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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2 11:38:04

前言:

明明是他在她宋家的書院門前和煙花女子勾搭調笑,
卻還反過來說她窺人隱私!
打她當夫子以來,
頭一遭遇上這等荒謬事!
瞧他一臉的自負笑容,
向來好修養的她也不禁有氣,
但,他凝視人的模樣又像會攝人心魂似的,
她直覺地告訴自己,
這樣的男人少沾惹為妙,
可怪的是她竟會玩心大起,
決定和玩世不恭的他周旋下去!
若非為了一窺宋家千金的迷人豐采,
他何需老往「松竹書院」跑,
和這個書獃子套交情?
只是見鬼了!
為什麼每回對上這年輕夫子的澄澈瞳眸時,
他的心總會隱隱悸動?!
正當他困惑不解之時,
卻發現「他」竟然就是……


楔子  

  四川    成都

  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隱龍別苑」的書房內,一抹白色的身影佇立窗前,漆黑的瞳眸凝視遠方,手中的逍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完美的側影勾勒出一位翩翩佳公子。

  多麼寧靜的日子啊!南宮紹唇邊帶笑,瀟灑地撥開一綹不小心散落的黑髮。

  百花綻放、蝶兒飛舞、春風微熏、天下太平,寧靜到……他的眼光移回室內,笑容開始僵硬,扇子「唰」地一聲驀然合上,如果再不讓他呼吸些自由的空氣,他就要殺人了!

  可惡!南宮紹離開窗邊,重重坐到書案前的酸枝木椅上,死瞪著眼前整齊堆疊的藍色冊子,彷彿想將它們碎屍萬段一般。

  那一疊疊的冊子正是他痛苦的來源,它們是隸屬於南宮家的各地商號每個月送上的賬目表冊。

  本來嘛!人家辛辛苦苦地替他們南宮家做生意,然後又盡責地每月報告,他們當然應該瞭解一下營運的狀況,以免哪一天要露宿街頭了都不知道。

  可是,這不該是他的工作啊!南宮紹心中哀嚎著。嗚……嗚……他的任務應該是四處遊蕩,搜集各類消息情報,順便認識認識各地的美麗姑娘,而不是蹲在這裡,像個老人般地看賬目。

  這一向是他大哥南宮卓的責任。

  自從大哥上回從點蒼山匆匆回來,不由分說地把一切事務朝他兜頭扔下,接著又莫名其妙地弄了一大袋茶花種子帶回點蒼山後,他就開始了悲苦的「代位」生涯。

  果然,兄弟比不過心上人。大哥可以去替心上人種茶花,卻沒想到有個倒黴的弟弟正替他做牛做馬。

  換了個坐姿,南宮紹靠在案前,扳指算算。天啊!他被迫留在「隱龍別苑」裡已經快兩個月了!

  嗚……他好想念他的「逍遙居」,那裡雖然不若「隱龍別苑」氣派豪華,可是卻自在清靜多了!至少沒有這堆該死的賬本!

  若不是偶爾還可以上「倚紅樓」解解悶兒,他一定早抓狂了,一定會!

  「二少爺,小的可以進去嗎?」南宮家大總管在門外說道,聲音中有一絲緊張。

  奇怪,有什麼事竟然會由大總管親自稟報?平時這些跑腿的事兒,不都是家僕在做?南宮紹疑惑地走去開門。

  該不會是有人來找碴吧?思及此,他的步伐不禁變得輕快起來。一定是老天爺聽見他的哀嚎,所以特別賞他些事情做做。

  門才拉開,大總管佈滿皺紋的臉立刻出現在南宮紹的眼前,只要再多跨一小步,就會與他撞個正著。

  出於本能的反應,他朝後方退一大步。

  奇怪,總是穩重自持的大總管今兒個怎麼吃錯藥啦?

  大總管手上拿著一封信,急步走至他面前,絲毫未注意南宮紹錯愕的表情。

  「二少爺,剛剛『凝月水榭』的人送這封信過來,說是三小姐留書出走。」

  「什麼?」南宮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他最近壓力太大,所以產生幻聽。丫頭一向伶俐懂事,怎麼可能留書出走?

  「據說從昨天下午開始,三小姐便吩咐下人不要打擾她,結果今晨她的貼身丫環才發現她的房內空無一人,只留下這封信。」大總管將信遞給他。

  南宮紹打開封緘的信,迅速瀏覽過上面娟秀的字跡。

  為什麼?!為什麼連丫頭都要找他的麻煩?南宮紹呆望著手中薄薄的信紙,生出無語問蒼天的感慨。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纖纖女子,沒事學人留書出走做什麼?她的「凝月水榭」有什麼不好?又不用看賬本,又沒有煩瑣事。就算要出走,也應該是他吧!

  可惡!南宮紹那對好看的劍眉開始攏起,如果丫頭昨天就已經離開,現在他要上哪兒去找她啊?

  再度掃視一遍她留下的信,他暗暗咒罵一聲,什麼叫尋人報恩?他們南宮家何時欠下這麼大的人情,要她三小姐親自報恩的?

  忽地,他想起上回丫頭被幽冥教劫走的那件事。

  聽說她當時險些小命不保,幸虧幽冥教的少主,也就是他們現在的新任教主多般維護,甚至不惜與教中元老翻臉,才保她平安歸來。

  可是,在她回來之後,也鮮少聽她提到這件事。

  這丫頭會不會是去找那個幽冥教的新任教主……叫什麼來著?好像是棠玄烈是吧?

  難不成,她想學那些無聊女子,來個「以身相許」那一套?

  他的頭開始疼了!先是大哥丟下「隱龍別苑」,跑去點蒼山哄心上人。然後丫頭現在又來個失蹤記。

  唉!他是造了什麼孽,老天爺要這麼開他玩笑?

  「二少爺,我們該怎麼辦?」一旁的大總管忽然出聲問道。

  南宮紹側頭望他一眼,他差點都忘記了他還站在這兒。

  「我很想告訴你派出所有人力去尋找,不過那只是白白浪費力氣。如果丫頭有意避開咱們,就算咱們傾巢而出也找不到她。」他並不是誇大,南宮有一項鮮為人知的專長,就是她有一身精湛的易容術。即使是大哥跟他,有時也會被她瞞過。

  「那……」老人眼巴巴地望著南宮紹,彷彿他會變出什麼奇跡似的。

  瞧見老人朝他投來的眼神,南宮紹忽然靈光一閃,一抹得意的笑浮上唇角。

  呵呵!古有明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所以,現在一定是老天爺在暗示他得「重操舊業」,打聽丫頭的消息。

  畢竟,說到搜集情報,有誰比得上他?

  南宮紹愈想愈得意,手腕一甩,打開逍遙扇,在身前緩緩扇了扇,一派風流倜儻的模樣。

  這二少爺是怎麼回事兒?大總管茫然地望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此刻,他真的很想念穩重幹練的大少爺。

  「別擔心,別擔心。」南宮紹拍拍老人瘦削的肩,「那丫頭的事由我親自出馬處理,你們只要管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可是,您一走,這裡就沒人主持大局了啊!」「唉呀!我瞧這裡一切都很好嘛!」他擺出他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英俊笑臉,說道,「我只不過出去打聽丫頭的消息,了不起一個月就會回來。這期間,『隱龍別苑』的事就偏勞你老人家了。」

  「這怎成?小的……」

  可憐的大總管根本沒機會說完,南宮紹甜膩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成的,大哥總跟我誇獎你,說你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大總管給他說得輕飄飄的,笑瞇了眼,說道:「大少爺太誇獎了。不過,既然大少爺如此看重小的,小的自然不能讓他失望。二少爺,你儘管放心去找三小姐吧!小的會盡力將『隱龍別苑』看管好的。」

  「那麼有勞大總管嘍!」南宮紹心中竊笑著,他這灌迷湯的把戲,幾乎是屢試不爽。

  終於可以脫離苦海,離開這鬼地方。嗯……該先往哪兒走呢?南宮紹轉了轉眼珠子。

  假設丫頭真是去找棠玄烈,她該是前往東北方。

  如此一來,揚州會是她的必經之地,而且又曾是幽冥教的總壇……

  好,就這麼決定,先上揚州逛逛再說。

第1章(1)  

  揚州

  揚州,自隋唐以來,便一直是南方重要的經濟大鎮。雖說當初隋煬帝修建運河是為了自己享樂,但日後運河所帶來的經濟發展,卻是促成揚州繁華的重要原因。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揚州城西偏一角的某間私塾中,傳來孩童們稚嫩的朗誦聲。

  簡單乾淨的大門前沒有氣派的石獅子,也沒有嬌柔的奇花異草,褐色大門的兩旁只掛有兩個木製匾額,一邊寫著「氣節如松」,另一邊則是「胸懷如竹」。

  這間私塾,是揚州城著名的「松竹書院」,由宋家代代相傳,已將近百年。

  宋家雖是書香世家,但世世代代卻無一人為官,僅是守著這間書院,培育出一位位傑出的人才。每年金榜題名者,有不少便是師出於此。

  如果你問他們原因,得到的答案永遠只會有一個——宦海無常,英才難得。

  所以,即使沒有官位名聲,那些達官貴人仍然不斷將自己的孩子往「松竹書院」裡面送。

  學堂裡,一位身著青色儒服的文秀書生,一手拿著書,一手背在身後,在台前來回踱步,領著學生們背誦論語。

  「他」不是別人,正是宋家大小姐——宋湘琦。

  由於宋家三代皆系一脈單傳,而數月前才去世的宋老爺更是只有兩個女兒,所以身為長女的宋湘琦理所當然地成為書院的繼承人。

  不過,這可不代表她是濫竽充數喔。

  事實上,宋老爺對他這兩個女兒可是感到相當驕傲,她們姐妹倆的才學見識,絕對不輸給一般飽讀詩書的男子,甚至比他們更好。

  但是,礙於時下所謂的「道統倫理」,以及「男尊女卑」的觀念,宋湘琦不得不隱藏自己的性別,對外聲稱是宋老爺的遠房侄子。

  奇怪的是,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這「侄子」是打哪兒來的、學問如何,卻仍然放心地把孩子送到書院受教。

  可見,光「松林書院」這個招牌,便是一種保證。

  輕吐一口氣,宋湘琦偷瞄一眼窗外偌大的庭院,蓮花池畔的垂柳下,有數只彩蝶翩飛嬉戲;花叢裡,白花漸漸開始綻放;氣候正是舒爽宜人……多棒的春日午後啊!

  若是爹還在的話,她現在該是倚著書房的窗台看書,或是和妹妹在花園裡散步吧!

  想起爹爹,她不禁閃過一絲黯然。

  「先生。」一個童稚的聲音怯怯地響起。

  宋湘琦忙回過神,定睛一瞧,原來是張員外的小兒子張智,他是個心地善良、有些膽小害羞的可愛小男孩。

  「有什麼問題嗎?」她放柔聲音,微笑地問道。「我們念完了。」張智遲疑地說道。先生不知道在專心思考些什麼?是不是剛剛他們念錯了?「喔……那我們接下去。」宋湘琦怔了下,才趕緊低頭念下一句的課文,順便隱藏她的尷尬。

  真糗!竟然被學生抓到老師在神遊。

  朗朗背誦聲再度響起,在這春日的午後。

  好一陣子沒來揚州,沒想到更繁榮了。

  南宮紹一手扇著逍遙扇,一手背在身後,逛大街似的在市集裡閒晃,還不時對朝他拋媚眼的年輕女孩微笑。

  不多時,他在一家人聲鼎沸的客棧門口停下,擡眼望望朱紅色的招牌,上頭寫著四個鬥大的黑字「聚福客棧」。

  這家客棧是揚州城最有名也最高檔的客棧,不僅是因為它所提供的菜色、客房皆系一流,最重要的是,它是最鄰近秦淮河畔的客棧。

  揚州的妓院是出了名的,而秦淮河畔的妓戶更是上品,沒有相當的才華姿色,還無法躋身於此。

  所以,只要是男人,來到揚州,不可能不到秦淮河畔逛逛。就算沒錢,隔遠遠地瞧瞧那些鶯鶯燕燕,也足夠過乾癮了。

  「掌櫃的,好久不見。」南宮紹走進客棧,朝櫃檯招呼道,「你的生意愈做愈好嘍!」

  「宮二少?」圓圓胖胖的掌櫃驚喜地從櫃檯後走出來,「稀客,稀客,您好久沒來了,是什麼風又把您吹來的?」

  他不知道這個自稱是宮二少的英俊男子是誰,但卻記得他風流瀟灑,出手闊綽,上回著實讓他賺了不少銀子。

  「我來找人。」

  「找人?不如您說出他的特徵,咱們這兒人來人往的,要不我幫您注意、注意。」掌櫃的倒是熱心地提議道。

  「無須勞煩掌櫃的,這事兒我自己來就行。你只要幫我準備間上房,然後送幾樣小菜過來。」天知道丫頭會易容成什麼模樣!要他怎麼說特徵啊?

  「是、是,沒問題。」胖掌櫃轉身朝一邊的夥計喊道,「阿牛,帶宮二少到蘭院,好生伺候著。」

  「掌櫃的,你忙吧!不用招呼我了!」

  話畢,他隨著夥計離開,並未注意到在擁擠的用餐客人中,有一位衣衫破舊的年輕小夥子,正用一雙靈慧的眸子盯著他。

  隔日,南宮紹起個大早,準備出門開始他的「尋妹之旅」。

  首先,他的第一站便是揚州城各家當鋪。

  因為據南宮的丫環所言,她挑了幾件首飾帶在身上,所以她很有可能會在這裡把它們變換成盤纏。

  將逍遙扇插至腰後,南宮紹信步在街上走著,左看看右瞧瞧,久違的自由感覺幾乎令他落淚。

  早晨的街上可熱鬧了,賣菜的、賣肉的、賣珠寶首飾、胭脂花粉的……討價還價之聲不絕於耳。

  這裡的熱鬧跟「隱龍別苑」的無趣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想起前幾個月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走著走著,他發現攤販人潮漸漸減少,不過仍然有行人來往。

  在經過一戶敞開大門的人家時,他本來好奇地想往裡邊瞧瞧,可是注意力卻被其他的事物吸引。

  「那是哪家公子?長得真俊!」對街,一名丫環打扮的少女輕聲跟身邊的同伴咬耳朵。

  「是啊!來咱們院裡的男人那麼多,從沒見過這麼俊的!應當是外地來的吧!」另一名少女回答道,忍不住朝南宮紹多瞧幾眼。

  南宮紹畢竟是練過武功的,耳朵尖,自然能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掛上他那副迷倒眾生的笑容,湊過去搭訕道:「兩位姑娘好。」

  「公子您好。」大概在妓院裡男人見多了,她們並無半點羞澀,嬌笑地回道。

  「在下見兩位姑娘伶俐可愛,忍不住想認識認識,希望不會太唐突。」南宮紹從腰後拿出逍遙扇,「唰」的打開,在身前扇了扇,一副風流自賞的模樣。

  「想認識咱們還不簡單,只要公子今晚來咱們院裡一趟便成。咱們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多才多藝,到時公子可能不會再多看咱們一眼。」其中一位丫環笑道。

  「那……敢問兩位姑娘說的是哪一家呢?」他微笑地收起扇子,拱手問道。

  「『尋芳院』。公子從這兒順著秦淮河畔走,右邊第三家便是。」她指著她們來的方向說道。

  南宮紹正要說話,忽然有一陣乾咳從他身後傳來。

  「如果方便的話,請不要在這裡打情罵俏,我不希望我的學生受到不良的影響。」宋湘琦冷著一張臉,眸中帶有一絲不屑。

  縱使現在是被外族統治,風氣也不該敗壞到這等地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談這種不三不四的事情。

  南宮紹倏地轉身,瞧見一個身材略顯單薄、瘦小的儒生站在大門口,一臉的不贊同。

  「哎喲!宋公子出來趕人了,我們姐妹再不走就太不知羞。」年紀較大的那名丫環不見愧色,反而朝宋湘琦拋個媚眼兒,又轉身對南宮紹笑道,「公子,我們等您來喔!」

  然後,她倆才嬉嬉鬧鬧地離開。

  如今只剩「他」和他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僵直不悅,一個吊兒郎當。

  南宮紹上下打量「他」一陣,同時也瞥見門邊兩側的木匾。

  「他」長得是清秀斯文,唇紅齒白,可是脂粉味太重,看起來像風一吹就站不穩,還擺出什麼道貌岸然的清高樣兒!

  唉!又是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酸儒。

  「這位兄台,在下不知此處有不準人交談的規定,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南宮紹仍是笑著,可是言詞卻暗含嘲諷。

  「這裡是學生們求學的地方,如果公子要花天酒地,請到秦淮河畔去。」不理他語氣中的嘲諷,宋湘琦面色不改地說道。

  「原來兄台也知道秦淮河畔是做啥的啊?」南宮紹面露嘲弄,對「他」微微一揖道,「既然兄台趕人,在下也無顏久留,告辭。」

  哼!說起話來人模人樣,骨子裡卻跟那些好色的淫棍沒兩樣!宋湘琦凝視他的背影,心中暗罵。至少那些色鬼還不敢在「松林書院」門口造次,只有這傢夥……不知死活!

  要知道,朝中有不少大官都曾就學於此,加上他們在揚州的聲譽地位,連縣太爺都要敬他們三分,哪兒還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再次狠狠瞪他一眼,宋湘琦轉身走回學堂,準備今日的教材。

  這個登徒子,希望永遠都別再讓她遇上!

  奔波大半天,南宮紹走進一家靠近「圓融寺」的茶館內歇腿。

  隨意點幾樣精緻茶點和一壺碧螺春,他大剌剌地斜靠在臨窗的位置,一邊搖著逍遙扇,一邊不經意地打量街上往來的人群。

  早上把揚州城所有的當鋪都跑遍了,卻沒瞧見半件丫頭的丫環所描述的首飾。

  南宮紹啜了一口茶,塞一塊桂花糕到嘴裡。

  依據他聰明腦袋的推論,丫頭仍滯留在揚州的可能性相當高,說不定,現下便在暗處與他捉迷藏。

  說真格的,他倒不會太擔心她的安危,丫頭雖然不會武功,但憑她靈光的腦袋,自保是綽綽有餘。

  尤其是南宮家剛在四川站穩腳步的那幾年,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丫頭更非不知人心險惡的尋常千金。

  只是,若不把她尋回去,對大哥難交代啊!

  「客官,還需要點什麼嗎?」店小二慇勤地前來問道。這人一瞧就是有錢公子的模樣,他怎敢怠慢?

  「不用了。」南宮紹客氣地笑笑,忽然想起一件事,順口問道,「小二哥,城西一戶褐色大門,門前掛兩塊木匾,寫著『氣節如松、胸懷如竹』的人家,是什麼來頭?」

  「公子您一定是外地來的,所以才會不知道『松竹書院』。」

  店小二自然流露出的崇敬,引起南宮紹的興趣。

  「松竹書院?」他以前聽過這間書院,好像頗有名氣。

  所謂政商不分家,他們南宮家當然與不少朝中大臣有所往來,大概是在言談之間有人曾經提起過這麼個名字。

  「是啊!『松竹書院』是揚州最好的私塾,所有的達官貴人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裡頭送,如果資質不好,還不見得進得去呢!」

  「那麼現在是誰在授課?」既然「松竹書院」受到如此推崇,應當不會是今天遇見的那個小夥子在授課吧?他看起來好像還沒斷奶!

  「『松竹書院』有一個傳統,就是一定會由書院的繼承人親自授課。自從宋老爺幾個月前去世後,便由他的遠房侄子接手。」

  「宋老爺沒有子嗣嗎?」沒想到還真是那個小酸儒在主事。

  「只有兩位千金。」店小二像在說什麼重大秘密般,靠近他耳語道,「可您別小看宋家小姐,她們可是揚州城出名的才女,尤其是宋大小姐,能詩能文,更畫得一手好畫。」

  「真的?那她們長得如何?」一聽見宋家小姐,南宮紹早把今早遇見的酸儒拋至九霄雲外。

  「她們是千金大小姐,哪是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瞧得見的?不過,宋老爺是咱們城裡的美男子,他的女兒應當不會差到哪裡去。」

  「那要怎麼才能見到她們?」南宮紹體內的風流因子又開始蠢蠢欲動。美麗的事物本來就是要供人欣賞,否則不是太可惜了?

  「很難。從宋大小姐十五歲之後,登門求親的人幾乎快把『松竹書院』的門檻踩平,可全都被婉拒,更別提想見她們一面了。所以公子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店小二中肯地道。

  南宮紹敷衍地點點頭,從腰際掏出一些賞銀塞到店小二的手裡。

  「小二哥,你去忙你的,我這兒沒什麼其他需要。」

  店小二連連稱謝,高興地離開。

  開玩笑,他南宮紹豈是這麼容易放棄的?愈難見到宋家千金,他就愈是要一睹她們的容貌。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純粹只是喜歡挑戰和好玩而已,等他瞧見她們之後,這個遊戲便宣告結束。

  或許,他可以從和那個小酸儒套套交情開始。

第1章(2)

  時至正午,「松林書院」的大門再度開啟,一位位手拿書冊的學生自內魚貫而出。

  一如往常地,宋湘琦親自走至門口,目送學生出門。身為老師,她無須如此,但她卻喜歡這樣的感覺。

  「先生,明早見。」有人輕扯她的衣袖。

  宋湘琦低頭一瞧,原來是張智擡著小臉,害羞地對她微笑。

  一種柔軟的感覺掠過心頭,她親切地笑道:「明早見。」

  張智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他真的很喜歡這個新老師,他不像一般先生那麼不苟言笑,而且又很有耐心,給人溫暖的感覺。

  注視張智一蹦一跳地離開,宋湘琦忍不住展開笑容。這些孩子真的很可愛,看著他們,她心中便升起一股成就感。

  可是,她的笑容在瞧見門邊那個探頭探腦的人時,頓時凝結。

  那個登徒子又到這裡做什麼?板起一張臉,她朝南宮紹走去。

  「兄台,咱們又見面了。」南宮紹瞧見宋湘琦朝他走來,亮出他招牌的迷人笑容,趨前說道。

  「閣下有何貴幹?」她在距他三大步的地方停下,有禮但冷淡地問道。

  「在下昨日不知此處是鼎鼎有名的『松林書院』,多有冒犯,特來賠罪。」伸手不打笑臉人,採取低姿態準沒錯!

  果然,宋湘琦的面色稍緩,說道:「閣下言重。」她出身書香世家,當然具備相當的禮教涵養。所以,縱使不喜歡這傢夥,也不能惡言相對。「久聞『松林書院』盛名,不知在下今日是否有幸入內瞧瞧?」唉!這小酸儒還真不懂事,客人來了也不會請到屋內坐坐,還要他自己開口!

  「這……」宋湘琦露出為難的神色。

  沒想到南宮紹卻像看不懂她的臉色似的,死皮賴臉地杵在原地,還拿出扇子扇了幾扇。

  宋湘琦雖然飽讀詩書,但終究是長年居於深閨的千金小姐,哪裡是南宮紹的對手?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側身讓出通路,說道:「承蒙閣下不棄,請進吧!」

  哼!嫩娃兒!南宮紹暗笑一聲,大搖大擺地走進大門。

  「往這兒走,我先去吩咐下人備茶。」宋湘琦領他至正廳,分主客坐下。

  「尚未請教兄台大名。」南宮紹率先開口。

  看來「他」是不打算主動搭理他,好教他知難而退。這招用在別人身上或許有用,可惜遇上的是他南宮紹。既然「他」不懂待客之道,就由他自己來吧!

  「敝姓宋,單名一個湘字。」這是她對外宣稱的名字。

  「在下南宮紹。」不知為何,他並不想對「他」隱瞞他的真實姓名。

  「南宮?跟四川的南宮家有關係嗎?」他的姓氏引起了宋湘琦的注意。

  她曾聽爹說在南方最有經濟勢力的,便是四川的南宮家。看這登徒子衣著言談,是挺像世家大族的有錢公子哥兒。

  「是有點兒關係。」沒想到他們家的名氣如此響亮,連這小酸儒都聽過。

  「難怪你有閒情逸致在街上和女子勾搭。」面帶微笑的表情和她尖銳的言詞毫不相稱。

  她最討厭的就是用家裡的錢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又是哪裡惹到「他」了?南宮紹莫名其妙地想道。像「他」這樣的書獃子最是麻煩,總有一大堆有的沒的教條,一不小心就會犯到他們的禁忌。

  他的黑眸不期然對上「他」澄澈的雙瞳,眼神交會的瞬間,他的心竟隱隱一動!

  「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

  搞什麼啊?南宮紹乾咳了聲,掩飾自己內心莫名的波動,說道:「宋兄,上回其實是個誤會。  」

  「誤會?可我在一旁從頭看到尾,怎麼也瞧不出是個誤會。」宋湘琦顯然不給他台階下。既然敢做,就要敢當,否則算什麼男人?

  果然是不會做人的書獃子,連凡事給人留餘地的道理都不懂,還說什麼讀聖賢書!南宮紹心中暗罵。

  「宋兄是讀書人,怎麼也學市井小民般窺人隱私?」他仍是保持那張迷人的笑臉,反擊道。這是「他」自找的,誰教「他」不懂見好就收!

  「窺人隱私?」宋湘琦稍稍提高聲音,俏臉出現一絲僵硬。

  他在她家門前跟煙花女子勾勾搭搭,竟還有臉反說她窺人隱私?這天下還有道理沒有?

  「南宮兄,容我提醒你一句,昨日你站的地方正好是書院門口,而我是書院的主人。我站在自家門口,算是窺人隱私嗎?」

  「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與身在何處毫無關係。」南宮紹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人是個無賴!宋湘琦胸口隱隱燃起怒火,覺得南宮紹俊臉上的笑容愈看愈礙眼。

  「南宮兄堅持進來書院,不會只是為了要跟我耍嘴皮吧?」有禮的面具終於出現裂痕,她冷冷笑道。

  如果換做是湘妤,可能早把他轟出去了!宋湘琦這輩子首次羨慕起妹妹的衝動個性。

  至少,她就不用呆坐於此生悶氣。

  「當然不是。」見她喪失原本的冰冷有禮,南宮紹忍不住感到一絲得意。這才像是個「活人」嘛!

  宋湘琦不語,等著他接下去。

  該死!那種奇異的感覺又來了!南宮紹暗咒。真是怪了!「他」的眼睛是挺好看,但「他」是個男人啊!想他南宮紹接收過多少美女的深情凝視,怎會獨獨對一個書獃的目光特別敏感?

  他非常肯定自己喜愛的是女人,否則,又何必為了要見到宋家的兩位小姐,特別跑來這裡瞎攪和?

  「南宮兄?」宋湘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以為南宮紹是因為詞窮,所以才有片刻的停頓。

  哼!看他還能掰出什麼東西。

  「喔,是這樣的……」南宮紹連忙收拾心神,說道,「我聽說宋兄年紀輕輕卻學識不凡,因此慕名而來。」

  「那麼,南宮兄已經看到我了,還有什麼指教?」言下之意,就是要他識相點,自行離開。

  可南宮紹偏不如「他」的意,啜一口家僕奉上的茶,才又說:「聽聞宋家是書香世家,宋兄的學識自然不用說,那麼……宋家兩位小姐,想來也非泛泛之輩吧?」

  「南宮兄又不曾試過,怎知我才學好不好?至於兩位堂妹,我亦不便多說。」這人問那麼多她家的事幹嘛?

  「既然宋兄不便為你堂妹代言,可否請兩位小姐出來一見,讓在下一睹才女風姿。」

  女人一向對他難以抗拒,所以只要讓他見著兩位小姐,憑他英俊不凡的外貌和高超的交際手腕,到時就算這小書獃仍像個刺蝟般,恐怕也無力回天。

  南宮紹愈想愈得意,唇邊不禁浮現勝利在望的笑容。

  原來這登徒子是想打她們姐妹的主意。以宋湘琦的冰雪聰明,這時哪兒還猜不出他真正的目的,她不禁在心中冷笑,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瞧他那副模樣,恐怕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吧?可惜啊!這回他恐怕要踢個大鐵板了!

  「南宮兄特地來此,若不讓你見著堂妹也說不過去,但我也無法為堂妹們拿主意。」宋湘琦故意為難地看他一眼,然後說道,「大堂妹現在去『圓融寺』燒香,不如我去替你問問小堂妹,看她願不願見你。」

  難得這書獃這麼懂事,南宮紹拱手謝道:「那就麻煩宋兄替在下問問宋二小姐。」

  「南宮兄請稍候,我去去就來。」

  說罷,宋湘琦起身往後堂走去。

  他以為他吃定女人了嗎?早該有人給他點教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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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2 11:38:58

第2章(1)  

  大街上,南宮紹臭著一張臉,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松竹書院」的人,沒一個討人喜歡的!

  與宋二小姐比起來,小書獃的態度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那丫頭美則美矣,但那張尖牙利嘴,足以把全天下的男人嚇跑。

  誰不知道他南宮二少多才多藝,風流瀟灑!只有她,她竟說他是好色的草包!

  嗟!不識貨、沒眼光、目光如豆的黃毛丫頭!南宮紹收起扇子,往掌心上一拍。

  深呼吸一口氣,他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還有另一個沒見著。聽說宋大小姐溫柔端莊,她肯定不會像她妹妹一般潑辣。

  千萬不能為這種小事生氣,氣老他這張俊臉就劃不來了。

  「宮二少,您回來啦!」一踏進客棧,胖掌櫃便笑咪咪地迎上前,「方纔有位小哥拿了一張信箋過來,要我轉交給您。」

  信?南宮紹微微一愣,旋即想到,難道是丫頭?

  「那人長得什麼模樣?」

  「個子不大,黑黑瘦瘦的年輕小夥子,約莫十六七歲。」

  應該是她沒錯了!算她還有點良心,知道捎個信兒給他。隨手打賞些銀兩,他便拿著信箋回房。

  二哥,妹一切安好,請速回隱龍別苑主持大局,莫再掛念!

  瞧瞧這是什麼話!她「現在」是一切安好,可誰能保證她以後也一切安好?就只懂得趕他回「隱龍別苑」!

  為何大哥可以拋下一切到點蒼山,丫頭可以離家出走去「報恩」,而他就得待在成都「主持大局」?

  搞清楚,他家是「逍遙居」,不是「隱龍別苑」!南宮紹把紙條揉成一團捏在手中,決定非要揪出這丫頭不可。

  不過……唉!今天諸事不順,還是早早就寢,明天再接再厲。

  清晨的一場大雨,將街市沖洗得乾乾淨淨,房屋的屋簷邊,仍懸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子,那水融融的感覺,讓人的心也跟著溫柔起來。

  南宮紹一身白色衣衫,神清氣爽地步出客棧,一夜好睡,將昨日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丫頭昨天送信給他時,城門應該已經關閉,所以依據他的推論,她應該會趁今天早上城門一開便溜出揚州。

  讓人頭疼的是,揚州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丫頭可走東門,亦可走北門,天知道他要到哪個門等她?

  正在思索的當兒,他眼尖地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前面轉角。

  揚起一抹笑容,他立刻跟了上去。

  這下可好,他不必煩惱該上哪個城門了!幸好路上行人不多,丫頭這次肯定跑不掉。

  糟糕!眼見南宮紹愈追愈近,南宮不禁暗暗叫苦。都怪她一時大意,才會不小心暴露行蹤。

  怎麼辦呢?她非去一趟東北不可,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南宮露出罕見的堅定神色。

  沒多久,南宮已是跑得嬌喘連連,兩腿發軟。眼見南宮紹就要追上,她心一橫,奔至前方路邊的一戶人家門前,用力敲打門環。

  「誰啊?」

  大門打開的同時,南宮紹也到了門前。

  南宮見門打開,不由分說地先跑進門內,才對應門的人說道:「這人要抓我走,請你幫幫我!」

  「又是你。」宋湘琦一身儒服,雙手環胸地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南宮紹。

  「是啊!真巧。」南宮紹無奈地撐起笑容。

  丫頭也真夠狠,竟然想得出這種方法!

  他遠遠瞧見她跑到人家門口敲門時,已經夠驚訝了,而當他看清楚她敲的是誰家大門後,心底更是忍不住哀嚎。

  他鐵定是跟「松竹書院」犯沖。

  「沒想到你的胃口還真廣,連男孩也不放過。」宋湘琦譏諷地說,除去不屑之外,心中還感到莫名的不悅。

  方纔她正在學堂裡上課,忽然聽見外頭急促的敲門聲,誰知開門一瞧,卻是這等景象!

  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感到一絲……失望?

  「宋兄,你回頭仔細瞧瞧,她是個女的!」南宮紹翻個白眼,伸手指向她背後,「別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讓人笑話。」

  哼!分不清男女的可不只她一人!宋湘琦心中暗笑,回頭看向南宮。

  「是,我是女的。」南宮突然開口承認,「但是我不願跟他走。拜託你,公子,請你別讓他帶我走!」

  該死的丫頭!南宮紹的雙眸幾乎噴火。而宋湘琦臉上出現的恍然表情,無異是火上加油。

  「你這丫頭……」他用扇柄指著躲在宋湘琦身後的南宮。可憐的是,他根本沒有機會把話說完。

  「南宮兄……」宋湘琦往前一步,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沒有人可以在『松竹書院』前強搶婦女,縱使你跟四川的南宮家『有點關係』也一樣。我建議你在尚未驚動官府前趕緊離開,不送了。」話畢,大門在南宮紹的眼前重重關上。

  可惡!南宮紹簡直是氣得七竅生煙。

  竟然用官府威脅他!

  還有那不知好歹的丫頭,就算不當他是二哥,也該體念他千里迢迢地跑來找她的辛勞,結果她卻這樣誣蔑他!

  雪白的頎長身影憤憤地往巷子的另一頭走去。

  好,他跟「松竹書院」的人耗上了。如果他不能把丫頭從裡頭挖出來,他就不姓南宮!

  落下門閂後,宋湘琦對著緊閉的門扉籲出一口氣,然後轉身面對南宮,微笑說道:「姑娘,你就放心地在這裡先待一陣子,過些時日再離開。」「那怎麼好意思!我一會兒就走。」她還要趕緊北上,哪兒有時間和二哥耗在這兒?

  「沒關係,反正書院裡空房多。而且,諒那登徒子也不敢到咱們這兒撒野。」提到南宮紹,宋湘琦的語氣轉冷。

  登徒子?看來這個人不但和二哥認識,還對他印象極差。

  此時,南宮才對眼前的書生認真地瞧上幾眼,而後,一抹玩味的笑意隱隱浮現在她臉上。

  原來是位姑娘!這可有趣,她從小到大,還是第一回看見有女人討厭二哥的。

  風流自賞的二哥這回踢到鐵板了吧!說不定,他根本還不知道這書生是個女子呢!

  唉!她實在不該在這裡多待,可是眼前這情況,她這做妹妹的若不幫二哥一把,似乎也說不過去。

  「多謝這位姐姐的好意,那兒就在這兒叨擾數日。」就三天吧,不能再多了。

  「你怎知我……」宋湘琦瞠大了眼,驚訝得說不出話。

  她這身男裝打扮已經數月,從沒任何人產生懷疑,怎料到這女孩卻一眼就看出她是女的。

  「姐姐別緊張,並非姐姐的裝扮有破綻,而是兒略通易容之術,所以對這特別敏感。」

  宋湘琦的偽裝唬唬一般人可以,但她可是易容的箇中高手,怎會被她輕易瞞過?

  「請你替我保密好嗎?」要是這消息洩漏出去,「松竹書院」縱有再高的聲譽,恐怕也維持不易。

  「那是當然。」南宮毫不遲疑地說道,跟著她往客房走去,「對了,請問姐姐貴姓大名,為什麼會跟二……南宮紹認識?」

  「我叫宋湘琦。至於怎麼認識那個登徒子嘛……他有一天在書院門口跟兩名煙花女子調情,被我趕走了。」回想起那天,宋湘琦忽然覺得有些荒謬好笑。

  「原來是這樣啊!」這二哥也太誇張了吧!難怪人家對他印象不好,「不過,聽說很多女人,上至名門千金,下到青樓女子,都很喜歡他。」

  「哼!或許吧!但是不包括我宋湘琦。」她發出一聲輕嗤。像

  雖然他是長得不錯,但那雙黑眸太不老實,凝視人的模樣像會勾人心魄似的。那種男人,還是少沾惹為妙!

  「兒姑娘,客房到了。」宋湘琦推開房門,整潔雅致的房間像是經常打掃的樣子,「我還得回學堂上課,不能久留。不過我會吩咐下人來招呼你,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同他們說一聲。」

  「謝謝湘琦姐,還有,喊我兒就好。」

  宋湘琦淺笑地點頭,離開客房。

  她喜歡這位宋姑娘,南宮暗自決定——

  二哥遊戲人間多年,也該準備安定下來。她要好好運用這幾天,說不定,還能幫二哥締結一樁好姻緣。

  揚州城的主要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熱鬧得緊。

  南宮紹左右張望一番,然後走入一家布莊。

  「唉,客官……二少爺?」店老闆在瞧清楚來人之後,愕然停下手邊的工作,迎上前去。

  「噓!別大聲嚷嚷。」南宮紹拉過老闆,附在他耳邊小聲道。

  「是……是……」老闆連連點頭,但仍然低聲恭敬地問道,「二少爺怎麼會忽然來揚州?」

  「也沒什麼事,出來走走而已。」除非必要,他不打算把丫頭離家出走的事洩漏出去。畢竟,他們南宮家近年在商場上樹立的敵人也不少,丫頭再聰明,也對付不了這麼多人。

  「二少爺請裡邊坐,我去給您泡茶。」老闆把店內的事交給夥計去忙,然後領他往內堂走去。

  「不用了,我只待一會兒。」南宮紹自己找張椅子坐下,隨性地扇著扇子,「還有,別喊我二少爺,叫我宮二少好了。」

  開玩笑,所有人都知道這家布莊屬於他們南宮家,要是被老闆這麼一喊,他的身份不就露餡了嗎?

  「是,我會記住。」雖然不明白南宮紹為何要隱藏身份,店老闆仍然點頭應道。

  東拉西扯一堆無關痛癢的問題之後,南宮紹終於切入主題。

  「聽說揚州城裡,有個很有名的私塾叫做『松竹書院』,不知你對它瞭解多少?」

  他前些日子看過賬本,得知揚州這家布莊的經營狀況非常良好,而且與不少揚州的名門大戶有所往來。所以,他才想到來這裡碰碰運氣,看看能否從另個管道和「松竹書院」搭上邊。

  「『松竹書院』啊!以前宋老爺在世的時候,很喜歡用咱們店裡的東西,他們全家的衣料都由店裡供應。」

  「那現在呢?」

  「現在比較少嘍!而且,都是由宋夫人和二小姐過來挑布,或者由咱們送貨過去,很久沒瞧見大小姐。」老闆搖搖頭,有些遺憾地說道。

  他還真有點想念當初他們來店裡挑貨的情景,一家四口說說笑笑的,而且他們家每個人的眼光都極好。

  「是嗎?」南宮紹沈吟了下。

  他總覺得好像有哪個地方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第2章(2)  

  「他們上一次拿貨是什麼時候?」過一會兒,他又問道。

  「哦……前些天他們才要我們有空拿幾疋布料過去給他們瞧瞧,我本來打算今天或明天送去。」奇怪,這二少爺怎麼對「松竹書院」這麼感興趣?

  「太好了!」呵呵,真是天助我也,眼前不就是個混進「松竹書院」的好機會嗎?

  「什麼太好了?」老闆被他的反應弄得一愣一愣的,滿頭霧水。

  「你先把要送過去的布料準備好,等會兒我幫你送過去。」這回他就不相信他會見不著宋大小姐。布料都送上門了,總會出來挑揀一番吧!

  「我怎敢勞動二少……宮二少。」老闆在瞧見南宮紹的瞪視後,連忙改口。唉!他是老人家啊!記憶力不好,也不能怪他。老闆心中喊屈。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麻煩。不然,你就當它是我的命令好了。」南宮紹拿逍遙扇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好吧!我這就去準備準備,那您……」二少爺那麼堅持,他還能說什麼呢?

  「我就在這裡等著。對了,順便幫我弄套合身的夥計服,總不能叫我穿這樣去送貨吧?」

  「好,您稍候,我盡快回來。」

  說完,老闆匆匆退下。

  哼!丫頭,你等著瞧吧!這回我不但要抓你回來,還要瞧瞧那宋大小姐是否如外傳般溫柔美麗。

  典雅的廳堂內,兩名年輕女子……應該說是一名年輕女子,和一位青衫儒生,正專注地凝視著一盤棋。小幾上的香茗已從滾燙變成微涼,卻沒人喝上一口。

  半晌,南宮移動一枚黑子,然後擡頭對宋湘琦一笑。

  本來她下午找宋湘琦下棋,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等候二哥出招,卻沒料到她的棋藝如此之精,果然不愧是揚州出名的才女。

  「大小姐,布莊送布料過來了。」一名家僕走入「松竹書院」的大廳通報道。

  「哦?」宋湘琦擡起頭,微笑道,「讓他們進來。還有,去請夫人和二小姐出來選布料。」

  僕人領命而去後,她又轉頭對南宮說:「兒,等會兒你也挑塊喜歡的料子,裁件漂亮衣裳。」

  「不、不,湘琦姐,我已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怎能再如此厚顏?」南宮連忙推辭道。

  根據她一天以來的觀察,其實「松竹書院」的經濟狀況並不頂好,家僕不多,衣食住行也相當簡單。

  「沒關係的,你過幾天要離開,總不能就只帶一件衣裳上路吧?」宋湘琦非常欣賞南宮,尤其和她對弈時,她產生一種棋逢對手的挑戰感。這種感覺,在她十九年的生命中鮮少出現。

  「可是我不……」南宮仍欲婉拒,心中隱隱浮起欺騙她的罪惡感。

  她是南宮家的三小姐,怎麼可能會沒有衣裳穿?南宮家的產業遍及中原,只要她隨便走進其中一家,衣裳、盤纏哪兒會少!

  「別推辭了,否則就是不把我當朋友。」宋湘琦笑著打斷她的話,「對了,兒,你到底家住哪裡?要上哪兒去?還有,為什麼會認識南宮紹那個登徒子?」

  這一問,可把南宮問傻了。

  倒不是她反應不快,而是她發現自己無法睜著眼欺騙宋湘琦。除了即將成為她大嫂的洛君妍以外,宋湘琦是她第二個交到的好朋友。

  正在為難著該如何開口之際,家僕領著送布的夥計、帶著十幾疋布料進來,解決了她的尷尬。不過,當她仔細瞧清楚那名夥計的模樣時,身子先微微一僵,然後偷偷揚起一個充滿興味的微笑。

  她放鬆身子靠回椅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啜一口已經涼掉的茶。

  現在,她就等著看二哥表演好了。

  推著裝滿佈料的小推車,跟在僕人的身後,南宮紹忍不住得意地微笑。

  呵呵!現在的他一點也不像玉樹臨風的南宮二少,微佝僂著背,英俊的臉上多了幾道皺紋,唇邊還貼上兩撇小鬍子。

  即使他不像丫頭一樣是易容高手,但這副模樣也足夠唬弄一般人了。

  哈哈!成功在望,成功在望啊!

  他的笑容在瞧見端坐廳內、悠閒地啜茶的南宮時,稍稍僵了下。

  人家家眷要選布料,她這個不速之客還大剌剌地坐在大廳上做啥?擺明是要佔人家便宜嘛!管他的!反正來都來了,就算被丫頭識破又如何?她才是該緊張的那一方。

  「咦?你是新來的夥計嗎?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宋湘琦看著他困惑地問道。

  「是啊!我最近幾天才上工。」南宮紹忙不叠地點頭,心中卻暗暗奇怪。這小書獃不也是近幾個月才來到揚州接下書院?怎麼好像跟布莊的人很熟似的?

  「宋公子,這人來這兒半天,只會雙眼滴溜溜地在四處打轉,卻不懂把布料打開讓咱們瞧瞧,肯定是沒什麼送貨的經驗。」

  南宮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望向她。

  宋湘琦面色不變,心中卻微感錯愕地猜想,兒不像多話之人,怎會忽出此言?

  南宮紹則清楚知道妹妹已經認出是他,而且準備和他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因此,他投給她警告的一瞥。

  由於宋湘琦正奇怪著南宮的反應,所以並未注意到送貨夥計黑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這時,宋夫人和宋湘妤從內室走出來。

  南宮紹見狀,機靈地拿起推車上的布料,鼓起如簧之舌,介紹每一疋布料的質材、樣式。

  等他介紹完畢,仍沒瞧見那位神秘的宋家大小姐,於是忍不住問道:「大小姐難道不來選料子嗎?」

  誰知話一說完,廳內四人各自浮現不同的表情。

  南宮仍保持她莫測高深的淺笑。

  宋夫人和宋湘妤的表情卻是錯愕混雜著有趣,顯然,她們是沒有想到一個布莊夥計會問這個問題。

  而出現在宋湘琦臉龐上的則是深思。

  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夥計。尤其是方才兒特別點出他的眼睛,更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的氣質不像是慣於受人使喚的人,那雙眸子又太靈活。雖然他確實穿著南宮布莊的制服……南宮布莊!「南宮」……

  他是南宮紹!宋湘琦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

  她望向南宮,只見南宮朝她輕微地點一下頭。

  兒一定是一開始便瞧出來了,所以才會說出方纔那番話,提醒她注意。

  這登徒子打聽她做什麼?難不成他也像其他的富家公子哥兒般想打她的主意?

  怪的是,她卻沒有如往常般感到嫌惡。

  既然他那麼想見她,就跟他玩玩吧!罕見的玩心不知打哪兒冒出來,讓她說出連自己也驚訝的話。

  「大堂妹明天要去『圓融寺』上香,現在正在準備明天要用的東西,無暇分身。」

  「原來如此。」南宮紹嚥下竊笑,不再停留在這個話題上,「各位小姐、夫人,你們決定好要選哪幾疋布料了嗎?咱們布莊的料子,每一疋都是上品。」

  又一番討論比較之後,宋夫人和宋湘妤揀選好幾疋色澤柔和的料子,南宮也在大家的勸說之下,選了疋她慣穿的月牙白布料。

  最後,南宮紹還爽快地奉送另外兩疋布料。

  「這怎麼好意思?」宋湘琦嘴上推辭道。

  笨蛋!又露出馬腳!她長這麼大,可從沒見過有哪個夥計可以做主贈送東西的!

  「不打緊、不打緊,老闆說你們是老主顧了,應該有些折扣。」南宮紹也察覺不妥之處,忙把店老闆給拖下水。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算你反應快!

  清點完畢,支付銀兩後,宋湘琦命家僕送客,等到南宮紹離開書院,她才露出微笑。

  一直在旁默默觀察的南宮深深瞧她一眼,心中暗自思忖,唉!二哥這回碰上對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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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2 11:39:51

第3章(1)  

  「圓融寺」是揚州城內頗負盛名的一間寺廟。寬敞的前庭總是萬頭攢動,鼎盛的香火使它儼然成為揚州城的一處名勝。

  於是,賣香的、賣零食的小販,還有聞名而來的遊客,把「圓融寺」的聲望炒得更盛。

  人潮之中的一抹白影,輕搖手中的逍遙扇,所到之處,引起眾家少女的竊竊私語和愛慕眼神。

  南宮紹這回可沒有拿著那雙迷人的眸子四處放電,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找到「圓融寺」的偏門。

  今兒個一大早,他先候在「松竹書院」門口,直到瞧見一頂軟轎從大門口擡出來後,才趕緊前往「圓融寺」攔截。

  所以,他必須在轎子抵達之前,先一步守在偏門,否則人那麼多,哪兒知道宋大小姐會去哪裡上香?

  就在此時,一抹警訊在他心中閃現。

  有人跟蹤他!而且武功還不弱。

  南宮紹維持行走的速度,但眼睛卻很快地將週遭掃視一圈。

  很快地,那股被人注視跟蹤的感覺消失無蹤,四周人潮喧鬧依舊,並無任何異樣。

  怪了!難道是窩在「隱龍別苑」太久,所以武功退步,開始疑神疑鬼了嗎?

  南宮紹搖搖頭,把這件插曲拋至腦後,繼續往偏門前進。

  「小……小姐,這樣真的好嗎?」紅色軟轎內,一名身穿淡綠衣裙的女孩,對著身旁的宋湘琦怯怯問道。

  她只是個小小丫環,打出生到現在從沒穿過這麼好的衣裳,更別提坐轎子了,有這個機會,當然是興奮異常。可是,要她假扮小姐上香,這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

  「沒問題,你跟我來上香那麼多次,難道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別擔心太多。」宋湘琦仍是一身儒生打扮,用冷靜好聽的聲音安撫道,「記住,你現在是宋湘琦,不能畏畏縮縮的,知不知道?」

  小丫環點點頭,但心裡還是忍不住納悶。

  每回小姐來上香,都是將轎子擡至寺內,從不會讓其他人瞧見她的臉,為何這次卻要在「圓融寺」的偏門下轎?況且,她的樣貌平凡,甚至及不上小姐的一半,小姐為什麼要她假扮她,而不去找個漂亮的丫環?

  不過,小姐冰雪聰明,說的話、做的事總不會錯的。

  無暇多想,轎子已經在寺院偏門停下。

  「別忘記,等會兒你什麼話都不用說,只要照我們平常上香的樣子就好。」下轎前,宋湘琦再度拉住她低聲囑咐道。

  「是,小姐,我明白的。」

  撥開轎簾,宋湘琦率先踏出轎外,微笑地搜尋南宮紹的身影。

  哼!南宮紹,你想瞧瞧宋家大小姐,我就讓你瞧個夠!宋湘琦在心中暗自忖道。

  咦?這小書獃跟來做什麼?今天學堂不用上課嗎?

  隱身於「圓融寺」偏門一株大樹的後面,南宮紹盯著準備步入寺內的兩人,奇怪地想道,並且一直很努力地想看清楚宋大小姐的長相。

  嗟!太遠了,又遮遮掩掩的,誰看得清楚?還是過去打個招呼來得直截了當。

  於是,他手持逍遙扇,擺著翩翩公子哥的架勢,信步朝她們走去,想在她們入寺之前攔截她們。

  就在他距離她們約莫五步之遙時,方才在寺前所感到的警訊又再次浮現,而且他這次明確地感受到針對他而來的殺意。

  「小心!」

  想也不想,他長臂一揮,一股氣勁把宋湘琦她們震得往後踉蹌數步,卻又未損及分毫。

  在此同時,三道劍氣撲面而來,朝他兜頭罩下。

  南宮紹右腕一翻,張開的逍遙扇優美地劃了個半圓,瞬時擋下兩劍。

  接著,他扇柄一挑,第三劍也宣告落空。

  南宮紹性喜優雅,又自命風流瀟灑,尋常的武器他嫌笨重、粗魯,入不了眼。所以,在他十六歲的生日時,他為自己打造了一柄鐵骨扇作為隨身武器。後來隨著武藝的精進,他已不需要武器本身的攻擊力,於是又弄來一把象牙柄的扇,定名為「逍遙」,上頭還有他親筆提的「逍遙」兩字。

  雖僅是一柄扇子,但它的威力卻不輸其他的兵器。

  「你們是什麼人?」逍遙扇出神入化地擋住每一個攻擊,南宮紹朝來人質問,「為什麼伏擊我?」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擔心刀劍無眼,可能會不小心波及到宋湘琦他們。

  身形一閃,他的逍遙扇使得益發淩厲,不讓敵人傷到身後之人半分。

  但是,他百般維護的不是尖叫連連的「宋大小姐」,而是站在原地臉色發白的宋湘琦。

  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幹嘛有美女不救,偏偏來搭理一個書獃子的死活。

  「快跑啊,小書獃!還杵在那兒做啥?」南宮紹趁隙吼道。他從眼角餘光瞥見「宋大小姐」已經落荒而逃,這個小書獃卻還愣在這兒,是嫌命太長嗎?

  「你喊我什麼?」宋湘琦被突如其來的事故嚇到,腦子一時無法運作,訥訥地問道。

  「我叫『你』快走!」這傢夥真是唸書念成白癡啊?這時候還管別人喊「他」什麼!南宮紹簡直是啼笑皆非。

  「那你怎麼辦?」宋湘琦開始回復思考能力,盯著他的背問道。

  宋湘琦語氣中不經意流露的擔心,令南宮紹忍不住微笑。

  沒想到「他」還挺講義氣的,自己嚇得都快站不穩了,還想到他的安危。

  他愈來愈喜歡這小書獃了。

  不再與「他」多話,南宮紹飛快地從腰間摸出三枚銀針,大手一揚,分別朝三人射去。

  然後,趁三人舉劍回擋時,抄起宋湘琦的腰,朝後奔去。

  幾個縱跳之後,兩人已不見蹤影。

  「快放我下來!」

  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感覺到南宮紹的手臂有力地環在她的腰間,宋湘琦不禁紅了雙頰,急急說道。

  從小到大,她所接受的是嚴格的禮教,何曾與異性如此接近?近到她甚至能夠感受他肌理的收縮。

  男女授受不親哪!雖然他不知道她是女的,但還是……

  「放我下來,你聽見沒?」見南宮紹連低頭瞄她一眼都沒有,她又再說了一遍。

  還是沒人理她。

  就當宋湘琦覺得自己快羞愧致死時,南宮紹終於慢下腳步,最後在一處空地停下,把她放下來。

  啊!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宋湘琦由衷歎道。「這裡是哪裡?」甩甩有點暈眩的腦袋,她左右張望著。

  沒有回答。

  「喂!你說話啊!」宋湘琦轉頭望向南宮紹,卻赫然瞧見他一臉的詭異表情,「你……你幹什麼這樣瞧我?」

  「我猜,方才在『圓融寺』前的那個是冒牌的,你才是宋家大小姐吧?」南宮紹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問道。

  「你胡說什麼!」宋湘琦沒想到他會一語道破,心中一驚,連反駁都顯得無力。

  南宮紹聳肩以對,涼涼地說:「我猜錯了嗎?」也不想想他是何方人物,如果連自己抱的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搞不清楚,他前半輩子豈不是白混了?

  方纔他摟的,分明是個溫軟的女體。

  怪不得他一直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搞了半天,問題出在這個小書獃身上。害他還以為自己開始對男人有興趣。

  「你憑什麼說我是女的?」宋湘琦還不死心地想要否認。

  「憑我的手。」他一副不正經的嬉笑模樣。不過,在看到她轉沈的臉色,趕忙接著道,「還有,如果你真的是宋老爺的遠房侄子,應該才到揚州城不久,怎麼會對布莊的夥計如此熟識,甚至可以辨別出是否是新來的?而且,久聞宋大小姐才高八鬥,會親自主持書院,也不足為奇。」

  被他這麼噼哩啪啦地說了一大串,宋湘琦頓時啞口無言。

  看不出來這個登徒子還頗有腦袋,不若一般滿肚子草包的公子哥兒,就靠著一張愛佔便宜的嘴皮子和幾個臭錢。

  「怎麼?沒話說了?」發現她是女人之後,南宮紹又恢復他一貫的翩翩風采,帶著滿臉的燦爛笑容,問道,「對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哪有人這樣直接問女子閨名的?」猶豫一下後,宋湘琦半笑半惱地橫他一眼。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並不像外表那麼膚淺風流。而且,他剛才明明可以丟下自己不管,可他卻抱著她逃命……

  思及此,她白皙的臉龐不禁微微轉紅。

  既然他已經猜出來,她不如就乾脆一點承認算了。

  「我是宋湘琦,宋家的大小姐。」

  「宋大小姐,把我耍得團團轉,好玩嗎?」南宮紹露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苦笑道。

  「我從沒跟你說過我是男人,哪裡算耍你?況且,我扮成男子又不是因為好玩!」宋湘琦撇撇嘴,找了一處樹陰坐下。

  方纔的驚險刺激害得她腿都軟了!

  「那是為什麼?」南宮紹在她身畔坐下,悄悄打量她。

  小小的瓜子臉、清澄的鳳眸,以及秀氣的輪廓,生在一個書生身上是太娘娘腔了點。但若她是女兒身,那麼這樣的組合,便成就了一張清麗絕倫的臉蛋。

  宋大小姐,確實如外傳般的美麗。

  至於溫柔端莊嘛……就有待商榷了。

  畢竟到目前為止,她都一直給他苦頭吃。

  「當然是為了繼承家業啊!『松竹書院』向來是代代相傳,不假他人之手。我是長女,爹去世後,經營書院的擔子本就該由我扛起。何況,我們一家三口還得靠它生存呢!」宋湘琦說得理所當然。

  「你該不會是想扮一輩子的書院夫子吧?」南宮紹驚訝地說道,忽然覺得這念頭讓他感到不舒服。

  宋湘琦聞言一呆,她倒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隨即,她無所謂地輕扯嘴角:「有何不可?反正我也對婚嫁沒什麼興趣。」

  南宮紹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結果卻統統隱入一抹怪異的笑容中。

  那抹笑,讓宋湘琦背脊發毛:「你笑什麼?」

  「沒什麼,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南宮紹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伸手給她,說道,「我送你回書院吧!再不回去,恐怕她們要擔心得去報官了。」

  宋湘琦並沒有握住他伸來的那隻手,自己從地上站起來,跟在他身後往城裡走。一路上,兩人各有所思,沒有交談。

  他那笑,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直到她回到書院、進入房間之後,仍在疑惑著。為什麼瞧見那抹笑,竟會讓她……心跳加速?

第3章(2)  

  「湘琦姐,我可以進來嗎?」門上幾聲輕敲,外頭傳來南宮的聲音。

  宋湘琦走過去打開房門。

  一進入宋湘琦的香閨,南宮自動地找了張椅子坐下,笑問道:「湘琦姐,聽你那位被嚇壞的丫環說,你被壞人劫走了。怎麼又會讓南宮紹送回來?」

  「我不是被劫走,而是被南宮紹救走。」宋湘琦把當時的情形大略敘述一遍。

  「所以,說到底,還不都是他害的!天知道他是做了什麼好事,惹得人家追殺他。」宋湘琦最後總結道。

  有人追殺二哥?南宮的臉色轉為凝重。

  他們南宮家曾得罪過的人的確不少,二哥又長年在外走動,自然容易變成箭靶。

  可是,在揚州,他們應該沒有什麼敵人啊?

  或者是二哥自己惹上哪些道上人物,卻沒有告訴過他們?

  「兒,你在想什麼?」宋湘琦見她秀眉微蹙,傾身向前,關心地問道。

  「沒、沒什麼。」南宮搖頭。二哥他精靈得緊,應當不會有危險吧!

  「對了,兒,我一直都沒問你,南宮紹為什麼要抓你啊?」本來以為他和那些當街強搶民女的混賬東西沒兩樣,可是現在她卻開始懷疑了。

  呵……那登徒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什麼時候開始變好了?宋湘琦在心中自嘲著。

  「湘琦姐,這我現在不便多說,如果日後咱們有機會重逢,我再告訴你好嗎?」南宮報以歉意的微笑。

  如果現在說,以湘琦姐是非分明的個性,難保不會通知二哥過來帶她回去,這可怎麼成!

  「你不願講,我也不逼你。」宋湘琦拍拍她的手,「但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千萬別客氣。」

  「嗯!我明白,謝謝湘琦姐。」南宮心下感動地說道。

  「好啦!如果沒什麼事,我想梳洗換裝,晚膳差不多該準備好了。」宋湘琦起身說道。

  「那我先回房去,等會兒見。」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南宮離去時還不忘順手幫她掩上房門。

  一回到客房,南宮立刻修書一封,請書院內的家僕送至布莊。

  因為她方才想到那些殺手的來歷,他們很可能就是當初幽冥教叛徒的殘黨。

  他們受到幽冥教左右護法的煽動,個個都恨她入骨,都認為她蠱惑了他們的年輕教主,所以才群起叛變,最後卻幾乎被殲滅殆盡。

  然而事實是,他們只是左右護法陰謀奪權的工具。如今左右護法已經伏誅,剩下來的殘黨失去領袖,頓成一盤散沙。

  她的再度出現,正好給他們重新凝聚起來的理由。

  那些人雖然不認識二哥,卻知道她是南宮家的三小姐,說不定就是她跟二哥在大街上玩貓捉老鼠的那天被他們瞧見。

  知道內情的人,只要稍一調查跟蹤,就不難猜出二哥的身份,所以才會拿二哥開刀。

  這些人可不能小覷,因此她才寫信通知他小心提防。

  想到幽冥教,她的心思又飛到遙遠的東北。

  棠玄烈……你現在可好?

  「二……不,宮二少,瞧您那麼開心,今兒個是發生什麼好事?」布莊的內堂裡,老闆恭立一旁,望著不斷傻笑、踱步的南宮紹。

  二少爺從一進門開始,臉上就一直掛著奇怪的笑容。那雙好看的黑眸,已經彎成一條細縫;優美的唇咧得老大,只差沒滴下口水來。

  「你以前見過宋大小姐,是不?」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南宮紹忽然靠近老闆,手中的逍遙扇輕敲著另一手的掌心。

  老天!想嚇死老人家啊!忽然靠得那麼近!老闆驚魂未定地想道。然後才說:「是啊!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呢!」

  南宮紹聞言,彎起的雙眸一亮,更靠近了些。「那她的性情如何?穿什麼樣的料子的衣裳?喜歡什麼顏色?」

  老闆瞪著近在眼前的俊臉,偷偷往後移了移。現在年輕人真是的!難道不知道人跟人之間應有的禮貌距離嗎?

  「大家都說宋大小姐性情溫婉,其實,在她溫柔端莊的外表之下,有一身讀書人的傲骨。或許是她們家學淵源吧!有時她的是非觀念已經到了有些頑固的地步,就跟她爹一樣。」老闆像是在說一個自己疼愛的後輩一般,老臉上露出和藹的笑。

  這他早領教過了:「還有呢?」

  「還有,跟她妹妹不同,宋二小姐喜歡鮮明的色澤,但她喜歡素雅的料子,尤其是緞面。」

  「就這些?」他對小書獃……不,是宋大小姐,愈來愈感興趣了。

  「大致上就是如此。二少爺還想知道些什麼。」

  真是!又忘記他交代過別喊他二少爺。不過,看在他提供這些消息的分上,這回不跟他計較。

  「也沒什麼,隨口問問罷了。」

  此時,一名夥計從外頭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封信。

  「老闆,剛才有人送這過來。」

  那名夥計把信交給老闆,還好奇地望了一眼南宮紹。店裡的夥計沒人知道他是誰,只知道他是老闆的重要客人。

  「好,你去外頭忙吧!」

  遣退夥計後,老闆才把信遞給南宮紹。

  「給我的?」他滿心期待地撕開信封。該不會是宋湘琦送來的吧?說不定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嘻嘻嘻!他沈浸在自己的狂想中,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笑出聲來。

  老闆頭皮發麻,抖落一身雞皮疙瘩。看個信,有必要發出那麼噁心的笑聲嗎?

  不過,南宮紹的笑聲很快地隱去。

  盯著手中展開的信紙,他露出深思的表情。

  丫頭會送信過來,可見她認為事態嚴重。但是幽冥教不早就跟棠玄烈遷至東北?那些叛黨還留在揚州做啥?

  反正他還會在揚州待一陣子,不如順便查查這件事。

  南宮紹轉頭想跟老闆交代一些事,卻瞧見他一臉驚奇地望著他,彷彿看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你看什麼?」

  「沒、沒有。」老闆乾笑幾聲,否認道。他怎麼也無法想像,二少爺上一刻還色迷迷地發出噁心的笑聲,下一刻那雙黑眸卻精明得教人不敢逼視。

  這種轉變,實在太神奇了!

  「……喂……喂,你有沒有仔細在聽啊?」南宮紹拿起手中的扇柄輕敲老闆的肩頭。

  「什麼?」老闆回過神,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然後抱歉道,「哎,人老了,注意力也不集中,您剛剛有什麼吩咐?」

  「我說,你去準備幾疋宋大小姐喜愛的料子,要上品的。還有,我住在『聚福客棧』,你把這消息透露給宋大小姐知道。」他又恢復那玩世不恭的笑臉。

  「是,沒問題。還有其他吩咐嗎?」

  「先這些吧!其他的以後再說。」

  說也奇怪,他從沒費過那麼大的勁兒去討一個女人的歡心,但是宋湘琦就是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讓他想接近她、認識她。

  從他以為她不過是個小書獃時便是如此。

  如今,既然已經確定她是女人,他當然再無顧慮,全力展開搶心攻勢。

  他喜歡她,就算他的浪子生涯可能會終結在她的手上,他也心甘情願。

  外頭天已經黑了,在走回「聚福客棧」的路上,他隨便找間小客棧匆匆用餐,然後特別繞路經過「松竹書院」。

  他並沒有在門口停下腳步,僅是沿著外牆緩緩而行,想像她在裡頭做什麼。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他難道……真是動心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12 11:42:05

第4章(1)

  早晨,一如往常的清新。

  蔚藍的天空下,「松竹書院」被陽光照射得閃閃發亮。

  「子曰……」宋湘琦拿著書本,坐在台前朗誦道。

  台下響起零零落落的朗誦聲。

  唉!根本沒人專心聽課,宋湘琦心中暗歎。

  然後,她狠狠地瞪一眼坐在最後方、一派閒適的白衣男子,只見他手中的扇子扇啊扇的。

  南宮紹瞧見宋湘琦朝他瞪來,立即停下動作,遞給她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可惜,宋湘琦不領情地別過頭。

  都是因為他,所以孩子們才無法專心上課!

  今晨書院大門一開,這無賴就硬闖進來,死纏爛打地說要一起聽課。到最後,她實在拗不過他,又不想讓孩子們看笑話,只好讓他進入課堂。

  這麼大一個人,偏要塞進小小的桌椅內,模樣可笑不說,更討厭的是,竟然讓她產生擁擠燥熱的感覺,心跳不禁加快,掌心也微微潮濕。

  絕對不可能是緊張,她每天都在教課,怎麼可能會緊張?宋湘琦自我說服道。

  「各位,別再回頭看,不然我要罰你們默書了。」既然趕不跑大的,恐嚇小的總可以吧!

  果然,這招立即見效,除了最後面那個礙眼的傢夥以外,每個人都乖乖地正襟危坐,眼睛盯著她瞧,動都不敢動一下。

  看見她的恐嚇收到效果,宋湘琦滿意地一笑,拿起書本,繼續朗誦。

  哎喲喲!「溫柔端莊」的宋大小姐竟然會威脅人呢!南宮紹在課堂的最後面,似笑非笑地欣賞她上課的模樣。

  面對這麼一群小蘿蔔頭,也虧她真有耐心地一遍遍解釋,直到他們都聽懂為止。

  現在他不難想像,為什麼「松竹書院」會教出許多優秀人才。她並不是要他們死背,而是把所學的東西融會貫通。從小這麼奠基,長大之後自然有出息。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注意的重點。

  打從進課堂到現在,他都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她面對學生時的溫柔神情和淺淺笑意,真的好美。

  那種美,不是外在裝點得來的。

  瞧瞧她,一身男子裝扮,清麗的臉蛋未施半點脂粉,舉手投足也沒有女孩兒家的扭捏……

  但是,卻美得讓人心醉。

  「喂!把你臉上的呆笑收起來,立刻離開我的課堂。」不知何時,宋湘琦已經踱步至他身邊,低聲說道。

  「孔夫子不是說:『有教無類』嗎?你身為老師,怎麼可以禁止我求學?」好無辜、好委屈的語氣。

  「快點離開!」宋湘琦恨得牙癢癢的,重複道。這傢夥礙眼得要命,害她連授課都不專心,要是再不走,她今天也別想再教下去了。

  「各位同學,你們來評評理啊!」南宮紹忽然扯開嗓門說道,宏亮的聲音害宋湘琦驚跳一下。

  這一喊,早就很好奇卻又懾於宋湘琦威脅的小朋友們紛紛回頭,盯著他倆瞧。

  可惡!他竟然用這一招!現下可好,她想悄悄地趕他走都不可能了。以宋湘琦的修養,也不禁開始咬牙切齒。

  「各位,孔夫子是不是說過,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啊?」

  所有的人都點點頭。

  「那,老師可不可以因為某個學生和其他學生不大一樣,就不讓他聽課呢?」

  所有的人又搖搖頭。

  南宮紹滿意地笑笑,轉頭對站在他身邊的宋湘琦說道:「吶!這是你教出的學生們說的。」

  「但是,這邊的主事者是我。」她低聲道,澄澈的眸中隱燃怒火,並且興起一股接受挑戰的決心。

  宋湘琦輕咳兩聲之後,對其他學生說:「記不記得我前些日子教過你們一句話,叫做『巧言令色,鮮矣仁』?你們想不想跟『鮮矣仁』的人在一起?」

  「不想。」這回,孩子們整齊劃一地回答,不像方才只有點頭和搖頭。

  宋湘琦朝南宮紹丟去一個勝利的笑容,又道:「那我把『鮮矣仁』的人趕出課堂,是不是為大家好?」

  「是。」又一次整齊的回答,好像預演過似的。「你聽到了吧?」她對南宮紹冷笑道。

  南宮紹但笑不答,反而對其他人問道:「哥哥我像是『鮮矣仁』的壞人嗎?」

  「不像。」一個比較大膽的孩子答道,然後對宋湘琦說,「先生,這位公子不是壞人,方才在書院門口,他還給我們每個人糖吃。」

  「你什麼時候發糖的?」宋湘琦倏地轉向他,問道。

  南宮紹聳聳肩:「你沒注意的時候。」

  「你竟然用糖收買小孩子的心?」惡劣的傢夥!不過,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深諳人性。

  「小孩、大人,不都是人?而且,這不叫收買,這叫籠絡感情。」南宮紹笑得可得意了。

  在江湖上打混那麼久,要是連「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都不知道,那他不是白混了?

  在這方面,宋大小姐跟他比起來,還像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娃兒呢!

  「你……你……」宋湘琦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輕哼一聲,「算了!你愛坐在這兒,就由得你吧!別給我添麻煩就好。」說罷,寬袖一揮,走回台前。

  接下來的上課時間,宋湘琦就在學童們朗朗的覆誦聲,還有一道無法擺脫的熱切目光中度過。

  「下課了,你今天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

  南宮紹站在書院的大門口,陪宋湘琦一起送學生出門,扯著那陽光燦爛的笑臉,對宋湘琦說道。

  煩人的傢夥!竟直接邀請女孩子出門,真不要臉。

  宋湘琦雖然暗罵,但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蕩。

  「要不要嘛!」南宮紹用手肘輕輕撞她。

  「別動手動腳的,難看死了!」宋湘琦反射性地往一旁閃開,對著他蹙眉說道。

  「誰叫你不回答,我以為你沒聽見。而且,兩個男人間忌諱那麼多做啥?碰一下也不成。」

  「你……哼!」宋湘琦乾脆別過頭去不看他。這人貧嘴滑頭,已經沒救了!

  「我知道有個地方風景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的,就離這兒不遠,半個時辰便到了。」見她沒有表態,南宮紹繼續慫恿道。

  「我沒空。」宋湘琦關上書院大門,往回走去,連瞄也沒瞄他一眼。

  「真的很棒喔,是一個山壁裡的鐘乳石洞,裡頭還有一個地底湖呢!」

  他開始形容那邊的景色,活靈活現的生動口才,使宋湘琦也不禁開始動搖。

  「可是……我還要準備明天的教材。」她試圖做最後的掙紮,「而且,我可不想再被人追殺。」

  「不會啦!就算有人敢再來找碴,我也一定把你保護得妥妥當當,毫髮無傷。」輕描淡寫的語氣之中,透露出一股對自己的強大自信心。

  宋湘琦聞言,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這個人平時像極了紈褲少爺,但有時候又會不經意散發出一種懾人氣勢,令人不敢小覷。

  她發現,自己真的相信他能保護她,讓她毫髮無傷。

  「你直瞪著我做啥?」溫柔的笑眼毫不閃避地對上那雙水盈盈的秀眸。

  「那真有你說的那麼好?」淡淡收回視線,宋湘琦努力壓下雙頰驀然升起的紅潮,問道。

  「真的、真的,如果到時候你不喜歡,只消說一聲,我立刻帶你回來。」南宮紹加重語氣,點頭保證道。

  「那好吧!你到大廳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收拾課堂,一會兒就好。」

  「你不換回女裝啊?」南宮紹歎息地說道。

  他毫不掩飾的失望神情,令宋湘琦忍俊不禁。

  「為什麼要換回女裝?穿這樣出去比較方便。」說罷,也不讓南宮紹有再度說服她的機會,宋湘琦直接往課堂走去。

  「沒關係、沒關係。」南宮紹低著頭,喃喃自語地安慰自己,「至少她已經答應跟我出去,是個好的開始。」

  然後,他突然轉身,朝某個方向說道:「丫頭,出來吧!今天暫時不抓你回去。」

  果然,南宮笑嘻嘻地從屋角出現。

  「二哥,真有你的。」聲音依然輕柔淡雅,但其中卻有明顯的調侃之意。

  「多謝誇獎。」南宮紹舉步往前,伸手準備捏她的臉頰。

  「嘿,別再過來嘍!不然要是給湘琦姐誤會,你可就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南宮一動也沒動,微笑地輕聲警告。

  「可惡的丫頭,」嘴上是這麼說,不過他還是連忙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這筆賬我們回家後再算。」

  「原來湘琦姐這擋箭牌這麼有用。」南宮笑道,然後正色說,「二哥,在沒有找到棠玄烈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我今天只是想來警告你,幽冥教的餘黨並非好對付的敵人,自己千萬要小心。尤其他們教內有一種奇毒,中毒者會渾身潰爛,痛苦難當,在飽受折磨之中慢慢死去。」

  「你這麼一說,我更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別忘記,那些人可是認得你的。」

  「二哥,你也太小看我的易容術了。如果連你跟大哥都認不大出來,其他的人又怎麼可能識破?」南宮從腰間拿出一個小油紙包,「這是我當時從幽冥教裡偷出來的解藥,你先吃下去,它的藥性會在你的血液之中停留好一陣子,可以預防你中毒。」

  「不,還是你自己留著吧!」南宮紹不肯接下。「二哥,別跟我爭,他們現在已經盯上你,就一定會有所行動。你的處境比我危險多了。而且,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不會注意到我的。」「可是……」

  「別可是了,現在就把它吃掉。」南宮很堅持地說道。她曾經見過中那種毒而死的慘狀,如今回想起來仍不禁想吐。

  「好吧!」見妹妹那麼堅持,南宮紹只好接過紙包,當著她的面把藥丸吞下。「什麼玩意兒,真難吃!」他做個鬼臉。

  「好了,湘琦姐也差不多要出來了。二哥,你一切小心,別讓那些人傷了湘琦姐,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知道啦!這還要你吩咐!」南宮紹丟給她一個白眼,然後說道,「丫頭,我以二哥的身份要求你保證,絕對不會不告而別。」

  南宮遲疑一下,然後才吐出一口氣,點點頭說:「我保證。」

  「好,那你先離開吧!別礙著我跟美人約會。」聽見南宮的保證之後,他又恢復玩世不恭的模樣。

  因為他知道自己目前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們南宮家的人,一旦做下保證,就一定會做到。

  「祝你們玩得愉快。」輕輕一笑,南宮從原路離開。

  微風徐來,暖陽高照。

  今天,是一個絕佳的出遊天。

  南宮紹和宋湘琦並肩走出城門,來到揚州南邊近郊。

  「春、秋兩季最適合出來走走。夏天太熱,冬天卻又嫌冷。你說是不是?」南宮紹輕搖他的逍遙扇,對身旁的宋湘琦笑道。

  「爹還在世的時候,我們總是被關在屋子裡,鮮少有出去的機會。如今雖然換上男裝,卻又要忙書院的事,仍然很少出門。哪像南宮少爺你,可以有事沒事地到處晃蕩?」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暗損他,但是宋湘琦的臉上卻掛著一抹溫和的笑意。

  南宮紹本來轉頭欲反駁,卻在瞧見她的表情之後,忘記自己要跟她說什麼。

  她對他一直是不假辭色,也從未在他面前展現女子的嬌態,可是她偶爾總會浮現令人怦然心動的神情。

  男人真是犯賤嗎?他在心中苦笑。放著那麼多對他頻送秋波的美女不要,反而單單牽掛著這個小書獃。

  如果說丫頭像株空谷幽蘭,那麼宋湘琦,應該就是枝傲雪寒梅,潔身自愛、從容大方,而且還帶有淡淡的沁鼻馨香。

  「說不定,我不像你說的那般無所事事呢!」

  「是嗎?我倒是瞧不出來。」宋湘琦調侃地回他一笑。

  南宮紹不再深入這個話題,手中的扇子指向前方的一座小山丘,說道:「我們等會兒就是要去那個地方。」

  宋湘琦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鬱鬱蒼蒼的山腰上繚繞著幾抹薄霧,恍若仙境。

  最美的是,有一道瀑布從上直瀉而下,在太陽的照射下,形成一條銀白色的緞帶。

  「我說的鐘乳石洞,就是在那道瀑布的後面。」看到宋湘琦著迷地凝視著瀑布,南宮紹又補充道。

  天啊!宋湘琦在心中讚歎道,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書上那些什麼「引人入勝」、「心曠神怡」,都在這裡活生生地體會。

  莫怪人家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我打小便住在揚州,卻從沒聽人提過這個地方,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這樣的仙境,應當是遠近馳名才對。

  「你不是說我有事沒事到處晃蕩嗎?這就是我晃蕩出來的成果。」南宮紹笑道。

  總不能告訴她,這是當初他在調查幽冥教總壇時,險些喪命的地方吧?

  「不說就算了!何必拿我說的話堵我!」宋湘琦佯怒道。可是美景當前,她實在無法板起臉來。「來,我們走快一點,才能有多一點的時間到上面逛逛。」南宮紹稍微跨大了步子。

  「還要走多久?」這山看起來是很近,可是走了一陣子,卻沒有與它縮短距離的感覺。

  「一會兒就到了。」

第4章(2)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南宮紹帶她停在一大堆比人還高的石塊前。

  石塊的數量很多,把前面的視線都遮住了。

  「把你的手給我。」南宮紹對她說道。

  「做什麼?」宋湘琦困惑地問,但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南宮紹沒回答,溫熱的大手握住她略嫌冰涼的小手。

  「你幹什麼!」宋湘琦顯然沒想到南宮紹會這麼做,心下一驚,忙把他的手甩開,臉龐染上紅暈。

  「前面是一個五行八卦陣,如果你沒跟好我,很可能會被困在陣中,到時我可沒本事找到你。」南宮紹像是對孩子說話一般,威嚇加上誘哄。

  當初他就是栽在這個石頭陣上,差點變成裡面的白骨。

  「當我是三歲小孩啊?你隨便說說就信!」宋湘琦雙手環抱在胸前,防衛地看著他。

  「願意主動向我投懷送抱的女人多得是,我何必用這種幼稚的手段騙你?不然,如果你還要繼續你的矜持,那就讓我拉著你的袖口,總行了吧?」

  聽他這麼說,宋湘琦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那你去找那些願意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好啦!何必扯我來這裡?」

  話一說完,連她自己也嚇一跳。這話聽起來,分明就像在為他吃醋。

  「你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喲!」南宮紹賊兮兮地朝她逼近,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是你的耳朵有問題!」宋湘琦連說話也開始結巴,「喂!你到底帶不帶我過去?」為了不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她心一橫,把袖口遞給他。「現在可乾脆了。」南宮紹笑著拉住她袖口的布料。「一路上我會慢慢走,你自己要緊緊跟好我。」

  當他們一走出石陣,宋湘琦立刻抱著附近的一棵大樹,努力止住暈眩。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擡起頭,懷疑地瞪著南宮紹問道。

  他哪裡是慢慢走了?在裡頭飛快地左彎右繞,弄得她暈頭轉向,最後只好扯著他的臂膀。

  「我哪裡敢?剛剛我已經盡量放慢速度,是你自己跟不上。」南宮紹無辜地眨眨眼,掩去眼裡的竊笑。

  呵呵!剛剛她緊抓著他手臂的模樣真有趣。沒想到端莊的宋大小姐也有狼狽的時候。

  宋湘琦不信地瞧他半晌,然後嗤道:「算了!不跟你計較。你說的鐘乳石洞在哪裡?快帶我去看看。」

  「在你一直抱著那株大樹的情況下,我們是哪裡也去不成的。」南宮紹靠近她,微笑道。

  聽他這麼一說,宋湘琦才發現自己還抱著樹幹,連忙尷尬地鬆開雙手,往後退一步。

  「現在可以走了吧?」她狠狠地瞪入那雙藏著嘲笑意味的黑眸。

  「當然。」南宮紹甩開逍遙扇,做一個「請」的姿勢,領她往鐘乳石洞走去。

  才沒走幾步,他帶著她拐入一條幾乎瞧不見路的小徑,兩旁雜草叢生,比人還高上數寸,全靠南宮紹在前面開路,他們才得以前進。

  小徑的盡頭,是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山壁洞口,如果不仔細瞧,還真的會忽略掉它。

  「就是這裡嗎?」宋湘琦在他身後踮著腳,越過他的肩膀往前瞧。

  「嗯,裡頭或許有點陰冷,等會兒如果覺得受不了,咱們就出來。」南宮紹回頭對她說道,溫柔的語氣令她一愣。

  他是怎麼回事兒?方才跟她說話的表情,好似把她捧在掌心上呵護一樣。心底那股異樣的灼熱感再度流竄。

  從來沒有人用那樣的神情對她說話,即使是爹,也總是用很含蓄的方式表達他的關心。

  「你在發什麼呆?快走吧!」南宮紹不知她內心的波動,輕笑地催促道。

  一進入石洞之後,宋湘琦立刻把才纔的莫名悸動拋諸腦後,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

  窄小的洞門後,是一個廣大的空間,洞頂距離地面至少有兩個人高,令人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洞內空氣潮濕,但卻沒有任何難聞的氣味。

  水珠順著自洞頂垂吊而下的鐘乳石滴落,細微的滴落聲在回音良好的石洞中特別響亮。

  放眼望去,是一條不見盡頭的寬敞甬道。

  「別光顧著看,注意腳下,地面很滑。」瞧見她驚喜地左顧右盼,南宮紹好笑地提醒道。

  「這些石頭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有的從天上倒掛下來,有的像從地面冒出的筍子,還有這一根根的石柱……天啊!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地方。」宋湘琦彷彿沒聽見他的話,興奮地說道。

  結果,登時腳下一滑,往前撲去。

  「小心!」南宮紹眼明手快地攬她入懷,免去她親吻地面的命運,「唉!才叫你小心就滑倒,真是太不給面子了。」

  「快放開我。」宋湘琦在他懷中輕輕掙紮。

  「這回是你自己湊上來的,可不能再罵我是登徒子。」南宮紹輕鬆地說笑道,手臂環得她緊緊的,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放開啦!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嗎?」她輕叱道,可是卻停止了掙紮。

  「噓……」出乎宋湘琦意外地,南宮紹伸手輕輕地按住她的唇,「放輕鬆,好好欣賞大自然的傑作,然後你便會體驗到生命的短暫和生為人的渺小,只有天地才是永恆的。」

  宋湘琦忘了他按在她唇上的手指,恍若被蠱惑般地望向他,心弦猛地被震了一下。

  他說出這番話時並未看著她,可是她卻能感受到那雙黑眸中的熱力,不是對她,而是對自然的崇敬。

  這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登徒子嗎?一個樣貌好看的酒囊飯袋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在這個以人為本、認為萬物皆為我所用的世界中,他的想法實在很特別。

  深深瞧著他,宋湘琦迷惑了。

  這南宮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幹嘛這樣瞧我?」南宮紹轉向她,正好對上她困惑的美麗眸子,失笑道。

  「你真是個難以捉摸的人。」她搖頭,喃喃地道。

  「我?我哪裡會難以捉摸?」南宮紹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冤枉一般,呼天搶地道,「我最是單純了,長相英俊、人品端正、儀態瀟灑,怎麼會難以捉摸?」

  宋湘琦先是一愣,然後才給他一記白眼,最後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哎!她收回剛剛的話,他並不難以捉摸,他是個厚臉皮的賴皮鬼,如假包換。

  「那麼,長相英俊、人品端正、儀態瀟灑的南宮公子,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你下回小心走路,別再倒入我懷中就好。」南宮紹乾脆地放開她。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哼。

  不知這小妮子是否注意到,她對他的態度已經有所改變,南宮紹微笑地想道。

  她已經不再渾身是刺地警戒著,甚至還會跟他開玩笑。宋家大小姐比外傳的溫婉端莊有趣多了。

  「再走下去還有比這裡更美的地方嗎?」往石洞深處行進一會兒,宋湘琦回身問道。她實在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

  「等一下我們會經過一個緩和的下坡,然後可以瞧見一個地底湖泊。」南宮紹從腰間拿出火摺子點燃,眼前的景況頓時清晰不少。

  「地底湖泊?」宋湘琦好奇地重述。

  她可從來沒聽過,或從書本上看過有個東西叫做地底湖泊。

  「它是山壁滲入的泉水凝匯而成,清澈見底,拿來泡茶,尤其是春茶,可說是堪稱一絕。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帶一點回書院試試。」

  「我們又沒帶盛器,難不成用手捧回去?」宋湘琦輕笑道。

  嘴上雖這麼說,但她的確被他說得有些心動,想嘗嘗地底湖水的滋味。

  「瞧,這是什麼?」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皮囊,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你準備得可真是周到。」宋湘琦半嘲諷半玩笑地說道,但心中卻忍不住開始佩服他細膩的心思。

  愈往下走,洞內益發寒冷。

  到最後,宋湘琦必須用手臂環住自己以抵禦寒意。

  「披上這個吧!再撐一會兒,我們快到了。」

  一件男子的外衫忽然搭在她肩上,上頭還殘留著南宮紹的體溫和好聞的男子氣息。

  「我不……」

  「別爭了,你都已經開始發抖,還要逞能?」南宮紹制止她要拿下外衫的舉動。果然是個小書獃,脾氣也真夠倔的,都凍成冰塊了,卻連吭也不吭一聲。

  「那……謝謝。」因為實在是太冷了,所以宋湘琦也不再堅持。

  她用外衫將自己緊緊包住,沈默地繼續向前走。

  這感覺好奇怪,好像跟他有某種親密的接觸一般。緊揪著外衫的領口,她的臉上浮起兩朵紅雲。

  幸好她是走在前頭,否則還真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她為何會臉紅,宋湘琦暗想。

  「喂,別再往前,不然你就要掉進湖裡去了。」南宮紹忽然在她後面說道,「別看這湖好像很淺,它至少有兩個你高,絕對足夠把你淹死。」

  她走路總是那麼心不在焉嗎?

  宋湘琦一聽,連忙煞住腳步,才赫然發現自己離湖邊不到五步的距離。

  哎!怎麼自從遇上他後,她心不在焉的次數愈來愈多?

  凝神往地底湖泊的方向望去,宋湘琦又再度感到驚艷。

  清澈的泉水沒有半點波瀾,底部的石塊、青苔可以瞧得一清二楚,還有些石筍透出水面。

  她走近湖邊彎下身子,纖細的手指輕攪水面,在平滑如鏡的湖面上造成一圈圈漣漪。

  「好冰啊!」她回頭對南宮紹說道。

  沒想到卻不經意地對上他專注的眼眸。

  那神情就像方纔他要她放鬆地欣賞美景時一樣,只不過,這回他眸中的熱力是因她而發。

  她驀地心跳加快,掉開目光。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總是能惹起她心底的奇異感受?

  「嗯,裝點水回去吧!」一反常態地,這次南宮紹並沒有逗她,僅是把手中的皮囊遞給她,黑眸一徑鎖在她身上。

  「喔……好。」宋湘琦接過皮囊,裝了滿滿一袋的水,但還是不看他。

  「我們也該打道回府了,不然兩個人都要凍出病來。」南宮紹拿回皮囊,對她說道。

  「是啊!時辰也不早了。」她站起來,佯作拍打衣角的灰塵,好分散注意力。

  南宮紹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不自覺地逸出一絲微笑。

  他心底明白,今天之後,不論他們會如何發展,她的影像都無法再從他心中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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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2 11:44:52

第5章(1)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學堂內,宋湘琦視而不見地瞪著手中的書本,在台前踱步。

  台下的學生們雖然個個滿臉疑惑,還是乖乖地跟著念。

  以前他們不都是上四書五經嗎?為什麼今天先生會忽然教他們念詩經?

  「先生?先生?」有些膽子比較大的孩子輕聲喊道。

  「什麼?喔……我們繼續。」宋湘琦猛地回神,有些狼狽地把書湊近眼前,佯做深思狀,以掩飾方纔的失態。

  都是那個南宮紹害的!她在心中怨道。

  也不知怎麼著,打昨天從鐘乳石洞回來之後,她就不斷地想到他,一顆心像長了翅膀似的,在胸口四處亂飛。

  她悄悄嚥下一個呵欠。

  昨晚一夜沒好睡,眼睛一閉上就想到他,果真是「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了。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邊,剩下的時間你們就自己習字吧!」宋湘琦合上書本,說道。

  等學生們乖乖地備妥筆硯,專心地練字之後,她走到講堂外的迴廊,雙手負在身後,凝望天空。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雖然年少時曾經借來幾本唐人傳奇看過,也曾聽過說書人說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但她對於男女間的情愫仍是一無所知。

  她現在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面對花園裡盛開的杜鵑,她輕輕吟道。

  「先生不專心講課,一個人站在這邊想些什麼?」一個她已經非常熟悉的嗓音忽然從後面傳來。

  宋湘琦僵直一下,倏地回頭。

  果然,南宮紹帶著他的招牌笑臉,立於距她三步之處。

  「你……你又來做什麼?」糟糕!他來多久了?有沒有把她方纔的自言自語聽進去?

  「我求知若渴嘛!想來聽你講課,沒想到卻發現夫子在偷懶,一個人在外頭發呆。」他熱絡地往她靠近。

  宋湘琦立刻往後退一步,與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別開玩笑了!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上課。」她輕叱道。他不在學堂的時候都已擾得她心神不寧,若是他每回都來聽課,她教得下去才怪!

  「是、是,我是在開玩笑,別生氣好不好?」南宮紹賠著笑臉,順著她的語氣說道,「我今天只是想來找你聊聊,沒別的意思。不過,你不是在講課嗎?怎麼不把書帶著?」

  登時,像變把戲似的,他的手中出現她留在講堂內的書冊。

  「快還我!」宋湘琦氣急敗壞地朝他伸手說道。冷靜、冷靜,千萬不能跺腳,讓這臭男人笑話。「好啊!這有什麼問題!」南宮紹飛快地湊過去,在她青蔥般的指尖偷了個吻,然後才把書放回她掌心。

  「你……不要臉!」她完全沒料到南宮紹的舉動,整個人像被電到般,反射性地把手抽回來,倒黴的書「砰」地一聲,掉落地面。

  動人的紅暈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際。

  方纔他親吻她指尖的短短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自指尖直竄心窩,即使是現在,她仍可感到他溫暖的舌靈巧地畫過她的指腹,引來一陣輕顫。

  氣人的是,始作俑者像個沒事人一樣,彎腰拾起地上的書本,似笑非笑地對她說:「讀書人怎麼可以把書亂丟呢?來來來,我幫你把它拍拍,沾惹上塵土就不好了。」

  可惡!宋湘琦忍不住咬牙暗罵,本想把他趕出去,但瞧見他那張臉時,卻不自覺心軟。

  他的表情是討好的,但不低賤。

  他的口吻是逢迎的,但不虛假。

  更重要的是,他那雙閃閃生輝的黑眸,是令人無法拒絕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拿掃把將我攆出去,對不對?不勞你費心,在下先行告辭。」

  南宮紹說完話的同時,人也躍上屋頂,一陣煙似的消失。

  呵……從他方才沒挨巴掌的情況看來,小書獃對他也絕非無情。想到她剛剛又羞又惱的模樣,他不禁有些心蕩神搖。

  「喂!你……」宋湘琦朝他離開的方向喊道,「真是!有大門不走,偏偏要翻牆!」她低聲埋怨。不過,嘴上雖是這麼說,她的一顆心,卻已經在悄悄期待他的下一次來訪。

  傍晚,書院荷花池畔,宋湘琦一個人坐在涼亭內垂首撫琴。

  奇怪,那傢夥不是說要來嗎?怎麼還不見人?一邊彈琴,她一邊想道。

  然後,她才赫然驚覺,自己竟是如此想見到他。

  「湘琦姐。」一聲輕喚喚回她的思緒。

  宋湘琦擡起頭,瞧見南宮笑盈盈地朝她走來。

  「兒,有什麼事嗎?」

  「我想來跟你辭行。」

  「你要離開了?為什麼?」宋湘琦站起身,驚訝地問道。

  「我已經在這兒叨擾太久,而且,我必須到東北去找一個人,不想再耽擱了。」南宮拉住她的手臂,「湘琦姐,真的很謝謝你這些天的招待,如果有緣,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

  「不能再多待一陣子?」宋湘琦著實有點兒捨不得。

  她妹妹雖然也可算是揚州城的才女,不過卻比較喜歡舞刀弄劍,沒什麼耐性陪她下棋、畫畫、吟詩作對,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與她旗鼓相當的同伴,她又要離開了。

  南宮充滿歉意地搖搖頭。

  「那我也不便再強留。你何時要走?」人生本無不散的筵席,宋湘琦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明天一早。」她方纔已經將包袱都整理好,待明天天一亮就走,以免到時碰上二哥,無法脫身。

  「那你身上的盤纏夠不夠?」

  「夠,湘琦姐你不用擔心我。」南宮感動得眼眶微微泛紅,不過還是扯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先回房去,不打擾你彈琴,不然,有人可能要把我大卸八塊。」說完,南宮又靠近她低聲道,「湘琦姐,其實,南宮紹是個不錯的人,他要抓我的原因也不是我讓你相信的那樣。很抱歉騙了你,希望你諒解。」

  「你為何忽然告訴我這個?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更不在乎他是哪種人。」一聽見南宮紹的名字,宋湘琦立刻不自然起來,僵硬地說道。

  南宮嘻嘻一笑,沒多做回應。

  「那……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猶豫一下,宋湘琦忍不住問。

  「他是我二哥。」南宮也不想再瞞她,老實地回答道,「因為我擅自離家,所以他要把我抓回去。但是,我必須去找一個我非見不可的人,所以不願跟他一起回去。」

  「原來如此。」仔細瞧瞧,這兩人眉宇之間確實有點相像。

  宋湘琦發現自己竟然有鬆一口氣的感覺。真是瘋了!

  「湘琦姐,你不怪我騙你?」

  「不會,因為你可以一直騙下去的,但你沒有。」宋湘琦微笑地搖搖頭,「你不跟他打一聲招呼就要走?」

  「他會知道的。」南宮悄悄往花園的某個角落瞥一眼,「湘琦姐,我二哥是值得信任的人,真的。」

  「都跟你說過我和他沒關係!」宋湘琦有些羞惱地說。

  南宮不再回答,嘻嘻一笑,離開涼亭。

  宋湘琦怔忡地盯著南宮遠去的背影。

  她的心思,真那麼容易被看透嗎?

  輕輕吐出一口氣,她又坐回原來的位置,撥動琴弦。

  一串音符流瀉而出。

  「你的琴聲隱含躁意,節奏急促,你正在煩惱什麼事呢?」

  南宮紹不知何時出現在荷花池畔,一身的白衫迎著拂面吹來的微風,襯托出他瀟灑飄逸的神采。但這僅止於他不開口說話的時候。

  「還是,你正等我等得不耐煩,又擔心我不會出現,所以才會心煩?」他一臉笑得可賊了,扇著逍遙扇,大搖大擺地走進涼亭。

  「誰等你了?你私闖民宅,我沒抓你去報官已經算是客氣。」瞧見他那模樣,宋湘琦只覺一肚子火,先前再有什麼心動的感覺,也在他討厭的笑容下煙消雲散。

  「好,你宋大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南宮紹拿起扇子朝她扇風,「來,消消氣,動氣容易使人變老,是女人的禁忌。」

  宋湘琦拿他沒辦法地瞪著他,一股想笑的荒謬感覺湧上。

  然後,連她自己也很訝異地,一串笑聲從她唇邊逸出。

  最初只是輕笑,然後愈笑愈厲害,甚至笑彎了腰。

  南宮紹先是一愣,接著臉上的嬉笑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覺的溫柔目光。

  「笑什麼?」

  低醇溫柔的嗓音令宋湘琦的心弦一顫,止住笑聲,擡頭看他。

  「我問你笑什麼?」見她愣愣地盯著他瞧,南宮紹又重述一遍他的問題。

  宋湘琦搖搖頭。她也不曉得自己在笑什麼,要她如何回答他?

  事實上,她從小到大從沒這麼大笑過。

  「看不出來你還懂音律。」她忽然想起他說她的琴音煩躁,脫口說道。

  「音律?那算什麼!」南宮紹在短暫的錯愕之後,斂回眸中的柔情,又露出那玩世不恭地笑,「誰不知道我南宮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就不知道。」宋湘琦冷淡的聲音馬上澆了他一盆冷水。

  「唉,別這麼直接嘛!」南宮紹尷尬地笑兩聲,又說,「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就露兩手給你瞧瞧。」

  宋湘琦斜睨他一眼,比了個「請便」的手勢。

  可惡!不能讓這小妮子看扁了。

  南宮紹坐到她方纔的位子上,隨手撥了幾下琴弦,流暢的動作讓宋湘琦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光是看這個架式,他可能真的還有兩下子。

  「仔細聽了,不是一般人都能欣賞到我的琴藝的。」

  「那就快開始吧!別只會耍嘴皮子。」宋湘琦回嘴道。

  說也奇怪,只有在遇上他時,她「溫柔端莊」的外表才會出現裂痕。

  這讓她不安,卻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琴聲��地傳出,渾然天成的韻律起伏,顯示出彈奏者高超的技巧。

  過一會兒,音符驟轉,開始一首她從未聽過的曲子

  那曲調柔中帶勁,深情中隱含孤寂,彷彿可以直直竄進人的心坎兒裡,讓心彷彿要化掉似的。

  她著魔般地凝睇著南宮紹,眸中閃著複雜難明的神色。

  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遊戲人間的男人,怎麼能彈奏出如此扣人心弦的曲子?

  每與他多相處一些時間,她就益發不瞭解這個男人。他總是能讓她吃驚,讓她懷疑自己對他的印象是錯的。

  此時,南宮紹忽然擡起頭來,深邃的黑眸對上她凝視的雙眼,悠悠唱道——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第5章(2)  

  宋湘琦傻愣愣地定身在那兒,心怦怦地跳得飛快,掌心也隱隱沁出汗珠。

  她該移開目光的,但是南宮紹的黑眸好像有磁力似的,牢牢吸引住她的視線。

  念過那麼多書,宋湘琦當然知道這首「鳳求凰」,問題是,他什麼曲子不好挑,偏偏選這首「鳳求凰」來唱?

  思及此,她一顆忐忑的心跳動得更快了。

  她不知所措的表現,統統落入南宮紹眼底。

  微微一笑,他結束彈奏:「如何?這是我自己譜的曲。」

  「你自己譜的?」宋湘琦茫然地重複,然後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你彈這一首,是要故意跟我炫耀?」

  「怎麼能說是炫耀呢?只不過是想證明我並非草包一個罷了。」南宮紹從座位站起,步至她身旁。

  眼看著他朝她走近,宋湘琦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

  人家只是在炫耀,她自己在自作多情個什麼勁兒?

  「宋大小姐,你至少說句好聽的嘛!」瞧見她臉上陰暗不定的表情,南宮紹忽然有種想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他南宮紹向來不是守身如玉、坐懷不亂的聖人,但是對於宋湘琦,他卻只有欣賞與玩味,從未有過非分之想……直到現在。

  她那又羞又窘的模樣,莫名地引起他心底的騷動。

  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南宮紹在心中暗叱道,人家是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可不是他可以隨便招惹的。

  要碰她,就只有一個方法——婚姻。

  一想到這兒,南宮紹就頭皮發麻。

  他一直認為,娶媳婦兒,該是三十歲以後的事。

  不過,若新娘子是宋湘琦……他轉念一想,那這個念頭也不是那麼糟糕。

  「喂!你發什麼呆啊?」

  宋湘琦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我哪有發呆?我是在等你的稱讚。」南宮紹的反應也算是一等一的快,毫無破綻地說。

  「都這把年紀,怎麼還像小孩一樣向人討稱讚?」宋湘琦搖頭道,「好吧!感謝南宮兄今日讓我見識到如此精湛的演奏,南宮兄果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的話雖然擺明是在敷衍他,南宮紹還是笑開了臉。

  「好說、好說,如果你以後想聽,只消說一聲,我很樂意為你彈奏。」

  宋湘琦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卻瞧見南宮紹突然沈下臉色,於是硬生生地把話梗在喉嚨。

  「什麼人!」南宮紹朝庭院圍牆的方向低喝道。

  只見一抹黑色人影立刻翻牆逃逸。

  在此同時,另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屋內竄出,直追那人而去。南宮紹認出那是他曾經見過的宋湘妤。

  「想不到你妹妹的武功不錯。」他迅速地對宋湘琦說,「我也跟去瞧瞧,你先回屋裡,通知大家機警點兒。」

  話畢,他輕鬆地一躍,消失在圍牆外。

  南宮紹朝兩人離去的方向奔去,才沒多久,就在街角瞧見宋湘妤一臉悻悻然地往回走。

  宋湘妤一見到他,沒好氣地說:「不用追啦!那傢夥一轉彎就不見人影,像煙般消失了。」

  「也就是說,你追丟他了?」南宮紹慢下腳步向她走去,一臉嬉笑地說道。

  哼!誰教上回她說他是好色的草包。他從來就不是以德報怨的人,現在不逮住機會報仇,更待何時?

  「關你什麼事啊?我至少還有試圖追他,不像你,空有一身好武藝,卻只會用它來摸進咱們書院。」宋湘妤瞧見他嘲笑的神情,原本沈下的臉色更難看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翻牆進去,那你為什麼不動聲色?」南宮紹好奇地問。

  上回見到宋湘妤的時候,他就看出她有武功,但只以為是花拳繡腿罷了。不過,從她今天的表現看來,她的武功修為比他想像的還要好上許多。

  「你是來找姐姐的,我幹嘛湊熱鬧?!而且……你目前還算無害,如果哪天讓我發現你欺負我姐姐,你就自求多福吧!」宋湘妤上上下下瞄他幾眼,然後往書院的方向走回去。

  「你和你姐姐還真有點像。」南宮紹跟在她後面,笑道。

  「胡說!姐姐一向端莊有禮、脾氣溫柔。我卻脾氣暴躁,總是讓爹頭疼。」從她的言談之中,可以聽出她對宋湘琦的崇拜和深厚的姐妹之情。

  南宮紹沒有反駁,僅是聳聳肩。

  她們姐妹倆乍看之下確實是非常不同。但說到底,不過是宋湘琦比較內斂,會把自己真實的感受隱藏在平靜溫婉的面具之下,而宋湘妤卻是直接地表現於外。

  事實上,宋湘琦執拗起來,絕對不會比宋湘妤好說話。

  一直到書院門口,宋湘妤才又開口道:「姐姐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會容忍她受到任何委屈。」

  「你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拜託!她這麼說好像要嫁女兒一樣。

  「她很單純,很容易被油嘴滑舌、花言巧語的臭男人騙,所以我必須保護她。」宋湘妤站在門口,回頭對他說道。

  「是我多疑,還是你真的是在說我?」南宮紹苦笑道。

  「你那麼聰明,自己想好了。」宋湘妤本來已經一腳踏入門檻,卻又回頭對他笑道,「姐姐可能還在等你,走大門進來吧!別總是在書院的屋頂、圍牆上飛來飛去的。」

  果然,一進書院的大廳,就瞧見宋湘琦和南宮坐在一旁等候他們。

  只不過,南宮的臉上隱隱多了層擔憂。

  看見他們進屋裡來,宋湘琦立即迎向前去,問道:「怎麼回事?找到潛入書院的人了嗎?」

  「沒有,那人武藝平平,但是輕功卻詭異得緊,才拐個彎,就不見蹤影。」宋湘妤搖搖頭,步至桌前逕自倒杯茶,之後又走到宋湘琦身旁的椅子坐下。

  當她們姐妹倆一問一答的時候,站在宋湘琦身後的南宮也用眼神向南宮紹詢問是否為幽冥教之人。

  南宮紹不著痕跡地輕點下頭。

  南宮見狀,不覺秀眉輕蹙,臉色微沈。

  這下可糟糕了!幽冥教已經盯上「松竹書院」……都是他們兄妹倆害的。

  「我們書院從來不曾涉足江湖,怎麼會有人潛入書院?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宋湘琦微傾著頭,纖指輕輕點著下顎,不解地自言自語道。

  「誰知道!現在打著推翻異族口號的義軍四起,天下大亂,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宋湘妤在一旁說道,「所以我才說,不能只是唸書,也要會一點武功保身才行。」

  「那現在該怎麼辦?」宋湘琦輪流望向另外三人。

  她是讀書人,要她吟詩作對寫策論都不是問題,但是遇上這類江湖事務,她可真是沒轍。

  「容在下多嘴一句,」一直在作壁上觀的南宮紹開口道,「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那個人根本不認識你們,只是隨便挑戶人家,想瞧瞧裡面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揚州城裡的富豪大戶那麼多,他為何偏偏摸進我們這個不起眼的書院?」宋湘妤嗤之以鼻。

  「『松竹書院』的名氣可大著,誰知道裡頭有沒有什麼傳世的寶貝?」南宮紹半開玩笑地反駁道,「反正現在我們把人追丟了,去猜想那個人是誰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多加防備,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看來二哥是要親自出馬,把整件事攬下來。南宮安靜地站在一旁,默默想道。

  不過,確實也必須如此,否則「松竹書院」只能處在挨打的地位。宋湘妤雖然有武功,但畢竟是個不曾涉足江湖的千金小姐,又怎麼奈何得了幽冥教?

  「如果那個人又來書院怎麼辦?」宋湘琦擔憂地說。

  她擔心的不只是自己、娘親和妹妹的安危,還怕那人傷害到來書院上課的孩子們。

  「姐姐,你放心,我會保護你們的。」宋湘妤立刻說道。

  宋湘琦對妹妹感激地笑笑,不過心中的不安並未因此而減少,她的眼神轉向南宮紹。

  「我也會幫你們多注意一下。」注意到宋湘琦眸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求助眼神,南宮紹心底驀地湧起一股保護欲。

  無論如何,他都要保她周全,讓她過得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南宮紹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著。

  除了親人外,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產生這種感覺,這種想讓某人幸福快樂的感覺。

  「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告辭,你們自己小心點。」為了逃避他心中忽然出現的微妙情愫,他突兀地說道。

  宋湘琦和宋湘妤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匆匆離去,只有南宮唇邊揚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這個妹妹也不是白當的,怎會錯過南宮紹方才一閃而過的複雜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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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2 11:45:43

第6章(1)  

  二哥,你再抗拒吧!看你會不會像大哥一樣,要花那麼久的時間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踏出書院大門,南宮紹朝方才追丟黑衣人的街角走去,腦中一片混亂。

  他是怎麼了?他一向把女人當成是上天的美麗創作,他欣賞她們,但未曾特別為某個女子佇足。

  對他而言,女人是拿來疼、拿來哄的,每一個都是。

  惟獨她,宋湘琦,引起他特別的情感,比想要疼她、寵她的想法,更為深厚、濃郁。

  呵呵,想他在脂粉堆中打滾多年,也終於要栽在這個小書獃手上麼?南宮紹自嘲道。

  憑他對女人的認識,他知道宋湘琦對他並非毫無情意,只是她把自己繃得太緊,不肯讓人靠近她的心。

  他該去突破她的心防嗎?

  他……愛她嗎?

  此時,南宮紹才發覺,活到這把年紀,他卻還不知道什麼叫「愛情」。

  就在他思索之際,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那個黑衣人消失的街角,所以連忙收拾心神,拐過街角,朝街上眾多店舖的某一家走去。

  前些年他曾經花了不少工夫,把幽冥教在揚州城的密道、機關等等調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那個黑衣人可以瞞得了宋湘妤,卻無法瞞過他。

  只見他閃身進入那個店舖旁的小巷弄,直直往前走,赫然出現一個空地,上頭僅有一口枯井。幽冥教在揚州城的東西南北四方都各有一個這樣的枯井,枯井之下直通他們的總壇。現下幽冥教已經大舉遷移到東北去,當初那些叛教餘孽剛好可以加以利用。

  南宮紹無聲無息地走至井口旁,仔細檢視一切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半晌,他伸出手指,在井口內緣輕輕一刮,指腹上多了一些仍然潮濕的暗紅色泥土。

  錯不了,那人定是從這裡溜掉的。

  揚州城內的泥土都偏黑色,惟有書院花園裡的土是暗紅色的。根據宋湘琦的說法,好像是某位有名的風水先生來他們家做客時,告訴她爹書院花園裡的土應該改成紅土,所以宋老爺還特別請人從外地運這些紅土過來。

  如此一來,便可證明幽冥教的那批殘黨,真的是躲在他們原本的總壇。

  光是為了丫頭的安全,他就必須解決掉他們。更何況,那些不知死活的傢夥,竟然還敢驚擾到「松竹書院」。

  由此可見,幽冥教的確不把官府放在眼裡,否則「松竹書院」的名氣這麼大,再怎麼樣也會顧忌幾分吧!

  南宮紹隨後又在枯井的附近轉了一圈,找不到什麼新發現,於是又循原路離開。

  他可不會笨到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一馬當先地闖入人家的大本營送死,這種英雄了得的事,還是留給大哥或至交好友祈劍寒那種武功高強的人去做。

  像他這種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青年才俊,應該要以腦筋取勝才是。南宮紹的自戀因子又在隱隱作祟。

  不管了,今天先回客棧好好休息一晚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自然會有好法子出現。

  快到客棧大門時,南宮紹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人。

  「二……宮二少,原來是您哪!太好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布莊的老闆,當他瞧清楚險些撞上的人是南宮紹時,原本的不悅表情頓時化成笑容。

  「老闆,您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走起路來還是橫衝直撞?」南宮紹開玩笑地挖苦道。

  老闆乾笑幾聲後,說:「我方才是去客棧找您,結果您沒在,沒想到在這兒遇上。」

  「哦?你找我什麼事?」南宮紹好奇地問道。老闆把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說:「大少爺回『隱龍別苑』了,捎信到這兒來問我您和三小姐的行蹤。我該怎麼回答?」

  「大哥回來了?」南宮紹提高聲音,差點忍不住仰天長笑。太好了,結束這趟揚州之行後,他終於可以回「逍遙居」,而不是窩在「隱龍別苑」裡看賬本,感謝老天爺!

  「他給你的信在哪兒?」

  「在這兒。」老闆從袖口掏出一封信,雙手交給南宮紹。

  「好,我自己寫信給他,你去忙你的吧!」南宮紹接過信後,跟老闆揚揚手,然後準備離開。

  「可是,大少爺要我回信的事兒……」

  「我都說交給我嘛!難道你不信任我?」南宮紹回頭,一臉受到藐視的表情。

  「不,不,我怎會不信任您。」老闆連忙搖手賠笑道。唉!這個二少爺總讓人瞧不清他嬉笑表情之下的真正情緒,比起來,還是不苟言笑的大少爺容易捉摸。

  「好,那我走了,你也快點回布莊吧!」

  南宮紹不再理他,逕自往客棧走去。

  在此同時,「松竹書院」的書房內,宋湘琦端坐案前,手中的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出一行行秀麗的小楷。

  獨倚窗前沐春風,

  幽幽神魂未凝衷。

  幾度柔腸千百轉,

  君心當與吾心同?

  而在那整齊娟秀的字跡上,是一名男子的畫像。

  「姐,姐……」宋湘妤一陣風似的推開門,進入書房。

  只見宋湘琦手忙腳亂地把桌案上的宣紙疊成一疊,壓在一旁的書冊下。

  「湘妤,進來怎麼不懂敲門呢?」宋湘琦轉過身面對妹妹,忍不住埋怨道。

  「啊!對不起、對不起。」宋湘妤一看這情況,也知道自己這麼闖進來不是時候。但是,從她臉上瞧不出半點歉意。

  嘻嘻!她鮮少瞧見姐姐如此手忙腳亂呢!偷偷瞄一眼宋湘琦塞至書下的那疊紙,宋湘妤心中暗笑。

  「你找我什麼事?」她們姐妹倆感情一向很好,宋湘琦雖被嚇了一跳,在抱怨過後,還是和顏悅色地問道。

  「也沒什麼,娘昨天進京拜訪姨娘,少說也要待上一月半月的,我覺得無聊,所以想找你聊聊天罷了。」

  「你啊!這麼直直衝進來,害我還以為有什麼緊急的大事。」宋湘琦哭笑不得地搖頭道。

  「哎,你也是知道我的個性嘛!」宋湘妤一臉無辜地聳聳肩,然後語帶曖昧地問,「姐,你那疊紙上寫些什麼?」

  「隨便寫寫,練練字而已。」宋湘琦挺起身子,故作泰然,力圖鎮靜地回答。

  宋湘妤不信地望著她。

  「別那樣瞧我,真的是隨便寫寫。」見到妹妹不信的眼神,宋湘琦加重語氣說道。

  「可是,姐,你的耳朵開始發紅了唷。」宋湘妤指指她的耳朵,中肯地說道。

  「大概是因為夏天快到了,天氣比較熱的緣故。」宋湘琦隨便抓了個借口。

  騙誰啊!宋湘妤心中暗笑。現在才剛剛春天而已,棉被都還沒收起來呢!

  「既然這樣,可不可以借我瞧瞧?我最喜歡欣賞姐姐的字了,又娟秀又大方,不像我的字,感覺起來總是毛毛躁躁的。」

  她們兩人出身書香世家,從小看過的字畫不知凡幾,欣賞字畫的功力自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不過,雖然她們都寫得一手好字,但字體的氣韻、筆法都有很大的不同。

  「那幾個字沒什麼好看的,下回再說吧!」宋湘琦彷彿要湮滅什麼證據似的,擋在那疊紙和宋湘妤的視線之間。

  「哎呀!別那麼小氣嘛!」宋湘妤故意逗她,假裝伸手欲取。

  「不行!」宋湘琦連忙要擋,但她的動作怎麼比得過有武功的宋湘妤,正急得漲紅俏臉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好了,不再逗你了,趕緊喘口氣,別讓人家瞧見宋大小姐氣急敗壞的模樣。」宋湘妤扶住姐姐,笑道。

  「年紀不小玩心還這麼重,真拿你沒辦法!」宋湘琦無奈地瞪妹妹一眼,前去開門。

  門外,一名家僕恭敬地候著。

  「有什麼事嗎?」宋湘琦微笑地問。

  「大門口有個男人指名要找小姐,小姐要不要見他?」

  「他要找我,還是宋湘?」她對外代表書院時,一直是用宋湘這個名字,而且一直是以男人的身份出現。而宋大小姐在外人眼中,應該只是個不問世事的千金小姐才對。

  「小姐,是要找您。」

  宋湘琦和跟在身後的宋湘妤對視一眼,都瞧出彼此的困惑。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馬上去見他。」

  等那名僕人離開後,宋湘妤問道:「會不會是南宮紹啊?」

  「如果南宮紹要進書院的話,大門和圍牆對他有作用嗎?」宋湘琦帶著笑意反問妹妹,「走吧!跟我一起去瞧瞧,就知道他是何方神聖了。」

  「說到底,還不是怕我會偷看你壓在書下的那疊紙。」宋湘妤笑道,「為了證明我對那疊紙一點興趣也沒有,本小姐只有委屈自己,陪你走一趟。」

  踏入大廳,宋湘琦困惑地望著立於廳中的陌生背影,走至他身後輕咳兩聲。

  那人聞聲回頭,躍入宋湘琦眼中的是,一張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陌生面孔。

  「請問閣下找我何事?」冷淡而疏遠的態度下,是充滿防備的戒心。

  她不喜歡這個人,而且她也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這個人。

  「久聞宋大小姐才女之名,今日特來拜望。」粗糙的聲音磨得人耳朵難受。

  宋湘琦聞言,不覺秀眉一皺。

  「你是誰啊?報上名來!」她還來不及說話,站在一旁的宋湘妤便忍不住搶先發難,「想瞧瞧我姐姐才女風範的人多得是,卻從不曾見過像你這般唐突的。」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大小姐認識南宮紹吧?」那人對宋湘妤不客氣的話恍若未聞,逕自對著宋湘琦說道。

  「我的確認識他,不過,那與閣下有何關係?」乍聽南宮紹之名,宋湘琦臉色一整,問道。

  「沒有,只是做個確認罷了。」那人陰陰一笑,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往宋湘琦抓去。

  宋湘琦發出一聲驚呼,欲往旁躲去。

  同一時刻,宋湘妤出手格擋那人的攻勢。

  無奈兩人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轉眼間,宋湘琦已經被那名陌生男子制住。

第6章(2)

  「你幹什麼?」宋湘妤怒斥,恨極自己現在手上沒有兵器,「快放開我姐姐,連『松竹書院』的人也敢動,你難道不要命了?」

  那人發出一聲冷笑,說道:「我管你是什麼書院,如果你要報官就儘管去,官府又奈何得了我們?」

  「閣下為何要抓我?」宋湘琦雙手被他制在身後,不過外表卻瞧不出任何驚慌失措。

  「誰教你認識南宮紹。」那人不懷好意地笑道,「現下大概揚州城內的每個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宋湘公子竟然是個女人。」

  「上回潛入書院的人是你!」宋湘琦靈機一動,忽然說道。

  「果然不愧是才女,聰明得緊。」那人大方地承認,接著手臂一緊,將她扣在身側,「不跟你們說那麼多廢話,如果想她平平安安地回到書院,就教南宮紹拿他自己來贖。」

  「等等,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找南宮紹?要是他不理姐姐的死活怎麼辦?而且,他要去哪兒找你?」宋湘妤氣急敗壞地說,急得想殺人。

  「憑南宮紹的本領,他會知道上哪兒找我們,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會來的。」

  話畢,那人挾持著宋湘琦竄出書院大門,沒入一條小巷弄,轉眼消失無蹤。

  該死!緊追在後的宋湘妤挫敗地跺腳,心焦地返回書院。這下可好,她得上哪裡去找南宮紹啊?

  當她走回書院大門時,恰好跟從內急奔而出的南宮撞個正著。

  「兒,小心。」宋湘妤伸手穩住她。

  「我聽說湘琦姐被人抓走,是不是真的?」南宮連招呼也省了,急急地問道。

  「嗯。」宋湘妤臉色沈重地點頭,氣憤地說,「那混賬要我找南宮紹去贖姐姐。真是莫名其妙,他跟南宮紹有過節,為何要把姐姐牽扯進去!……喂!兒,你上哪兒啊?」

  「我去找南宮紹。」南宮頭也不回地說道,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

  「我也去。」宋湘妤一聽,也疾步跟在她身後。都是她不好!南宮一邊走,一邊不斷地自責。

  如果她當初沒有躲進「松竹書院」,湘琦姐也不會被幽冥教的人盯上。

  幽冥教對付俘虜的手段向來詭異殘忍,上回她被擒時,若非棠玄烈護著她,恐怕她早已魂歸離恨天。

  現下,她怎能安心地離開?

  「兒,你怎麼會知道南宮紹在哪兒?」宋湘妤趕上她,與她並肩而行。

  「湘琦姐可能還來不及告訴你,我是他妹妹,我叫南宮。」她回答道。

  「你們是兄妹?」宋湘妤聞言,友好的態度立即減少幾分。

  既然他們是兄妹,兒又為何要躲進她們家?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跟那個抓走姐姐的人又是什麼關係?

  南宮感覺到她的懷疑,側頭朝她苦笑說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疑惑,而且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我。不過,可不可以等到我們把湘琦姐安全救回來之後,我再慢慢解釋?」

  「好吧。」宋湘妤衡量輕重後,點頭說道。

  之後,她們便沒再交談,直奔「聚福客棧」。

  客棧內,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南宮紹,還坐在桌前,依著燭光,一臉笑容地閱讀著南宮卓的來信。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南宮紹暗笑道。大哥終於把他的新娘子給帶回來了。呼!他總算可以鬆一口氣,恢復他逍遙自在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不必趕著回「隱龍別苑」,能夠在揚州城多留一段日子。

  雖然大哥信上對他擅自離開「隱龍別苑」有些不滿,要他立刻趕回去跟他報告最近的情況,不過「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又或者是「天高皇帝遠」……管他呢!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當然要玩夠了再說。

  他努力思索著揚州附近還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可以帶宋湘琦去玩玩的。

  從上回帶她去鐘乳石洞的情形看來,她雖然住在山明水秀的揚州,不過顯然沒有什麼出去走走的機會。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他從白日夢中驚醒。

  誰啊?像火燒屁股似的!南宮紹漂亮的劍眉一蹙,心中一邊嘀咕,一邊前去開門。

  才拉開房門,就瞧見南宮急沖沖地衝進來,扯著他說道:「二哥,湘琦姐被幽冥教的人劫走了!」

  「什麼?!」南宮紹俊容一凜,側身讓她們兩人進來。在迅速地確定房外無人之後,才關上房門,面對兩張心急的面孔,直聲問道,「丫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要問二小姐,我當時並不在場,是二小姐追那人出去的。」南宮看向宋湘妤。

  南宮紹挑起一眉,靜候她的回答。

  宋湘妤被他渾然散發的氣勢震懾住,一時答不上話,只愣愣地盯著他。

  「二小姐?」南宮紹催促道。

  宋湘妤猛然發覺自己的失態,趕緊收拾心神,把剛剛的情形簡明扼要地重述一遍。

  「……那個人指名要你去把姐姐贖回來,還說憑你的本事一定知道怎麼找到他們。」宋湘妤的視線疑惑地在他們兄妹兩人之間移動,「你們到底是誰?抓走姐姐的人又是誰?」

  「二小姐,等救回湘琦之後,我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但是現在請你不要多問。」南宮紹說完,才發現自己竟然當著她們的面喊宋湘琦的閨名。

  他已無暇細想它所代表的意思,只恨不得能直搗幽冥教總壇,把宋湘琦救出來。

  一個人怎麼能有那麼大的轉變?宋湘妤心中驚奇地想。眼前這個人,跟她初次見到的那個遊手好閒的登徒子,簡直判若兩人。

  南宮紹言詞中所隱含的那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使得宋湘妤很自然地點頭。

  不知怎地,她相信現在她所見到的南宮紹,絕對有能耐將姐姐救回來。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要我如何配合你?」宋湘妤問道。

  「這事就交給我,你只要守住書院,加強戒備就好。還有,囑咐下人別出去嚷嚷,還要通知那些孩子們暫時別來上課。」南宮紹發出一連串的指令。

  接著,他轉向南宮:「丫頭,你明天還是要走?」

  「不,湘琦姐之所以會被抓,我也要負上責任,在沒確定她平安無事之前,我怎能安心離開?」南宮搖搖頭。

  「那好,你今晚就留在這兒,我們得盡快想個好法子,又能救湘琦,又能把那群餘黨一網打盡。」

  南宮紹幹練冷靜的態度安撫了宋湘妤著急的心。

  「那我呢?我也想留在這裡。」宋湘妤插話道。「如果你也留在這裡,誰來照顧書院?」南宮紹反問道。

  「這……」她想想也對,現在姐姐被人抓走,娘又不在家,如果她不回去,書院恐怕無人主持大局。

  「二小姐,你就先回書院吧!」南宮也在一旁說道。

  「好吧!」宋湘妤說不過兩人,只好無奈地點點頭,「那麼姐姐的事就拜託你們,我會跟你們保持聯絡。」

  宋湘妤離開後,南宮紹才問妹妹道:「你對他們劫走湘琦有什麼看法?」

  「我覺得相當不妙,他們既然敢指名找你,一定是已經有萬全的準備。」南宮皺眉說道。

  「就算前面有刀山油鍋,我也一定要把湘琦從他們手中救出來。」南宮紹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有著不容忽視的決心。

  「你打算怎麼做?」她打量著南宮紹。

  二哥已經陷入感情漩渦了,否則不會有如此義無反顧的表情,不過很可能他自己還沒發現。

  「大哥和洛君妍已經回『隱龍別苑』,我打算請他們派人前來支援,必要的話,不惜動用整個南宮家的力量。」不理會妹妹怪異的審視,南宮紹回答道。

  「好,這段時間,我依然會住在書院內。」南宮也不再浪費時間,「二哥,你幫我向店小二討了筆硯,上回被抓到幽冥教總壇時,我把那兒的地形大致記在腦中,可以畫個地形圖給你。」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12 11:47:21

第7章(1)  

  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時刻?幽暗的鬥室內,宋湘琦面對牆壁,暗忖道。

  那名怪人自從將她擄來,關進這間僅有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和一張長板凳的房間後,就一直沒再出現過。事實上,應該說她完全聽不出來外頭有任何動靜。

  憑著飢餓的感覺,她猜想,至少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也就是說,她被關到這裡將近一個時辰了。

  湘妤應該很擔心吧?她是否去找南宮紹來換她?

  他……會來嗎?

  一想到南宮紹,她的表情不自覺地放柔。她好想見到他啊!但是又不願見他陷入危險。

  即使,她知道他有不凡的本事。

  「南宮紹……」她輕聲呢喃著,「你到底是誰呢?」

  一陣鎖匙的叮聲在門外響起。

  咿呀一聲,厚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頭打開。

  「宋大小姐,吃點東西吧!在南宮紹到達之前,我可不想把你餓壞了。」擄她來的那男人推門進來,手中端個餐盤,上頭擺著幾碟小菜。

  宋湘琦沒有移動,冷靜地瞧著那個人把小菜一碟碟放置桌上。

  一直到那人擺妥碗筷,她仍然沒有絲毫動箸的意思。

  「快吃啊!難不成還要我餵你?」那人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放心吧!在南宮紹沒來之前,你是我們手上的王牌,所以我們絕對不會在菜中下毒的。」

  反正她也餓了,既然有東西吃,為何不填飽肚子?宋湘琦秀氣地端起碗筷,一邊問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對付南宮紹?再者,我和南宮紹不過是泛泛之交,為什麼要以我當籌碼來要挾他?」

  「南宮家勢力龐大,若手上沒個人質,南宮二少又豈是容易對付的?」那人似乎也不急著離開,回答道。

  「南宮家?你是說巴蜀的南宮家?南宮紹是南宮家的二少爺?」縱使自持如宋湘琦,也不禁微微提高聲音。

  「你不知道?」那人也有些訝異地望向她,「南宮紹真有一手,總是能把他身邊的女人騙得團團轉。」

  「我不是他的女人。」宋湘琦俏臉一沈,驀地冷下聲音,心中隱隱作痛。

  他本來就是個登徒子,這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她在心中暗斥自己。這些天的相處,讓她幾乎忘記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

  「隨便你怎麼說,事實可以證明一切,南宮紹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委屈。」那人涼涼地說完,便往門邊走去,「你自己慢慢享用晚膳,千萬不要有逃走的傻念頭,若出了什麼不測,可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接著,厚重的鐵門隔絕了自由的空氣。

  宋湘琦仍持著碗筷,心思卻早繫在南宮紹的身上。

  原來他是南宮二少,莫怪兼具公子哥兒的氣質和在上位者的氣勢。南宮家是蜀地的第一世家啊!而且聽說南宮家之所以有現今的局面,全靠年輕一代的三兄妹共同打拼。

  這麼說,兒也不是一般的嬌弱千金嘍?

  誰知道,在機緣巧合之下,從不沾染世事的「松竹書院」,竟然會和獨霸西南方的南宮家扯上關係?

  宋湘琦輕輕放下碗筷,微微搖頭,幾滴淚珠隨之落下。

  她這是做什麼?她不可置信地以指腹揩去粉頰上掛著的淚珠,驚愕地自問。無緣無由地,她為何掉淚?

  其實,她也不知道原因,就覺得某個東西卡在心口,梗得人難受至極。

  是因為那人方才說的那番話?因為他把她列為南宮紹眾多女人的其中之一?還是因為南宮紹騙她?

  饒是她飽讀詩書、聰明伶俐,遇上愛情這檔事兒,也如陷於五里霧中,心慌意亂得緊。

  她絕對、絕對不當他眾多女人之一,她暗自警惕,她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他。

  宋湘琦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滿腦子都是南宮紹那招牌的燦爛笑容,還有胸口說不上的難受滋味。

  最後,才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同樣的春日早晨,「松竹書院」卻出奇的冷清,少了孩子們朗朗的朗誦聲,反而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寧靜。

  書房內,南宮紹、宋湘妤和南宮齊聚一堂,思索著救出宋湘琦的對策。

  「我已經派人送信給大哥,但是我們恐怕沒辦法等到他們的支援,幽冥教的人手段殘忍,誰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付湘琦?」南宮紹神色凝重地說道。他昨晚徹夜未眠,腦中不斷浮現湘琦可能遭遇的事,那種焦慮擔憂卻又無能為力,炙得人心口疼痛不已。

  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家……

  「二哥,放輕鬆些,事情或許不若你想像的那麼嚴重。他們要的人是你,在你沒出現前,他們應該不會對湘琦姐不利。」南宮輕柔的聲音安撫道。

  她為二哥心疼啊!平日最重容貌,總要保持外表光鮮亮麗的二哥,如今眼下出現黑圈,下巴也冒出鬍渣,再不復見平時的瀟灑飄逸。

  「不,我不能冒任何風險。」南宮紹堅決地搖搖頭,直視妹妹的眼睛,「我決定去一趟幽冥教總壇。」

  「二哥,他們既然敢指名叫你去,想必已布下天羅地網候著,你這麼貿然闖去,不是送死嗎?」南宮蹙眉說道,臉上滿是不贊成的神情。

  「是啊!我也覺得這樣做太冒險。」宋湘妤也開口說道。現在,她已經確定南宮紹對她姐姐的心意,所以將他當自己人看,「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丫頭,你的腦袋最靈光,你說說有什麼好辦法?」南宮紹累極地閉上雙眼,一整天的擔心惶恐已經令他心力交瘁。

  南宮是南宮家三兄妹中惟一不會武功,但卻是腦筋靈活、思慮清楚的軍師型人物,所以她的兩位兄長在做決策時,總不會忘記徵詢她的意見。

  「幽冥教眾每至望朔時會舉行一個祭月神的儀式,到時所有人都必須出席,自然警戒也較鬆懈。」南宮思索地說道,「就不知道那些叛教徒眾是否仍然保有這個習慣。」

  「就算他們還是有祭神典禮,現在才十二,難道我們還得等三天?」南宮紹不以為然地問。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一刻都遲不得。

  「二哥,所謂關心則亂,你遊戲人間的瀟灑態度哪兒去了?想想看,如果你貿然闖進他們的陷阱中而被擒,到時他們會放過湘琦姐嗎?」南宮冷靜理智地分析道。

  「好吧!那你是要我等到月圓時,才闖進去救人?」

  「當然不是闖進去,是混進去。」南宮在桌上攤開她已經畫好的地形圖,「既然是祭月神,當然是在晚上。到時他們所有人會聚集在這裡……」她的手指點在地圖上的某一點。

  「那是哪裡?」宋湘妤問道。

  「是幽冥教教眾聚會的地方,也是整個總壇中佔地最大的地方,其兩側各有多人把守。」

  她望向南宮紹,見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於是又道:「我猜湘琦姐應該是被他們關在這裡,那是一間很堅固的小房間,專門用來讓觸犯教規的教眾面壁思過。」

  「你上回被抓時也關在那兒?」南宮紹忽然問道。

  「不是。」南宮頓了一下,臉色放柔地搖搖頭。「我雖被軟禁,但是棠玄烈待我如上賓。」

  「既然如此,那你憑什麼猜他們把湘琦關在那兒?」南宮紹接著問。

  「因為他們輕敵。」南宮很有把握地說道,「由他們敢直接到『松竹書院』綁人,然後點名要你去換回湘琦姐,就可以瞧出他們認為自己穩操勝券,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而湘琦姐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只需把她囚禁起來,卻不必擔心她會逃跑。所以,我猜他們甚至沒將她捆綁。」

  南宮紹點點頭,又問:「我們要怎麼混進去?」「這就要靠二哥使出你的看家本領,去弄三套幽冥教徒的衣裳來,到時咱們三人易容混進去。」「三個?」南宮紹揚起一道眉毛,「你們也要去?」

  「當然。」南宮和宋湘妤異口同聲地說。

  「不行,我一個人去就好。丫頭不會武功,去了只會拖累我,二小姐也不必沾染上這檔麻煩事。」南宮紹的語氣中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被抓走的是我姐姐,我怎能不管?無論你怎麼說,反正我是跟定了。」宋湘妤第一個反駁道。「湘琦就是因為我們的緣故才會被抓,我不希望連你也被牽連進去。」他英俊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歉疚。

  「二哥,你說我會拖累你,不讓我跟也就算了。但你應該讓二小姐跟你一道去,也好互相有個照應,成功救出湘琦姐的機會也高一些。」南宮也說道。

  南宮紹無奈地看著妹妹和宋湘妤,好一陣子之後,才投降地歎口氣。

  「你們兩人對我一人,我還能說什麼?」

  「那好,二哥,我們現在趕緊分頭行事。」南宮不浪費時間地說道。

  「妹子大人,快吩咐吧!」唉!若不是心繫湘琦的安危,哪輪得到這丫頭對他呼來喚去?

  「二哥,你負責去探聽有關對方的一切消息,包括他們是否有什麼新制以別於原本的幽冥教。還有,他們的作息、密語等等也必須弄清楚。」南宮明白自己二哥的本領,一點也不擔心她的要求會將他難倒,「我則去添購一些易容的材料,包準到時讓你們改頭換面,連熟人都認不出你們。」

  「那我呢?」宋湘妤心中懷疑,他們兄妹倆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些幾近不可能的工作嗎?

  「若說我們是暗棋,二小姐就是明棋。」南宮露出一抹優雅自信的笑,「我相信幽冥教一定會再派人來書院查看我們的動靜,二小姐就負責做戲給他們瞧。」

  「怎麼做?」

  「很簡單,就當自己是一個找不到救兵,又不知該上哪兒找人,而心急如焚的妹妹。」

  「言下之意,就是叫我在一旁候著嘍?」宋湘妤苦笑道,「也罷,我盡力配合便是。」

  「既然大家心裡都已經有個底,我們就分頭進行吧!」南宮紹轉身欲離開。

  他得趕緊找些事情做做,否則一定會憂心而死。

  或許是因為心情煩躁,令他失去平時的利落優雅,在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翻擱在桌案上的一疊書冊,一陣巨大的落地聲響引起眾人的注意。

  接著,他們的視線飄至隨書落下的宣紙上,摺疊整齊的紙面隱隱透出墨跡。

  「這是什麼?」南宮紹彎腰將之拾起,當他展開一瞧,也不禁呆立當場。

  那是一張他的畫像,持著逍遙扇,迎風而立。雖是寥寥數筆,但卻把他吊兒郎當、風流惆儻的神韻勾勒得栩栩如生,可見畫者的功力之高、用心之深。

  「原來那天姐姐藏起的是這個。」宋湘妤站在南宮紹身後,瞧見這畫,喃喃自語道。

  「是湘琦畫的?」某種濃烈的感覺在他的胸口爆開。天啊!他的心彷彿被人掐住一般,複雜的情感蔓延全身。

  本以為一直是他一個人唱獨角戲,誰想得到……誰想得到這頑固的小書獃,竟然對他傾心至此?

  「是啊!姐姐去見那個怪人之前,就躲在書房畫這個,當時我想拿來瞧瞧,她還將它藏在書下。」宋湘妤回憶當時的情景,回答道。

  南宮紹拿畫的手微微發顫,但又不敢太過用力,深怕不小心弄縐、弄髒了它。

  「君心當與吾心同……君心當與吾心同……」南宮紹讀完下頭題的小詩之後,盯著它低喃道,好像忘記房內還有其他人。

  「二小姐,我們先出去好嗎?」南宮見到他這樣,轉身輕輕對宋湘妤說。

  「嗯,走吧!」宋湘妤點頭同意,與南宮雙雙步出書房,還順手為他帶上門。

  她們離開時,南宮紹並未擡頭,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

第7章(2)  

  半晌,他從書櫃上取出筆硯,取些清水開始磨墨。不一會兒,硯台內已充滿黑亮濃稠的墨汁。

  他將手中的畫像攤於桌面,很快地從筆架上拿下一枝小楷,在上頭畫將起來。然後專注地、深情地,一筆一畫描繪出心中佳人的輪廓形貌。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的畫像旁邊,多了一位巧笑倩兮的明眸佳人。而在他身邊的宋湘琦除了飄逸動人之外,還多了一份曼妙之姿。

  然後,南宮紹同樣也題上幾個字,就寫在她的詩旁邊——

  鴛鴦交頸,不惜死生相許;

  相約白頭,今世不棄不離。

  「湘琦,我一定會把你安全地救出來,然後這輩子再也不讓你離開。」他對著畫承諾道。

  待墨漬稍乾,南宮紹才把畫捲起,收在懷中,步出書房。

  「我已經調查清楚,幽冥教那夥人明天的確會舉行拜月大典,確切的時間不清楚,不過應當是在戌時之後。」行動的前一天,大家聚在「松竹書院」的書房內,南宮紹對另外兩人說道,「還有,丫頭,這是你要的衣裳。」他把兩件紅色的布衣扔給南宮。

  「那好,他們的祭典少說也要一個時辰,我們就趁那個時候摸進去。」南宮接下衣裳,然後把她手上拿著的包袱放至桌上,「先讓我拓下你們的臉型,今晚我就開始準備你們明天易容的材料。」正當南宮在桌案上擺滿瓶瓶罐罐,不知道在調些什麼東西時,宋湘妤忍不住問南宮紹:「你們……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短短兩天的時間,他怎麼能完成那麼多事?尤其幽冥教又詭密難測,為何他好似能輕易地把他們看清摸透,連他們慣穿的衣裳都弄到手?

  在姐姐被劫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世上有幽冥教這個神秘教派。

  「人怕出名豬怕肥,我們的生活,不若書院這般與世無爭,當然要有自保的本事。」南宮紹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也一直希望能體會江湖那種多彩多姿的生活。」宋湘妤聞言,不覺悠然神往。

  「千萬別把這種生活想得太好,等你真正涉入其中,就會明白何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若是在數天前,南宮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說出這番話,因為江湖上的挑戰,向來是他的生活樂趣。

  但是現在,他忽然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煩,只希望和宋湘琦平平安安、悠然自在地過日子。

  此時,南宮手上拿個調盤,走至兩人面前。「二哥,你的臉先借我一用可好?」

  「你盤裡那團黑漆漆的是什麼東西?」南宮紹懷疑地瞪著她掌心的調盤。

  「這是松香,是要把你的臉廓拓印下來,好方便我製作面具。」南宮瞧見他的表情,失笑道。「那……會不會在我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他最寶貝的就是那張俊臉,如果那團東西會毀掉他英俊瀟灑的臉龐,他可以另想辦法混進去,絕對不會讓它沾上他的臉。如果他的臉上留下瑕疵,他還有什麼臉去見湘琦?

  「你看我的臉上有任何痕跡了嗎?男子漢大丈夫,乾脆一點兒,湘琦姐還等著你去救呢!」南宮忍不住翻個白眼。真受不了這個二哥,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擔心會不會影響他的容貌。

  「好吧!動手吧!」南宮紹閉上雙目,伸長頸項,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雖然有南宮的保證,但他還是極度不願意那些烏漆抹黑的爛糊塗上他的臉。

  南宮熟練利落地沿著他的臉廓抹上一層薄薄的松香,然後把油紙印於其上,輕易地拓下一張他的輪廓。

  接下來,她以同樣的手法,拓下宋湘妤的輪廓。

  「好,大功告成。」南宮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明天午時以前我定能把面具完成,二哥,到時你可得早些來書院讓我幫你戴上。」

  南宮紹垮著一張臉,微點個頭。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離開,再去確定一些其他的細節。」他不自覺地摸摸方才被松香塗過的臉龐邊緣。

  那東西真是有夠難聞的!

  「二哥,別擔心,你的臉真的是完好無缺。不信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回客棧檢查一下。」南宮無奈地笑道。

  南宮紹先瞪妹妹一眼,才對一旁的宋湘妤點頭示意道:「二小姐,我先告辭了。」

  「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別再稱我為二小姐,喊我湘妤就成。」宋湘妤在他準備離開書房時說,「不然,我是否也該喊你們一聲南宮少爺、南宮小姐?」

  南宮紹擺擺手,表示明白。

  接著,他沒再多作停留,離開書院返回客棧。

  隔天傍晚,南宮紹和宋湘妤悄悄摸進上回那個枯井邊,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先後自井口躍下。

  南宮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以確定臉上的面具是否戴妥。當觸及那張薄如蟬翼的面具時,不由得對南宮心生佩服。

  他一向都知道南宮的易容術相當了得,卻從未讓她幫他易容過,這回一試,才明白她厲害的程度。

  她所製作的面具不但完全貼合著他的臉型,而且輕薄透氣,久戴也不會有不適的感覺。

  更奇妙的是,這面具竟能把他的五官完全改變。

  瞥一眼身旁的宋湘妤,南宮紹心想,等會兒見到湘琦時,恐怕連她也認不出那是她妹妹吧!

  這時,他們沿著井口的暗門,走進一條陰暗的甬道。

  「再繼續往前走一點,就是幽冥教總壇的左側入口。」南宮紹在宋湘妤身邊低聲說道。

  「那我們等一下是否要分頭行動?」宋湘妤有點緊張地問。她雖然習武,但實戰經驗仍然不足,更何況這回遇上的又不是尋常對手。

  「不,我們勢單力薄,絕對不能被分散,否則相當不利。待會兒我們先找個藏身處所,等他們開始祭月儀式時,再動手救人。」

  南宮紹的記憶力向來驚人,昨晚他花了些工夫,把幽冥教總壇的複雜格局牢牢熟記。所以,對他而言,在幽冥教找個隱蔽之所,有如穿梭自家竈房般容易。

  宋湘妤想再說些什麼時,忽然被南宮紹伸手制止,拉至一旁,背脊貼著牆壁。

  不一會兒,一排巡邏衛兵從他們附近走過,穿著跟他們身上一樣的紅衣。

  「別多說了,走吧!」

  等那群衛兵離開,南宮紹略偏下頭,無聲無息地率先進入幽冥教的入口。

  今天是第幾天了?宋湘琦在她小小的牢籠內來回踱步,扭絞衣帶的手顯示出她心中的煩躁。

  當她發現自己的這個小動作之後,立即放下已被她弄皺的衣帶,幽幽歎一口氣。

  在遇上南宮紹之前,她鮮少顯露出內心的情緒,無論是有意或無意。可是,他好像總是能把她深藏在心底的情緒給挖出來。

  他到底會不會來?為什麼光是想著他,她的心口就會浮起一股酸酸刺刺的疼痛感?

  會不會……會不會……他現在正跟秦淮河畔的煙花女飲酒作樂,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

  不,他不是這種人,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

  與他相處的這些天,她至少能感覺到,雖然他自命風流了點兒、花言巧語了點兒、滑頭賴皮了點兒,但是,他絕對不是個見死不救、背信忘義之人。否則,當初在「圓融寺」門口,他根本不會出手救她。

  她踱至一旁,背貼著牆,垂首望著染上塵汙的裙擺,忽然想起,他還沒見過她穿女裝的模樣呢!

  如果他來救她時,瞧見她女子裝扮的模樣,會說些什麼?

  忽地,她蹲下去,拉起裙擺,仔細地拍去上頭的灰塵。

  南宮紹,我好想見你,你……到底在哪兒?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12 11:51:44

第8章(1)  

  戌時將至,南宮紹從他們隱身之處,瞧見一批批的教徒往某個地方前進。

  「該是時候了。」他悄聲對身邊的宋湘妤說。「我們現在要衝進去了?」握緊劍柄,宋湘妤可以感覺到掌心的濕涼,正好與她緊繃的情緒相呼應。

  「不!我不要你受傷。」南宮紹搖搖頭,從腰際抽出逍遙扇,「你就等在這裡,待會兒我會將湘琦送來,然後你就帶她立即離開。」

  「那你呢?你為何不跟我們一道走?」

  「幽冥教豈是好應付的?我留下來替你們擋住他們。」

  南宮紹手中的扇子輕點一下她的肩膀,微笑鼓勵道:「我們一定能把湘琦救出去,自己當心點兒。」

  說罷,修長的身影像道影子般,悄然無聲地往宋湘琦被囚禁的地方奔去。

  憑著記憶,南宮紹一路避開準備前往儀式的幽冥教眾,左彎右拐地,終於瞧見南宮說的厚重鐵門。

  機警地梭巡四周,確定無人之後,他無聲地走至鐵門前,輕按逍遙扇上的暗扣。

  只聽「喀噠」一聲,象牙扇柄的下端出現一個暗格,裡面裝有開鎖的工具。他南宮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遇上開不了的鎖。

  然而,站在鐵門前,他也不禁開始忐忑。

  若是湘琦不在裡面,他該怎麼辦?

  想是這麼想,他還是熟練地把工具插入鎖孔。

  不一會兒,一聲微弱的金屬敲擊聲響起。

  隨之,房內也傳出一些動靜。

  宋湘琦繃著身子,警戒地望向門口。

  從她被關到這裡後,只有送飯的時候才會有人來,而且總是能聽見鑰匙叮叮的撞擊聲。現在已過晚膳的時間,怎麼還會有人過來這邊?

  一名相貌陌生的男子迅速地閃身進入,那修長勻稱的體型令她湧起熟悉的感覺。

  宋湘琦警戒地盯著他瞧,嬌軀下意識地往後移動。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人把手按在唇上,示意她噤聲,另一手伸向臉側,赫然撕下一層薄薄的面具。

  然後,她瞧見了,她瞧見那張令她魂牽夢縈的英俊容顏!

  「你終於來了!」她在他輕掩上門的時候說道,言詞之中淨是放下心上大石的欣慰。

  南宮紹搶上前,一把將她牢牢抱住,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但她可以感覺得到,緊緊圈住她的強壯臂膀正輕輕地顫抖。

  此刻,言語已是多餘。

  宋湘琦在初時的驚愕之後,輕輕地、緩緩地,把螓首貼靠在他溫暖的肩窩。

  他來了呵……聆聽著他稍快的心跳,她心中漾起一股甜蜜的溫暖。他沒有丟下她不管。

  「你……」才說第一個字,南宮紹溫熱的唇就把微啟的唇瓣堵住,令她雙眸驚訝地大瞠。

  他雙手往下滑,鎖住她的纖腰,使他們的上半身緊緊相契,舌尖溫柔地在她唇間試探。

  這是……這是在做什麼?一股溫暖的震顫自他們唇瓣相貼處漫至四肢百骸。

  自小的教育將她培養成謹遵禮法的大家閨秀,對於閨房之事自是一無所知。不過,縱使無知,也明白他們這樣早已超出分際太多。

  宋湘琦雖然隱約知道不妥,但昏亂的腦袋早已失去運作的能力,只能擁緊他,以免自己在他懷中倒下。

  「你還好嗎?」一會兒後,南宮紹微微離開她的唇,輕聲問道。他溫暖的氣息噴拂在她的臉龐上,比方纔的熱吻更不減親暱。

  他本來只想輕啄她一下,但在淺嘗過她的甜蜜之後,又忍不住加深這個吻。

  「嗯。」宋湘琦酡紅著臉,輕輕點頭。然後才想起自己還待在他懷裡,於是微微掙紮道:「放開我。」

  「不,我再也不要放開你。」南宮紹的臉龐上出現罕見的嚴肅神情,慎重地對懷中人兒說道,如星的黑眸驀地深邃。

  宋湘琦聞言,心跳登時漏了一拍,猛地擡頭望向他。

  如果她預期看見的是一個溫柔深情的男子,顯然南宮紹並未如她的意。只見他又一副嬉笑的表情,促狹地對她眨眨眼,說:「不過,此地確實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你妹妹還等在外頭呢!」

  「湘妤也跟來了?」她大吃一驚,扯住他的袖子說道,「你怎麼會讓她也跟來呢?這多危險!」

  「我試圖阻止過了,真的,不信你去問她。」南宮紹一臉含冤莫白的表情,還不忘無辜地眨眼,「快走吧!這裡真的不適合打情罵俏。」眼見佳人安然無恙,他也回復本性。

  說罷,他忽然牽起她冰涼的小手。

  「你幹什麼?」宋湘琦嬌軀一僵,想把手抽回來,怎奈他將她的手握得牢牢地,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我連你的唇都嘗過了,牽牽小手又有什麼打緊?」南宮紹好笑地看著她的反應,輕笑說道。瞧見她蹙起眉頭後,又趕緊接著說,「而且,等會兒不知道會有什麼突發狀況,我可不想費盡心思找到你後,又把你弄丟了。」

  「這還差不多。」宋湘琦嬌嗔地橫他一眼,才乖乖地任他握住手,悄聲往外走去。

  就當他們快到達與宋湘妤約定的地方時,一陣兵器交擊的聲音從那個地方傳來。

  「糟糕!」南宮紹低咒一聲,握著她的大手倏地一緊。

  宋湘琦見狀,心下登時一涼:「是湘妤嗎?」輕柔的聲音中儘是擔憂。

  南宮紹沒有答話,僅是迅速地摟她一下,然後,他們看見宋湘妤和數人纏鬥的身影。她的衣衫已濺上點點血跡,只是從他們的距離瞧去,無法分辨那些血是不是她的。

  宋湘琦驚呼一聲,直覺地想奔上前去。

  「別動,別出聲。」南宮紹按住她的肩膀,領她到一處眾人不易看見的角落。

  「待在這裡,千萬別出來。」

  「可是……」

  「沒有可是。」南宮紹截斷她的話,「他們的武功不怎麼樣,所以一定會盡力攻我們的弱點。而我惟一的弱點就是你,別讓我有後顧之憂,好嗎?」

  「你自己要小心。」縱是滿臉的不願意,宋湘琦還是點點頭。他會讓他們全都平安地回到書院,她對自己說道。

  南宮紹本已轉身欲走,停頓一下後,又驀地轉回來,俊臉上溢滿溫柔。

  他在她光滑無瑕的額際輕柔地印上一吻,又從懷中拿出某樣東西放在她手中。

  「我愛你。」他的聲音輕得像風,隨著他離去的身影飄散。

  宋湘琦愣在原處,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剛剛說了什麼?

  他愛她,天啊,他真的說「愛」嗎?

  低頭看向他給她的東西,才發現那是一幅裱好的畫。打開卷軸,她立即認出是她被擄當天畫的畫像。

  只是,現在畫上竟然多了個她。是他補上去的吧!

  「鴛鴦交頸,不惜死生相許;

  相約白頭,今世不棄不離。」

  她低聲念著,眼眶不禁紅了。

  隔著淚花,她擡眼望向他離去的地方。

  這可惡的傢夥,竟選在這個時候說愛她!他可得毫髮無傷地回到她身邊,跟她說個清楚才行。

  另一端,宋湘妤低喊一聲,手臂上又被劃上一條口子,體力已漸感不支。

  真倒黴,她不過想探頭出來瞧瞧,哪知道才稍微動一下,就一大堆人圍了過來。

  現下可好,說不定大家都會被她害得脫不了身。

  忽地,一道扇影擋下朝她攻去的一刀。

  「湘琦在前面,快帶她離開。」南宮紹旋風般地捲近她身邊,靠近她低聲說道。

  轉眼之間,逍遙扇又打翻兩人。

  「那……你自己小心,否則我可無法跟姐姐交代。」不情願地收回攻勢,宋湘妤雙足輕點,翻身躍出重圍。

  她朝南宮紹所指的方向奔去,果然瞧見憂心忡忡的宋湘琦。

  「姐,你沒事,太好了!」她高興地握住宋湘琦的手,「來,我們快走!」

  「那南宮紹呢?他……」宋湘琦站在原處不動,問道。

  「就是他要我帶你先走,快點,如果我們不先離開,他是決計不會自行脫身的。」她使勁拉她,結果牽動身上的傷口,忍不住逸出一聲痛呼。

  「湘妤!」眼見妹妹受傷,自己又一點忙也幫不上,她一時急得想哭。

  我惟一的弱點,就是你,別讓我有後顧之憂……宋湘琦忽然想起南宮紹方才對她說的話。

  是了,她絕不能變成他的累贅。

  「湘妤,我們走吧!」

  她眷戀又擔心地往南宮紹的方向望去,只見他頎長的身影在圍攻者中優雅地舞動著,逍遙扇或張或收,每一移動,總有人掛綵。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這人連打架都還要打得優雅漂亮,儀態翩翩。

  宋湘琦唇角微揚,正舉步欲離,一道金屬反射的刺眼光芒卻自她眼角一閃而逝。

  那是什麼?她循光望去,赫然發覺一個人手持吹箭,對準的目標正是南宮紹!

  「小心!」根本來不及細想,她的雙腳像有自己的意識般,直直往南宮紹奔去,為他擋下那枝本是襲向他的箭鏢。

  宋湘琦忍不住痛呼一聲,被箭鏢的勁道迫得往前顛躓一下,正巧跌落在南宮紹的腳邊。

  「湘琦!」南宮紹聚氣於扇,用力一揮,掃開週身的敵人,然後一把扶起她纖弱的身軀。

  看見她蒼白痛苦的臉色,驀然襲上的恐懼痛心凝成一聲仰天狂吼。

  「你……沒事吧?」她的耳膜險些被他的吼聲震破,秀眉輕蹙,虛弱地擡頭問道。

  「沒事,你閉上眼睛,別說話。我立即帶你離開這裡。」

  他的話還沒說完,宋湘琦便已失去意識,癱倒在他懷中。

  該死!南宮紹又驚又怒地低咒道。她的臉蛋已經開始微微發黑,顯示箭鏢上頭一定淬有劇毒。

  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持扇對付剩下的人,翩翩扇影間,對手們一個個倒下。

第8章(2)  

  另一邊,宋湘妤也一劍解決掉那個施襲的渾蛋。

  「姐姐……姐姐她……」她搶至南宮紹身邊,一見到宋湘琦隱現黑色的臉龐,心中登時一沈。

  「先出去再說。」南宮紹邊打邊退,硬是殺出一條血路。

  好不容易,他們退至來時的密道。

  「快上去。」到達枯井底部時,南宮紹催促道。宋湘妤哪敢遲疑,縱身一躍,攀上井口,翻身而出。

  南宮紹回首望一眼追兵,雙唇一抿,黑眸閃過一絲狡獪。待他們步入密道、即將追至時,他朝支撐密道出口的木樁用力一擊,只聽一聲巨響,出口上頭的土石紛紛崩落,將整個洞口堵住。

  接著,他才抱緊宋湘琦,躍出枯井。

  「你看姐姐!」宋湘妤在他躍出井外、將宋湘琦打橫抱起時,驚呼道。

  南宮紹聞言,低頭瞧去,胸口登時一絞。

  短短片刻的時間,宋湘琦臉上血色盡褪,印堂間黑色凝聚,還隱隱浮現詭異的綠色光澤。

  即使他不諳毒性,也明白眼前情形的嚴重性。

  「湘妤,你快回書院,告訴丫頭湘琦中毒的事,讓她先做救治的準備。」南宮紹當機立斷地說,「我帶著湘琦隨後就到。」

  宋湘妤點點頭,忍著傷口的疼痛,迅速離去。南宮紹則轉個方向,往南宮家在揚州開設的藥鋪奔去。那兒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藥鋪,裡頭有不少珍貴藥材,自然會有些可以抑製毒性的藥材。

  「湘琦,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南宮紹低頭對胸前昏迷的人兒保證道。

  當南宮紹抱著宋湘琦回到「松竹書院」時,南宮和宋湘妤已經在大門口等候。

  「二哥,你上哪兒去了?」南宮忙迎上前,嘴裡喃喃抱怨道,「快,把湘琦姐送回她房裡,我要替她把脈。」

  「我帶她到咱們的藥鋪,讓她服下一劑解毒劑,看看能不能抑制她體內的毒性。」南宮紹邊走邊回答。

  「解毒劑?裡頭是些什麼?」

  南宮紹把藥方內的材料重述一遍,果然都是解毒珍品,但是南宮卻臉色大變。

  瞧這情形,湘琦姐中的正是幽冥教特有的奇毒。二哥這法子對別的毒雖然有效,可這回卻是加速湘琦姐體內毒性的發作。

  因為這毒本身,便是擷取多樣性質相剋的珍貴藥材所提煉,一般的解毒藥材,只會使其毒性更強。

  「丫頭,怎麼了?」走在前面的南宮紹隱隱覺得妹妹的反應有異,回頭問道。

  「沒有。」現下他們只能跟閻王搶人了,又何必再增加二哥的痛苦?「我只希望湘琦姐平安無事。」

  一進宋湘琦的閨房,南宮紹小心翼翼地將她輕放於榻上,溫柔地撥開她臉上幾綹披散下來的髮絲。

  「二哥,讓我看看。」她心下著實不忍啊!如果……如果他們沒辦法救回湘琦姐……那二哥他……

  南宮紹明知自己該移開,好讓南宮為宋湘琦把脈,但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緊緊握住她的柔荑。

  「二哥,」南宮輕輕推他,「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南宮紹深深凝睇宋湘琦昏迷不醒的容顏一眼,才不情願地往旁邊移,騰出個空位給南宮。南宮拉起宋湘琦的手腕,專注地把脈。

  「她所中的是不是你上回跟我提過的毒?」沈靜了好半晌,南宮紹才開口問道,平日表情豐富的臉龐上瞧不出半點情緒。

  有那麼一會兒,南宮考慮著要不要說實話。

  後來,她還是點點頭。

  「那……有救嗎?」仍然是面無表情,但他的聲音卻有一絲不穩。

  南宮的手搭上他的臂膀,雙眸直視他的黑眸,「我盡力,好嗎?我會盡全力救活湘琦姐。」

  二哥呵……你可以瞞得了別人,又如何瞞得過我呢?若她瞧不出他眼底的憤怒哀慟,也枉費他們一起生活十幾年了。

  這也是為什麼她不能說出救湘琦姐的惟一辦法。因為,他一定會照做,即使可能失去性命。

  她不過是個凡人,仍舊會偏心,她不要救回了湘琦姐,卻失去了疼愛她的二哥。

  她會想出別的辦法……她必須想出別的辦法!

  「二哥,這東西是你的吧?」

  南宮步出宋湘琦的房門,果然瞧見南宮紹倚著迴廊的樑柱,朝著遠方發呆。

  他循聲回頭,看見妹妹手中拿的卷軸,立刻把它搶過來。

  「這是我方才替湘琦姐更衣時,在她懷裡發現的。」不待南宮紹的詢問,她先說道。

  事實上,方才在房內她早已打開卷軸看過,所以才知道要把它交給南宮紹。

  南宮紹把卷軸收入胸前,彷彿它是什麼寶貝一樣,然後才問道:「湘琦怎麼樣了?」

  「不大妙。」南宮神情一黯。

  她也飽受良心譴責啊!若要自私地保住二哥的生命,或許湘琦姐就……如果可以,她寧願能夠以命換命的人是她,但是,解藥是讓二哥服下的……

  「我已經將她的毒性暫時控制住,但恐怕撐不了多久。」她老實地回答。

  「沒有其他的辦法嗎?」南宮紹不死心地問。「惟一的解藥已經給你……除非能找到棠玄烈討解藥,否則……」她搖搖頭。

  希望如曇花一現,瞬息殯落。此去東北,就算連夜趕路,往返也至少要一個月,鐵定來不及。

  「我不信,除此之外,一定有其他方法。」忽然,一個想法閃入他腦中,「我曾經吃過解藥,你能不能從我身上下手,找到解毒的方法?」

  南宮聞言一驚!她都忘記二哥有多聰明,他的提議太接近真實……可以讓他送命的真實。

  她掙紮半晌,心一橫,說道:「不能,解藥服下之後便融入你體內,尤其又過了那麼多天,根本不可能查出什麼東西。」

  湘琦姐……對不起……對不起……

  瞧見南宮紹頓然灰敗的臉色,她安慰道:「二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湘琦姐這兒有我和湘妤守著,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想救她的辦法。」

  南宮紹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當南宮準備再次開口相勸時,他才把視線移到她臉上,眸中儘是凝重。

  「丫頭,我感覺你有事情瞞著我。你應該知道,我會不惜一切地救活她。」南宮紹是何等的聰明,尤其他又瞭解南宮甚深,方才瞧見她的反應,心中自然有底。只不過不知道是怎樣困難的方法,竟然教丫頭連試都不試。

  「二哥,我……」她該怎麼說?她能怎麼說?

  「等你想告訴我那個方法時,再來跟我說吧!」南宮紹舉起一手打斷她,然後轉身離去。

  既然丫頭不肯說,他就必須自己想辦法。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12 11:52:42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6-12 11:53 編輯

第9章(1)  

  接下來的兩天,各式上好的延命仙丹紛紛運至「松竹書院」,江南附近的名醫也幾乎把書院的門檻踏平。連告老還鄉的禦醫都讓南宮紹給請了來。

  可惜,每個人都是胸有成竹地進來,徒勞無功地出去。

  眼見宋湘琦獲救的希望日漸渺茫,南宮紹心痛如絞。

  最後,乾脆一刻不離地守在她床邊,不眠、不動、不茶、不飯,僅不斷溫柔地對她低聲說話。

  「你知道嗎?其實,我這人一點都不花心的……」手背輕撫她蒼白冰涼的臉龐,南宮紹對她柔柔一笑。那笑,因他眸中的絕望,而更顯淒愴,「我欣賞女人,享受她們的陪伴,但從來都沒有愛上她們任何一個……我的心只給過一個人,也只愛一個人,你那麼聰明,應該可以猜到那人是誰,對不對?」

  面對她毫無反應的嬌顏,他彎下身輕輕將她抱住,把臉龐埋在她的肩窩,心碎地低語:「我只愛你,只要你啊!湘琦,拜託,不要離開我。」

  身下忽然傳來細微的移動,令南宮紹立刻驚起,望向躺在榻上的人兒。

  一雙渙散的美眸回視著他。

  「湘琦!」南宮紹難以自已地喊出聲,激動的感覺讓他幾欲落淚,大掌狂亂但輕柔地在她額際、頰上、頸項撫著。

  她好倦,渾身上下像沒半絲力氣似的,連擡個眼都要耗上大半精力。

  瞧見身前的南宮紹,宋湘琦出現霎時間的困惑,不明白他怎麼會變成這副狼狽的模樣。向來雪白平整的衣衫皺了,總是光滑乾淨的下顎也冒出青碴,還有那雙明亮黑眸中的笑意亦不復見。

  接著,她慢慢地想起發生了什麼事……

  「湘琦,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想不想吃些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南宮紹坐在床緣,一邊替她拉好被子,一邊碎念道,「就說你是個小書獃還不服氣!我不是叫你躲好別出來,為什麼要替我擋了那一箭?以後……不許再做這種傻事了,明不明白?」

  他斂眉,不讓她看見他眼中的悲痛。

  他們……還有以後嗎?

  「鴛鴦交頸,不惜死生相許……相約白頭,今世不棄不離……」她低低吟道,虛弱地對他綻開一抹笑。

  「湘琦……」南宮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利刃絞成片片,黑眸盯著她發黑的憔悴容顏半晌,忽然說道,「湘琦,嫁給我好嗎?」

  「什麼?」宋湘琦輕顫一下,美眸中儘是不信。「嫁給我,當我的新娘,這一生,我就只認定你是我的妻。」他嚴肅慎重的神情告訴她,他絕對不是隨口說說。

  淚水驀地湧上她的眼眶,然後凝成一滴晶瑩的水珠,順著眼角沒入髮際。她吸口氣,輕輕合上雙眼,搖頭道:「你是南宮家的二少爺,是人中之龍,而我,甚至不知道活不活得過今夜,就算要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也無需用這種方式。」

  「你以為我娶你是為了報答你?」南宮紹握住她的雙肩輕輕搖晃,強迫她睜開眼睛,「我如果要報恩,可以找出千百種方式,而其中沒有一個是我們南宮家做不到的……宋湘琦,你聽好,我想娶你,是因為我愛你,想和你共度一生一世,不然你以為那兩句話,我是寫著好玩的嗎?」

  「不行,我不能答應……」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落下,把枕頭浸濕了一大片。

  她……她也好愛他啊!在她為他擋箭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早已把心失落在他身上。如果換作是另一個情況,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滿心歡喜地接受他成為她的夫君。

  然而……瞧他的臉色,就知道自己的情況有多糟。她怎麼能自私地把他縛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邊?

  她知道,只要他說出的話,便一定會信守。如果她答應嫁給他,他很可能就真的守她一輩子……

  「為什麼不?你也愛我,否則就不會去替我擋上那一箭。」他生平首次向人許諾終身,她卻連考慮都沒有就回絕。

  他當然懂她的心思,不過,他也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

  「我……我不愛你。」宋湘琦閉上眼睛,把臉偏向一側。拙劣的謊言,他們都知道。

  「湘琦,沒關係,就算你不嫁給我,我也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天立刻上『圓融寺』出家。」

  「你瘋了你!」她驀地睜開雙眼,愕然朝他望去,「我是一個快死的人啊!我可以感覺到生命正從我體內一點點流逝。即使我們成婚,又有多少時日可以共度?」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南宮紹,認定你宋湘琦是我一世的妻,永不改變。」他拉起她的手,貼在他的心口上,讓她感受其下的跳動,「湘琦,嫁我好嗎?」

  她的心好痛呵……她好想……好想跟他共度一生,為他生一群可愛健康的小娃娃……

  「即使我今日便死,你仍要娶我?」她的語調哽咽、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楚。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南宮紹按住她的唇,「不過,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我都要娶你為妻。」

  夠了!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也莫過於此了。宋湘琦費力地擡起手,愛戀不捨地撫摸他紮人的胡碴。

  「那麼,你至少該去好好梳洗一番,休息一下。我不要一個看起來又累又頹喪的新郎官。」

  笑容點亮他的眸,他俯下身,輕柔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頭刺痛。

  他仍記得上回吻她時,她的唇有多麼溫暖、柔軟……

  「我們今晚成婚,你會不會嫌它太草率倉促?」

  「不會,一點兒也不。」她為他展開一朵絕美的笑靨,彷彿用盡所有的生命力,只為留下最後一剎那的絢爛光彩。

  他們都知道,時間是他們最可怕的敵人。

  「什麼?!你們今晚要成親?!」宋湘妤瞠大了眼,倏地從椅中站起,不可置信地喊道。

  「沒錯,所以我需要你幫忙準備一切必須的用品。這個婚禮雖然倉促,但絕對要是最好的。」南宮紹手中的逍遙扇搖了兩下,俊臉上溢滿柔情。

  南宮站在一旁,默然無語,眼神複雜地凝視南宮紹。

  「可是,姐姐她……」

  「她已經答應嫁給我。放心,我雖然不是什麼模範君子,但還不至於會逼婚。」他露出從前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不過在這個時候,任誰都看得出他是在強顏歡笑。

  宋湘妤眼眶發熱,為他倆難過。如果姐姐沒發生這種事,他們會是多麼相配的一對……

  「我從沒辦過婚禮,你需要什麼東西,開個單子,我立刻就去準備。」宋湘妤略帶哽咽地說。

  「我也不大清楚,不如你去跟城裡的媒婆打聽打聽。」他雖然常在外走動,卻鮮少參加婚宴,再不然,注意力也擺在筵席間的美女身上,哪裡會注意婚禮需要什麼?

  等宋湘妤離去後,南宮紹才把眼光移至妹妹身上。

  「丫頭,我要成親了,你怎麼連句祝賀的話都不說?」

  「二哥,你真考慮清楚了?若是湘琦姐熬不過……」

  「我這一生只認定她一人,她在哪兒,我的心便在哪兒。」斬釘截鐵的語調,令南宮一怔。

  難道……是她做錯了嗎?她定定地注視南宮紹的臉龐。如果湘琦姐香消玉殞,二哥……也再不會是原來的二哥了……

  這兩天她也是不眠不休,想盡辦法,希望調配出能控制住毒性的解藥,卻全都失敗。再這樣下去,湘琦姐絕對撐不過五日。

  可……手足之情,難捨啊!

  她深深吸入一口氣,閉了下眼睛,等她再張開雙眼時,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救湘琦姐。」

  「你終於願意說了嗎?」南宮紹揚起一個淺笑,搖扇說道。

  「棠玄烈曾經告訴過我,解這種毒的另一種方法。只要找到在過去十日之內曾經服食過解藥的人,取下其心頭肉一兩作為藥引。」

  「除了心頭肉之外,還需要哪些藥材?」

  「其他的藥材都不是問題,有好幾味書院裡就有。二哥……你真的願意?萬一弄不好,可能會送命啊!」南宮明知道他的答案,還是問道。

  「去留張字條,告訴湘妤婚禮延後,然後進來幫我。」南宮紹轉身欲往南宮所住的客房走去,見她不動,又說,「好歹我們兄妹一場,你捨得讓我一個人來嗎?」

  南宮鼻頭一酸,偏過頭,故作輕快地說:「你先去吩咐廚房準備一桶滾水,等我寫好字條,再過去宰割你。」

  「丫頭……」他走過去攬住妹妹的肩膀,等到她擡眼看他,才露出一個她熟悉的燦爛笑容,「謝謝你。」

  南宮紹卓然悄立於床邊,低頭俯視榻上沈睡的人兒,明亮的黑眸中儘是溫柔愛戀。

  或許,這是他今生最後一次凝視她。

  與她相遇後的情景一一自他腦中閃過。

  一個小書獃義正辭嚴地把他從大門口趕開……見他在她課堂上搗亂時的無奈氣惱……乍至鐘乳石洞的驚艷神情……聽他彈琴時的嬌羞……如果他的生命可以跟閻王換回他深愛的女人,死亦何懼?這二十多年來,他遊戲人間已夠了,老天爺甚至還安排他遇上一名特殊的女子,教會他什麼是愛情。

  他的視線仔細地描繪她每一個細微的輪廓,一寸寸、一寸寸地把她的嬌顏深深烙在心版上。

  南宮紹輕歎一聲,坐在床邊,愛憐地輕撫她披散在枕上的髮絲。舞文弄墨這麼多年,此刻,他才深刻體認到何謂生離死別的不捨。

  從前,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吧!

  「湘琦,你一定要記得,我很愛、很愛你。」附在她小巧的耳邊,他輕輕呢喃,溫暖的氣息吹動她耳際的一綹髮絲。

  宋湘琦在昏睡中不安地動了動。

  他彎下身,安撫地輕吻她的額。

  等她再度沈睡後,南宮紹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接著站起身,毅然步出房間。

  「二哥,下定決心了?」房門外,南宮孤立門前。

  「我們是骨肉相連的手足,你難道不懂我?」他像小時候那般揉揉她的頭髮。

  「丫頭,這是我的選擇,幫我好嗎?」

  「嗯。」她點頭,率先往客房走去。

  她還能說什麼呢?只能乞求老天爺大發慈悲,別讓二哥和湘琦姐天人永隔。

  三日後,宋湘琦的閨房內。

  「兒,告訴我南宮紹在哪裡。」注視著南宮為她吹涼藥汁,宋湘琦追問道。

  打從她昨日完全清醒後,便要求見南宮紹,但是不管她怎麼問,兒都是三緘其口,神色黯然。她隱約記得,南宮紹曾待在她的床邊,要求她嫁給他。不過,她昏睡的這幾天斷斷續續地做了好多夢,她不確定那是否也只是一場夢。

  「湘琦姐,喝藥吧!」南宮把藥碗遞過去。

  「如果你不告訴我南宮紹在哪裡,我就不喝藥。」宋湘琦並未接過藥碗,罕見地耍起性子道。在她近二十年的生命中,這般幼稚的賭氣可謂少之又少。

  「這……」南宮面露難色,回想起她在幫南宮紹動刀前,他所囑咐的話——

  「如果我死了,就告訴湘琦我決定離開揚州,要她另覓良緣。千萬別讓她得知我的死訊。」

  如今,他還昏迷在客房內與死神搏鬥,生死未蔔,教她該如何對湘琦姐說?

  「湘琦姐,別逼我,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快喝藥吧!」

  「不,我不喝,我等不及想見他。」等候的心焦,磨人吶!要不是她還沒力氣下床,一定四處找人去了,「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此時推門進來的宋湘妤正好聽見她的話,脫口說道:「這藥是南宮紹用性命換來的,你怎能不喝?」

  宋湘琦聞言一僵,臉色遽變。

  「什麼意思?什麼用性命換來的?」她輪流望向兩人。

  南宮埋怨地瞪宋湘妤一眼。上回她還特別提醒她別說的!

  宋湘妤吐吐舌頭,心想,既然說溜嘴,不如統統講出來算了。於是,她把事情的經過跟宋湘琦簡述一遍。

  「我要去見他。」不待宋湘妤講完,宋湘琦的眸中已經淚花滾動,撐著身子往床邊移,「扶我去見他。」

  「二哥不會希望你見到他那樣子的。」南宮試圖勸阻她。

  「兒、湘妤,拜託你們,讓我……見他一面……」一串淚珠沿著臉龐滑落。

  南宮見狀,也不忍再拒絕,輕歎一口氣,說:「等你把藥喝了,我和湘妤便扶你過去,好嗎?」說著,她把藥碗拿給她。

  這一次,宋湘琦接過藥碗,嚥下苦澀的藥汁,刻意讓藥汁停留在喉間半晌。這裡頭,有他的心吶……

第9章(2)

  南宮紹安靜地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雙眸緊閉,僅有微微起伏的胸膛顯示出他的生命跡象。

  「天啊!」宋湘琦靠著床簾,坐在她們特地為她準備的椅子上,凝視他赤裸胸前纏繞的層層白布,一顆心像是要擰出血來。

  「姐姐,我們先出去,你想離開時,只消喊一聲便成。」說罷,宋湘妤便拉著南宮離開。

  門掩上後,宋湘琦本欲伸手抱他,但又害怕牽動他的傷口,所以最後只把纖指悄悄滑入他的指間,與他的牢牢相扣。

  「你這傻子……你這傻子……」她低聲哽咽,睫羽一眨,淚珠又紛紛落下,熨燙在他倆交纏的指間,「如果失去你,你真以為我會活得快樂嗎?你說過……要娶我為妻的啊!」

  她被水光模糊的視線移至他的胸前。

  「心頭割下一塊肉,一定很痛吧?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怎值得你這麼對我?」回想起他們初識之時,她還認定他是個四處留情的登徒子,從未想過他竟然可以用情至此。

  「別丟下我一個人,求求你……你也不想看我當一輩子的書院夫子,對不對?」說到後來,她幾乎泣不成聲,索性趴在他身旁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已。

  「不要哭……」

  很微弱、很微弱的聲響從她頭頂傳來。

  宋湘琦嬌軀一僵,猛地擡頭,頰上還掛著淚珠。

  「這樣……很醜……」南宮紹微微睜開眼,然後像負擔不了它的重量般,又沈重地合上。

  「你……」宋湘琦露出欣喜若狂又如釋重負的表情,眸中淚水再度氾濫,「我好怕……我好怕你會……」

  「放心……我死不了。」他還是沒睜開眼,大量的失血令他渾身虛軟,還到鬼門關前逛上一遭。

  若非她的哭聲喚醒他,他還不知要沈睡多久。

  宋湘琦扭緊的心頓然放開,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淨是掉淚。

  「別哭,我會心疼。」他好想擡手替她拭淚,無奈連舉個手指都乏力。這小書獃,哭什麼哭嘛!他這不是活過來了嗎?

  宋湘琦點點頭,努力壓抑淚水,口齒不清地道:「如果你敢丟下我,我明天就上『圓融寺』出家。」

  南宮紹聞言莞爾。她可是在用他說過的話回敬他?

  「我……不會讓你……出家的。」

  他還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可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渙散,最後又沈溺於黑暗之中。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喝這些鬼東西了!」一聲淒厲的嚎叫從南宮紹居住的客房響起。

  南宮捧著托盤,莫可奈何地瞪著坐臥於榻上的南宮紹。

  「二哥,你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多補補身子總是好的。」

  「哼!不要就是不要!」他像個孩子般,雙手交叉於胸前,賭氣似的偏過頭去,「你們這幾天老是逼我吃這喝那的,也不想想我成天躺在床上,吃了就睡,睡了又吃,到時要是害我完美的身材走樣,怎麼辦?」

  看來二哥差不多要痊癒了,連本性都恢復了。南宮忍不住翻個白眼。

  「你當真不喝這盅雞湯?」

  「沒錯。」他回答得斬釘截鐵、魄力萬千。

  「唉!枉費湘琦姐大費周章,親手為你煲湯。好吧!那我只好端回去給她,跟她說你不喝。」南宮也不再相逼,輕描淡寫地丟下這句話,然後轉身準備離開。一直捧著托盤,她的手也會酸呢!

  「等……等等……」

  如南宮所料,她還來不及跨出第一步,就被南宮紹喊住。

  「還有什麼事啊?」她回頭等待,佯作困惑地問道。

  「你說,那是湘琦做的?」

  「對啊!湘琦姐在廚房忙了一早上,不管我怎麼勸她休息都不聽。好不容易煲好一盅雞湯,結果你又不領情。」南宮聳聳肩,「如果沒別的事,我要把雞湯端走了。」

  「噯……噯,丫頭,你就把雞湯擱下,我一定把它喝光。」南宮紹雙手撐在床緣,對妹妹賠笑道。

  「你現在又要喝了?」揚起一道眉,南宮似笑非笑地問。

  這臭丫頭,分明是故意刁難他!南宮紹心中暗罵,正要開口,一個纖秀的身影推門而入,他的表情立即變得溫柔。

  「你還沒喝啊?」瞄見南宮手上捧著的雞湯,宋湘琦對南宮紹說道,「湯冷了,就不好喝了。」

  「湘琦姐,二哥說……」她的話被南宮紹的大嗓門蓋過去。

  「我正要喝,我的好湘琦親自為我洗手做羹湯,我怎會不喝?瞧瞧,光是聞這香味兒,我就開始猛嚥口水了。」說罷,還真露出一副嘴饞相。

  「你真是沒個正經!」宋湘琦俏臉一紅,嬌嗔地橫他一眼。

  南宮見狀,立刻走至床邊,把雞湯端給南宮紹,順道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知道是誰剛剛還抵死不喝的!結果現在卻像餓死鬼似的猛吞饞涎,實在是太噁心了!

  「湘琦姐、二哥,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還是趁早離開的好,省得又聽見什麼肉麻的話。她可不想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好啊!你出去吧!這裡有湘琦就夠了。」南宮紹笑得燦爛,對妹妹揮揮手。

  昨天他好不容易才哄湘琦說一聲「我愛你」,今天他還要再聽一次,一定要讓她說成習慣,天天講給他聽才成。

  嗟!以前還敢抱怨大哥是「有愛人,忘手足」,他自己不也是同個貨色!南宮悄悄對他扮個鬼臉。

  就在她拉開房門時,剛巧有名僕役站在外頭,正欲舉手敲門。

  南宮稍稍側個身子,讓那名僕役進入屋內。

  「小姐,門口有位公子找您,他說他叫南宮卓。」

  這下,南宮紹嘴裡的一口雞湯險些噴出來,南宮才踏出門檻的腳也縮回房內。

  兄妹倆對看一眼,同時露出苦笑。

  他們年幼時便父母雙亡,南宮卓對他們而言,不只是大哥,也扮演著父親的角色。所以雖然他們手足情深,但對南宮卓總是存著一份敬畏。

  如今他們一個是離家出走,另一個……也可以算是離家出走,而且現在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這待會兒見到大哥時要怎麼解釋,就得費點腦筋了。

  早知道,就別寫那封求救信。南宮紹忍不住後悔地想道。

  宋湘琦瞧見他倆古怪的表情,不明就裡地問:「那人是誰?為什麼一聽見他的名字,你們的臉色都變了?」

  「他是我們的大哥。」南宮紹回答道,「湘琦,等一下請你帶他到這裡來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

  原來是南宮家的龍頭老大啊!想到待會兒要見的是這麼一號人物,宋湘琦不禁有點緊張。更何況,他還是她未來夫君的兄長。

  深呼吸一口氣,宋湘琦對他們說道:「那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話畢,便和恭立門外的家僕一道離開。

  當宋湘琦抵達大廳時,南宮卓已端坐廳中,看似與出來招呼的宋湘妤相談甚歡。

  「姐姐,這位是南宮大少爺。」看到宋湘琦進來,宋湘妤介紹道。

  「湘琦見過大少爺。」她終究是世家千金,微笑走至南宮卓面前,斂衽盈盈一拜。

  「我一進揚州城,便聽聞宋家兩位千金知書達理、美麗動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南宮卓拱手回禮,然後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地說,「就我所接到的消息,舍弟和舍妹皆暫居於『松竹書院』,還替你們惹來不少麻煩,是否真有此事?」

  「他們的確住在寒舍,不過他們非但沒有惹麻煩,還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宋湘琦微笑回答。龍頭老大就是龍頭老大,宋湘琦心想。雖然他們兄妹三人眉宇之間頗為相像,但卻氣質各異。兒靈秀脫俗、南宮紹瀟灑風流,而他們的大哥,卻沈穩內斂得教人心顫。

  「我們心裡都明白,若非那兩個惹禍精,你們也不會跟幽冥教牽扯上。」南宮卓微微一笑,從座椅上起身,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領袖風範,「不知在下可否見他們一面?」

  「當然可以,大少爺請跟我來。」宋湘琦帶頭率先離開,想趕緊逃離與南宮卓面對面的壓迫感。

  幸好南宮紹的個性和他大哥不同,宋湘琦在前往客房的路上時想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南宮紹跟他大哥一樣,或許他們根本不會相見,就算見了,也不會相愛。

尾聲  

  「大哥,好久不見。」

  床榻上,南宮紹尷尬地朝推門而入的南宮卓招手笑道。

  「你還記得我這大哥?我還以為你玩得樂不思蜀了呢!」南宮卓輕哼一聲,然後目光掃過立於床柱旁的南宮。

  南宮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心虛地低下頭。

  「喂!大哥,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是你自己二話不說地丟下『隱龍別苑』,跑到點蒼山上去種茶花的唉!小弟我刻苦耐勞地替你看了兩個月的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南宮紹大呼冤枉地抗議道。

  「幫我看家看到揚州來,這家也真大啊!」南宮卓斜睨弟弟一眼,然後問道,「你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還有,怎麼幽冥教的叛徒還沒清乾淨?」

  「唉!這說來話長。」南宮紹咽口口水,從枕邊抽出他的逍遙扇,擺出說書人的模樣,「想當初丫頭失蹤,我雖身負看管『隱龍別苑』的重任,但手足情深,我自然尋妹心切……」

  「妹,你來說吧!」南宮卓很不給面子地打斷他的話,對南宮說道。

  這……這是什麼態度嘛!他是病人耶!南宮紹停下揮舞中的逍遙扇,委屈地朝床腳縮了縮,又縮了縮。

  現在還耍寶!南宮好氣又好笑地瞪南宮紹一眼,接著很快地把事情的原委簡述一遍。

  說到底,這些事都是她惹出來的,若是她沒有離家出走,也不會生出這麼多的事端。

  南宮卓聽完南宮紹的報告,沈吟一會兒後說道:「二弟,你現在可有收拾那些傢夥的計劃?」他們南宮家向來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別瞧南宮紹一副嬉笑的表情,三兄妹中就屬他最會記恨。

  「當然有。」開玩笑,他們害得他與湘琦差點天人永隔,這仇要是不報,他就是龜兒子!

  「那就說來聽聽吧!」南宮卓在床緣坐了下來。

  可以想見,南宮紹必定又會發表一篇長篇大論,其中絕對不忘稱讚自己一番,所以,還是坐著聽好些。

  果然,聽到南宮卓這麼一說,南宮紹把他剛放下的逍遙扇又拿起來,一臉燦爛的笑。

  「上回為了救湘琦出來,我特地把幽冥教在揚州附近的各處據點都查出來,這次我們一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以免再度危害眾生。」南宮紹露出個賊兮兮的笑,笑得眼兒都彎了,「至於計劃嘛……且聽我細細道來……」

  當他終於說完、停下來喘口氣時,驀地發覺南宮卓和南宮都用詭異的眼神瞧他。

  「怎麼?覺得我的計劃不好?」他可是花了半天腦筋才想出來這個舉世無雙的好主意。

  「不,這計劃……嗯……非常好。」好得令人毛骨悚然,南宮卓在心中暗忖道。他得小心些,以後千萬別真惹毛二弟才好。

  沒想到這傢夥外表總是帶著無害的笑,可心機卻如此深沈。這會兒他還真有點同情他的敵人。

  其實呢,這計劃說穿了也沒什麼。不過就是用南宮家的勢力,在中原各處發佈消息,說失蹤已久的「蟠龍�」就藏在揚州幽冥教的某據點內,然後又「不小心」地把幽冥教在揚州據點的地圖給流出去,恰巧讓各大勢力得知。

  據說,「蟠龍    」內有足以翻天覆地的大秘密,武林中不論黑白兩道皆對其覬覦已久。到時,那些倒黴鬼肯定會變成眾矢之的,各路人馬踏也把他們給踏平。

  只有南宮卓他們和少數幾個人知道,「蟠龍�」早在兩個月前就已被人從萬丈高崖上扔下去,早成了一堆玉粉。

  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如此一來,他們南宮家根本不必費一兵一卒,只須等著看戲即可。

  「二哥,這樣你不是失去親手報仇的機會?」南宮問道。

  依照這個計劃,那些人是要倒大黴沒錯,但是卻是由其他人去給他們晦氣。

  「我只是要看他們完蛋,如果我不必動手那最好,不然跟那些小嘍打,多沒氣質?要打,也要跟你的幽冥教教主打才配嘛!」南宮紹促狹地對她眨眼。

  南宮俏臉微紅,咬著唇瞪他一眼,還一邊偷瞧南宮卓的臉色。

  「好了,既然你計劃已定,剩下的事就由我來接手,你好好在這裡養傷。」奇怪的是,南宮卓對弟弟的話恍若未聞,逕自說道。

  「沒問題,那一切就拜託大哥,小弟我乖乖在這兒享受美人陪伴。」南宮紹倒也乾脆,整個人往床上一躺。

  南宮卓對這個弟弟也是沒轍,笑著搖搖頭。

  接著,他望向南宮。

  「妹,跟我走吧!」

  「我……」南宮張口欲言,不過在看見南宮卓的表情之後,又將到嘴邊的話吞回去。

  「我們先出去,讓你二哥休息。」

  南宮投給南宮紹一個無奈的眼神,然後跟著南宮卓離開房間。

  半晌,南宮紹的房門上響起兩記輕敲,接著門被輕巧地推開。

  「只剩你一個人?」宋湘琦環顧室內,問道。

  「是啊!他們不好意思打擾我們嘛!來,親親湘琦,坐到這兒來。」南宮紹瞧見來人,眼睛瞬時一亮,堆起笑容拍拍床邊的空位。

  「你這人真是……」宋湘琦雙頰一紅,佯怒嗔道,「別口沒遮攔地亂喊!」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房裡就我們兩人,而且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喊你親親湘琦又有什麼不對?」南宮紹坐直身子,可理直氣壯了,「難不成,你想悔婚?」

  「我……」宋湘琦的俏臉漲得更紅,索性移開目光不再看他。

  就算心裡早認定他是自己的夫君,也沒有教人家得掛在嘴邊兒的道理啊!

  「湘琦,」下一刻,她的小手已被他牢牢握住。南宮紹凝眸瞧她,毫不掩飾其中的款款深情,「現在閻王爺顯然已經不急著找我跟他做伴,你也是健健康康、活蹦亂跳。那麼,我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當我的新娘?」

  「你……你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多問!」宋湘琦連耳根子都開始發紅,一雙眼就是不看他。

  「我不管,我要聽你親口說。」南宮紹搖著她的手,半耍賴半誘哄地說道。

  宋湘琦拿他沒轍,心裡泛出一股又一股的甜蜜。睫羽一擡,終於對上他溫柔的黑眸。

  「我想當你的妻子,好好看著你一生一世,免得又有別的姑娘遭殃。」她笑道,那神情盈滿著幸福。

  南宮紹不禁怦然心動,支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是你的了,情願一生被你拴住。」他輕輕擁她入懷,臉頰在她頭頂上摩娑,輕柔地說出真摯的愛語,「我愛你。」

  隔日清晨,一個嬌小的人影,從「松竹書院」的偏門匆匆離開。

  「丫頭,想上哪兒去啊?」

  說話者修長的身形配上雪白的衣衫,胸前一柄扇子搖啊搖的,不是南宮紹還有誰?

  可惡!南宮暗暗跺腳,才走出偏門,就被逮個正著。

  「二哥,我必須去找他。」握緊手中的包袱,南宮堅定地說道,「有了湘琦姐,你應該明白的,對不對?」

  「傻丫頭!」南宮紹失笑道,「我有說我是來阻止你的嗎?唉!說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一個人出門在外,什麼準備也沒有。」

  「二哥……」

  「吶!你別的不要帶,至少得帶著這個吧!」南宮紹從胸前拿出一塊玉牌,上面僅簡單地刻著「南宮」兩字,但是溫潤潔白的玉質顯示出它的稀有難得。

  這是專屬於南宮家的令牌,持有此令牌者,可以在各地錢莊、客棧以及南宮家所屬的店舖尋得幫助。

  「還愣在那兒做啥?快拿去啊!」南宮紹不由分說,便把玉牌塞到妹妹手裡。

  「二哥……謝謝。」握著涼涼的玉牌,南宮心底卻湧起一陣陣暖流,熱流直逼眼眶,「你自己要保重,祝你和湘琦姐永浴愛河,白頭偕老。還有,幫我跟大哥說聲抱歉,希望他能諒解我的任性。」

  「好啦!別嗦嗦,像個老太婆一樣。」南宮紹裡捏她的臉頰,未癒的傷口令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快走吧!路上自己小心,要和我們保持聯繫,至少讓我們知道你平安。」

  「二哥,再見。」把包袱背在肩上,南宮微點個頭,毅然轉身離開,踏上前往東北的旅程。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南宮紹才開口說道:「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她押回家吧?」

  此時,一個青色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

  「咱們的小丫頭也長大了,把她強拴在身邊,只會扼殺她的快樂。該是讓她出去闖闖的時候了,憑她的聰明,應當不會有問題。而且我已經吩咐下去,要各地商行沿路照應。」

  「還是放不下心吧!」南宮紹笑道,轉身往書院走去。

  「你不也一樣,否則何必把玉牌給她?」南宮卓把手搭在弟弟的肩上。

  「對了,大哥,你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啊?」

  「還沒決定。你呢?你和宋家大小姐的關係,不是僅止於食客和主人的關係吧?」他雖然不動聲色,但看得可清楚了。

  「不、不,我們的關係是熱戀中的愛侶。」南宮紹不害臊地說。

  「那麼,我們的婚禮就一起辦吧!你覺得如何?」

  「喜上加喜,雙喜臨門,有什麼不好?不過,如果你和小洛準備等上一年半載才結婚,那我可恕不奉陪。」醜話當然要說在前頭,要他忍上大半年才可以抱著湘琦入眠,門兒都沒有。

  「那不然,咱們一回『隱龍別苑』就著手辦喜事,總可以了吧?」

  低沈溫和的笑聲從南宮卓喉間傳出。不一會兒,南宮紹的笑聲也加入。

  就這樣,兄弟倆的笑聲從圍牆外到圍牆內,久久不絕。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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