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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3:0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6-5 11:50 編輯

前言:

她好幸運啊!
原來下凡實習一點也不可怕,人間生活比在天上還有趣,
她的新身份是皇室公主,而且最棒的是還有一個富得流油的相公,
這個夫君對她真好,每天總準備了她最愛的美食糕點任她吃到飽,
即使她常不小心把秘密說漏嘴,或盡情的拿他的銀子去救濟窮人,
他都不會對她發脾氣,對她好得讓她都有點不想回天上去了……


楔子

  天庭仙境,晴空萬里。

  柔煦的五彩光芒中,竈神的溫暖屋子裡,粉雕玉琢的子茵一手拿著毛筆,時不時沾沾雕花古硯上的墨,在一本表皮斑駁的冊子上這兒撇撇,那裡寫寫,嘴裡還喃喃念著——

  「張三,佈施行善,開倉派糧。」

  「李四,孝順父母,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造橋鋪路……」

  「杜五,欺淩弱小,誣陷好人,貪贓枉法。」

  她身為竈神的徒弟,除了學習如何明辨善惡是非外,當師父在人間考察,她在天上就得幫忙整理善惡記錄,將每戶人家一年來的善惡功過記成冊,在農曆年前呈報給天庭。

  除了善惡記錄,也因師父嗜吃甜食,又在人間被人們餵養得厲害,所以各式各樣的美味糕點,沾師父的光,她都能如數家珍,記下的食譜在天庭可是很熱門……

  思緒運轉間,竈神騰雲駕霧而來,手上還拿著一盤人間剛祭拜他的甜糕。

  子茵的一雙明眸,立即從冊子移到令人垂涎三尺的糕點上。

  竈神身穿藍袍大褂,身體微胖、面色紅潤,表情悠哉,「我說徒弟啊,你在我身邊也實習了一段時間,能否正式列入仙班的考核時刻終於到了。」邊說邊吃著甜糕。

  「這麼快?!」

  說是這麼說,但一雙圓圓大眼仍盯著他手上的糕點。

  「是啊,你得到人間去當當凡人,看看你的識人能力。」

  「當凡人?那吃的……」當凡人,甜糕餅應該更容易吃到吧?不必再等到祭祀的日子了?

  「放心,你的新身份是位金枝玉葉,點心糕餅隨你嘗。」這丫頭真是的,愛吃甜食的程度更勝他一籌。

  「謝謝師父。」她眼睛熠熠發亮。

  沒心眼又傻憨的小徒兒,一聽到吃,馬上忘了下凡要幹啥!竈神又好氣又好笑的朝她揮了揮手,「時辰到了,快去吧!」

  「可是路上沒點心可以吃喔?」幾近虔誠的明眸凝睇那散發著甜香,油油亮亮的糕點。

  竈神無奈。她是仙耶,瞬息間即可抵達千里之外,何來的「路上」?!

  「去去去。」

  他把盤子一丟,子茵長袖一舞,那盤點心便捲到自己手上,然後眉開眼笑的跳上五彩祥雲,揮揮衣袖,一點也不留戀的往人間而去。

  竈神眨眨眼,死沒良心的丫頭,一點兒依依不捨也沒有。

  驀地,一盤點心穿透美麗雲霞射向他,他利落接住。

  「還是師父吃吧。」她含笑嗓音同時抵達。

  竈神撫鬢而笑。果然沒白疼這丫頭!他拿了一塊,吃得好不快活。對了,他是不是忘了說什麼?像是下凡後,她得準備成親之類的?

第1章(1)  

  星月夜色中,一道穿著黑袍的挺拔的身影步出東宮內殿樓台,倚欄眺望京城中樓閣亭台的燈火,晚風迎面而來,衣袂飄揚,鬢髮繚亂。

  男子面貌俊俏,只見他擡頭夜觀星象,除了見到一顆吉星趨近外,還有一顆隱晦不明的星辰,深邃黑眸倏地一瞇。有異象!

  猝然轉身,男子步入樓房,從一張黑木桌上拿起一隻袋子,從中取出蔔卦用的龜殼及銅錢,他將數枚銅錢放置龜殼內,喃喃低語後,再從甩出的銅錢窺看卦象。

  「風雨未歇,殲擊戈矛,帝王夢呵。」男子揚唇冷笑,似乎早已察覺到宮闕內門在蠢蠢欲動。

  在他身後,一名俊美男子坐在檀木椅上,一手靠在案上,一手拿著盛著琥珀色美酒的酒杯,「莫怪多名賢士忠臣踏上流浪之途。」

  男子轉身,俊臉有著明顯的不以為然,「你貴為太子,那些賢能之士你該拉攏才是。」

  祈鎮微笑的看著他,「閣下乃是當朝宰相的次子,亦是賢才,本太子連你都拉攏不了,還論其他。」

  「私下我們是好友。」朱定康笑答。

  「是,也慶幸只是私下,要不,這次四皇弟不會卯足了勁請父皇為你指婚。」

  兩人心知肚明,野心勃勃的祈洛早有異心,他與太子皆是文武雙全,各自有擁戴之人,皇宮裡早已暗潮洶湧,兩股旗鼓相當的勢力在利祿間交鋒。

  「四皇子不清楚,我不喜歡從政,並不會追隨我爹的步伐為相。」

  這也是東宮太子祈鎮屏退左右的理由,只有兩人能像現在不分尊卑,暢所欲言。

  「所以,四皇弟的美人計使錯了?」祈鎮故意問道。

  他似笑非笑,「我是商人,給我錢,還適合些。」

  這是自嘲之話,祈鎮也明白。定康相貌俊美、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又善蔔卦、觀星象,還比他的兄長更有才能,因此在官場上炙手可熱。

  但也因為各方爭才,他刻意開了一家充滿銅臭味的開元錢莊,遠離權力風暴。

  好友有生意頭腦、善於理財、懂得活用資金,不過短短兩年,只要能賺錢的行業,他均涉足,除了在各大城鎮設置錢莊外,還有酒樓、飯館、商業買賣,如今,真可用腰纏萬貫。日進鬥金來形容。

  「說話果真銅臭味四溢,一點都不掩飾!」他故意損好友。

  朱定康濃眉一挑,「錢莊生意,難道要談什麼溫良恭儉?」

  「也對,而且現在就算不顧錢莊生意,你仕途也是一片光明。」這一點,他可是刻意拿出來調侃的。

  「沒錯,明日我就要請一尊金身回家供著了。」說這話,朱定康的黑眸裡有著太多的不以為然。

  祈鎮卻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是金枝玉葉,是一個公主啊!雖然的確像在供佛。不過,由九皇妹換為十一皇妹,老天爺已是待你不薄,也算佳偶天成。」

  九皇妹心胸狹小、潑辣凶悍,被寵得嬌氣萬分,難以相處;十一皇妹在那一次「意外」之後,卻是性情大變,變得善良熱情,只不過那件意外是宮裡的醜聞,外界不得而知。

  朱定康唇角似笑非笑。皇上原本是將九公主指給他,卻不知為何臨時變卦,改指另一名公主,但無所謂,他只想將人供著,所以誰入朱家門,他一點都不在乎。

  好友的無言、興趣缺缺,未使祈鎮受影響,仍然熱絡接續話題,「十一皇妹佈施一事,你沒有耳聞?」

  「譁眾取寵,不過數日便無聲無息。」他聳肩,一副不以為然。

  祈鎮再啜了口酒,「非也,某些自以為是的皇室成員不屑她矮化身份,明明該是高不可攀的貴族,卻與市井小民互動,站在街頭佈施,因而限制她的行動。」

  「我也不是貴族。」他撇撇嘴角。

  「內定的皇戚,明日生效。」祈鎮起身,看了眼早已冷掉的豐盛酒席,再看向正收拾蔔卦東西入袋,暗示要離開的好友,他朝他舉起銀質酒杯,笑言,「時間已晚,新郎官是該早早回去,明晚才不會無力度春宵。」

  朱定康開玩笑的瞪他一眼,懶得再說他不會碰十一公主之類的話,說下去只會沒完沒了。

  祈鎮與他相偕步出東宮,隨侍的人早已將一匹黑色駿馬牽來,朱定康利落的翻身上了馬背,腰上盤著一面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的金牌,朝好友點點頭,即騎乘馬兒往早已安排好侍衛站崗的宮門裡去,他們都是太子的人。

  只不過他甫出宮門,就見一名蒙面黑衣人騎乘馬兒,從另一道側門奔馳離去。

  隱隱約約中,皇宮內似乎傳出一些細微騷動,不一會兒,人聲鼎沸。

  「快追!」

  幾名高頭大馬的皇宮侍衛舉著火把,策馬奔出宮來。

  難道是刺客?!朱定康黑眸微瞇,立即調轉馬頭跟上該名騎士。  

  ***

  月光如水,隨著黑衣人快速駕馬奔馳,直奔近郊,經過皇室別院,不久,即轉進濃密山林,持續馳騁近半個時辰後,一座寂靜荒涼的村落就在眼前,空氣中還有點微焦氣味,像是不久前才遭火吻。

  果不其然,敗壞的屋舍出現在眼前,有的成了半倒廢墟、有的只剩斷垣殘壁、有的只剩焦黑樑柱,已無法住人,但另一排屋子就幸運些,看來完好。

  問題是,這名刺客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朱定康才剛想,黑衣人就有了動作,似從隨身布袋中拿出一包東西,無聲無息的往其中一戶人家裡扔。

  哐啷一聲,「哎呦,我的頭!」驚喊哀痛聲一起,燈火接著亮起。

  那人接著又往另一戶用力丟了一包,驚吼聲再起,「哎呀,我的眼睛!」

  燈火隨即亮起。

  一連兩次的失敗,似乎令黑衣人有些遲疑,還是更小心了?只見高舉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像是要扔出卻又收了回來,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用力一擲——

  「哇哇哇……」嬰兒的啼哭聲陡起,接著是一聲咒罵聲,「是哪個混賬丟東西在我襁褓中的孩子身上?!」但吼聲頓了下,「咦?是金子。」再響起的是驚喜聲,「老婆,真是金子啊!」

  金子?!朱定康濃眉一蹙,見黑衣人早已策馬前行,他立即加快馬兒追逐而去。

  一路上,就見黑衣人在這破落的村莊內,丟了一包又一包的金子,好笑的是,他都先聽到哀叫聲,接著才是驚喜聲。這名黑衣人究竟是名刺客,還是積弱扶貧的樑上君子?

  這裡他倒是認出來了,這村子該是幾天前,山林過於乾燥起火而幾乎被毀了半個村莊的「閤家莊」,有不少人為了重建家園,曾到他的錢莊借款。

  黑衣人很快的離開村落,而且,熟門熟路的從另一條小徑穿了出去,他小心策馬,以一定的距離跟在其後。

  今晚月光明亮,他一路跟從而來,隱約可見黑色勁裝下,竟有著女子的曼妙曲線。這人是位姑娘?

  「在那裡!快!」

  驀地,從另一邊山徑傳來一陣馬蹄聲及大喊聲。

  黑衣人回過頭來,臉上罩著黑巾,只見到圓亮明眸露出驚慌,隨即她轉過頭,快踢馬肚。

  朱定康策馬隱身在林木陰影處,看著宮中侍衛急追而去。

  她究竟是何人?!

  「駕!」快跑!快跑啊!黑衣人在心中拚命給自己的坐騎打氣,但也許是她急了、慌了,馬兒感染了她的忐忑心緒,也跟著焦躁起來,不過一會兒,就見馬兒突然揚起前蹄,鼻頭噴著氣,像支箭般飛馳而出。

  「啊!不急、不急啊……」她又急嚷,偏偏馬兒變得難以駕馭,她根本無法控制,只能任由他狂奔。

  依馬兒的速度看來,這絕對是匹好腳力的駿馬,不一會兒,便將那一群人遠遠的甩在後頭,但坐在馬上的人兒明顯看來不太好。

  朱定康選擇棄馬,幾個飛身,來到離黑衣人不遠處。左邊是臨溪山谷,黑衣人策馬在棧道上,似乎更慌張,坐得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摔落馬背了,他趕緊一個飛身過去,左手攬繩,右手扣住黑衣人的肩膀,手腕用力,急拉韁繩,馬兒的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外加一聲嘶鳴,馬上人兒卻往後摔,他順勢一個翻身,借力使力的扣住她一個翻身,兩人隨即在另一邊的林蔭草地上站定。

  黑衣人驚魂未定,又馬上被朱定康給壓趴在地上。

  「噢……」

  但她也只能唉這一聲而已,因她的唇立即被一隻厚實的大掌牢牢摀住。

  「不想被發現就安靜。」他冷冷示警。

  然而她才點點頭,他一鬆開手——

  「哈——哈啾!」

  噴嚏聲一出,有力的大掌立即又重回她的嘴上,這次,連她的鼻子也一起罩住了。

  「唔唔唔……」她會沒法子呼吸的啦,而且,剛剛是小草搔著她的鼻子,她才打噴嚏。

  朱定康沒空理會,拾起一顆石子擲向那匹駿馬,馬兒立即奔馳而去。

  同一時間,那批皇宮侍衛也到達,但已有人注意到馬背上沒有人。

  「快找!」

  女子圓圓的眼眸骨碌碌一轉,還來不及說什麼,救她的男子突然一把扣住她的細腰,迅速飛竄到一顆茂密的大樹上,但樹葉騷動引來侍衛們的注意,可不過瞬間,她就看到男子手中丟出好幾顆石子,同一時間,有好幾株樹的葉子都被打得沙沙作響。

  好強啊!她既驚訝又崇拜,杏眼圓睜的看著他。

  「你是誰?」朱定康也定定注視著她。皇宮內守衛森嚴,而她看起來不怎麼聰明,且憑她的身手,能安然進出,實在很不可思議。

  「我是仙——呃、是人。」

  她在說什麼廢話?!冷峻眸子含著嘲弄之光,「你搜刮了皇家寶庫?」

  她頓了一下,「也算。」她試著掙脫他的鉗制。

  「你想跌下去嗎?」

  「你在威脅我嗎?」

  令他意外的,她的聲音含笑。

  「雖然你背著月光,我看不清你的臉,但你身上有正氣,是好人。」

  嘖!「你聽來年紀頗小,膽子倒不小,竟敢夜闖皇宮偷金子?」

  他低沈的嗓音在這夜色中特別悅耳。

  「我年紀哪有小?我幾百——呃。」似乎又察覺到自己說錯話,女子傻笑了兩聲,「你說什麼偷不偷的?我只是拿,何況皇室的人吃得好、穿得好、住的也好,那些金子多一些、少一些,他們根本沒差。」

  「所以,你不自量力的當起義賊?」他邊壓低聲音,邊注意搜尋他們的人的動靜。

  「什麼賊?!那是我——不是,哎呀,我得回去了。」她很難解釋啦。

  男人給了她一記白眼。她眼睛瞎了?「那些人還在找你!」

  「他們不會對我不利的,因為——」她美麗的眸子露著思索之光,似乎找不到原因,半刻後突然一笑,「對了,因為我身上沒金子了。」

  「以為沒法人贓俱獲就沒事?你未免太過天真。」聞言,他嗤之以鼻。

  「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我就真的有事了。」明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新娘子不見了,怎麼得了?

  「你想死!」他的語氣冒著火氣。

  該死的!她的行為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多事的白癡,耗了一整夜跟著她團團轉,還出手救她,但只有天知道,他從沒這麼愛管閒事過!可這女人不但不領情,還要自投羅網?!

第1章(2)  

  她聽出他生氣了,「聽著,我知道你關心我,也真的很感謝你,但請你快逃了吧。」

  「誰關心你?!我只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懷疑你潛入宮內會不會誤傷我的好友,要問個清楚。再者,我為什麼要逃?偷皇室金子的可不是我。」他大為惱火,厲言反駁。

  對喔!但他怎麼這麼煩人?!「好,你不逃,但我得走了,可以嗎?」

  「該死的,他們走了嗎?!」他咬牙迸射一問。

  那些在樹下移動的人影、腳步聲,她是怎樣?耳力不好,眼力也差,看不到聽不到是嗎?!他狠狠的瞪著她。

  好凶喔!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道:「相信我,我不會有事,而且沒找到我,他們也回不去,還會倒大黴。」

  「你是笨蛋啊?!要犧牲自己,免得他們被懲罰?」雖然生氣得咬牙,但不得不承認,很少有人會像她這樣替他人著想。

  他愈說她愈迷糊了,只能道:「哎呀,總之,我不能跟你掛在樹上一整夜,事情是我做的,我得自己承擔。」她作勢要往下爬。

  他火冒三丈的將她揪了回來,嚇得她差點大叫出聲。

  「又怎麼了?」

  他冒著火花的黑眸狠狠瞪著她那雙無辜的眼,「你真的不瞭解?目前皇室中有兩股勢力,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誇張處理,像是你好了,愚蠢的混入宮內,即使你的目的再單純,若是落到太子手上還好,可一旦落入四皇子手上,什麼拷打逼供的事都可能發生,就算得把人剁成肉醬才能得到他要的東西,他也絕不會手軟!」

  呃,好近、好癢!她的耳朵幾乎被他貼著低吼,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他整個人困在懷裡,他強勁的手臂緊緊扣住她的腰,她被一股陽剛氣息重重包圍,搞得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加快起來。

  「這個,男……男女好像授受不親。」

  朱定康瞪著她,簡直快要瘋了。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沒想到自己也許會被大卸八塊、剝皮抽筋,只想著男女有別?!

  她可以感覺到男子熾烈的怒火,即使他的面貌一直被掩蔽在陰影下,但他口氣裡的關心與擔心是那麼明顯。「這位公子,你真的是個好人,與我素昧平生卻救了我,也不怕被我連累,但我真的得走了。」

  朱定康抿緊了薄唇。他今晚肯定吃錯藥,才會如此多事!

  但他會跟上來,說真的,還不是她矛盾的行徑所引起的。她大費周章進宮偷取金子卻遠至偏僻山林來撒錢,而且她馬上功夫差,他甚至斷定她沒有半點武功,但儘管面對驚險時刻,她那雙直比日月星辰還要璀璨的美眸卻不見半絲恐懼,太不尋常了。

  樹底下仍有侍衛急急尋找,朱定康這才意識到自己與她的臉頰有多麼接近,她的鼻息吹佛在他臉上,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扣住的身子相當柔軟,她的細腰單掌可握,而壓在他身上的渾圓極有份量,也因為如此貼近,他才意識到她相當嬌小,可說是矮不隆冬——

  雖然黑漆漆的,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感覺到他視線灼灼的盯視在自己臉上,小臉兒莫名燒紅,「你的武功很好,快走吧。」

  「你說什麼?」

  「我不會有事的!謝謝你,我真的要叫人了——」

  「你要叫人?」

  「我在這裡!」她真的叫了。

  朱定康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當真大叫,洩露他們的藏身處。

  該死的!那些侍衛裡有熟面孔,他可不能讓人認出他來。但她呢?!

  「你快走!我來引開他們!」她突然又道。

  就在他怔忪間,她竟然往下爬,還一個不小心,一邊哀哀大叫得像顆圓球般摔落到樹葉裡,這下子,想不引人注意也難。

  就見不遠處,那些侍衛朝她急奔而來,她還在一手貼著胸喘大氣,一手捂著臀,痛得無法站起身。

  一個女子為了讓他順利脫困,竟然不惜犧牲自己?!

  他真的太感動了,雖然自始至終都不關他的事……

  她對他有義,他乃堂堂男子漢,又怎能對她無情?他很快的撕掉袍服下擺的一角,蒙面後,飛身而下,長臂一伸,扣住她的細腰,再度飛身走人。

  「天啊,桑德公主被捉了!」

  「慘了!沒找到公主,我們怎麼回宮?!提頭去見荷妃娘娘嗎?!」

  侍衛們更慌了!

  ***

  朱定康抱著桑德奔馳許久,而她是詫異到久久無法回神,直到他們進城。

  「到這裡應該安全了,你快走吧!」

  她仍在呆愣中,過了半晌,才用力搖搖頭,看著臉上多了塊白巾蒙面的男人  ,「所以,你第二次救了我?」

  這不是廢話嗎?他沒看過這麼笨的賊。「你都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又怎麼可能做出自己逃走的事來。」

  「我將生死——」她眨眨眼。誤會很大耶,怎麼辦?可是母妃有交代,不準她在外頭「拋頭露面」,也不準她打著公主名號行善,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得偷偷摸摸進行。

  「快走吧。」朱定康定定瞧著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只有一雙燦亮星眸令人驚艷,他不由得好奇面巾下的真面目。

  此刻,桑德也怔怔盯著他。這是第一次,她清楚的看到他,英氣的濃眉,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有著她形容不出的複雜情緒,眉宇之間則有著剛毅之色,一襲綢緞黑袍托出他挺拔的身形,可以想像,拿掉蒙面布巾的他,該是一名俊逸男子。

  不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也打斷了此刻兩人的互相凝視。

  「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她急急的要走,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再被他救第三回,這樣折騰下去,萬一她到天亮仍回不了宮,事情可就大條了。

  他蹙眉,竟然有股莫名的衝動想將她拉回來,問問她的名字……

  突然,就見她緊急停下腳步,轉身又跑到他面前,「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竟然心有靈犀?他詫異的瞪著她。

  「說啊,很重要的。」

  她一臉認真。等她撐過了試煉,回到天上,正式當神後,她得將他的名字寫在善惡簿上,記兩筆大功。

  朱定康卻有所顧忌,不能告知她自己的姓名,夜入太子宮殿,萬一消息傳開,或傳進四皇子耳中,牽涉到的可不只是太子一人,還包括他的家人。

  馬蹄聲愈來愈近了。「後會有期吧!」

  他還是沒說。他理應不該如此依依不捨,但一想到她曾義無反顧的要讓自己脫險,如此有義氣的女子,世間真的少見,不禁想多認識她一些。

  既然他為善不欲人知,那她也不追問,再說她也不得不跑了,否則,今晚會有很多人倒大楣的。

  朱定康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抿緊薄唇後,一個飛身淩掠,回到自己的府邸。

  至於他努力援救的人,此刻,則是氣喘籲籲的跑到宮門旁的樹後躲起來,不一會兒,那些皇宮侍衛一到,她立即跑了出來,朝他們揮舞著手。

  「公主,你沒事吧?」

  幾個侍衛急忙下馬背,趨前關切。

  桑德連忙搖頭,「我沒事,趕快帶我進去吧——」她很自動的踩上馬鐙,上了馬背。

  侍衛們擡頭看她,「可是那個擄走公主的人,沒發現公主的身份?」

  「沒有,他還誤會你們對我不利——」她嫣然一笑,但笑意馬上一收,「我們還是快進去吧,今晚肯定逃不了得挨頓罵。」

  她出宮的消息,貼身丫頭雀兒勢必會照著她們先前套好的,去通報荷妃,而她應該在稍早前就跟侍衛回來的。

  看到桑德公主臉上的憂心,幾名陪她演戲的侍衛也替她感到不忍。

  桑德公主可以說是全皇宮裡最善良的人,其他的主子們全不可一世、仗勢欺人,就這名主子把他們這些僕傭侍從當人看,噓寒問暖,誰要有困難,她一定幫忙,但她的親民作風卻因此引來荷妃跟其他公主們的怒火,要她謹記自己的身份,別矮化自己,丟皇室的臉!

  至於在街頭露臉佈施,更是有失皇家風範、削弱皇族尊貴,總之,沒有高高在上,就是不對!

  不得已,公主行善還得偷偷摸摸,千拜託萬拜託的,希望他們讓她順利偷溜出宮,否則,明知閤家莊火燒村,許多人風餐露宿、困苦無依,她有能力幫忙卻不能出去,她會生自己的氣。

  雖然,公主原本是希望由他們拿她的金銀珠寶幫助那些村民,但他們真的沒有人敢挺身幫忙,就怕被其他皇室成員撞見,屆時,肯定會被安了個盜竊之名,就算公主說出事情,依他們在皇宮裡工作這麼久的經驗,為了殺雞儆猴、為了遏止公主再做類似的事,他們的腦袋是絕對保不住的!

  就在思緒百轉間,他們一行人已經接近宮殿,準備挨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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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5:00

第2章(1)  

  果不其然,侍衛們簇擁著桑德走到迴廊時,就見荷妃身邊的老宮女已經繃著張臉在那等著他們。

  「桑德公主,荷妃娘娘跟夢芸公主已經在您的寢宮等候多時。」

  慘了!桑德頭一低,在侍衛們的陪同下,回到位於側殿的寢宮。

  進屋第一眼,就見到面貌清秀的雀兒,神情倉皇,眼裡含淚的跪在地上。

  雍容華貴的荷妃及她美麗的姊姊夢芸則挺著腰桿坐在椅上。

  「母妃、夢芸皇姊。」她連忙躬身喊人,一邊不忘要將雀兒拉起來。

  但宮女哪敢起身,急急搖頭。

  「你這是什麼打扮?!」

  荷妃保養得宜,雖年已四十,但風韻猶存,只是一開口就語帶嚴厲,嚇得桑德急急將臉上黑巾拿下來。

  她看起來其實挺狼狽的,黑色勁裝上沾了不少塵土,但光那張無辜又出塵脫俗的麗顏,就吸引住眾人的目光,狼狽絲毫無損她的美麗。更令荷妃跟夢芸感到古怪不悅的是,在那場「死而復生的意外」後,十六歲的桑德臉上的光彩愈來愈亮,人也跟著益發漂亮起來。

  桑德一臉無奈,只是喃喃低語,「母妃跟皇姊心知肚明。」

  荷妃臉色丕變,語氣尖銳的斥責,「心知肚明?!那你呢?你也該知道我們的想法,你為何還要那麼做?!」

  她咬著下唇,「因為桑德明日就要嫁人,卻聽到閤家莊遭到火劫——」

  「該死!你就是聽不懂嗎?!就因為你,讓外頭那些百姓以為我們跟你都是一樣可以親近的,竟放肆的碰我!就像那名愚蠢的乞丐居然碰我的衣服,就只為了跟我說一句『桑德公主有副菩薩心腸』,喔,真是髒死了!」

  一提到這事,桑德的小臉垂得更低了。事後,那名乞丐兒因冒瀆母妃差斷被侍衛砍斷手,還是她得到消息趕至,向母妃下跪求情,沒想到卻引起母妃更大的怒火,在怒摑她一巴掌後,才憤然離去。

  荷妃恨恨的瞪著她,從女兒不自覺撫著臉頰的動作,雖然也想起當天的情形。「總之,皇室與百姓本該有距離,行善的事,更不需要你這金枝玉葉多事。」

  「我知道,所以這回我蒙了面,還在晚上才出宮,更是跑到山上做善事,不會有人知道我是公主,還有就算遇到了人,兒臣也絕口沒提自己的身份。他們——一」她急急的看向那些侍衛,「他們也遵照您的懿旨,在尋找我的時候,絕口不喊我的名諱。」

  那些侍衛們立刻用力點頭。

  但荷妃聽了更火大,「他們為何會有我的旨意?」

  「因為我被您摑了一巴掌後,就記取教訓,扮成宮女或女扮男裝出宮去幫助一些窮苦的人,可是您盯我盯得緊,下令不準我出宮,萬一發現我不在宮內,就要他們出去找我……」

  「好!很好,你沒忘記我說的話。」荷妃頻頻說好,可是臉色好難看,還說得咬牙切齒,「那麼,今晚你丟什麼東西出去?」

  「父皇送給我,要讓我帶去婆家的金子。」她很老實回答。

  聞言,每個人都倒抽了口涼氣,夢芸一臉難以置信,荷妃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那些金子屬於皇室,上面會有官印,一看便知,你就是蒙面扮黑衣人有何意義?!」這是個蠢材!

  先是一慌,但桑德隨即放心一笑,「安心啦,母妃,他們只有一小盞油燈,外頭又那麼暗,他們看不清楚的。」

  所以呢?她氣到火到三丈,「到了白日呢?」不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桑德一臉恍然大悟,隨即尷尬憨笑,「是呴,下回兒臣再改進好了。」

  「下、下回?還有下回?!」她嘴角抽搐,差點沒氣到眼凸嘴斜。

  「算了啦,母妃,明兒個桑德就嫁出去了,日後她的行為舉止是她夫家要擔心的,幹我們啥事?」夢芸相貌艷麗,平日頗注意儀態,但此刻因為困極了,即使不雅,她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可犀利的明眸睨向那些侍衛,嚇得他們立即低頭。

  女兒一提,荷妃怒氣稍平,「也是,若不是怕明日皇室婚禮無法順利進行,引來皇上的怒火,本宮才懶得理她。」

  母女倆相偕起身,她連忙送客,「桑德送母妃,送皇姊。」

  真是個惹人厭的小公主!桑德輕歎一聲,師父給她的新身份實在很有挑戰性。

  見她們出去了,她可沒忘記跪了一晚的雀兒,連忙把人扶起後,又對那些侍衛們歉然一笑,「連累你們一整晚,快回去休息吧。」

  侍衛們點頭欲走出去時,在門口頓了一下,互相交換一下目光後,其中一人被推派出去,大膽開口,「公主也累了一晚,請早早就寢。」

  「謝謝你們,我會想念你們的。」

  明日這麼善良美麗的人兒就要出閣了,說沒半點不捨是騙人的,更甭提宮中醜陋事太多,相較之下,她的存在顯得難得,侍衛們恭恭敬敬的再給他們打從心裡敬愛的公主行一個禮後,才紛紛退下。

  「對不起,雀兒。」桑德真誠的握著她的手,美眸裡儘是愧疚。

  雀兒急搖頭,「主子沒事,雀兒就安心了,讓奴婢伺候您上床吧,明天才能當個美麗的新娘。」

  她回身,正要準備伺候主子梳洗時,一個高大身影突然在沒人通報的情況下大步走進來。

  桑德一愣,「四皇兄。」

  祈洛冷冷的給了雀兒一個嚴峻的眼神,她立即明白的退下。

  他以挑剔的眼神看著自己最小的妹妹,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讓夢芸下嫁給朱定康,而不是這個個性憨直,善良的妹妹,怪就怪母妃太疼夢芸,即便父皇下令賜婚了,還硬是去跟有姑侄關係的太後求情,才讓新娘換人,順了她們的意,卻打亂了他的棋。

  「皇兄知道時間很晚,不過還是得提醒你,別忘了皇兄交付你的事。」祈洛淩厲深沈的眼神直瞅著她。

  面對這名頗有野心的兄長,桑德也是肅穆以對,「皇兄要妹妹好好伺候夫君,讓他成為四皇兄這邊的人,在日後有任何必要時,能捨太子哥哥就四皇兄。」

  他半瞇起黑眸,「太子哥哥?!呿!別忘了,你娘晉妃在你襁褓時就病死了,皇上把你交給我母妃扶養,這個恩惠,你就以這件簡單的任務來報恩,明白嗎?」

  「是。」表面答得恭敬,但她明白才有鬼咧!在皇宮裡過日子最累的一件事,就是「搶人」,有太多人想用任何方法來增加自己的人脈,忙著爭權奪利,可她一點也不想參一腳!

  不知道她陽奉陰違,祈洛見她畢恭畢敬,便滿意點頭,轉身離開。

  雀兒則在欠身送四皇子離去後,急急又進來寢宮,「公主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她不解的看著丫頭在她身邊繞左右繞後的,上上下下仔細察看著她。

  「就『那件事』嘛!很擔心四皇子又要主子吃什麼……雀兒我也不想主子再死一次。」一想到那次的驚心動魄,雀兒的眼眶又紅了。

  「我沒事了,還有,那件事也別再提了。」她還沒笨到連自己是怎麼能附身在這個年紀輕輕的公主身上,由天上的子茵仙子變成地上的皇室公主的原因都不知道。

  夜深了,明日將成為某人妻子的桑德在極度疲憊下,隨意讓丫鬟幫著梳洗後,很快的上床入夢。

  ***

  翌日,京城裡最盛大的喜事,就是尊貴的桑德公主下嫁給相爺的二公子,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一桌桌讓人垂涎欲滴的佳餚,美酒更是香醇可口,在觥籌交錯間,眾賓客歡樂交談。

  然而,氣宇軒昂的朱定康對今晚的人生四大喜之一,只能以味如嚼蠟來形容。

  這場婚事,他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皇上賜了華宅、黃金萬兩及一些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做為公主嫁妝,文武百官所送的賀禮更是堆積如山,他也完全沒有「退貨」的權利。

  英俊的臉上有著虛偽的笑意,他與道賀的賓客們舉杯,做著一個新郎官該做的事。

  多名皇親國戚一一前來道賀,個個盛裝,令人看了眼花繚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一身綾羅綢緞的太子跟四皇子。

  祈鎮美如冠玉,性情自持嚴謹,沈穩內斂;祈洛氣宇軒昂,但較為陰沈,脾氣一來,冷硬的眼神教人不敢正視。

  這對同樣出色、同父異母的兄弟,檯面上和平共處,但檯面下,暗潮洶湧,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雖然祈鎮很清楚朱炎早已被四皇弟收買,是自己的敵人。

  「謝謝,謝謝!」

  兩鬢斑白的朱炎喜不自勝。雖然次子刻意與他作對,不從政,硬是開了錢莊,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定康確實有理財的才能,且引起各方面的重視,不少人都直言,若能讓定康出仕朝廷,對國家財政絕對是一大助力。

  朱定康的大哥朱定國也是喜形於色,但他很清楚弟弟對這些檯面上下的鬥爭有多麼的意興闌珊,所以,他這個當哥哥的能做的,就是盡量達到父親的期待。

  其實他也不愛與這些虛情假意的皇室人員往來,但除了不願讓父親失望外,也是因他沒有弟弟的勇氣,敢悍然拒絕父親的要求,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於新郎官則在父兄陪同下,一一與祈鎮、祈洛寒暄。

  祈鎮深知自己的存在,恐怕會讓這場婚事的氣氛變得嚴肅,遂先行離開,祈洛隨即跟著走人,卻是因這個場子有大半都是自己的人,他不需要再窩在這裡培養感情。

  朱炎見重要貴客離去後,連忙催促二兒子,「定康,你該回房陪公主了,別怠忽了。」

  「是,爹,這是你極想要的兒媳婦,兒子怎敢怠慢呢?」他黑眸帶著虛應的笑意,卻不見半絲真誠。在兩名小廝的陪同下,他往新房走去。

  這座豪華宅院是皇上所賜,大大的廳堂此刻大擺筵席,熱鬧非凡,但一旦遠離大廳,吵嚷聲漸遠,庭園過後,是一處擺設了石桌,石椅的扇形廳,穿過亭台,還有一條長長的復廊,行經假山、曲橋,接著又是庭院深深,才見到掛著雙喜燈籠的新房。此處花木扶疏,有一粼粼池水倒映著天上明月,夜風送爽,相當宜人。

  可惜,心情與情境不搭,朱定康悶悶的來到門口,就見一名清秀丫鬟守著,一見到他來到,趕忙斂身行禮。「雀兒參見駙馬爺,賀喜駙馬爺。」

  他手一揚,一名小廝立即從懷裡拿出銀兩給她,他再揮揮手,示意她下去。

  朱定康亦示意小廝退下,這才推門。

  房門開了!喜榻上的桑德頭蓋紅巾,十指悄悄扭成一團。她雖然是仙,可也沒成過親,好緊張喔。

  早先拜堂時,她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幸好旁邊有雀兒攙扶著,但這會室內靜悄悄,靜得令人發慌。

  驀地,腳步聲起,她更緊張了。這個夫婿,她可是連瞧也沒瞧見過,但自這一晚起,兩人就要同床共枕,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怕呀!

  他走近了,身上好像有淡淡的酒氣,也是,那些賀客們肯定舉杯祝賀。

  「雖然是新婚夜,可是,定康還有許多事要做。」他的聲音頗為低沈,隱隱透著不耐。

  「是嗎?那夫君快去忙吧。」她一點也不在乎,還以玉蔥般的手朝他揮了揮。

  黑眸掠過一抹譏誚,「原來公主如此賢惠,但今晚若留公主獨守空閨,不會明日就回宮參我一本吧?」

  「不會!」

  她連忙搖頭,頭巾晃動,他看到了一個白皙無暇的可愛下巴。

  「本公主幾百年來……呃,不是,十六歲來這一次成親,很不自在,夫君先忙您的,我也能鬆口氣,腰桿兒也可以不必挺得這麼直。」

  他聽錯了嗎?她的意思是樂意之至?咦,她的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夫君,這頂鳳冠很重,我們一定要隔著紅頭巾說話嗎?」她又開口了。

  朱定康抿緊了唇,上前以喜秤挑起喜帕,沒想到鳳冠下竟然還有及鼻的紅色串珠,遮了她半張臉,他趨前要幫忙,沒想到她已經逕自拿掉放在一旁。

第2章(2)  

  桑德深吸口氣,一擡頭,看著他,不禁一愣。

  她完全沒想到他如此高大挺拔,一襲紅袍更襯托出他的俊俏過人,龍眉鳳目、鼻若懸膽、風儀絕俗、容貌俊美得教人讚歎,這就是她的夫君?

  他也沒想到她如月裡嫦娥,桃臉蟬發、朱唇榴齒、眼如秋水、膚若凝脂、裊裊婷婷、光彩射目,坐在他眼前的,根本是白玉精雕而出的瑤宮仙子。

  他眸中的驚艷,桑德早已習慣,但不知怎麼的,或許是意識到兩人之間將成為親密關係,她的心不由得怦怦狂跳起來。

  時間彷彿停住,四目膠著,有股親密氣息在空氣中流竄。

  久久之後,朱定康才察覺到自己的目光流連在她臉上太久,他抿唇道:「冒瀆了,定康不該直盯著公主看。」

  「不不不!」她粉臉漲紅,「別這麼說,我不也一樣?咱們是彼此彼此。」

  他濃眉以蹙,詫異她如此率性。

  「早聞夫君才氣過人,儀表出俗,許多女子為之傾倒,桑德想望風采已久,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她只是想解釋清楚,但卻讓他會錯意。

  意思是她原先以為他貌不如她?皇室之人果然眼睛長於頭頂上。

  「公主還有什麼吩咐?」朱定康又恢復了疏離的態度。

  「請叫我桑德就好?」

  「再怎麼說,公主是金枝玉葉……」

  「但夫妻不該如此疏遠,也不該有尊卑之分。」

  他再次訝異,雖然耳聞她行事作風相當平民,但後來行善之舉不了了之,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偶爾為之,想譁眾取寵的行為,先前太子雖有說明,他卻也未放在心上,但如今觀來,她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還有,我知道夫君有事要忙,但能否先回答問題?夫君原本想要娶怎樣的妻子?」

  她相信他們兩人的關係才是她這次下凡真正的試煉,但他看來似笑非笑,有點難以捉摸。

  「安份、伺候公婆、相夫教子、不離不棄、一生一世……」他應付的念了一大串,「這是我理想中的妻子。」

  她點點頭,「明白了,桑德會遵守三從四德,亦會依禮行事,夫君希望的事,就是一名妻子該做的事,我會盡我所能,希望能讓夫君滿意。」

  他錯愕的直視她,沒想到她會如此回應。

  她亦回視他。面前是將跟自己共度一段時間的男人,期限應該就到試煉結束,她通過考核,位列仙班為止。當一天和尚就該敲一天鐘,既然她是他的妻,絕不會天真到讓丈夫捲進那些醜陋的權力鬥爭。

  起身走近他,她感覺到他身上有股正氣,看來這段仙人關係應該會不錯。

  「夫君要桑德至書房陪伴嗎?」

  「不必。」

  「那桑德先睡了。」話落,她抽掉髮飾,一頭飛瀑般的黑髮披瀉而下,兩人的距離近到他嗅得到她全身散發著淡淡清香。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美出乎他的意料。

  她僅著一件白色單衣及褲,先行上了床。

  黑眸微瞇,他無法置信看著她愉快的闔上眼,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隨即傳來熟睡的呼吸聲。

  她睡著了!看來好夢正酣,臉上還帶著笑意。

  朱定康直視著她絕麗脫俗的臉孔,突然心兒怦然,而這個反應似乎嚇到了他自己。

  抿緊唇,心口突然冒起無明火,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不該如此。

  他陡地起身,大手一揮,滅了龍鳳雙燭,大步走出新房。

  ***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陰

  歌管樓台聲細細

  鞦韆院落夜沈沈

  燭火下,朱定康將手中毛筆放到硯台上,這才回神,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寫下前朝著名文人的詩。

  可惡!她那張謫仙般的出塵臉蛋竟揮之不去。原來,他也以貌取人。

  朱定康就這麼悶悶的在書房裡待了一夜,直至清晨,才返抵新房。沒想到,遠遠的就看到桑德身子探出窗外,還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早啊!」

  她帶著溫暖快樂的嗓音一起,清脆悅耳的鳥鳴聲隨即此起彼落,一時之間,鳥兒們啁啾啁啾的啼叫不斷,彷彿真在答應她。

  他蹙眉,看著她像只快樂小鳥飛奔出房,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雙含笑明眸如陽光般耀眼,忘我的旋轉大笑,「太棒了,新的一天,不在皇宮了,太好了!」

  瞧她眼波流轉、唇紅齒白、笑容滿溢,他不得不承認,一早遇見心情好的美人兒,真的很賞心悅目。

  突然,他看到雀兒從房內跑出來。「公主,你要快點梳洗打扮,晚一會兒,你得用膳,那時宰相跟朱家人都會過來向你請安——」

  「別又來了!」

  他注意到她那張美麗的臉蛋頓時揪成一團,雙手還捏住雀兒的手。

  「我的好雀兒,饒了我好不好?這裡不是宮內,我父皇送給我的貼身丫頭,我只留了你啊,你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嗎?」

  「主子,雀兒知道,可是駙馬爺不知、宰相不知,其他人也不知道你討厭那些繁文縟節,你只想當一個平凡人,早膳不要大魚大肉,只要求甜點——」

  她迫不及待的打斷雀兒的話,「這些我全會跟駙馬說的,他很好說話的。」

  他好說話?!朱定康啼笑皆非。不管是經營錢莊、還是做生意,都是以營利為目的,在商言商,他雖然平時臉帶笑容,卻容不得他人佔便宜,在商場上廝殺時更是冷酷無情,而因為臉上帶笑,也有人私下說他是笑面虎,從沒人說他好說話,她顯然識他不清。

  「好說話的是主子吧,新婚夜駙馬爺竟然讓主子獨守空——」

  雀兒突然困窘的住了口,急急低下頭,桑德不明白的轉過頭,就見到夫君在晨曦金光下朝自己走來。

  老天,他真的很俊雅挺拔,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一抹貴氣,彷彿他天生就是個高高在上的強者。

  漆黑如墨的利眸鎖住了她美麗的星眸。這眼瞳有些熟悉,彷彿是——

  「駙馬爺早。」

  雀兒略顯驚惶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抿緊了唇,點了點頭,目光再次回到自己的妻子身上,只見她一身白色單衣、美麗長髮仍披散在身後。

  他的注目,桑德這才意識到自己衣著太過隨便,粉臉一紅,「雀兒,你去替駙馬爺備洗臉水,我自己去梳洗。」

  「不必,我習慣凡事自己來。」

  他走過她身邊,進到新房。

  雀兒走到主子身邊,小心翼翼的問:「主子昨晚惹到了駙馬爺嗎?不然,很少男人面對此時的主子不心動的啊!」

  在她雀兒看來,公主此刻的模樣可是令人垂涎三尺,像不染塵世的天仙,粉頰因清晨的冰涼氣息而顯得白裡透紅,兩片唇不必上胭脂就紅潤誘人,像在等待男人採擷,她就曾私下聽過許多只見公主一面就忘我的王公貴族說,要是能一親公主芳澤,要他們做鬼也甘願呢。

  桑德沒說話,她實在想不出來,自己何時惹到他?她對他一直都很禮貌啊。

  「算了,主子,我趕快替你梳妝打扮。」

  幸好雀兒還算伶俐,不然主子常出神,可是很傷腦筋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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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6:10

第3章(1)  

  陽光透過窗口,在側廳裡灑入一片金黃,桌上已備妥早膳,朱定康跟桑德分別入座,而圓桌上的早膳相當豐富,有一小盤甜點,令他錯愕的是,她竟然只挑那個吃。

  「主子!」

  雀兒當然發現駙馬爺詫異的目光,趕緊提醒主子,偏偏主子對甜點完全沒有招架能力,她可以不吃山珍海味、龍蝦鮑魚,但不能一餐沒有甜點,此時她的心思都在甜點上,根本沒聽見雀兒的低呼。

  桑德吃得很開心,完全沒注意到對面的男人只盯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可愛表情看,等到那盤甜點空了,她才尷尬驚覺,「糟糕,這紅豆酒釀的糕點全讓我吃光了。」

  瞧她一臉歉然,他真是氣不起來。「我不吃甜食。」

  「真的?太好了!我跟夫君不同,要是一頓沒吃到甜食,我就算吃三桶飯也不覺得吃飽。」

  「三桶飯?!」

  「主子!」

  朱定康的驚愕聲,以及雀兒忘了身份的哀叫聲同時晌起。

  桑德柳眉一皺,左看看,右看看後,拍拍胸口的放心笑道:「這裡只有我最貼心的丫頭,還有要與我共度一生的丈夫,又沒旁人,何況,三桶飯也只是誇飾說法而已。」

  朱定康佩服她的樂天,只是——「公主信任雀兒是應該的,但公主對我的信任就令我感到受寵若驚了。」

  「怎麼會?夫妻要共度一生,當然得要互相認識,甚至要去瞭解對方,習慣對方。」她回答得極為自然。

  「實際相處很難,但用說的的確是很簡單。」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諷。

  「不會啊,而且你是個好人,我的心這麼告訴我的,沒問題的。」她信心滿滿的回道。

  不久前才有個女賊這麼告訴他,等等!朱定康蹙眉。她那雙含笑沈靜的眼眸,還有說話的聲調……他臉色陡地一變,隨即示意雀兒下去,「退下,而且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

  雀兒不明白,而桑德更是覺得突兀,但還是要她聽令下去。

  沒想到雀兒一退下,朱定康突然起身,舉起衣袖掩住她的口鼻。

  「真的是你!」他難以置信,前晚的義賊竟然是桑德公主。

  慢半拍的她還是一臉困惑,「夫君幹啥摀住我的口鼻?」

  「該死的,你昨天要當我的新娘,前晚還跑了半座城去丟金子?!」他忍不住咬牙切齒低吼。

  什麼?!她眨了眨眼,傻愣愣的問:「你怎麼知道?」

  「太離譜了!那些侍衛知不知道你是誰?如果我沒出手,又萬一他們動了刀,你不就一命嗚呼了?!」

  突如其來的怒火嚇著了她,但何嘗沒有嚇到他自己?

  他壓根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她愚蠢的涉險行為而大動肝火。

  但她的反應更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事實上,從遇見她開始,一切都脫軌了,他的情緒、思緒也全都脫序,不像平常的他!

  桑德突然很認真的踮起腳尖,一手搭著他的肩,一手也學他以衣袖遮住他的半張臉。果然,那又深遂如海的黑眸如此熟悉。

  她又驚又喜,快樂的抱住他,「天啊,竟然是你!前晚的人是你!」

  她的身軀很柔軟,身上那股只屬於她的淡淡清香,莫名騷動著他的心,害他的胸口該死的變得暖烘烘,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他擁抱了她。

  好自然的擁抱,彷彿他們天生就是一對,如此契合,當下兩人都有些怔愕。

  她開始有點尷尬,而且……因為他是男的,他的貼近,讓她的心跳加快,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她退後一步,想放開他,但他不為所動,她仍被他圈在又臂中,她不得不仰頭看他,正好迎向他低下的俊顏,嚇了她一大跳。

  「你到底在幹什麼?怎麼會做那麼愚蠢的事?!」

  他仍咬著這話題不放,說出的話仍帶著火氣,因為,他又想到了她白癡的想犧牲自己救他的事!

  桑德一愣,「可我一直都在做一樣的事啊!」

  「什麼?!」朱定康火冒三丈的瞪著她。

  同一時間——

  「老臣前來拜見公主萬安——」

  朱炎帶著一干家眷及家丁前來,但兩人談話得太專注,竟然沒聽到腳步聲。

  一群人邊說邊拱手拜見,有的是單膝跪地、有的跪下叩首,這側廳內,突然出現了一大群人。

  當眾人一擡頭,這才發現新婚夫妻竟抱在一塊!

  眾人的呼喊聲驚醒兩人,朱定康俊臉莫名發紅,連忙放開她。

  桑德更是臉頰滾燙到幾乎要冒煙了。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這麼多人?!好糗。

  他看著粉臉羞紅的她,從那雙清楚反映出內心思緒的美眸中明白她在想什麼。

  但她實在太多心了,眾人都因她傾國傾城的美貌而怔忡了,雀兒只是為她穿上紅羅衫裙、戴上金鐲、發上插上金銀珠翠裝飾的髮釵,娥眉淡掃,就讓她美得令人屏息。

  她在眾人呆愣注視下,愈發不自在,連忙出聲,「呃,眾人快平身!呃,爹,媳婦尚來不及過去請安,真的深感愧疚——」

  桑德一開金口,朱炎立即回魂,他連忙恭敬拱手,「公主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惶恐啊!承蒙公主愛戴,願意委身嫁入朱家,這是朱家祖上積德……」

  啦啦啦……聽公公像在唱曲兒似的歌頌起她來,她簡直哭笑不得,還得撐住一個公主應有的氣質,好累喔。

  其他人也跟著一福。公主入府,好大的架子,尋常百姓閨女可得早起見公婆敬茶,她卻站著讓一群人一一上前,拱手介紹自己,又說了許多祝福的話。

  這些人一波波像潮水湧來,桑德看得眼花撩亂、頭昏腦脹。認真說來,她只記得公公、大伯、妯娌,他們看來善良可親,至於其他什麼三姑六婆、五叔公、六伯父……她只能微笑點頭,記不得啦。

  朱定康在一旁看著卻不出聲。她的耐性超乎他的預料,一些幾百年沒往來的親戚,在這一天全冒了出來,而她竟然還能保持臉上的笑意。

  「爹,公主還沒用完膳。」

  他忍不住開口,並非解救她,而是他自己,他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她。

  果然,這麼一說,就見他爹惶恐的一再道歉後,率眾離開,這才看到一臉尷尬的雀兒,「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進來通報……因為駙馬爺說要有您的命令,我才能進來……」

  天才!難怪這些人就這麼長驅直入。他抿緊了唇下令,「出去!」

  雀兒連忙一揖,又出去了。

  側廳突然從鬧烘烘中變得寂靜,桑德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長氣。

  不過才稍喘口氣兒,朱定康突然一把拉過她,一手佔有性的扣住她的纖腰就往房裡去。

  雀兒一路退到房間,剛要整理,沒想到又被駙馬爺的眼神驅趕,她急急離開,可心中卻不免嘀咕,不會是要補過洞房吧?!不然怎麼老是趕她?

  桑德則根本跟不上朱定康的步伐,可以說是被硬拉進來的。

  她被他放置在椅子上,一臉困惑的望著夫君。

  「我還有一肚子的問題,剛被爹他們打斷了。你說你一直都在做一樣的事?真的?你一直這樣橫衝直撞的當義賊?是嫌日子過得太安逸,還是嫌命太長?!」

  她不解的眨了眨眼,頓了下中,看著他眸中閃動著危險情緒,這才回過神。

  「那個,幫助困頓百姓的事,沒有那麼危險,是夫君誤會。」她連忙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鉅細靡遺的說給他聽。

  朱定康簡直難以置信。所以,是一大群人陪著她演戲,而在因緣際會下,他這名不知情的第三者也跟著唱起戲來?!

  瞧他臉色愈來愈難看,額上表筋暴突,她也急了。「是我愈說愈混亂了嗎?對不起,事實上,他們不陪我做做樣了是不成的,母妃一生氣就要打這個、打那個,我真的不明白,施比受更有福,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他們卻無理解?」

  她微嗔的表情看來真的很懊惱、很迷惘,也——很可愛,尤其那雙閃動著熠熠光芒的眼眸,更是吸引人。

  尤其想到前夜的她為了讓他順利脫逃,不惜滾下樹,他感動之餘,心中不由和泛起一股憐惜。

  「哪裡疼?」他脫口而出,卻見她神色更茫然。

  「哪裡?」

  被她反問,他頭一回感到尷尬,「你滾下樹摔疼的地方。」

  這一點明,她便明白,美麗粉臉上不覺泛起紅暈,「沒,不疼。」

  突然間,他們之間的氛圍變得更為親密。

  他的心跳完全失控,而她更覺得房間愈來愈熱。

  「我……夫君知道桑德的性子了,應該不會要求桑德在父皇禦賜的府邸中,不得外出吧?」

  朱定康莞爾一笑,「當然不會,我是商人不是獄卒。」

  「那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兩句話是對的吧?」

  當著他的面,說這樣的話,恰當嗎?他真的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是吧。」他嘲弄笑答,猜測她想說出的下一句不會是什麼好話。

  她雙眼熠熠發光,「那我可以到錢莊幫忙嗎?」

  他蹙眉。一個公主能幫什麼忙?這與他的預期不同。不會是想搞破壞吧?

  「是可以,但——」

  「太好了!」她迫不及待的雙手合十道謝。「謝謝夫君。」

  不知怎麼的,瞧著她那亮到不能再亮的眼眸,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

  繁榮的京城,商賈如織、店舖林立,街道兩側遍佈茶館、酒樓,路上還有些雜技表演、攤販們賣力叫賣,好不熱鬧,就盼客人上門、多賞幾個錢,財源滾滾。

  開元錢莊是京城最大的錢莊,整棟建築更是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一進錢莊,設有幾個窗口,兌換或開立銀票、儲收銀兩,另外,還設置了上等廂房,這是給一些大戶私密交易,不管是借錢還是存錢,好談論利息。

  自然,有上等廂房,就有隔間的平民小窗口,這是專門讓一些阮囊羞澀、捉襟見肘,只能借幾兩、幾錢、甚至幾分的窮人使用的。

  所以,有人稱開元錢莊照顧富人,也給人窮人尊嚴,只要來借,都來者不拒,但利息的付款可不能少,一旦失了信用,再借很難。

  總的來說,錢莊最大的功用還是為商人開銀票。

  商人放了一大筆錢在京城的錢莊,開銀票至外地做生意時,即可憑該地的開元錢莊取錢,這對商人而言,相當便利,來往其他城鎮間,不必隨身帶著銀兩,惹來有心人覬覦,徒增危險。

  除了便利外,只要拿到開元錢莊的銀票,就不必擔心取不到錢。這也是這兩年來,開元錢莊所累積出的信用。

  如今,喜事臨門,公主下嫁,阿諛奉承的官僚習氣,讓更多大官小官前來存進一大筆錢外,又不忘借上一大筆款子,利息得照付,明明是虧本的蠢事兒  ,但為了能透過「桑德公主、新科駙馬爺」的關係飛黃騰達,眾官員、王公貴族仍趨之若鶩的巴結,妄想同享富貴。

  於是,錢莊大門只見人來人往、進進出出,門庭若市。

  此時,一輛華麗精緻的馬車停在門口,簾幕一拉開,朱定康先行下車,隨即回身,牽著妻子下車。

  「是公主!」

  「桑德公主啊!」

  桑德一襲紅羅衫裙,珠翠環繞,所見之人莫不發出驚歎聲。

  朱定康看著她朝眾人微笑,絲毫不見貴族架子。

  一進錢莊,令人屏息的笑容月貌,除了飽受注目外,也讓不少民眾和錢莊夥計看得目瞪口呆。

  那清亮靈巧的明眸、白皙凝脂的肌膚、猶如櫻花瓣粉嫩的紅唇,看著朱定康時,總是嫣然一笑,粉臉上的確散發著新嫁娘的甜蜜。

  至於他們俊雅貴氣的大當家,曾一度傳出娶公主是心不甘情不願,但此刻看著妻子的俊臉也是充滿笑意——雖然他一向笑臉迎人,但現在這個笑不一樣,可是直達眼眉。

  俊男美女,一幕宜人的好風景。

  但令人錯愕的是,朱定康在介紹錢莊的大管事、二管事  、三管事後,竟然帶著她到最後面的窗口。

  「人不分貧富貴踐,我嫁了夫婿,就是錢莊的一份子,當然也得從頭做起。」

  沒錯,剛進入錢莊工作,而且負責借貸的部份就是從這個位置開始的。

  妻以夫為天,也沒錯,她雖言之有理,朱定康卻想阻止,可見她開心入座,便不忍心,再想到她佈施的行為,可是扔金子毫不手軟,他不由得小心叮嚀。

  「這年頭,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有疑問,可問管事,不必勉強,這事不好做,得拿捏分寸。」

第3章(2)  

  「我明白,夫君開錢莊不就是為了廣結善緣,能得善果?放心,我辯識好、壞人的功夫可是一等一。」她眨動那又圓亮的眼眸,笑意盈盈。

  她有信心,只要用神力稍微感應一下就可以知道了,還有,她可是有過目不忘的天生好本領,誰善誰惡,善惡薄上寫得一清二楚,她都記得。

  只不過桑德的身份太尊貴,每個往她這個窗口來的人,反應皆同,先是一愣,接著嚇得倒退三步,然後轉身走人。

  開玩笑,公主耶,什麼叫相形之下自慚形穢?就是這樣。來的人哪有臉向公主借錢?

  朱定康覺得自己肯定是哪要筋不對。明明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但見到她從興致勃勃一直到意興闌珊,到沮喪,此刻臉上的笑意都僵了,他意感到不捨起來?

  終於,又有人走近她的位置,但一看到他坐在美麗的她身邊,立即退後三步。

  「站住。」朱定康道。

  年輕人見他似笑非笑,活像一隻叢林裡的老虎,不禁畏怯的吞嚥了口口水,再看向讓人心安的公主。

  「請上前。」桑德口氣很溫柔,眼神很親切,真的將那名身上穿著補丁,長得橫眉豎眼、活像土匪的男子喚來。

  他雖鼓起勇氣靠近,卻說不出口要借錢。

  「借你三十兩。」

  沒想到桑德直接拿了銀兩到窗口,他一愣,不敢置信的看著美麗的公主。

  瞧他呆愣住,她笑道:「你娘需要錢看病,別客氣,有需要可以再來。」

  男子啞口無言。他說了什麼嗎?沒有吧?而且他一向沒有跟城裡的人往來。如今是走投無路才下山,公主怎麼會知道他娘病了的事?

  朱定康心中也有一樣的疑問,他蹙眉看著男人寫了借據,再三感謝後離開。

  桑德靠他靠得極近,因為有些話不能大聲說,此刻她與他的距離只有咫尺,長長的睫毛幾乎要碰上他了。

  「他是個孝子。」雖然低語,但她的語氣很肯定。問題是——

  「沒有人看得出來。」朱定康很好心的提點她。那傢夥長住山上,幾乎不與人交往。「你怎麼會認識他?又怎麼知道他家裡的事?」

  她先是一愣,隨即嫣然一笑,「我就是知道。」她指指上面。

  他濃眉揪緊,看了上頭一眼,「你是指舉頭三尺有神明?」

  哪需要三尺,眼前就有個未列仙班的小仙女呢!她燦爛一笑。「是啊,給他機會,他真的是個孝子。」

  於是,一個一個類似的情況就在他的眼皮下發生了,二十兩沒了、三十兩沒了、五十兩飛了……

  朱定康臉上仍還著笑,但眼神卻令人發冷,感到毛骨悚然,偏偏公主一無所覺搬錢搬得很愉快,見她噙著笑臉,也沒人捨得打斷她。

  她在錢莊裡面佈施?!朱定康的臉快黑了一半了,就在此時——

  「他是只大米蟲,不行!」桑德小手捂著紅唇,貼靠在他耳畔輕聲道。

  於是,第一次有客人被拒絕了。

  接著,又來個看似斯文的男子,見她又傾身靠向自己,小小聲的說:「那傢夥在兩年前強搶民女,毀了女子終身,報應快到了,你甭借。」

  再來一名客人,骨瘦如柴、兩頰凹陷,瞧不出年紀,一副窮酸樣。

  「這個人眼前是窮困潦倒,但來日可不得了,你當當他的貴人吧!」

  誇張的是,一百兩就從他的賬上消失了。

  「嘿,這是個古道熱腸的大好人、是個勤奮耕作的農民,但近日運勢低落,米缸要見底了,我們幫個忙吧,夫君。」

  面對一張盈盈笑臉,於是,四十兩又從他眼前消失。

  痛!他的心好痛……

  ***

  馬車答答而行。

  車內桑德疲累得頻頻打盹,一顆小頭點來晃去,都快落地了,終於,坐在身旁的朱定康看不過去,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她像只貪睡的貓兒,只擡頭瞄了一眼後,即放鬆的窩在他溫暖的懷裡呼呼大睡。

  他真的是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她可是在一天內把他的錢當饅頭般佈施的罪魁禍首,不但他沒有痛打她一頓,竟還怕她跌個狗吃屎?!

  一回到府裡的大門前,他本該漠然的喚醒她,但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溫柔,小聲道:「起來,我們到家了!」

  「嗯……再讓我睡一會兒……」桑德喃喃低語,還將臉更往他的胸口鑽。

  他急喘的深吸口氣,當下抱著她下馬車,她的全然信任令他有些無措,更因為腦海裡浮現的慾望而感到不安。

  這樁婚事背後的動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是夠聰明,就該離她遠遠的,而不是一路看著她清靈脫俗的臉蛋出神。

  回到新房後,朱定康將她放在床上,望著她單純無邪的容顏,他體內的情慾卻持續在甦醒中。

  她是帶著意圖而來的,為了她的四皇兄……他心裡冒出另一個聲音,阻止了他俯身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也是,祈洛心機深沈,對她絕不能注入太多感情,否則,縱使他極力跳脫權力爭鬥,也很難置身事外。

  朱定康抿緊了薄唇,再看她天真睡容一眼,便起身準備離開,雀兒剛好進門,連忙一福。

  「駙馬爺、主子回來了。」她看了床上一眼,發現主子睡著了。

  他也看向她,「讓她睡,通知廚房,晚膳晚點兒準備。」

  「呃,是。」怎麼覺得駙馬爺的表情怪怪的?

  稍晚,桑德醒來,從雀兒口中得知他離房時表情很嚴肅。

  因此,兩人在用晚膳時,面對一桌好菜好酒,她卻沒什麼胃口,在房間屏退雀兒跟其他僕傭離開後,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是不是我今日撒出的銀子太多,讓夫君不高興?」

  「不是。公主何出此言?」

  「別叫公主,此刻只有我們兩個,叫我桑德。」

  朱定康點頭。

  「既然是夫妻,就要對彼此坦然,是吧?」她再道。

  「自然是如此。」

  「那麼夫君不開心嗎?我知道我睡熟了,讓夫君一路抱回房裡,可是那是因為前一晚我繞了半座城——」

  他忍不住再三叮嚀,「既然你提到這件事,那我也得提醒你,不可以再做同樣的事,太危險了。」

  她提點允諾,「我知道了,母妃說了,日後我的事全是夫家的事,所以,」她突然朝他嫣然一笑。「我相信依夫君的善良,一定不會阻止我做佈施行善的事。」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彷彿可以想見他的金山銀礦被一角一角的搬空。

  明明想阻止,但出口的話卻是——「我不會阻止  ,也不會因為你今天做了財神爺而不開心,你別多心了,快吃,菜都要涼了。」

  她覺得他沒有說真話,但看他動筷子,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覺得他反而沒有那一夜來得好接近,明明俊臉上帶著笑意,但就是有股疏離感。

  桑德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後來乾脆直接吃起甜點。

  他濃眉一蹙,「這是壞習慣。」

  「呃,」她粉臉微紅,「是,我會改的。」

  明明很愛吃,但夫君都開口了  ,這會兒也只能將甜糕放下。

  那副想吃又不能吃的可愛模樣,令他幾乎沒有思考的就脫口而出,「吃吧。」

  「咦?」

  「想吃就吃吧,但下回還是吃了正餐再吃,免得壞了身子。」

  他終究還是寵了她!他真不知該不該打自己一拳?!

  她露齒一笑,「夫君真是個好人。」

  「那你呢?你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她一臉認真的想著,也認真的看著他,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答案很重要,「我是個想當好你妻子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許不會一生一世,但只要當夫君的妻子一天,我就會好好伺候你。」

  朱定康蹙眉,「為什麼你認為我們不會在一起一生一世?」

  因為她是有任務下凡的嘛,一旦任務結束,她就會離開。

  他注視著她久久,卻見她低頭閃躲他的目光,「怎麼不回答?」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她感到不安,平時反應就不太靈光,這會兒更是答不出話來。

  「還是我替你回答?因為你是帶著任務嫁進來的,是嗎?」他似笑非笑的問。

  桑德猛地一擡頭,又驚又慌,「夫君怎麼知道?那可是天機啊!」

  「天機?!」他兩眼一翻,覺得可笑極了!「四皇子的心,路人皆知。」

  她滿心疑惑,想了又想,這才明白,「夫君你誤會了——」

  「沒什麼好說的,如果我會選邊站,當初就不會選擇當商人。」他隨即起身,「公主慢用。」眸中閃過一抹令人不及察覺的抑鬱之光。她的誠實,讓他勢必得跟她保持更遠的距離。

  這一晚,他還是沒回新房睡覺,但桑德仍然不明白,她何時曾要求他選邊站。夫君會不會想太多了?

  罷了,腦子長在他身上,就隨他想吧。

  只有天知道,她的試煉期有多長?也許,她很快就得回天上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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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7:02

第4章(1)  

  接下來的日子,新婚夫妻就維持著相敬如賓的關係,兩個人都很忙,朱定康的生意版圖跨足到陶瓷業,海外貿易逐漸熱絡,洋人對中國陶瓷相當有興趣,嗅到商機的他,特別派人分別前往各名瓷窯帶回各大窯系的作品,一一瞭解其特色,決定投資的目標,忙得不可開交。

  至於桑德,雖貴為公主,但言行舉止一點都不像,她沒有架子、善心氾濫,化緣的窮和尚天天上門,她總熱情給齋飯,盡心對待;哪裡需要濟弱扶貧,她也絕不落人後。

  拜如此親民、善良的妻子所賜,朱定康走在路上,不少讓妻子的仁德照顧到的百姓們,莫不感恩的向他行禮,他總是帶笑回應,但心裡想什麼,永遠沒人知道。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為被她撒出去的錢在淌血,幾欲發狂,卻無法也不打算阻止。

  妻子的一舉一動,每天都有人向他回報,除了知道她四處佈施外,他還知道她日常的活動。

  雖然出身皇室,身上也有那股貴氣,但她親和力強、溫柔善良,除了三餐要有甜點這唯一的要求外,錢莊裡的人吃什麼,她就吃什麼。

  備妥的雪片糕、芝麻薄脆片、松子糖、杏仁糕、松花糕、玫瑰糕……也絕不會獨享,她不是個吝嗇的主子。

  他自然也不是小氣的丈夫,要管事隨意去買一堆,任她吃到飽、吃到吐,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不同於他與父親及家人間的淡漠,她會主動前往一街之隔的相國府,對父親噓寒問暖,善盡一名媳婦的責任。

  兩人的話題,聽聞是三句不離他是否有出將入相的意願。

  令他意外的是,陪同前往的侍從回報說,她總是不厭其煩的回答,「夫君正在做他愛做的事,我只會支持,不會干涉。」

  聽說,他爹總是笑得尷尬。

  她也不喜歡乘著駟馬高車來回,覺得騎馬較方便,只要聽聞哪裡有人病了、餓了,貴為公主的她備了吃的跟銀子,一蹬上馬兒,就策馬奔去。

  據聞皇室的人對他放縱桑德的行徑不以為然,但她嫁了人,進了朱家門,他們便沒立場說什麼。

  再說,老皇帝喜愛的妃子中,沒有荷妃,更甭提桑德的親娘早已香消玉殞,父女情本就薄弱,老皇帝已準備要把皇位傳給太子,再待一、兩年,祈鎮羽翼豐了,就讓他正式親政,因此,皇帝老子的日子過得極為悠閒,不太管事,且後宮三千,兒女眾多,桑德嫁給他後,更不會是他皇帝老爺要管的事了。

  此刻,在大大的陳列室裡,擺滿了定窯、約窯、官窯、汝窯、龍泉窯、景德鎮窯的瓷器,它們顏色各異、釉色滋潤、造型多樣,尤其是眼前這光澤晶瑩的定窯瓷器,特別吸引他,白淨無瑕,像極了某人……她有張白瓷般晶透的臉,而這段日子,她過得相當逍遙……

  朱定康望著窗外林木圍繞的院落,又回過頭來,看著放在桌上的邀貼。

  遲疑了一會兒,他步出屋院,喚了總管,將他的愛駒從馬廄拉來後,策馬直奔開元錢莊。

  毫不意外,一串人龍長長的排在錢莊大門外,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隊伍中並非都是他預料的貧困百姓,竟還有眼熟的富豪仕紳、王公貴族?!

  他扯了韁繩停下馬兒,錢莊的夥計一見到他,立即迎上前來,接過韁繩。

  管事也立刻走了出來,他一進錢莊,這才發現裡面並未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而是只有桑德的那個櫃檯前排了人龍。

  櫃檯後方的她,眉宇之間流露著真摯無偽的動人神韻,散發出一股就是讓人想要保護她的氣質,美得令人屏息。

  「這是您的銀兩,請到另一邊填寫借據。」

  雀兒則在另一邊擺了張桌子幫主子的忙。

  朱定康抿緊了唇,只是遠遠看著,但隊伍中有些熟悉且常上煙花樓的老面孔,一看到他,連忙頭低低的,擺明了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是來看公主的!

  「姑娘,你要存要借?」桑德溫柔的問著櫃檯前的客人。

  「呃,我要借,而且,說不上是姑娘了,我是兩個孩子的娘呢,桑德公主。」那名少婦羞澀的朝她一笑。

  「你丈夫真幸福,你看來就像個俏姑娘。」

  「真的嗎?」少婦又驚又喜,因為近日她丈夫常常嫌她醜。

  公主會不會太善良了?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少婦年紀是輕,但其貌不揚,再加上生活困苦,皮膚看來又乾又澀,根本是黃臉婆一枚!雀兒不禁在心中嘀咕。

  善意的謊言吧!有些人忍不住吃吃偷笑。

  但公主說的話,誰敢有意見?少婦拿了借的銀兩,像個少女般,羞紅著臉快樂的離開。

  朱定康站在一旁,凝睇著她。不同於他,她善於誇獎人,更樂於傾聽。

  時間慢慢流逝,他就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帶著滿腹心事而來,卻帶著笑容離開。

  他望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不得不承認她有一副悲天憫人的好心腸,可憐的是他的銀山又缺一大角了。痛!

  此刻,走近窗口的是城東杜員外,為人刻薄、吝嗇,唯一捨得花大錢的事就是到青樓玩女人。

  「公主,我、我……」杜員外看著公主猛吞口水。

  「你要存要借呢?這位爺爺。」

  「爺、爺?」他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公主,小的今年才四十啊。」

  「四十?可你看來氣虛浮腫,不像壯年。」她說得直截了當。

  「噗噗……」不少人忍俊不住低聲竊笑,立即引來杜員外的一記大白眼。

  「呃,抱歉,我太誠實了。」她一臉尷尬。

  「噗噗……哈哈……」還是有人受不了的爆笑出聲。

  杜員外終於受不了大家的訕笑,甩袖走人。

  而她才後知後覺,「我好像愈說愈糟……」

  瞧她粉臉兒因微窘而紅通通,那傻愣的樣子煞是可愛,朱定康的嘴角不由得也往上揚。

  再來是住在北城的萬富商,分明不是要借錢,卻故意磨磨蹭蹭的,想說又不想說,一會兒又咳聲歎氣,說什麼一言難盡,但一對上她的眼睛,臉色便微紅,根本另有意圖!

  偏偏那個小笨蛋還認真安撫,「沒關係,我會耐心聽,你別難過,你欠很多錢嗎?」

  她視力肯定有問題,沒瞧見那姓萬的穿金藏銀?!他簡直要抓狂了。

  他繞到後面,示意管事也跟著他,來到窗口後方,聽到那傢夥還在說著雜七雜八的無聊事兒,他瞇起黑眸,一把扣住還聽得津津有味的她,手臂拉她起身。

  桑德嚇了一大跳,一擡頭,才發現是好幾天不見人影的丈夫。「夫君——」

  「跟我來。」他邊說邊看向管事,管事明白的點點頭,在檯子後坐下,繼續服務。

  一見巧笑倩兮的公主離開,換了個滿臉皺紋的老管事,萬富商立即瞪大了眼,隊伍裡面頓時有不少男人們失望離去。

  她真的不知道夫君在氣什麼?見他的下顎抽動,臉上也失去笑容,桑德納悶又微微不安的偷瞧他。

  他拉著她一直到後面的庭院,才放開她。

  「怎麼了?」

  她還好意思問?「明天開始別來錢莊了。」

  她一愣,「為什麼?」

  「難道你分辨不出哪些人是真正有需要來錢莊,而有些人根本是為你而來!」

  「我當然知道。」

  朱定康怔愣。「你知道?」

  「是啊。」她用力點點頭,「但他們最後還是會借錢或把錢存進錢莊來,還是有交易啊。」

  他蹙眉,對她的話不以為然。「既是交易,就不必聽那麼多閒話。」

  這要怎麼解釋呢?她相信自己被試煉的項目裡,不只有當一個稱職的妻子這一項,要正式位列仙班,也要有度化人心的能力,所謂「沒有錢萬萬不能」,從一個人對錢的需求上,看其人、聽其事,適時的勸善、鼓勵或傾聽,也是一門修煉。

  「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嘛,聽聽他們的事,若能幫得上忙,就多幫點。」

  「既然你這麼閒,來幫我。」這句話不經思索就脫口而出。

  唉,自認識她以來,向來深思熟慮的他,好幾回都是下意識的說出事後讓自己有些後悔的話。

  「今晚太子邀宴,我原本不想去,但你嫁作人婦不過半個月,也許想回宮。」

  「大皇兄設宴?怎麼會邀夫君?」

  她真的很困惑,就她所知,朱家人一向跟四皇兄走得近,就連公公也比較親四皇兄,也因此,太子對朱家相當淡漠。

  朱定康也不清楚好友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就他所知,邀請對像除了皇親國戚、地方較有勢力的富賈外,四皇子也會出席。

  「太子也許是想見見出閣不久的妹妹,而出嫁從夫,難不成貼上該署名受邀的是公主?」

  「也是。」她這個人很好說服的。

  「回家準備。」

  「是。」她順從一揖。

  ***

  事實上,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太子、四皇子在各自寢宮設宴是常有的事,常常是三天兩頭就一大宴,而文武百官為了保住未來的權力跟財富,自然要謹慎的選邊站,再投其所好。

  既是宴會,美酒佳餚、歌舞表演是絕對少不了的,此刻,就見多名體態輕盈的美女飄飄欲飛,彈琴的歌女音質清麗、恍若夜鶯啼鳴,更有多名宮女在賓客間巡視斟酒。

  所謂男女有別,男人酒過三巡,談論政事,女人們則到另一邊聊些八卦。

  至於四皇子沒出席,則是意料中的事,兩人不對盤眾所周知,邀請只是表面禮儀,祈落還不至於愚蠢出席,為筵席增加光彩。

  祈鎮刻意避開那些每兩日總得來吃一頓山珍海味的官僚,與朱定康這名私交好友一前一後的走出樓台。

  朱定康見到好友眸中饒富興味的光芒,心中瞭然,「說吧。」

  祈鎮勾起嘴角一笑,「就我得到的內幕消息,你與皇妹尚未跨過那道屏障。」

  他臉色丕變,「真沒想到,你竟在我府中也安排了你的人,我真的很失望。」

  這可是大大的誤會,祈鎮忙澄清,「錯了,是四皇弟安排了人,而我的人則在宮中監聽他回報時得知的消息,想到今晚正好設宴,為免有人繼續窺視你與皇妹的閨房私事,才要你來的。」

  「又是四皇子,該死!一回府,我一定要將所有僕傭全換掉!」朱定康低聲詛咒。竟然連這種事也在監控!

  祈鎮拍拍他的肩膀,可以理解他的怒氣。「那倒不必,依四皇弟的能耐,還是能將他的人送進去,我的建議是,你們夫妻住的院落就只準一、兩名信得過的僕傭進去即可。」

  他點點頭,「多謝了。」但下一秒,他黑眸微瞇,看向正走進另一邊亭台的一男一女,女的是自己的妻子,男的如果沒記錯,應該是曾經在他大喜之日到場道賀的文官何洲原,主掌國庫管理,將在兩個月後前往蘇杭任職。

  桑德一顰一笑,美麗迷人;何洲原俊逸挺拔,人品不錯。

  只是,兩人刻意找了個清靜亭台相處……朱定康的胸口不由得一悶。「男女單獨相處,已是違背禮教,更何況,其中一人還是已婚女子。」

  祈鎮的目光也順著他的望過去,再瞧了一眼臉色瞬間籠罩陰霾的好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的命可是桑德求回來的。」

  他搖頭,不明白好友的意思。

  「何洲原一家人得罪了杜王爺,被參了一本,還遭到栽贓監守自盜國庫裡的黃金,父皇一怒之下,就要抄了他們全家,」祈鎮微微一笑,「可我這個妹妹說她作了個夢,夢裡有仙女告訴她,黃金所藏地點。沒想到,侍衛們還真的靠著她夢裡的指引,從杜王爺府中找到那些失竊的黃金。」

  「太不可思議了。」朱定康簡直難以置信。

  「就是。話說回來,若不是夢芸看不上你這一身銅臭味的商人,桑德是極有可能嫁給他何洲原為妻。」

  「他們早就郎有情、妹有意?」他愈聽心情愈不好。

  「桑德善良美麗,何洲原斯文俊朗,再加上救命之恩,皇妹嫁過去,絕對會受到極好的對待。」

第4章(2)  

  祈鎮愈說,朱定康心頭的火氣愈旺。嫁到他家就不好嗎?這會兒何洲原竟然伸手去碰她的手?!

  好在,她反應好,急急抽回了手,還向何洲原搖頭,但他的心情還是很不爽。那傢夥竟然又伸手,她則又抽回手。

  他們一來一往是要怎樣?他的心頭像是有千隻、萬隻螞蟻在啃咬,又悶又癢又澀,氣得他想吼人!

  「身為她的正牌夫君都沒有摸她一根手指頭了,這傢夥竟敢碰她?」他氣得牙癢癢的,不自覺的吼出心聲。

  「是啊,輪得到他嗎?」祈鎮也涼涼的說起風涼話,「就算遇到了不識貨的丈夫,那也是皇妹的事。」

  「沒錯!」才脫口同意,他黑眸倏地一瞇,瞪向好友,「你究竟是在幫腔,還是在扯我後腿?」

  祈鎮笑得促狹而興味,「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讓這樣美麗可愛的妻子守活寡,虛度美好人生?」

  他臉色鬱悶,「四皇子親手促成這樁婚事,你不會不明白他的目的。」

  「那又如何?送上來的美人,沒理由不要,何況,他一開始設定的人並非十一皇妹,而是夢芸,這事,四皇弟還相當不能理解,與他的皇娘惱一陣子。」

  宮裡的消息,他相信好友有的並不清楚,身為他宮裡的朋友,是該善盡一下告知的責任,這也是他這次邀他前來的主因。

  朱定康看來似乎被點醒,陷入沈思,但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還是直盯著亭台的兩人。

  「再說,桑德跟夢芸原就是不一樣的人,對一個心地純善的美女動心,是人這常情,何苦壓抑?更甭提此生此世,你都甩不開她。」

  但她的意圖仍然不明!只是,她是那麼強烈的、輕易的勾起他對她的慾望,身為丈夫,他要佔有她,自是理所當然,可就怕在慾火的發酵下,他眷上她的身體,一顆心反而被她馴服!

  但儘管如此抗拒,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大步的往她的方向走去。

  祈鎮停頓了一下,饒富興味的也跟了上去。

  ***wawa校對*        *        *

  「夫君、皇兄。」

  精雕細琢的亭內,桑德粉臉漲紅,尤其再對上朱定康那雙略帶陰霾的黑眸,她的一顆心竟然很不爭氣的怦怦狂跳。

  真是的,她又沒背著他偷漢子,對何洲原也沒有其他意思,他突然邀她出來,說是有事相談,哪知道他竟然對她表白心意,差點沒嚇到她。

  朱定康看著何洲原,神情相當不悅,眸子明顯帶著敵意。

  倒是祈鎮大方的替兩人介紹,他們倒先禮後兵,可相互稱謂後,又四目對視,氣氛瞬間凝結,讓人都快喘不過氣來。

  「我想先走,這裡煙硝味太濃了。」祈鎮挽著親愛的妹妹就要走人。他相信好友有重要的話要跟何洲原「聊一聊」。

  「可是——」她不安的頻頻回頭,因為竟然沒有人挽留她。

  朱定康更奇怪,一出口的話,盡讓她困惑——

  「你究竟是擔心哪一個?」他挑眉笑問。

  祈鎮跟桑德都注意到他的眼中沒有笑意,她看了溫柔瞅著自己的何洲原一眼,再忐忑不安的望向神情不太爽的夫君,聰明回答,「我們回去好了。」

  「晚一會兒吧,我想何兄應該有事要跟我談,才會帶著敵意的看著我。」朱定康冷笑的看著努力直視自己的何洲原。

  「對。」他承認,口氣堅定。公主大喜的那一日,他是帶著哀傷的心情前往恭賀,而今截然不同了,他的心裡甚至有著喜悅。

  一見戰火就要點燃,她哪能走?她急急抽回被大皇兄扣住的手,「我還是留下來好了,大皇兄。」她真的很不安。

  「好吧,這裡醋味四溢,那我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他揮了揮手,嘲弄好友後,開心走人。當初說把皇妹當金身供著?!好友說笑的吧!

  桑德困惑的看著臉臭臭的朱定康,「我怎麼沒聞到酸味?」

  「我見到何兄剛剛二度握住你的手。」這一句話也算是回答她的問題,但一雙陰鷙黑眸仍緊鎖著他。

  「那是我一時忘情,與公主無關。」何洲原先是困窘,但立即挺身而出為所愛之人講話。

  朱定康笑得極為溫和,但不知怎麼的,就是令人看了起雞皮疙瘩。「忘情?!當著駙馬爺的面這麼說,不妥當吧?」

  「是不妥當,但我心疼公主,聽聞公主每天都在錢莊工作,再不,就是騎馬去救濟一些貧困的人,駙馬爺是不是忘了她乃金枝玉葉?」何洲原一古腦兒的說出自己的不滿,口氣中也充滿了對公主的愛憐與不捨。

  「那是我自願做的。」桑德連忙開口,卻無人理會。

  朱定康冷笑,「本駙馬支持她去做她喜歡的事,幹你這外人何事?」

  火花四濺,她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再吵下去不得了,那麼,只好用她常用的那一招了。

  她的身形突然晃了下,何洲原立即上前要扶她,但朱定康的動作更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口氣難掩關心,「你怎麼了?」

  「我頭突然疼了。」她說得心虛,只能低頭。

  「她一定太累了!」何洲原出言控訴。

  朱定康黑眸倏地一瞇,「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她已是我的妻子——」

  「但你們根本沒有圓房!」氣得脫口而出。

  「什麼?!」他全身繃緊。他們兩人的交情好到可以談到閨房的事?!

  察覺到夫君的身子變得僵硬,她急急擡頭,忙搖頭,「我什麼也沒說呀!」

  何洲原這才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如此私密的事,他這個外人是不應該知道的。

  「並非公主說的,是四皇子派人把雀兒叫到宮裡,問公主跟你的相處情形,當時我在場,原想迴避,但四皇子深知我對公主——」他突然一頓,連忙改口,「是公主對我有恩,認為我也會關心公主的婚後情形,所以便讓我留下,更是貼心的把今日的邀貼給了我,他說公主今日也會來。」他說得尷尬,但也知分寸,這事不解釋清楚,公主日後難做人。

  桑德覺得很困窘。他們夫妻一直沒有圓房,她雖然不明白原因,卻覺得這樣也不錯,畢竟這方面的事她不熟,而且,一想到要跟陌生的夫君翻雲覆雨,裸裎相見,就覺得怪不自在的。

  朱定康眉頭一攏。他相信四皇子是存著歹念,刻意讓何洲原得知他們沒有圓房一事。

  依好友所言,四皇子早已得知他們是尚未名副其實的夫妻,卻刻意招雀兒去問話,甚至讓何洲原在場,還完全掌握了桑德會來此宴的消息,將邀貼轉讓,祈洛工於心計,由此可證,卻也顯示出,他埋在他府裡的眼線著實不少!

  「此事我不該提及,我真心道歉。」

  何洲原道歉,顯然是個性情中人,也難怪桑德願意撒個夢到仙人的謊來救他們一家十幾口。

  「可是,駙馬既然有幸娶到如此善良的公主,怎麼可以讓她夜夜獨守空閨?連四皇子也替公主抱不平!」

  原來四皇子是利用這笨傢夥,要讓他跟桑德的關係更進一步。

  「你管太多了!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何況,桑德此刻不舒服。」弄清楚背後原因後,朱定康不想再談下去,抱著她轉身就走。

  桑德尷尬到將整張臉埋入他懷裡。兩人很快走到曲橋,準備進入廳堂,沒想到何洲原還不死心,竟然追上來。

  「如果你不願真心對待公主,洲原鬥膽請求駙馬爺將公主讓給我。」

  什麼?!朱定康硬生生的停下腳步,眼內冒出炙熱的火花。

  桑德倒抽了口涼氣,倏地擡頭看著臉色悚地一變的夫君。太恐怖了!她決定繼續當縮頭烏龜,又埋入他懷裡。

  朱定康抿緊了唇,瞪著眼前斯文男,「四皇子給了你膽子,讓你開口請求?」

  何洲原深吸口氣,勇敢直視他冷硬的黑眸,「沒錯,他說他非常疼愛小公主,只要能讓公主幸福,他願意向皇上替我請求解除你們的婚事,替公主另覓良緣。」

  說得真是有情有義!朱定康嗤之以鼻。該死的祈洛,將魔手伸進他的人生大事還不夠,竟然連有沒有行周公之禮也要管!

  不過他其實應該開心的吧?一旦皇上得知桑德仍是完璧,另外指婚的可能性就變得極大,他不是該樂見其成?這樁婚事,他原本就不想要。

  但,不可思議的,面對現在的景況,他卻不悅極了!為什麼?尤其是想到她跟那傢夥手牽來牽去,他更是怒火中燒!

  他在乎她?!該死的,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動了心?

  從她不惜下樹也要保護他的那一該起?還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的某些想法與他如此契合,甚至悲天憫人,所以他心動了?

  「一女不事二夫,我貴為公主,又怎麼可以二嫁!」桑德對四皇兄生氣,更對何洲原生氣。她對他絕沒有任何私情,他太自以為是了。

  「可是四皇子願意——」何洲原仍然不死心。四皇子說,可以讓他帶著她到蘇杭上任。

  「不!」她立即打斷他的話,「四皇兄對有些事並不清楚,至於雀兒,我跟夫君的閨房之樂,她也不清楚,請大人別將心思再放在桑德身上了。」她一臉認真表示,但大剌剌說起私密事,實在太為難她了,兩頰尷尬的染上嫣紅。

  何洲原黯然苦笑,「明白了,是我太自以為是,抱歉。」

  朱定康抿緊了唇,瞟了她一眼,沈默地抱著她進了廳堂,不一會兒,在眾人的關心下,上了馬車。

  臨走前,祈鎮還先看看突然頭疼的皇妹,再看看好友,故作生疏的道:「皇妹就麻煩駙馬多『照顧』了。」

  還特別強調照顧兩字,是怎樣?又不能讓太子難堪,朱定康哭笑不得的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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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7:54

第5章(1)  

  星月交輝,馬車在寧靜的街道上奔馳。

  桑德乖乖的窩在朱定康懷裡,不敢亂動,她開始意識到一件事,她的夫君雖然是商人,但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商人,才會讓大皇兄跟四皇兄搶人。

  她雖然憨厚了些,但不笨,就她跟何洲原過去的幾次談話,她相信他今晚這一連串不合常理的舉動跟言詞,絕對是經過四皇兄煽風點火的結果。

  四皇兄難道認為她跟朱定康有了夫妻之實後,夫君就會往他那裡靠攏?還是他認定過去的桑德是個為兄命是從的妹妹,反正他要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一定會幫他說服夫君?

  真糟糕,她畢竟只是一名附身在桑德體內的竈神學徒,這麼複雜的宮闈鬥爭,實在是身為半仙的她無法理解的。

  她思緒翻湧,朱定康又何嘗不是?

  他靜靜的睇視著她,思緒轉了又轉。真是紅顏禍水!他自認為是個對感情淡漠的人,卻被她搞得心神不寧。

  半晌,馬車抵達駙馬爺府,朱定康卻發現另一輛陌生馬車停在院裡,瞧管事忐忑不安的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見車子回來後,就立即快步的迎上前,難道有什麼貴客?

  「我可以自己走了。」桑德一看他又要抱自己下車,忙拒絕。

  他蹙眉,「不是不舒服?」

  「呃,沒事了。」她哪敢說剛剛是裝的?他臉色還很臭呢。

  朱定康先行下了車,讓她扶著他的手臂下車,見她穩穩站定後,他才將目光移到管事身上。「這麼晚還有客人?」

  「是啊,還全是貴客。」千盼萬盼終於盼到主子回來,管事不忘跟尊貴的公主拱手行禮,這才回答主子,「四皇子、九公主全來了,奴才跟他們說你們進宮了,他們卻說願意等。」

  還真是迫不及待呀!朱定康冷笑。

  桑德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們來做什麼?」

  「待會兒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氣定神閒的擁著她,但並非往大廳走,反而轉身回馬車。

  甭說管事及下人一陣錯愕,就連她也一臉驚愕。

  但簾幕一被拉下,隔絕外界目光後,朱定康隨機傾身靠近她。

  她不明白他的意圖,還傻傻的瞪大眼,下一瞬間,她陡地驚呼——

  他的手臂箝制她的纖腰,俯身吻住了她的紅唇,她瞪大雙眼,想說些什麼,但他狂霸的唇舌強勢的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

  她驚疑慌亂的瞪視著他,但他愈吻愈深,她的呼吸愈發急促,漸漸的,她被這一記灼熱親吻給融化了,微微闔上眼眸。

  他的手撫上她柔亮的烏絲,讓她靠著軟墊躺下,再輕扯開她衣服前襟,吮吻她細嫩的脖頸,另一手隔著衣物愛撫她的渾圓。

  熱、好熱,她不知所措,只能被動的讓他帶領到一個她從未感受過的情慾漩渦裡。

  就在她全身軟趴趴時,他突然一把抱起了她,下了馬車。

  夜晚的涼風襲來,她才睜開迷濛的雙眸,還有些回不了神。

  而管事及下人們全呆呆的看著她,因為她一臉就是被他們家主子呃——有好好的給她照顧過。

  「咳咳!」

  幾個發呆的下人突然看到主子掃過來的挑釁目光和警告輕咳,連忙低頭。

  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他們剛剛在馬車內……而她的皇兄、皇姐正在廳內等著他們。

  「待會兒好好演戲,當然,如果你想要四皇子到皇上那兒說我讓他親愛的皇妹守活寡,你可以不配合。」朱定康附在她耳邊低語。

  她這會兒全身發軟,熱呼呼的,腦袋也有點兒混沌,實在沒有很懂他的話,但他此刻看她的表情好迷人,就算說的是略帶威脅的話兒,但黑眸深深凝睇著她,彷彿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

  「沒想到他們這麼恩愛,果然是新婚。」

  管事聽到下人們碎嘴,連忙回瞪一眼,另兩名下人連忙低頭閉嘴。

  而朱定康早抱著桑德進到燈火通明的廳堂,而且時間抓得極佳,就在進門前,又俯身啄了她紅唇一記,她的雙頰原已紅暈,此刻方被親吻又隨即見到四皇子跟九公主,羞赧得臉頰更是浮現兩片動人的醉紅。

  「呃,四皇子、九公主。」朱定康先佯裝一臉錯愕,隨即恍然大悟,「抱歉,剛剛管事提了你們過來,但後面又說了什麼,我就沒聽進去。」他淺淺的揚起邪魅的笑,「我腦袋裡只裝了一件事,眼睛也只看著我的愛妻,入夜了,不是?」

  帶著曖昧的雙關語,他溫柔的將妻子抱到椅子坐下。

  桑德根本不敢看皇兄、皇姐,她羞窘的低頭。這一看嚇得倒抽口涼氣,她前襟被微微拉開,隱隱看得到肚兜,她急急的揪緊,這才慢半拍發現,她竟衣衫不整。

  粉臉漲紅的她,頭垂得低低的,但從她的舉止、衣著,還有一看就知道是被狼狽吻過的紅唇,甚至脖間還有被吸吮過的紅印,祈洛一眼就瞧出這對夫妻從皇宮回府的路上肯定沒閒著。

  更甭提總會偷渡男人進宮交歡的夢芸,也從桑德臉色及身上的一些印痕看出,妹妹才剛被男人吃過,而莫名的感到不悅。

  這次四皇子要來駙馬爺府,她根本不想來,但皇兄硬要她來,還說,想看看從貴族成了商人妻的皇妹,想必她日子過得應該不怎麼好。

  但事實似乎不是如此,一進院落,走入正廳,她就發現屋裡的任何一個古董、畫作都是價值連城,就連剛進門的這個男人……

  星目懸鼻、氣宇不凡,似笑非笑的誘人神態,很是迷人,但更令人著迷的是,他凝睇這皇妹的眼神,深情而溫柔。

  祈洛半瞇著黑眸。是情報錯誤?還是他安排參加晚宴的何洲原已向朱定康說出他願意上奏皇上,再另外婚配,朱定康才迫不及待的想吃了皇妹?

  想到這裡,他嘴角勾起一笑。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好消息,代表他在乎皇妹,他的計策也才能繼續進行。

  黑眸一閃而過的奸佞之光,本該難以察覺,卻讓一直暗中注意他的朱定康見到了。

  他在心中冷笑,卻不忘向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的九公主點頭,魅惑一笑。

  夢芸粉臉微紅,一顆心怦怦狂跳。哇,好俊的男人啊!

  朱定康再看向桑德,雙手親密的為愛妻輕輕調整略微斜掉的腰帶,再俯身,將她耳鬢旁微亂的髮絲撥到耳後,溫暖的手還順勢的沿著她姣好的脖頸慢慢的輕撫,一直到她的纖肩,再往後,輕輕來回撫摸她的背。

  桑德沒感到曖昧,反倒嚇得坐得僵硬,雞皮疙瘩掉滿地。他是怎麼回事,突然這麼旁若無人?

  「看來駙馬對我皇妹相當喜愛。」四皇子笑得豪爽,又指了指桌上的一些盒子說:「相信你也知道了,皇妹的嘴很刁,宮裡的這些甜點,都是我皇妹愛吃的,特別帶來。」

  他手一舉,站在他身後的兩名侍從之一立即上前,將那些盒子一打開,裡面有酒釀湯圓、豆沙糕、糖核桃、桂花糕……的確是以前常吃的甜點,看得桑德頻嚥口水。

  「投其所好,我這妻子沒吃飯可以,但沒甜點可不成,謝謝四皇子對我妻子的疼愛,只是——」他微笑的看著兩人,「這麼晚了,不知兩位前來有何要事?」

  「我是來看看妹妹的,因為有些耳語傳到我耳中,但今晚看來,可能是我多心了。」只有祈洛自己知道,美其名他是來探望嫁作人婦的桑德,但有人通報他,朱定康曾經夜訪太子,兩人關係或許非比尋常,令他不安的來探探虛實。

  「什麼耳語?」他故作恍然大悟狀,「是了,今晚曾有人提及我跟妻子名不副實,但那只是傳言。」

  「不是真的就好,你也知道我跟你爹的關係,你爹希望我幫忙牽紅線,所以我才請父皇賜婚,若是皇妹不幸福,我這個當哥哥的豈不罪過?」

  有這麼嚴重嗎?桑德仍然不太敢擡頭,沒想到朱定康竟然伸手拿了一塊甜糕,放到她嘴邊,深情的望著她。

  她瞪大了眼。天啊,他這麼溫柔的眼神,反而令她錯愕。

  這女人一臉驚愕得像要死了,是怎麼?!朱定康想瞪她,但忍住。

  「吃啊,反正他們又不是外人,這裡也不是皇宮。」他以寵溺表情望著她,看得她未感甜蜜,只覺得驚慌不已。

  「不好意思吃?還是像我們在房裡吃的方式——」他故意傾靠向她,以別人聽不到的聲音道:「我用嘴巴餵你吃?」

  光想到那親密畫面,她粉臉就漲得紅通通,但她羞啥?根本沒有這種事發生,她的想像力何時變得這麼豐富了?!

  為免想像變真實,她乖乖張嘴,只是他熱燙的鼻息一直搔癢著她的耳朵,好癢啊!她側身躲開,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扣住她的纖腰,將她移到他的大腿坐下。

  她驚得目瞪口呆,連嘴巴都忘了闔上。他、他是忘了還有別人在嗎?!

  他輕輕的以拇指及食指替她把嘴巴閉上,她這才回了魂。

  他溫柔又體貼的餵她吃,還以袖子輕拭她嘴角的糖渣,那樣子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但就是因為這個動作非比尋常,她連咀嚼一小口糕點都感到困擾,是想害她噎著嗎?!

  「瞧瞧,九皇妹,為兄我為你找的是多好的夫婿,你卻拱手讓給小妹。」祈洛突然調侃起夢芸來。

  「皇兄!」她氣得瞪他一眼。

  祈洛若有所思的笑看著朱定康,「我其實是刻意邀九妹同來,讓她看看她錯過了什麼,再加上聽到你出席了太子宴會,就迫不及待的前來聯絡感情。」

  「四皇子太客氣了,比定康好的人比比皆是。」他自謙的說。

  「不要客氣了。」祈洛微笑搖頭,「像你這樣的人才,應該安個官位,或是設立行幫,當個總霸子才對。」

  「不勞四皇子費心。」

  「不必客氣,開元錢莊遍佈了全國各個重要城鎮,而且像是鼓勵開荒、軍政捐款,只要朝廷有需要,開元錢莊絕對提供援助——」

  「那是家父希望我做的,這份功勞,朝廷該給他,而不是我。」朱定康不想聽他說這些不痛不癢的應酬話。

  「但有頭腦的人是你,所謂的良禽擇木而棲,只要駙馬願意跟隨本皇子,日後加官進爵並非難事,絕對享盡榮華。」祈洛的話是愈點愈明瞭。

  朱定康的臉色卻愈來愈凝重。「這個駙馬爺之位已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可不想再聽到外界說我是靠妻子的關係飛黃騰達,有失男人顏面!」

  雙方你來我往,一冷一熱,桑德一下子頭轉看哥哥,一下子又急急轉向夫君,轉來轉去,轉得她的頭都昏了。

  但朱定康最後胡丟下的話,讓氣氛降到了冰點,連夢芸都感覺到這股凝滯氣息。

  「你這是拒絕?」祈洛臉色微微一變,仍硬撐著笑容。

  「可以這麼說。」他笑得可自然了。

  「理由呢?駙馬大可以暢所欲言。」說是這樣說,臉上的笑容卻快崩裂。

  「我只是名粗鄙的商人,既然四皇子這麼說,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說得極為客氣,還不忘邊伸手拿塊糕再喂妻子,「東宮太子與朝中大臣、皇家宗室關係一直都很好,即使四皇子勢力日漸擴大,屆時也只是讓兩方勢力明爭暗鬥,實非國家百姓之福。」

  「你說什麼?」祈洛勃然大怒。他在教訓他?

  朱定康完全不怕自己成了四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般,又說道:「這是諫諍之言。」

  桑德心兒直打鼓,頭皮發麻。他怎麼說得那麼坦白?商人不是最會看人臉色的嗎?

  想也沒想的,她將夫君塞給她吃的紅豆糕直接移到他唇邊,「夫君,你也吃一點嘛,拜託!」

  想塞他的嘴?他挑眉,卻還真的趨前,直接咬了她手中的甜點,他的唇還刻意停留在她的手指上一會兒,害她粉臉兒一紅,他只靜靜凝睇她,刻意讓一些多事的人好早早閃人。

  「算了,皇兄,我們走了,人家夫妻忙得很。」夢芸實在沒興趣再看兩人眼神流轉、你儂我儂,不知哪兒飛來的醋味還在喉間發酵、蔓延。

  祈洛冷冷的看他一眼,「我提的那件事,請駙馬再考慮考慮。」他又給了桑德一個冷颼颼的眼神,似乎在提醒她,別忘了她出嫁前他交代的事!

  桑德咬著下唇,保持沈默。

  兩人起身要送客,祈洛卻大袖一揮,「不必了。」

第5章(2)  

  在快步上了馬車後,他就怒甩袖子,「該死,不識擡舉!」

  夢芸沒說話,因為她覺得朱定康好有霸氣、好狂、好俊、好有膽識,這才是真男人!可惜——當時一聽到許給她的是個反骨、刻意從商的相爺之子,她覺得身份不配,就拒絕出嫁,沒想到竟是如此俊俏又有種的男子!

  馬車答答上路,祈洛深吸口氣,冷眼看著神情發春的皇妹,「心動了嗎?」

  她哼了一聲,不想多言。

  「有機會的,如果你想要那個男人。」他陰鷙道,突然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

  她驚疑不定的看著四皇兄。是故弄玄虛吧?朱定康已是十一妹的丈夫了。

  ***

  祈洛跟夢芸一離開,桑德立即從夫君的身上彈開,站在一旁,一邊擦拭嘴角的甜點。

  朱定康沒瞧她,若有所思的黑眸直勾勾望著大門,「排行第四,卻露飛揚跋扈之志,慎之!」

  「你指的是,四皇兄有奪權的陰謀,是嗎?」她沒想太多就回答。

  他一愣,沒想到她如此直截了當。

  「我在天上幾百——不是,是在皇宮生活了幾十十幾年,權利鬥爭、兄弟鬩牆、造謠生事,天天上演,就不明白大家怎麼不懂名利如浮雲,沒人永遠留得住呀。」

  「你當真如此想?」他沒想到她的想法與自己的如此相同。

  「是啊,所謂『滿招損,謙受益』,四皇兄太驕傲,四周的人也太奉承惡諛,養成皇兄的傲氣,言行舉止變得不可一世,就怕變得剛愎自用,種下惡果。」

  她真的替祈洛憂心,畢竟替竈神師父寫善惡薄時,看到了不少這樣的人。

  真不可思議,她的想法跟他的又是不謀而合。

  但她看來明明年輕天真,有時還現嬌憨傻樣,怎麼對世事的看法卻如此透徹?

  此時,雀兒從另一邊走過來,一副睡眼忪惺。

  「駙馬爺,主子,你們回來啦,雀兒在房裡等你們等到都見周公去了。」她邊說邊強忍著打呵欠的衝動。

  「你回房睡吧,不需要你伺候了。」朱定康開口。

  「是啊,雀兒,你休息吧。」桑德也示意她去休息。

  雀兒本想說她不累,就見廳裡其他管事、僕傭也示意她走人,她雖不明所以,但在眾人的目光下,她還是少數服從多數,乖乖退下。

  只羨鴛鴦不羨仙啊,眼前這對新婚夫婦往寢室走去,其他人是笑逐顏開,看他們的感情如此好,相信再過不久,公主就有入門喜了。

  只是桑德進到房間後,只敢悄悄擡眼看夫君,沒想到他就像有第三隻眼似的,沒看她,卻開口了。

  「你先去梳洗,我得想些事。」

  她點頭,雖然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麼,但一顆心仍舊怦然狂跳。

  桑德逕自進到房間後方的浴池,煙霧裊裊,浴池兩旁的白玉雕像,仍緩緩流出溫熱的水,四周有著簾幕遮擋,也因為沒有雀兒伺候,她有更多時間亂想。

  裸身浸泡在熱呼呼的水裡,確定他吻上她或撫摸她時,是有慾望的,但成親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幾乎沒睡在同一張床上過,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像和尚一樣清心寡慾的人!

  沒想到慾火一起,他就可以把她吻得全身軟綿綿。老實說,被他親吻比騰雲駕霧的感覺還要棒!她露齒一笑,但隨即以雙手捧著發燙的雙頰。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她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洗好後,回到房間,卻見他在寫信。

  「你先上床睡。」他頭也未擡的交代。

  「是。」她乖乖上了床,看著他專注在思索、寫信後,然後拿著信起身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偷瞧他。這麼晚了,他為什麼還要出去?

  不過一會兒他又回房來,手上那封信已然不見。

  送信給誰?她想問,又覺得自己不該插手太多,他若願意說,就會告訴她。這麼一想,她釋懷的闔上眼。

  朱定康走到後面浴池梳洗,不一會兒即回到房間,望了床上的人兒一眼,輕輕吹熄了燭火。

  室內本該陷入黑暗,但仍未睡著的桑德睜開眼卻發現一點也不黑,反倒因為從窗外傾洩了一室的皎潔月色,更添柔和的浪漫氛圍。

  她感覺他也上了床,身體不由得緊繃起來,在他的手主動圈住她的腰時,她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是今晚嗎?

  朱定康將她拉入自己懷裡,讓她貼靠著他的胸膛。

  因為她,他必須跟著加入這場皇宮的權利鬥爭嗎?

  但只有進到核心,明白那些醜陋的內幕,他才能保護她!那是一個極強烈的直覺,再加上蔔卦,天有異象,他知道,他是無法置身事外了。

  就這樣嗎?她屏息了好久,卻發現他只抱著她,動也不動。

  「睡吧,明天還有得忙。」他的口氣很溫柔,知道僵硬的她還沒睡。

  忙?她不懂,但過不久,就聽到他呼吸平穩,似有熟睡。

  是了!她柳眉一擰。這段日子,她看到他身兼多職,一下子到錢莊巡視,一下子又到酒樓,還有其他店舖,現在還要賣瓷器給洋人,一人忙好多事,所以,很累吧?她不由得心疼起來。

  「好好睡吧。」沒有任何遲疑,她輕輕的吻上他的臉,但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她粉臉陡得漲紅,急急的想退開,沒想到他的手仍扣著她的纖腰,她嚇得看向他。不會醒了吧?

  好在,他仍熟睡著。四周是一片靜謐,左看、右看、下看、上看,沒有半個人看見她主動吻了他,只有窗外躍進的月光。

  呼,幸好!她大喘一口氣,放了心,闔上眼,這一天真的太漫長了……不一會兒,鬆懈的她隨即呼呼大睡。

  然而,幾乎是她一墜入夢鄉,朱定康的眼睛就張開了,看著她親暱依偎在他懷裡,那張粉臉上漾著單純和信任。

  他的手輕輕撫上被她親吻的臉頰,那裡仍燙著。如此無辜天真的她,卻成了釣餌,他怎麼能不挺身保護?

  ***

  夜色如墨,一名騎士在寂靜無人的路上策馬急奔,腰間一隻令牌,讓他很快的通過侍衛盤查進到宮中,還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四皇子的寢宮,而他的主子早已背對著他,等著他的到來。

  他立即甩袖跪下,「奴才參見四皇子——」

  一個飛踢,該名小廝打扮的男子被祈洛踢飛到牆上,撞到窗檻後,重重地摔落地上,張口就吐出鮮血。

  「四、四皇子……」

  「知道本皇子為什麼命人把你叫回來?沒用的東西,說什麼駙馬跟公主兩人各過各的,連行房也沒有!」祈洛走到他身旁,一腳踏上他的背。

  只聽到卡嚓一聲,該名男子臉色瞬間蒼白,痛苦哀嚎,咳出了更多的血。

  「饒……饒命……四皇子,小的不敢……亂說啊。」

  「不敢?」祈洛冷笑,「事實就是擺在我的眼前,還敢瞎說?你這傢夥竟然隨意唬弄本皇子,差點壞了我的局,你好大膽啊!」

  「小的怎敢——噢!痛。」

  「還敢回嘴!」他又踢了他一腳,那名小廝不死也半條命了。

  事實上,留他也沒用了,他今晚已打草驚蛇,原以為相爺是他這邊的人,他兒子在接到「駙馬」這個躍上皇族身份的大禮後,就該有所表示,沒想到朱定康真有膽識,領走了皇妹這份大禮,卻忘了給他這個媒人謝禮!

  抿緊唇,看著趴在地上已經昏迷的小廝,他給兩名親近的侍衛一個眼神,他們立即明白的上前,將那個已經差不多要見閻王的小廝給拖了出去。

  另兩名侍衛立即過來,「是否要派新的人進駙馬爺府?」

  「不必了,朱定康不是笨蛋,對可以進入他們夫妻生活範圍的僕傭必然會嚴加篩選。」他冷笑,「更何況這次試探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我知道皇妹可以成為一顆最有價值的棋子。」

  看來,主子的下一步也將自己的親妹妹算在內。兩人吭也不敢吭一聲,依他們對主子的瞭解,這顆棋子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

  「備轎!我要去拜訪相爺,他的兒子太不受教,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本皇子今天受到的鳥氣,可得從他身上討回來!」他咬牙怒道。

  兩人對四皇子的說詞一點也不意外。

  他心機深沈,為人殘忍,而他們的保身之道就是聽從命令、執行命令。

  儘管已是二更天,唯我獨尊的四皇子仍然夜訪相國府,約三更天時,才甩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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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8:44

第6章(1)  

  天亮了。

  清晨的空氣有點冷,早起的桑德縮著脖子,對著冰涼的掌心呵氣,搓了搓手,看著另一邊空了的床,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在什麼時候下床的。

  此時敲門聲響起,雀兒端了盆溫熱的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

  「駙馬人呢?」她問。

  雀兒一邊擰乾毛巾伺候主子洗臉,一邊回答,「駙馬爺很早就到書房,好像是有人一早就來找駙馬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好像是東宮的太監。」

  「東宮?」桑德擰眉。難道夫君真的跟太子同一國的?

  房門突然被打開,朱定康跨過門檻走進來。

  「東宮的人那麼早來找你做什麼?跟昨天你寫的信有關嗎?」實在太好奇了,她迫不及待的回身問。

  朱定康立即看向雀兒。

  她暗自呻吟。主子怎麼愈活愈單純?有些話說不得的!這下好了,害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自首。「我只看到東宮的人,至於什麼信,雀兒可不知道了。」

  他抿緊了唇,「下去吧。」

  「是。」求之不得的她連忙端起臉盆,退了出去。

  「待會兒我們一起出門。」他走到一臉尷尬的桑德身邊,突然開口要求。

  「我們?可你不是忙著要處理瓷器的買賣?」

  「無妨,晚一點也能處理,先吃飯吧。」

  在用完早膳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將甜點囫圇吞棗的吞下肚後,桑德無視夫君皺緊的眉頭,接過他端來的水,大口喝下後,又問:「昨天寫了什麼信?東宮的人找你又做什麼?」

  「這事,你最好忘了。」他只是向好友示警,祈洛的耐心漸失。

  瞧她一臉困惑,他板著臉警告,「另外,對你四皇兄,你也要有提防之心。」

  「你擔心他對我不利?」會嗎?

  「他不是個好人。」

  「我知道,但老天爺讓有些不好的人存在是刻意的,因為他們有存在的必要。某些錯誤的示範,因此讓有些人心生警惕,或是引以為戒,也有人因禍得福,人生大轉彎。」這是她在記錄善惡簿時,最大的心得。

  這席話超乎他的想像,她看來是如此年輕,但有時說出口的話都帶有人生哲理,似是看多了人生百態後的有感而發。

  對著他探究的黑眸,她有些手足無措,「我說太多了,還是說得不對?」

  但在善惡簿裡,真的有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了先前的善行,但也有人幡然悔悟,改變一生,很多善惡都只在一念之間。

  「老實說,你沒說錯,但很矛盾。平日的你看似單純憨直,有時,卻給我一種深不可測的奇怪感覺,我發現我並沒有想像中的瞭解你。」

  怎麼突然說出這麼感性的話?她頓覺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走吧,爹一早就派人『請』我們回家一趟。」他不想多談,把話拉回正事。

  爹有什麼事?

  桑德不懂,但朱定康知道,昨夜他讓一個人下不了台,那個人找了個冤大頭來出氣,所謂子債父還,完全符合祈洛以牙還牙的行事作風。

  不久,他們搭乘馬車前往相國府。

  一見兩人入前廳,朱炎臉色欠佳,但仍然不忘向媳婦行禮,「公主萬安。」但腰一挺直,在看向次子時,一臉陰霾。

  朱定國跟韓玉露夫婦也在,桑德及時阻止他們行禮,「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這麼多禮,太疏遠了。」

  兩人向她點個頭,朱定國隨即看向弟弟,「昨晚四皇子帶著一肚子火氣上門來,將爹紮紮實實的痛罵一頓,包括過河拆橋、知恩不報——」

  「不必說了!」朱炎深吸一口氣,擰眉看向桑德,「公主,老夫有些話想私下跟定康談談。」

  「我是他的妻子,爹有什麼不滿,我也想聽。」她很堅持,因為此時的氣氛太過凝窒,她不想讓夫君單獨面對父親的炮火。

  「可是——」他遲疑了。

  「我也是這家裡的一份子,除非爹不是這麼想的。」

  該聰明的時候也不笨!朱定康似笑非笑的看著第一次如此執拗的妻子。「說吧爹,不然讓公主有種錯覺,以為我們這個家是父慈子孝!」他出言嘲諷。

  「你!」朱炎咬咬牙,「好,既然公主這麼關心,那我就說了。四皇子是看得開,反而耐心等待,怎知等到的卻是你那一席堪稱『教訓』的話?」

  來告狀了?朱定康嗤笑一聲,「我只是說我心裡的話,何況,是四皇子說我可以暢所欲言。」

  「你分不清真話假話嗎?所謂養不教父之過,四皇子說是我沒有教好你一些人情世故,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跟你哥哥一樣,聽我的安排——」

  「我本來就不是哥哥!」他笑著駁斥。

  「還笑?!讓我被四皇子劈頭怒罵,這是你一個兒子該做的事嗎?」他真的是氣到火冒三丈,對著二兒子怒吼。

  那他這個爹又做了什麼?天天抱著權勢的大腿,逼兒子習文習武的,三句不離成就、成功,可曾對他噓寒問暖?可曾想過兒子想要的又是什麼?朱定康在心中悲憤的駁斥。

  桑德注意到了。夫君在生氣,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這個笑容讓她看了很悲傷,為什麼爹沒有發現?!

  看次子沒有任何回應,讓朱炎更是橫眉豎目,「要知道,你今天能娶公主當妻子,可是爹去拜託來的,四皇子完全是看在我忠心對他的份上——」

  「看來爹連自己的尊嚴也不要了,竟當著公主的面,在這裡讚歎自己像只看門狗般的忠心?再說,當今皇上駕崩了嗎?繼位者尚未決定,何謂忠?何謂孝?」

  朱炎臉上悚然一變,「你——怎麼說這麼大不敬的話?公主,你可別當真,別去跟皇上——」

  「本公主當真了!」桑德難得動怒,「我覺得我家夫君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錯,爹,人各有志,如果爹的志氣就是奉承阿諛,心中沒有是非、沒有君臣,那爹就去做,可不該勉強自己的子女也得跟你同個樣。」

  「這——」他一呆。

  朱定康則詫異的看著她繃起粉臉,一向笑盈盈的眸子竟在此時冒出了怒火。

  「老實說,我皇兄到府時,我也在場,所以,我夫君的態度及決定就是我的,爹還有疑問嗎?」

  他哪能有什麼疑問,她可是貴為公主啊!朱炎悶悶的搖頭。

  「你強勢要夫君照你的話去做,根本就是侮辱自己的兒子,認為他才情不夠,所以,你這個父親才得費盡心思的去替他鋪路,說白了,你根本看不起他!」桑德說得氣呼呼。

  朱定康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些曾在他心中吶喊的話,竟從她嘴中說了出來,叫他怎能不震撼?!

  然而朱炎也有話想說。他沒有看不起兒子!他就是知道兒子有才能,才不希望他埋沒在民間,他這麼做也是為兒子好啊。

  「總之,你們父子好好聊一聊,把話都說開了吧!」盈盈秋波仍然冒火。

  兩人卻別開了臉,臉色都是緊繃的。

  看到此情此景,她真的受不了了!在腦海裡,將那本她親手填的善惡簿快速翻一遍——

  「爹,還記得夫君他娘死時,你痛哭流涕,誓言會好好撫養他們兄弟倆,並捐助百兩造橋,希望善行能回向給孩子,日後,每一年也不忘匿名捐助廟宇,或拿銀兩去照顧貧民,卻只向神明祈求孩子能成材,一切順遂,對嗎?」

  朱炎瞪大了眼,「這……這你……你怎麼會知道!」認真算了算,孩子的娘過世時,她都還沒出生!

  朱定康跟朱定國聽了,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這一向只跟他們談權利的父親。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還有你——」她實在太生氣了,突然指向夫君,「你也是一樣,雖然對眼裡只有權力的父親不滿,但每回行善或佈施時,也是在心裡默禱,希望父親長命百歲,少些對權力的執拗及貪求,回歸平凡的親情相伴,既然如此,你幹啥見到爹就像看到仇人呢?」

  他濃眉一蹙,眸中全是困惑。這些事都只在心中默念,自是無人聽到,他更不曾向外人講,

  她是從何得知?

  「你也別問我從哪裡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杏眼圓睜的瞪著這兩個不誠實的父子,順道訓了訓懦弱的大伯,「還有你,你也不希望從政,想擺脫那些醜陋的政權鬥爭,那就說出來,不用再跟著妻子到廟裡上香時,對著神明咳聲歎氣,默默丟了銀子給廟祝,說是給爹添壽,給弟添福。有時候,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勇敢些!」

  真是的!他們這一家最大的問題是,不敢將對家人的愛說出來。她突然擡頭,先咳了兩聲,身上散發的是尊貴的氣勢,「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們,在這裡,就你們父子三人,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我到另一個廳去候著。」

  她走之前,還順便挽住自己的妯娌,因為這位話極少的大嫂早看呆了。

  門被率性的帶上,留下面面相覷的父子三人。

  ***

  燦爛陽光下,朱定康跟朱定國走過九曲橋,穿過迴廊,一旁有花兒隨風搖曳,蝶兒飛舞,他們再走過鋪石小道,見一池塘,柳樹微揚,一片靜謐,就只有他們兄弟的腳步聲。

  他們與父親敞開心胸交談,竟談了三個多時辰,完全忘了桑德,還是韓玉露終於忍不住過來敲門,並交代她將公主帶到客房歇息,因為公主無聊得拚命打呵欠。

  而兩名侍從因韓玉露下令,要守在房門外,不準任何人進去叨擾,所以,裡面雖已好久沒有聲音,他們也不敢進去。

  見到朱家兄弟前來,他們還鬆了口氣呢。

  朱定康先行開門進去,見到桑德並未躺在床上,而是疲累的趴在桌上,睡得極沈。

  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他想到她至情至性的言行,一股暖流湧上心坎。

  他彎身抱起她,怕吵到了她,動作輕柔的將她摟在他強而有力的健壯臂彎裡,目光更是溫柔。

  見狀,朱定國很是意外。這個弟弟雖然總面帶笑容,但性子冷,這自然是母親早逝,父親又汲汲營營於權力,疏於關心他們兄弟造成的,也因此,弟弟在長期缺乏父母關愛下,不願受制於父親的希冀,成為官員,毅然決然走自己要走的路。

  「她是個很好的妻子。」自己的妻子雖然也是官家千金,雖然也很貼心,但身份矮了爹一截,幫他說話也沒有份量。

  「我知道。」朱定康微微一笑,尤其一想到她竟為了他,端起她不喜歡的公主架子,更深受感動。「我們先回去了。」

  他跟哥哥點一下頭,抱著懷裡的人兒往門口走。

  桑德這才甦醒,雙手很自然的圈住他的脖頸,「我睡著了?」

  俊眉揚高,黑眸浮現笑意,「嗯,你很少罵人,一下花了太多力氣,還要硬撐起公主架子,自然累了。」

  他竟然出言調侃她!她粉臉漲紅,「你不生氣?」她那時在氣頭上,話說得太重,後來想想,很擔心他們會不高興。

  「你是為了我。」他邊抱著她邊走,步伐輕鬆,好像她一點重量也沒有。「只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們兄弟、還有爹的那些事?」

  她一人獨處時,回想先前發生的種種,她說了什麼時,就有點兒後悔了,知道他肯定會問,為了有備無患,她已想好答案。

  桑德嫣然一笑,「如果說是我夢到神仙告訴我的,你信不信?」

  瞧他撲哧想笑,她急急的又說:「這是真的!我跟神明好像挺有緣的,所以,就有些小神偶爾在夢中給我指點一些事。」

  這世上雖然無奇不有,可她的話實在太玄了,他很難相信,但再想到何洲原一家的事,也是說夢中有神仙來指點,才能讓真相水落石出,難道她真的有仙緣?

  「其實我小時候就常跟神仙見面——」她一臉認真,更添真實性,「只是我不敢說出來,怕宮裡的人會以為我瘋了。」

  「你說的這些事的確很不可思議,別人若這麼想,也是正常。」

  「那你相信我嗎?」她反問。

  朱定康將她抱上了馬車,簾幕一落下,「事實勝於雄辯,我看到事實了,我爹還因此痛哭流涕,不能自己,此刻仍在房裡冷靜情緒。」

  他竟然相信她?!她還在想,要怎麼一圓再圓自己撒下的謊呢?真的是老天爺保佑呀!她鬆了口氣,露齒一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臉愈來愈靠近。

  「謝謝你。」

第6章(2)  

  他的鼻息靠近,溫柔黑眸裡好像還有什麼她看不懂的訊息,無所謂,他以行動告知,再次吻上了她,放肆的唇與她的糾纏。

  她的心因這個吻而悸動著,在他的唇舌挑逗下,她身子愈來愈酥軟無力,全身像有把火在燒似的,直髮燙。

  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她的滋味太好了,但他不能在馬車上要了她,何況他還跟那些陶瓷買家有約。

  在硬生生的結束這一記吻後,她嬌喘連連,粉臉上有著誘人的酡紅。

  馬車隨即來到開元錢莊的大門前,她原本朦朧的美眸也終於回了神。

  「我去處理些事情,晚一點再來找你。」

  覺得他的黑眸裡好像在暗示什麼,讓她的粉臉更加羞紅,想下馬車,怎知她的雙腳仍虛軟。

  「我抱你下車。」

  「不用,真的!」

  她臉紅紅的堅持,上回的事兒,她還記憶猶新呢。

  他妥協了,看著她下了車。迎向她的是錢莊的夥計,一見到她粉臉上的酡紅,又見到大當家拉開簾子,黑眸溫柔凝睇,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隨便想也知道之前恩愛夫妻在車上忙什麼,個個忍不住低頭偷笑。

  桑德羞紅著臉兒,一手搗著被吻腫的紅唇快步走進去。真是糗斃了!

  ***

  近傍晚時分,彩霞漫天,朱定康帶了幾盒特地買來的糕點,走進開元錢莊。

  從不吃甜食的主子竟然買了甜食?!眾夥計感覺到這對夫妻之間的恩愛與甜蜜都相當開心,還有不少人互使眼色,偷偷竊笑。

  朱定康倒顯得十分自在,他走到桑德身後,「又撒錢了?」

  她擡頭看著他,想到一連兩天的親密,粉臉泛起酡紅。他們這樣正常嗎?她不知道有沒有愛上他?只知道一看到他,她的一顆心就怦怦狂跳起來。

  管事見兩人四目膠著,很體貼的頂替她的位置,兩人相偕走到後面的亭子裡。

  涼風習習,陽光帶著橘紅色,映照在她開心吃甜點的臉上,讓她看來更迷人。

  「你實在是個跳脫框框的公主。」

  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她絕對是絕無僅有的一位公主,明明有權有勢,卻如此親切可人,一些繁文縟節完全不在乎,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支持他做他想做的事,一張臉看來無辜又可愛,根本讓人無法生她的氣。

  「夫君指的是我撒錢的事?還是坐在那裡面對平民百姓的事?」她笑看著他,「像剛剛來的喬海,他是個孝子,從小到大,有吃的先給父母吃,棉被給父母蓋,自己就蓋一條薄到不能再薄的補丁被——」

  「怎麼每個來借錢的人,你都能對他們的背景瞭若指掌?」他好奇的打斷她的話。來借款的人,沒有那麼多時間談論這些瑣事,他很清楚。

  「呃——」一時語塞,每回都會忘了有些事不能說的,她連忙動動腦,「呃,認識的人一多,某些不知情的事,也會借由他人的口得知嘛!這叫八卦。」

  「八卦能作為撒錢的判斷根據嗎?」

  捨不得凶她,他只能用指關節輕敲她的額心一下,表達一下心痛,平時他人雖然沒來,但管事可得在固定時間將賬冊拿給他過目。

  自從娶她進門後,粗估已由她手中借出近萬兩,不心痛才怪。不過利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欠收,這一點真的很讓人咋舌稱奇!她的確很會看人,他不得不承認。

  突然,錢莊管事遠遠的跑來,一來就先行禮,再看向公主道:「閤家莊的人來了。」

  朱定康一挑眉,「閤家莊的人怎麼會來找你?」

  管事笑答,「大當家這陣子太忙了,才不知道公主有多受歡迎。」

  「是嗎?」

  「就是。公主極快的就能跟人變成朋友,讓人常忘了她可是個金枝玉葉。」管事說的口沫橫飛,「前陣子,公主看到有個婦人臉色蒼白的在錢莊門口喘著氣,就連忙出去扶她進門休息,還很厲害的說出她是住在閤家莊的人——」

  「那名婦人其實是閤家莊的村長夫人,她特地下山,要感謝我拿去給他們的元寶,也代表村民請我去看看莊裡重建的情形,沒想到突然身子不適,如此而已。」桑德連忙接下話,還示意要管事別再渲染。

  但說得正興奮的管事根本沒注意到,又說:「不只如此,大當家,公主就像是神明附體,哪個人能借,哪個人不能借,哪個人個性怎樣,公主一瞧便知,沒一個不準的,簡直成了神算。」

  「神明附體?」朱定康低聲重複,注意到她臉色突地一變,整個人頓時僵直得像一尊木雕,「怎麼了?」

  「沒事。」她自知笑得很僵硬,不過,她對那四個字實在太敏感了。「呃,我覺得別讓閤家莊的人等太久,聽說整個村子的人都在等我過去呢。」

  為善應該不欲人知,但錯就錯在那些金子都有官印,她這個公主也不得不跳出來,說自己拿那些金子救濟了一些要幫助的人,免得有的商家害怕來源不敢收,這才被發現。

  朱定康陪著她走出去,果真就看到門外已備妥一匹駿馬等著她,他濃眉一皺,「你要騎馬去?」

  她用力點頭,「當然,那兒你去過的,坐馬車反而不方便。」他明明看過她騎馬,幹麼皺眉一臉不同意?她技術不錯的。

  她還能沾沾自喜,提到那件事,他真的被她打敗。他二話不說先行上了馬背,再強行將她拉到他身前。

  她一愣,「咦?我想我自己可以——」

  「雖然天下太平,但你還是要有身為公主的自覺,更要懂得保護自己,錢莊都是自己人,但一路要到城郊的閤家莊也要一個到半個時辰,要是有心人守株待兔,你出了事,也沒人知道。」

  他在關心她?!桑德的心兒甜滋滋的,再加上兩人身子靠得太近,他的雙臂又圈著自己,那

  一天被打斷的事不禁浮現腦海,她的心跳又紊亂了。

  馬兒奔馳,他的大手圈住她纖細的腰,淡淡的體香一直騷動著他的情慾。「就是今晚了——」

  他突然附耳在她耳畔呵氣低喃,但她並沒有聽懂,只覺得他將自己擁得更緊,她的心跳更快了。

  在一陣策馬奔馳過後,兩人再次來到半山腰的閤家莊,但這一次不在黑夜,也沒有兩匹馬兒,但桑德的身旁仍是同樣的男人。

  而這座被火吻過的村莊,也有了一番新氣象,不見殘垣斷壁,新建好的屋舍整齊排列,前後方有一畦畦農田,除了青菜、稻米外,還種了一些迎風搖曳的花朵,整個感覺就是欣欣向榮。

  莊裡的人早已走出家門,來迎接這個給了他們重生機會的善良公主。

  包括老弱婦孺,粗估也有五十多人,每個人都充滿感激的看著她,不懂事的孩子們則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這一對又美又俊的璧人。

  「來來來,我們來感謝公主的慈悲,因為公主,閤家莊才有今日。」

  老村長話語乍歇,手一揚,老老小小就要跪地感恩,嚇得桑德急急示意,「別跪,這可折我的壽啊!」

  怎麼可以讓大恩人折壽,大家彎到一半的身子急得又挺起腰桿。

  不一會兒,女人、孩子們跟她玩在一起,她親切可人,全身上下充滿生命力,眼眸總是含笑,熠熠發光,她的笑容莫名的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男人們則跟這個商人駙馬在一起,又更自在。

  眾人把酒言歡,「駙馬真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公主可是顆吉星啊。」

  「我知道。」

  「不,你不是很清楚,她身上有溫暖的彩光,那不是尋常人會有的光芒。」

  說話的是一名長長白眉垂了兩旁的七、八旬老人,他手拿枴杖,眼皮雖然皺得很,但那雙黑眸仍綻放著睿智之光。

  「駙馬爺,你可別小看何老,他可是個算命高手,若不是厭惡繼續看人們永遠無法滿足的無底慾望,他可不會躲到了這山裡來居住,也沒想到,他這一住下就是二、三十年。」一名粗獷的中年男子朝老者舉起了大拇指。

  被稱為何老的老人家呵呵大笑,「少替我宣傳了,有妻如公主,駙馬這一生就算風波不斷,也能否極泰來。」

  「風波不斷,那我的妻子呢?」朱定康突然一臉認真的問。

  何老微微一笑,「駙馬爺是個好丈夫,把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但有些事連神仙也管不了,屆時,可能得看看爺的魅力夠不夠大,才知能否留得住她了。」

  「這是什麼意思?」他皺眉。

  老人家搖頭,「有些事只能點到為止,駙馬爺就別再為難我了。」

  明白天機不可洩露,朱定康也只能點頭。但看著被孩子團團包圍,七嘴八舌的說著話、甚至被熱情的拉著不放的桑德,她依然巧笑倩兮,但他的心卻湧上一股濃濃不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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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49:35

第7章(1)

  這樣的不安,在他們吃過一頓豐富的晚膳,感謝離去時,仍然在朱定康的心中揮之不去。

  兩人仍然共騎,雖然她坐在他懷中,目視正前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也能感覺到他不太對勁。「有什麼事困擾著夫君?」

  「我記得上回你說過不會在我身邊太久,你亦承認,你是有任務跟著我的,是嗎?」

  「呃,前一句話是對的,後一句什麼任務,那是我會錯意。」她真的沒想到他沈默了好長的一段路,吐出來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無所謂。那前一句話是為什麼?什麼原因能讓你如此篤定?」

  那哪是篤定?是她沒大腦,愚蠢的脫口說出不該說的話,現在,她哪說得出原因,說她是仙女下凡喔!

  他突然拉扯了韁繩,心魂不寧的她差點往前摔了出去,好在他的手緊緊的扣住她的纖腰才沒出事。他的手執起她的下顎,讓她轉過臉來面對他。

  「說不出來,因為是天機嗎?」他直截了當的問。

  她一愣,很詫異,但連連點頭。

  看來他的妻子似乎是個了不起的人,他突然有所惑,但是……「我要跟你說,你錯了。」

  「錯了?」

  「大錯特錯,你在我身邊會很久、很久……」

  是一生,她都只能也必定在他身邊!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他的人生在起變化,全是因為她,他跟他爹、哥哥之間全然沒了嫌隙,敞開心扉真心相待,那些他曾經以為不存在的親情,在短短幾個時辰裡全補足了,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有。

  她望著他眼眸中的溫柔,還想再問,他已俯身攫取她的紅唇,她的心跳再次失控,兩人氣息相融,直到結束了這個吻,他的額抵著她的,兩人都喘著氣,也都努力的平復這瞬間就挑起的濃烈情慾。

  驀地,他抱緊她的纖腰,策馬狂奔,直奔回家的路。

  一回到府第,他拉著她下了馬背,僕傭們見到兩人,躬身行禮,但兩人像沒注意,直往院落走去。他擁著她,她只覺他的手好燙,他看她的眼神比之前更灼熱,害她的一顆心怦然狂跳,似乎意識到今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有一種莫名的曖昧氣氛在空氣中流轉著,院落四處仍然結著紅彩,房里門窗也仍貼著雙喜字,在在提醒著她已是他的妻。

  一進到寢室,房門上了閂,她太緊張了,快要站不住,連忙坐到椅上,但看他接近,她又急急的跳起來,坐到床緣,卻見他俊臉上的笑意更濃,她連耳根子都羞紅了。她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不怕他,但那股愈來愈濃的親密氣息就是讓她愈來愈不自在,忍不住又退後,想讓出點距離,怎知,他得寸進尺又趨近,跟著上了床榻,雙臂一左一右的搭在她的臉頰兩側,將她整個人牢牢地困在床榻上,她沒有選擇,只能往後躺,感覺雙頰滾燙得都要冒出煙來。

  她柔軟的氣息近在咫尺,引誘他的攫取,他的黑眸竄著兩簇灼灼慾火。

  「呃,等等——」她既緊張又期待,但也怕受傷害,聽說第一回很疼的呀!

  她試著推開他,但他文風不動,而且他的胸膛好硬,也好溫暖。

  他的左手輕而易舉的揪住她開始亂摸的小手,將雙手高舉過頭,她看起來更加無措。

  「我們就當一對真正的夫妻——」

  她一怔,嘴唇半開,他趁機長驅直入,愈吻愈狂野,強烈的慾火四處點燃,他的大掌往下撫上柔軟的渾圓,她因難耐情慾的挑逗而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口中發出令人羞慚的呻吟。

  光是愛撫他覺得不夠,灼熱的唇堵住她濕濡微腫的櫻唇,熾烈而霸道的宣示他的主權。

  澎湃洶湧的情慾淹沒了兩人,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到達雲端……

  她呼吸急促、嬌聲連連,他亦粗聲喘息,額上汗水滴落。

  原來這飄飄然的感覺就是翻雲覆雨的滋味,而他跟她終於圓房了。

  ***

  朱定康跟桑德的關係有了轉變,不管是錢莊夥計或是府第僕傭,都看出來了。

  主子簡直將公主寵上了天,知道她可以一整天不吃飯,卻不能不吃甜食,所以特地吩咐下人,天天得到以做糕點出名的百年老店「玄甜齋」跑一趟,舉凡甜食都要買上一份,像是糖酥、糖油山芋、雪片糕、杏仁、松花、苔菜片糕……而且,必須是現做現買,不似過去,隨便買一堆。

  只是,甜點就擺在她眼前,卻不是馬上可以吃,因為在另一邊備了一桌山珍海味,但都只有一小碟,顯然也是一人份。

  她眨巴著眼睛,他笑望著她,瞧她小臉皺成了苦瓜,他仍然溫柔以對。

  「真要吃?」她很想只往另一邊的甜食進攻。

  他何嘗不知?他親自端起一碗飯,示意要餵她。

  她粉臉兒羞紅,「好啦,我自己來。」

  唉!以前師父跟她一般挑嘴,兩人都只挑甜食吃,如今可不一樣了,她得認份點。

  朱定康瞧著她,她倒調皮,乾脆也喂起他來,兩人一起用餐。吃快點,她的甜點也能快快入她肚。

  他從她的眼眸裡洞察她單純的想法,但他只是笑,順她的意,畢竟她已吃了不少。

  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一個看賬冊,一個會在一旁看書陪伴,雀兒常跟其他傭人說,兩個主子瞧著、看著,兩人的目光會對上,相視一笑,再繼續做自己的事,然後愈靠愈近,然後耳鬢廝磨,她就聰明的退了出去,別在那兒礙手礙腳。

  此刻書房裡,朱定康摟著桑德坐在膝上,一臉笑意的看著她滿足的吃著甜點。

  見她的嘴角有糖粉,他忍不住低頭啄取她唇邊的甜蜜,但嘗著、嘗著,還是吃起她誘人的紅唇,情慾迅速被挑起,但他知道,她昨晚因為他一再的需索,累得睡到今午才醒來。

  扣扣!敲門聲陡起。

  桑德連忙從他的膝上起身,兩人恩愛是一回事,她可不想讓僕人們看了笑話他們。

  「進來。」

  管事馬上進門來,臉上有著不尋常的驚慌,「稟告主子,今晚的筵席要出問題了。」

  朱定康連忙起身,「今晚招待的可是很重要的客人,怎麼能出問題?」

  「是啊,偏偏主廚鬧肚疼,臨時到酒樓去找廚子應急,但那裡也是座無虛席,外頭大排長龍,廚子走不開身啊」管事已急得額上直冒汗。

  桑德也知道今晚有特別的酒宴,客人全是專門買賣瓷器的商家,而這次人又都曾與洋人經商,所以,夫君希望藉由他們牽線,也跟著擴展海外貿易。

  但他們都相當忙碌,南來北往的跑,好不容易才敲定這一日。

  她也因此特別梳妝打扮,畢竟身為女主人,又貴為公主,這面子可失不得。

  「真的找不到廚子嗎?到其他的地方再去找找,餐館也成。」朱定康連忙催促。

  「不成啊,主子,我們都試過了。其實,這段日子善事做得很多,很多人聽到我們需要幫忙都想幫,可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總不能自己的店打烊來幫忙嘛。」

  桑德見兩人腸枯思竭的想法子,掙紮再三後,她決定挺身而出,「我來。」

  朱定康跟管事一愣,同時看向她。

  「公主?」

  「桑德?」

  她露齒一笑,輕拍自己的胸口,幫自己增加點信心,「其實我對煮東西一直很有興趣,所以在禦膳房廚子的幫忙下偷偷學習,學會了一手好廚藝。」

  「可你是公主。」朱定康還是不信。何況,這麼重要的筵席,可出錯不得。

  「公主也是人!」她不服氣的反駁,「我也跟廚子一樣有一雙手。」

  朱定康不由得莞爾。雖然他著實很難相信,但桑德一臉嬌憨的堅持,實在很可愛。

  「少瞧不起人啊,老子雲:『治大國若烹小鮮。』我可是在天庭——呃,宮廷裡長大的,什麼都看得多。」

  怕他們不信,她如數家珍的道來,光烹飪方法就分有炒、爆、炸、煎、烹、熗、溜、羹、蒸、煮、烙、汆、涮、燉、熬、鹵、燜、煨、烤、熏、拌、熗、醃、風乾……

  這一席話像順口溜,已讓人聽得一愣一愣,她稍歇一口氣,接著又道:「官場的正式筵席一開就是四道點心、四道鮮果、四道蜜餞、四道冷菜、四道大菜、六大碗……」

  她說得又順又溜,朱定康等人則是聽了相當錯愕。沒想到她如此清楚……

  她愈說愈得意,接著又說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該如何烹飪、如何調配、如何才能做到味濃香甜、如何控制火候,簡直像個廚藝高手。

  這時候,再不相信也覺得太輕視她了。

  朱定康微笑的道:「好,就看你的了。」

  ***

  好?看誰的?

  桑德說得一口好菜經,但並不表示她的廚藝也是禦廚等級的。

  但能怎麼辦呢?原本就是看夫君一臉懊惱、不知所措,她才跳出來送死——不是,才挺身而出,所以這公主進廚房,不想引起太大的騷動嘛,當然要求淨空。

  就連雀兒要幫忙也不成——

  「主子根本不會——唔!」

  桑德急急的搗住丫頭的大嘴巴,「我會,只是這門功夫很特別,是一名廚仙教我的,他規定我在使用他的武功時,不許他人在場,因為這門功夫不是每個人都能學的,若有人膽敢偷看,那人的眼睛就會莫名其妙的瞎了——」

  眾僕傭們都嚇了一跳,連忙搗住眼睛。

  「聽說,這是我的師父的祖師爺所下的咒,曾有人不信邪,沒想到真的遭到詛咒——」

  她的話還沒說完,廚房裡的僕傭早就走光光了。

  呼!好在,這會兒可以開始辦事了。

  因為跟在竈神身邊學習,所以,他們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廚房,而廚房常是人間的凡人聊是非、道長短的地方,所以,他們一方面聽惡聽善,也看掌廚的人如何烹煮出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幾百年下來看了上千上百回,不會也會了,但因為鮮少親自操作,所以,說得比唱得好聽就是如此,她說得好,但煮不來。

  於是,她看著幾口竈爐,先拜了拜師父,「就一次,一次就好。」

  她揚嘴一笑,揮起了長長衣袖,這裡點一點,那裡晃一晃,一道粉紅霞光就像條綵帶似的在廚房裡舞動起來,被這道光芒帶到的東西,全像有了生命似的動了起來。

  下一瞬,只見青菜自己跳下了水桶裡,自己多繞了幾圈,搓搓揉揉,然後刀子飛了起來,等青菜主動躺上了砧板,菜刀就一連切了好幾刀。

  已處理好的雞鴨魚肉,會主動配料,相親相愛。接著,她纖纖玉指一指爐火,便生好火,油上了鍋,蒜香、辣椒自動飛入鍋裡,鍋鏟再主動飛來翻炒,廚房裡好不熱鬧,鍋碗瓢盆各司其職,在半空中飛來飛去。

  一時之間,就見碗盤筷子交錯,整個廚房就在亂中有序裡,完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餚。

  而她這名見習竈神仍然氣定神閒,額上連一滴汗水也沒見到,身上更沒有一滴油,正在沾沾自喜之餘,一道金光閃至,竈神現身。

  「師父!」她笑瞇瞇的看著久違的師父大人。

  「小丫頭,你怎麼可以使用仙法?這會大扣分的啊!」他一直都在人間巡視,沒想到耳邊一陣嘰嘰喳喳,就聽到這丫頭跟他報備要使用仙法。

  「所以我有尊重您老人家,沒有先斬後奏。」她回應得理直氣壯。

  「嘖嘖嘖……」竈神難以置信的搖搖頭,「過去聽一些凡人說,女人在成親前會比較笨,成親後會變得比較精,我還不信呢,但看看——」他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我那傻乎乎的徒弟答起話來,反應可快多了。」

  「師父怎麼取笑徒兒呢?」她羞紅了臉。

  「沒關係,做人就該順勢而為,你現在是凡人又不是仙,姻緣乃天注定,你這會兒不必專心修道,就做好他的妻,牽涉人間情愛也無妨,反正——」

  竈神突然不語。這會兒說這話實在太煞風景了,這丫頭才剛沈浸在愛情的幸福中。

第7章(2)  

  「反正什麼?」她不懂。

  「反正你勤加練習。也許再過一、兩個月,就能決定你的去留了。」

  「去留?」她柳眉一皺。

  哎呀!竈神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剛剛怎麼想的,這會兒就白癡的自個兒說出來了?唉,看來這娃兒成親前的糊塗狀,他這個師父也得好好反省反省,也許是他傳染給她的!

  但婚前婚後真的大不同,也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定康的確是思慮周詳,反應敏銳。

  她也立即回應,「留是沒問題,但去,代表我可以回天庭、列仙位,那朱定康該怎麼辦?公主又該怎麼辦?」

  唉,真是令人捶心肝啊,以前在他身邊修行時,怎麼反應就沒這麼快,更甭提舉一反三。竈神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揮揮手,「朱定康會如何,這不是我能管的,但意外而亡,原本就是公主的宿命——」他突然住了口,眼睛一閉,「瞧我們這麼一聊,客人都上門了,僕傭們等著招待卻又不敢催你這個公主上菜,至於去留的問題,你暫且放寬心吧,你這一使用仙法,好成績馬上扣了大半——」

  「真的?」她樂不可支。

  嘖!她要成仙,還是成凡人?這丫頭知道被扣分還高興成這樣,看來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竈神不由得替她憂心忡忡起來。

  看來他還是想太多了,這徒兒只有偶爾精明,大多時候都是迷糊的。

  當桑德將廚房門打開時,管事也只敢站在外面,原本只是要問何時可以上第一道菜,沒想到——

  她嫣然一笑,「可以叫他們上菜了。」

  一群僕傭驚愕的看著,還是巧笑倩兮的她喚醒了目瞪口呆的眾人,大家才回了神,一一將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送出去。

  就在金碧輝煌的宴客圓桌上,有四色拼盤、鹽爆鮮魷、干貝芥菜膽、東江釀豆腐、貴妃牛肉……一一上桌,桑德也在眾人的期盼中現身。

  「這些都是桑德所做,還望各位不吝指教。」

  雖然是不受皇室寵愛的十一公主,但論美貌、論心腸,他們可是久仰,更甭提這會兒還大展廚藝,其他貴族女子也許是琴棋書畫皆通,而桑德公主的確是與眾不同,為善佈施、親自與百姓們交談、還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事事以夫家生意為重。

  「真有誠意,能享用由公主親手為我們烹煮的佳餚,我們很有福氣。」

  「別這樣說,其實嫁給夫君後,我也不過是一名普通媳婦,這些是我該做的。只是一旦冠上公主之名,就彷彿萬分嬌貴。」她微笑的看著夫君,「就連這些尋常人家的婦人都得做的家務事都做不得,一做就被認做俗氣、落魄了。」

  「也是。」眾人頻頻點頭。

  「她現在為人妻子,日後也將為人母,總不能繼續不食煙火下去,柴米油鹽醬醋茶,最平凡的幸福,這才是我們要的。」

  朱定康的這一席話,說得令人動容,賓客們也都能感受到他們夫婦之間濃濃情誼。真的是感動吶!

  可只有朱定康清楚,他其實是不安的,但此刻不適合再深究他所擔心的問題。

  「大家都餓了,請用餐吧。」

  眾人動筷,這一嘗,發現每一道都是好菜,眾人一致稱讚。

  氣氛佳、誠意足,什麼事就都好商量,找瓷器買家、合作契約、利潤分配……賓主相談甚歡。

  事實上,空氣中那一股溫暖的氣息也是令眾人輕鬆舒適的原因,這股氣息就來自於桑德。

  她沒有開口說太多話,大多只是傾聽,但她凝視著丈夫的眼神裡有深情、有溫柔,她的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彩,還有對丈夫的崇拜與尊敬,她以夫為傲,以他為天。

  娶妻當娶十一公主!這是這些平時看盡商場上各種廝殺、心機用盡的富賈名豪在離開時,心中的共同感受。

  但這個眾人公認最幸福的男人,心中卻被一股層層疊疊愈壓愈多的不安給佔據了。他的妻子似乎不是尋常人,這指的已不是她公主的身份。

  這一晚,賓客驚喜於她菜色的美味,口味之精緻,而僕人們對她則滿是讚歎與佩服。

  這個驚喜太大,所以沒人發現她的效率太快,再加上她沒有任何人幫忙,一個嬌嬌女如何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從頭到尾烹煮出一桌美食?身上還沒有沾到一滴油漬,甚至沒有汗珠,優雅一如剛進廚房的時候?

  管事們甚至大讚公主動作之迅速,就連那些鍋碗瓢盆也都已經洗淨歸位……

  雖然管事也提什麼廚仙之事,但他太瞭解這個迷糊單純的妻子,她怎麼可能學這門功夫?

  她究竟是何人?他不得不懷疑,尤其是再想到閤家莊的何老那一席令人驚疑的話,他益發不安起來。

  當那個未定的時刻來臨時,他會不會留不住她?  

  ***

  但眼前這個時刻,至少是動人的。

  藍藍天空下,微風拂來,一個成天只想著讓兒子進入朝廷,當個重要的文官或武官的權力熱衷者,竟然改忙著拈花惹草?

  朱定康看著妻子陪著老父種花、剪枝,心裡想到的是,在來這裡的路上,桑德告訴他的話——

  「爹其實沒那麼市儈,只是他需要感到被需要,大哥太沒主見也不夠勇敢,而你則恰好相反,所以,當四皇兄表達出他需要爹的支持時,爹便因為這個需要而挺身而出,爹這個人——不,或許是該說,爹的心不見得也喜歡在這權力爭鬥的漩渦裡打轉。」

  他一邊想著她說的話,一邊看著她跟父親有說有笑。

  「我陪你不好嗎?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什麼?公主是因為太閒才來陪我這個老宰相的?」朱炎其實有小小的不滿,可偏偏對方又貴為公主,吹鬍子瞪眼的他也只能小小聲嘀咕。

  「當然不只是這個原因,是因為爹是我夫君的父親,沒有你,我哪來這麼優秀的夫君呢?」因為吃太多甜食,桑德說的話常常也都甜入人的心坎裡。

  「是嗎?我一直以為是好竹出歹筍,這兒子一點也不像我,連點企圖心、野心都沒有。」朱炎忍不住皺眉。

  「爹其實也沒有,這叫優良傳承,而且還不只如此,瞧夫君的鼻子多挺,跟爹一樣;那雙濃眉鳳目,更是相像;還有那雙唇,就差在爹留了鬍子,要不,簡直有兩個貌若潘安的人站在我面前呢。」

  桑德今天的甜食吃得肯定不少!朱定康心想。

  「呵呵呵……蒙公主誇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定康看著老夫臉兒微紅,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當宰相的爹也有如此純稚的一面。

  看著她跟爹相處得那麼好,他仍覺得不可思議,他努力許久,都做不到的事,一到她身上,事情總變得如此輕易?說來,她還是讓他們朱家一家三口重拾父子親情的最大功臣。

  「這種花要這樣照顧……」朱炎將剪刀跟一盆看不出什麼花的盆栽交給桑德後,起身走向一直看著他們的兒子,「我有些話給你說。」

  兩人刻意離桑德一段距離後,他才又開口,「我愈想愈覺得,我這個媳婦深不可測,上回有些事,別說根本沒人知道,就算有,當時她才幾歲娃,怎會知道那些陳年往事?」

  原來爹也跟他一樣,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朱定康的目光看向認真拈花惹草的妻子。的確很不可思議,除了那些事,還有她明明是養在深宮裡的公主,可一說起來借錢的苦命人的背景,就像是認識他們好幾年?

  「我實在太好奇了,找機會問了宮裡的人,他們說,媳婦似乎有異於常人的特質,能未蔔先知——」朱炎壓低聲音。

  「怎麼說?」

  「有些人、事,她會極力逃避,那些往往是惡人;但善良的人事,不必過多的引薦,她便能瞭若指掌,這個能力沒有讓皇上、四皇子或太子等人知道,就是因為她幫了不少人的忙,大家感念在心,明白絕不可將此能力對外說出,免得為公主惹來禍事。」

  是嗎?他蹙眉,看著父親一眼。

  果然是父子,朱炎馬上明白,「他們肯跟我說是因為我是她的公公,相信我不會出賣自己的媳婦。」

  也是,但他才這麼想,突然,府裡管事就快步走過來,將一封信交給他,「是外面一名小攤販的孩子拿來,說是有人要他交給駙馬爺的。」

  他立即拆信,看了看內容,又馬上將信摺好,「爹,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桑德在看到管事拿信賴後,也走了過來,這一聽,馬上道:「我陪爹,你去忙吧。」

  朱定康點頭,再看父親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別多說後,這才放心的轉身出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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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5 11:50:49

第8章(1)  

  京城街道熱鬧喧嘩,朱定康走了一段路後,轉進靜巷,進入一間不起眼的茶坊裡,掌櫃的似乎對他相當熟識,一見到他,便往樓上一看。

  朱定康便明白的步上二樓。二樓房間前有兩名隨從佇立,一見到他,立即彎身行禮,他點點頭,兩人立即開門,他闊步進入雅致的房內,一名挺拔的紫袍男子正背對著他。

  「看來你也很注意我的行蹤,知道把信送到我爹爹那裡。」他的口氣裡有小小的不滿。

  祈鎮轉身過來,微笑的看著這名好友兼妹婿,「我這段日子一直試著跟你聯絡,只是,你跟皇妹夫唱婦隨,只能派人跟著你了,還請包涵。」

  朱定康深吸口氣,黑眸裡有著無奈,「說吧,肯定不是好消息。」

  「你似乎激怒了祈洛,我安排在他身邊的人有幾個被逮到了,雖有幾個幸運躲過一劫,但我讓他們離開了,免得活不了。」

  「他們有什麼消息?」

  他神情一整,「我跟你是好友的關係似乎不是秘密了,而且,他似乎積極籠絡人心,朝中幾名重臣或威脅或利誘,如今全傾向他。」

  「聽來是壞消息。」朱定康有些憂心。

  「我試著跟父皇談,但父皇說,若連自己的手足都搞不定、被推翻了,代表他的能力比我強,弱肉強食,替換太子也許是天意。」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太多的無力感。

  朱定康不能說皇上的話完全是錯的。但是,一個連兄友弟恭都做不到的人,如何以仁德執政?!

  「我必須得到更有利的支持與支援,你肯站出來嗎?」

  他抿緊了唇,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你在逼我。」

  祈鎮承認,「我是。我曾經天真的以為,我們能只當單純的民間友人,不談那些醜陋的權力鬥爭,但命運似乎有其安排,時勢使然。」

  朋友該患難與共,當初在結交這坐在繼皇大位上的好友時,他早該有所覺悟才是。朱定康在心中輕歎。

  「祈洛很會懂得利用他人,所以,桑德以公主之姿,出嫁從夫的跟著你窩在錢莊透過錢莊行善,他就大言不慚的將這些人情全往自己的身上攬,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他佩服四皇弟的厚臉皮,但此刻,自己的臉皮也不薄啊!

  「明白了,我會適當的安排。但我有另一件事想請問,桑德是金枝玉葉,為何會清楚知道一些升鬥小民的生活大小事?」他直視好友問。

  祈鎮不明白好友在指什麼,直至聽到他進一步提及她能清楚指出誰是個偽善的大惡人,還有一些人家的小秘密,甚至好多人的生活細節,她都能鉅細靡遺的一一道出,他才明白好友的疑惑,可這著實太不可思議了。

  「我信得過你的為人,所以才請教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朱定康這話帶了點威脅。

  說他見色忘友是太言重了,畢竟他在乎的人是他的皇妹。祈鎮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

  桑德一直是個個性溫良、心軟的好公主,但幾個月前,她誤食了宮女端給四皇弟的補湯後,中了奇毒身亡,就在禦醫們搖頭欲離去時,她卻又張開了雙眸,奇跡似的復活,個性也有了變化。

  她不再似以往的安靜、端莊,開始去做一些尋常皇室人不會做的事,像拋頭露面、簡從輕車的出外佈施,多了親切感,也多了點小迷糊……

  只要誰對她好上一分,她便對人好上十分,她的良善美好,相信你已有感覺到,才會在見到她後,心也癡迷、意也癡迷……

  太子最後的調侃,朱定康無法駁斥。桑德之於他,的確有如夢中佳人,且是一個勾了他魂魄的佳人。

  但她遭遇不測,卻能起死回生?!

  此刻,他的腦海裡不停迴盪著好友的一些話,雙眸這是直勾勾盯著眼前的愛妻。

  「夫君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從爹那裡回家,一路上到現在都顯得心事重重?」她坐在他身邊,桌上放著一大疊該對賬的賬本,但夫君攤開第一頁,卻遲遲沒再翻頁,手上的毛筆墨汁都滴落了,她還幫忙擦拭呢。

  朱定康回神,將賬本翻到她嫁進來後,由她開了收據,借錢離開的客人賬目。

  她湊近一看,利息都繳納得很準時,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沒有一個遲交或不繳?這對錢莊來說,實在是個不尋常的現象。」他輕易的在她那不設防的小臉蛋上找到得意,「公主好厲害,我還得觀星象、蔔卦,娘子卻輕鬆就能斷定一人的未來貧富,真是好神!」

  被他讚美,桑德粉臉兒一下子就羞紅了,「當然啦,是非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但公主如何知道他人是善是惡?」

  「我上課上了好久,就是學習如何明辨是非善惡,更要學習去傾聽心的聲音,當然知道嘍!」

  「上課?」

  哎呀!她一愣。怎麼又脫口而出了?這下怎麼辦?她怎能說有本善惡簿,上面有記載,誰是積善人家,誰懂得飲水思源、慎終追遠嗎?

  「你跟我之間仍有秘密,是不是?」他臉色微微一變。

  她咬著下唇,想承認又不知該不該承認,畢竟他們已是如此親密,她一點也不想欺瞞他。

  「我們是夫妻,這點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道出這些話,他的心已在抽痛。

  「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她說不出口。她能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我還以為我贏得了你所有的信任,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朱定康的笑容轉淡,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熱情。

  「你生氣了?我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請你體諒我。」

  「你知不知道,跟一個擁有自己秘密的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那種不安定感多可怕?不知道哪一天會被人出賣——」

  「不會的!」她焦急的打斷他的話。他想到哪裡去了?

  「不會?不然,你何來的神通,竟然能將每個人的身世背景掌握得如此清楚?你沒跟四皇子同一陣線?你沒有透過他對每個人的掌握,再藉由你的善行,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嗎?」他愈說火氣愈大,明知她不會這麼做,卻因焦躁不安而開口逼問,只盼能逼出真相。

  桑德也被他弄糊塗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既然如此,在你的秘密無法跟我分享前,錢莊你也不要再去了。」他做了決定。

  她愣了愣,直問:「為什麼?」

  「我不信任你,那些辛苦的血汗錢,不是屬於我的,而是許多存戶因為『相信我』才將錢存放在那裡,我得替他們顧好他們的錢財!」

  他臉上仍帶著笑容,但不一樣了,跟先前對她笑時,真的不一樣了。

  原來不被信任的感覺這麼糟!她咬著下唇,可怎麼辦?她是真的、真的不能說啊……

  朱定康難掩失望。原以為她至少會說些什麼,或解釋什麼,但沒有,她只是一臉為難的看著自己。

  就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感情突然由濃轉淡,諷刺的是,也從這一天開始,朱定康與祈鎮的關係浮上檯面,他與太子的勢力結合,投資做些水利疏浚、辦公共學堂……

  其背後的意義是,讓那些愚蠢、被腐敗的權力引誘,丟失了心的文武百官看清楚,祈鎮貴為太子,他的母親,也是當今皇後,深得皇上恩寵,相對之下,荷妃的根基就極為不穩,她與三千後宮爭寵,卻未得重視,即使四皇子再出色,也不致因而替換太子!

  這也是太子跟他聯手的目的,讓那些偏向四皇子的人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甚至領悟到自己壓錯寶。

  尤其在將陶瓷成功的銷往海外後,接著,他更是趁勝追擊,同樣將洋人喜愛的絲綢、木工傢俱、手工藝品、茶葉,裝船貿易至海外,累積的財富,以日進鬥金來形容都不為過。

  如此身價顯赫的人,毫不避嫌表示自己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確成功的拉走原本不少支持四皇子的人。

  他與太子都是風采俊朗的人,互相烘托,彼此輝映,不管是朝廷還是百姓間,都認為兩人是絕配,日後,太子坐上龍椅,民間有朱定康這名理財鉅富,未來國運絕對是富強康樂。

  這樣的傳言就這麼愈傳愈盛,聽在某人的耳裡,是愈來愈冒火。更可惡的是,朱炎竟以年紀已大,準備告老,推托他的各種邀約,根本是想跟他斷得一乾二淨!

  哼,真想過河拆橋嗎?祈洛再也坐不住了。

  他離開寢宮,直接乘轎到駙馬爺府,去找不懂人情世故的妹婿,劈頭就說道:「你別忘了,你的妻子是誰向父皇求來的?!」

  桑德原本跟雀兒在花園,一聽說四皇兄帶著火氣前來,立即跑進書房,剛好聽到這句話,一時間也愣住了。

  想討人情?朱定康露齒一笑,「四皇子記憶力不好,你做的媒是九公主,而非現下的十一公主,更何況,我們夫妻的情況叫每況愈下,你沒聽說嗎?」

  「什麼?!」他黑眸轉為深沈,透著危險的寒芒。

  「四皇子一定知道,定康略懂蔔卦,近日觀察星象,由衷建議皇子能順應天命而為。」他直視對方銳利的黑眸,雖聽見妻子此時因自己的話發出倒抽涼氣聲,卻連看也沒看一眼。

  祈洛也直勾勾的瞪著他好一會兒,才甩袖離去。哼,竟敢觸他黴頭,等著吧,他不會一直處於下風的!

  「真的沒事嗎?四皇兄看來還不會放手!」她真的憂心忡忡。

  「如果經我這麼一說,四皇子就放手,那他就不是四皇子了。」

  見他一臉不在乎,她更心急了,「我不贊同你跟大皇兄太好,又跟四皇兄如此壁壘分明。」

  「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一如我沒有資格逼你說出那個秘密,要當貌合神離的夫妻的人是你,不是我!」帶著未達黑眸的笑意,他丟下這句話走人。

  忽視他的冷漠,她又追上前,「閤家莊今晚邀我們過去吃個飯,行嗎?」

  「我跟你的太子大哥已有約,就在近郊別院,我要喝晚了,就在那裡睡了。」他拒絕得乾脆。

  「別院離閤家莊也不過半個或一個時辰而已,你不能順道過來看看嗎?」

  她希望他來啊!上回大家在一起時那麼開心,他沒去,村人肯定很失望,不,最失望的人會是她。

  他知道兩個地點不遠,甚至從位於半山腰的村莊往下俯看,也能看到富麗堂皇的皇室別院,但又如何?他的心情已與上回不同,要他虛偽應對,太累人了。

  「你就好好的分享他們的快樂,找雀兒跟幾名小廝跟著。」

  語畢,他冷靜的越過她走人,心中卻在吶喊。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跟他說?!他的心已涼了半截。他給了她很多機會,除了晚上刻意忙到極晚,在書房過夜外,他並沒有刻意再避開她。

  但她仍選擇讓這樣降到冰點的夫妻關係繼續下去,她無心,他又怎能再對她掏心?!

  他真的還在生氣!桑德略帶悲傷的明眸凝睇著他離去的冷硬背影。

  所以這個月他才對她如此淡漠,夜夜不入房。

  但她沒有資格怪他,她明知他在乎什麼、想知道什麼,可偏偏她是仙女的事不能跟他分享……

  ***

  月明星稀的夜晚,朱定康應祈鎮之邀,兩人把酒言歡,但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早他一步出門的桑德小臉上的濃濃失望。

  她希望他陪同,他明瞭,但他就是不明白她,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她不說,就代表她不信任她,她對他有戒備,她將他的心隔絕於外,她根本就不希望他瞭解她……

  長長的迴廊上點上了燈,猶如白晝,精緻別院的宴廳內,祈鎮看著一桌佳餚美酒,再看看好友面前的碗筷動也沒動,倒是美酒一杯又一杯的下了肚。想借酒澆愁?只怕會愁更愁!

  拿起酒杯陪他乾了一杯,拉回他這一晚不定的心魂,正視著他的黑眸問:「聽說,四皇弟又上你家門?」

  「沒錯。」朱定康回答後,又喝了一口酒。他不是嗜酒之人,但如今卻希望有酒相伴。

  唉,看來對這個話題他是興趣缺缺,那麼——祈鎮再問:「你跟皇妹之間有何問題?」

  有反應了!就見好友臉色一變,喝酒的動作陡地一頓,接著又大口仰頭飲下,才苦笑回答,「沒什麼問題。」

  他蹙眉,「皇妹並非四皇弟的人,如果你是因此跟她疏離,就太不智了。」

  朱定康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這名本該高高在上卻能談心的好友。「問題不在那裡,你就別猜了。」畢竟他也幫不上忙,何必多增一個人來憂心?他逕自倒了杯酒,仰頭又喝下。

  祈鎮抿緊了唇,突然擡手,示意站在門外等候服侍的太監進來,再指了桌面。

  太監們立即明白的彎腰走上前來,撤去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沒一會兒,桌面多了一隻點燃的香爐,及一壺散發著醇厚茶香的上等碧螺春,太監在為兩人各倒上一杯好茶後,一回身,不小心打翻了朱定康的茶杯,茶倒了,他急急道歉,「我立即去換個杯子。」

  「不急,無妨。」

  太監很快的去而復返,再為他倒上一杯茶後,歉然的退下。

  朱定康明白為何以茶代酒,他苦笑的喝了茶,但仍然保持靜默。

  祈鎮一臉認真的看著他放下茶杯後才道:「你看來相當的不開心,如果是我將你拉進這樣的權力鬥爭所造成的,我深感愧疚,但我總覺得,你願意這樣義無反顧的涉入,並不完全只因為我。」

  「我承認,相信你也明白,一開始四皇子就是為了拉攏我,而順著我爹的意,請求皇上指婚,看上的,不過是開元錢莊背後的財力能夠支持他籠絡文武百官,所以——」他搖搖頭,「一開始我也早就打定主意,把桑德娶進來便供著,不會跟她有太多的互動。」

  「我那皇妹很討人喜歡的。」

  朱定康點頭,「本以為她單純善良,偶爾有些小天真、小迷糊,卻能給我大大的驚喜——」他想到筵席那一次,「但她似乎並不如她表面給我的印象,還有更深層的一面是我無法探知的。」

  這麼一說,祈鎮反而不明白,「她不是城府深沈的人——」

  此刻,一名宮內侍從突然快步走近門外的太監,咬了耳朵,就見太監急急彎腰進來,「稟太子,有刺客潛入皇宮,而且是直搗皇後寢宮,皇後沒受傷,但受到嚴重驚嚇,由於茲事體大,皇上請太子速速回宮。」

  「知道了!」他臉色凝重的起身,看著好友。

  「我也離開——」朱定康邊說邊起身,沒想到整個人突然晃了下,頭有點疼,他陡地坐回椅子。

  祈鎮皺眉,「你今晚空腹又喝太多酒,我叫人送吃的,你歇息一會兒再走。」

  「不必忙了,我不想吃,就休息一會兒,晚一點我就走。」

  朱定康朝他點點頭,看著太子率了八名侍從離開,偌大的皇室別院裡,剩不到十名侍衛駐留。

第8章(2)

  他深吸口氣,卻覺得頭更暈眩。

  不對勁!他以往就算多喝了酒,也不曾像此刻這般虛弱,他試著提氣,卻發現自己竟然辦不到,內功盡散,無法凝聚,他突然想到那名太監打翻茶杯的畫面,衣袖似乎是刻意去掃到茶杯……

  該死!莫非那太監趁換茶杯時,在杯緣摸了迷香?還有……他瞪著香爐,靠近後,略吸一小口,覺得暈眩感更重了。

  該死!香爐裡的熏香也有問題,他立即掩住口鼻,拿了茶淋熄了香爐,正要喚人來時——

  一根根燃燒的粗大箭羽,順著風,咻!咻!咻!在天空劃出了好幾道弧形,似流星般的落入別院。

  瞬間,火舌飛舞、愈燒愈烈,而且全落在宴廳四周,分明是故意縱火,要斷他生路!

  外頭很快的傳來驚叫聲,「快,快滅火!」

  但隨即是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不過一會兒工夫,四周除了噼裡啪啦的火柴燃燒聲,竟沒有半點人聲。

  有人想要活活的燒死他!先是在杯子裡動手腳,又在香爐裡下了迷藥,就是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朱定康的意識幾乎要是去,偏偏身子又暈得不能動。

  不成!他不能就這麼死了!他想到桑德、想到爹、想到大哥、想到好友……

  尤其是桑德,她認定一女不能二嫁,他不能讓她這麼年輕就守寡,更何況,還有人虎視眈眈的想接收她、有親哥哥想把她當成攀上皇位的棋子,她又那麼單純善良,不會保護自己,他得活著,替她遮風擋雨。

  他咬緊牙關,將瓷杯打破後,顫抖著手拿起一塊碎裂的瓷片,用力刺往自己的大腿。他必須自救、必須保持清醒……

  桑德!桑德!他在心裡一聲聲呼喚此生最愛的人。

  ***

  位於半山腰的閤家莊,今晚舉行小小慶典,村子的平坡上搭起了成堆柴火,燃燒起熊熊營火,四周擺起了桌子,大家就著月光,與他們的大恩人一起同歡。可是每個人都發現公主心事重重,雖然她假裝熱絡、假裝快樂,但因為她不擅長偽裝,所以別說年紀較長的人,就連稚嫩的孩童也看出她不怎麼開心。

  但桑德不是不快樂而已,她的胸口古怪的一直覺得悶,這會兒甚至心痛起來,而且愈來愈難受,有種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覺。

  「看,那裡怎麼也有火?」一名孩童稚氣的嗓音在這個夜晚顯得特別尖細。

  「天啊,那火好大啊!」

  「等等,那個方向……那個地方不是只有皇室別院嗎?怎麼會起火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站在桑德身旁的雀兒臉色一變,急喚,「主子,駙馬爺跟太子不是在那裡?咦,主子呢?」

  桑德一聽到村民的交談後,早就起身,衝到一匹馬兒旁邊,臉上已佈滿驚慌的淚水。

  「公主,有捷徑,半個時辰就能下山了!」有人反應極快,連忙上了另一匹馬兒領路。

  其他村民們一聽到消息,不管老的小的,個個拿了水桶、臉盆,任何能裝水的東西,紛紛抄捷徑直奔下山,慌亂間,雀兒也坐在某個不知名的壯漢的馬上,共乘下山。

  桑德與一名老者先行抵達,卻發現別院火焰沖天,看來是無法撲滅了,而且,連個救火的人也沒有,地上有燒了一半的弓箭,還有許多死人。

  分明是被縱了火!老者心中明白,看著臉色發青的公主,「進不去了!這火太大,看來駙馬爺是凶多吉少了……」

  「不會的……不會的……」她喃喃低語,淚流不停。不可以!這算什麼試煉?讓她所愛的人死去?不!她不要!她寧願不要成仙,也要朱定康活下來!

  她突然往後方跑過去。

  老者嚇了一跳,連忙也追過去。可是怎麼才一個轉角,公主就不見人影了?不會是衝進火場了吧?!

  「天啊,公主,你怎麼可以做這種傻事啊?」老者哭倒在地。

  桑德的確是衝進了火場,但她施行法術,以仙術護身,所以,即使進到被火吞噬的廳堂也無礙,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昏厥在地的朱定康。

  她急急的跑過去,看到他手握著一片破瓷片,刺目的鮮血正汨汨從腿上流出,額上也有碰傷,怕是撞到頭暈了過去,她連忙拉開他的手,瓷片落了地,她撕了塊裙襯,綁住他流血的大腿,長袖一揮,將他帶入懷中,納入護體的金光裡,在火光竄天的煙霧中,長袖再往上一揮,已被燒得紅透的橫木屋瓦整個碎落而下,她帶著他飛身離去,躍進夜空後,再招來一朵祥雲,讓兩人能暫時休息。

  地面上,所有抵達的村民們仍在焦急滅火、尋找兩人。

  大廳垮了,四周延燒得更為嚴重,儘管他們盡力滅火,但時間流逝,仍挽回不了整個別院被火吞噬的命運。

  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氣味、全部房室都被燒成灰燼,還有人能存活嗎?!

  「主子呢?我的主子呢?!嗚嗚嗚……」雀兒嚇得癱軟在地,大聲哭叫。

  此刻的桑德正試著檢查朱定康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她將他放在雲上,東翻西看,卻將昏迷的朱定康給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雲霧繚繞,音樂還有閃爍的星辰。他……在天上?!

  「桑德!」他陡地坐起身,手壓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好不真實。

  「你醒了,太好了!」她壓根沒想到場景有些不對,興高采烈的抱住了他,這才發現他身子有點兒僵,她放開他,「怎麼了?」

  「我在作夢,是嗎?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夢到了你,是嗎?」他喉頭有點哽咽,眼眶微紅。

  「怎麼會是夢呢?你也沒死啊。」她急急的回道。

  「可是我們在雲端上啊。」

  「呃!」她一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她熟悉的雲海。是啊,她怎麼把他……「其實你應該在作夢,真的。」她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頰,明明很疼,但還擠出笑容來。

  「可是我的腿感覺到痛。」

  頭也是,他雖刺了腿力保清醒,移動時卻不小心踢著了傢俱而摔倒,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低頭一看,發現腿上的血仍在流,她的手勁不足,沒有綁妥,他解開染血襯布,重新紮緊,摸到了皮膚,感覺到溫度,這怎麼可能是在夢中?

  「對了,火!我在火中,很熱,你怎麼——」俊臉上滿是困惑。他怎麼會在雲海之上?

  「你是在作夢,是在作夢啦——」她急了,慌了,但能怎麼辦呢?

  她乾脆讓祥雲翻一個觔鬥,再讓它好好轉幾個圈圈後,高速下墜,一路上以金光護住又昏厥的他,帶他返家。

  ***

  朱定康甦醒後,發現床邊圍了一大圈人,有爹、大哥、大嫂,連祈鎮都在,但就是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醒來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爹跟大哥眼眶都紅了。

  祈鎮深吸口氣,這下終於能安心。「別院幾乎被燒光了,侍衛全被射死或燒死,縱火犯是一群行動極為迅速的黑衣人,有百姓看到人影,但是截止目前,還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目前?」朱定康皺眉,敏銳的注意到好友的用詞,「找了幾個時辰?還是幾天了?」

  「五天了。」祈鎮回答。

  他眉頭揪得更緊,「我昏睡了五天?」

  眾人紛紛點頭,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好友。

  祈鎮示意其他人等都退下後,才將這五天來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其實那一天,他先回宮探視母後,發現她只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沒過多久,就有消息來報,別院冒出火舌,火焰之大,在城樓都看得到,他立即率眾前往,發現有人蓄意放箭縱火,還有閤家莊的所有村民用盡各種方式幫忙滅火,其中包括了雀兒跟桑德在內。

  「桑德?!」朱定康瞪大了眼。

  祈鎮點頭,「是,但火焰實在太旺了,她以為你沒有逃出來,差點哭斷腸,好在,原來你勉力從火海裡逃出,昏倒在後面的林子裡。」

  朱定康眉頭幾乎要打結。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他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你昏迷好久,大夫說,你體內還有不明藥物殘留,事實上,我那天在回宮的路上也感覺到有些不適,剛好見隨侍的一名太監鬼鬼祟祟,便抓住了他,他卻服毒自盡,我的人只從他的住處查到些許不明藥粉——」祈鎮深吸口氣,凝視著他,「你我都知道,是誰想解決我們,只是我們都命大,逃過一劫。」

  是嗎?但他心裡還有太多的疑問,而且,一定要由那個人來解。「四皇子那裡呢?」

  「他自動向皇上請纓,說要調查膽敢殺害駙馬之人,而且還主動聲明,一定有不少人認為是他幹下的,所以,他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如今,皇上之下,兩派壁壘分明,祈洛動作頻頻,結交權貴與他交好。然而,他朱定康代表的是地方上的勢力,沒有與他站在同一方,反而與太子交好,的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他想對他不利。

  「祈洛想自清根本是個笑話,但父皇竟然答應了,在我看來,找他追查根本就是請鬼開藥方!」這事,祈鎮是忿忿不平的。如今父皇下了旨,就怕四皇弟假公濟私,找任何人提問都是師出有名……他真的有很不好的預感!

  朱定康能明白好友的憂心,皇上此舉等同是非不分,為虎作倀,就怕挺太子這派的人馬日子難過了。

  「記住,若皇弟有什麼事要提你到府詢問,你都要先通知我,在我同行之下,才能跟他走。」祈鎮不忘叮嚀。

  朱定康也明白,這句話好友絕不只跟他說。

  接著,太子再三叮嚀他要好好休息後,先行離開。隨即他的父兄等人又進來說了他們的關心及擔心。然而,他只想要看一個人,卻只聽他們在一旁嘰嘰喳喳,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桑德呢?」

  這一問,眾人才發現,大家忙進忙出,都沒有人看到她。

  「這幾天,她衣不解帶的在床前守候,累壞了,我要她好好的去睡一覺。」大嫂韓雨露溫柔的為他解答。

  「我去看她。」他欲下床,腿部卻立即傳來一點刺痛,才發現上面還有點傷,這不就證明,他並非在做夢,那是真實的,他真的跟桑德騰雲駕霧?!

  朱定國一看到他怔怔的瞪著腿上的傷看。「那已無大礙,只是皮肉傷。」

  「我知道。」朱定康套上外衣及寫字,「謝謝你們的關心,這幾天,一定讓你們憂心了!大哥,」他拍拍大哥的肩膀,「帶嫂子跟爹回去吧,也各自小心。」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點點頭。

  朱定康在看著他們離去後,隨即去找自己的妻子。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5 11:51:56

第9章(1)  

  其實桑德根本沒在睡覺,而是窩在無人的廚房裡,瞪著竈爐發呆,偶爾再加歎息。

  「死小孩,你唉聲歎息、瞪我也沒用!能幫的,師父都幫了呀!」竈神一手撐著重重的頭,端坐在竈爐裡,也跟她一樣頭疼。

  他對朱定康施了咒語,要他忘了那段回憶,怎知他執念太強,竟還記得。

  「他來找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苦著臉,「我不會解釋啊!難道不能趁現在——嗷!」

  一個拳頭直接伸出來敲了她的頭一記,他瞪著這個不成材的徒弟,「我只是個小神,光改那些村民的記憶,就去了我大半的法力,誰知道對你的丈夫無效!」竈神突然往她身後一看,「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

  意思是她自己捅下的簍子自己扛。

  爐火一閃而逝,師父走了!

  桑德硬著頭皮,轉過身來,果然見到走路還有點一拐一拐的朱定康走進來,外頭還跟了個探頭探腦的雀兒,比手劃腳的在說是駙馬爺硬要闖進去的,她揮揮手,讓雀兒將門給關上。

  他定定的看著她,她忍不住的拚命嚥口水。

  「我找了整個府邸,怎麼也沒想到你又窩到廚房來,而且還交代雀兒,誰也不準進來。」

  「是。」她連忙拉了把椅子,讓他坐下,自己手足無措的站著,沒想到他卻一把將她抱到懷裡,讓她坐在腿上,她不禁驚呼,「不行,你的腿——」

  「不礙事,但我有事要問你。」

  她屏住呼吸以待。終於來了!怎麼辦?她好想逃喔!但他的雙臂緊緊的圈住她的腰,令她動彈不得。

  他認真的黑眸攝住她明亮卻含畏怯的雙眸,傳遞著一股強烈的訊息——他要真相!她的心怦怦狂跳,看著幾日未理鬍鬚仍是俊俏迷人的夫君,可是,她卻不敢對上他灼熱的黑眸。

  朱定康伸手執起她的下頜,逼她正視他,「怎麼回事?太子說的,還有村民說的根本與事實不符,至少就我的記憶,並非如此。」

  「我、我聽不懂夫君在說什麼?」對啦,現在只要裝蒜,只要一皮天下就無難事,先當縮頭烏龜再說。她努力的在心裡說服自己。

  他抿了抿唇,黑眸微瞇,「你要我把那天在雲——」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沒有騰雲駕霧,你是在做夢——」話一出口,她就暗罵自己,白癡!一顆心直往下沈,恨不得一掌打昏自己。

  他凝睇著桑德蒼白的臉色,不忍心的深深一歎,「有這麼困難嗎?又不是上斷頭台,只是跟為夫的說出真相……」

  她嚥了口口水,「我怕你會嚇到,或是以為我瘋了。」

  「為什麼不試試?為什麼對我這麼沒信心?真令我傷心。」他直視著她,眼中的溫柔及深情觸動了她的心。

  「夫君——」

  「我該怎麼讓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這段日子,造成我們冷戰的原因,我隱約已經猜到了,但又覺得不可思議……」他定定瞅著她,「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深陷大火中時,我就知道沒人能將我救出去,火太大了,更甭提我因為吸了迷香,動彈不得,身子變得又沈又重,以你的臂力要把我救出去,很難!還有,除了為保持清醒我自己刺得腿傷外,我幾乎毫髮無傷,這是奇跡吧!」

  她呆呆的看著他,天!他全記得。

  「在自己深愛的人面前,一切都該是無所遁形的,你說是不是?」

  看著朱定康柔和的眸光,她眼眶一紅,「對,可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是仙……」

  她說出來了,雖然他已然猜測到,但聽她親口承認,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亦能無動於衷的他,此刻也真的傻眼了。

  他家——他家有個仙、仙女?!莫怪,她身上總有一股親切祥和的溫暖氣息,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她。

  她看著他的反應,繼續道出自己的身份。她算是神仙的學徒,還得經過試煉才能位列仙班,這一次下凡來,就是附身在桑德公主身上,進行考驗,公主其實已經死了,也因為農曆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桌豐盛的好菜外,還會準備年糕、湯圓,比較粘稠的甜品來祭竈神。

  因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她看過許多佳餚,看久了也知道怎麼煮出一道菜,尤其甜點更是擅長,也嗜吃,那完全是因為有太多人以甜食來祭祀竈神。

  她的話題其實已經扯遠了,但難得她願意說出口,他不想打斷她,可此刻——

  「為什麼?」

  「竈神的工作是查報每一戶人家的言行善惡嘛,所以每個人都希望竈神吃了又甜又粘的食物後,會說好話,且嘴巴會被黏起來呀,這樣,竈神在二十四日淩晨回到天庭時,就沒法子說壞話了。」

  他溫柔的撫摸她的臉。原來如此,難怪她如此嗜吃甜食,只是,話題該轉回他最在乎的問題上。「你會離開嗎?所以,你才說你不會跟著我一生一世,是嗎?」

  她點點頭,但心很痛,哽咽道:「是。」

  他陡地將她抱得更緊,聲音卻是沙啞的,「如果我不希望你走呢?如果我說,不管任何人、任何神仙,任何力量,我都不許你離開呢?」

  她淚水漣漣,「我不知道,我來到你身邊是緣,緣起緣滅,都是注定好的,強求不來。」

  他突然放開她,深情款款的看著她,語氣卻帶著少有的霸道,「不!不可以的!我相信這段緣分可以強求來的。」

  「夫君——」

  「不然,上天對我未免太殘忍了,他將如此珍貴的你給我當妻子,就代表我有資格擁有你。我不管什麼試煉!你今生今世永遠都是我的,說我自私也好,你要當仙女,就別在這一世,好嗎?」他的聲音幾近懇求。

  她不知道,但她的確是心動了呀!

  「你不在乎我嗎?桑德。」他深情再問。

  她直點頭,晶瑩淚水滾落眼眶。

  他猛地攫取了她的紅唇,狂野的以唇舌與她糾纏,直到吻足了,才放開她。

  她喘著氣兒,淚眼朦朧的凝望著他,她懂了,明白了,她會努力爭取的……她也捨不得與他分開,愛情的愉悅與甜美,比位列仙班還要來得令她留戀。

  她心底明白接下來說出的話,將決定他們的將來,但她不後悔。

  「我要留下來,我要陪著你,我不要離開你!」

  「當真捨得?」他的心猛烈的悸動著。

  「捨得。」她語氣堅定。他的情深意重比仙位還要令她眷戀啊!盈盈帶淚的眼眸含著動人笑意。

  他深深再吻住她後,握住她的手,兩人相偕步出,盼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桑德擡頭仰望,星空璀璨,但那裡不再是她想居住的地方,天上的仙女,此刻只留戀凡間。

  ***

  浴池,四周簾幕飄飄,濃濃霧氣中,兩個大小身影交纏,享受夫妻間最美好的情慾,也享受著鴛鴦戲水的情趣。

  朱定康的深邃雙眸閃著炙烈光芒,凝睇著桑德的芙蓉面。

  在激情過後,理智回籠,她的身份如此不凡,卻硬要她留在他身邊,他是否太自私了?但他是如此深愛著她,要他放手,心,太痛……

  他環抱著趴在他身上幾乎要睡著的愛妻,思緒翻滾,厚實大手輕撫著她柔順的髮絲。

  桑德睡眼朦朧,貼靠著他結實有力的胸膛,聆聽他的心跳,除了偶爾幾次他撩起水花的水聲外,一切好靜,也好幸福。

  這是她的丈夫!她美麗的唇角上揚,劃出一道幸福的弧線。

  朱定康抱起她,拉了一條浴巾包裹住她,抱著她回到床上,幾次歡愛,可人兒累壞了,已在他懷裡沈沈熟睡。

  他靜靜凝睇,此刻的幸福並非永遠,他很清楚,四皇子仍虎視眈眈,他得想辦法削弱他的勢力,只有斷了四皇子登基的念頭,她才能得到他想給她的幸福……

  翌日,他在父親的帶領下立即進宮,卻在宮裡巧遇四皇子,真是冤家路窄。

  祈洛臉上帶著冷笑,「駙馬爺真是福大命大,逃過死劫。」

  「上天眷顧,定康感恩。」他亦冷笑回應。

  「我已經找到了幾名有可能縱火的嫌疑犯,這幾日就會密集盤查,一定給駙馬爺一個公道。」

  「有勞四皇子費心了。」

  朱炎從頭至尾都將頭垂的低低的,不敢直視祈洛。他已向皇上請求退職,退開這宮闈鬥爭,他太老了,心臟真的受不了,目前只求女兒平安,就足矣。

  四目膠著,朱定康與祈洛仍然瞪視。

  最終,祈洛甩袖離去。你不會一直這麼好運的,朱定康!

  可惡!他始終不明白,他的計劃如此完美,幾乎是天衣無縫,朱定康是如何逃出來的?!他一肚子的氣悶。

  朱定康望著在四名隨侍尾隨下離開的祈洛,心情益發沈重。他知道,四皇子仍不會罷手。收拾心情,他隨後到東宮晉見祈鎮,朱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所以主動留在廳堂,讓兒子內至書房,與太子交談。

  「皇上那裡都沒有任何指示?」朱定康甫坐定就問。

  祈鎮疲憊的喝口茶,「四皇弟天天跟父皇進奏,指稱這件事是保全太子派激進分子刻意策動的反間計,為的就是除掉他這名讓我倍受威脅的四皇子。」

  黑眸倏地一瞇,「這太荒謬了,簡直是胡說八道!」

  他點點頭,「但父皇已疏於朝政,又對外界流言聽而未聞,卻將四皇弟的話聽了進去,相信他所言,只要有保太子派的激進分子在,血影刀光將無所不在,更讓父皇生氣……」他歎息一聲,「四皇弟又說,那些偏我這派的王公貴族,就是不希望有任何出錯讓我坐不上龍椅,屆時,他們就無法同享富貴榮華,所以,你的犧牲就是必要的!」

  朱定康簡直氣炸了,「權力貪婪,當真是萬惡之源。」

  「我現在得保護那些即將被傳喚的文武官員,不過,」祈鎮深吸口氣,「我最擔心的人是你!你正站在最高的風口處,不可能沒事。」

  他也明白,四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達天聽,並取得信任,他們這些站在太子派的人,一定會受到不少的批鬥及整肅。「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倒是你,身處風暴的正中央,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還有皇妹——」

  「她是我的責任,我決不會讓她出事!」

  兩名好友互相關心,再三叮囑後,朱定康才隨父親離宮。

  馬車上,朱炎心有所感,「此次風波過後,我想我們離開京城吧,每日這樣提心吊膽過日,太辛苦了。」

  「爹會如此說,我很開心,但事情仍在未定之天,尚不需要想那麼多。」

  「也是。」

  說是這麼說,回府的路上,兩人心思皆同,看來,一場兄弟鬩牆的戲碼怕是避免不了了。

  ***

  桑德再度回到開元錢莊,繼續佈施,朱定康做他商人的本分,天天忙碌。

  但這並非代表他與宮中斷了訊,事實上,太子會定時派人自宮中捎來消息,還有父親在皇宮進出,他很清楚東宮的管制更加嚴謹,進出的小廝、宮女只有固定的幾張熟面孔,侍衛的看守更加嚴密,要接近太子更難,守備幾乎到了滴水不漏!

  再加上朝裡朝外,也有一大半屬於太子的人馬,團團保護太子,四皇子要見祈鎮一面,現在真的是難上加難。

  「夫君,還不睡嗎?」

  桑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沈思,這才驚覺夜已深。

  他擁著她上了床,「聽管事說,你的四皇兄這幾日頻頻邀你回宮?」

  她點點頭,「我不去,四皇兄想做什麼,我大概明白。」事實上,善惡簿上,祈洛的惡已經添了數十筆,她一點也不想跟黑心肝的他有太多接觸。

  「你當真明白,是不?」

  她用力點點頭,瞧見他臉上的嚴肅,她嫣然一笑,黑眸閃動著調皮光芒,「我是仙啊,你別擔心我,他無法對我不利的。」

  說得也是。朱定康點點頭。但是——

  幾次的內心交戰,他還是開口,告訴她一些「現實」的事。「我昨日蔔卦,卦象中有劫象,再細算,『奪嫡』一事,極可能就是這次劫象發生的開端。」

  宮裡的氣氛愈來愈詭異,有一股深沈的肅殺之氣,但皇上沈迷於遊樂之中,加上朝中文武百官皆自有算盤,於是在上位者被徹底蒙蔽了。

  「上位者太沈溺於歡愉,實非百姓之福。」

  他微笑,「你真賢德,有妻如此,是定康之福。」

  桑德粉臉微紅,「別稱讚我了,倒是我聽錢莊管事說,你刻意停止了某些偏四皇兄派別的貴族借貸,不再大額借款,是嗎?」

  「你明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借他們錢,他們卻拿去買兇,意欲對太子及爹、甚至大哥,大嫂下手——」見她瞪大了眼,「是真的!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都是四皇子授意,我在找更多人來保護我摯愛的家人外,當然也得『回報』他們一些,不是嗎?」

  她抿唇,看著眸光瞬間冷酷的丈夫,突然主動的環抱住他,「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他點頭,緊緊的擁抱住她,聲音低沈的道:「你也別想太多,這些世俗凡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凡人來擔心就好。」

  桑德凝睇著他深情的黑眸,感覺到他熱燙的唇離自己愈來愈近,「我們是夫妻,夫妻要共患難……」

  下一秒,她的話消失在他唇中,房內從靜謐無聲,慢慢出現輕吟的嬌喘聲……

第9章(2)  

  ***

  翌日一早,夫妻同進開元錢莊,就見到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門口。

  夫妻一下馬車,管事匆匆稟報,「四皇子跟九公主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沒好事。兩人相視一眼,進到錢莊內,經過院落,來到裡面的雅室,早來的兩名貴客正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對才子佳人。

  夫妻各自入座,管事上前,為兩人倒了杯茶,才退了出去,再將房門帶上。

  祈洛的表情很難看,相較之下,夢芸看著朱定康的眼神就很妖媚。

  但不同的是,祈洛看著桑德的表情卻特別和善,溫柔得讓她的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滿地。

  朱定康也注意到了,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立刻環住她的纖腰,她頓時被他的溫暖懷抱,心兒也跟著一暖,她擡頭看著他,朝他微微一笑。

  他亦回以一笑,這才看向祈洛。「四皇子有何要事,一早就上錢莊來?」

  「錢莊不就是談錢的地方嗎?」祈洛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即變得冷颼颼,「聽說今日我找太子的人找的凶,駙馬爺也忙著找我的人的碴,金庫鎖得緊,不宜借貸?」

  夢芸看著朱定康俊俏的臉龐,想到待會兒就能跟他獨處,心兒就怦怦狂跳。

  「近日不知為何,百姓似乎感覺到朝廷動盪,紛紛提領存銀走人,再加上我在洋人方面的買賣愈做愈大,需要的貨銀也大,當然得謹慎借貸。」他冷冷笑答。

  好你個朱定康,怎麼說都有理由!祈洛臉色鐵青,原本有十足十的把握讓祈鎮拱手讓出太子之位,卻因為他,掐住了那些原本就揮霍成性的皇親國戚的弱點,使他們紛紛轉為保守,有的甚至還轉向,投靠太子派!

  這感覺像是一夕變盤,被人拉扯後腿,迫他跌了一大跤。

  官場上的鬥爭,他相當清楚,這一回他暫居下風,但風向馬上就會變了!他突然看向桑德,「皇妹,我有些事私下跟你談。」

  「可是我——」

  祈洛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扣住她的手臂就要往外走,但力道太大,弄疼了她。

  桑德還不及說什麼,朱定康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強而有力的手臂迅速扣住他的手,陰冷的說:「有事在這裡談,還有,四皇子對我的妻子太粗暴了。」

  祈洛發覺甩不開他,他的功力竟然在自己之上,且那雙黑眸裡的陰駭之氣懾人,看了不由得放開手。

  見狀,朱定康才鬆開手,轉而扶住妻子。

  氣自己吃癟,祈洛神情兇惡,惡狠狠道:「都怪駙馬護得緊,我幾次想邀請皇妹入宮小敘,卻全被打了回票。」

  「是我不想去的,跟夫君無關。」她趕緊澄清。

  此刻夢芸開金口了,「妹妹,四皇兄真的有要事與你談,你就跟他去聊一下,我也有點事請教你的夫君。」

  桑德愣住了。

  「哎呀,就一點小事而已,妹妹你別緊張。皇兄,還不走?」夢芸向祈洛使了個眼色。

  他定定的看著護著桑德的駙馬,「我跟你保證,她不會少塊肉。」

  朱定康深吸口氣,看向愛妻,見她點點頭。

  「你放心,我跟皇兄就在外頭談,不會走遠的。」

  他其實仍然不放心,但再堅持下去也不妥,於是點點頭,放開她,也看著兩人走出雅房外,但下一秒,夢芸公主卻主動將房門關上,他不由得蹙緊眉頭。

  接著,她突然親密靠過來,伸手輕撫著他的胸膛。

  他臉色一變,猛地扣住她的手,「九公主在做什麼?」

  「別這麼凶嘛,自從那日一見,我的心就遺落在你身上了。」她笑得好狐媚。

  黑眸一瞇,「公主請自重。」

  「我沒法子嘛,」她嬌嗲的硬是上前,踮起腳尖,伸手摟著他的脖子,卻再次被他用力的扯下來。她深吸口氣,嚥下不悅,嬌笑道:「我比皇妹更美,她一副無知天真的傻樣,根本不適合當你的妻子。」

  真是可笑!她似乎忘了是誰硬要皇上改指桑德給他的。他努力壓抑著頻臨發作的怒火,「你貴為公主,又是桑德的姐姐,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都不該說。」

  那又如何?後宮的日子悶得很,她偶爾會偷渡幾個男人進宮玩,但像眼前這樣有膽識、有氣魄、有好樣貌的男人,卻是一個也沒見過,他讓她念念不忘。

  「吻我,不然,你會後悔的!四皇兄就是知道我在後宮做了些不符合公主身份的事,才一開始就鎖定我當你的妻子,好借由那件事要控制我,沒想到,我動作更快,求了最疼愛我的母妃……」

  她雙手再次勾住他的手臂,又說:「怎麼知道你竟是如此傑出,我卻誤認為一個開錢莊的男人能有什麼才貌……」

  朱定康粗魯的扯著她的雙臂,她痛,但沒放手,甚至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他嫌惡的用力推開她,失控的力道,令她跌倒在地。

  夢芸臉色一變。「原本以為你會好好享受,讓我也不必做無謂的犧牲,但看來是沒機會了。一開始皇兄帶我來見你,就知道你對我會有何影響,說我無恥也好、下賤也成,我要不做,皇兄會都抖我的小秘密,所以,你可別怪我。」

  他攏緊了眉頭,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沒想到下一刻,她突然扯掉頭上的髮釵,再用手拉扯自己身上的衣裙、撕裂,甚至還肚兜刻意扯下,露出了兩團柔軟——

  他真的愣住了,但在見到她繼續撕裂她的褻褲時,他終於回神,衝上前扣住她的雙手要阻止她繼續,沒想到她竟傾身將那兩團白嫩擠壓向他——

  「你!」他簡直難以置信。

  突然房門被打開,他瞬間轉頭,同一時間,她的雙腿瘋狂的亂踢,也順勢的扯下褻褲,再加上她的雙手被他高高舉著,彷彿他的身子半壓住她,這景象著實太嚇人了!

  偏偏開門進來的除了祈洛,桑德外,還有祈洛的侍衛。

  「你不要臉……不可以……你是桑德的丈夫……」夢芸大聲哭吼。

  桑德真的看呆了。

  「還不回頭,要我挖了你們的眼珠子?」祈洛突然怒聲大吼,四名侍衛急急轉身退下,再匆匆將房門關上。

  但其中有兩人互視一眼,他們都曾是九公主的入幕之賓,她有多淫蕩,他們比誰都清楚,四皇子也是以此要挾,要她得做出今天的事,他們明知是兩人的計劃,卻不敢拆穿。

  眼前這一幕,的確很震撼。

  夢芸哭得眼淚汪汪,髮簪落地,一頭散發,衣衫早被撕得四散,衣不蔽體,一堆白玉般的胸脯暴露,褻褲也被拉到膝下,模樣十分狼狽。

  朱定康抿緊唇,他站起身,才發覺不知何時他的前襟也被夢芸扯了開了,兩人就像剛做了什麼骯髒事一樣。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桑德,什麼也沒說,她要誤會,他連解釋都不會說!

  戲做足了的夢芸,卻突然跳起身來,就要去撞牆,「我不想活了,嗚嗚……我這身體全被……那麼多男人看到了!」

  祈洛難得做了個好哥哥,他衝上前去擋住她,還脫下自己的外衣披上為他演了這齣戲的九皇妹,再回過身,他怒不可歇的看著朱定康,「這件事情,駙馬太胡鬧了,請你跟我回宮去見皇上。」

  「不!」原本呆若木雞的桑德突然衝上前,站在夫君身側,雙手大張的制止四皇兄的靠近,「我的夫君不會做這種事的,你們陷害他!」

  朱定康低頭看著伸手護住他的妻子,眸中含笑,因為她的信任。

  她亦回頭看他,「我知道,真的,皇姐她——」她忿忿不平的看著夢芸,「你的身體本來就被很多男人看過了,我的夫君是正人君子,你別陷害他!」

  「你、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是指剛剛,除了皇兄,還有四名護衛……你怎麼可以——」她既驚又怒,但也感到心虛。皇妹怎麼會這麼說。

  「本來就是。你除了跟宮里長得可以看的侍從在一起之外,偶爾微服出宮,有看上眼的公子哥兒,就會由宮女安排進宮,共度春宵後,再以銀子打發走人,就連東門的杜大少,城西的歐陽三公子、紫玉齋的大當家——」她邊說還邊板起手指頭數。

  「怎麼可能?!怎麼……」夢芸驚惶的瞪大了眼,身子搖搖欲墜,最終腳軟地跌坐在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朱定康看著她突然覺得她好可笑。

  他將妻子擁入懷中,再看著同樣臉色鐵青的祈洛,神色嚴峻,「原來四皇子就是拿這些事來要挾九公主演這場春宮秀。」

  但祈洛不愧是祈洛,為達目的,不惜犧牲妹妹色相,就算被抓包,他仍態度從容,冷笑以對,「雖然我不知道桑德從何得知,但確實如此。」

  桑德不齒的瞪著這壞心眼皇兄。其實皇宮裡能嚼舌根的地方,禦膳房也是一處,身份尊貴的人不會往那裡去,正好讓卑下的人可以暢所欲言,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過,那些人還想活命,他們絕不可能出來作證,而剛剛出去的四名侍衛卻可以替我作證,一個金枝玉葉是如何被駙馬狠狠撕裂了衣服,玉體裸裎。」祈洛奸笑道。

  這是事實,就算桑德替他說話,但因為她是他的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朱定康冷冷的瞪著他,「四皇子意欲如何?」

  「進一趟皇宮,我們好好談談。」

  「事實勝於雄辯,我根本沒碰九公主。」

  「眼見為憑,你要是不肯也無所謂,反正我這九皇妹也是有心於你,既然木已成舟,我就向皇上進言,納她為側室,讓你享齊人之福。」

  「荒謬!」他不屑的嗤之以鼻。

  「皇兄,我為什麼當側室?!」夢芸大為不滿,雖然她是可以接受。

  「當側室又有何要緊?為兄相信依你的手段,遲早都能成為正妻,看是要毒死桑德,還是用任何方式讓她香消玉殞都成,不是嗎?」他冷笑的看著臉色丕變的朱定康。

  桑德倒抽了口涼氣,「四皇兄!」

  朱定康黑眸半瞇,「你真狠!」

  「狠?對,反正桑德曾經代我死了一次,」祈洛冷笑的看著驚愕的兩人,「沒錯,那次是有人要對我不利,直覺告訴我,那杯東西有問題,正好桑德經過門廊,我便轉送給她喝,沒想到她中毒了。」他搖搖頭,目光落到臉色蒼白的桑德身上,「但很奇怪,你沒事,真不知道是哪個太子派的人這麼天才,下什麼怪毒。」

  不!那藥會毒死人的!朱定康跟桑德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走不成了。「好,我跟你走一趟。」

  「夫君!」桑德急急的向他搖頭,「不是至少該先通知大皇兄嗎?」

  「你們再拖下去,我就讓那四名侍衛到外頭散播流言,看最後是誰難堪?」不給他們求救的機會,祈洛邪惡的提醒。

  於是,朱定康跟著祈洛、夢芸離開了。

  桑德怎麼也沒想到,從這天開始,夫君就像從人間蒸發似的,再也沒回來過。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5 11:53:1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6-5 11:53 編輯

第10章(1)  

  密室裡,火把的紅光閃動著。

  朱定康的雙手被高高拷在粗鏈條上,他的身上佈滿了祈洛變態似的鞭打傷痕與烙鐵所印上的燒傷,早已體無完膚。

  祈洛根本誑了他!他要夢芸演了那出犧牲色相的戲,不過是要逼迫他單獨跟他回宮,再趁他不備時,派人打昏他,所以,他連皇上的面也沒見到,卻被囚禁在這裡,困了好幾天!

  驀地,石門打開了,祈洛走了進來,他拿起上一回被他丟在地上的鞭子,咻咻兩聲,在朱定康早已皮開肉綻的身子上再添兩道血淋淋的傷口。

  他咬牙忍住哀痛,恨恨的瞪著邪笑的四皇子,「你到底想怎麼樣?」

  「先洩恨啊,等外面找你的人找到心急如焚時,應該就會有人跳出來幫我辦事了。」祈洛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坐下,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情大好。

  朱定康咬牙低吼,「小人!」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我承認方法是惡劣了些,但這也是你逼的。」

  「你以為我會一直被留在這裡?一定會有人找到我的!」

  「也許吧。但是,替我做這個密室的人,包括所有知情者全死了。」他冷笑,「所以,你能不能活,要看十一皇妹乖不乖了。」

  黑眸倏地一瞇,「該死,你要她做什麼事?」

  「別心急,她跟你爹、你哥甚至我大哥,連我父皇都被請出來問我你的下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他哼笑著,好不得意。「東城門的侍衛被我買通了,他們證明你的確進皇宮又出了皇宮,而那也是我一開始就剝了你身上那套藍袍的主因,我找了一個跟你身材相仿的人,讓他戴了你的人皮面具,繞到城裡的糕餅店買了皇妹最愛吃的甜點……所以,沒有人可以指控你的失蹤跟我有關。」

  「卑鄙!」朱定康氣得想衝上前狠揍他一頓,無奈鏈條困住了他  ,只發出哐啷聲音。

  「不過話說回來,我這個人就是心軟,你的妻子、我的皇妹已經在我的寢宮門外連等了三天三夜,說見不到我,她就不離開,所以我現在要去見見她,順便談點交易。」他冷笑一聲,再度離開,石門也再度關上。

  「可惡、可惡!祈洛,你給我回來!」

  桑德!朱定康好想聽聽她的聲音,甚至更加渴盼能再見她一面。這幾日一再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兒,她一定擔心死他了!

  半晌,眉開眼笑的祈洛回到大廳,臉色蒼白的桑德已被帶進來,端坐在椅上。

  一見到四皇子,她立即從椅子上彈起來,跑到他面前,用力扯住他衣襟,「我夫君到底在哪裡?!」

  祈洛皺眉,推掉她的手,「皇妹,你這就不對了,外面也有百姓看到他跑去為你買甜點,你天天上我這裡——」

  「你到底把他藏到哪裡去了?」她好生氣、好生氣,她真的急了,大皇兄的人曾偷偷潛進這裡,但始終沒有發現夫君的蹤影,而她曾經偷偷摸摸想用仙法隱身尋找,誰知功力不足,辦不了事。

  看她再次揪住他的衣襟,祈洛神情陰森,「其實你要救夫也不難,只要你想辦法將大皇兄給殺了,我就把你丈夫還給你。」

  她聞言鬆開了手,發顫的倒退一步,「這怎麼可以?!」

  「那我就私下行刑,反正朱定康是死是活,我並不在乎。」

  「你太過分了!」

  祈洛邪笑,「皇妹,你就聽我的話,皇兄保證,一定讓你的夫君平安歸來。」

  「不……我辦不到!」她頻頻搖頭。

  「你愛你的丈夫吧?那就聽我的!」他臉色一整,口氣已轉為不耐,「否則,我絕不會再見你,直到聽見太子被殺的消息為止,都不會再見。當然,我一天沒聽到好消息,你那可憐的丈夫也會一天沒得吃、沒得喝,還得挨一頓鞭子。」

  「你!」她怒氣沖沖的瞪著他。

  「當然,我的生命一直有很多人想要,萬一被下毒或暗算死了也無所謂,反正你的丈夫會相陪,因為,沒人知道他被我關在哪裡!」

  「不——」桑德臉色刷地一白。

  他猙獰笑道:「這些話,你要不怕他被多賞幾鞭、多烙幾塊鐵,還是拿鐵棒打斷他的腿,你都可以去跟外面的人說,但他們找人的工夫可要快點,免得——」

  「我自己找,我不可能殺人,我跟冷血的你不一樣,為達目的可以六親不認、不擇手段!」桑德氣呼呼的離去。

  她絕不認輸!她是仙啊,怎麼可以為了救自己丈夫的一條命,而去傷害另一條無辜的生命?!她連自己的這一關都過不去!

  她乘著馬車一回府,直奔廚房,雀兒緊跟在後,卻被她叫了出去。

  府裡人心惶惶,每個人都能猜出來,駙馬爺出事了,四皇子絕對脫不了關係,可偏偏又無能為力。

  主子也瘋癲了嗎?都什麼時候了,竟往廚房裡鑽?!這幾日,主子連最愛的甜點都吞不下,她是絕不相信主子還有閒情逸致下廚做菜!

  「幫幫我,我必須知道他在哪裡?我得救他,但我進不了四皇兄那寢宮,太多侍衛了,我也不能騰雲駕霧闖進去,師父!」她跪在火爐前,淚如雨下的哀求。

  金光一閃,竈神下凡,卻是從爐竈裡滾了出來,還滿身炭灰、圓臉上,東髒一塊、西髒一塊的。

  他不捨的將徒兒拉起來,「你以為神仙是萬能的嗎?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皇宮裡的爐竈啊,能鑽的我都鑽了,但祈洛人怕鬼也怕,沒人敢嚼舌根!」

  「真的無法可想嗎?」

  「不然我找好兄弟,土地速來!」竈神轉了幾圈,叫了又叫,總算讓土地公現身。

  他白頭髮、白鬍鬚、頭戴員外巾、一身金袍,笑容滿面,但一聽到老竈神的請托,笑臉頓時不見,土地公搖搖頭,一臉為難。

  「小神也不知道,何況,有些事情屬於凡間,不能以神力阻止,像上回,朱公子該有火劫,你的小徒弟進去救了,這下子,累積的劫數讓這次的傷更大!」

  這一聽,她的心涼了半截。「沒有機會可以救他了嗎?傷更大是指什麼?他被我皇兄嚴刑拷打了?斷手斷腳了?」

  「哎呀,你放心,善有善報,何況,除了你累積的善緣之外,他寬容的支持你去行善,也有福報,因此,大劫化小,小事化無,但心境的折磨與憂懼,甚至是身體的皮肉傷還是避不了的。」

  「可是他正在受苦啊!」她愈說心愈痛。

  「放心……我再透露一點點天機好了,神不能幫忙,但人會幫的。」

  「人?!」

  「呃,只能說到這裡。總之,別擔心,老天爺有長眼的。」

  竈神謝謝土地公,看著他消失後,卻見徒弟仍憂心忡忡。「你就放寬心吧。」

  要她什麼都不做的空等待嗎?桑德深吸口氣,仍然無法抑制心中的慌亂,「不行!我得盡人事,才能聽天命。」

  她是仙呢!唉,這娃兒陷得如此深,試煉也快到了尾聲,他給她的分數還不低啊,但成不成仙班一員還是得看她自己。此刻,他也不知何者才是她要的,他該替她憂,還是替她喜呢?

  ***

  桑德喚來祥雲,騰雲駕霧,溯江而上又經過山林,日日夜夜,找了又找,好幾回,俯身望見四皇兄寢宮,幾度想飛下去,但理智阻止了她。

  「事情有轉機,你就別忙了,你在人間是不許用法力的,你的分數一口再扣,都快不及格了!」竈神真的好頭疼。這會讓是該憂該喜?她上不了仙班,卻能在凡間跟愛人共度一生。

  但此刻桑德哪有心思在乎什麼試煉成績。「轉機到底是什麼?」

  「就是有消息嘛,但你要有耐心。」他這名竈神為了她這個徒兒,可也是天上人間的往返,差點沒累死他!

  是嗎?師父雖然這樣說,她也叫自己要有耐心,但一天天過去了,仍是一直都沒有夫君的消息,至於四皇兄也真如他所言,她再也見不著他的面。

  倒是大皇兄來找她。「還是沒有消息嗎?」

  她搖頭。

  「你放心,我的人已經傾巢而出,一定會將他找出來的。」祈鎮自己也說得心虛。

  桑德也只能點頭,但心裡備受煎熬。只要一想到夫君被囚、被用刑,她便淚眼婆娑,無法自主的流著淚。

  而開元錢莊裡,一些來繳利息或還款或提錢的客人,久久不見朱定康、桑德夫妻,紛紛關切,在得知她天天以淚洗面、坐困愁城,而府衙也派出官兵四處尋人仍找不到朱定康的下落後,不管是王公貴族、富賈豪傑,甚至是貧困百姓、閤家莊,只要是曾經受開元錢莊幫助的人全挺身而出,用他們能打探的方式,去幫忙尋找朱定康的下落。

  一天,有一名自稱是鑄鐵師來到錢莊,說他曾經替四皇子打造兵器,送到一處地牢,他本該死了,卻因為一名侍衛是他老鄉,而逃過一劫。

  接著,也有數年前從四皇兄寢宮離開的下人,說四皇子唯我獨尊,儘管對他卑躬屈膝也難迎合,非常難相處才伺機離去,但曾不經意的看到他開過一道秘門。

  又不久,來了一名眼熟的少婦,指稱四皇子精心策劃、許多人從中斡旋下,才將她不再設計密室的老父親請到京城來,由她爹為他設了密道、密室,最後卻慘遭滅口,但他不知道,她爹留了圖給她。

  大家看了看,想了想,這名少婦不就是讓公主讚美像俏姑娘的醜少婦嘛!

  果然是善有善報啊!

  事不宜遲,桑德再三致謝的收了圖後,直奔東宮,去見大皇兄。而祈鎮一得知後,立即率眾帶領著她,前往四皇弟的寢宮。

  太子所帶來的侍衛個個氣勢洶洶,四皇子的侍衛不敢抵抗,一行人暢行無阻的來到書房,祈鎮看著泛黃的設計圖,輕按一隻紅木書櫃後方的一個按鈕後,書櫃立即旋轉打開,接著,一條約三尺寬的地道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地道兩旁有火把照明,幾個彎路,竟一路通到金碧輝煌的廳堂,而且,這寬敞的地室裡什麼都有,一室藏金外,還有鑄造好的大量兵器、盔甲,甚至有私制的龍袍,幾可亂真的玉璽,及造反的興兵策。

  但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桑德都沒興趣,她一心只急著要找到夫君,她想看到的,也只有他。

  她邊哭邊亂找,倒是祈鎮照著圖終於找到正確的按鈕下,一道石門突然打開。

  她看到他了!狂喜在剎那間充滿桑德的心房,她淚如雨下的衝上前抱住他。

  朱定康悶哼一聲,她嚇得連忙鬆手放開他,這才發現他渾身是傷,有鞭傷、有烙痕、有刀傷,一道又一道,數都數不清,有的傷口結疤,有的卻化膿發爛,有的仍然鮮血淋淋,是新傷口……

  「天啊,你一定痛死了!」她難過得哽咽淚流。

  他喘著氣,搖搖頭,看著她的深邃黑眸仍捨不得眨眼。

  真是她?!不是夢!不是夢吧?!這一次,他身上有多處的傷口都抽痛著,在在顯示著,眼前不是夢境。

  她凝睇著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夫君,也捨不得眨眼。太好了!他沒死!

  祈鎮也快步過來,替他解下鐵鏈,朱定康畢竟已數日沒有進食,只喝些水,所以身子相當虛弱,一掙脫鐵鏈的束縛後,他差點癱跌在地,好在太子跟妻子及時撐起他。

  桑德看著他消瘦的俊顏,晶瑩淚水又撲簌簌落下,急急的用另一手用力擦拭,卻對上了他深情的眼眸。見她流淚,他試著擠出笑容安撫,「我沒事。」

  沒事才有鬼!連聲音都如此干涉瘖痖。她難過的抿著紅唇,淚水滴滴答答的猛掉。

  「倒是你,看來氣色很不好……」他心疼凝睇,瞧她多了雙黑眼圈。那是疲累造成的,可以想像,他不見的這十多日,她肯定寢食不安。

  在兩人的攙扶下,朱定康步出囚住他的小石室,一路經過設計精緻的地道、彎路,才回到寢宮正廳,得以坐下,稍作歇息。

  「我把你害慘了,好友。」祈鎮萬般愧疚,恨死自己了。

  「所以等你登基後,就少來煩我!」朱定康這半開玩笑的話,讓他更難過。

  「我們先回東宮,我立即宣太醫替你看傷口。」

  他點點頭,「也請太子派人通知我爹跟大哥,我已無恙。」

  「好。」

  朱定康忍不住又問:「四皇子呢?」

  從他們帶著大批人馬進來,就沒看到他的人,就知道消息靈通的四皇弟,絕對先跑了!「我想他應該是早一步得到消息逃了,但我會逮到他的!」

  但不管如何,一場橫禍消失於無形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些兵器數量可不少,而且,就藏在皇宮之內,一旦祈洛發動宮變,可就不得了了!

  朱定康點點頭後,深情的凝睇著桑德,不顧身上的痛,緊緊的將已哭成淚人兒的她擁入懷裡,一刻都捨不得放手。

第10章(2)  

  ***

  月色朦朧,東宮裡一處環境清幽的典雅上房內,燭火已燃點上,而朱定康也已梳洗好,身上的傷上了、包紮了,換上乾淨衣服,也吃了點東西。

  他與桑德再見面,恍如隔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彼此,眼光癡然。

  她的雙眸仍掛著淚珠,坐在床側,目不轉睛的看著半坐臥在床榻上的夫君,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捨。

  寧靜的夜,太子剛剛離開,已下令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他得去跟父皇稟報發生的事,尚不得閒。但今夜夠長了,不會再來叩門,讓這對夫妻好好的休息。

  朱定康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輕輕的將她拉到身邊,要她依偎著他躺下,她卻搖頭,「你身上的傷太多了。」說著說著,她又淚水盈眶。

  「別哭,沒事了。」他不捨的吻去她落在臉頰的眼淚,仍然將她輕擁在懷裡。

  「有事,我是仙耶……嗚嗚嗚……原來仙也有這麼沒用的時候,仙力不夠,根本找不到你。」她真的很自責,她這個仙真的好沒用!

  「傻瓜,誰說神仙一定是萬能的?」

  「可是你好痛。」泛紅的雙眼又落在他身上的紗布上。

  「我不痛,但我好想你。」他的手密實的包住她的,感受她的存在與溫暖。

  她聽了哭得更傷心。

  「桑德,我這一生從來沒用這麼害怕過,我真的害怕死亡,之所以畏懼它,是因為我不想也不甘願從此不能再見到你,你明白嗎?」他的聲音嘶啞且微微顫抖,一想到被鞭子抽過,因劇痛而眼前一黑、昏厥過去時,他真的害怕,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我也是。師父說了、土地公公也說了有轉機,要我耐心等待……」她淚水盈盈,將臉輕輕貼靠在他溫厚的手掌上,「可是我做不到!我騰雲駕霧像個瘋子似的到處找,但就是進不了那寢宮,我恨死我自己了!」

  「小傻瓜!」朱定康俯身輕吻她的臉頰,再深深的吻住她的唇。

  這一晚,兩人相互依偎,沒有激烈的情慾,只有更深的柔情與珍惜。

  翌日,兩人在太子的安排下,回到駙馬爺府,也從太子口中得知,皇上相當震怒,祈洛竟罔顧倫理,意欲發動政變,推翻太子,妄圖謀逆犯上,不忠不義,遂立即下令要各州縣府全力緝捕。

  又過兩日,太子接手後續的追捕行動。

  他布下天羅地網,相關人員,尤其是曾與祈洛往來的官員,全被逮入獄,在無人協助的狀況下,成為眾矢之的的祈洛又能逃到哪裡去?

  沒想到祈洛甚至還打算聯合外族向中原動武,興兵攻之,好在,人尚未逃到邊界,便被太子派出的人給逮回來了。

  祈洛被開堂問審,最後難逃一死,至於幫兇的九公主,則被送至尼姑庵,從此與青燈為伴。

  皇上也有感於自己無心政事,才讓兄弟互殘,文武百官各懷鬼胎,於是,他選擇退為太上皇,擇日讓祈鎮即位,讓一切風波結束,也給百姓一個新氣象。

  ***

  駙馬爺府的暴風遠離,如今可是撥雲見日。

  雖然冬日將盡,但溫暖的冬陽仍然照耀大地,為即將到來的春色先添點亮妝。

  偌大的廚房裡,陽光灑了一地,但幾個爐竈裡沒生火,裡面也沒半個廚娘、小廝,僅有竈神師徒。

  「善有善報,你積的善緣回向,讓你的丈夫得以趨吉避凶,真是好樣的!」他是真心替徒兒高興的,只是——有個大問題。

  「是啊,多虧大家幫忙。」她嫣然一笑。

  竈神蹙眉,手一伸,一本冊子陡地出現在他手上,他看著面貌比過去更勝一籌的美麗徒兒。這本該成為竈神,協助他記錄人間善惡的可人兒,在經歷人間悲歡離合後,早已通過考核,只是,她是要跟他回去天庭當神仙,還是與朱定康成為一對平凡夫妻,共度一生?也該有個決定了。

  本來,前些日子他就要問了,可是,朱定康因為身上大小傷不少,還得靠她衣不解帶的細心照顧,三餐不斷用補品來調養身體、天天換藥包紮,直至這兩日,才恢復健康。

  今天中午更將設宴,宴請一些親朋好友,就連祈鎮都是座上客,這娃兒以女主人之尊,要攬下掌廚大任,但她哪來的廚藝?

  他現身是幫忙,卻也是要提醒,「你的抉擇是什麼?長生不老的生命與面貌,還是平凡的幸福?」

  「我已經抉擇了呀,師父。」她朝他粲然一笑。

  他是猜到了啦,可是,總捨不得。「一個凡人要修煉成仙,可是很難的事,你當真要放棄?」

  她用力點點頭,美麗的臉上閃動著幸福的光彩,「我很幸運碰到朱定康,除了師父外,這世界上對我最好、最愛我的人就是他了。」

  竈神眼泛淚光。這孩子就是這麼善良!「我知道了。」

  廚房外,雀兒突然大喊,「主子,駙馬爺在叫您了呀。」

  「我快好了。」她也朝外大叫,再吐吐舌頭。完了!那些青菜魚肉、海鮮全都還待在原位!

  因為她跟竈神話家常、依依不捨,啥也沒做,所以,雀兒這一催,竈神遂將長長的袖子一甩,金光一閃,滿滿一桌滿漢全席已備妥。

  桑德又驚又喜的瞪大了眼,笑道:「師父果然是師父。」

  「不然咧?」竈神搖頭,「你這徒弟要留在人間,不當仙了,這就是師父送給你最後的禮物了。」

  她一愣,「師父不見我了?」

  「你選擇當凡胎,與當神仙的我常見面也不好嘛。」

  她柳眉一皺,「真可惜,我家夫君知道你幫了好大的忙,還說一年就那麼一天祭祀師父,師父怎麼解饞?所以就打算三、五天擺上玫瑰糕、杏仁甜酥、三色水果糕……」她一連串說了好多種甜糕的名字,說得竈神口水直流。

  「哎呀,人仙本來就一家親嘛,見面有什麼問題?你呢?出嫁從夫,丈夫說什麼,你照做就對了嘛,哈哈哈……」好多甜食可以吃喲。

  「是,師父。」

  竈神看著徒兒笑咪咪,放心的回到了爐竈裡,看著她喚來小廝等人,將那些美食全上了桌,突然他眉一皺。糟了,他全用他愛吃的口味去調味——

  果不其然,他這副不輸順風耳的耳朵,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大叫了——

  「天啊,這道烤鴨怎麼是甜的!」

  「東坡肉也是甜的啊……」

  筵席中,每個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唉!果然是心兒甜,送出來的菜也是一桌子的甜啊!至於那對甜蜜儷人早已經在道歉後,帶著幸福的笑容離席。

  天朗氣清,雖然空氣中有些寒意,但兩人大手牽小手,胸口暖烘烘的,每一次凝眸互視,對彼此的愛就更深了一分。

  兩顆心緊緊相系,他們十指交握的走進寢室,桌上竟備有不少精緻甜點。

  她詫異的瞪大眼,看著英姿颯爽的他。

  「看你特別喜愛,要雀兒先留下一份。」

  桑德眼神一柔。她真的好幸運啊,老天爺安排的這個夫君,有好吃的甜點一定會先想到她。

  她一口一口,心滿意足的吃著。

  他則靜靜坐著,看著她滿足得就像一隻被餵飽的貓咪,可愛極了。

  待她吃完後,他將笑盈盈的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著,深情的視線流連在她的臉蛋上。「你跟你的師父談好了嗎?」他知道那一桌菜根本是靠法力辦到的。

  「嗯。」

  「師父說太可惜了,他難得給了我及格分,可是——」她甘心臣服在眼前這雙令人沈溺的溫柔黑眸,與堅定擁著她的雙臂裡。

  「可是什麼?」

  「可是我最在乎的人就在這裡啊。」

  他直視著她。她看來更加美麗了,盈滿純真神韻的眼神裡多了抹動人的慧黠。

  朱定康輕輕的伸手點住她的唇,「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九公主不要我。」

  「那是她不識貨。」說來,她很得意。

  「但我仍然掙紮,是否太自私——」

  這一次,換她點住他的唇,「若我真的要走,我能騰雲駕霧,你就算有輕功,也追不上我。」

  他點頭一笑,「言之有理。」

  「所以,是我要了你這個夫婿,是我甘心留在你身邊。」

  「捨棄仙位並不容易,我很清楚那需要多大的勇氣,還有多深的感情。」他的確是深受感動,畢竟他不過是一介凡夫。

  「我哪有那麼偉大,但是——」她突然傾身,靠在他耳畔,「你最後的那一句是真的喔,我真的很愛你。」她粉臉漲得紅通通的,坦誠內心的話,可是很害羞的。

  黑眸中的情火流竄,他忍不住俯身親吻,將她吻得嬌喘連連。

  「等等,還大白天……」她想提醒他。

  但是他也提醒了她,「我已經等好久了……」

  他的傷明明沒傷在重點,但他這個可愛的妻子就是不準他玩激烈的床上遊戲。

  芙蓉帳內,朱定康與愛妻恩愛纏綿,他相信他的生命將是個圓滿喜樂的,因為,他有最愛他的好神為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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