臉,麒格淡淡一笑。唯有小姑娘才會在意人家說她小。

  「怎麼說這宴會無趣呢?我瞧多得是和你差不多歲數的阿哥、貝勒。」他輕易的轉了話題。

  「因為……」考慮了下,晴暘清楚針對年齡這件事跟他爭論是沒用的,畢竟這副身軀就只有十六歲而已,正想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遠遠的就聽到晴羽的叫聲。

  「晴暘!晴暘——」

  「晴暘格格!格格——」急切的呼喊此起彼落,晴暘聽得出除了姐姐之外,還夾雜了許多人的聲音,其中包括她的額娘。

  「有人來找你了。」聽到人聲,麒格從大石上站起,雜沓的腳步聲離這裡越來越近……今晚,他並不想見到任何人。

  目光幽幽的掃向她。原本他不應該出來的,只是她的笛聲,不知怎麼的觸動了他的心弦,加上她信誓旦旦的保證,他才從黑暗中現身,可他們不該有交集。

  「呃……」晴暘還來不及反應,麒格卻已轉身準備離開。她心一慌,想也不想的拽住他的衣袖。

  麒格本來是可以閃開的,但他沒有,只是回眸看著她,然後淡淡一笑。

  「你、你你……」你了半天,話說不出口。她有個預感,如果讓他就這麼離開,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我要走了。」麒格手臂晃了下,將她的手輕甩開來,「很高興今天能遇見你。」一股衝動讓他伸手輕碰了下她的臉,而後快速縮回,指尖輕顫。

  溫熱的感受僅停留在頰邊一瞬間,晴暘心一緊,一擡眸,就見他跨步離開,她張口喊道:「我全名叫章佳·晴暘。我阿瑪是工部尚書。我們家就住在正藍旗崇文門內,你有空來找我玩啊。我吹笛給你聽。我等你!記得要來找我喔!」

  緊緊盯著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隱沒,她咬著唇,有股無法言喻的失落自心底擴散開來。

  她知道有些什麼在她心底萌芽了。

  錦鈕跟晴羽領著一夥人找到了她,晴暘當場被念到臭頭,最後讓他們給拎著走。

  邊被扯著手臂離開,晴暘仍然依依不捨的回望他離去的方向。

  他會不會來找她呢?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

第2章(2)

  輝煌的偏殿中,上位坐著一位穿著錦黃衣袍的中年男子,深邃的黑眸中閃爍著點點精光,氣宇非凡,他正是清朝盛吐的開端,聖祖皇帝——康熙。

  康熙慈愛的看著落坐在他身邊的男子,眸中有些許不捨,「這些年,在外頭過得可好?」淡淡的愧疚在他心口蔓延著。

  麒格抿唇淡笑,「回皇上,麒格看遍了三川五嶽,也曾回到關外的家鄉,每一處都令麒格有所感觸,眼見四海昇平,麒格更是為皇上和百姓感到高興。」

  康熙笑著點頭,「如此甚好,遊歷了這些年,你也已有些年歲,朕還望看到你的孩兒出世呢。」

  話中有話,麒格也不是聽不懂,皇上這是在告訴他,要他回到皇城裡,娶個福晉,也為皇朝效命。

  「皇上,麒格不敢當,成親之事……」擡手撫過頸邊那道猙獰的傷疤,未竟之意是那麼的明顯。

  康熙眸中光芒一黯,「孩子,你這是在怪罪朕嗎?」要不是因為他,這孩子也不用這麼苦命,孑然一身的在外飄泊多年。

  看著他的臉,慷熙不由得想起早逝的四弟。

  八年前,他禦駕親征噶爾丹時,陪同出戰的除了恭親王常寧外,還有勳親王吳德,也就是麒格的阿瑪。

  此戰雖是大勝,但也讓他損失了一位胞弟。就在打贏噶爾丹那一天,他不顧眾臣反對,想要展現泱泱大國的風範,召見了招降的噶爾丹王,孰料,一支飛箭從招降的敗軍裡飛出,直射向他,站在他身側的四弟以身擋箭,箭矢穿心,傷重不治身亡。

  悲痛不已,沒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害死四弟,沒想到戰敗的噶爾丹人將所有過錯都怪在四弟身上,認為要不是他,他這位大清皇帝早已死去,他們也用不著當亡國奴,所以他們一直潛伏在京城裡,意圖報仇。

  就在翌年,當時才十七歲的麒格陪同他額娘上山禮佛,領著大批家眷一起出發,路途上,卻遭到那些敗軍追殺,死傷慘重,勳親王福晉慘遭殺害,唯一存活下來的,就是身受重傷的麒格,還有摔落山溝逃過一劫的二阿哥。

  麒格身受多處刀傷,命在旦夕,在所有太醫不分日夜搶救之下,昏睡十多天的他終於從鬼門關前被拉回來。只是在他康復後的第一次上朝,臉上的疤痕嚇到許多人,此後,麒格便藉故離京,如浮雲遊子,久久不曾回到京城。

  麒格擡眸,「微臣並無此意。」不是不懂皇上的心結,只是他並不想回到這座牢籠裡,阿瑪犧牲性命救駕,他也與有榮焉,只是後續帶來的傷害實在太大,這京城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傷心地。

  不是麒格是微臣了是嗎?「不成,你不想任職,朕絕不勉強你,只是你該娶妻了,勳親王府也空蕩太久了。」他能夠瞭解他的悲痛,但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四弟的血脈就這麼斷了。

  「皇……」麒格還想說些什麼,但見皇上已經舉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只好歎著氣,將話給吞回肚裡。

  「昨兒個賞花宴上,你有瞧中哪家的格格、千金嗎?」眉挑了下,康熙身邊的太監馬上拿著紙筆上前一步。

  「……」沈默了半響,麒格才微微啟唇,「回皇上,微臣昨夜雖有到宴上,但未仔細瞧過宴上的格格們。」說這話的同時,他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一張年輕秀美的臉龐,那挑眉弄眼的可愛模樣,彷彿就在眼前。

  康熙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昨夜宴上,朕覺得有幾位格格都不錯,讓人繪了圖,你瞧瞧有沒有滿意的?」手一揚,身後七、八個太監全走上前來,手裡都拿著畫卷,攤開來,各色美人躍然於紙上。

  暗暗的在心中歎口氣,麒格的目光掃過那幾張美人圖,一會兒才在康熙希冀的目光中緩緩搖首,「皇上,微臣……」再一次想開口婉拒。

  「這個吧!她是定北將軍的大姑,宴會上瞧她十分活潑動人,面貌也十分秀麗。」康熙打斷他的話,起身走到第三幅圖旁說著。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走向第五幅圖。「要不這個也不錯,長得白白淨淨的,是殿閣大學士的小女兒,知書達禮、氣質溫潤,是個小家碧玉的丫頭。」微微斜眼,瞧麒格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皇上,微臣真的無此意願。」眼見皇上還想講下去,麒格無奈的把話挑明。

  康熙抿抿唇,一揮手,身後的太監將畫卷全收了起來,退到一旁的角落去。

  「孩子,朕不可能見你如此。若你真無意於任何一個格格、千金,朕就為你指婚。就榮祺貝勒的十三格格吧,是你舅父的女兒,你們是表親,靈兒自小也喜歡你,朕就擇日賜婚吧。」話至此,似乎已經底定了。

  康熙心想,這孩子找不到喜歡的人,那就為他指一個喜歡他的丫頭吧,就盼有個人能絆住他,不讓他再孤苦無依飄泊天涯。

  麒格垂放在腿側的手握了握,「皇上。」聲音艱澀的喚了聲,俊雅的面容上泛起一抹苦笑。記憶中那位表妹是個十分驕蠻的姑娘,要他娶她當福晉?他……晴暘的笑靨再度鮮明的浮現腦海中,薄唇顫了下,還是沒將她的名字說出口。

  康熙沈吟了下,決定退一步,開口道:「朕給你半年的時間,半年後,你就得給朕一個人選。要不,朕就直接從這四人中選一個當你的福晉。」

  麒格無聲的歎口氣。皇族子弟的婚配本就是皇上的權利,如今皇上已經為他破例,他還能怎麼辦?

  「微臣……遵旨。」


  賞花宴的成效出來了,一時間,滿園都是春意,皇城裡春花逼逼,只不過幾人得意、幾人愁。

  「唉……」

  黃澄澄的銅鏡裡,映照出一張清秀稚嫩的臉龐,彎彎的柳眉、小巧的鼻、一張紅艷小嘴,怎麼搭就是一張街上十個有八個姑娘都有的清秀模樣,最引人注目的,算是她的雙眼吧,燦亮有神,但……還是普通啊!一聲聲的歎息響起,晴暘忍不住擰起眉。

  歎息聲不停,但銅鏡裡的人嘴未張,那歎息聲從哪來的?

  「你再歎氣,我就毒啞你。」晴暘不耐煩的瞪著鏡裡的另一張臉。

  站在她身後的,是她的貼身丫鬟水兒,一張比主子還嬌媚的臉上此刻紅了眼眶,癟著小嘴道:「格格,人家、人家也是為您不平嘛。」嗲聲嗲氣的嬌柔讓人聽了骨頭都快酥了。

  晴暘歎了口氣,暗暗祈求老天多給她一點耐性。「不平什麼?」天啊,一聽到水兒那嗲到不行的娃娃音,她真的是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

  水兒咬咬唇,「當然是那些沒眼光的王公貴族啊!說真的,二格格您雖沒有大格格的如花美貌,但是才情卻不輸大格格啊,怎麼這些人都只光看臉啊?」她為主子抱不平啊!

  晴暘瞥了她一眼。要不是她確定這丫頭是真在為她打抱不平,她會以為她是趁機在損她長得醜。

  「你可以省了這些工夫,我覺得這樣很好。」她一點也不想應付那些名為探訪,實行色胚之徑的傢夥,一點也不羨慕晴羽那株大桃花,反倒有些同情她。

  「二格格,您這樣怎成呢?好的對象都被大格格挑去,您……」她真不懂主子在想什麼,對自已的未來一點也無所謂,主子都十六歲了呢!

  瞥了她一眼,晴暘懶得回話,自己動手盤超簡單的髻,若非正式場合,她並不愛戴旗頭。

  看著鏡中的自己,一瞬間晴暘有些怔然。她也等著有人來找她,只是那個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幽幽輕歎,眸波輕轉,看著窗外,晴暘無法掩蓋心底的帳然若失。從那一夜開始,她的心就彷彿被什麼抓住了,明明不想去算,卻總是惦記著今天是第幾天,那個人為何還沒來找她?

  苦笑了下,這樣牽掛一個人,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知道,自己已經動了心,僅僅在一瞬間而已,月下那張清雅俊逸的臉龐,讓她想忘也忘不了。只是對方並未把她放在心上吧?要不……

  水兒瞧主子擰著秀眉,眉間染上輕愁,以為是自己的話讓她不高興了,連忙安慰道:「格格,水兒亂說話,您別當真放在心上。」

  「嗯,沒事的。」是的,沒事的。她在心底這麼安慰著自己,但再擡眸,銅鏡裡映出的眼眸,卻是那樣的黯然失意。

  「格格,咱們快走吧,大格格在後花園等咱們過去呢。」沒發現她的不對勁,水兒催促著,真怕主子去晚了,連個好一點的對象都沒得挑。

  幸好老爺英明,讓大格格接見這些貝勒、爺兒時,都要二格格一同陪見。

  忍不到嘴邊不知道第幾口的歎氣,晴暘點點頭,任著丫鬟攙扶前往後花園。阿瑪也真是的,怕姐姐不會看人,硬是要她陪著見客,真令人無言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3 23:24:02

第3章(1)  

  夜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更改一下,晴暘夜遁逃。狼狽的翻過府裡後院的牆垣,一個不小心,腳打滑了下。

  「哎呀!」五體投地,整個人摔得七葷八素,眼前有些昏暗,不對,烏漆抹黑的,本來就很暗。

  「晴暘!你沒事吧?」原本緊閉的後門突然讓人拉開,竄出一抹纖柔的身影,急急忙忙的扶起倒地不起的她。

  晴暘痛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但當看到姐姐打開門衝出來之後,兩道柳眉倒豎,哼哼唧唧的讓晴羽給攙起來,明亮的大眼裡閃著怒火,瞅著她,「你是開門出來的?」

  晴羽傻乎乎的點頭,「對啊。」

  晴暘快氣死了,「你有後門的鑰匙,那剛剛為什麼不開門?」這笨蛋搞什麼鬼?害她爬牆摔了個四腳朝天。

  「我要拿啊,可是我還沒講,你就先爬上牆了。」晴羽無辜的眨眨眼。

  瞪著一臉無辜的姐姐,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這性子,晴暘真會以為晴羽是在整她。忍耐的深吸口氣,「東西拿來!」

  晴羽揣緊背上的包袱,猶豫不定的看著她,「妹妹,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賞她兩記白眼,晴暘伸手搶過她背上的包袱,「廢話!」也不知道她最近是走什麼黴運,那一天陪著晴羽在後花園招待客人時,居然被禮部尚書的大公子給看上,天天上門來說要陪她吟詩作對。

  可那個色胚,嘴上說要跟她培養感情,每次見面卻又要求晴羽陪著,晴羽每次都被他吃豆腐,嚇哭了好幾次,而他卻怎麼趕都趕不走,心一橫,她索性包袱款款走人,決定到洛陽姨娘家躲一陣子,讓那色胚沒借口再上門來。

  瞄一眼國色天香的晴羽。可憐喔,才短短幾天而已,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偏偏色胚是禮部尚書的兒子,阿瑪因此敢怒不敢言。

  「晴暘……」晴羽淚眼汪汪的揪著她的手臂,不放心她一個人獨自離開。

  晴暘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好啦,沒事的,你看我,我都扮成個小公子了。」

  為了安姐姐的心,穿著月牙色長袍馬褂的她還特別轉身繞了一圈。這時候她就很慶幸還好自己的容貌只稱得上清秀,要是長得跟晴羽一樣,就算胸部綁得再平也騙不了人。

  「可是……很危險啦。」晴羽哭哭啼啼的。她不是不知道妹妹心意已決,可是從京城到洛陽這段路只有她…個姑娘家,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嗚嗚……她不要啦!

  「不會啦,我自有打算。你快點進去吧,夜深了。我等天一亮就到驛站,有順路的驛車我就搭,等到了姨娘家,我再寫信給你。」抹去晴羽臉上的淚珠,晴暘覺得好氣又好笑,兩人的角色就像反過來一樣,好似她才是姐姐。

  「喔……」哽咽的點頭,晴羽小手還是拽著妹妹的衣袖。

  再拖下去,只怕天亮了都走不了,晴暘歎口氣,主動拿開晴羽的手,將包袱背上肩頭,揚起抹笑揮手。「我先走了,你快回房去休息。」

  「嗯。」事已至此,晴羽只好含著滿眼淚水看著她離去。等到再也看不見時,一回頭,喝!阿瑪卻突然出現在門邊。

  「阿……阿瑪。」心虛喊得結結巴巴,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她低著頭,不敢直視父親那張威嚴的臉。

  晴羽急得滿頭大汗,急忙解釋,「阿瑪,晴暘只是去走一走而已啦!」這些天她雖然快被禮部尚書的兒子給嚇壞,但相對的,晴暘也快被逼瘋了,她捨不得妹妹回來受苦。

  瞧一眼抓在衣袖的小手還微微發顫,格圖肯淩厲的目光一軟,流露出慈父的面貌,「真是的,阿瑪知道。」光是看兩個丫頭晚膳時擠眉弄眼的,他就知道不對勁了。

  「苦了晴暘這孩子,自小讓人劫去埋在冰雪後便落下病根,大江南北的四處尋找名醫,好不容易這兩年身子穩定,不必再受奔波之苦尋醫,又得讓她為了你而離開家裡。」

  晴羽有些難過的垂首,「對不起,阿瑪。」都是她的錯。

  格圖肯愛憐的拍拍大女兒的頭,「沒的事,別放在心上。」其實就算晴暘不走,他也正想讓她出去避一避。現在這樣也好,她自己走,他更好對巴泰尼交代,反正晴暘也不是第一次出遠門,況且她的性子比晴羽聰穎伶俐許多,又懂得避禍不惹事,也不用太擔心她,更別說她是去洛陽,有小姨子照顧她,他也安心。


  清早的街道上,來往的人並不多。

  遠遠的就看到幾個黑點,一近看,是兩名男子各牽著駿馬,正往城門方向走去,其中一個男子頭上還戴著一頂帷帽。

  「爺兒,咱們現在出城好嗎?」牽著馬走在主子身邊的博赫有些擔憂。萬歲爺明擺著要爺兒去接觸那四位格格、千金,可爺兒現在不但不去認識那幾位姑娘,還帶著他打算上洛陽去。

  「皇令在身,方圓五百里內我屬自由之身。」麒格諷刺的一笑。方圓五百里內能去的地方也只剩下洛陽,心裡有些鬱悶,每當他待在這座皇城,總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那座空蕩蕩的王府,物是人非,他只覺得難受。

  博赫也知道主子心情不好,閉上了嘴,靜靜的跟在他身邊,不經意的掃過城門附近的驛站,訝異的睜圓了眼。

  「爺兒,您瞧那兒。」他手指著驛站前的一輛馬車,馬車後排著幾個人。

  麒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見那抹嬌小的身影,心思一動,「她為什麼會在驛站?」還一身男裝打扮,身旁也沒即著人。

  「屬下不知。」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不過,看爺兒的反應好像很在意?

  這時,晴暘已經上了馬車,麒格思忖了下。只有她一個人,萬一路上出了事該怎麼辦?

  「爺兒?」眼見馬車開始往城門駛去,而主子仍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博赫試探性的喊道。

  「我們跟上。」沒有時間多想,看馬車越走越遠,麒格一個翻身,俐落的上馬追了過去。

  博赫微微一笑,也快速的跟上。


  坐在馬車上,晴暘沒有一刻不後悔自己幹麼出這趟遠門,她從沒想過坐驛站的馬車是這麼痛苦的事,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會暈車!

  緊捂著唇,天旋地轉,胃部翻騰不已,她臉色發白,一句話也不說,事實上,現在只要她一開口,保證胃裡的東西都會跑出來見客。

  同車的客人也都很識相有眼色,看她發白的臉色還有捂著嘴的手,人人都很有危機意識,自動退離她三尺遠,寧可一起縮在角落,也不要冒著被她吐一身的風險。

  行駛中的馬車突然震了下,隨後停住,不一會兒,簾幕被掀開來,一個高壯的漢子朝著裡頭喊道:「到茶棚了,大夥下車休息喝口茶、吃點東西吧。」

  晴暘一馬當先的從座位上跳起來,急忙的跳下車後,扶著一旁的大樹就開始大吐特吐。

  所有人都一臉嫌惡的掩鼻離開,好一會兒,等到她能喘口氣,整個人就依著樹幹軟綿綿的坐到地上。

  不行了,再繼續坐驛站口馬車,只怕還沒到,她就已先虛脫死在半路了。與其如此折騰下去,她寧可用腳走,就算花上個十天八天也比現在這樣好。

  打定主意,晴暘又坐在原地休息了好半響,等到她覺得天空沒在轉了,才慢慢爬起身,像只烏龜的往茶棚走。

  到了茶棚,幾張小桌子都坐滿人,甚至還有人站著喝茶,可奇怪的是,最右邊的那張小桌子,就只坐著兩個一白一黑的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麼,竟沒人主動靠過去。

  身體不舒服的晴暘一點也不想委屈自己站著,想也不想的拎著自己浪跡天涯小包包,往空著的位子上走去。她一屁股坐下,馬上就能感受到右邊黑衣男子射來的淩厲殺氣。

  晴暘精神委靡,懶懶的趴在桌上,「別瞪我……我也是這不得已才來這裡坐的。」人人都懂自保,要不是身體狀況真承受不了,她也寧可捧著茶碗到旁邊站,也好過在這讓人用眼刀淩遲。

  「晴公子,待會兒就要上車了,你還行嗎?」方才掀開車簾的漢子瞧他這模樣,忍不住憂心上前問了句。

  埋首在手臂上休息,晴暘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別算我一份,這車搭得我快暈死了,我自己用腳走去便成。」讓她再上車?不!饒了她吧。

  「晴公子,你說真的嗎?」他這麼問也是有私心的,方才幾個搭車的客人都向他抱怨過,現在這個嬌弱的公子自己說不上車,那真是太好了。

  聽出他語氣裡的欣喜,晴暘嘲弄的扯高了唇角,「對。」人都是自私的,老娘她自己走,就不信走不到洛陽。

  閉著眼小憩,耳邊斷斷續續的傳來說話聲,好似聽到幾句「該走了吧」,緊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熱鬧的茶棚頓時回歸安寧。她又趴著休息了一下,這才緩慢的擡起頭。

  「晴暘姑娘。」一道熟悉的噪音自面前傳來。

  晴暘一愣,半垂的眸子擡起。坐在她對面的是個戴著白色帷帽的男子,層層白紗遮去他的容貌,讓人看不清,但那嗓音……

  「麒、麒格公子?」心神一震,秀眸裡漾著訝異與驚喜。自那一夜分別後,她曾盼著他會來找自己,沒想到沒等到他,卻在這山間官道上碰見!

  麒格憂心的看著她蒼白的面容。他與博赫一路跟著馬車而行,一看這路是前往洛陽的,所以就先一步到半山腰的茶棚等。沒想到馬車到了,卻不見她蹤影。

  正著急的想要找人,就見她搖搖晃晃從茶棚後走來,身子看上去很不適。

  他的心思晴暘全然不知,一顆芳心縮了縮,有些酸澀,凝視他的目光複雜中又帶著些許失落。他出現在這裡代表了一件事,他根本就沒有想要去尚書府找她。

  「我要上路了,很高興在此遇見你,告辭。」眼眶驀地發熱,她胡亂的點個頭,不想去追究心底的悵然若失為何而來,起身走到茶棚老闆身邊,買了些乾糧,問清楚洛陽該怎麼走就離開了。

  不回頭,人家沒把她放在心上,那她又何必回頭?晴暘難受的告訴自己。抿緊唇,臉色僵硬的邁開步伐。她是個傻子,還以為他會去找她,原來……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她,那她也不需耍為了他而難過。

  舉臂抹去眼角的汗水,她絕不承認那是淚。

  麒格跳望著她的背影,孤孤單單的,就像那一夜看到的她,坐在池邊吹笛,跟四周有著格格不入的感覺,握著茶杯的手一緊,他有股衝動想要追上去,但……

  「爺兒?」坐在他身邊的博赫明顯的感受到他情緒上的波動。爺兒明明就是見了晴暘格格才追上來的,方才為什麼不說清楚?

  麒格沒回話,只是定定的望著那漸漸變小的白影,眸底壓抑著些什麼,蠢蠢欲動卻又不能放開束縛。再一次,薄唇緊抿著諷刺的笑意,大掌不自覺的撫向那條微跛的腿,緊握成拳。


  一個人獨自上路的感覺如何?

  要晴暘來說,她開始覺得自己被養得太嬌弱了,才走不到一個時辰,她兩條腿就累得不住打顫,全身香汗淋漓,風吹乾了,馬上又濕,雖然身體已經累到一個極限,但她也不敢休息,她可不想露宿在荒郊野外,太危險了。

  撐著累壞的身子,一步一步像蝸牛似的走,終於在天色讓夜幕完全遮蔽前,找到一間破山廟。有個能夠遮風蔽雨的地方,讓她安心多了。一入破廟,累壞的她尋了個還算乾淨的地方窩著,眼一閉,人就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好冷,雙臂緊緊環著身子,隱隱約約中她知道自己病了,身體忽冷忽熱的,但後來卻只感到冷,她蜷縮著身子發抖,難受的呻吟。

  暗夜中,淡淡的月光透過破損的屋瓦灑落,除了倒地的晴暘之外,破廟裡倏地又出現一個人,全身裹在夜行衣裡,步履輕輕,緩緩的走到晴暘身前,閃爍的眼眸盯著她好一會兒後,這才慢慢的彎下腰,伸手探過去。

  「別碰她。」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第3章(2)

  黑衣人倏地回首,警戒不語的盯著突然冒出的人。

  一白一黑的身影白暗處徐緩的走出,戴著白色帷帽的男子上前兒步,「滾。」

  語意裡含著濃濃的殺氣。

  他身上傳來的殺氣是這麼的明顯,冷汗滴落,黑衣人遲疑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兒一眼。可惡!出城門開始,他就一直躲在暗處跟著她,直到來至破廟,正想動手,卻被破壞了!

  抿抿唇,他衡量著形勢。眼前的兩人呼吸吐納淺得幾近無,方才一點也沒聽到他們靠近的聲響,那代表他們的武功不俗,一對二,對他大大不利。猶豫了好一會兒,黑衣人咬咬牙,一個縱身竄出廟口,眨眼間消失在兩人眼前。

  「嗯……唔……」陷入昏迷的晴暘難受的呻吟一聲。

  麒格取下頭上的帷帽,一個箭步衝上前抱起她,藉著月光看清她的面容,臉蛋上染滿不正常的紅暈,頰旁的髮絲全讓汗水沾濕黏在頰畔,心一痛,他伸手小心的撥開她臉上的亂髮。

  「快走。」她滾燙的身軀讓他一驚,抱起她,麒格心急的往破廟外走。

  博赫半句話都沒說,只是緊跟在主子身後,一起騎上繫在破廟外的馬,快速地往最近的城鎮奔去。

  麒格一手駕馭著胯下駿馬,另一手將晴暘緊緊環在胸前。他低首看向懷中人,心痛著。後悔了,他不該放她一個人獨行的。

  從茶棚分開後,他控不住自己,無法向前,也無法離開,牽著馬兒跟在晴暘的身後,見她步履虛弱的一步步走著,眼睜睜的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見她走進破廟休息才安心,他原本只打算在暗處守護她的,是突然冒出的黑衣人逼得他不得不現身,這也才發現她病了。

  沒辦法再自欺,他喜歡上懷中這個小姑娘了。她燦爛如星的眸子,笑著望他的模樣,早在那一夜就刻在他的心版上,她看著他的目光,是純然的欣賞,星光下,她的眸底只有他。離開時,她眸底閃爍的失落光芒,也是為他,那令他的心跟著蠢蠢欲動。只是他的面貌、他的跛足令他卻步,他如何配得上甜美純真的她呢?

  昏昏沈沈中,馬上的顛簸讓晴暘睜開了眼,朦朧的秀眸裡映上他的人影,病重的她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哽咽的開口,「我討厭你……」嗚咽的嗓音軟綿無力。

  心一痛,黑眸倏縮,繃緊的面容越見冰寒,「我知道……」黯然哽咽。

  「我討厭你……你不在意我……我也不要在意你……」心裡又疼又酸,喃喃低語了幾句,高熱已經磨去她所有的清明,眸一閉,再次摔落無邊的黑暗裡。

  心弦一震,黑眸裡的束縛就像被擊散一樣,細細碎碎的情愫從破碎的地方流洩而出,麒格深深的凝視懷中人,環著她腰間的手縮得更緊。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在意他?她的意思是那樣嗎?是嗎?


  「風邪入體,姑娘身子虛弱,要好好歇上一陣子……」

  「藥的話……」

  「佐以針灸是最好…」

  細碎的談話聲縹縹緲緲的聽起來不真切,緩緩飄進漸漸甦醒的神智中。

  晴暘徐緩的睜開眼,長長睫羽無助的顫動了下,迷濛的眼眸漸漸清明,眨眨眼,她看著陌生的床頂板,一時間,還弄不清自己在哪兒,慢慢的記憶回籠,雙眸一瞠,急急的起身。

  「唔!」大病剛愈的身軀承受不了她激烈的動作,晃了晃,天旋地轉,她虛弱的扶著床頭,等待那一波波的暈眩過去。

  她打量四周的環境。古樸的桌椅、小巧的佈置,這裡是哪?使盡全身力氣坐直身子,手臂抖了又抖,就是沒力氣,她氣喘籲籲的鬆開手,「砰」的一聲,她又躺回床上去。

  該死的,她是怎麼回事?身體怎會虛弱成這樣?依稀記得,她走了一天,好累、好累,然後終於走到一間破廟裡,再然後……

  一個模糊的印象一閃而逝,柳眉輕擰。她好像……有看到麒格?

  房門外刻意壓低的聲音不停地傳進來,方纔她就是讓這些談話聲給吵醒的,是誰在外面?才這麼想,門就被推開來了。

  「她已經昏睡三天了,何時才會醒?」清雅的嗓音低沈的響起。

  下意識的,晴暘閉上了眼,還順道將方纔滑落的被於拉回蓋好。

  「姑娘呼吸漸穩,脈象也越來越有力,這一兩日應該就會醒來。」另一道較為蒼老的聲音回道。

  隨著聲音響起,晴暘感覺到有人走到她床旁,被子被掀開一角,有人搭上她的手腕,一會兒後,手又被放回被子裡。

  「如何?」清雅的聲音裡透露著關心。

  「可以安心了。待老夫回藥堂後再開幾帖藥,藥帖飲盡,姑娘也應該痊癒了。切記,莫讓姑娘情緒過於起伏,她身子骨本就不強壯,如今又大病一場,安心養病為上策。」老大夫細心的叮嚀著,心底有些好奇兩人的關係。

  三天前的深夜裡,這個戴著帷帽公子抱著床上這病得只剩半口氣的小姑娘來到他們小鎮,鎮上就他這麼一個大夫,救人如救火,老頭子當然是爬起來救人。這小姑娘著男裝,他眼拙一開始還沒認出來,把了脈,馬上就知道是女的。這些日子,就看這公子對小姑娘關心極了,但兩人又不像夫妻,他們的關係……

  「博赫,送大夫回去順道取藥。」

  腳步聲響起,然後就是開關門的聲音。

  晴暘閉著眼,眼珠也不敢亂動。那個清雅的聲音,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麒格。

  他為什麼在這裡?難道在病重時所見的真是他?是他救了她嗎?但是她在茶棚看到他時,他不是什麼反應也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腦海中亂糟糟一片,晴暘依舊裝作沈睡,無預警的,一個略帶冰涼的東西碰上她額頭,她一驚,差點就要睜開眼。

  「快點好起來吧。」他的聲音近得就像……在她耳邊!

  房內又是一陣沈默,坐在床畔,麒格憂心的看著她,輕觸她發間的手指不自禁的下移,碰過她緊閉的眼、淺淺呼吸的鼻、蒼白沒有血色的唇,一顆心為她疼著。

  晴暘的心跳亂了,每當他的手指滑過她臉上的每一處,她的心就跟著紊亂跳動,指尖傳來的不只是冰涼,還有……憐惜,那樣的輕柔,像怕碰疼了她似的。

  去而復返的博赫回來時,就見主子用著憂慮眷戀的目光看著床上的人,心一緊,忍不住開口道:「爺兒,您為何不老實告訴皇上,您喜愛晴暘格格?」從賞花宴之後,他就常見爺兒遙望向遠方,似乎在思念著什麼人,一聽到路邊傳來的笛聲,更是會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這一切不都顯示爺兒喜歡上晴暘格格了嗎?

  可為什麼那一日皇上要賜婚時,爺兒卻不說?

  撫著她頰畔的手指一震,麒格深深的凝視著這張清秀的小臉,「她才幾歲?十六歲的丫頭,你要她嫁給一個破了相又跛腳的丈夫嗎?」他有身份、有地位,卻沒有健全的身子,皇城裡對他的嘲諷一直沒有減少,那樣輕辱的目光,他怎麼捨得讓她陪著承受?

  「爺兒,那一日我見晴暘格格也是喜歡您的。」他不懂爺兒在意什麼,論身份,爺兒是堂堂的親王世子,個性又內斂沈穩,有哪一點配不上這個尚書府的二小姐?

  「那只是小姑娘家一時的迷戀,不能當真。」麒格苦笑了下。晴暘還這麼小,怎麼確定她對他的感覺是什麼?當不得真的。

  放屁!誰是小姑娘家?躺著不動聲色的晴暘在心底臭罵著。哼!就說這傢夥喜歡她吧!要不那一天為什麼會問她許人了沒,是他自己不把她的情意當真,以為她是個小丫頭而已。

  原本空蕩蕩的心窩,聽到這一番話後,漸漸的又被填滿,晴暘心底又酸又甜,悄悄睜開一條眼縫看著此刻背對著她的男人。她聽得出來,麒格對自己的容貌總是多作著墨,對他的跛腳也很在意,說坦白點,大爺他就是自卑啦!

  突然間,心底一陣不捨,她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他是受了誰的打擊,才會自卑得覺得配不上她?

  「爺兒,我覺得不是……」他不相信自己會看錯,晴暘格格看著爺兒時,臉上泛起的紅暈與羞怯,在在說明她對爺兒也是有意的。

  麒格一揮手,不讓他再多說擾亂他心湖的話語,「我讓你找婢女你找得如何?藥帖吩咐人去熬了嗎?」別多聽、別多想,才不會有冀望。

  他逃避的意思那麼明顯,連躺在床上的晴暘也一清二楚,博赫也只好暗暗歎氣,「這小鎮要找個伶俐的婢女不容易,等格格醒來,到洛陽,再派人過來比較妥當。方才上來之前,屬下已吩咐店小二去熬藥了。」

  「嗯,出去吧。」麒格再看一眼晴暘,攏了攏她身上的被子,這才安心的跟著博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休息。

  門一關,晴暘馬上睜開眼,氣嘟嘟的鼓著臉。說她是小姑娘家的迷戀?笨麒格!她都是個二十來歲的老姑娘了,還小咧?

  瞥一眼緊閉的房門,蒼白的小臉染上一絲紅暈。她第一次對男人一見鍾情,難得對方也對她有意,她怎麼可以隨便放棄?

  被裡的手擡起來撫過自己的臉,小嘴甜甜的彎起。等她好起來,她就讓他看看,她,章佳晴暘,可不是一時意亂情迷,她是真心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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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24:52

第4章(1)  

  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之後,晴暘終於能爬起來透氣了。

  坐在椅子上,雙眼有些無神,整個人懶洋洋的,她的對面就坐著麒格主僕倆,瞄了眼還戴著帷帽的麒格,她開始懷疑等等他要怎麼吃飯。

  再看了下四周。這小鎮還挺熱鬧的,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少,可能因為這裡是前往洛陽的必經之地,往來的人多半會在這住一宿才離去。

  小鎮民風淳樸,突然間多了個病弱的小姑娘跟個老戴帽子的男人,總是引人側目,就如同現在一樣,他們三人坐在客棧一樓大堂等著用膳,旁邊的人老往他們這邊瞧過來,怪不舒服的。

  麒格俊眉緊蹙,「你吃點東西,待會兒還要吃藥。」推推放在她面前的碗,輕聲催促著。短短的幾日,她整個人消瘦了一圈,連原本有神的雙眼都失去光彩。

  「喔。」有氣無力的應了聲,病一場,她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不過,瞄一眼對面的男人,好處之一,她這副柔弱得快掛的樣子,可以引出某人的真心。

  「多吃點。」麒格主動幫她布菜。小鎮上的資源有限,住無法給她最好,吃也無法給到最好,看她蒼白中帶點青色的小臉,他思忖了半響。

  「等你吃了藥,休息了會兒,咱們就離開。」到了洛陽,有珍貴的藥材和舒適的地方,能讓她好好調養身子。

  隨意點點頭,晴暘努力的把碗裡的白粥吞下肚。那些藥又苦又澀,不吃點東西墊墊胃還真會受不了。

  「晴暘格格!」驀地,一道淒厲刺耳的叫聲從客棧外傳來。

  「噗!」沒心理準備的晴暘被嚇了一跳,嗆了下,滿嘴的粥全噴了出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到整張臉都漲紅了。

  麒格起身走到她身邊輕柔的拍撫著,「先別說話,喝點茶。」倒了杯水拿到她唇邊,見她咳得厲害,他心疼不捨,一股怒火竄生,瞪著那個在客棧外大聲呼喝,現在又衝到桌旁的莽撞女子。

  「放肆!」沈聲怒喝。

  喝!這聲放肆,可不只喝住那女子想要撲上來的舉動,麒格與生俱來那股威儀,同時讓客棧裡的所有人都嚇到了,動也不敢動一下。

  連灌了好幾口茶水之後,晴暘總算壓下胸腔那股翻騰的氣流,抹去眼角咳出的淚,驚愕的看著那個差點嚇死她的人。

  「水、水兒?」啞著嗓音,她愕視著躲在一旁嗚咽的小可憐。

  「格、格格。」水兒紅著眼,她讓麒格一吼,嚇得跟鵪鶉似的。

  「你怎麼在這?」晴暘心底冒出一個不祥的預感。

  「我的小晴暘!」甜膩的嗓音從水兒身後冒了出來。

  晴暘一聽,全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她立即從椅子上跳起,一回頭,果然看到一張油頭粉面的臉龐,五官瞬間皺成一團。

  「喔!我的小晴暘,你怎麼瘦這麼多?」一個穿著錦衣玉袍的男子一臉心疼的看著晴暘蒼白的臉色,兩隻手臂伸得長長的,想要抱住她。

  麒格立即擋在晴暘身前,揮開他的手,「你是誰?」小晴暘?他牙根隱隱泛酸。眼前這人怎麼看起來這麼面目可憎?

  「我是小晴暘未來的夫婿。」讓他的氣勢壓過,錦袍公子傻愣愣的回道,說完才覺得不對,「那你又是誰?」瞪圓了眼。他的小晴暘腰上怎麼多了一雙手?

  「未來的夫婿?」麒格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倒退了一步,愕然的垂首看著懷中人。她、她已經許人了?

  晴暘連忙搖頭,「你別聽他亂講,我阿瑪可沒答應。他是禮部尚書巴泰尼大人的長子泯嘉。」就是這色胚天天纏上門,逼得她不得不開溜。

  不過這是怎麼回事?這色胚不是假借追求她的名義上門纏晴羽的嗎?怎麼會突然間出現在這裡?

  「小晴暘,你怎麼這麼說?我們的關係你不想承認嗎?」她急忙撇清的態度讓泯嘉受到不小的打擊,他紅著眼,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晴暘受不了的打個寒顫,「我跟你本來就沒關係。你跟水兒為什麼在這?」我的媽,說他不像男人,偏偏他又愛吃女人豆腐;說他像男人,但他的動作舉止又偏偏那麼娘,配上他那張白嫩嫩的臉,要不是她個小沒力氣,她真的會把他拖到茅廁打一頓。

  這回不等泯嘉說話,水兒搶先開口,「泯嘉公子知道格格您一個人離開府裡,擔心您出事才追上來。而老爺擔心您身旁沒人伺候,讓奴婢跟著泯嘉公子一道來找您。」明著是這麼說,但她靠近主子一步,又小小聲的在她耳旁輕語,「泯嘉公子找了巴泰尼大人煩著老爺,老爺實在推托不了,只好把格格的去處說了出來,您比咱們早出發好些時日,怎麼還在半路上?」

  照著老爺的想法,她不過是陪著泯嘉公子出來晃一圈而已,因為照理說,格格早該到洛陽荷錳夫人家才是。

  晴暘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丫頭看到她就哭得這麼淒慘,肯定是來的路上被吃了不少豆腐,看到她就跟看到救星一樣嘛。

  「你、你是誰啊?還不快點放開小晴暘?」泯嘉挺起胸膛,想要裝點氣勢出來嚇人。

  麒格垂眸。已經有護花使者追來,她便有人照顧了。這想法竄過腦海,手一鬆,正想放開環在晴暘腰上的手臂,她卻反手抓住他的衣袖。

  揮開擋在面前的白紗,晴暘整顆頭鑽進他的帷帽裡,一雙秀眸隱含著水氣,倔強的抿緊嘴兒,「你真要放開我?」這個不開竅的笨蛋!

  突然間不敢面對她,狹長鳳眼有些狼狽的避開她的目光,「我……」修長的五指收了又放。

  晴暘心底有些難過,「你若真放手了……你會後悔的……」

  「格格?」外頭的人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兩顆頭湊在裡頭,是在說什麼悄悄話嗎?

  咬了咬唇,晴暘未癒的身子感到一陣疲倦,腳步不穩的晃了下。麒格趕緊抱緊她,眸底的光芒複雜難懂,對她的種種心思能騙過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

  「我累了。」軟軟的偎進他的胸前,蒼白的臉色又顯露在眾人面前。

  「小晴……」泯嘉趁這機會想要把她拉回身邊。

  這次用不著麒格動手,博赫站起來,恰恰擋在他前面。

  「喂!你……」氣呼呼的瞪著眼前的大個,泯嘉罵人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就看到麒格將晴暘打橫抱起,走向後院的廂房去了。

  「格格!」水兒喳呼一聲,趕緊邁開腳步追上去。

  麒格一路抱著晴暘回到房裡,輕柔的將她放到床上,細心的為她覆上被子。

  晴暘虛弱的靠在枕上,「我沒事。」纖細的手臂揚起,撫開他帽簷的白紗。這男人,還想騙誰呢?瞧那眼底下都是對她的憐惜嗎?

  「你好好休息,再過兩日,等你體力好轉,再起程上洛陽好好休養。」很自然的攏了攏她散亂的長髮,他握住她的小手,為她的嬌弱而心驚。這麼小的一雙手、這麼瘦弱的身子,怎樣才能讓她快快好起來?

  「好。」眼下體力一點一滴的流失,她真的沒辦法跟他耗下去。

  「你好好照顧你的主子。」麒格面向晴暘,頭也不回的對追進來的水兒吩咐。

  「是,奴婢遵命。」水兒惴惴不安的應道,面對這個不怒而威的男子,她就是覺得害怕。

  麒格一直坐在床沿,心疼一點一滴的冒出來,一直堵在胸口的那份悸動無法克制的衝破柵欄,眼臉輕垂,無聲的歎氣。

  他到底該怎麼辦?


  三人的旅程硬生生的多加入好幾個人。

  因為泯嘉大爺出門不忘要派頭,他一個人坐著非常招搖的豪華大馬車,還有兩個小侍從跟著。

  考慮到晴暘贏弱的身子,麒格曾考慮要她坐上馬車休息,泯嘉當然非常樂意,狂點頭之外,還打開了馬車門歡迎。

  然而晴暘打死也不願跟那個小白臉同處在一個空間,拗著脾氣,就是不上馬車,完全不給泯嘉面子,讓他當場臉色變得又青又白。

  路還是要走的,最後只好晴暘跟麒格共乘一匹,水兒和博赫共乘,而泯嘉,臭著臉自己坐馬車。

  晴暘一路上對泯嘉明顯厭惡的臉色,讓麒格很開心,每每見到懷中的她,心底就軟一塊,無法遏止心中的情感,看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溫柔。

  「洛陽有這麼遠嗎?」坐在馬背上,晴暘覺得身體又開始酸疼起來。她記得,以前從洛陽回到京城時,路途沒這麼遠啊。

  「約莫正午時刻就能到達城門了。」麒格安撫的說。

  博赫在一旁,有些不以為然的瞄她一眼。要不是因為她大小姐身體不適,這京城到洛陽五天的行程,怎會拉長到現在快十天還到不了?

  「嘿,不要偷瞪我。」晴暘眼尖的瞄到了。

  「呵……」她嬌俏的模樣惹得麒格一笑。

  「小晴暘,你如果累了,來泯嘉哥哥的車上休息啊。」駛在兩匹駿馬前的馬車門打開來,泯嘉討好的揮揮手。

  晴暘一臉嫌惡。泯嘉哥哥?他還真敢講。「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這傢夥到底是看不懂人家的臉色還是理解力有問題?都這麼明顯的拒絕他了,還要纏上來。

  被潑了盆冷水,泯嘉僵硬的露出抹笑,「小晴暘,你到了洛陽,打算住在哪兒呢?」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分開他們兩人!

  晴暘琉璃似的眼珠轉了下,「你呢?」偏著頭笑問。照原本的計劃,她是要去姨娘家,只不過她有個預感,要是住到姨娘家去,肯定被某人煩得不得安寧。

  她難得的好臉色讓泯嘉樂極了,「我當然住我家的別院啊。」期期艾艾的望著她秀美的小臉,「我家別院很大,有很多空房間。」暗示性的歡迎她來住。

  她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多謝你的好意喔,不過麒格家也有別院,到時候我跟水兒要借住在他家。」戳戳靠在耳旁堅硬的胸膛。還好她聰明,昨天就已先問了。

  泯嘉原本揚高的嘴角,突然整個垮下來,氣悶的瞪了她一眼,「哼!」用方的甩上馬車門。

  晴暘頑皮的對著關起來的門板吐舌。

  麒格笑著搖頭,「泯嘉的家世背景與你相當,你真這麼討厭他?」一路看下來,泯嘉對晴暘是萬般的討好,只是她都不給他好臉色看。明明是這麼好的對象,她卻視若敝屣。

  揚揚眉,晴暘又湊進他的紗帳裡,跟他大眼瞪小眼,「摸摸你的心,你真要我喜歡他嗎?」說完,又退了出去,自顧自的看著周圍美麗的風景。

  不要。這是麒格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他透過紗帳看著她。他果然也是個自私的男人,無法拋開心中的枷鎖,卻也無法放開已經握住的手。

  經過半天的路程,終於抵達洛陽城門。

  泯嘉原本還想死皮賴臉的跟著他們到麒格的別院,但麒格渾身冰冷的氣息,讓他再怎麼厚臉皮,也不敢輕易招惹,只能又氣又急的看著他們一行人自眼前消失。

第4章(2)  

  分道揚鑣後,一行四人同時下馬,博赫上前一步牽過主子手中的馬繩,「爺兒,小的先將馬帶回別院,您與晴暘格格先去用膳吧。」自顧自的說完,拉過馬繩、順手扯過水兒就走了,也不等麒格回應。

  「喂!等等,我要跟著格格啊!」水兒來不及抗議,就被拖走了。

  麒格錯愕不已,不懂這位忠心的侍從怎麼突然變化這麼大。以往不管什麼時候,博赫都一定緊跟在他身邊,現在不跟著他不打緊,還指使他去陪晴暘?

  雖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晴暘猜想,他一定很傻吧?哈哈,她又不是笨蛋!

  想要拐到麒格,自然一定要有博赫這個盟友,要不然博赫成天跟前跟後的,她哪有機會跟他培養感情。

  牽著馬離開的博赫心裡也很矛盾,兩道劍眉鎖得緊緊的。於公,他的確是該緊跟著爺兒,於私,他卻衷心希望爺兒能夠幸福,儘管這可能違背爺兒的初衷,畢竟爺兒可是自覺配不上晴暘格格。

  至於晴暘格格,她費了不少心力說服他,要他多給一點私人空間,讓爺兒跟她單獨相處,說日子久了,爺兒一定會承認自己對她的感情。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家,大刺刺的談著感情,不過,也合該像格格這樣熱情的女人,才能讓爺兒動心吧?搖搖頭。真不知道爺兒喜歡上她是幸還是不幸?

  洛陽城自古以來就是座大城,熱鬧繁華的程度完全不輸給北京城。洛陽的街道景觀雖然沒有京城的貴氣,反而隱見古樸大氣,是個令人覺得十分舒坦的地方。

  「麒格,我們去一水樓吃飯,我餓壞了。」晴暘主動拉著麒格的手,笑嘻嘻的說。喜歡他,就從賴著他開始,賴到他心坎裡去,看他如何再視而不見自己的感情。兩人之中起碼要有一個主動的,他不敢愛,那就她來吧。

  進城門前,晴暘也跟博赫討了頂帷帽來戴,兩人都戴著帽子,有些引人注目,街上許多攤販都好奇的打量著他們。晴暘是沒感覺,她戴帽子只是想配合離格,而麒格自從七年前開始戴帽,對眾人打量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真正令他困擾的是晴暘的熱情。垂眸掃過硬塞進掌心的柔荑,眸底不自禁的泛著欣喜的光芒,心頭又融化一塊。

  同時慶幸一笑,還好她已經在路上換回女裝,要不然跟他一樣戴著帽子,再穿著男裝與他兩手交握,只怕會嚇壞街上不少人。

  晴暘則決定了,要在洛陽這座城擺平他,就要他看透自己的心意還有她的心!

  反正姑娘她時間多得是,就跟他慢慢耗到底!

  「你來過洛陽?」方纔她提到一水樓,那是洛陽城裡最有名的酒樓。

  「嗯。」她當然來過,幾年前她放棄最危險的跳崖方法之後,回到北京的路上經過洛陽,還到白馬寺去上過香哩。「吃完飯後,我們去白馬寺走走好嗎?」

  舊地重遊,她想見見當年奉勸她別再搞自殺的住持。

  應該說不的,薄唇動了動,卻是吐出一字,「好。」麒格越來越難抗拒她的笑顏,捨不得讓她失望。

  晴暘才不管他擺出什麼臉色,反正帷帽擋著,姑娘她看不到。

  他們興匆匆拉著他來到一水樓,眼尖的店小二瞧這兩位客宮雖然戴著帽子,但衣著打扮皆不俗,熱絡的上前帶位。

  兩人直上三樓,坐定位後,點了幾道菜,晴暘一雙大眼還興奮的四處瞧。一水樓總共有三層,一樓給一般販夫走卒用餐,二樓提供給一些文人雅士、家境小康的人使用,至於三樓則僅非富即貴之人才能上來。

  三樓牆面是雕琢細緻的木牆,一邊是牆一邊是半人高的欄柵,整個空間看上去就十分舒爽。每個座位之間都用竹簾隔擋,巧妙的留給客人隱私,而雅座也僅有十張桌,中間還搭個小小的檯子,上頭正有兩個姑娘,一個彈琴、一個唱曲,好不悠閒。

  晴暘等到菜餚都擺上桌,才伸手把而向酒樓的竹簾拉起,取下頭上的帽子,「吃飯吧!」她笑瞇瞇的對麒格招呼。

  麒格頓了下,徐緩的取下頭上的帷帽,少了白紗的遮掩,他清楚的看到她頰邊的汗水,劍眉微擰,想也不想的就撥開她頰邊讓汗水浸濕的亂髮。

  「你身子剛好,別熱著了。」三月天裡,天氣乍暖還寒,戴著帽子也讓她熱出一頭的汗水,她風寒才剛好,可別又染上病疾。

  她無緣無故討帽子戴,多半是為了他吧?憐惜的目光掃過她的眉眼,眷戀的凝視著,捨不得移開視線。

  晴暘趁機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臉上貼去,紅通通的雙頰表現出她的羞意,她近看著他的臉應允,「我會注意。」心底甜滋滋的,就像吃了糖一樣。

  她這麼大膽,反而麒格有些手足無措,想縮回手,偏偏她的臉蛋又緊貼著,柔嫩的觸感直接刺激著感官,他俊臉一赧,一向淡然的眸子有些羞澀,「呃……」

  「哈哈哈……」他害羞的模樣逗得晴暘大樂,鬆開了手,她打算一步一步來,秀眸裡全是對他毫不掩飾的喜歡。

  手心的熱度就像會炙人一樣,麒格垂眸,五指緩收緊握成拳,一擡首,看見她的笑,眸光微微泛柔,薄唇跟著揚起,這樣的她,讓他越來越難以抗拒,或許,讓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兩人開心的吃吃喝喝,同時也閒聊著,晴暘這才發現麒格原來去過那麼多地方。

  倏地,麒格整個人一凜。有人在看著他們!兇猛的殺氣直撲而來。瞳眸縮了下,眼底下起波瀾,他狀似無意的掃過四周,一會兒之後,直到那道殺氣消失了,他的目光才回到晴暘臉上。

  「怎麼了?」嘴裡寒著肥美的雞腿,晴暘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瞧她吃得整張小嘴油膩膩的,麒格不由得一笑,從懷裡掏出一條潔白方巾,幫她擦拭,「沒事。」

  會是誰?是破廟裡那個黑衣人嗎?他的目標是晴暘?這是為什麼?她這麼單純的一個姑娘,會得罪誰,讓對方鍥而不捨的追著她?

  近看著,他的眼睛就像黑色的深潭似的,他隨意的笑,就讓她的心跳亂了序,不聽話的狂跳,動作是那麼輕柔,眼底帶著他自己也不懂的醉人波光,令她看癡了。

  氣氛大好,白色方巾擦著擦著,越來越靠近她的嘴,一瞬間,他的眼中就剩下她那張紅艷艷的唇,略略微張,彷彿正在等人擷取的紅櫻桃似的,麒格著了魔似的低首,兩人的唇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他的唇要印上去之前——

  「上菜嘍!」店小二的聲音殺風景的從外頭響起。

  迷離的神智倏地清明,他眼瞳裡閃過幾抹慌亂,頑長的身影就要往後退去,晴暘一咬牙,在心底把那個店小二罵翻天,害她到嘴的肥肉就這麼飛了!

  不行!心一橫,她豁出去的拽住麒格的衣領,不管他的反應,硬是在他的嘴上烙下屬於她的味道!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小姐她電視、小說也看了不少,接吻不就這麼一回事嗎?先是用力的給他吸吸吸,然後吸吸吸,再然後……還是吸吸吸!

  麒格呆若木雞的瞠著眼,看著正在努力輕薄他的女人,他唇角動了動,緊貼著他的那張紅唇才退開來,而他這個被輕薄的人嘴都被吸腫了。

  粉嫩的舌尖探出來舔舔唇,晴暘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笑瞇了眼,「以後你就是我的了,乖乖聽話喔。」她情不白禁的冒出這句話,誰讓他的表情一副被強了的模樣,可惜這時代沒捲煙,不然手上拿根煙會更有感覺。

  麒格俊眸凝睇著她,微微腫脹的嘴還提醒著自己方纔的事,再聽到她說這話,他再也忍不住從心底冒出的笑意。

  晴暘也不是不害羞,只是強撐著等他的反應,見著他的笑,繃緊的神經才隨之放鬆。她拿起筷子,夾了塊肥美的雞肉放到他碗底。「快吃吧。」

  嘻嘻,是不是她想太多了,他們好像角色立場互換了,應該是她羞答答的在一邊不敢說話,他若無其事的夾菜給她吃才對吧!

  他目光泛柔,瞅著她。

  濃濃的羞意在臉上、眼底飄蕩著,但她不退縮,揚著笑臉,看著他,就是看著他,麒格心底一暖,也夾了筷菜放進她碗底,「你也吃。」

  能有這麼一位佳人相伴,今生,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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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26:07

第5章(1)  

  填飽肚子之後,麒格帶著晴暘來到洛陽東郊的白馬寺。

  「嗯,跟我當初來時一樣,一點都沒變。」掃過那一片鬱鬱蔥蔥的長林古木,那宏偉的寺廟就矗立在其間,晴暘深吸口氣,鼻腔裡都是令人心曠神恰的氣味,來往的人潮絡繹不絕,可見這座寺廟是洛陽人多大的精神依靠。

  「你不過十六歲,白馬寺卻已建廟近千年有餘,怎麼可能隨意變動?」麒格牽著她的手,兩人信步走進大殿。

  臉遮在白色帷帽下的晴暘翻個白眼,「我不是那個意思。」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她當然知道不會變,這只是心境上的一種抒發而已。

  但凡是寺疝門口,一定都有乞丐的聚集,晴暘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銀,瞧見一個就丟一塊,最後在一個才十歲左右的小乞兒身前停下。

  「好心的公子、小姐,施捨點東兩給可憐的我吃吧……」手掌捧著只缺口的大碗,小乞兒可憐兮兮的說。

  憐憫的摸摸他的頭,晴暘又丟了好幾塊碎銀到碗裡,然後看著他高興激動的拚命叩頭致謝。

  「快去買點東西吃吧。」拉起還跪在地上的小乞兒,她輕柔的催促。

  「謝謝公子、謝謝好心的小姐!」他一邊跑走,一邊大喊著。

  「這世道再怎麼太平,依舊還是會有乞兒的出現。」抿了下唇,晴暘有些感慨的醃。

  「走吧。」麒格輕笑的握緊她的手,多麼善良的一個小姑娘啊!因為她的溫柔,他的心彷彿也跟著柔軟起來。

  兩人旋身踏階入寺,進了大殿,晴暘便去上香祈福,而麒格一向不信神佛,就站在門邊等她。

  點了香,晴暘誠心的跪在蒲團上,偷瞄一眼站在門邊的麒格一眼,才又將目光調回身前的佛像上,閉上眼,在心底祈禱著。菩薩,信女晴暘,在此誠心祈求稱大發慈悲,原本我心心唸唸想找到方法回二十一世紀,但是……

  她微微睜開眼,瞧著敞開的大門前那抹頑長的身影,心底一暖,她再回首看向菩薩莊嚴慈藹的面容,繼續祈禱菩薩。這麼多年了,晴暘始終無法如願回到未來,自知今生注定待在這裡了,原以為將孤獨終老,或者是照父母之言嫁給不愛之人,但想必是上天憐我,讓我遇見了麒格,我的心會為他疼、為他不捨,為他漸漸遺忘我原本所屬的時代……

  菩薩,信女在此懇求稱,晴暘不奢求大富大貴,只盼望能夠平平安安的在這個時代陪伴著他終老一生,請菩薩成全。

  上完香之後,晴暘拉著麒格去找住持,只不過見著時,她倒愣了下,「住持換人了?」她訝異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施主說的應該是我的師兄,他在兩年多前就已圓寂了。」新任住持笑笑的說。

  「什麼?他不是才沒幾歲?」晴暘納悶的擰起秀眉,她沒記錯的話,三年前她見到的那位住持不過才四十來歲,怎麼這麼快就圓寂了?

  「是啊,師兄去得突然,我們就當他修行已滿,已至回天之時,施主還記得師兄,真令人感到欣慰。」住持似是懷念又似是感慨。

  「三年前,我路過此寺,問過前任住持方丈一些事,經他開導良多,沒想到如今他卻……」晴暘有些感傷,一直以來,她都沒有好好謝過那位住持方丈,當年要不是他的開導,只怕她還心心唸唸的想回二十一世紀,截至目前,她也只告訴過那位住持她來自另一個時代。

  三年前?住持兩道眉微攏,「莫非,你就是那位曾與師兄密室靜談兩個時辰的姑娘?」這可真巧。

  「是啊。」他怎麼知道?

  「施主別誤會,老納會有印象,是因為你與師兄在密淡時,尚有另一位姑娘也在等候與師兄談心,只是施主與師兄可能聊得順心,多談了一個時辰的工夫,那姑娘等不了,直道有事就先行離去,只不過幾天之後,我們便聽聞她自盡的消息。

  「想來,那姑娘來找師兄時便心有死意,才想找師兄開解吧,可惜……師兄曾說,佛渡有緣人,那姑娘看不破,香消玉殯,也乃命數啊。」

  晴暘一邊聽,臉色也越來越怪異,手心微微出汗。不、不會吧?該不會就是「她」?

  住持看不到她帷帽下的表情,逕自說下去,「也是湊巧吧,事後那位姑娘的家人來處理後事,順道在寺裡上香,巧遇師兄便談起此事,結果沒幾天,師兄就跟著圓寂了。唉……救不到那位姑娘,師兄心底也是挺遺憾的,或許就這麼鬱抑在心而走了。」

  整個人家被雷打中似的,晴暘木然的點點頭,腦子裡有許多思緒飛快的翻飛著。

  接下來住持便去接待其他香客,離開佛寺時,晴暘整個人恍恍惚惚,許多不好的回憶一一浮現腦海。

  夜裡,回到洛陽別院的閣樓,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整個腦海裡都是住持說的話,她咬著唇,思前想後,思緒混亂。

  「啊!好煩!」掀開錦被,她心煩意亂的坐起身,看著窗外想了想,起身拿一旁屏風上掛著的薄披,繫上後推門而出。

  漫步在月光下,她心亂如麻,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冷。不知道為什麼,下午聽了那住持說的話後,她就一直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繁星點綴,月娘輕輕的綻放她的光芒,這情景多像遇到麒格那一夜一樣。

  想到他,盤踞在心底的不安才稍稍減弱些許,冰冷的指尖不自禁的撫上自己的唇,她甜甜一笑,回想一進城時,她強奪麒格的吻,他那呆愣的模祥,真是逗人啊。

  「夜裡涼寒,怎麼還不睡?」低柔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瘦削的肩頭上又多了件厚重披風,帶著暖意沁進她的心底,晴暘徐緩的回頭,琉璃似的眼珠閃爍了下。

  月光下,麒格披著披風站在她身後,俊眸裡微露不悅,頎長的身影,如那一夜般,俊逸爾雅得令她心動至極。

  怔怔的看著他,她心一緊,「麒格,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人世間的事都太不一定了,命運若想開玩笑,誰也阻止不了,下午聽了住持的話,她感觸更深。

  狹長鳳眼睜大了些,看著月光下的她,麒格一顆心既酸又甜,他要如何騙自己她只是個不懂情愛的小姑娘?尤其在她透露著期盼的目光下,他要如何推拒她?他害怕的,從來不是她,而是自己!

  久久聽不見他的回答,晴暘眼眶微微一熱,他不來,那就由她過去!

  伸出手勾住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她仰首覆上他的唇,睫羽顫抖著,晶瑩的淚珠輕輕的墜落。

  「麒格,我的麒格,我喜歡你,喜歡到心會疼了……你不要、你不要用這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她的心好痛,真的很痛!

  每每只要她對他示好,他眼底就會泛起一股悲傷,讓她的一顆心跟著緊揪成一團。他自卑、他自憐,到底是誰曾經傷害過他,教他對情愛如此卻步?

  麒格整個人一震,幽深的黑眸凝視著她盈滿淚光的黑瞳。原來她懂,她看見了他的退縮與害怕?就像什麼秘密被揭發開來,再也無法隱在黑暗之中!

  「愛新覺羅·麒格,我是勳親王世子,我是個不祥之人!我是鬼神之子,你聽說過嗎?」麒格淒楚嘲諷的笑說著,再也掩飾不了的恨意,濃烈的爆發開來!

  他痛恨自己的臉、痛恨自己的腳,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隨著額娘死去!老天留他在這世間做什麼?他的血親都離開了,沒有一個留下,只剩下他,被迫面對著無盡的死亡、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要這樣,麒格!」哭喊著抱緊他,晴暘心痛如絞,她太心急了,不應該這樣逼他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嗎?」他悲傷的低啞嘶吼,撫過那傷疤凹凸不平的膝蓋,「你可知道皇城裡大家笑稱我是什麼嗎?」他忘不了永遠忘不了!這該死的腳,讓他想愛也不敢愛,就怕有一天會從她眼中看到憎惡的神色。

  那會讓他發狂的,他喜歡她、愛上她卻不敢講,她苦,難道他就不苦嗎?

  當他從生死徘徊邊緣回來時,他人看他的眼神全變了,皇上看著他的目光是內疚、是心痛,其他人看著他的目光卻是嘲諷、不屑和畏懼。

  「你知道當我變成這樣,原本對我投以欣羨目光的人,都在背地裡嘲笑我無能保護自己的家人,居然還有顏面存活在這世上;那些原本愛戀的看著我的格格和千金們,轉而懼怕的看著我的臉,甚至還有宮女因為照顧過我而被嚇得夜不成眠!

  「誰能瞭解?有誰能瞭解從雲端硬生生摔落在地的痛?遠離京城,我就是不想再接觸皇城內的一切,只恨我身為勳親王世子、恨我姓愛新覺羅,皇令一下,就逼得我不得不回來,面對這一切!」

  他崩潰似的悲吼只讓晴暘更難受,她知道,她早猜到了,那樣破相又跛足的外表,早讓她聯想到他的身份,只是她沒想到他的傷從來沒有好過!

  「我心疼你、我愛你,麒格……還有我……還有我在啊……」輕輕吻上他臉上的疤,像怕傷著他似的輕柔,她憐惜的吻一個接著一個落下,淚水也不停的滑落。

  濁重的氣息交纏著,輕柔的吻就像燎原的大火,他深深的覆上她的唇,狂猛的掠奪,長驅直入的品嚐她甜美的滋味,緊緊相貼的身子不留一絲一毫的空隙,任由激情的火焰焚燒一切。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回到晴暘的房間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的衣衫都已褪盡,赤裸裸的身軀緊緊糾纏著,就像兩顆相依相靠的心,他們早就放不開彼此。

  直到那層薄弱的防護被攻破時,晴暘迷離的神智才微微清明,半瞇的眼,對上他早被情慾染紅的雙眸,她滿足的一笑,主動攀上他的頸子,熱烈的迎合他的衝刺。

  麒格挺身擠進她溫暖香酸的身軀裡,一次又一次,有些粗暴的奪去她甜美的處於之身,汗水滴落在她白嫩的胸脯上,看著她全心付出的神情,以最溫柔的目光望著自己,他的焦躁不安就像飄在半空中的柳絮,終於找到歸處,慢慢地飄揚落地,如狂風驟雨般的侵略也漸漸轉為綿密溫柔的絲絲細雨,他輕輕的、愛憐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她深深的情海中。

  紅燭羅帳輕搖,床旁兩條紅穗跟著晃動,伴隨床板發出的嘎吱嘎吱聲響,直到天際微微泛白,兩具交纏的身軀才帶著滿足,倦極的睡去。


  睡夢中,晴暘翻了個身,手臂下意識的就要擱上身邊人的胸膛,不料卻撲了個空,纖細的手臂在床上摸索了會,還是摸不著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原本應該躺在她身邊的麒格不見了!

  張著迷濛雙眼,她在房裡張望了下,「人呢?」外頭天色仍舊黑漆漆的,這種時間,他不睡跑到哪去了?

  在床上待了一會兒,她慢吞吞的下了床,隨意披了件披風往門外走去,穿過花廳來到大廳,揉揉眼睛,看見麒格就站在閣樓門前。

  「怎麼醒了?」麒格也發現了她,轉身快步的走到她身邊。

  晴暘懶洋洋的賴在他懷中,困得眼都瞇成一條線,「看不見你,想著你跑哪兒去了。」

  麒格笑著摸摸她披散在背後的長髮,「只是出來走走,你先回去睡吧,我待會兒熄了燈就過去。」靠在她頭頂上,眼角餘光掃見門庭外閃動的黑影。

  晴暘並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她實在是太睏了,揉揉眼睛點頭,「嗯,那快點喔。」這半個多月來,她已經習慣麒格躺在她身邊了,只要他一不在,她就睡不好覺。

  「嗯。」麒格笑著,見她的身影搖搖晃晃走進內屋後,唇邊笑弧一收,目光變得清冷。

  「爺兒。」一直躲藏在庭外的博赫這才走進廳裡,身後跟著三個別院的護衛,同樣著一身玄色的勁衫,方才晃動的黑影就是他們。

  「人呢?」麒格淡淡的問。

  「跑了。」博赫低頭回稟,從他們來到洛陽開始,半夜裡,常有不名人士企圖潛入別院,不知有何目的。

  「爺兒,這兩日對方派的人也變多了,別院的戒護不夠嚴密,是不是需要再加調派些人手過來?」在別院可不比在皇城裡,爺兒這趟出門是散心,身邊除了他並沒帶上別的護衛,而別院的護衛人手也不太足。

  平日,暗衛就負責別院的安全,明的則負責阻擋泯嘉公子不死心的求見。這可苦了別院的管事,當了炮灰讓泯嘉公子在大門口臭罵著。

  「拿著勳親王府的令牌,讓河南按察使多派些人手,一切以格格的安全為重。這些人的來歷還沒個頭緒嗎?」

第5章(2)  

  博赫沈凝著臉回答,「尚無,派出的探子都沒消息回報,而咱們抓到的黑衣人,則全馬上咬破嘴裡的毒藥自盡,這些人視死如歸,會是跟格格有關嗎?」那些個不入流的傢夥,也只有視死如歸這點能瞧而已,武功全比不上別院裡的暗衛,都還沒摸著主子們住的院落就被攔下擊斃了。

  「咱們大江南北都行走了七年,皇城裡我擋不著誰的路,皇子之爭我也從沒插手干預過,那些人應該不是針對我而來的。至於晴暘……我會找機會問問她。」對此,他也是百般疑惑。

  「但格格乃尚書之女、官家千金,平日接觸的人,即便出門,亦不太能招惹是非,格圖肯大人在朝野中的名聲良好,就算有政敵,也不至於要格格的命,屬下打聽過了,京城的格圖肯大人家並未發生這些事。」

  博赫所說的,也是麒格想不透的地方,這些日子他跟晴暘相處在一起,晴暘的性子可以說是有些懶,並不愛惹事,況且她善良教厚,應該不致得罪什麼人,惹得對方天天夜裡派人來跟她打招呼才是,但事關她的安危,他不能不小心。

  「向河南按察使調人時,同時讓他底下的人也滲入民間查探。晴暘曾對我說,她滿十二歲之後,有兩年的時間在洛陽、太原至江南一帶遊玩,不過,我也沒聽她提及跟誰結了冤仇。」他並沒有讓晴暘知道黑衣人的事,他希望她可以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是!」

  「都退下吧。」他一揮手,博赫立刻領著身後的護衛退出門,並順手將敞開的閣樓門帶上。

  麒格看著廳中的燭火,細細思量著,一會兒之後,他才轉身往內屋走去,同時手指輕彈。

  「啪!」的一聲,燭火熄滅,閣樓內頓時又陷入一片漆黑。


  騎在馬背上,晴暘側坐偎進麒格的懷裡,雙手大方的環在他腰間,一點也不在意街上路人訝異的目光。而麒格也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但因為他會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所以這也成了他堅持繼續戴著帷帽的原因之一。

  晴暘一點也不在意,今天麒格特意陪她出來玩,她心情好極了,就像只快樂的小鳥飛來飛去的,她雀躍得嘴都快笑咧了。

  出了城門,往東郊奔去。一路上,麒格單手抱緊懷前的小美人,輕聲說道:「半個月前,從你聽到那姑娘跳崖之後,就常到佛寺上香。那之後,有時候見你在笑,但笑意也未達眼底,倒有幾分帳然。」不是沒發覺,只是她不想說,他便等著她自個兒說出來。

  說到這,晴暘原本的好心情不見了,環在他腰間的手緊了下,「那個姑娘……我曾經見過,就在她自盡前,不,更準確的說法是,我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為什麼會見到她?莫非……」心思一動,他已經猜到。

  「是啊,當年我也曾到白沁崖去看風景。」抿抿嘴,她跳過自己想做笨事這段不說,「就在我閉上雙眼時,她不知道打哪冒了出來,咚咚咚的就跳了下去。」那淒厲的叫聲至今還迴盪在她耳邊,那陣子,她天天被惡夢嚇醒,畢竟看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在眼前,這刺激也挺大的。

  事後她又去找過那位住持,多虧他的開導,她才漸漸放開心懷。她心底老早有數,可能這輩子都得以另一個身份活在這時代,只是一直不想面對,而跳崖那次,雖然在付諸行動前,她找過白馬寺住持談過,但她還是想豁出去一試,那是她賭的最後一次,幸好她放棄了,要不,現在怎麼遇得到麒格呢?

  「那是她自己選的路。」他憐惜的撫著她的腰,大掌輕柔的拍著她的背。

  晴暘點點頭,「我也知道,只是心底總是不安嘛。唉,總是個緣分,不論這緣分好壞與否。我多去上上香,希望她能快點投胎轉世。」她老覺得心裡毛毛的,總忍不住想著,如果當年是那姑娘跟前任住持在密室靜談,那跳下山崖的應該是她!

  俊逸的臉龐上染著笑意,下頷輕蹭了蹭她的發頂,「別想太多。」懷中人的善良,讓他一顆心也跟著軟了。

  兩人共乘一騎,速度不算快,一路上閒散的走著聊著,在路經一處樹林密佈的官道時,麒格的臉色微微一變。

  有殺氣!

  噙著滿臉的笑意,晴暘偏頭看著他,突地一愣,「怎麼了?」他們剛剛談到過幾日後要回京城的事,怎麼他臉色變得這麼難看?

  「抱緊我。」拉過身後飛揚的披風,密密的覆蓋在她身上。他太粗心了!這些日子安逸的生活,竟磨去他的警戒心。今早出門,他還特意吩咐那些暗衛在遠處跟隨就好。

  他沈下來的臉色太過冰冷,晴暘心一跳,下意識的抱得更緊,整個人躲在他的臂膀中,好似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驀地,一陣陣詭異的沙沙聲響,樹林裡多了幾道黑影快速的朝他們衝來,其勢兇猛,陽光照耀下,黑影前光影閃爍著。

  「喝!」麒格抱緊晴暘,用力踢下馬腹,奔馳的駿馬加速,兩旁的樹影飛快的往身後掠去。

  「殺!」

  隨著喊殺聲四起,一道道不尋常的破空聲往他背後飄來。

  他借力使力,踩著馬蹬整個人飛騰而起,胯下駿馬依舊向前衝刺,而他人已旋身落地,幾道暗鏢急急掠過他的衣袖,他展臂一震,風中響起奇異的聲音。

  「咻咻咻!啪!」清脆的揮鞭聲,淩厲的逼退幾個不怕死追上來的黑衣人。

  麒格抽出纏繞在臂上的長鞭揮舞,防守滴水不漏、毫無破綻,飛舞的鞭身在他倆四周築起一道牆,讓追上的黑衣人不敢輕易上前。

  沒有花俏的動作,他僅是單鞭飛舞,另一手緊緊護著胸前的人。晴暘跟著他旋動的步伐而感覺天旋地轉,她咬緊牙關,知道現在情況危急,半聲也不敢吭,就怕亂了他的心神。

  黑衣人同時逼近,長劍如靈蛇出洞,絢麗的劍花排成一列直逼向前,而麒格沈穩的甩動長鞭,鞭尾劃破空氣,硬生生將幾人逼退,再一個轉身,振臂一甩,捲起其中兩把長劍,使勁的旋起手臂,讓纏著鞭子的長劍轉動,攻向其他黑衣人。

  其中兩個被奪去長劍的黑衣人首當其衝,眨眼間就讓自己的劍劃破頸項,被放倒在地,剩餘的三人見狀,攻勢不收,反而變得更加淩厲,眼神裡一片冰冷。

  麒格一甩鞭,長鞭在空中劃圈,深厚的內力透過鞭子甩出,鞭氣進向四周,刷刷刷的幾聲,黑衣人的衣服全掃破一道口子。

  三人互使眼色,其中兩人不要命的衝向前,不顧襲來的長鞭有多大的殺傷力,硬是拽住鞭尾。沒一會兒成了鞭上長劍的亡魂,而剩下的最後一人趁機竄向前,凝聚十成的功力,一掌揮出,擊向麒格胸前!

  果然是衝著晴暘而來的。麒格冷然一笑。鬆開放在晴暘肩頭上的手掌,左手劃圓卸去對方攻來的勁道,再一反手,趁著黑衣人還未來得及退開,腳下輕旋,鬼魅似的身影疾快的出現在黑衣人面前,右掌結結實實的貼上對方前胸。

  「噗!」翻騰的氣血剎那間湧上喉頭,黑衣人張嘴噴出一道血箭,如同破布般的飛跌出去,同時撞飛方才用血肉之軀擋著長鞭的同伴,他們飛摔幾之後落地。

  被撞飛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尚未氣絕,眼神卻開始渾濁,他捂著胸口,使勁的想推開身上氣絕的同伴,只是受創甚深的身子無力回天,旋即一把長劍架上他的頸間。

  「是誰派你來的?」麒格眼底下掩殺意。

  黑衣人回以他一聲冷笑,「晴暘格格,殺人償命!」語畢,他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藥,眨眼間毒發身亡。

  躲在麒格身前的晴暘一震,那冰冷的聲音就像詛咒似的飄入耳底,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窖般的渾身發冷,「麒、麒格?」她駭然的抱緊他,聲音微微顫抖。

  麒格靜默不動,五感仍警戒的保持敏銳,感受周圍的動靜。許久之後,他才鬆手,讓長劍落地。會是誰派來的?是誰恨她恨到不殺死她不能解恨?

  聽到長劍鏗鏘落地後,晴暘深吸幾口氣,努力穩住慌亂的心神,「他剛剛提到我的名子?」殺、殺人償命?她沒殺過半個人啊!努力撥開遮蔽的披風,她想要探出頭來看一下發話者是誰,他怎麼可以亂說話?

  「別看。」麒格反將披風拉緊。這血淋淋的一幕,他不認為適合她看。

  「不行啦!我要看清楚,他說我要殺人償命,我何時殺過人了?」她忿忿不平的扯開披風。喝!猛然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還真嚇了一跳,刺鼻的血腥味飄散開來。

  麒格來不及阻止,只好任由她張大眼打量地上的人,半晌後,她才臉色慘白的轉過頭,「我不認識他們。」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有人死在面前,還是如此近距離……她頭好暈。

  「晴暘!」麒格攙住她搖晃的身子,「叫你別看了,真是的。」

  拍拍胸口,胃裡翻騰著,「反正就兩顆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我想應該不會有多恐怖。」她還有心情打哈哈。

  麒格歎氣的搖頭,兩指放在口中發出道長嘯,一會兒後,原本已經跑走的駿馬又奔了回來。

  「我們先回去。」

  「那這裡怎麼辦?」晴暘吞口口水。雖然這裡人煙稀少,但卻是經過白馬寺的一條捷徑,這五具屍體就這樣躺在官道上,經過的人看到,不被嚇死才怪。

  「有人會處理。」他已經看到一個暗衛急迫而來的身影。他只想快快送她回別院,敵在暗、他們在明,這樣的情況太危險了!

  「好。」晴暘也不是不明白他的顧慮,很識相的偎在他懷裡,讓他發揮男人保護女人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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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27:10

第6章(1)  

  「我要見小晴暘!你們怎麼可以硬是把我擋在門外?」

  才折返回別院的門口,兩人就聽到了吵鬧聲。

  「我要見小晴暘!」泯嘉大聲的嚷嚷著,氣呼呼的鼓著臉。他已經連續好幾天吃閉門羹了,再這樣下去,他的小晴暘一定會被拐走啦!

  「格格與爺兒一同外出了。」博赫冷冷的回答他。看到這娘娘腔的小子,他的拳頭就忍不住發癢。

  「放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禮部尚書的長公子,你們得罪得起嗎?快點讓我見小晴暘!」這死冷臉的,每次都把他擋在門外,今天他就算闖也要闖進去!

  「我說他們不在,你聽不懂嗎?」要不是爺兒不想暴露身份,一個尚書之子又算得了什麼?

  「你!」泯嘉氣紅了臉,雙手緊握成拳。

  「找我嗎?」就在兩人快要打起來之前,晴暘出聲了。

  「爺兒?」博赫不解的看著又折返回來的主子。

  麒格暗自使了記眼色給他,博赫便快速的轉身進府。

  泯嘉一回頭,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兒站在身後,就想撲上去來個熊抱,可手才伸長而已,麒格已經搶先一步把晴暘撈回懷裡了。

  「你、你快放手!」泯嘉瞪大了眼,手指抖啊抖的指著他,「小晴暘是我先看上的!」

  晴暘沒好氣的賞他兩記大白眼,「你當我是豬肉啊?先買先贏。」這傢夥長得討人厭,說的話也討人厭!

  麒格靠到她耳邊小聲的道:「別院這兒先交給你了,我去處理別的事。」他要跟博赫再去一趟樹林。

  「嗯。」晴暘瞭解的點點頭。

  沒一會兒,博赫牽了匹馬,同時帶著水兒走了出來,麒格又對晴暘低語幾句,才與博赫一起離開。

  「小晴暘!」眼見妨礙的傢夥都走了,泯嘉馬上挨到她身邊。

  「別這樣叫。」她不知道第幾次這樣說了,「進去坐吧。」她跟麒格雖然感情穩定,但也不想老有人三不五時冒出來打擾他們,還是跟他講清楚的好。

  「格格,請喝茶。」走進大廳裡,水兒很自動的為兩人奉茶。

  泯嘉好奇的打量四周,這一看有些眼紅。不能否認的,這座別院比他家的還大,且裝潢擺設都顯得氣派許多。

  「嘖、嘖,他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沒想到還有點家底。」他走來走去,一會兒瞧瞧廳裡,一會兒又朝廳後往偏殿的迴廊探頭看。

  喝了口茶,晴暘瞥他一眼,不想理他的酸言酸語,「泯嘉公子,請坐吧。」

  「小晴暘,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京城?」只要把她帶回京城,再請阿瑪去向格圖肯大人下聘,這樣他就能搶在那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傢夥前得到小晴暘。雖然現下小晴暘和那傢夥兩情相悅,但最後能得到她的,一定是他!

  「泯嘉公子,我能否問一句,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我?」捫心自問,她並不是美女,怎麼會無緣無故招惹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傢夥糾纏她?

  「那是因為,我妹妹說你一定很適合當我的妻子。」泯嘉得意揚揚的一笑。

  這是什麼理由?晴暘錯愕的瞪大眼,「就因為這樣?」他看起來不像這麼聽話的人啊,怎麼會為了他妹妹說的話,就追著她跑?

  「不對啊,我什麼時候見過你妹了?」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泯嘉看著她,露出抹笑,「你見過她,很久以前,那時候,她就已經挑定你當我的妻子了。」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說話時臉上掛著笑意,但晴暘就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他的笑有點恐怖,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再眨個眼,泯嘉那種令人畏懼的神情就消失不見了。

  晴暘壓下心口那股不舒坦的感覺,緩緩開口,「承蒙你的錯愛,只不過我早心有所屬。」

  被這麼明白的拒絕,泯嘉頓覺面子有點掛不住,「我……」才要上前幾步,大廳外就傳來雜還的腳步聲。

  一群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黑衣人衝了進來!

  「啊!」晴暘從椅子上跳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們跟樹林裡的人同一掛,她下意識地拉著水兒就往後堂跑。

  「哇,救命啊!」泯嘉反應慢了半拍才跟著逃命。

  隨著七、八名黑衣人衝進大廳裡,另一批穿著靛色衣衫的大漢也跟著追進來。

  彈指之間,靛衣大漢追上晴暘,及時揮開劃向她後背的長劍,將她護到身後。

  「有完沒完啊。」晴暘苦著張臉。她最近不是常去拜拜了,怎麼還是衰事不斷?剛剛才逃過一劫,現在又來!

  「格格,快走!」幾個靛衣人排成一列護著她。

  晴暘拖著水兒直衝,可才在迴廊跑沒幾步,廊簷處又冒出幾人,揮著長劍盡往她身上招呼。

  她當機立斷,馬上把水兒往迴廊外推。對方的目標是她,水兒跟著她反而危險!

  「殺!」黑衣人來勢洶洶的撲上來。

  藍黑兩方人馬,人數相差懸殊,靛衣人開始左支右絀,每個人身上都多了好幾道口子。

  鏗鏗鏘鏘的刀劍交擊聲大作,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冒出來,和前來幫忙的靛衣人激烈的交戰,兩方人馬打成一團,整座別院頓時陷入混戰。

  往後殿的路全讓黑衣人給塞滿,東逃西躲的晴暘,不得已,只好又繞回大廳。

  靛衣人包圍著護送她前行,可縱使他們再怎麼捨命相護,她還是難免讓人給傷到。

  「救命啊!」另一個在廳裡竄來竄去的還有泯嘉,沒人保護他,他胸口被人狠狠劃開一刀,紅色鮮血不停流淌出來。他倉惶逃命,眼看晴暘讓一堆人護著,便馬上挨了過去尋求保護。

  「救命啊!」他使出全身力量,硬是繞到晴暘的背後去,扯著她當盾牌。

  「混蛋!放手啊!」尖銳的長劍刺來,可背後的衣服讓人扯住,冷晴暘動彈不得,她氣急敗壞的大吼。

  「啊!」一把長劍貫穿她的手臂,痛得她五官都扭曲起來。

  「格格!」靛衣人大叫一聲,及時砍斷長劍。

  「放開我!」手臂上還插著斷刀,晴暘快吐了。她整隻手都沾滿鮮血,另一手向後使力,想要推開泯嘉。

  這生死關頭,泯嘉哪會理她。他一邊淒厲的叫著,一邊把晴暘當成布娃娃似的甩過來、甩過去。

  這天殺的!她要是能活下來,一定要整得他哭爹喊娘叫不敢!

  就在這亂成一團的時刻,大批旗勇突然湧進別院,手中持著長矛、刀劍,快速的攻打黑衣人。

  「晴暘!」麒格的怒吼聲響徹披座別院,頎長的身影同時出現在大廳門口,目皆盡裂,他一眼就看見模樣狼狽淒慘的晴暘。

  他終於來了。一聽到他的聲音,晴暘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她失血過多,臉色早已是一片蒼白。

  一個箭步衝上前,麒格揚手將躲在她身後的泯嘉打飛出去,  緊摟虛弱的人兒,「晴暘。」他赤眼看著她一身的傷,手指輕彈,連點她身上幾處大穴止血。

  都是他的錯,明知道有人要傷害她,卻離開她身邊!

  當他跟博赫領著幾人趕到樹林時,地上除了斑斑血跡之外,屍首全都不翼而飛了,那時候他就該察覺到不對勁,早該回來的!

  可他卻還留在樹林裡搜查,直到留在別院的護衛衝來報訊,才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並在回城的路上,調動了守城門的軍隊。

  結果,她竟然在他的眼前傷成這樣!

  「我沒事。」晴暘在他的懷裡,就算渾身發痛,她還是扯笑安撫他。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狂亂,臉色比她還白,整個身子都打顫著。

  四周仍是一片混亂,黑衣人與大批旗勇仍在廝殺,麒格見她血流如注,心一緊,「快請大夫!」打橫抱起她,他一邊向博赫吼著,一邊避開混戰的區域,讓那些護衛護著他們快速退到後方。

  晴暘虛弱得只能靠在他懷裡,任麒格抱著她衝回兩人住的閣樓,輕輕的把她放到床上。看著她滿身的傷痕,他心痛如絞。

  「我沒用……是我太大意了……」那些黑衣殺手從不曾在白日出現,再加上樹林裡遇過襲,他以為那些人今天不會出現了,他的以為……差點害死了她!

  她臂上還插著那把斷刀,那刀就像直直的插在他的心口上,痛得他不能呼吸。

  「晴暘、晴暘……」

  「爺兒,大夫來了!」博赫拖著大夫衝進房裡。

  無力的閉上眼,晴暘再也抵擋不住那從體內湧上的倦意,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第6章(2)  

  繼上一次生病後,晴暘再次體會到床鋪的美妙,還有湯藥是多麼「美味」的東西。

  「世子,湯藥熬好了。」水兒端著還冒著熱煙的瓷盅走進反裡,擡眼一瞧,眼珠睜大了些,靜靜的走到床邊。

  晴暘面無表情的看她走近,然後扯開嘴角,一臉假笑。

  水兒呆呆的看著她,「格格,你沒事吧?」

  斜睨了她一眼,晴暘沒好氣的搶過她手上捧著的湯藥,「閃邊去。」她意興闌珊拿著湯匙舀了舀,睫羽下黑溜溜的眼珠,偷偷覬向她床旁的景象。

  寬敞雅致的房裡,本是一片清幽的景象,只是現下,全讓肅殺嚴厲的陣仗給取而代之了。

  造成這個局面的麒格,正高坐在書桌後,一身玄色長袍,紫邊黑褂,身上清冷的氣質,全因換穿一身的黑衣而變得冰冷至極,狹長鳳眼裡,再無往常的笑意,薄唇緊抿成一直線,配上他臉上那兩道疤,只差沒在臉上刻著「生人勿近」這四個大字。

  不過,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沒好臉色,尤其是負責鎮守洛陽城的城守尉,臉色都青了,而他旁邊站著的河南按察使臉上更是青白交加。

  「那批黑衣人的來歷查清楚了嗎?」

  就算是自己的親親愛人,但那冷得刺骨的聲音,還是讓晴暘忍不住瑟縮了下,同情的目光不由得掃向那對難兄難弟。

  自她醒來之後已經過了三天,那天她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隔天醒來,這座別院就進駐了層層旗勇防守。為了將黑衣人一網打盡,麒格把親王世子的身份端了出來,動員整座洛陽城的兵力,他的大動作再加上前些天黑衣人見人就殺的消息流傳出去,城裡也是流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

  他與生俱來的霸氣和對這件事關注的程度,讓那些守城門的士兵、衙役全因辦事不力,被狠狠的刮了一頓。

  晴暘瞄著麒格的側臉,突地甜甜一笑。要說這傷換得的好處,就是他終於主動取下帷帽,不怕將有殘缺的臉暴露在人前了。

  「屬下從那些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查到幾個特殊印記,目前正循著印記追查。」

  河南按察史擦擦額際滑下的冷汗,說得戰戰兢兢。

  「屬、屬下查到這些黑衣人進城的時日,約莫都在十天前,住在城西的客棧裡。根據店小二所說,他們分成三批陸陸續續的住進去。」城守尉心裡暗自叫苦。

  這京城來的世子,出了這等大事,要是傳到都統、將軍那兒,他還有命站在這裡嗎?

  「已經過了三天,黑衣人的來歷、目的沒有半點譜嗎?」

  「這……」河南按察史跟城守尉對看一眼。他們也很無奈啊!人是外地來的,好不容易拿下的人又全服毒自盡,沒一個活口留下,線索少得可憐,他們兩個盡全力追查,還是摸不著頭緒。

  麒格冷然的看著他們,「除了吃得腦滿腸肥之外,你們還會幹什麼?」這群無用的廢物!

  博赫上前一步,「爺兒,屬下已經將屍體牙內所鑲的毒藥取下,經過大夫的檢測,推斷這種毒藥應該來自四川唐門。唐門賣出的獨門毒藥,一向都有編列成冊的習慣,小的已將毒藥以飛鴿寄送過去,到時請他們將名單飛傳回來,就能追查出殺手的來歷了。」

  「這些殺手全是針對格格來的,別院裡的駐兵絲毫不能大意……」凝著臉,麒格寒著臉況詻,忙著將晴暘四周的戒備佈局到滴水不漏的狀態。他心底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這批殺手,來歷太過神秘,而且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為什麼他們會針對晴暘?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一想到長腳飛了的自由,晴暘忍不住想大歎三口氣,她偏頭看著貼身丫鬟,「那傢夥沒死吧?」指的當然是死沒良心把她當擋箭牌的泯嘉。

  水兒偷偷瞄一下冷著臉的世子,「格格,您問這幹麼?世子讓您好好養傷,別多管閒事。」她可不是說假的,當世子知道泯嘉公子把格格當擋箭牌來使用時,暴怒得差點沒直接送他去見閻王爺。

  「廢話少說,他沒死吧?」她雖然很想砍死泯嘉,但他好歹是巴泰尼大人的兒子,要真出了事,只怕巴泰尼人人不會放過章佳氏一族。

  「沒有,不過他的傷勢也不輕,世子便讓他住在別院裡。」

  「那就好。」晴暘安心地籲口氣,眼角一抹餘光,瞧見水兒塞在懷裡的一包白色物品,她好奇的追問;「那是什麼?」

  水兒掏出懷裡用白色絲帕包裹的東西,「喔,奴婢也不知道,那天我看見它從泯嘉公子身上掉下來,這些天一直找不到時間還給他。」

  「打開來看看。」晴暘吩咐,邊把碗裡剩下的藥仰頭飲盡。

  水兒依言掀開白色絲帕,一塊深綠色的玉珮靜靜地躺在其中。

  晴暘一看,嚇得倒吸口氣,「噗!」滿口的湯藥全賞給近在眼前的貼身丫鬟。

  「格格!」水兒慘叫一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湯藥嗆進氣管裡,晴暘咳得臉紅脖子粗,一雙眼瞪得老大,邊咳,還邊望著水兒隨手擱在床榻上的玉珮。

  「晴暘。」麒格起身來到床旁,急忙拍撫她的後背。

  「咳咳咳……」見鬼!那個玉珮!

  「格格,您先喝點水順順氣。」擦掉臉上的湯渣,水兒趕緊端杯水給她。

  咳了好一會兒,在晴暘幾乎快把肺咳出來之前,才終於停止,「我沒事了。」

  身體還沒復元的她,讓這一嚇,嚇跑了所有的力氣。

  她疲乏的靠回枕頭,眼珠不時溜向那個幾乎嚇破她魂的東西上。

  那是塊巴掌大的圓形玉珮,上頭雕著一隻飛翔的鳳凰和飛舞的青龍,中間是一朵祥雲,飛鳳和青龍分別盤旋左右,鳳嘴對上青龍眼,這玉珮……眼熟得令她渾身發寒。

  「世子,格格沒事吧?」河南按察使沒膽走過來,遠遠的問著。

  麒格看她一眼,手掌輕擡,摸著她又更加消瘦的臉頰,「你好好休息,我到書房去。」原是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只是沒想到卻害她不能安心歇息。

  「好……」點點頭,晴暘趁著麒格轉頭跟博赫他們三人說話的同時,將床榻邊的玉珮抓進被窩裡。

  水兒注意到她的舉動,納悶的皺起眉,正想開口問她,就見主子挑眉使眼色,小嘴便閉了起來,退到一旁。

  「我先出去,晚點再過來陪你。」麒格低頭輕輕的在她頰畔印下個吻,以眷戀的目光代替雙手,撫過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他唇角微揚,慶幸她安然的在他面前。

  晴暘定定的看著他,除去帷帽,沐浴在陽光下的他,冰冷的表情讓眾人噤若寒蟬,唯有在面對她時,展現溫柔呵護的一面,這一瞬間,她突然領悟了什麼,輕垂睫羽,遮住琉璃似的黑珠,狀似疲憊的頷首。

  為她覆上被子,看她閉上雙眼後,麒格這才起身,隨著博赫幾人離開。

  等聽到門合上的聲音,晴暘才爬起身掀開被子,抓起那塊玉珮,拿到眼前細細打量。

  水兒兩隻眼睛也盯在玉珮上,看了好一會兒,訝異的張大嘴,「格格!這玉珮不是你好些年前弄丟的那一塊嗎?」方才被主子嚇了一跳,沒看出來,現在仔細一看,越看越覺眼熟哩。

  「你也這樣覺得?」蹙著眉,晴暘一臉的凝重。

  當年她像個瘋子大江南北的尋找回二十一世紀的方法時,想到了那塊害她摔到深溝裡的玉珮,便著手找起。可花了整整三個年,她都找不到,一怒之下,她決定自己刻一個!

  於是她憑著記憶,挑了塊圓玉要師傅雕只飛風上去,只是師傅雕完後,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便要師傅再雕一朵祥雲和青龍。

  不過……這塊玉珮,早在好幾年前就不慎弄丟,那時候她還找了很久,怎麼現在突然冒出來?

  「格格,越看越像呢!這玉就是您差人找的那塊吧?」水兒肯定的點頭,「不過,為什麼格格的玉珮會從泯嘉公子身上掉出來?」

  「你確定是他掉的?」晴暘也很不解。

  「是啊,我親眼看見的。」她那時候讓格格推到一旁去,躲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泯嘉公子把格格抓到身前當擋箭牌時,這團白色絲巾就從他身上掉了出來。

  將玉珮握在掌中,那溫潤的觸感是那麼的熟悉。其實不用水兒說,她也可以肯定這塊就是她遺失的。她低下頭思索許久。

  「明天,等明天我精神好些再去問泯嘉公子。這事你先不要跟世子提起,知道了嗎?」

  「奴婢遵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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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28:41

第7章(1)  

  隔天一早,晴暘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往窗外一睞,發現天光早已大明,她開始懷念從前早睡早起的日子,因為那代表她身體健康,不像現在這樣,走沒幾步路就氣喘籲籲。

  「水兒,世子去哪了?」她有氣無力的坐在銅鏡前問。

  水兒將她散亂的長髮快速的撾成一個髻。「世子正在前廳。知府大人前來稟報,有那些殺手的消息了。」

  晴暘挑了挑眉,「消息?什麼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世子正跟博赫還有知府大人在大廳議事。」她也是剛才奉茶水時偷聽到的,本想多待一會兒,可那個博赫卻拎著她的衣襟把她給扔出廳。

  「嗯,有個頭緒就好,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被追殺。」晴暘抖抖肩膀。那樣驚險刺激的場面,還是在書裡看看就好,搬到現實中上演,實在是太教人心驚膽戰。

  「對了,格格,您待會兒真打算去探望泯嘉公子嗎?」要她說的話,才不用去看那個貪生怕死的傢夥。

  「是啊,總是得去把事情問清楚。」

  她也不想看到他,一想到他把她當成擋箭牌,她就滿肚子火。真是多謝他了,要不是他,她的手臂也不會傷得那麼重,到現在都還擡不起來。

  「走吧。」看著水兒替她蒼白的病容抹上一點脂胭,晴暘扶著椅把慢慢起身。

  主僕兩人緩緩走到泯嘉暫住的院落,她偏頭使了記眼色,水兒瞭解的點頭,走上前去敲門。

  「泯嘉公子。」她對著緊閉的房門喊道。

  一會兒之後,泯嘉的聲音才很虛弱的從房裡傳出——

  「誰啊?」

  「泯嘉公子,奴婢水兒,格格來探望您。」

  「進來吧。」

  晴暘一踏入房裡,濃重的藥味隨即撲鼻而來,她伸手在鼻前揚了揚,突然覺得泯嘉有點親切了?因為這股濃濃的藥味,她房間也有。

  泯嘉虛弱的靠坐在床頭,一臉蒼白,身邊站著他的貼身小廝。一見到晴暘主僕進房,小廝很自動的退開來。

  「泯嘉公子,你還好吧?」奇怪了,他不是拉著她擋厄嗎?怎麼她都能下床。他還躺在床上病撅撅的?哇,怎麼他整張臉上還多了不少青青紫紫的瘀痕?

  水兒十分貼心的靠在她耳旁解釋,「那是肚子賞給泯嘉公子的。」她還覺得少打了呢!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女人背後真不像樣。

  泯嘉勉強扯個笑給她,「好多了。小晴暘,你怎麼過來了?」

  水兒替主子搬了張椅子過來,晴暘落坐之後,才端著笑臉看他,「沒什麼。泯嘉公子總是客人,自然要來關心問候。」瞄了眼身邊的水兒,主僕倆交換了記眼神。

  「原來如此。」泯嘉微微頷首,唇邊噙著笑意,「難得你過來,那就陪我聊聊天吧?」

  晴暘微微愣了一下。他的笑意,為什麼看起來有些冰冷?

  「泯嘉公子想跟我聊什麼?」那塊玉珮的事嗎?

  「小晴暘,你似乎不是第一次來洛陽,對吧?」他突然問道。

  原以為他會開口討玉珮,沒料到他突然丟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柳眉輕蹙,「的確不是初次,約莫三年多前,我曾來過。」

  泯嘉垂眸笑著,一手輕撫著錦被的一角,「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我跟你一樣。很巧,三年多前……我也來過洛陽。」

  心裡打了個突,晴暘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不動聲色的垂眸,「是嗎?那還真巧。」一樣都是三年多前?她不信世上有那麼巧合的事。

  「小晴暘,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我有一個妹妹嗎?」

  「記得。」晴暘輕頷首。納悶的望著他,不惱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驀地,一道靈光閃過她的腦海。等等,她想起來了,她曾聽阿瑪說……巴泰尼大人只有公子!哪來的格格?

  而她記得,他還說過,是他妹妹挑中她當未來的嫂嫂,可他沒有妹妹,那是誰挑給他的?

  泯嘉定定的看著她,緩緩啟唇道:「我與她曾失聯一段時日,後來才又聯絡上。我傳信給她,與她相約在洛陽白馬寺。到了約定的日子,我有事在身慢了幾天才到,沒想到等我抵達洛陽時。她卻不見了……

  「我發了狂似的找她,用盡心力,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找到了。」他一頓,眸色越來越冷,兩辦唇掀了掀,道:「就在洛陽的義莊!」

  晴暘的心倏地揪成一團,呼吸有些不穩。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恨意!

  越見冰寒的眼神化為利刃,刺進她的心窩。「你能瞭解,當我聽見這個消息時,是什麼樣的滋味嗎?」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晴暘眼眸越睜越大,在她眼中的泯嘉,這一瞬間看來無比的猙獰和恐怖!她慌忙的起身,防備的瞪著他。

  像沒看到她驚駭的神情似的,泯嘉自顧自的說下去,「她喜歡親暱的叫我一聲大哥,我們很相愛。那年我們約好,我要帶她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小鎮,我們會在那邊白頭到老,但是……有人卻破壞了我們的美夢!」

  他眼神一變,目露凶光,「有人將她推下山崖,破壞了我跟她的美夢,讓我們從此天人永隔!我發誓,一定要找到這個兇手!我要她也嘗到被人推下懸崖碎屍萬段的痛苦!」他驀地出手,拽住晴暘的手腕。

  「啊!你想幹麼?放開我!」晴剛聽得心驚肉跳,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

  「格格!」水兒想上前幫忙,沒想到泯嘉的小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她身後,一掌就將她給劈暈。

  「我想幹麼?哼!」泯嘉冷冷一笑,「你不是來問玉珮的事嗎?那塊玉珮,是我在我妹妹被推下的懸崖上找到的!」伸手搶過晴暘藏在胸前的玉珮,在她面前晃了晃。這塊玉珮,是他故意落在廳上,目的就是要引她們來找他!

  「三年,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從這塊玉的出處、質地、離功、流向,一步一步的追查,就是要你血債血還!」他赤紅的眼裡儘是一片瘋狂。

  「我用盡心機,終於查到這塊玉珮的所有人是位格格,只可惜那個工匠想不起你是哪一府的家眷,只能跟我形容你的容貌,可是京城裡的格格有多少個,我只能利用一年一次的賞花宴來找人,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年……終於讓我找到你這個賤人!」

  晴暘嚇得臉色發白,死命的想抽回手。她現在知道了,泯嘉講的妹妹一定是當年在她面前跳崖自盡的姑娘!

  「你講的是賞花宴……」該死的,前幾年的賞花宴她都沒有去,所以他才沒有遇見她,但今年她去了!「你接近我也是為了報仇?」

  晴暘打從心底發冷,泯嘉靠近的臉龐上滿是恨意,她看得出來,他真的想殺她!

  驀地,腦海中閃過幾個她被襲擊的畫面,現在仔細想想,每一次她被襲擊,似乎都是在泯嘉出現前後,難怪幾天前殺手群起圍攻時,他會抓著她當擋箭牌!可是他這麼貼近她,多得是機會直接殺她,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

  「對啊,我不是說了嗎?我妹妹已經替我挑上你,她早就留下訊息,要我為她報仇!很多次我都有機會殺你,但……不是這個地方,你該死的地方不是在這裡!」抓著她的肩膀,他瘋狂的搖晃她瘦弱的身子,狂笑的看著她痛苦的表情。

  「你誤會了,我沒有殺她!」晴暘痛苦的解釋。要命,那個姑娘根本就不是她殺的,她是投崖自盡的!

  「你毀了我一生的幸福,我要你也跟我一樣!」

  「不——」她想再說些什麼,可下一刻,她的頸邊一痛,跟水兒一樣昏了過去。

  冷冷的看著晴暘,泯嘉鬆開手,任由她摔落在地,「帶她走,把那個賤婢綁在床上。」

  「是。」


  大廳裡,氣氛詭譎沈重,知府呈上這幾日探查到的消息。

  「世子,經過卑職多日的探查,怎麼也查不出這批黑衣人的來歷。只不過湊巧,仵作驗屍時,咱們衙裡有個捕快,認出其中一具屍體是他的同鄉。」說到這,真要感謝老天保佑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拿什麼來交差。

  知府對身旁穿著紅色勁裝的捕快點個頭,後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的參見世子。昨天仵作驗屍時,小的偶然發現,其中一具屍體是與小的同鄉的師兄。」

  「師兄?」麒格不解地看著他。

  「是的,他與小的曾在家鄉同一家武館習武,後來小的當上衙門的捕快,自家鄉遠至洛陽當差,與他再沒有交集。小的昨日發現這件事後,就已派人打聽他的事,只問到此人後來輾轉到了京城,到了一戶貴族人家裡當起護院。」

  「知道是誰嗎?」難不成是格圖肯大人的政敵?不可能!如果要針對章佳氏一族,沒必要特別挑遠在洛陽的晴暘下手。

  捕快為難的低頭,「小的不知。這個同鄉早已離開多年,師兄弟對他的事也瞭解不多。」

第7章(2)

  「爺兒,唐門回信了。」博赫拿著封信進門,遞給坐在主位上的主子。

  麒格拆開信來看,他正低頭專心的瀏覽名單上的名字,廳外的奴僕站在門外喊道:「世子,有位大人在別院外求見。」

  「是誰?」麒格厭煩的握了握拳,心底總有股不安的感覺,彷彿山雨欲來風滿樓似的。

  「是位從京城裡來的大人,他說有急事求見。」

  「帶他進來。」也是京城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麒格覺得事情就像一團亂掉的毛線似的,理不出頭緒。

  過一會兒,先前離去的僕人領著一個高壯的中年漢子走進來,麒格還有博赫、知府全愣住了。沒想到會是他!

  「巴泰尼?」麒格看著他。先是對他的出現感到疑惑,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泯嘉出了事,他才急忙趕來。

  巴泰尼臉色鐵青,拱手向麒格行禮,「卑職巴泰尼,參見世子。」

  「免禮。巴泰尼,你是為了令公子而來的嗎?」他來得正好,他正想把泯嘉這個刺眼的傢夥給扔出別院,多虧了他的「幫忙」,才讓晴暘受傷。

  巴泰尼一震,神情大變,「世子,小兒真的在您府上?」

  麒格見他臉色不對,「巴泰尼,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巴泰尼遲疑了下,臉色古怪又難堪,「實不相瞞,世子,小兒有病在身。幾個月前,他突然告訴卑職,說他喜歡上格圖肯大人的二女兒,卑職原先也很贊同這門親事,但晴暘格格似乎不然,找了借口離京去,小兒知道後,帶了幾個奴才也追出門,只是……」

  「只是什麼?你別吞吞吐吐的,一次把話說清楚!」有病?麒格心頭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抹過,倏地轉頭看向博赫,「你去看看格格是不是還安然的待在房裡歇息?」不會的、不可能的,沒有理由啊!

  「是!」博赫應聲後轉身快速奔離。

  「原先卑職也不在意,小兒雖是有病,但也已許久未發病了。直到半個多月前,卑職發現,小兒培養的死亡驟減一大半,逼問其他人,才知道小兒將那些人調到他身邊去了。

  「而後卑職收到消息,知道晴暘格格將成為世子福晉,卑職擔心小兒為情所困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才緊追而來。」他本來還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當皇上突然下旨將晴暘格格指給勳親王世子,他發現事情似乎並不單純。

  麒格聽完,急忙攤開手中那張名單,黑眸焦急的在紙上飛快的掃過,猛地站起身,信紙微微顫抖著,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幾個筆跡蒼勁的大字——葉泯嘉!

  巴泰尼的滿姓為葉赫那拉氏,這個葉泯嘉,應該就是葉赫那拉。泯嘉。等等!

  麒格抿唇,目光淩厲的瞪著巴泰尼,「你說泯嘉有病?他有什麼病?」

  巴泰尼猶豫再三,最後敵不過麒格冷冽的目光,深深歎了口氣,「小兒身上可說是有病,也可說是沒病,這事得從幾年前說起。幾年前,小兒與一名漢族女子相戀,他十分喜愛她,但滿漢不得通婚是大清律例,所以卑職私底下勸她離開小兒,不要害了他。

  「但沒想到那女子離開後,小兒就像得了失心瘋似的,每天在大街小巷裡穿梭找尋她的身影,後來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看了大夫,說他患了心病,鬱結難解,影響了心性,整個人才會變得狂暴殘忍,卑職後悔莫及。

  「直到三年多前,偶然讓小兒得知那女子的下落,兩人相約在洛陽相見,只是小兒比約定的日子慢了幾天,沒想到……那女子卻在這時間裡慘遭人推落懸崖。事後,小兒心心唸唸的就是要找出兇手,一年多前,小兒卻突然再也不提緝兇之事。」

  這一席話在麒格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想起那件讓晴暘耿耿於懷的心事。

  是這樣嗎?會是這樣嗎?無數的推測和猜疑在腦海中閃過,他驀地站起身。難道一切都不是偶然……三年,三年多前,這個關鍵的時間。

  沈著臉,麒格仔細回想碰到晴暘後所遇到的事。在破廟時,遇到那個想帶走晴暘的黑衣人,過沒多久,泯嘉就出現了!半路上,遇到泯嘉之後,殺手……他越想越心驚,陣陣的寒慄竄過四肢百骸。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精心的安排。每一次殺手的出沒,都是在泯嘉出現的前後!

  混亂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通通釐清,他懂了,為什麼泯嘉口口聲聲說喜歡晴暘,卻在緊急時拿晴暘當成擋箭牌。那時候他心繫晴暘安危沒有細思,只當泯嘉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如今真相大白,泯嘉根本就是想要她的命!但是兩人那時如此靠近,想殺晴暘是最好的時機,為什麼他卻沒有動手?難道還有別的目的?

  至此,他已經能確定,那個三年多前在晴暘面前跳崖自盡的女子,一定就是泯嘉的愛人!那麼一定有什麼東西,讓泯嘉確定晴暘就是當年與他所愛女子一起站在斷崖旁的人!

  晴暘有危險!麒格一咬牙,心急如焚的要往後堂衝去,但沒想到博赫卻快他一步閃出來,手裡還扯著一個狼狽的女子。

  「爺兒!出事了!」博赫鐵青著臉。方纔他到格格的房間沒看到人,四周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她的蹤影,他腦中警鈴大作,馬上衝到別院後門,就見護衛跟駐守的旗勇倒了一地,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出事了!還來不及去通知爺兒,在半途就看到地上有一團東西蠕動著,上前一看,竟是被五花大綁捆在棉被裡,只露出顆頭的水兒!

  水兒眼裡滿是慌亂的淚水,她抓住傅赫的手臂,支撐著虛軟的身子,向麒格哭訴,「被、被抓走了!格格被泯嘉公子抓走了!」

  「爺兒,後院的護衛跟旗勇全讓人放倒了,泯嘉公子和他的小廝已不見蹤影。」

  慢了一步!「你快點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麒格憂心忡忡。要是一切都如同他所想的一樣,那晴暘的處境就危險了!

  水兒顫巍巍的說著方纔她和主子到泯嘉房裡發生的事,「奴婢只看見格格讓泯嘉公子抓住,而後奴婢就被打暈了。」等到她醒過來,房裡已是一團亂。她被綁在床上,嘴裡塞著棉布,她怕極格格會出事,拼了命的從床上滾下來,想向人求救,幸好爬到一半就遇到博赫。

  巴泰尼站在一旁聽著,臉色益發死白,整個人晃了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世、世子……」這下完了,什麼都完了,泯嘉果然又開始犯起瘋病。

  「知府,本世子要你現在即刻到河南省巡府讓府台派兵幫助尋人,派人通知四城知縣,出動官衙中能調派的人手搜城!城守尉,你馬上到四大城門查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城門。」不能拖延,他一定要馬上找到晴暘,否則時間拖得越久,晴暘的處境就越危險。

  「是!」知府與城守尉拱手回道。兩人行禮之後,便行色匆匆的離去。

  「博赫,你與我到白馬寺一趟。」他要去瞭解三年多前究竟發生什麼事。上一任住持雖然已經圓寂,但或許可以從這一任探聽一些消息。

  「世子。」巴泰尼喊住極欲離去的麒格。

  麒格回首冷冷的瞪著他。握緊的拳,代表他正用自制力克制住想殺了巴泰尼的衝動。他滿腔的怒火,無處可發,就快壓抑不住的從胸口爆發。

  巴泰尼震了下,狼狽的低下頭,「世子,卑職突然想起一件事。」額際落下幾滴冷汗。他的憂心並不比世子少,如今皇上已經賜婚,晴暘格格可是未來的準世子福晉,皇上又十分寵愛勳親王世子,只怕泯嘉一個錯手,葉赫那拉滿門都將面臨天大的災禍!

  「什麼事?」兩道劍眉緊緊的蹙在一起。

  巴泰尼面對他的問語,頓覺口乾舌燥,他欲言又止,一顆心慌亂的狂跳不已,艱澀的開口,「卑職若沒記錯的話,後天就是那名女子跳崖的日子。」語畢,他不敢擡頭看向麒格。

  麒格抿緊唇線,不再多語,轉身飛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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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31:56

第8章(1)  

  盈盈燦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瞧瞧左邊,嗯……有幾根倒在地上的木樑;瞧瞧右邊,嗯,有些破布和滿地的稻草桿;再瞧瞧前面,嗯,是兩扇要爛不爛半掩的木門;往後頭看去,嗯,是座半頹傾在樑柱旁的石像,有些地方都磨損了,照身形看來,隱約猜得出是一尊觀音。由這些推斷,她在一間破廟裡。

  目光自佛像慢慢往下移動,那半頹的佛壇下,還躺著一名穿著藍衣的姑娘。她不懂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只不過她醒了大約半刻鐘,而那個姑娘卻還昏迷著。

  晴暘再仔細的打量她,暗暗心驚,對方額頭上有個淌血的傷口。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姑娘?」嘗試的喊幾聲,對方依舊動也不動。

  瞧對方還是毫無反應,晴暘苦笑了下。她現在可是被五花大綁的丟在破廟裡,只除了嘴裡沒被塞布,要不受害者的形象就十足的像了。努努嘴,曲起雙腿,晴暘努力的蹭啊蹭,用小屁屁在地上拖著,蹭得她大汗小汗落滿地,小屁屁也疼得要命,好不容易才蹭到那個昏迷姑娘的身邊。

  「唔……嗯……」她醒了。

  晴暘心中頓時有股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她蹭過來了,對方才醒?有沒有搞錯?老天非要這樣要她嗎?

  躺在地上的女子呻吟了幾聲,緩緩的睜開眼,眼裡還一片渾沌,她看著晴暘呆愣了好一會兒,眼睛霍然睜大,慌張的左右張望著。

  「這裡是哪裡?你是誰?我、我怎麼在這裡?」

  晴暘扯出抹安撫的笑,「姑娘,你別慌,先冷靜下來。」她看對方害怕的睇著自己,又補充道:「你看我和你一樣被綁著,有可能是把你綁來這裡的人嗎?」事實上,對她的出現,她也是摸不著頭緒。

  女子戒慎的打量著她,「你、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叫章佳·晴暘,我是被壞人綁到這的,你咧?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因為實在沒有道理呀,這間破廟看起來荒廢已久,肯走人煙罕跡,除非……是這姑娘倒楣撞見她被綁的情況,那群黑衣人索性連她一起綁票?

  「我……」甩甩昏眩的頭腦,女子努力的回想昏迷前的事,「我記得……我想去白沁崖,然後……」疑惑的擡眸看著晴暘,「我好像看到很多黑衣人,還有一個被扛在肩膀上的女子。再來、再來……」再來呢?為什麼她都想不起來了?

  晴暘無言的眨著眼。還真讓自己給猜中了。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想到白沁崖?」

  抿抿嘴,女子因額上抽痛的傷口而擰起眉,「我叫皇剛珍,我是……」她有些遲疑的停頓了下,才又道:「我是到白沁崖來找東西的。」

  看得出對方不想說實話,晴暘也不勉強她。只是聽到她的名字,怎麼有些耳熟?努力的回想,但還是沒印象,肚子倒是咕嚕咕嚕作響起來。

  臉皮一紅,窘然的低下頭。她被綁前還沒吃早膳,早餓了。

  皇剛珍見她神色尷尬,微微一笑,「老實告訴你,我也餓了。」

  晴暘擡頭,與她相視一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只是越聊口越干,漸漸也不再說話,以保存一些體力。

  這時候,皇剛珍突然歎了口氣,「要是有罐可樂喝該有多好。」

  晴暘同意的點點頭,而後一頓,霍然擡頭,愕然的瞪著她。

  皇剛珍笑了笑,「別在意我說的話。」心裡暗吐舌,差點忘了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可樂這個玩意。

  晴暘又驚又喜的望著她,神情猶疑不定。有可能嗎?真的有可能嗎?

  「你、你剛剛是說可樂嗎?」懷抱著一絲絲的期望,她問著。

  這下換皇剛珍的表情變了,訝然的看著她,「你、你知道可樂?」她該不會也是……

  這下可以肯定了!「你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嗎?」晴暘直截了當的追問。

  「你也是?」皇剛珍驚喜的喊道。要不是雙手被綁起來,她應該會衝上去抱住對方大聲尖叫。

  「是啊!我是第一次碰到跟我一樣的人。老天……沒想到在這時代我還能碰到原本世界的人。」晴暘紅了眼眶。從沒想過,居然會有人跟她一樣。

  「哇!太好了!終於有人跟我一樣了。」皇剛珍大哭出聲。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這陣子她都快瘋了!

  「嗚嗚……幸好有你……我都快被當成瘋子了,我好怕……嗚嗚……我想回家,你知道要怎麼回去嗎?」淚眼汪汪地瞅著晴暘。

  晴暘心底的激動不亞於她,看著她濕潤的眼眸,喉間突然一干,緩緩的閉上嘴,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要是知道,她就不必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八年。

  「你來多久了?」她也和自己一樣嗎?

  皇剛珍難過地低下頭,小小聲的回答,「兩個月。」

  兩個月?晴暘皺起眉,打量她一身上下,「你才兩個月?我來八年了!」

  八年?原本就心緒激動的皇剛珍,聽到她這麼說,差點沒當場暈過去。「你來八年了?可是你、你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模樣?」

  晴暘仔細的向她解釋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時代的,一邊觀察她的反應,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皇剛珍?皇剛珍!我想起來了!那不是京城有名珍寶閣當家的妻子嗎?」怪不得她覺得耳熟,以往在京城時,她偶爾會跟額娘一起去珍寶閣挑選首飾,聽聞過這個女人的事跡。

  皇剛珍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你比我好命啊,我這個身軀已經嫁人了。嗚嗚……你是重活一遍,我卻是附身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身上,而且是個被人討厭的女人……哇嗚!我要回家啦!」越說越難過,她張大嘴號啕大哭。

  晴暘非常同情的看著她。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皇剛珍是個非常討人厭的女人,不但貌不驚人,而且性格奇差,對待下人常常怒罵毒打。據說珍寶閣當家會娶她,完全是因為一個諾言,所以娶了她之後,便對她不聞不問,理也不理,可想而知,這個同樣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孩日子會有多難過。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嗚……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要被這樣懲罰?」

  皇剛珍傷心欲絕,尤其在聽到晴暘花了八年的時間都還回不去之後,她的心都涼了。

  「砰!」的一聲巨響,那兩扇苟延殘喘的廟門讓人給踢踹倒在地,壽終正寢。

  正在痛哭的皇剛珍和不知所措的晴暘都嚇了一跳。晴暘偏過頭,望著泯嘉以復仇者姿態走進來,心一緊,被綁在背後的雙手微微握緊。

  泯嘉徐步踱到她身邊,笑望著她,「害怕嗎?」他輕輕的俯首在她耳旁問道。

  直到現在,晴暘才看見他深藏在眼底的恨意。她怎麼會這麼傻?早該在京城就發現不對勁才是。「我沒有殺她。」她開口澄清。

  泯嘉直直看著她好一會兒,倏地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飆出來,笑聲迴盪在破廟裡,聽起來竟有絲淒涼。

  一瞬間晴暘好像明白了什麼,她同情的看著他,也開始同情起自己的處境。她的答案對泯嘉來說,根本不重要,他要的只是能撫平他心中傷痛的存在,而她--

  她這個倒楣到極點的人,好死不死的跟他的愛人一起在崖邊出現,所以她就成了泯嘉宣洩悲憤的出口,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打算放過她。

  「你說謊!」笑聲倏止,他嚴厲的怒斥,赤紅著眼,神情狂亂。

  「是你殺了她!是你!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為什麼?為什麼?」他一聲聲逼問著,出手拽住晴暘披散的長髮。

  「啊--你幹什麼?快放開她!」皇剛珍驚叫著。

  「閉上你的嘴!」澤嘉擡腳將她踹飛。

  「啊!」皇剛珍應聲摔跌出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人也昏了過去。

  「住手!不關她的事。」晴暘痛苦的皺著眉頭,想掙紮,但因被五花大綁而動彈不得,只能歪著頭看他,她唇辦顫了下,解釋道:「我沒有殺她,真的沒有,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啪!」泯嘉一揚手,狠狠的賞了她一記耳光。

  耳朵裡嗡嗡作響,要不是被扯著發,晴暘早摔到地上去了。眼前突然一片黑,強烈的暈眩感襲來。

  只見她嘴角淌下一道殷紅血絲,嫩白的臉頰上印著一記觸眉驚心的掌印。

  「你還想說謊?」看著她,泯嘉忽地一笑,「沒有關係,等後天……你去見了她之後,你們再當而對質吧。」鬆開手,任由她滑坐在地上。

  什麼?

  晴暘整顆腦袋有些昏昏沈沈的,聽到他這麼說,她一愣,擡頭看向他。

  「我沒有推她下去。」他真要殺她?

  泯嘉冷冷笑著,「那你說,她又為何要跳下去?有什麼動機?有什麼原因?」

  「……」晴暘無語。這、這個問題,問她,她要問誰?

  泯嘉負手徐步地走向廟門,「我與她就將雙宿雙棲,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有什麼理由要死?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是被人害死的!是你!是你……殺了她……」

  他的語氣哽咽,雙肩微微聳動。

  側過頭,他半張臉隱在陰影中,「我要你血債血還,我要用你的血來祭她!」他語氣雖輕,但殺意卻漫天鋪地的席捲而來。

  晴暘看著他的眼,一股寒意自腳底竄遍全身。「我……」話梗在喉間,懼怕得說不出口,她真的無話可說了。

  泯嘉背著她低低笑著,他腳步有些顛簸,慢慢的走出門外。

  他一走出去,守在門外的黑衣人動作迅速的搬起那兩扇破門,也不知是怎麼弄的,一推一敲,就把門又架起,然後--

  「咿呀--砰!」門又關起來。

  暗陽看向倒在不遠處的皇剛珍,感受著雙頰火辣辣的痛楚,淚光閃爍。

  麒格,麒格……你在哪?快點來救我啊!

第8章(2)  

  倏地睜開眼,清冷的眸光在眼底一閃而過,麒格徐緩的擡眸,倚在鬢邊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下。

  「爺兒,你再多歇會兒吧。」博赫擔憂的看著主子。格格已經失蹤兩天了,這兩天,爺兒吃不下、睡不好,再這麼下去,只怕找到格格前,爺兒就先倒下去。

  麒格向來潔淨的下巴早巳佈滿青髭,兩鬢各落下一綹髮絲,神情有些憔悴,他閉了閉眸,「有消息了嗎?」聲音乾啞低沈。

  「沒有,府尹及縣官已經派人日夜搜城,如今搜索行動也超出城外五十里,但仍不見那些人的蹤跡。」博赫垂眸,也是憂心如焚。要是晴暘格格出了事,只怕爺兒這回再也撐不住,會發狂而死。

  「白沁崖埋伏的人有回應嗎?」

  博赫無語搖頭。這些天,大批人馬四處搜城,格格失蹤的消息,甚至已經驚動京城方面,連皇上也有所耳聞,調動兵隊幫忙,只是泯嘉一行人,就像從世上消失一樣,毫無消息。

  麒格神情陰鬱,擱在椅背的手緊握成拳。不可能、不可能的!泯嘉若真是要為死去的愛人報仇,那他一定會要晴暘也死在那個崖邊。今天就是祭日了,要是再找不到晴暘……

  這個想法竄過腦海的瞬間,麒格的心就像被萬針紮般的痛,他緊緊咬牙,赤紅著眼,握拳恨恨的槌向桌面。

  「砰!」的一聲,木質桌面讓他擊出一個拳印。

  「上天真要如此待我……想我愛新覺羅·麒格,到底做錯什麼事?年少慘遭滅門之禍……如今又要我痛失愛侶?蒼天……你對我未免不公!」發了狂似的怒吼咆哮,麒格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翻騰的巨浪,失控的情緒爆發,他伸手毀壞眼前所見的一切!

  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地面,掌一翻,上等花梨木材質的厚實桌子翻飛起來,椅子、茶幾、窗簾……無一倖免。

  霎時間,只聽到書房內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巨響,駐守在門外的旗勇們全嚇得打顫,就怕下一刻換他們的性命不保!

  博赫站在一旁,動也不動。他知道主子有多痛,卻無法分擔他內心的苦;只能任他發洩。

  麒格心急如焚,幾日下來沒消沒息已經讓他瀕臨發狂,他不敢想像,晴暘要是落在泯嘉手中,過的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在哪?她究竟在哪?搜遍整座城,白沁崖也埋伏了人手,就是沒有蹤跡……他不能失去晴暘……不能!

  年少的惡夢再次侵襲而來,腦海中,不自禁的浮現一幕情景,那是年少的他,獨自一人站在墓園前……只有他、只剩他……

  墓?一個模糊的念頭竄過,隱約中好像想到了什麼。麒格停下手中的動作,凝目沈思。墓?偏過頭,正想吩咐博赫一些事,一個旗勇卻在此時敲門進來。

  「參見世子!有探子來報,說在白沁崖附近見到疑似格格的蹤影。」

  麒格頤長的身子挺直,「什麼時候的事?」白沁崖,果然在那出現了!但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方才好像想到了什麼?

  「半個時辰前。」旗勇回道。

  「馬上調派人手過去,我們走!」麒格停頓一下,走到門口時,突然靠近博赫低聲說了幾句話。

  博赫擡頭看他一眼,點點頭,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麒格凝睇著他離去的背影,旗勇正在前頭等他,垂放在腿側的手握了下,緩緩舉步追上前方的身影。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晴暘一直忽睡忽醒的,因為沒有進水和進食,她的體力一點一滴的耗盡,而皇剛珍早就躺在旁邊不出聲了。

  「皇剛珍?皇剛珍,你醒醒。」看著她雪白的臉色,晴暘有些害怕。再這麼不去,只怕她撐不到救援前來。

  皇剛珍勉強的撐開眼皮,「有人來了嗎?」她虛弱得幾近無聲。

  看著她,晴暘目光一沈,緩緩的搖頭,「是我的錯,你是被我連累了。」她總覺得泯嘉沒有馬上殺皇剛珍,一定別有目的。

  皇剛珍虛弱的笑了笑,「沒有……是我笨,當初這個身體的主人也是在這附近被山賊襲擊而倒下,然後我就附在她身上。我以為,這裡會有什麼線索才跑回來,結果就被抓到,是我自己惹的禍,與你無關。」

  晴暘歎了口氣,「你要保重,撐下去,找相信我未來的夫婿會來救我的。」她始終堅持著這個想法,不這麼想,她恐怕也撐不書去。

  皇剛珍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雙眼漸漸無神,人也更加疲倦了。她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啊……

  晴暘心一跳,「皇剛珍,你答應我要活下去!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用盡最後一份力氣,努力的活下來。你與我來此的契機不同,或許你還有機會能回去。等我們脫難後,我就親自下廚,煮你喜歡吃的炸雞腿!」

  皇剛珍低低笑著,渙散的眼望著她,「那可樂呢?」在這最後一刻,還有個來自家鄉的朋友能送她一程,這樣也不錯了。

  晴暘眼睫沾著淚花,抿唇一笑,「別傻了,這年代哪來的可樂?頂多我煮壺酸梅湯給你喝,解解油膩也不錯。」

  「呵呵……」

  「咿——呀——」緊鎖的破門讓人推開,泯嘉穿著一身素白衣衫,唇邊噙著笑,站在門外看她們。

  他對身邊的人輕輕點個頭,站在他兩側的男子便往晴暘她們走去。

  「你們想幹麼?」晴暘感覺不妙,死命的掙紮。

  「啊!」皇剛珍突然尖叫一聲。

  晴暘急急回頭,就見一名男子正在脫皇剛珍身上的衣服,一股怒氣從心頭燒起,她身上的繩索正好被解開,反手一推,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把眼前的男子推開,衝向皇剛珍。

  「放開她!」她上前與對方拉扯。皇剛珍已經虛弱得像個布娃娃般的任人宰割。

  「滾開!」那人不耐煩的揮開她。

  「啊!放開我!泯嘉,她是無辜的,放了她!」眼睜睜看著皇剛珍的衣服被扯下,晴暘崩潰的哭喊著,淚花翻飛。

  先前被推開的那男子將她架起,晴暘一震,驚慌的看著扯掉皇剛珍外衣的男子改對她伸出手,害怕的猛搖頭。

  「不、不、不……」她不要、她不要!

  面對她的男子毫不憐香惜玉,一掌攫住她的頸項,掐住她的氣管,令她動彈不得,另一掌抓住她前襟的盤扣,而後狠狠的往下一扯!

  「嘶!」衣帛的破裂聲在破廟中響起。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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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33:03

第9章(1)  

  細細的雨絲透過冷風的吹拂在空中飄蕩著,雨中美景,幾縷淒涼。

  飄著細雨的青山,綿延的山陵間,黑影白影交錯著,一行人緩緩的往山崖行去,幾名高壯的男子,手裡架著一個姑娘,她穿著一身素白單衣,就像囚犯似的,雙手上還綁著腕粗的麻繩,將她柔嫩的肌膚都磨出血來。

  她的頭上罩著一件破損的農衫,粉底紅彩,鮮艷昂貴,遮去了她的樣貌。

  拖著她的男子看了眼山旁的碑石,上頭刻著——白沁崖。

  他朝其他幾人點個頭,那幾個人臉色頓時變得嚴肅,四周張望著,慢慢的往不遠處的斷崖走去。

  正當他們一行人走到崖邊幾步遠時,四周的草叢裡突然發出沙沙聲響。男子們警覺的張望四周,突然一聲尖銳的長嘯傳出。

  「圍!」震天的聲音作響,綠油油半人高的草叢中,竄出一個又一個旗勇,人潮如水,眨眼問就將斷崖給團團包圍。

  「別過來!」被包圍的男子迅速的反手擡劍,抓起身邊蒙著頭的女人,把劍抵在她的脖子上。

  「鏘!」所有的旗勇抽出腰間長刀,指向他們。

  突然間,一抹黑色身影緩緩從後方出現,所經之處,人潮自動退開,黑衣人就這麼暢通無阻的來到斷崖邊。

  冷冽的眸色直視斷崖邊的人,抿唇冷笑,「放開她,就留你們一個全屍!」

  那幾名架著女人的男子有些慌張的看著圍捕的人群,幾人互相交換個眼色,殺機頓起!

  「那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了!」把刀架在女子脖上的人大喊,他一掌拍到她的背上,將她打落山崖!

  「殺!」其他幾人像不要命,朝旗勇們衝去。

  「不要!」眼眸暴睜,看著那抹纖細身影往斷崖下墜落,黑衣人衝到崖邊,正想跟著跳下去時,驀地,一道火紅色身影疾風似的自他身邊掠過。

  黑衣人定睛一看,那抹紅影以極快的速度墜落,追上已經摔落的女子。紅影又幾個飛騰翻身上崖,飄然落地,一個俊偉不凡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他手臂緊緊的箝在懷中人的腰身,眼神直落在懷中人頭上的破衣。

  黑衣人衝上前,趁著俊偉男子尚未回過神時,手一伸——

  「刷!」的一聲,揭開了覆在女人臉上的錦衣破布,頓時瞪大雙眼。

  「你是誰?」這張臉——她不是晴暘!

  抱著她的男子垂眸看著懷中人,「她是皇剛珍,是……我的妻子。」

  「刷!」

  原本不見天日的黑幕讓人掀開來,猛然接觸到陽光,晴暘不適的閉上眼,一會兒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眸,疑惑的看向四周。

  香煙裊裊,一陣陣拜祭時可聞的焚香味飄散在四周。晴暘往前望去,看到一座隆起的小上丘,一塊墓碑靜靜的矗立在上丘前。泯嘉正跪在墓前,深深的凝睇著碑上的文字,下意識地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墓碑上的字——梁氏玉露之墓。

  玉露?晴暘秀眉輕蹙。這個名字,幾天前她被抓來時,在房裡好像聽泯嘉提過,難道這就是那個跳崖自盡女子的墓碑?

  晴暘暗暗打量四周,周圍的景色很眼熟。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遠遠跳望,細看遠處的地理形勢。跟她所想的不一樣,她原以為泯嘉會帶她去白沁崖邊,讓她以跟他愛人相同的方式結束生命,畢竟他說過要她血債血還,但現在他卻帶她來梁姑娘的慕前……心思一轉,晴暘頓悟。

  如果她是麒格,也會這麼以為的。然而泯嘉……一個策劃復仇之計這麼多年的人,肯定不允許一絲差錯。現在斷崖邊一定佈滿重兵,因為人人都以為泯嘉會帶她去那兒,結果他沒有,他要她死在梁姑娘的墳前!

  一瞬間,晴暘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個埋葬恩怨的地方,看起來竟是如此眼熟。是的,她已經認出這裡,這正是白馬寺的後山!多可笑啊,佛門淨地,也是她的喪命之所。

  「玉露,我把害死你的人帶來了,你能安息了吧?」愛憐的撫著墓碑,泯嘉紅著雙眼,熱淚自頰邊滑落。

  「少爺。」泯嘉貼身小廝跪在一旁,一邊燒著紙錢。看主子這副模樣,他也跟著難受。

  冷冷注視這一幕的晴暘突然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笑什麼?」抓著她的大漢,一掌揮下,把她打得頭都偏過去,怒聲斥喝著。

  髮絲散亂的披在面容上,她噙著冷笑,「笑他的愚昧,笑你們的愚忠。我死了,你以為你們主子能有什麼好下場?更何況我從頭到尾就沒有殺人!」她都快死了,為什麼不能笑?難不成她還要自憐自艾的痛哭流涕嗎?

  「住嘴!」壯漢對她說的話不為所動。

  「帶她過來。」泯嘉輕聲道。

  扯著晴暘綁在雙手上的粗繩,壯漢硬是將她拖到墓碑前,再往她腿肚踹上一腳。

  「啊!」痛呼一聲,腳癱軟地跪在地上,晴暘擡首瞪著跪在她旁邊的泯嘉,忿忿不平的咬牙,「梁玉露!我章佳·晴暘,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從沒做過泯滅良心之事,今日你的愛人硬是要我償命,你眼睜睜看著我蒙受不白之冤,好!我若真血濺在你墳前,那我便要下地府向你討一個公道!」

  秀眸一掃,狠狠的瞪向泯嘉,「而你……還有你們!」環顧圍在她身邊的所有人,她紅唇微掀,冷冷的道:「日後我也要你們血濺我的墳前,以慰我在天之靈!」

  她如同詛咒般的訴說著,這話一出,周圍壯漢皆震懾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晴暘滿心的憤怒。蒼天無情!她何辜?她何其無辜啊?

  泯嘉神情木然的看著她,一點也不在意她說了什麼。緩緩垂眸,向一旁伸出手。他身邊的壯漢神情有些遲疑,但還是抽出腰間的匕首,遞放在他的掌上。

  晴暘咬緊牙關,不吭聲,閉上眼。她絕不求饒!她絕不向這種冷血的人求饒,心一痛,眼眶一熱,她腦海中浮現麒格的身影,隱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不捨,真的不捨。她無法想像,當麒格發現她的屍身時,會有多悲痛?那種椎心的痛苦,會不會毀了他?她承諾過要陪他一輩子的,只是,她做不到了……

  冰冷的匕首貼上頸間,一顆熱淚同時滑出眼眶。晴暘在心底默默說著:來生再見了,麒格。

  泯嘉將匕首抵在她脖子上,正要下手狠狠抹過時,一陣異聲從耳邊響起,他偏頭一看,竟見墓碑無緣無故出現一道細微的裂縫,手心一顫,動作倏停。

  「玉露!」他回過身手抵在墓碑兩旁,拿著匕首的手撫著那裂縫,心痛得就像被人給刨開似的,赤紅一片的眼睛激動的看著墓碑。

  就在這眨眼問,「咻咻咻」淩厲的破空聲響起,一條黑影直逼向晴暘所在位置,原本圍繞在她四周的壯漢全被席捲而至的氣勁給逼退。攻勢淩厲的長鞭一轉,鞭內原本所灌注剛硬的內力卸去,黑鞭輕巧如蛇,盤上晴暘纖細的腰身,長鞭再舞!

  「啊——」晴暘發現自己整個人都飛在半空中,腰間傳來一股勁力,硬是將她往上拋。

  「追!」泯嘉拿著匕首從地上站起來。

  幾個壯漢剛想追上前,但一群捕快卻衝出,雙方人馬頓時戰成一團。

  被長鞭捲住的身子呈拋物線的飛墜,晴暘驚慌的在半空中掙紮,驀地,長鞭讓一雙堅固的手臂取代,她也落入一堵熟悉的懷抱中。

  晴暘的驚慌全沒了,眼眸睜得圓圓的,唇辦顫了下,緩緩的偏過頭,對上一雙熾熱,並一樣充滿淚光的鳳眼。

  熱淚盈眶,晴暘伸手勾住他的頸脖,顆顆飽受折磨的淚水滑落,她激動的窩在他的頸邊啜泣著。

  「麒格……麒格……」細細的輕泣聲夾帶著破碎的呼喚。他來了、他來了!

  麒格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淚人兒,大掌輕輕貼在她瘀痕滿佈的臉上,眸中流光閃動,傷痛難掩,心情激盪,呼吸紊亂的輕喘著。

  「爺兒!」博赫心急的在混戰的人群中梭巡著,而後看見被旗勇團團圍住護在後方的主子和格格。

  「保護格格!」麒格纏著黑鞭的手緊握成拳,臂上青筋浮現。見了她身上、臉上的慘狀之後,他原本壓抑的怒火排山倒海般爆發,鳳眸微瞇。他要親手殺了那個混帳!

  「是!」博赫看見晴暘格格的模樣,同樣氣憤。

  「麒格!」晴暘見他揮動黑鞭,白色身影如流星從人群中疾射而出,直逼向被護在墓碑前的泯嘉。她心急如焚。麒格一定是要親手殺了他!

  打鬥中的泯嘉感受到一股明顯的殺氣,偏頭定眸一看,就看到黑鞭迫向他,身影翻飛,他有些狼狽的避過黑鞭。

  麒格追上前去,舞動黑鞭,劃破空氣的聲音令人膽戰,每一鞭、每一式,都直取泯嘉的要害!

  雙方人數相差懸殊,不一會兒,除了泯嘉仍在跟麒格纏鬥之外,他所帶來的人全被擒住。

  晴暘擔心的看著打得激烈難分的兩人,不自覺的踏上前,站在她身邊的博赫馬上拉住她的手臂。

  「格格,別再往前了。」他雖然也很想跳下戰場助爺兒一臂之力,但是高手過招是不容第三個人加入,他如果那樣做,只會打亂戰局。

  晴暘看他一眼,目光隨即又回到那兩抹白影上。沒習過武的她,根本分不出纏鬥中的人誰是誰,只能依著兵器,勉強分辨是兩個人在打鬥。眼角餘光掃過,她看見綠草黃土上沾染的血跡,一怔,順著血跡緩緩的環顧四周,心中頓覺不忍,再看向那個躺在這片血腥大地上長眠之人的墓碑。

  輕輕的歎口長氣。泯嘉的瘋狂,就只是為了一人,情深至極,卻痛失所愛,真會令人發狂,失了神智。然雖其情可憫,但他的行為並不可取。

  過了不下百招之後,持著長刀的泯嘉越見下風,鞭與刀的對峙就將分出高下!

第9章(2)  

  黑鞭跟長刀交擊,「啪!」的一聲,黑鞭纏住長刀,麒格運勁抽回鞭子;泯嘉雙手握住刀柄,催動體內的真氣,兩人的內力透過武器互相拚搏著,各峙一方。

  麒格運足十成功力,手中的黑鞭變得如同長劍一般堅硬,強大的內力交擊,兩人身邊的黃土崩開,塵沙飛揚。

  「哇!」四周的旗勇全被這龐大的勁流掃過,紛紛飛摔,落至身後幾尺。

  「啪啪啪!」地上的黃上發出異聲,承受不起兩人的內力,崩裂開來,裂痕順著兩方成一直線往兩旁而去。

  原本專心跟駿格較勁的泯嘉看見裂痕的方向一驚,不計任何後果,將施展中的內力急急撤回,沒有任何的緩衝,內力反噬,讓他身受重傷,喉間一甜,他張嘴噴出一道血箭。

  「噗!」止不住翻騰的內力在體內竄流,長刀一轉,整個人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麒格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收回內力,也無心探究,手中的鞭身一轉,狠狠的擊向泯嘉的胸口!

  「不要!」晴暘心急的推開博赫的手臂,衝上前去。

  她的聲音傳進麒格的耳中,只是攻勢已來不及收回,他只能勉強避開要害,但黑鞭還是像把劍一樣,狠狠釘進泯嘉的肩膀。

  「啊!啊——」捂著已經半廢的左手,泯嘉痛苦的哀號。

  「麒格,不要殺他!」晴暘抓住他的手臂,輕輕的搖頭。

  麒格一見到她臉上的傷,就恨不得再使鞭取了泯嘉的性命,可是晴暘卻緊抓著他的手臂,哀求的望著他。

  「他想殺你。」留下他,只會讓她再陷入危險之中。心思這麼一轉,麒格握鞭的手掌縮了下。她有婦人之仁,他沒有!

  「不要!」從他的眼神,晴暘看出他想痛下殺手,撲進他的懷中,她拚命的搖頭。「不要,至少……不要在這裡,帶他回去,接受刑部的判決吧。」同情的目光轉向那個跪在地上的人。

  泯嘉亂著發,血汩汩從唇邊冒出,左肩上的血早染紅他的素衣,他眼神著急狂亂的望著墓碑,拖著虛弱的身子,他慢慢的站起身,蹣珊的走到墓前,淒然一笑。

  「玉露。」還好、還好,沒有打擾到她的長眠之地。泯嘉將額首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安心的笑了。

  「別在這裡殺他。」她很氣泯嘉讓她遭受這些無妄之災,但是她真的不忍心看見他慘死在玉露的墳前,那樣的結局,太過悲傷了。

  麒格緊抿著唇,心中天人交戰。他多想現在就殺了泯嘉,但是,低首望向那個傷痕纍纍卻還是乞求看著他的人兒,不忍違逆她的心意,「拿下!」反正帶回去交給刑部,泯嘉一樣是死,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別過來!」泯嘉把長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吼著,神情淒楚痛苦,「玉露,是我沒用,沒辦法手刀害死你的兇手,是我對不起你……」他恨恨的擡眸,看著偎在麒格懷中的晴暘,「你害死我的愛人,我卻不能報仇,天理何在?天理何在?」他悲痛的望著上天,怒吼咆哮。

  晴暘搖著頭,「我真的沒有殺她。我告訴過你,當時我比她早一步到白沁崖,親眼看到她自己從崖上跳下去,我根本來不及有所反應,何況我並沒有殺她的動機。」她該怎麼解釋才能替自己洗刷冤屈?她不想這一生都蒙受這個不白之冤啊。

  「你說謊!你要是沒有推她,那為什麼地上會有掙紮過的痕跡?你的玉珮又為什麼會掉在那裡?」從懷中掏出玉珮,泯嘉將它往地上重重一摔,玉珮當場裂成兩半!

  晴暘愕然看著那個裂開的玉珮,神情一震。那玉不偏不倚的從中裂成兩半,變成左飛龍、右飛鳳的模樣。那塊鳳玉……除了斷裂處有些不同之外,就跟她在二十一世紀撿到的那塊一模一樣!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當初撿到的玉會是半圓形的了,原來……出神的看著泯嘉的臉,目光一轉,又看向他身後的墓碑,心底一陣寒慄竄生,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以前不解的困惑  在一瞬間豁然開朗!

  「晴暘?」麒格不解的看著她。為什麼不做辯解?他相信她,她是絕對不可能會殺人的,更何況,她與那個梁玉露無怨無仇,沒有理由要殺她?

  晴暘嘴唇顫了顫,喉間乾澀,吞了吞口水之後,才緩緩的說:「玉珮掉在山崖邊,許是因為梁姑娘從我身邊奔過,曾擦撞一下事發之時,我被她的舉動嚇到,也沒有注意到玉珮掉了。至於掙紮過的痕跡,我當真不明白,事後我立刻離開現場通報官府此事,如果你還是不信,到了刑部那,也可以要求重審此案。」

  晴暘閉眼回想。她想起來了,在二十一世紀撿到那塊玉而摔落水溝神智迷離時,她曾聽到一道很哀怨淒楚的聲音,一直央求她,要她救一個人,那時候她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她懂了。

  那個女子,一定是梁玉露,而她央求她救的,就是泯嘉!她來到這……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

  天啊,梁玉露是用了多大的願力才將她帶來這裡的?若是今天她沒有出現,而是原本的晴暘,那又會如何呢?她與晴暘的關係約莫就是前世今生,她是後世,改變了前世所做的決定,留下泯嘉這人的命……

  晴暘怔怔的看著那塊墓碑,心底一陣寒又一陣酸。這個女人……是耗費多少的力量,就為了救所愛的人……

  「不是她……是我!」一片寂靜中,一道蒼老悲傷的聲音劃破空氣傳來。

  眾人同時偏頭,驚愕的瞪著出聲者,那人竟然是巴泰尼大人!

  巴泰尼老淚縱橫,悲痛欲絕的看著兒子渾身浴血的模樣,悔不當初。他恨恨的槌打自己的胸腔。「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啊!」

  泯嘉不敢置信的望著父親,「阿、阿瑪,你說什麼?」

  巴泰尼跪伏在地,痛哭流涕,「是我殺的,是我把她推下山崖的。阿瑪對不起你……阿瑪對不起你!」他的一念之差。居然讓兒子犯下彌天大錯,是他造的孽啊!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晴暘抓著麒格的衣襟,她有種預感,自己不會喜歡聽到巴泰尼所說的話。

  感受到她的不安,麒格圈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下,「聽他說下去。」以他縝密的心思,推敲下來,大概猜出事實的真相了。他心中一寒,暗暗歎息。

  「她是個漢人,還是靠賣唱維生的歌女……我怎麼能讓你的一生毀在她的手上,所以……」巴泰尼慢慢的說出那段過去。

  原來當初泯嘉找到梁玉露時,消息也同時經由那個探子口中傳到巴泰尼耳中。

  雖然因為兒子的病讓他有些遲疑要拆散他們的決定,但想到他們葉赫那拉一族可能因為此事蒙羞,甚至招來禍端,他就不得不狠下心,於是他要夫人佯病拖住兒子,先一步來到洛陽,將利害關係分析給梁玉露聽,並要求她這一回要走就走得遠遠的,別再讓泯嘉找到,沒想到她……

  同是女人,晴暘能夠瞭解梁玉露的心思,她肯定一方面難過無法與所愛的人在一起,一方面也不願讓泯嘉為她拋棄一切,所以才萌生輕生的念頭。地上的掙紮痕跡全是她猶豫不定的腳印,她遇到她的那天,說不定也不是她第一次到白沁崖尋死,而跳下崖的她,是帶著多大的悲痛,她完全能夠體會了。

  她不忍卒睹泯嘉的模樣,「麒格,我們走吧。」她不想知道接下來的發展了。

  可麒格卻清楚望見了,長歎一聲。這一刻,他多少有些同情泯嘉的遭遇。抱著懷中人,他向博赫使了記眼色,轉身離開。

  大批的旗勇押走那些泯嘉培養的死士,只留下巴泰尼跟泯嘉兩父子,他們的恩怨,還需要時間來化解。

  要離開前,晴暘回首望向粱玉露的墓碑,在心底默默地說著:梁玉露,我已完成你的乞求,往後便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一行人要離開白馬寺後山之時,從山谷內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喊,讓所有人的心都糾結著。

  晴暘閉著眼,偎在麒格的懷抱中。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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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3 23:33:57

第10章(1)  

  一個月後

  嗩吶鑼鼓喧天,今兒個的皇城特別的熱鬧,因為今天是勳親王府的大日子。一個多月前,皇上下旨將晴暘格格指給勳親王世子,並在兩人成親的這一日,賜勳親王世子承襲其父之爵位,正式成為勳親王。

  成親隊伍自宮內綿延,開道的長長儀仗隊伍,讓鑼鼓聲震天作響。儀隊後是拿著牡丹花燭輕舞的宮女及幾十名太監,過後則是一隊騎兵護送著迎親隊伍,而在這些威風凜凜的騎兵之中,有一匹白馬特別的顯眼。

  白馬上乘著個身穿紅蟒袍的男子,俊逸的臉龐上雖有兩道疤,卻不損他與生俱來的氣質。鳳眼劍眉,擡頭挺胸,比起前面幾位壓陣的將軍,氣勢上毫不遜色。

  再後方,就是頂十六人擡的花轎,花轎金雕玉砌,華麗的程度非同一般,這麼大排場的婚慶儀式,唯有公主或皇子大婚才能見到。

  迎親隊伍歡天喜地地走進大門敞開的勳親王府,今日紅燈紅彩掛滿府邸,完全不復見往日的沈寂蕭瑟,而是喜氣洋洋、熱鬧滾滾的,就像是要洗去皇城裡人們記憶中的形象,為它換披上一件金縷衣般的耀眼奪人,就如聖上對它的期待,希冀以後幸福能常駐在此府中。

  麒格雖是親王世子,但血脈相連的同胞兄弟都已離世,因此皇上特地派出幾名阿哥,協助這次的大婚事宜。

  麒格離京許久,對這些緊文褥節實在有許多不習慣的地方,幸好四阿哥——胤稹,心細如髮,貼心地吆喝幾個小輩,幫他全權處理婚宴上的事情,讓他能無後顧之憂的回到後殿,與新婚妻子過這浪漫的一夜。

  喝了點酒,麒格雙頰染上酒氣微微暈紅著。這一夜,許是美夢成真吧,他特別的開心,待人接物也不似往常般冷淡疏離,反而笑口常開,喜形於色。

  胤稹扶著他回到後殿,經過彎橋時,他們已經可以看見喜房。喜房外,嬤嬤們和宮女們都靜靜的等待著。

  「麒格,為兄鮮少見你如此高興,能娶得晴暘格格,真令你如此開心?」胤稹難掩心底的好奇。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堂弟少年得志,與他同上戰場,上陣殺敵。

  不料後來勳親王府遭逢巨變,他那意氣風發的自信模樣再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心灰意冷,遠走他鄉。

  沒想到七年後,有了愛情的滋潤,麒格又能像往常一樣笑得那麼開心,眼底不再是一片黯然。

  麒格看著他,由心底蕩漾出一抹柔情的笑意,黑色的眼瞳落在不遠處的喜房,「四哥,當有一天你遇見了,你就會懂的。」

  胤稹頓了下,聳聳肩。「你早點休息吧。」對他來說,兒女私情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國家。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麒格笑著搖頭。他這位四哥當真是都沒變,從年少時,他就看得出他野心勃勃,當其他阿哥忙於玩樂,他想的卻是建立戰功,在聖上面前求表現,對於男女情愛,更是漠不關心。罷了,這也不關他的事,他該在意的是……

  泛柔的目光溫潤盈水,唇邊蕩漾的笑意是那麼的溫柔,凝睇著那扇通往他未來的房門,他懷著滿心的歡喜邁步向前。

  高坐在喜床上,晴暘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直瞪著捧在手心的蘋果,忍不住的丁香小舌輕舔過唇辦,口水都快滴下來了,一副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咬一口的模樣。

  咕嚕咕嚕……咕嚕……

  房裡,迴盪著一陣又一陣詭異的聲音,喜娘們你看我、我看你的,一臉忍俊不住的笑意。那些年歲較長的嬤嬤有些尷尬,其中一個忍不住對站在新娘子旁的丫鬟使眼色。

  水兒原本笑咧的嘴趕緊抿緊,悄悄的靠到床邊,用著氣音對發出詭異聲響的主子道:「格格,你稍微控制一下。」

  晴暘下意識擡眸瞪她,但是眼前所見就是一片紅幕。她撇撇嘴,「我肚子餓不行嗎?」

  她從天未亮就被挖起來梳裝打扮,折騰到現在天都黑了,一整天下來一口飯都沒吃到,肚子怎麼可能不會餓?既然還要她肚子不準出聲抗議!太沒天理了吧?

  不行!晴暘不停的嚥口水。她真的好餓,她手上的蘋果聞起來好香喔……紅紅的果皮、香甜的氣味……她好餓、好餓……

  看著主子捧在手心的蘋果越來越靠近紅巾蓋頭,水兒緊張的伸手擋,「格格,這是吉祥物,吃不得……啊!」話還沒說完,就換成慘叫聲。

  人肉鹹鹹!

  「呸呸呸!你沒事伸手過來幹麼?」晴暘氣呼呼的扯開頭上的累贅物。現在敢擋她吃東西者——殺無赦!

  「福晉,這紅蓋頭不能掀啊!」嬤嬤們緊張的跑了過來。

  「我肚子好餓。」不論在古代還是現代,成親真是件折磨人的事,她餓到頭暈眼花,胃都拚命的抗議要進食了,卻偏得乖乖坐在喜床上,等那位王爺回來寵幸她才行。

  「格格,再忍耐一下嘛。」水兒呼呼手背。她的手背上,清晰可見一圈小巧的牙印。哇……格格真狠,要是再使點勁,只怕都要流血了。

  「王爺吉祥!」

  裡頭正吵吵鬧鬧時,門外的喜娘和嬤嬤跪了一地,同時揚聲高喊。

  晴暘、水兒還有一堆嬤嬤和喜娘同時愣了一下,最後還是經驗老到的嬤嬤厲害,一反手,先將晴暘壓回喜床上坐好,順道扯起被扔在地上踩的紅蓋頭蓋回去,再推一下還愣著的水兒,同時一回身,對眾人快速擺幾個手勢,喜娘和嬤嬤們各自歸位,這些動作全在眨眼間完成。

  「咿——」喜房的門也正好打開。

  「王爺吉祥。」嬤嬤們得意的笑了笑,福身行禮。

  「起來吧。」

  聽到麒格的聲音之後,晴暘的心開始蔔通、蔔通急速的跳動,捧著蘋果的雙手微微緊握,直到這一刻,她才有了新嫁娘的緊張感。

  「都下去領賞吧。」

  「是!奴婢告退。」嬤嬤、喜娘們魚貫的退出。

  腳步聲緩慢的靠近,晴暘垂眸,感受到紅蓋頭正讓人挑去,她小小的喘氣,睫羽顫了顫,又徐緩的揚起,對上一雙佈滿情感的溫潤眼眸,紅霞輕灑,淡淡的紅暈不受控制的浮在雙頰。

  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羞怯,一瞬間竟不敢直視麒格的眼,有些慌亂的避開,手心的蘋果捏得死緊。

  麒格溫柔一笑,伸手輕輕牽住她的柔荑,「累了一天,你餓壞了吧?」拉著她走到花桌旁坐下,桌上早已擺滿琳琅滿目的美味佳餚,他順手取下她頭頂上沈重的鳳冠,放到一旁。

  晴暘原就微紅的臉蛋,聽他這麼一說,連耳朵都紅成一片,她羞窘的低著頭,「你聽到啦?」還以為他在門外沒聽見,沒想到她在房裡大聲嚷嚷到外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笑著沒回話,坐回她身邊,舉起桌上的鑲金象牙箸,夾了幾道菜放到碗裡,「快吃吧。」他怎麼好意思再戳破他福晉的薄臉皮。

  晴暘笑了笑,滿臉的甜意,舉箸開心的吃著。她也真餓了,小嘴裡塞滿、菜餚,旁邊還有個貼心的夫婿幫忙布菜,一臉心疼又不捨,讓她吃得更高興了,小嘴油膩膩的啃著雞腿。

  她吃得開心,麒格也看得開心。看樣子他正往寵妻的這一條路上走。

  晴暘正撩開袖子,手伸得長長的夾菜。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麒格的黑眸陡地一黯,直盯著她手腕上那些難看的小疤痕。

  這些疤痕都是讓泯嘉綁走時所留下的。那些粗繩磨破她柔嫩的皮膚,有些部位因為衣物阻擋,不至於留下永久性的傷痕,抹上有生肌之效的藥膏很快就復元,但手腕處的就……

  每每看到這些疤,麒格的心都忍不住抽痛,總會再回想起,要不是他靈機一動,突然猜中泯嘉的心思,恐怕他就要跟那個男人一樣痛失所愛了。

  麒格心底微微泛冷,眼底掃過一道冷芒。他不敢想像,要是失去晴暘,他會瘋狂到什麼地步,或許……泯嘉那樣根本就不算什麼。

  晴暘一回眸,正笑著要對他說話,就瞧見他複雜的目光,微微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傷,她心裡一軟,憐惜的看著他。

  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晴暘靜靜的思索了下,想著該怎麼解開他心裡的結?

  她知道麒格年少經歷的生離死別,讓他很害怕失去,這也是當初他卻步不敢愛她的原因之一。而前些日子她受到襲擊之事,又引起他那深藏在心底的恐懼。

  他倆回到京城之後,就開始準備大婚之事,兩人也依照舊習禮法,在大婚之前不見面,她雖然留在尚書府裡休養身體,但夜裡卻常常感受到有人站在床邊看她。

  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沒想到有天裝睡,還真讓她發現,半夜床頭多了個人,而那人自然就是麒格。

  她明白他的不安,卻不知道如何替他排解,尤其每次看他盯著她手腕上的傷發愣,心痛又自責的模樣,她就好不捨。唉,其實會發生這些事,都是注定的,避也避不開。

  若是沒了泯嘉這個人,只怕她也不會出現在這時代,但是這些話,她又不可能跟麒格說清楚。

  「怎了?」麒格望著她,一手不自覺的撫向她垂落在一側的手,指腹輕柔的沿過她腕上的傷。

  「我在你身邊。」回凝著他的眼,她輕柔說道。

  目光一沈,麒格動作頓了一下,「我知道。」他知道,只是他的心依舊放不開。

  「那你就別老用那種目光看我,我會心疼的。」她真的心疼,一顆心為他隱隱作痛。她不想看見他眼底的愧疚和自責,還有那深藏的恐懼,彷彿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一樣。

  「我……」展臂抱緊她,感受到她的體溫,那股暖意漸漸的竄向四肢百骸,沁入他的心。

  柔柔情意蔓延,晴暘滿足的輕歎口氣,小臉磨蹭他的胸口,一時心有所感,開口道:「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疼你的……」輕笑幾聲,睫羽揚了揚,她緩緩擡眸,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燦亮亮的眸子裡,盛載的都是對他的情意,那是不容錯認的愛戀,紅艷的唇綻放一朵美麗笑花,雙辦輕啟,「以後……你病了,我會餵你吃藥;你累了,我會抱著你,讓你靜靜的靠在我懷裡,好好的休息。

  「等到有一天,我們都老了,我會牽著你的手一起去看夕陽,回憶我們的往事,訴說年少的你,是多麼俊美得令我傾心。等我們兒孫都長大了,我們可以一起坐在搖椅上,告訴他們,你我的相遇是多麼美麗的一段佳話。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自己比你早離開。我想要陪伴你到最後,讓你在塵世中的最後一眼,還是看著我。我會讓你先走,因為,我捨不得把你留下來承受失去我的傷痛,所以,這份悲傷就讓我來承接吧。

  「記住你離開之後,在黃泉路上,別走得太快,因為,我會很快來陪你,不讓你感到一絲孤獨。」

  眼眶一片熱辣辣的,內心因為她傾吐的愛語而激盪翻騰,一時之間,麒格沒辦法再有其他的反應,只能用力的抱緊懷中嬌小的身軀。好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又響起——

  「謝謝你……」

  晴暘跟著紅了眼眶,回手將他抱得更緊,整張臉埋入他的懷裡,「不客氣。」

第10章(2)  

  婚後的生活,與先前的模式並沒有兩樣,只是兩人之間除了原本的傾心愛慕之外,又添了一種深沈的情感羈絆。

  勳親王府的花園裡,一纖柔、一頎長的身影緊緊相依,不論那纖柔的身影走到哪,那頎長的身影總是伴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這樣鶼鰈情深的夫妻,在權貴之家實屬難得,王府中所有的下人出府莫不對人稱道。於是皇城中人對麒格的評價不再是負面的,相反的,許多格格千金都羨慕起晴暘能夠嫁給一個視她如珍寶的良婿。

  「啊!」晴暘懶洋洋的打個呵欠,眼兒半閉,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樣,她揉揉眼兒,再張嘴打個呵欠。

  跟在她身邊的麒格不捨的解下披風罩上她,「累了,就回房睡吧。太醫不是讓你多歇息嗎?」

  這幾天,晴暘特別嗜睡,常常一睡睡到正午都還沒起床,他擔心是她身體有恙,昨兒個請太醫過府診治,沒想到卻把出喜脈,他欣喜若狂,但也不免擔心懷孕可能為她身體帶來負擔。

  懶懶的靠在他的胸膛上,晴暘極困的閉上眼,「人家想多陪你一會兒嘛。」皇上雖然給了兩個月的婚假,但承襲王爺之頭銜,麒格身上的責任也變多了。他常常進宮去,宗人府那裡也有一堆事待辦,她這幾天又睡得跟小豬一樣,能見到他的時間,只有半夜餓醒的時候。

  唉……她好懷念那位留著白鬍子的老爺爺啊,她嘴好饞,好想吃炸雞……好想喝可樂……嗚嗚!為什麼這時代什麼都沒有啦!

  「近兒個廚娘說你食慾總不太好,想吃什麼?我買回來給你吃。」人家說懷孕的女子會變胖,晴暘卻是相反,什麼都不愛吃,人還因此消瘦些許。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懷裡的人出聲,麒格低頭一看,輕笑了聲,原來是睡著了。他正想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卻沒想到她突然開口。

  「我要吃炸雞……」睜眼看著他。

  「炸雞?你想吃炸的雞嗎?」

  歪著頭,她癟嘴賞他一記白眼,「沒事,當我沒說。」此炸雞非彼炸雞,只是眼前這個傢夥肯定不懂,那她也不用浪費口水了。

  「回房裡睡吧。」麒格摸摸她的臉蛋,想她睡,又想有她陪著。皇上交辦了他一些事,四哥也分明有意籠絡他,會刻意找他商議國事,所以這陣子他很忙,能見她的時間實在不多。

  「不要,你下午不是還要出門去找四阿哥?」晴暘閉著眼在腦海中回想清朝的歷史。那個胤稹就是後來的雍親王,也就是雍正。隱約記得那是個疑心病很重的皇帝,她並不樂見麒格跟他太親近,但這些她不能干預。世上的事,老天自有安排,一切就順其自然。

  「不去了。」他放不下心有孕又胃口奇差的她。

  「這樣好嗎?」她是不希望他太接近權力的中心,畢竟伴君如伴虎,但也怕他因此得罪人惹來殺機。

  「不打緊,四哥肯定能體諒我還在新婚,我等等差人去跟他說一聲就好。」他其實也無意捲入阿哥們的皇位之中。

  緊閉的眼眸掀開其中一隻,瞟了他一眼後,又蓋了回去,「嗯。」磨蹭他的胸口,滿意的笑了。

  麒格突地伸手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晴暘沒嚇到,只是睜著有些惺忪的眼睛傻愣愣的看著他,努力的和睡神拔河。

  命令一個下人要府內總管跑一趟四阿哥那裡,麒格自個兒則抱著她走向石亭,下人早在亭中放了一張鋪著羊毛氈的躺椅。石桌上擺放著可口的糕點和熱茶。他將懷中人輕柔的放在躺椅上,順手為她覆上薄被。

  「你睡一會兒,我在這陪你。」這是他的福晉呢。麒格目光專注的望著她的肚腹。他倆的孩子正在那裡孕育成長,他既捨不得她受苦,但又有種為人父的喜悅在心中蕩漾。

  晴暘抵擋不住周公再三的呼喚,不再掙紮,隨意的點個頭就閉上眼睡了。

  麒格抿唇一笑,轉個身坐在躺椅旁的石椅上,拿起一旁的書籍,悠閒自在的享受這段時光,目光不時飄向睡夢中的人。看見她的睡顏,他的目光才又安心的移回書上。

  時光就這麼靜靜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上府總管的聲音在石亭外響起——

  「王爺。」

  麒格下意識的擡眸,而後微微一愣,倏地起身,「皇上?」訝異的瞪大眸。皇上居然來了?怎麼都沒有人通報一聲?

  康熙漾著笑意徐步地走進亭內,看一眼沈睡中的晴暘,笑了笑,「朕聽老四抱怨你有了福晉不要兄弟,所以特地到王府來瞧瞧,最近皇城裡人人欣羨的神仙眷侶呢。」

  「微臣參見……」麒格正要甩袖跪下請安,康熙已經先一步扶住他。

  「用不著多禮,朕只是想來瞧瞧你而已。」他很滿意眼前所見到的。這孩子失去太多,如今能夠與相愛之人廝守,他真心為他高興,也願傾盡心力為他守護住這份幸福。

  曾經他週身散發的冷漠氣息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足和幸福。康熙不由得感慨的輕歎口氣,在心底暗暗說著:四弟,朕總算是對得起你了。

  麒格淡淡一笑,「多謝皇上關心。」瞧見皇上的目光停駐在晴暘身上,他轉個身,正想喚醒她。

  「別擾她歇息了。朕昨兒個自太醫那裡得知,你的福晉已經有了身孕。朕很高興,特別命一位太醫長住勳親王府,直到你的福晉平安生產。」

  「謝皇上恩典。」

  康熙落坐後,麒格才跟著在一旁坐下,兩人看著睡夢中的晴暘,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不時揚聲輕笑。

  原本睡沈的晴暘眉頭忽皺,不滿意的嘟起嘴。耳旁的聲音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覺。

  孩子氣的揉揉眼睛,她慢慢睜開惺忪的睡眼,還一片迷濛的眼珠有些呆滯,一會兒才回過神。四周瞄了下,卻見麒格背對著她而坐,而他身前還坐著一個穿著錦黃衣袍的貴氣男子,那容貌好生眼熟哩。

  背對她的麒格不知道她醒了,反倒是康熙,瞧見她呆呆愣愣的看著自己,忍俊不住的笑了。

  晴暘有些尷尬的回以一笑,「嘿」笑完,覺得不對勁,那身錦黃衣袍……

  喝!雙眼倏地瞠大,她嚇得倒吸一口氣,從躺椅上彈坐起來。

  「皇、皇、皇上?」顧不得思索這萬萬人之上的皇帝老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心底一急,晴暘掀開身上的薄被正想跪地行禮,麒格卻先一步攙住她。

  「小心,別急。」他扶住她的兩臂,就怕她慌亂之間傷了自己跟孩子。

  「免禮。」看著麒格緊張的神情,康熙笑著說。

  「謝皇上。」晴暘尷尬的起身。看樣子皇上來了有段時間了。那麼,自己方才睡得跟小豬似的模樣不都讓皇上給瞧光了?

  一想到這,她有些抱怨的覷一眼身邊的丈夫。

  「你怎麼不叫醒我?」

  「皇上體恤你有身孕,沒讓我擾你歇息。」麒格有些促狹的對她眨眨眼。他可都是遵從聖上的指示,沒半點壞心眼。

  晴暘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你少來。」笑睨著他,兩人一起坐到椅上,陪著康熙閒聊。

  直到宮裡派人來催促,康熙才依依不捨的起身。離去之前,他回頭望著晴暘,深深一笑。

  「孩子,朕的侄子曾受過很多苦難,一度忘記怎麼去愛人,如今你讓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讓他敞開心房,朕由衷的感謝你,朕希望,你能讓他永遠都像現在一樣幸福。」

  晴暘的心激盪了下,有些感動。她沒想到,皇上是用這麼真的一顆心在對待麒格,定定的回望康熙,給他一抹堅定的笑容。

  「臣妾……遵旨。」

  康熙滿意的笑著,這才轉身離去。石亭外,隱藏的大內高手還有大批的太監、宮女,這才一一走到他身前身後。

  望著他遠離的身影,晴暘看著身邊的人,輕輕一笑,偎入他懷裡,「皇上,要我別負了你呢。」

  麒格抱緊她一笑,「放心,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負我。我愛新覺羅·麒格,此生永遠只會有一位福晉,也只會愛這位福晉。」他給予她一生的承諾。

  晴暘對他眨眨眼,眼眸燦亮如星,「是你說的喔,我可沒逼你,呵呵……」他的承諾,惹得她歡喜的大笑。

  銀鈴般的笑聲響遍王府的每個角落,撫去曾經留在這座府邸中的悲傷,將滿滿的幸福灑落。關於他們相愛的故事,還將在皇城中流傳許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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