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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37:38

前言:

聽說段巽乾「指腹為婚」的未來娘子水凝香千杯不醉,
是出了名的「女酒仙」,
成天與人拼酒論豪氣……這樣的娘子,他敢娶嗎?
他當然不想娶水凝香這女酒鬼!
怎奈娘親苦苦相逼,定要他見上她一面,
不料這一見……
他原本堅定的不娶信念似乎有些動搖,
只見她嬌小身段惹人憐、柔媚粉臉惹人愛,
再加上她身懷「釀酒」好功夫;
他若不能娶這個能夠開拓財源,又生得嬌俏的美人回段家,
似乎有點對不起列祖列宗……
這個光喝青杏酒就醉了一天一夜的段巽乾妄想娶她?
三年前,他對指腹為婚的她不聞不問,害自己受盡冷嘲熱諷;
三年後,他上門提親,態度囂狂且放肆……
想娶她,也行!
在「酒仙大賽」上贏過她再說吧……


序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然而,蘇州城裡卻有兩位待嫁娘,當年與人指腹為婚,如今早已過了及笄之年,卻仍不見指腹為婚的對象前來迎親,使她們在街坊之間淪為笑柄。

  一是城東「龍涎酒樓」的千金水凝香,她外貌可人、性情溫和,但若一沾上酒……

  二是城西「悅來賭坊」的千金贏瑩,她外貌絕艷、性情瀟灑,但若一碰上賭……

  話說十八年前,龍涎酒樓的當家主母偕同悅來賭坊的當家主母到城外的清泉寺燒香,祈求肚裡的娃兒一切安康順利。

  在回程的路上,她們巧遇多年前的摯友,四個女人聊天談地,儼然成為長舌婦,最後談到了肚子裡的娃兒。

  龍涎酒樓的當家主母和悅來賭坊的當家主母,希望將肚子裡的孩兒和眼前兩個男童湊成一對。

  段姓商婦和齊姓官夫人也笑著點頭,各自拉著身旁的小男童,承諾她們倘若皆是生女,便讓他們共結連理;倘若皆是生男,便讓他們義結金蘭,並定在十五年後蘇州再見。

  這件事在十八年前蔚為佳話,然而……別說是十五年後,就算是十八年後,依然不見段姓商婦和齊姓官夫人再到蘇州。

  街坊鄰居們皆笑話說——城東龍涎酒樓的千金活像個酒鬼,千杯不醉,飲個三天三夜也不見醉態,嚇得段姓商婦不敢帶兒子前來;而城西悅來賭坊的千金則活似個賭鬼,嫌在自個兒家裡的賭坊作莊不過癮,甚至還另辟了數家賭坊,嚇得齊姓官夫人亦不敢讓兒子前來。

  近來,龍涎酒樓的大掌櫃與悅來賭坊的大當家受不住這些街坊看笑話,於是兩人便決定立即快馬傳訊,要齊家與段家給他們一個交代,免得耽誤了兩位千金的婚期。

  兩位千金知道此事之後皆不以為意,一個仍是天天跑酒樓,另一個還是天天上賭坊,日子照過,玩樂不斷。

  而蘇州城裡的人們可正大肆下注,賭這兩位堪稱蘇州一絕的姑娘,究竟能不能順利嫁出府。

楔子  

  杭州  段府

  一道頎長的身影迅速地躍下馬,踏進大門、穿過中堂,快步地奔進段府大廳,那人一見到高堂,便趕忙向前查看。

  「娘,管事說你有要事找我?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他仔細地探視她的氣色。

  段氏滿足地勾起一抹笑。「娘沒事,娘只是有事要告訴你,你先坐下。」有一個如此孝順她的兒子,她也該感到滿足了,是不?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會讓你派人找我回來?」段巽乾坐到一旁。

  段氏輕歎了一聲,正思忖著該怎麼告訴他。

  「就是……巽乾,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娘曾經把你……」

  「娘,那些八百年前的事,怎麼現下又翻出來講了?」段巽乾不禁揉著有點發疼的額際。

  又是為了這樁事!早知道娘是為了這樁事,他就不急著趕回來了。

  「不是我愛提,而是人家水府派人來催婚了。」

  其實,水府的丫頭有什麼不好?水府在蘇州一帶,可是頗富盛名,水老爺為人不錯,在地方上也做了不少造橋鋪路的善事,想必他的丫頭不會差到哪裡去,就不知道她這個兒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催婚又如何?」只要他不娶,他們能拿他如何?

  「巽乾……」唉!她這個兒子怎會這般不知變通?「你也不小了,早過了該娶妻的年紀,可你卻遲遲未娶,既未娶妻,你為何不考慮……」

  「娘,難道你沒聽過一些關於她的傳聞嗎?」

  「傳聞有很多只是謠言,只不過傳久了,總是說得繪聲繪影,明明沒事也被說成有事了,傳聞大部分都是假的。」段氏完全站在未來媳婦的那一邊。

  「娘,倘若是傳聞,又怎麼會傳到杭州來?」若真是與她無關,又怎會讓人捕風捉影?「娘,你也知曉,就連咱們杭州城裡也都盛傳著,蘇州城出了一個女酒仙,千杯不醉,連可以讓人醉得三天三夜不省人事的龍脊水酒,她都可以喝上一整壇……娘,她絕對不是等閒之輩,那些傳言更不是空穴來風!」

  說她是酒仙,那是擡舉她,說穿了,她根本就是酒鬼!

  一個姑娘家,不待在自個兒的閨房裡刺繡習字,成天都到外頭拋頭露面,甚至還與人拼酒論豪氣……

  要他怎麼忍受迎娶這種姑娘為妻?

  「巽乾,你忍心見娘當一個不守承諾的小人?」段氏再次歎了一口氣。

  「娘……」早知道如此,當初娘就別隨便指腹為婚嘛,現下豈不是要為難他?

  「你想想,一般到了我這年紀的女子,有哪一個不是在含飴弄孫?你爹早死,獨留我一個人,而你則是天天往外跑,整個府邸就只有我一個老太婆,沒有半點聲響,就算沒病也給悶出病來了。」她說著說著,不忘惺惺作態地拭去硬擠出來的淚水。

  「娘……」府裡不是挺多下人的嗎?能靜到哪裡去?「倘若我真的要娶親,也不一定非得水府的千金吧?」整座杭州城,隨便捉一個姑娘都比她好。

  「那你是願意迎親了?」不等他回話,她又自顧自的說:「等到這把年紀了,我總算可以親眼見你迎親,見你娶妻生子、延續香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若是我兩眼一閉,就再也見不到了……」

  「娘……」又扯到哪裡去了?

  早知娘會這般設計他,他就該藉故在衢州多逗留幾天。

  「不過無論如何,水府的這門親事,你都得先去處理。」話鋒一轉,段氏壓根兒不管他到底依不依,只管下令。

  「怎麼處理?」這般麻煩啊?

  「不管你到底娶不娶水府的丫頭,你都得走一趟,一定要好好地同人家說一聲,看是要去迎娶或者是謝罪,都由你。」

  「可是,我在衢州還有不少事要做,若是我現下把事都擱下,上一趟蘇州回來,我……」這一來一去,他要損失的可不少哩。

  「你真的要娘成了一個背信忘義之輩?」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我沒這意思……」只是,事有輕重緩急嘛。

  「你不願依約迎娶水府丫頭,娘就已自覺無臉見人了,如果你現下連親自去解除婚約都不肯,要我怎麼有臉踏出段府的大門?」

  段巽乾翻了翻白眼、拍了拍額頭,無奈地道:「好好好,我去!這下子,總成了吧?」

  娘都這麼說了,他能不去嗎?倘若他只要走一趟便能化解這些麻煩,也算是了了他一樁心煩事。

第1章(1)  

  正值立夏之際,整個蘇州城艷花如海、綠林成蔭,自踏進城門以後,走在街坊上便可聞見醉人的花香,還有酒香。

  「爺,蘇州城到了,咱們要不要立即上龍涎酒樓一趟?」

  段巽乾跳下馬,環視著繁華熱鬧的蘇州城,淡淡地開口:「不了,咱們先找家食堂用膳,等用過膳之後再說。」

  「是。」

  隨侍開陽立即在前引路,然而在經過石板廣場時,卻發覺前頭圍上一大圈的人,還不時有歡呼聲傳出。

  「前頭在做什麼?」段巽乾睇著把路給擋住的人牆。

  「爺,好似正在比賽什麼。」開陽必恭必敬地回報。

  「比賽?」他挑高眉。

  方纔,他們尚未進城門時,遠遠地他便聞到陣陣酒氣,如今進了城門,酒氣更濃,彷彿灑了一地的酒似的,現下再看看眼前的狀況,該不會是……

  「我再下注水姑娘一兩銀子。」

  段巽乾耳邊突地響起了一陣呼叫聲,他不禁斜眼睇去。

  「不成、不成,比賽都已經開始,不能再下注了。」莊家搖著手。

  「不是才剛開始?」

  「是才剛開始,可問題是她從未輸過。倘若你要下注在其他人身上,我不反對,但唯獨她不成。」莊家的言下之意是,只要再加注於她身上,他肯定會賠得更慘。

  天曉得有多少莊家都因為三年前殺出的水凝香而倒莊了,如今放眼整個蘇州城,就只剩下他還傻傻地作莊,就等著有一天,有人可以扳倒戰無不勝的水凝香,他會等,他會繼續等!

  「哪有這種事?」眾人不禁反駁他。

  「押她有什麼好?她的賠率低,你押一貫錢,我最多賠你半貫錢,但其他人就不同了,賠率有三倍到八倍不等,為何非要押她不可?」莊家簡直快要被這群人給氣得直跳腳。

  「因為她沒輸過啊!」

  那人的一句話堵得莊家回不了口,更是嚇得一旁的段巽乾瞪大了眼。

  傳言果然不只是傳言,而是真的……還好,娘已經答應讓他解除婚約,不然若真的要迎娶她,那可就嚇人了。

  「爺,看這情形,說不準還要費上一時半刻,不如讓我先在前頭開路吧。」開陽捂著被眾人的吶喊聲震得有點疼的耳朵,靠到段巽乾身旁大喊。

  段巽乾睇了他一眼。「你替我把馬看著,我去瞧瞧。」

  既然是要解除婚約,好歹也要先瞧她一眼,瞧瞧這嗜酒如命的姑娘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

  話落,段巽乾將馬韁遞給開陽,隨即他便鑽進人群,擠到最前方,他用雙手摀住快被吶喊聲給震聾的耳朵,瞇起黑眸尋找著水凝香的身影。

  應該有一個姑娘家會參加才是,但……他看來看去,怎麼全都是男人?方纔還聽見有人提及她的,她該是在裡頭啊,可怎麼沒見著她?

  段巽乾不解地挑高眉,突地聽到有人宣佈——

  「龍涎酒樓水凝香獲勝!」

  嗄?人呢?

  他瞇起眼認真地尋找,卻始終找不到人,不一會兒,他便見著宣佈勝出的人自一堆酒罈子後頭拉出一位姑娘……

  她柳眉輕揚、星眸微掩、朱唇噙笑……一張標緻的瓜子臉是既清秀又討喜,她笑得有點傻氣又純真得彷若不解世事,一雙眸子如彎月般美得教他移不開眼……

  她就是聞名遐邇的女酒仙——水凝香?

  她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雖然不是非常璀璨奪目,卻也非常賞心悅目。

  不過……她真是個酒仙嗎?

  倘若他沒記錯,水凝香應該已經一十八,但是瞧瞧眼前這位姑娘,卻好似十三、四歲,頂多也才及笄而已,與他所知道有點不符。

  一個女酒仙不該有娃兒般的臉孔,和她的名號太不相符了。

  她真的是水凝香?

  「天呀!」

  段巽乾正思忖著,驀地被身後的鬼叫聲打斷思緒,他往後一看,便見著方才作莊的男子正抱頭大哭,他不禁莞爾。

  「爺,還要再瞧下去嗎?」開陽將馬拴在樹邊,趕到他的身旁。「後頭的人在找莊家,擠得水洩不通,倘若咱們再不走,怕待會兒會很難走。」

  段巽乾擡眼睇向人潮,見他們直往莊家圍去,再看看笑得可人柔媚的水凝香,心裡打定了主意。

  「咱們走吧!」

  他改變主意了,倒也不是無法接受她,橫豎先到水府再說。

  「賢婿,裡頭請、裡頭請。」

  段巽乾一到水府,水老爺見他一表人才,心裡開心得很,隨即迎他進大廳,儼然將他當成女婿看待。

  「水老爺客氣了。」段巽乾客氣地說著。

  賢婿?八字都還沒一撇,虧他說得出口,叫得如此順口。

  「還叫什麼老爺?該要改口了,賢婿。」眉開眼笑的水老爺糾正他過於生疏的稱謂。

  「水老爺,我今兒個來……」他客套的勉強帶著笑。

  「我知道,賢婿不用多說,更不用因為自個兒提親來遲便心底難受,我不會怪你的。」水老爺搶在他開口之前截話,硬是不給他任何機會說明來意。

  當年的婚約都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遲遲等不到段家人給個交代,他們到底是何用意,彼此心知肚明,壓根兒不用把話說白;況且也不能讓他真把話說白,而讓女兒的青春虛度,更讓水府真成了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笑柄。

  「我……」這老狐狸!分明是要趕鴨子上架,若不是方才見過水凝香,他真想立刻走人。「水老爺,你何不先等我把話說清楚?」

  「要談婚事的細節?」

  「呃……」可惡的老狐狸居然完全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他該要慶幸自個兒已經改變初衷嗎?

  他若真要毀婚,只怕還逮不到機會開口,便糊里糊塗地成了新郎倌。

  娘也真夠狠,居然要他前來毀婚……既是多年故友,她豈會不知水老爺的性子?分明是要先將他拐到此地,再任人「宰殺」。

  「等等,那些瑣事咱們稍後再談,你現下先呷點酒,消暑氣。」水老爺也不窮追猛打,適時打住教段巽乾生厭的話題,他接過身旁奴婢遞上的酒,斟上一杯。「嘗嘗吧,這味兒在其他地方是嘗不到的。」

  段巽乾情非得已地接過手,舉杯湊在唇邊,他先是嗅聞氣味。

  「嗯……這味兒沒聞過。」這是酒嗎?聞起來芬芳甜膩,壓根兒不似酒,若說是棗汁,他還信他三分。

  「快嘗嘗。」水老爺催促他。

  他依言淺嘗一口,驀然挑起濃眉。

  「這是……」

  「青杏。」

  「青杏?」他疑惑地蹙起眉。「怎麼會想到拿青杏造酒?」

  水府在蘇州城裡有數家酒樓,而水府原本就自個兒釀酒,不須額外再向人取酒,但他壓根兒不知道他們居然還私釀了這般奇異的酒。

第1章(2)  

  「滋味如何?」

  「這……不像是酒,反倒像極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香醇潤口、唇齒留香,這不似茶,更不是一般的涼水,也不像冰鎮梅茶,這……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味兒。」

  說是酒總覺得太過,說是茶又嫌不足,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是酒,是我家丫頭自個兒釀的。」水老爺子說得眉開眼笑。

  「令千金?」他愣了一下。

  他以為她只會牛飲,原來她還會釀酒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長得清秀可人,一雙水靈大眼看起來迷迷濛濛的,粉嫩的唇瓣還漾著教他心頭一震的笑……讓他在一瞬間就改變了主意。

  「我家那丫頭從小就愛在酒場裡玩,看著看著,也學著開始釀酒。近幾年來,她更是大膽起用數種生果下釀,成效都很不錯,如今這青杏酒,可是除了龍涎酒以外最為熱門的了;不過青杏酒可不是日日喝得到的,現下唯有這種三伏時節才嘗得到,你如今正巧可以品用。」

  段巽乾勉強扯出笑臉,腦袋裡兀自盤算著。

  酒這玩意兒肯定是能做的生意,而且絕對不會退熱,尤其剛喝下的青杏茶,饒是一般女子也容易入喉。

  段巽乾又呷了一口,緩緩飲盡,水老爺又自動為他斟上一杯,他報以一笑,又一口飲盡。

  確實是容易入喉的酒,不苦、不辣又不澀,香甜滑潤,又沒有冰鎮梅茶的酸味,在這種酷熱時節,若是封在冰窖後再取出飲用,相信在杭州城會一樣暢銷。

  原先改變主意是因為她的長相極俏,教他有些心動,如今知曉她有這麼一門好功夫,可以替自己開拓財源,再加上水府在蘇州一帶的名望……他自然沒有道理再把她往外推。

  「賢婿,不是我這個做爹的自誇,我家丫頭確實不差,倘若嫁入你府裡,既能持家又可開拓財源……」水老爺寓意深遠地道。

  「我知曉。」同樣為商,彼此的心思都知曉。

  只是……他尚在盤算細節,畢竟尚未接觸她本人,不知曉她到底是個什麼樣性子的姑娘。

  「凝香這丫頭,窩心又孝順、乖巧又伶俐,個性溫柔婉約,向來不撒潑使野,完全沒有千金小姐的刁蠻無理;而且她沒有半點主人架子,老和丫頭們玩在一塊兒,好似姐妹來著。」水老爺彷若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發問便先開口。

  聞言,段巽乾只是報以一笑。

  要他說什麼呢?水老爺都說成這樣子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不過,商賈都是一樣的,沒有人會說自個兒的東西差,更不會說出缺點,通常只會挑好的地方說。

  倘若水凝香不是蘇州第一酒仙的話,說不準他還會為她著迷,畢竟……一個姑娘家居然飲酒無度,還同人當街比賽,甚至還拔得頭籌……這一點教他猶豫不決。

  「再喝一點吧。」

  水老爺熱情地再為段巽乾斟上一杯青杏酒,臉上堆滿了笑意,彷彿真對他這個乘龍快婿滿意極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東西還挺容易上口的,一旦上口,便不容易停。

  倘若拿這東西回杭州賣,肯定會熱賣……換言之,他若把水凝香迎娶回家,就等於娶了一棵搖錢樹。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他確實不討厭她。

  撇開酒仙的封號,她嬌小的身段惹人憐、柔媚的粉臉惹人愛……或許這真是個好主意,雖然與他一開始的打算大相逕庭,不過倒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橫豎他也到了該成家的時候,況且她又會記帳,又可以幫娘打理府裡的雜事,正是一舉兩得呢。

  若是找上其他姑娘,就算會持家,也不一定能在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再喝一點吧。」水老爺熱情地招呼。

  他的酒杯一空,水老爺立即又替他斟上,熱情得恰到好處,壓根兒不強求,態度又和藹得很,倘若有他這般好的嶽人,倒也是好事一樁……怪了,他的眼怎麼好似有點花?

  「怎麼了?」

  「沒事。」微晃了一下,段巽乾振作起來。

  自己醉了?笑話!不過是幾杯甜酒罷了,他怎麼可能會醉?

  「那……咱們要談細節了嗎?」水老爺笑著問道。

  段巽乾瞇起眼,睇著他那酷似黃鼠狼般的狡黠笑臉,覺得頭昏沈沈的,像是醉了一般,他又甩了甩頭。

  他的酒量不是頂好,但也不差,怎麼可能因為幾杯青杏酒便醉了?

  「水老爺,不如這樣吧,我先以這把扇子作為訂親信物。」他喃喃說著,總覺得好似連舌頭都不聽使喚了。

  「成!」水老爺立即接過扇子。「關於下聘的事,我倒是主張一切從簡,省得你還要再回杭州張羅,浪費時間。」

  「也成……」怎麼連頭都暈了?

  段巽乾努力地想要坐直身子,卻發覺自個兒似乎連四肢都發麻了,光是要他坐好,便已耗費了許多氣力。

  「賢婿,你是怎麼了?」水老爺依舊笑著。

  「我……」總覺得有詐,水老爺不至於在他酒裡下藥吧?「我先走了。」

  段巽乾一站起身,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水老爺趕在開陽之前扶住他。

  「要走去哪兒呢?你都是我的女婿了,乾脆在我這兒住下不就得了?何必住到外頭的客棧,顯得和我生疏多了!」

  「可是……」話未完,他雙眼一合,莫名其妙地醉倒夢周公去了。

  「爺?」開陽微愕地睇著他。

  「你家主子八成是醉了……」水老爺輕歎一聲。「我方才忘了先告知他,青杏酒是甜的沒錯,但後勁可猛得很,他不知曉就一杯接著一杯喝,這一醉……照我看來,倘若不出個一天,肯定是不會醒的,你們今兒個便在這兒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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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38:26

第2章(1)  

  「爹,你何必留他?」

  「爹可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著想,你還說這種話?」

  隱隱約約、半夢半醒之間,他彷彿聽見一男一女的低喃聲。

  男人的嗓音有點低啞,肯定是水老爺那黃鼠狼的,而女子的聲音則顯得圓潤多了,雖然沒瞧見人,便覺得聲音好聽得教他心動。

  難不成是水凝香?

  段巽乾渾身無力,連想要睜開眼都倍感艱辛。

  「我不嫁!」

  女子的嗓音雖然圓潤低柔,卻夾雜著一絲微惱,好似有些不悅。

  「你今兒個都已經是多大歲數了,再不嫁,豈不是甭嫁了?」

  「那就一輩子陪在爹的身旁。」女子的口氣一轉,改為撒嬌的口吻。「況且三年前他沒來迎親,讓我被當成笑柄,我都不以為意了,如今就算一輩子都不出閣,我也無所謂,爹,要他回去吧!」

  「那怎麼成?人家都來了!」

  「來了又怎麼著?我不出閣,就算他請來八人大轎,一路把我從蘇州迎到杭州,我也不去。」女子的語氣仍帶著淡淡的責怪。「這三年來成為旁人茶餘飯後的笑柄,我已經認了,就要他回去吧。」

  「話不是這麼說的,他都已經下聘了,這事已經退不得了。」水老爺似乎有點著急。

  「下聘?我怎麼沒瞧見東西?」女子的聲音突地拔尖。

  「不就是在這兒?」

  突然安靜了一下,正當段巽乾以為他們都走了之際,忽地聽見水凝香忿忿不平地大喊——

  「我不嫁!三年前段府的人不來迎親,肯定是想毀婚,既是想毀婚,如今又來做什麼?區區一把扇子便想要我出閣?門兒都沒有!」

  「凝香,由不得你說不!」

  「我不管!」水凝香火大地吼著,腳步往段巽乾逼近。「他憑什麼當我的夫君?他是什麼東西?」

  段巽乾微惱,原想一鼓作氣地瞪大眼,然而他僅是微睜開眼,不一會兒又無力地合上,他只覺得瞧見了絕世美人,晶亮的美眸像是快要噴出火焰般,發火的神情是恁地魅惑眾生……

  似乎與稍早的她不太相同,但她同樣教他心頭一震。

  「凝香,你太不懂事了!居然在這兒大吵大鬧,難道你不怕把他吵醒了?」

  「吵醒他又怎樣?我等著呢!」

  「你!」

  接著,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與水老爺的怒罵聲遠去過後,又靜了下來。

  迷迷糊糊中,段巽乾原是想要張嘴喊人,偏偏嘴唇動也動不了,總覺得頭昏沈沈的,眼皮也重得再也睜不開。

  不一會兒,他又昏睡過去了。

  到底過了多久了?

  搖搖晃晃地爬起身,段巽乾狐疑地環視廂房內的擺設,再睇向外頭點點的燈火。

  現下到底是什麼時分了?開陽呢?

  該死!頭昏得很,身體也欲振乏力,該不會真被下藥了吧?

  「爺,你醒了!」

  砰的一聲,門被粗魯地打開,開陽的聲音隨即傳進他耳裡,他一擡眼便瞥見他還有水老爺,他不禁揪緊眉頭。

  「賢婿,你總算醒了。」水老爺熱情地喊道。

  這該死的老狐狸,究竟在他的酒裡下了什麼藥……

  疲憊地歛下眼,段巽乾連同他寒暄的氣力都沒有。

  「怎麼,身子還好嗎?」水老爺湊到他身旁。

  「總覺得使不上力……」不!該是說,渾身不對勁。

  總不能要他說,不過是喝了幾杯酒,便覺得渾身無力、頭痛欲裂,後腦勺酸麻不已。

  只是喝了幾杯水酒,怎會醉成如此?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了?

  「這是當然。」水老爺笑笑地將手裡的杯子遞給他。「解解酒吧,咱們既然釀了酒,自然也有醒酒藥方,你喝下吧,待會兒便會覺得好了許多。」

  段巽乾勉為其難地接過手,猶豫著要不要喝下。

  這老傢夥之前給他喝的酒一定大有問題,這所謂的解酒藥方,天曉得是不是又加進了什麼!而這個笨蛋開陽,居然還傻傻地放任這老狐狸對他意圖不軌……

  「咱們酒場裡所釀的青杏酒就好比一般的冰鎮水酒,容易入喉,一旦喝上癮便不容易鬆口,猛然連飲數杯,饒是一般漢子也都會承受不住而大醉一天……」彷若看穿了他的心思,水老爺自顧自的解說:「我家那丫頭貪嘴,打從小時候就開始喝酒,直到現下可說是千杯不醉,遂她自個兒釀的酒,酒勁自然是比尋常的酒還要來得濃烈幾分,只是往往要等到下肚之後才分得明白……」

  水老爺乾笑著,段巽乾不得已也陪著苦笑。

  就當他說的是真的吧!即便他真的想對他下藥,下的藥也絕對毒不死他,畢竟他還希冀自己成為他的女婿呢。

  段選乾以一夫當關的姿態,瀟灑地一口飲盡,再擡眼睇向水老爺那張可惡的笑臉,他僵硬地報以冷笑。

  「多謝水老爺。」段巽乾悶聲說道。

  無端端地被人灌醉,如今卻要對灌醉他的人點頭道謝……真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舒服些了嗎?」

  「嗯。」他乾笑幾聲,心中暗自思忖著,才剛服下藥,就算真的有效,也沒這麼快吧?不過,不知怎地,頭似乎沒那麼疼了,除了身子依舊乏力之外,似乎也沒什麼酸麻的感覺。

  「這藥是我家丫頭自個兒發明的方子。」水老爺不忘再次吹捧自己的女兒。

  段巽乾挑起眉,笑得更加勉強。

  會使毒藥的人,通常都有解藥的,是不?

  「現下是什麼時分了?我到底醉了多久?」段巽乾岔開話題。

  「正值掌燈時分。」水老爺面帶微笑地回答。

  「我從晌午睡到現在?」段巽乾有點意外。

  難怪他覺得自個兒似乎睡了挺久的,這一睡居然過了好幾個時辰……睡得骨頭都快要散了。

  「不,爺,你是從昨兒個晌午睡到今天,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開陽見他誤解,好心地解釋。

  「一天一夜?」他錯愕不已。

  那是哪門子的酒?居然可以讓他昏睡一天一夜?

  「可不是嗎?水老爺說,倘若是一般人,可能會大醉個兩天兩夜,這青杏酒的後勁,只比龍脊水酒再輕一些而已。」開陽端來桌上的膳食。「因為爺多少也嘗些酒,遂抵得了一些後勁,為此現下就醒過來。爺,趕緊用膳,要不然會覺得全身乏力的。」

  段巽乾沒接過手,只是怔愣地瞪大眼。

  他不敢誇讚自個兒的酒量好,但不至於醉得不省人事吧?況且這酒一點都不辣口,一點都不像酒,自己怎會窩囊地醉上一天一夜?

  這事要是傳回杭州,他還要不要見人啊?

  「爺,多少吃一點吧!一天一夜未進食,身子會受不住的。」開陽把膳食推到他面前。

  段巽乾擡眼盯著,沒有半點食慾。

  難怪他會覺得渾身乏力,都已經餓了一天一夜,怎麼可能還有氣力?

  可是他不想吃,儘管後腦勺的疼痛已緩和不少,依舊勾不起用膳的衝動,他只覺得自個兒孬種。

  「爺?」

第2章(2)  

  「他要是不吃的話,不用勉強他。」

  一道圓潤卻顯得淡漠的女音在門邊響起,段巽乾擡眼探去,果真見著一張玉麗面容,然而她臉上卻沒有初見的柔媚笑容,反而冷漠極了。

  她是水凝香吧?但……似乎有所不同。

  「凝香,還不快過來見過段公子?」水老爺朝她招了招手。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道。

  水凝香倚在門邊,水眸直睇著臉色不佳的他,依舊動也不動。

  「你這丫頭!」水老爺暗歎一聲,將她拉到床榻邊。「他可是你未來的夫婿,還不過來伺候他?」

  「憑他?」水凝香挑高柳眉。

  她緩緩瞇起眼,仔細地打量他。

  長得倒是挺人模人樣的,兩隻眼睛、一個鼻子,還有一張嘴……不就是個人?

  「凝香!」

  水老爺趕忙要制止她的口無遮攔,卻見段巽乾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若是在打量,又似出神。

  「她就是令千金?」他低聲問著。

  「正是小女,她年紀輕、不懂事,你別同她一般見識。」水老爺打哈哈。

  段巽乾挑起濃眉,噙著笑。

  年紀輕?不懂事?

  她都已經十八歲了,年紀豈會算輕?能夠掌管一家酒場,甚至打理一家酒樓,能算是不懂事嗎?

  在他眼裡,她已經算不上年輕了,況且她也十分精明。

  倘若要水凝香作為段府的當家主母,依她的身份、臉蛋、生意手段……的確是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但是……她的性子怎麼好似和他初次見到時有所不同?

  在廣場上遇見她時,覺得她一雙大眼迷迷濛濛的,笑得可人令他出神,如今……她的目光淩厲有神,粉嫩的唇緊緊抿起,彷若見著他就多惹她心煩似的……

  她居然讓他吃了排頭,這是不是表示她壓根兒不想嫁他?

  莫非他先前昏昏沈沈時所聽到的一切,真的都是她說的?

  其實退一步想,她會惱他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怪不得她,可她犯不著一副急著要趕他走的模樣吧?

  「在下段巽乾。」他輕聲說道。

  「我知道。」

  哼!還需要他說嗎?這個名字她已經聽了十來年,早就滾瓜爛熟了,用不著他再自我介紹。

  「嘗了幾杯青杏酒便醉倒,真是讓姑娘見笑了。」

  不能怪她,千萬不能怪她,畢竟是他遲了三年才過府提親,於是她態度冷淡,不想睬他,他都可以理解,絕不能怪她……

  「知道自個兒沒酒量,又何必一飲數杯?你該不會是想用這法子,好讓我們不怪你為何三年前未過府提親吧?」水凝香冷哼一聲。

  她不是很在意,但是遭人指指點點三年,那種日子也不是挺好過的。再說憑什麼要她等他?而且一等三年音訊全無?

  「我……」他微愕地睇著她。

  他不都已經讓著她了嗎?她何苦說話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別想賴在這裡,明兒個天一亮,你就回杭州吧!」她迷人的唇瓣微掀,吐出淡漠且不留情面的話語。

  段巽乾瞪大眼,不敢相信她居然要趕他走。

  水凝香以為她還年輕嗎?已經不年輕了,再過個兩年,看看還有哪戶好人家願意迎娶她入門;如今他改變主意要娶她,她就該暗自竊喜了,居然還敢在他面前拿喬?是見他態度放軟,故意欺他不成?

  「凝香,你怎麼說這種話?」水老爺歛下笑臉。「都多大的人了,說起話來笨嘴拙舌的,豈不是讓人笑話?」

  「讓人笑話的是他!不過喝了幾杯青杏酒便昏睡一天一夜,比咱們府裡任何一個婢女都還不濟,像他這種人,憑什麼當我的夫婿?」水凝香忿忿不平地瞪著他,恨不得他此刻憑空消失。

  他三年前不來,如今來了,以為她會乖乖順從嗎?

  三年前,或許她會考慮出閣;三年後,他想都別想,誰不知道他貪圖的是什麼!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要讓人笑我不會管教女兒嗎?」水老爺氣惱地吼著:「這婚事是你娘十八年前訂下的,十八年後由我做主,你不能有意見,儘管準備出閣便是。」

  「我不依!」她氣得直跳腳。

  「由不得你!」

  「爹,你……」她怒瞪著段巽乾,惱他為何偏偏在這時候來,惱他既然三年前不來,現下為何又來了?

  如果他一開始便不打算迎娶她,那就不要來呀!現下來了,卻教她的命運落得如此乖舛……

  「明兒個你帶他到酒場走走,順便到街上逛逛,近來不是有許多新鮮玩意兒嗎?看是要去看戲、聽曲,或是遊湖都成,你得要善盡地主之誼,聽見了沒有?」水老爺再次搬出父親的威嚴。

  「不要!」她執拗地道。

  避他都來不及了,還要她自投羅網,當她是傻子啊?

  「由不得你說不!我決定好的事,不準任何人更改,現下給我回房去,早點歇息!」

  水老爺也不管她到底依不依,把臉一別,睇向段巽乾,臉上堆滿笑意。

  「賢婿,用膳之後早點歇息吧,明兒個再請小女帶你一遊蘇州城。」

  段巽乾還來不及應好,便見水老爺推著水凝香往外走,而她還不時回眸惱怒地瞪著他。

  「怎麼會……」他疲憊地倒回床榻。

  嘖!怎會和他想像的南轅北轍,相差如此之大?

  她該要回以一笑的,怎麼從頭到尾只見她既惱怒又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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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47:40

第3章(1)  

  「你怎麼會在這兒?」

  天一亮,水凝香方將自個兒的儀容打理好,門一開便見段巽乾立在門前,她詫異地瞪著不請自來的他。

  「這兒是姑娘家的閨房,你到這兒做什麼?」

  面對她來勢洶洶的責問,他只是一笑置之。

  「是水老爺要我在這兒等你的,我叨擾到你了嗎?」

  她會惱怒是意料中的事……想起昨兒個她對自己表現出毫不掩飾的厭惡,他便猜得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只是……他有點不太習慣,畢竟從未有姑娘家讓他嘗過這種滋味。

  「可不是嗎?在閨女房前鬼鬼祟祟的,肯定沒有安什麼好心。」她淡漠地道,等著他退開,孰知他仍是動也不動。「走開。」

  擡眼睇著擋住陽光的他,暗惱他長得這麼高大,是明著要欺負她嗎?

  「你在生我的氣嗎?」他突然說道。

  事情竟會變得如此麻煩?他都已經改變主意打算要娶她,詎料她居然如此厭惡他……真是麻煩!可是再麻煩,也得想個辦法將她迎娶回去。

  一來她是棵搖錢樹,二來她又挺對他的味,而且他想要再瞧瞧她那日的笑顏。

  往後他們就是夫妻了,她總不能老拿一張臭臉對著他吧?只是……她到底要拿喬到何時?負她三年,她心裡諸多怨懟,他自然理解,可好歹他人都來了,況且正要提親,她還想如何?

  「不敢。」她見他不動,索性推他一把,逼他讓出一條路。

  段巽乾不同她一般見識,緊跟在她的身後。

  「你現下要去酒場了嗎?」天色還早,她總不可能先上酒樓吧?

  「關你什麼事?」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是怎麼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該不會是對她居心不良吧?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你爹要我跟著你,跟你到外頭逛逛。」段巽乾無視於她冷言冷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態。

  這丫頭的脾氣真是大,然而他也是有脾氣的,一旦惹惱了他,他可不管她到底是不是一棵搖錢樹。

  「哼!我在蘇州城裡自由來去數年,何時需要人跟著?」

  水凝香原本想要加快腳步,後來心念一轉,他人高腿長,就算她用跑的也甩不掉他,與其如此累煞自個兒,倒不如依著自個兒的步調走。

  「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獨自走在外頭,抱有非分之想、想要一親芳澤的人有多少,誰知道呢?」他低哼一聲。

  真不知是不是水府的名聲太響亮,還是蘇州城裡的不肖份子不多,為此水老爺才敢放她一人在外頭行走,連隨侍的丫頭都沒有。

  水凝香突地止步,回頭瞪著他。「依我看來,有非分之想的人就是你!」

  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居然出言調戲她!他們段府不也是大戶人家,怎麼說起話來這般粗俗不雅?

  段巽乾直勾勾地瞅著她,突然覺得她噙怒的水眸澄澈得教他心頭又是一震。

  「這麼說也對,我不諱言自己確實有非分之想……」

  可不是嗎?倘若不是她長得俊,自己又怎會臨時改變主意?

  她有釀酒的本事,確實可以在生意上幫他不少,然而她這雙眼的魅力不亞於釀酒技術,更教他心動。

  「你……無恥!」

  見他不斷逼近,一張俊爾的臉緩緩地貼近她,甚至還下流地輕眨了下眼,她猛然往後跳了一步,粉嫩兩頰飄起紅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能說是無恥?況且,你可是十八年前便與我指腹為婚的妻子,倘若我心儀於你,繼而共結連理,這豈不是美事一樁?」這樁婚事已不如先前那般教他難以接受。

  「我……」他怎麼又逼近了?「哼!你不過只是個光看皮相的膚淺之輩,若不是我長得好,你豈會願意提親?說不準早就掉頭走了。」

  無恥!居然刻意靠得這麼近……這裡可是水府,他該不會錯把這兒當成杭州的段府了吧?

  「沒錯,你說得有理。」確是如此沒錯,但是……「若是你的性子不改,即使我真想提親,亦會望之卻步。」

  她是長得俏,卻不溫順,像是只伸出爪子的小貓,在他面前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瞧起來是挺可愛的,可若是太過撒潑,只會教他不耐,會讓他失了興趣,到時候就不知道是誰損失得比較多。

  「你大可回去,水府不留無心人。」她微惱地說:「要走就走,不會有人留你的!況且,你三年前沒有依約前來提親,現下更毋需為了約定前來!」

  他以為現下大搖大擺地前來提親,自己就得感激他不成?

  段巽乾睇著她因惱怒而漲紅的俏臉,他該要感到氣憤、該為她的不知好歹而發火,可他非但不覺得生氣,反而還覺得心弦微顫……

  「你不想嫁入段家?」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非但不惱她,甚至還想再靠近她一些,嗅聞現下充斥在他鼻息之間、教他意亂神迷的香氣到底是不是來自她身上。

  「不想!」見他又靠近一點,她忙不叠地又往後退。

  「在商場上,段府可是比水府來得有名聲;論起家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為什麼不想?」他實在想不通她在堅持什麼,若只是為了他遲了三年才提親而使性子,也該有個限度吧?

  「我不嫁就是不嫁,哪有什麼理由!」被他恬不知恥地逼到牆角,水凝香又羞又惱地罵道:「你別再靠過來了!」

  他好歹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怎麼行徑跟登徒子沒啥兩樣?

  「我想要親近你也不成?」這俏姑娘的規矩可真不少。

  「當然不成!」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逼近的俊臉、邪魅的眼眸,分不清自個兒臉上的燥熱是因羞還是怒。「段巽乾,這兒是水府,倘若你再靠過來,我可是要喚人了,屆時別怪我不為你留顏面!」

  倏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的唇上偷個香吻。

  她呆若木雞,只覺得唇上被他柔軟的唇飛掠而過,快速得幾乎要讓她以為是錯覺。他親她……他居然敢輕薄她!

  水凝香以手捂著薄唇,不敢相信他的行徑如此下流。

  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無禮地親她,他眼裡根本沒有王法,完全以為他一提親,自己就真的非他莫嫁……他居然如此大膽、如此不要臉!

  段巽乾挑起眉,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到酒場去嗎?」

  要讓姑娘家安靜地合上嘴,親吻似乎是不二法門,瞧!她這下子豈不是安靜了?那羞紅的神態,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不關你的事!」

  一個火辣辣的耳刮子冷不防地襲上他俊爾的臉。

  段巽乾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見她有如一隻驚慌的貓兒逃之夭夭。

  他沒有追趕,只是傻愣地睇著她的身影愈飄愈遠……

  「爺,你太心急了。」開陽不知道何時走到他的身後。「凝香姑娘可是千金小姐,又不是花樓裡的花娘,你這麼做會惹她嫌的。」

  段巽乾回身瞪著他。「要你多事!」

  好個水凝香!居然甩了他一個耳刮子,好似把他當成登徒子般惡懲……她不嫁,是嗎?他非娶她不可!

  「大小姐,你瞧這些酒,成了嗎?」酒場的夥計舀了一匙酒遞給水凝香看。

  水凝香傻愣地站在大木桶旁,置若罔聞,失神得厲害。

  「大小姐?」夥計不禁又輕喚一聲。

  她猛然回神,瞪大眼瞧著他。「有事?」

  唉!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身在酒場,魂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這些醴不知道成不成了?」

  「我瞧瞧。」她以手輕沾,再放進嘴裡淺嘗了下,接著點點頭。「成了,把梅子加進去,就可以封口了。」

第3章(2)  

  「要加梅子?」

  「醴的氣味不如酒母重,倘若不多加點生果或是五穀,就怕氣味太淡。」水凝香把心神拉回來,專注在制酒的程序上頭。

  「那何不直接用酒母?」夥計不解地問。

  「酒母太烈,不勝酒力的女子飲用起來容易醉,遂我想要稍稍改變一下,多招客源。」她擡眼睇著他。「南臨,你可要好好學,他日我如果再辟新場,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南臨搔了搔頭,清秀而黝黑的臉浮上紅暈。「承蒙大小姐看得起,我定會努力學習,不過大小姐方才到底是怎麼了?我喚了好幾聲,只見小姐失神得厲害,不知道是在思忖什麼。」

  「我在想……那些丹麴不知道成了沒有。」

  「我還以為是因為段家少爺過府提親,讓大小姐亂了心神呢。」南臨沒有察覺她臉色驟變,依舊自顧自的說:「大夥兒都在說總算是盼到他來了,這下子大小姐總算可以洗刷在外頭的臭名……」

  「你先下去吧。」水凝香漾著笑打斷他。

  南臨一愣,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小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說錯什麼呢?」她依舊漾著笑,只是笑得有點勉強。「下去吧,趕緊去封口,天候正熱,要是遲了,我怕味兒會散掉。」

  「知道了。」

  見南臨離去,水凝香又偎在大木桶邊,心煩氣躁地瞪著地上的紅土。

  唉,她到底是怎麼了?老掛記著他做什麼?那個無恥的男人!居然趁她不備偷親她……

  她羞惱地擡手摩挲著唇,不知該拿這種奇異的心情如何是好。

  若是三年前,她或許還會順從他,然而三年後……她已不是當年的黃毛丫頭,待嫁的心情早已消散。

  三年前,她日日盼著他會帶著八人大轎前來蘇州迎娶她,可她每盼望一日,便失望一次,直到現下已經全然絕望。她都已經絕望了,他還來做什麼?

  「在想什麼?」

  一道低沈的嗓音在水凝香頭頂響起,她連忙擡眼,猛然對上他陰鷙的目光,嚇得她往後一退,撞上了身後的大木桶。

  「你在想什麼?」段巽乾趕緊伸手扶住她的後腦勺,想護住她的小腦袋瓜。

  水凝香微惱地擡眼睇他。「你無端端地靠我這麼近做什麼?」

  「我在想你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我,誰知我都走到你面前了,你卻依舊渾然不覺,你究竟在想什麼?」

  段巽乾捨不得把手移開,依舊扶在她的後腦勺上,偷偷地摩挲著她柔細似絲的黑髮。

  「關你什麼事?」

  感覺他的手指在她的發上輕移著,她趕忙閃開;她又氣、又惱、又羞,想要再斥責他的無禮,卻礙於酒場裡有十多雙眼直盯著她瞧,教她不敢太過放肆。

  他怎麼會來了?到底是哪個多事的人指引他到這裡來?八成是爹,他恨不得把自己和他湊成對,自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真不知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是段家虧欠他們,為何他會一口答允段巽干的提親?

  「是不關我的事,但我想要在這酒場晃晃,你能替我帶路嗎?」他睇著自己的大手,對於她的閃避不以為意。

  「不要!」

  她想也不想地別過臉去,見到十多雙眼直盯著她,不禁微惱地以手示意,催促他們上工。

  「你打了我一個巴掌。」他突然說道。

  「咦?」

  「你該不會以為我讓你賞了個巴掌之後,還會像沒事一般,當事情沒發生過吧?」他情難自禁地又偎近她一點。

  「我……」他該不會是想要對她……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你賞了我一個巴掌,自然是要向我陪罪的,是不?」他低語著,臉上有著一抹勾魂攝魄的笑。

  「是你輕薄我,憑什麼要我向你陪罪?」

  「錯!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想同你處得近一些,好讓彼此熟稔一點,這豈能算是輕薄?」他笑得很壞,不給她任何機會回嘴。「你說,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定要說成是我輕薄你?說啊!」

  這裡的人可不少,他就不信她真會說出口。

  「你……」她怒瞪著他,發覺身旁的人豎起十多隻耳朵偷聽著,不禁惱怒地說:「我正忙著!不方便帶你逛酒場,你不如回府裡歇息,畢竟你昨兒個醉了一天一夜,還是多歇著好。」

  她說到最後,蓄意把聲量拉高,好讓在場的人聽得見,引起陣陣的竊笑聲。

  段巽乾略微不悅地回頭睇著身後的人。

  好樣的!她分明是蓄意的……是想把他當成娃兒一般耍弄嗎?也得瞧她玩不玩得起!

  「要我回府歇著,也成,你陪我一道吧!」他倏地欺近她,大手繞至她身後發狠地收緊,將她拉近。「咱們都快要成親了,也該多親近、親近,你說,是不?」

  她瞪大眼,瞪著他線條剛毅的下巴,不敢輕舉妄動。

  他是仗著他人高馬大,光明正大地欺負她嗎?

  水凝香推開他,偷偷地又往旁邊移了數步。

  「你不是想逛逛酒場嗎?還不快走!」話落,她拉了一個人過來。「南臨,你陪著段公子,看他想去逛哪裡,便帶他去哪裡。」

  「是,段公子,這邊請。」

  南臨恭敬地往裡頭指了指,而水凝香則是偷偷地溜了。

  「咱們的酒場不但釀酒還自製酒母,更有相當多的生果、五穀備著……」

  段巽乾不知道南臨到底喳呼了什麼,他直瞪著落荒而逃的水凝香,一股怒火直竄而上。

  他可是已經拉下臉了,她到底還要執拗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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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48:26

第4章(1)  

  「呵呵……」

  段巽乾嫌惡地別開眼,把玩著通體青蔥的玉珮,想忽略耳邊詭異又生厭的笑聲,當作沒聽見。

  大廳上除了他和開陽,就只剩傻笑個不停的水老爺。

  水老爺為何笑得如此詭異?原因無它,因為水凝香不見了。

  今兒個水老爺原本命她帶自己到蘇州城一遊,詎料她人不見了,而水老爺派出家丁四下梭巡,居然也沒有下落。

  她躲他確實是躲得勤啊!前天說要去遊湖,她一早便逃到酒樓,推說生意忙碌,要他自個兒去;昨兒個說要逛市集,她則是一整天耗在酒場,說是新釀的丹麴不能耽擱,得要她守上整天才成。

  而昨兒個晚上,水老爺總算動怒了,硬要她今兒個撥出時間帶他出去走走,誰知她大小姐昨兒個晚上便失蹤了,直到現下還找不到人。

  水老爺明明氣得七竅生煙,卻得在一旁陪笑臉,莫怪他的笑聲非常詭異。

  「賢婿,要不要再喝點茶?」水老爺笑容滿面地問。

  見狀,段巽乾輕笑兩聲,搖了搖手。他取出腰間的扇子輕搖著,把目光移到外頭。

  哼!虧自己有心要娶她,她竟躲他躲得像是見鬼似的……見她長得清秀可人,還以為她的性子會同外表一般柔順,孰知她竟有如此倔強又執拗的性子,真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他放下身段,他也做了,可她就是不領情,那要他如何?總不能一再要他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是不?

  挨了一記耳光,他可以當作她不懂事,更可以當是自己虧欠她,所以不和她計較,可是她三番兩次地閃躲他,意圖之明顯讓他不得不胡思亂想。

  頭一回有女人避他唯恐不及,好似把他當成惡鬼。

  他段巽乾雖稱不上是江南第一美男子,但長相也不差;段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是大戶人家,居然被她嫌棄到這種地步……

  「爺,咱們還是照原定計劃,退了婚回杭州吧,衢州還有要事等著咱們去處理呢。」開陽微彎下身,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地提議。

  段巽乾不發一語,只是搖著扇子的動作變緩了。

  這倒是一個好建議,他實在沒必要待在這兒活受罪,更不需要受到她的冷落,搞得自個兒好比是被拋棄的深宮怨婦。

  他是好脾氣,更是珍惜她的釀酒才華,她若是再漠視他的話……

  「老爺、老爺!」

  段巽乾正這麼想著,便看見一名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大廳,還不斷地大呼小叫,神色驚慌極了。

  「找著了嗎?」水老爺著急問道。

  「找著了……」家丁還不斷地喘著氣。

  「人呢?」

  「在……湖畔……」

  「怎麼沒把她帶回來?」水老爺氣急敗壞地責罵:「我不是要你們把她給帶回來的嗎?」

  「可是,小姐說……小姐說……」

  「她說什麼來著?你就算快要喘死,也得把話給說清楚之後再死!」

  「小姐說,正值三伏時節,有不少文人在湖畔行酒令,因此她要和那些文人一同行酒令。」家丁喘得快要昏厥,依舊趕緊回報。

  「她同人家行什麼酒令?她一個姑娘家和人家拼酒,這成何體統!」想不到她竟如此恣意妄為,壓根兒不在乎她未來夫婿究竟會怎麼看待她。虧自個兒都替她把事情給談妥了,如今她蓄意這麼做,豈不是要讓他功虧一簣?

  「她真的在湖畔嗎?」段巽乾收起扇子,輕聲問道。

  水老爺狐疑地睇向他。

  「我去瞧瞧。」就當是給彼此的最後一次機會吧!

  「我說……馬懿將軍捉拿曹操。」水凝香嬌聲說道。

  「下官領命。」

  湖畔的柳蔭下,一干人手裡各拿著一張牌,而手拿諸葛令的水凝香開始發號施令,命令拿到馬懿牌的人在一群人之中捉拿握有曹操牌的人。只見身穿綠袍的公子開始梭巡著,猛地抓住一名穿藍袍的公子。

  「我猜就是你啦,翻牌!」

  「錯,我不是馬懿,我是張飛呀!」穿藍色袍子的公子可得意了。

  一群人開始起哄。「擲骰子,看要罰幾杯。」

  「天哪……」穿綠袍的公子丟出一顆骰子,一見骰子翻轉到六,他躺在草地上,賴著不起。「玩別的啦!不然我若是老捉不到曹操,我豈不是要醉死了?」

  「你肯定捉不到曹操,因為他已經作古好幾百年了。」有人在旁訕笑著。

  「我不管!酒令又不是只有這一種,換別的玩法。」綠袍公子倒地不起,雙眼直盯著美若天仙的水凝香。「水姑娘,換別種玩法,你不會見怪吧?」

  「當然不會,不過呢……方才既是我拿到諸葛令,那麼現下就讓我來挑個玩法。」笑意盈盈的水凝香,俏臉浮上了淡淡的紅暈。「而且,如果要換種玩法,也得要你先罰完酒才成。」

  「我得要喝完六杯呀?」綠袍公子不禁哀號,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身旁的人。

  大夥兒說好要合力將她灌醉,怎麼到最後都是他一個人喝?他都快醉了!況且,他記得她先前輸了幾輪,喝得不比自己少,怎麼不見她有半點醉態?

  大家都曉得她的酒量極好,放眼蘇州城還沒遇過對手,可是他明明在酒裡有偷加藥,怎麼不見她有半點反應?是藥量弄錯了不成?

  「喝啊!」水凝香笑得嬌艷,壓根兒不放過他,她把酒杯湊到他的嘴邊。

  綠袍公子睇著她的笑臉,瞧得眼都發直了,他連忙接過酒杯,正要乘機偷摸她的小手一把,孰知有人突地握住他的手。

  他醉醺醺地擡眼望去,只見一個素未謀面的公子,他非但握痛了他的手,還怒瞪著他。

  「你是誰?」

  「在下段巽乾,是水凝香的未婚夫。」笑容僵在嘴角的段巽乾並未鬆手,顯得有些盛氣淩人。

  「水姑娘的未婚夫?」綠袍公子一愣,接著又道:「你不是不來提親嗎?都遲了三年,還來作啥?」

  「是遲了三年,但心意未變。」方才是改變主意,現下又猶豫了。

  這丫頭到底想怎麼樣?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拋頭露面不說,居然還和一群光會舞文弄墨的無用文人行酒令。想丟他的臉,也不該用這種法子吧?而且,她不對他笑便罷了,她居然還對其他男人笑得那麼開心!

  「你怎麼來了?」一見著他,她臉上的笑意霎時消失無蹤。

  「我能不來嗎?」他的未婚妻都快讓人給吃了,他能不來嗎?

  她輕啐了一聲。「咱們正要行酒令,你行不行?不行的話便走,行的話,便坐下吧。」

  「行酒令?」段巽乾緩緩坐下。

  「方纔咱們正在玩酒牌,但現下要換個玩法。」她睇了他一眼,接著對其他文人說道:「你們別參上一腳,就我和他。」

  「這怎麼成?」一干人氣得哇哇大叫。

  大夥兒擺明了要灌醉她,饒是酒仙,也抵不住他們連番上陣的攻勢,如今已灌得她有五分醉意,現下竟被殺出的程咬金給擾亂,要他們怎麼甘心?

  「怎麼不成?你們以為他的酒量有多好?」水凝香拿出身後的一小罈酒。「由我精心釀造的龍涎酒,他喝得了三杯嗎?」

  眾人驚訝地盯著那罈酒而不敢作聲。沒想到她自個兒也帶酒來了,而且又是聞名遐邇的龍涎酒;龍涎酒和龍脊水酒不相上下,喝上幾杯,就準備大醉個三天三夜吧。

第4章(2)  

  「你瞧不起我?」段巽乾不禁發噱。不過是一小罈酒,她未免把他給瞧得太扁了!

  「那麼就由我來起令。」她挑起眉,睇著四周,「那麼……就以花起令吧!隨認一種花,即說葩經兩句聯合,花名分拆,再詠詩一句;但不可用隱句,得要直點花名才成,若是對不出來,就罰酒一杯。」

  「知曉了。」他不耐地揚揚手。得了!她只須起令名便成,何必同他講這麼多?

  她該不會以為他不懂吧?年少輕狂,總愛附庸風雅,行酒令有啥了不起的?她講解這麼明白,只會讓那群文人背地裡恥笑他。

  「我先起令以示公平。」她的嘴角有抹挑釁的笑。「我認了牡丹……駕彼四牡,顏如握丹,換你。」

  他擡眼睇著她。「我認了金鳳花……勿金玉爾音,鳳凰於飛。」彫蟲小技,何足掛齒?不過是這般程度的東西,真以為他不懂?

  「罰!」她拍了拍手。

  「我對出來了,為何要罰?」他十分不解。

  「你多了一個字。」她立即斟上一杯酒。「況且,你分拆的花名並不是押在韻末。」

  「詩經裡頭也有五個字的,你這麼說……」根本是存心刁難他。

  「你不服?」她美麗的眸子轉了轉。「一個大男人喝起酒來婆婆媽媽、扭扭捏捏的,是想笑掉人家的大牙嗎?」

  「服!為何不服?」她把那麼難聽的話都端出來了,他能不服嗎?

  段巽乾無奈地舉杯一口飲盡,只覺得喉頭一陣辣燒,刺得他幾乎快要吞不下。

  拼了命也要吞下去,總不能讓人笑他沒用吧?方才見那群沒用的文人都可以喝上幾巡,他不過是頭一杯罷了,豈能這樣就倒了?他可丟不起這個臉!

  「好,再詠詩。」水凝香笑睇著他,眼神柔柔媚媚的。「我既是認了牡丹,便詠……牡丹經雨泣殘陽。」

  段巽乾昏沈沈地擡起眼,只覺得自個兒熱得快要昏厥,一瞥見一干文人正在一旁看好戲,他連忙歛起渙散的心神。

  「我認了金鳳,指頭金鳳彈流水……」該死!這到底是什麼酒?怎麼教他胸口悶得緊?

  「罰!」她冷聲說道,又往他的空杯裡斟酒。

  「嗄?」他是不是聽錯了?「我明明對出來了,為什麼又要罰?」

  「花名要押在句前,所以你該罰。」她笑得嬌艷,把酒杯遞到他手上。「喝吧!別讓他人恥笑你,好歹你也是個商賈,豈會連兩杯龍涎酒都吞不下?」

  「你……」她方才分明沒提起這個規矩,擺明了要欺他。

  「不喝,就不好玩了。」她湊近他,依舊笑得燦爛。「還是你根本就玩不起、沒本事玩?既是如此,又何必坐下?我方才不是說了嗎?要能玩才坐下,玩不了可得到旁邊涼快去的。」

  「我……」他明白了!她分明是要給他難堪,她以為這麼做,自己就會任她宰割嗎?「我喝!」

  段巽乾一口飲下,壓根兒不管這酒到底是什麼滋味。

  「再來!我提個花名,就提……」

  「咱們現下不玩花名,來玩新鮮一點的。」知道他已經瞭解玩法,水凝香立即再換個規矩。「咱們把酒吟詩是件快事,如今咱們來作懷古詩,以骸、釵為底韻,四句各一件,關合:一美人、二曲牌、三花、四鳥,懂了嗎?」

  睇著他迷迷濛濛的眼神,她不禁笑得極為得意。哼!他以為他是誰?想要娶她為妻,得看他有沒有真本事。像他這等自負之輩,本該好好地羞辱他,讓他嘗嘗被嘲笑的滋味。

  「懂了……」聽是聽懂了,但腦袋卻好似醉了……為什麼會醉?不過是兩杯酒,雖然嗆辣不易入喉,可自己也不該如此吧?難不成這酒有問題?

  他正思忖著,耳邊突地傳來她低低吟起——

  「織女佳期信不乖,鵲橋仙本是仙骸。時開菱鏡新梳髻,為整鴛衾任墮釵……段公子,到你了。」

  段巽乾勉力擡眼,卻見著眼前的她幾乎快要分化為兩人,更瞧不清眼前美人的笑臉,他不禁微惱地搖了搖頭。

  「美人……曲牌、花、鳥……」不成!現下不是恍惚的當頭,他被連罰了兩杯,無論如何,都得扳回一點顏面。「漫道凝香妙舞乖,醉春風處放形骸。床前笑倚芙蓉帳,枕畔慵簪玉燕釵……」這回,她該是無話可說了吧?

  「罰,而且還要再加罰三杯。」聞言,水凝香惱怒地瞪視著他。

  「又怎麼了?」他不禁皺眉,然而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覺得她微惱的臉東搖西晃……她又氣惱什麼?「美人、曲牌、花名、鳥兒……我到底是哪一種沒放進詩裡頭?」他雖不是文人,並不代表他不懂詩文,總不能他對得漂亮,她又硬要栽他罪名吧?想整治他,也該有個合理的罪名。

  「哪裡有美人?」她氣得牙癢癢的。「頭闕沒有美人,三回收令,你一連輸三回,當然要加罰三杯,喝!」

  她是沒料到商人也得懂詩文,但……這個混帳!居然敢拿她的名字大作文章,拿她做主句,把她說得放浪形骸極了,一點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就算他對得極美,她也不認帳。

  「怎會沒有?我頭一句不就說了凝香?」真是怪了!誇讚她是個美人,她不領情便罷,居然還氣惱……她到底想怎樣?

  「我說了是懷古詩。」她悶聲說道:「懷的是古人,我是古人嗎?」

  「可……」又錯了……

  「喝!」她把酒杯硬塞到他的手裡,非要把他灌醉不可。

  「水姑娘,讓我替我家少爺喝了吧,你別再逼他了。」開陽終於按捺不住,再喝下去,少爺恐怕會大醉個三天三夜。

  「大膽!我在同你主子說話,你……」水凝香撒潑地罵道,突地發覺有個重物壓在她的腿上,原來是段巽乾倒在她的腿上,瞧他的神情,八成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你看什麼?還不趕緊把你家主子拉開!」

  「都說他已經不能喝了,水姑娘竟還逼他,真是……」開陽嘀嘀咕咕的,動也不動地守在一旁,沒打算將他拉起。

  「還不快點!」她大吼一聲,又羞又惱。

  他的臉正埋在她盤起的大腿上,而湖畔人潮熙攘,她這豈不是等於玩火自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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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49:16

第5章(1)

  「爺,要不要吃點東西?」

  段巽乾正躺在床榻上,神色憔悴、臉色蒼白,然而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卻瞪著上方,彷若正在思忖什麼,亦有點像是……發呆。

  「爺,你昏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吃東西,這樣身子會撐不下去的。」開陽拉了張凳子坐在床榻邊,見他兩眼發直,也只能暗暗一歎。「爺,咱們到蘇州不過區區十來天,你……憔悴了不少,老夫人會不捨的。」

  提到老夫人,段巽乾稍微有了反應。「有什麼不捨的?不就是她害的!」他的聲音非常沙啞。

  「爺,你不吃東西,至少要喝點水潤潤喉,要不然這聲音聽起來……真是有點刺耳。」開陽好心提醒,趕緊去倒了一杯茶水。

  段巽乾冷冷地睞他一眼。

  「爺,要不要喝?」見他不動,他只好再問一回。

  「你就笨到不會扶我起身嗎?」段巽乾微惱地吼著。

  他若是動得了身子的話,他會一直躺在床榻上都不動嗎?他不是不動,而是渾身無勁。這個蠢材,昏了三天三夜,任誰都知道他一定會全身無力的,是不?

  開陽應了一聲,連忙扶他起身,餵他喝水。

  「爺,咱們到蘇州這些天,已經延誤要上衢州的時間了,咱們要不要先回衢州一趟?」讓他靠坐在床柱邊後,開陽又開口。

  「不。」茶水讓他乾涸的喉頭舒服多了。

  「爺的意思是……」

  「我非要把水凝香帶回杭州不可!」他一旦下定決心,誰也阻止不了他。

  不只是因為她是棵搖錢樹,更是因為她惹惱他了。

  她不嫁,他偏偏要娶,不是他像娃兒般幼稚,真正幼稚的人是她,倘若她歡天喜地的嫁給他,豈不是皆大歡喜?誰知道她執拗得像頭牛!

  她不僅不給他好臉色看,甚至還擺明了躲他、閃他,還跑到湖畔和一干廢物行酒令……水老爺到底是怎麼教養她的?怎會把她教養得如此荒唐?就算她是女文人,也不該如此賣弄風騷,更何況她還是個大家閨秀,是個尚未出閣的千金小姐……最可惡的是,她還在眾人面前羞辱他,讓他出盡洋相。

  該死!那到底是什麼酒?居然讓他昏了三天三夜,後勁之強遠剩過青杏酒。

  「爺,你遇上水姑娘不過是十來天的時間,便憔悴到這種地步,倘若你真的把她給迎回府,會不會……」

  「閉嘴!」他咬牙切齒地打斷他。

  開陽微挑起眉。「爺,你知道嗎?你光是喝了兩杯龍涎酒便醉得不省人事,水姑娘在你醉倒之後,提起整壇一口飲盡,卻沒有半點醉態。聽說龍涎酒是水姑娘自個兒釀的,今年還被皇上欽點上貢,又聽說龍涎酒壓根兒不輸龍脊水酒,只消一杯便能醉個三天三夜,然而她喝了一壇,非但沒醉,還和那群文人繼續行酒令,笑得甜美又迷人,沒有半點大家閨秀應有的溫順婉約……你真的要她?」

  段巽乾蹙起濃眉,不在意開陽把話給繞到何處,只在意自己醉了之後所發生的事。

  真是個該死的女人!

  他從一開始接近湖畔時,便瞧見她在笑,笑得柔媚、笑得眼都彎了,唇角還隱隱浮現小小的梨渦,說有多迷人便有多迷人,然而她卻不曾在他面前笑過。

  別人倒好,輕而易舉便能瞧見她的笑,自己卻是千金難買……

  「我長這麼大,還沒瞧過她這般神勇的女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大飲烈酒,性子之豪邁全然不輸男子,堪稱奇女子……」開陽逕自搖頭晃腦地說著。

  「吵死了!」都跟在他身邊這麼久了,開陽怎麼還是不懂他的心思?

  開陽連忙噤聲,睇了一眼擺在桌上的膳食,忍不住地開口說道:「爺,吃點東西吧!再餓下去,身子會出問題的。」

  段巽乾忿忿的瞪著他,倘若不是一點氣力都沒有,他真想封住他的嘴。

  開陽怎會像個女人一般聒噪?凡事只會動一張嘴,他要個只會動嘴的隨侍作啥?

  段巽乾不悅地把目光移開,改瞪著掛在床邊的布幔。

  「爺,這三天裡,她都未來探視你。」

  兩人沈默半晌之後,開陽又驀地開口。

  「聽說她天天往酒場跑、天天喝烈酒,也沒見著她醉,倒是見她整天眉開眼笑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著……」

  他實在想不通啊!怎會有姑娘如此貪戀杯中物,雖說水家是以釀酒營生,為了釀出好酒而嘗味,也是時有所聞,但如此貪杯……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呢。

  「你這張嘴就不能讓我清靜一些嗎?」段巽乾惱怒地吼著。

  她天天笑得像個傻子,怎麼他就是見不著?即使像條狗般跟在她身邊也見不著,而旁人隨隨便便就見著了?

  開陽無奈地閉上嘴,正要起身離床榻遠一點時,便見水老爺推門進來。

  「水老爺。」開陽恭敬地福了福身。

  段巽乾微惱地翻了翻白眼,無力地歛下眼。

  「賢婿,你醒啦?」他坐到床榻邊。

  「讓水老爺擔心了。」他笑得極為勉強。

  好不容易讓聒噪的麻雀住口,現下又來了一隻不安好心的狐狸,老天真是存心整他!

  「真是對不住,凝香那丫頭是野了點,才逼你喝下兩杯龍涎……」

  「是我自個兒沒用。」甭說了,再說只怕他是無臉見人了;水凝香可以喝掉一壇仍面不改色,而他不過兩杯,便倒地不起,真是羞哪!

  「不!話不能這麼說,凝香那丫頭自小就是在酒缸裡養大的,從小就貪愛杯中物,我倒也不以為意,放任她一口一口地偷嘗;誰知竟養成她千杯不醉的酒量,關於這……我也是汗顏哪。」

  「千萬別這麼說。」他淡淡地說道。

  他自個兒明白就好……段巽乾暗自思忖著。

  水老爺好本事,教養出個性如此剛烈的女兒,而自個兒則是活該!讓人糟蹋得體無完膚……她明明長得甜美,為何她的性子會像牛一樣拗?都怪他!一時沒瞧清楚,被她的外貌給騙了。

  「近來她沒空來探望你,你可千萬別怪她,因為每逢三伏節氣都會舉辦酒仙大賽,凝香為了今年的大賽忙得不可開交,一顆心全懸在酒場裡,為此才沒來探望你。」水老爺面帶微笑地說。

  段巽乾皮笑肉不笑地道:「要她甭掛念我,儘管玩得開心。」

  哼!在他尚未躺在床榻上時,她便恨不得有多遠閃多遠,如今他昏睡三天三夜,她自然是快活去了,怎麼可能會掛念他?

  「賢婿……」水老爺乾笑著,突地自懷裡掏出兩瓶小罐子。「你瞧。」

  段巽乾挑起眉,不解地睇向他。

  「這是醉艾,這是粉蜜。」

  「這……是要做什麼的?」該不會又要解酒吧?他現下精神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待會兒吃點東西便能恢復一點元氣,犯不著再吃他的解酒藥。

  「這裡頭的東西,只要加上一點點,饒是千杯不醉的凝香,也會昏睡數日。」水老爺語不驚人死不休。「至於這個……若是喝下一些,保證你千杯不醉。」

  「咦?」

  「酒仙大賽只剩三日了,到時候……」

  「慢著!我不懂你的意思,到底是什麼要加到什麼裡頭?」段巽乾一頭霧水地打斷他。

  這隻老狐狸到底在嘟囔什麼?他自顧自的說著,說得沒完沒了、說得開懷盡興,而他卻是從頭到尾聽不懂半句,不知是不是他把自個兒給睡傻了……

  「我是說……」水老爺湊到他耳邊低語著。

  天底下雖然無奇不有,但是虎毒不食子啊,水老爺居然拿出迷藥,要他和水凝香一起參加酒仙大賽,並且和她打賭,然後再偷偷下藥,好讓水凝香醉倒在他懷裡,他就可以抱得美人歸……雖說是天衣無縫,卻教他打了個寒顫。

  這計謀太嚇人,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知是不是因為水老爺太中意他這個女婿,不然他豈會出此下策。

  法子極好,卻有點勝之不武,不過倒是解決問題的不二法門……

  「爺,酒仙樓到了。」

  段巽乾收起扇子,瞇起眼看著人聲鼎沸的酒樓,裡頭滿是雅士騷人,更有不少歌伶在裡頭唱曲,歌聲與絲竹聲使酒樓熱鬧非凡。

  「爺,水姑娘在櫃檯那兒。」開陽指向櫃檯。

  「我瞧見了。」何須他開口?難道他沒眼睛自個兒瞧嗎?

  誰管歌伶把曲兒唱得多動聽、誰管舞伶的身段有多麼迷人,打從一開始,他的眼中就只瞧得見她。

  一身淺藕色的衣衫,一張娃娃般粉嫩的嬌顏上滿是笑意,和面對他時的神情大相逕庭……

  這可惡的女人,難道就不能給他一點好臉色瞧嗎?她除了會讓他難堪之外,還會些什麼?明知道自個兒毋需多受冤枉氣,可偏偏他又嚥不下這口氣。

  既然她如此「熱情地」糟蹋他,倘若他不好生回報,豈不是要他「抱得內傷歸」?就算要走,也一定要帶她走。

第5章(2)  

  「凝香。」段巽乾邁步走到櫃檯邊。

  正忙著結帳的她原本一臉笑意,笑意在擡眼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驀地又勾起挑釁意味十足的笑。

  「你怎麼來了?不是還醉著?」她訕笑著。

  段巽乾也回以一笑,不過笑得有點猙獰。「托你的福。」

  和她爹一個樣,笑起來就像一隻狡詐的狐狸,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是昏了頭,才會教她給騙了,而明知是被她給騙了,卻又陷得太深,難以自拔。

  「你來做什麼?」她歛起冷笑,忙著做事。

  「想念你,來瞧你不成嗎?」段巽乾整個人向前傾,雙手擱在櫃檯上頭,一雙魅眸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

  惦著她這張冷酷無情的美顏,也不成嗎?

  水凝香粉頰微紅,怒瞪著他。「油嘴滑舌,早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爹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硬是要把自己和他湊成一對。爹閱人無數,自詡眼光奇準,然而這一回……他肯定是看走眼了。

  「是油嘴滑舌了一點,但也是因為你。」他無奈地攤攤手。

  只要說些甜話、拌點蜜油,有多少姑娘會拒絕他呢?他從沒數過,不過,眼前就出現一個不買帳的。

  「倘若你是來閒話家常的,煩請你先到一旁候著,待我有空閒了,再盡地主之誼帶你逛逛,或是安排兩個伶倌陪你。」她正色睇著他,沒有半點笑意。「不過裡頭似乎是滿座了,你得等會兒。」

  哼!甭想她會給他好臉色瞧。

  這個下流胚子……她可沒忘了那一日,他醉倒在她腿上……想想,湖畔有多少人,而他居然哪兒不倒,偏往她腿上倒!她是個閨女,是個尚未出閣的閨女,就算她不想嫁他,他也無權破壞她的名聲。

  他若是再待下去,她一定會想個法子讓他滾回杭州。

  「我要和你打個賭。」

  水老爺特地獻上良計,要他如何不從?盛情難卻啊!

  「打賭?」她睇了他一眼,隨即又歛眼忙著抄寫菜單,塞到在旁等候的廚子手裡。「你要跟我打什麼賭?」

  「我要參加酒仙大賽。」段巽乾擡頭挺胸的宣佈。

  聞言,她立即把眼擡了起來,而且瞪得老大,像是要把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給瞪出來一般。

  「你見鬼啦?」他沒好氣地道。

  水凝香愣了半晌,驀地她唇瓣微彎,緩緩地勾起一抹笑,繼而笑意漾至她整張如花似玉的美顏,逸出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段巽乾傻了眼、心弦顫了下,好似連呼吸都忘了……就是這個樣、就是這個樣!他就是被她這心無城府的笑顏給騙了,即便知道她是個自視甚高的野姑娘,他還是忍不住為她心動。

  「憑你?」

  水凝香她蓄意拉高聲音,令他撼動心弦的感動霎時消失無蹤。

  「不成嗎?」她說這麼大聲,是故意要讓酒樓裡頭的人都聽得見,是不?她是打從心底瞧不起他的酒量,是不?沒錯,他的酒量是沒有她好,但是男人又不是得要好酒量才能建立名望。

  水凝香睇著他,強忍著笑意,最後仍是忍不住地趴在櫃檯上頭大笑出聲,而在後頭聽曲的客倌也跟著大笑;轉眼間,原本充斥絲竹聲的酒樓遭狂笑聲給淹沒,笑聲之大震耳欲聾,讓段巽乾感受到被恥笑的痛苦。

  「你不信我會拔得頭籌?」他大喝一聲,企圖掩過笑聲。

  笑聲乍止,水凝香擡眼看向他,又突地爆笑出聲,還擡手輕拍著櫃檯,接著,大夥兒又笑成一團。

  「爺,你還要說嗎?」開陽已經羞得以手捂臉。

  段巽乾大聲怒喝:「水凝香!你敢不敢跟我賭?」氣死他了!有這麼好笑嗎?真有這麼好笑嗎?

  不是他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她!一個姑娘家千杯不醉,成何體統?一個姑娘家再有海量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是蘇州城的人有問題。

  水凝香笑得淌出淚水,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手拭去淚水,笑意仍掛在唇邊。

  「好,你說啊,要怎麼個賭法?」他是被醉昏了還是怎麼著?居然敢在她面前說要拔得得頭籌……「不過我要先告訴你,至我及笄以來,我已連獲酒仙大賽三年大獎,放眼整個蘇州城,無人是我的對手,你想要贏我……真的很難,你若是現下後悔,我還可以當作沒聽見。」

  段巽乾看了她一眼,再回頭看著正在看好戲的人們,沒好氣地嚷道:「誰會後悔來著?我告訴你,你只是沒遇到對手罷了,今兒個有我在,你甭想再次抱獎而歸!」

  聽聽!她說起話來像只驕傲的孔雀,要他怎麼受得了?話都說出口了,可容不得他後悔。

  一個姑娘家相夫教子乃是天命,然而她非但沒有婦德,而且還大行敗德之舉……他得好好教化她一下,讓她知曉為人妻子應該要怎麼做。

  「是嗎?」水凝香依舊笑著。「敢情你是忘記自個兒才醉了三天三夜?」

  「一句話,你敢不敢賭?」

  「我有什麼不敢的?」她冷哼一聲,打從心底瞧不起他。「要賭什麼?你倒是說來聽聽。」

  「倘若我贏了,我就要娶你為妻!」他毫不猶豫地道。

  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把話說清楚,還算個男人嗎?

  水凝香微挑起眉。「若是輸了呢?」

  「我二話不說回杭州。」

  「你的意思是說,你會悔婚?」

  她把眉挑得極高,不知怎地,總覺得心中有些空蕩蕩的……她應該要感到開心,總算可以脫離他的魔爪,回復原本的生活,但是卻又覺得失落了什麼……

  「沒錯。」他揣緊懷裡的醉艾和粉蜜。

  這下子非得要用水老爺子特地指示的方式去做了,他不喜歡這種法子,但有時候碰上了,又有什麼辦法?

  誰教她恁地刁蠻又撒潑,滿腦子只想著要怎麼讓他知難而退,壓根兒不知道要替他留點顏面,像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娃兒。

  「好!咱們就在這兒立誓,讓街坊鄰居們替咱們作證!」水凝香走到櫃檯外頭,水眸流轉地睇著在場的客倌。「各位爺兒,方纔他的一席話,大夥兒想必都聽清楚了,今兒個就請各位替咱們作證,若有一方反悔,則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巽乾擡眼睨著她。哇!發這麼狠的誓,是怕他反悔不成?他何時變得這麼惹人嫌了,自個兒一點都沒發現?

  「好啊!」

  眾人大聲應道,外頭也有人跟著起哄要下注,霎時,酒樓裡裡外外皆喧嚷得震天價響,教他傻眼。

  「你自個兒說的,可別忘了。」水凝香走過他身旁時,淡淡地拋下這句話。

  段巽乾正要動怒,突地嗅到她身上的香氣,心頭一陣騷動,化解了乍起的怒火,不禁暗歎自個兒這次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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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50:19

第6章(1)  

  陽光緩緩地射進窗內,一點一滴地灑落在軟榻上的嬌俏人兒身上。

  水凝香濃密如扇的長睫眨動了幾下,她打了個呵欠,小小的身子在床榻上像隻貓般瑟縮成一團,繼而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

  她美眸一睜,驀地瞪大。

  「早。」段巽干的一雙魅眸毫不客氣地望向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

  水凝香驚愕地坐起身,拉著被子把全身裹緊。

  她嬌紅的臉蛋像是裹上一層艷麗的火光般惑人。

  他是何時跑進來的?他是不是把她的睡姿都給瞧光了?雖說她身上仍穿著中衣,但……這裡是她的閨房,他怎能隨隨便便地闖進來?況且她方才貪睡地扭動著,豈不是被他給瞧光了?

  段巽乾微挑起眉,收回露骨的目光。「今兒個是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賽,我怕你睡過頭,又怕你臨陣脫逃,所以我便到你房裡候著。」他的嗓音低沈而微啞,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

  美人當前還能坐懷不亂,他也很佩服自個兒。

  才三更天,他便照著水老爺的指示闖進她的閨房,原本是打算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藥便要走,然而又怕她為了今天的比賽,一早便不喝水,他只好守在一旁,等她醒來勸她喝口茶;可誰知她的睡姿就像是一隻貓,慵懶又迷人,教他心弦急顫。漫漫長夜折磨下來,他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誰會臨陣脫逃?你是在說你自個兒吧?」她微惱地斥責:「無恥之徒,你現下要反悔也來不及了,不過你可以要你的隨侍把包袱收拾好,準備滾回杭州吧。」

  哼!臨陣脫逃……真虧他說得出口。

  「不,是你該準備嫁妝了,而我要去準備八人大轎把你迎回杭州。」他胸有成竹地笑著,彷若勝券在握。

  水老爺子特地奉上「極品」,要他輸都很難。

  「別傻了。」她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想掩飾她的羞惱。

  段巽乾不以為意地倒了一杯茶,緩緩走到她身旁。

  「你要做什麼?」見他逼近,她把被子揪得更緊,扭著身子往後退。

  他依舊挑眉笑著。「喝點茶潤潤喉吧。」

  倘若他是個君子,就不該放任目光直往她敞開的衣襟望去;倘若他是個君子,至少要退後個五六步,以免唐突佳人……遺憾的是,在他未來的妻子面前,他壓根兒毋需強扮君子。

  他可以瞧得光明正大、毫不避諱,若是可以,他更想要……咳咳,有點想太多了,現下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如今重要的是——贏得酒仙大賽。

  和她較量了這麼久,也該是分出勝負的時候了,畢竟他已經耗了太多時間,若是再耗下去……他勢必得要先回杭州一趟。下回再到蘇州,可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你先放下。」她狐疑地瞪著他。

  他會這麼好心,她才剛醒來便替她斟茶?

  「快喝吧。」他擱在床榻邊的小幾上。「要不要我喚人替你更衣?」

  她拿起茶杯。「你也知曉我要更衣嗎?既然知道我要更衣,你還不走?」她舉著茶杯,氣得牙癢癢的。

  「我倒不介意替你更衣。」他挑釁地笑了笑。

  如今她猖狂不了,是不?倘若她真是那般剛烈,何不再張牙舞爪給他瞧瞧?

  到了蘇州這麼久,初次覺得自個兒贏過她,頭一回覺得自個兒的氣焰比她高張……真是可悲的男人啊。

  她淺呷了一口茶後,隨即拿杯子往他身上砸。「滾!你別太放肆了,你還沒有贏得比賽,憑什麼大搖大擺地闖進我的閨房?你給我出去!要不等我喚人過來,難看的人可是你!」

  氣死她了!娘當初為何要替她指腹為婚,讓她活受罪?

  三年前,他對她不聞不問、不上門提親,自個兒可是受了多少冷嘲熱諷;三年後,他上門提親,態度囂張而放肆,好似她定會答應出閣似的……天底下怎會有這麼討厭的男人?

  他忍住怒氣,撣了撣身上的茶水。「要不要再加點賭注?」

  他原本嫌水老爺的計謀太卑劣,若以此法要她出閣不算磊落,但是如今……他不但要她出閣,還要先得到她的身子。

  反正,他也沒打算要當君子,她本來就是他的妻子,若不是她自個兒拗著性子,親事早就談妥了,豈會拖到現下?

  「你想賭什麼?」見他又靠過來,她連忙又往裡頭退。

  「賭你的身子。」他毫不諱言地道,曖昧的在她的頸項之間吹氣,黑眸更是貪婪地往她的衣襟處睇去。

  水凝香倒抽口氣,忍下心中的怒火。「好!要是你贏了,便依你說的,不過若是你輸了……我就要你裸身遊街,遊遍蘇州城的三十六條大街!」他想贏她?下輩子再說吧!

  「好,咱們擊掌立誓。」

  他伸手與她擊了下掌,見她收掌,突地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吻,隨即便快步到門邊,臨走前還不忘好心地知會她。「你的衣襟鬆了。」

  聞言,她歛眼一瞅,果真瞥見鵝黃色的抹胸。

  她低叫一聲,趕忙將衣襟拉攏,再擡眼時,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下流胚子!」

  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賽熱鬧登場,想要參賽的人在石板廣場前聚集,等著比賽開始;而外圍則有不少莊家在邀人下注,圍觀的人群更是將整個石板廣場擠得水洩不通,熱鬧景象,由此可見一斑。

  段巽乾早已落座,手裡的扇子有下一沒一下地扇著,偶爾遮遮陽,目光則慵懶地在人群之中找尋水凝香。

  時候都差不多了,怎麼還不見她來?

  她該不會已經醉倒在家裡了吧?

  段巽乾正思忖著,突地見著水凝香翩翩的身影自人陣裡出現,她臉上掛著倨傲的笑容,美眸晶亮澄澈。

  水凝香緩緩走來,見著他的位子竟是在她身旁,好似是刻意安排的。

  「你來遲了。」

  她冷然別過眼。「還沒開賽呢。」

  哼!這個無恥的男人三番兩次調戲她,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行徑怎會如此無恥?

  「就快啦。」他注視著她,突然發現她額上冒著汗珠,臉色似乎蒼白了一些。「你還好吧?」

  「什麼意思?」她微愣地睇向他。

  「你的氣色不大好,不如我先前見到你的時候好。」他問得很小心。

  水老爺拿給他的醉艾,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瞧她的氣色差得像是中毒似的,她不會有事吧?

  「你管管你自個兒吧!」她冷冷地道。

  她的確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怎地,老覺得頭昏沈沈的,感覺上好像是喝了十壇以上的陳年老酒一般難受……

  為了要應付這回的酒仙大賽,她自前天起便沒沾過半滴酒,可今兒個怎麼好似喝了不少酒來著?真是怪透了,令她不得其解。

  「你到底要不要緊?」他湊近她,小聲地問。

  「走開!」她嫌惡地別開臉。

  段巽乾不悅地瞪著她避他如蛇蠍的嫌惡模樣,正要罵她不識好人心,卻聽見主持酒仙大賽的人高喊著參賽名單,他立即坐直了身子。

  不識好歹的女人!他可是好心問她,她那是什麼態度?

  有幾個女人能得到他的關心?因為是她,他才會如此牽腸掛肚,而她卻嫌惡以對……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不再理會她,段巽乾回神盯著廣場上排坐成行的參賽者,再看著一罈罈的酒排在眼前的桌上,他不禁微蹙起眉。

  「酒仙大賽的規矩共分九巡,第一巡一壇,第二巡兩壇,每一巡的酒皆不同;而喝一巡的時間定在一刻,等到第四巡後,改為兩刻,到第六巡之後改為三刻,待第八巡之後改為半個時辰。」主持大賽的人大聲宣佈。

  段巽乾驀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酒仙大賽的規矩竟是如此苛刻……對了!他一直沒問到底是怎麼個比法,如今才知曉,會不會太遲了一點?

  「第一巡,汾酒一罈。」

  一壇?真的要一壇?是山西來的汾酒哪,很辣口的……

  他暗地裡正疑惑著,卻發覺身旁的水凝香已經掀了蓋,拿起整壇瀟灑地往嘴裡倒,而左右的人也跟著猛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會不會喝死人哪?不管了,事到如今,喝了再說!

  掀了蓋,段巽乾不由分說地一口飲盡,他放下罈子,卻發覺自個兒一點醉意都沒有,相反的,精神還好得很……好樣的!看來水老爺給的法寶還挺管用的。

  他往身旁一睇,見她早已喝光在旁候著,那悠哉遊哉的神情,壓根兒不將那罈酒放在眼裡……不知下在她茶水裡的東西到底管不管用。

  管不了那麼多了,橫豎就是拼了!不管待會兒端上什麼酒他都會一口一口地喝下肚,然後再抱得美人歸。

  「第二巡,藏雄酒兩壇……」

  酒嘛,不就是水?喝乾它就對了!

  段巽乾抓起酒罈便往嘴裡倒,眼角餘光不忘往水凝香身上瞟上一圈,確定她無礙之後,又仰頭豪飲著。

  「第三巡……」

  「第四……」

  「第……」

第6章(2)  

  時間快速地飛逝,段巽乾不知道自己已經灌了多少,只覺得胃撐得緊,肚子脹到發痛,醉意也跟著襲上身。

  他擡眼睇向參賽的人,猛然發現他們早已倒了一大半,剩下來的也差不多了……接著睇向身旁,打從一開始都沒停下來的水凝香,竟在這當頭停下,雙眼發愣地瞪著前方,像是若有所思,亦像是有點失神。

  「你沒事吧?」他有點心疼地問著。

  他當然希望她輸,但也不願見她喝得這般痛苦……她之所以會喝得這般痛苦,該是因為她先前喝了摻有醉艾的茶水所致,倘若不是他下藥在先,他要贏得這場比賽,可說是難上加難。嗯,

  只是摻了醉艾的茶水,她只喝了一口,不曉得藥效夠不夠?

  算算眼前巴掌大的罈子,都已經三十四個了,也應該邁向第八巡了,時間剩下不到半刻,她眼前還有兩三壇……她可能是喝不下了吧?

  水凝香側身睨著他,恍惚的她突地勾笑,笑意甜柔足以魅惑眾生,教他看得險些失了神。

  然而他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她抓起罈子,豪氣干雲地仰頭猛灌,其氣度壓根兒不輸男人,其酒量更教人咋舌……水老爺不是說,只要喝了一點點的醉艾,饒是千杯不醉的她,也會醉得不省人事?

  不過依眼前的情況看來,一點都不像啊!

  雖然她看起來像是醉了,但她還在喝呀!她若是這樣一路猛灌,那他……他已經感到醉意,如果再拼到第九巡,恐怕她還沒倒,自己就先倒了。

  段巽乾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飲完一壇又一壇,彷若沒了知覺般地狂飲,彷若不覺得酒極為辣喉似的,過了一會兒……

  「時間到!」主持大賽的人走向前來,探視著他們兩人的酒罈,他朗聲說道:「比賽至第八巡,只剩水姑娘和段公子,其他的人皆淘汰,遂現下可以準備進行第九巡,第九巡……龍涎酒九壇,上酒。」

  壓軸戲碼終於上演,在旁圍觀的人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著,更有不少人在旁搖旗吶喊,要水凝香再多加把勁,唯有莊家們大吼著要段巽乾多多加油。

  段巽乾苦笑著,往她看去,正對上她有些無神的大眼。

  「怎麼了?你要棄權了嗎?」若是這樣的話,最好!他雖不是醉了,但也已經快要喝不下去了,如果再喝,待會兒肯定會連膽汁都吐出來。

  水凝香笑瞇了大眼,微微點著頭,令他一頭霧水。

  「你到底怎麼了?」他有點緊張地問。

  這神態……和他初次見到她時極為相似,難道她真的喝醉了?

  「上酒了。」她毫不猶豫地掀蓋飲酒。

  見狀,他連忙跟進,跟著她舉起一壇又一壇,儘管想吐、儘管醉意甚濃,儘管他開始後悔接受了水老爺的建言,他還是拚命地喝,只想趕在她之前把酒喝完,孰知……

  「水姑娘飲完了!」

  主持大賽的人突地大喊,外邊圍觀的人更是歡聲雷動地叫喊著。

  段巽乾無奈地睇著她,再睇向自個兒面前的罈子……他還有兩壇呢。

  有沒有搞錯啊?該不會是水老爺騙了他?他喝的粉蜜確實是挺有用的,但她喝的醉艾呢?不是說她一定會醉嗎?

  不過,她除了雙眼無神之外,看起來仍遊刃有餘,彷若再喝個十來壇,她也不動如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水老爺該不會是誆他吧?

  段巽乾正思忖著,突地瞥見她詭異地笑著,挑釁意味十足地睨著他……她瞧不起他?他是個大男人哪,就算會喝到死,也要跟她拚個輸贏!

  段巽乾抓起酒罈學她的模樣,喝得極為豪氣,沒兩下子便把剩餘的兩罈酒給喝下腹。

  抹了抹嘴,他回頭笑睇著她,漾在嘴邊的笑意愈來愈猖狂。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罷了……

  「段公子也飲完了!」

  主持大賽的人與其他人聚在一隅,談論這件古怪的事該要怎麼終了。以往只有水凝香能喝到第九巡,如今卻多了一個段巽乾,實在教他們傷透了腦筋。

  「不準算和,要拚個輸贏才成!」

  「對,沒錯……」

  兩旁的人們不停地鼓噪,段巽乾壓根兒不管,只管把目光定在她搖晃的身子。

  「其實,你已經醉了,對不對?」他稍稍湊近她一些,直想往她那粉嫩的唇上咬上一口。

  頭一回,段巽乾覺得酒醉不了他,他反倒是被人給迷醉了……

  水凝香遲鈍地轉了轉眼珠子,過了好半晌,她才擠出一句話——

  「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神勇,居然可以跟她拼到最後一個回合,但她也知曉自個兒是絕對輸不得的。無論如何就是不能輸,天底下有那麼多人,她就是不想輸給他,絕不!

  「為什麼?」他喃喃說道,意識也開始渾沌不清。

  搖頭晃腦的水凝香,粉嫩的唇微啟又閉,彷若在苦惱些什麼,卻始終沒有再說半句話,直到主持大賽的人再次開口……

  「本大賽頭一次遇上和局,可本大賽是不能有和局的,於是我們從酒仙樓裡要了龍脊水酒作為第十巡的酒,只須三壇,不限時間;誰先喝完,誰便是贏家,要是誰先倒,便輸了……上酒!」

  一旁的人又鼓噪了起來,對那三壇只有巴掌大的龍脊水酒議論紛紛。

  「尋常人若是喝上三杯,肯定會醉個三天三夜,更何況是三壇?」

  「不過,照這樣子看來,水姑娘肯定又要蟬聯了。」

  「可不是嗎?平常見她隨意喝個一壇,都臉不紅氣不喘的,如今就算是三壇,那又如何?咱們待會兒準備找莊家要錢便是。」

  「比賽開始!」主持大賽的人突地大喊。

  段巽乾恍恍惚惚地瞪著眼前不過巴掌大的酒罈,卻沒有力氣拿……他猜測她大概也是一般,然而他卻突地聽見掀蓋聲,只見她拿起酒罈便往嘴裡倒,彷若不當那是酒,而是一般茶水。

  他能輸嗎?都到這當頭了,他豈能輸!

  段巽乾粗魯地掀了蓋,學她提壇就口,然而不過三兩口,他便覺得喉頭已經燒燙麻辣不已,肚子更是疼得教他難受。

  可是眼看他就要抱得美人歸,他怎麼能輸?

  他努力地喝、拚命地喝,不過他還沒喝完半壇,便聽到耳邊傳來酒罈的破碎聲,繼而又聽見掀蓋的聲音。

  他不敢分心,更不敢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啊?

  就算水老爺給的藥沒效,她的酒量也太驚人了,女酒仙的封號更是一點都不為過,倘若他沒偷偷服藥,早就倒在一旁了!

  閉起眼,狠狠地讓燒辣的酒往喉頭流過,他氣喘籲籲地放下酒罈,才要打開第二壇,便又聽見酒罈的破碎聲,他微惱地瞪去,想看看她究竟是怎麼喝完第二壇的,然而雙眼卻吃力得睜不開,耳邊驀地傳來——

  「水姑娘先倒了!」

  段巽乾驀地瞪大眼,果真見她已趴倒在桌上,好似已醉得不省人事,他手上的第二罈酒摔落在地上,酒灑了一地……

  「今年的酒仙是……段巽乾!」

  他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宣佈他成了今年的酒仙,身旁不斷地響起咒罵聲和狂笑聲,然而他卻覺得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響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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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51:25

第7章(1)  

  「我不服氣!」

  是誰呀?不服氣個什麼勁哪?

  段巽乾在床上翻個身,覺得眼皮重得掀不開,而且頭痛欲裂,好似腦袋裡躲了一個撞鐘的和尚……

  「不服氣也得服氣,明明是你先倒的,當然是你輸。」

  「可是我喝得比他還多。」

  段巽乾心想,他喝得還不夠多嗎?夠多了!他總共喝了四十六壇,已經把這輩子要喝的酒全都喝了……雖說罈子大小不一,但那可都是極烈的酒,他之所以沒醉死,還得感謝水老爺給的靈藥。

  不過,藥效只靈在狂飲時,待酒醒之後,他的頭哪……八成是被酒給灌裂了,疼得教他不知如何是好……外頭那對父女能不能別再吵了?就算要吵,也到別處去吵!

  「比賽是比誰先倒,又不是比誰喝得多?況且,你的第二罈酒全都灑在地上了,誰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喝?反觀段公子,他可是將第一罈酒喝個精光呢,真要說起來,他和你可是齊鼓相當,誰也沒佔了便宜。」

  「我……」

  「進去吧!段公子醉了五天五夜,今兒個好不容易醒了,你快拿解酒藥給他。」

  水凝香不悅地瞪著水老爺好半晌,才悻悻然地接過他手上的解酒藥,她一腳踹開客房的門,大剌剌地走近床榻。

  她瞅著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的段巽乾,無奈地說:「起來吃藥了。」

  段巽乾勉力睜開酸澀的眼,微蹙起眉。「我起不了身……你能扶我一把嗎?」

  他上輩子欠了她什麼不成?

  見他如此痛苦的模樣,她不憐惜他,至少也待他好一些,別只顧著擺臉色給他瞧,是不?

  「自個兒起來。」她別過臉,拉著凳子坐下。

  為何她要來服侍他?他自個兒有帶隨侍來,為何還要她親自伺候他?爹的意圖如此明顯,就算她想要裝傻也不成……

  段巽乾暗歎一口氣,扶著床柱想要起身,無奈身子真的使不上力,別說要起身,光是要扶好床柱都不能。

  「算了!我再躺一會兒吧。」他認了。

  原本就不冀望她變得溫柔體貼,如今她仍是冷臉以對,自個兒也只能認了。唉……只是覺得自個兒真是窩囊到了極點,他發誓這一輩子絕對不喝酒了。

  水凝香移回視線,瞧他發白的臉、瞧他緊鎖的眉,眼睛閉得死緊,好似真的難受極了。

  她無奈地把解酒藥擱在茶幾上頭,伸出小手……

  「來吧,抓著我的手。」

  段巽乾微愕地睜開眼,見她近在眼前,不禁咧嘴笑著。他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握著她柔嫩的手,任由她拉著他,然而過了好半晌,她卻絲毫動不了他,聽她使盡全力的聲響,他暗笑在心裡。

  「你自個兒也要用力呀!要不然我怎麼拉得動你?」拉了老半天,她不禁有點微惱,直想踹他一腳。

  前來服侍他非她所願,全然是因為爹的命令,自個兒再不願也只能認了,可是要她拉他起身,他好歹也要使勁啊,否則他的身子這麼沈,她怎麼拉得動?

  「哦……」

  「來了,一、二、三……啊!」

  她使盡全力拉著他,誰知道他在僵硬地起身之後,重重地壓在她身上,他們雙雙跌坐在地,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混蛋……」她吃痛地低罵著。

  他沒事使那麼大的勁作啥?倘若他可以使出這麼大的勁,他為何不自個兒起身?分明是故意欺負她。

  「起來,你給我起來!」水凝香猛拍著他的肩頭。

  段巽乾蹙緊眉,卻不是因為宿醉,而是因為他正躺在軟玉溫香裡……多香、多軟的軀體,他寧可埋在她的懷裡,再也不要起來。

  「段巽乾!」她在他的身下掙紮著,想要推開他橫在她身上的沈重身軀,卻動不了他半分,她氣得猛捶他的肩頭。

  「你別再動了……」他粗嗄低喃著。

  她是當他死了不成?在他身下不停掙動,是想讓他克制不住邪念嗎?

  「我不管你,你給我起來!」著急的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水凝香手腳並用地踢、踹、捶、打,恨不得能一拳將他打暈、一腳將他踹到杭州去。

  段巽乾抓住她不斷舞動的雙手,以身子壓住她放肆踢踹的雙腳,歛下飽含慾念的眸子瞪著她。「丫頭,你別忘了!我贏了比賽、贏了你的人,我即將是你的夫君,你憑什麼拒我於千里之外?」

  見她這般驚恐的模樣,好似把他當成登徒子,她全然忘了兩人的約定。

  水凝香一愣,驀然想起這件事。

  「我沒有輸!」她喝得比他還多,怎會算是輸了?況且,她那日真是不對勁到家了,居然尚未飲酒便像是喝了數十罈酒似的略帶醉意……她甚至懷疑自個兒是不是被下藥了。

  「可是你也沒贏,是不?」他窩在她的肩窩,低嗄地說道:「況且,大會已經宣佈我贏了,願賭服輸,這個道理你應該懂的。」

  「我、我喝到第二壇時,你連第一壇都還沒擱下呢,怎能說是我輸了?」她不承認,打死都不承認自個兒居然會輸給他!

  之前,他不過是喝了幾杯青杏酒便醉上一天一夜,而後喝了兩杯龍涎酒,更是大醉三天三夜……像他這種酒量,怎麼可能贏過她?分明有詐!

  「主持大賽的大叔不都說了,不論喝多少,只論誰先倒。」他沒好氣地說,溫熱的唇偷偷地、偷偷地刷過她細膩的頸項。「是你比我先倒的,這一點你就否認不了了,是不?」

  「你分明是使詐,要不然只喝兩杯龍涎酒便大醉三天三夜的人,怎麼可能喝了一壇還面不改色?」她就是不信!

  怒火在胸口竄燒得狂烈,讓她沒注意他正在輕薄她。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使詐?」擰了下眉,他不耐地擡眼睇著她。

  縱使他滿懷情慾,也會教毫無情趣的她給打散。

  「我……」

  「沒有,是不?咱們是在石板廣場上比賽的,現場有上千人在觀賽,我要如何使詐?況且,可不是我自個兒說的,而是人家說我贏了,你或許沒聽見,但是只要你踏出水府,隨便捉個人來問,他都能告訴你真相。所以你說,我到底哪裡使詐了?」

  見她無法反駁,他笑著俯近她,長指掠過她滑膩似玉的頸項。

  「還有,記得咱們的賭注嗎?咱們後來還加了注,倘若你輸了,不但要嫁給我,還得先把身子給我……」

  水凝香驀地瞪大眼,她呆了好半晌都說不出半句話。

  打從大賽那天到今日,她根本不敢踏出水府,因為她知道自個兒輸了比賽,儘管她打死不承認;但……她真的輸了,而且輸得極為難看,輸得她無臉見人,只好日日待在家中。

  嗚嗚……她從來沒輸過,要不是他的話,她怎麼會輸?

  「你怎麼了?」見她一雙大眼盈滿淚水,長睫眨啊眨的,他的心驀地揪緊。

第7章(2)  

  「都是你!三年前不來迎娶,害我被人嘲笑了三年;三年後你大搖大擺地上門提親,無端端地參加酒仙大賽,還讓我輸了比賽,你要我怎麼見人啊?」她愈說愈傷心,淚水奪眶而出。

  她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是遠嫁到杭州,而是她輸了不曾輸過的比賽,連帶的把顏面都給輸掉了!

  「嗄?」他愣在當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都是你!」

  她狠狠地賞他一個耳刮子,隨即推開他,奪門而出。

  段巽乾被打了一個耳刮子,還被推在床榻邊,撞得七葷八素,昏沈沈的頭更是痛得無以復加……

  這個女人……她在意的是輸了比賽,而不是把身子給他?

  混帳!她居然乘機給了他一個耳刮子,水老爺到底是怎麼教養她的?

  「裡頭在吵什麼?」

  段巽乾方從外頭回到水府,才踏進大廳,便聽見穿廊那頭傳來陣陣嘈雜聲,他好奇地抓了個人來問。

  「姑爺,是我家小姐,不知怎地,她一直不肯用膳,老爺好說歹說、丫鬟連哄帶騙,她就是不用膳;一連兩天,人都瘦了一大圈,丫鬟們急了,八成是硬要她喝些湯藥吧。」水府的下人據實以報。

  段巽乾蹙起眉,他穿過長廊來到後院,尚未接近,便聽到重物砸地的聲響,隨即一干丫鬟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見狀,他把眉蹙得更緊了……這幾日,他刻意不接近她,是想要讓她想個明白,自個兒順便到外頭張羅下聘的禮品、準備八人大轎,要將她迎回杭州,誰知她今兒個又無端端地惹是生非。

  又是為了哪樁事呀?

  推開門,他緩緩地走進裡頭,迎面飛來的是一隻玉瓷花瓶,他連忙接下,轉放到一旁的櫃子上頭。

  「有沒有搞錯?」他倒抽了口氣。

  這種東西能夠亂砸嗎?要是真的砸中人,還怕不頭破血流嗎?

  「滾!誰準你進我房間的?」

  一見是他,她拿起枕頭再砸向他。

  段巽乾毫不費力地接下,大步走向她。「你在撒潑什麼?你知道瓷瓶若是砸中頭的話,可是會見血的!」

  她要撒野也該有個限度,拿起東西就不假思索地扔過來,要是她手裡拿著刀啊劍的,那他豈不是要慘死在刀劍之下?

  「你要是不進來,就會沒事!」她有氣無力地吼著,接著渾身無勁地癱倒在床榻上。「出去,不要煩我……不要管我的死活……」

  「你是怎麼了?到底是誰得罪你了?」把繡花枕放在桌上,一湊近她,便聞見濃濃的酒味,他驚訝地環視擱在床榻上的十數罈酒。「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在發什麼酒瘋?」

  難怪他一走進來,便覺得裡頭一陣酒氣襲來,醺得他都快醉了。

  不過……這景象就如同他前陣子醉得不省人事的糗態一般,不!應該說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他眼睛沒腫得跟她一樣……八成是流淚所致,真是的!

  該不會是水老爺的醉艾還在作祟吧?不對,兩天前她到他房裡時,不是這模樣的,那……又是怎麼了?

  「誰在發酒瘋?」她迷濛的大眼直瞪著他。「我今兒個不高興,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成?我想要一個人躲起來哭也不成?」

  怎麼,她輸了比賽,人人便可嘲笑她,甚至不尊重她了?

  「掉什麼淚呀?」拉過一把凳子,他索性坐在床畔。「到底是誰得罪你,令你傷心得想要掉淚?」

  不知道天底下還有誰能夠傷得了她,甚至還使她抱著酒罈同宿同眠,狂飲烈酒之後再胡亂地砸東西……

  「就是你!」她瞇起大眼,纖指直指著他。

  「我?」又怎麼了?這幾天他忙著採買,哪裡有時間得罪她?

  「你害我輸了比賽……」她的小嘴一扁,像是珍珠般大小的淚水隨即決堤而出,沾濕了衣襟。

  「我?」都已經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她還要提?

  她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居然如此輸不起,早知她輸了比賽會變成這副模樣,他就不參加了。

  「還說不是?」她哭喊著,不忘拿起酒罈大呷一口。

  「我有說不是嗎?」見鬼了!她何時瞧見他開口來著?酒鬼就是酒鬼。

  「都是你!害得我不敢上街、不敢去酒場、不敢上酒樓,只能窩囊地躲在房裡,也是因為你,那群不知死活的奴才也想整治我……」她宣洩似的哭訴著,眼眶濕了又乾,干了又濕。

  「凝香……」他覺得無奈極了,伸手搶過酒罈。「不過是輸了比賽,沒那麼嚴重吧?你何必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

  「住口!不要叫我的名字,不要搶我的酒!」她將酒罈搶回懷裡,蜷著身子將酒罈抱住,壓根兒沒發現她連他的大手也一併拉至懷裡,甚至還讓他的大手壓在她的渾圓上……

  「丫頭……」他低呼了一聲。

  該死!她到底想怎麼樣?

  她是喝傻了不成?難道她一旦喝醉了,便是這副傻樣?

  打也讓她打了,他也不和她一般見識,可她現下又不聽勸,將身子縮得像是熟睡的小貓,壓根兒不知道她拉了他的手……

  這般柔軟的滋味,教他如何不動邪念?若是逼急他了,當個小人也無妨。

  「啊……」遲鈍歸遲鈍,水凝香還是覺得自個兒和酒罈之間似乎多了一樣東西。

  她歛下眼眸一睇,驚叫一聲,雙手連忙往外推,連帶地把酒往他身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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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52:16

第8章(1)  

  好似一股火在燒,像是有千萬隻蟻在咬嚙他的胸口……

  段巽乾壓根兒不在意自個兒被潑了一身酒,反倒是把目光定在她淩亂的衣襟上頭,盯著裸露在外的暗紅色抹胸、盯著她胸前的雪脂凝膚、盯著繩結松落的腰間……他覺得自個兒的「獠牙」好似快要冒出頭了。

  「你……登徒子!」水凝香搖晃著身子倚在床柱邊,毫不客氣地罵道。

  真是無恥!居然趁著她有幾分醉意而輕薄她……她是有點醉,不過可沒有全醉。

  「是你自個兒拉我過去的。」他輕挲著掌心,回味方纔的意外驚喜。

  「你!」她頓了下,伸出手。「把我的酒還給我。」

  「早翻啦。」他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都淋濕我一身了,你沒瞧見嗎?」

  天底下哪有像她這般的酒鬼?可是她喝醉的模樣嬌憨得教他想要一口吞下她,教他心魂俱醉。

  「嗚嗚……連酒都不給我喝……」她身子一縮,把臉埋在屈起的膝上哭著。

  燒得正烈的慾火全然被她的淚水給澆熄,他沈痛地閉上眼,暗咒她喝了酒之後怎會如此難搞。

  她喝醉了不都是會傻笑嗎?怎麼現下動不動就掉淚?

  瞧瞧!她的模樣就像是他的酒肉朋友一般,若是心情不佳,三杯黃湯下肚就開始上演一出「英台泣墳」的戲碼,真是的!

  「凝香……」

  他伸出手,想要像哄小娃兒般地拍拍她的背,孰知她倏地擡頭,以含淚的眸子直瞪著他。

  「走開,色胚子!」水凝香嬌斥著。

  段巽干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中,尷尬地不知道該縮回,還是繼續舉著。

  「你是我的妻子,我只是好心想要安慰你,你需要開口閉口就拿不雅的詞兒來喚我嗎?」

  「哼!色胚子還怕人家講嗎?若是怕了,又何必要輕薄人家?」她氣憤地別過臉,搖搖晃晃地爬進床榻上,又端了一罈酒。「不打緊,你不還我酒,我這兒還有……」

  見她掀了蓋,提起酒罈便想要往嘴裡倒,他連忙阻止。

  「別喝啦!」他覺得頭疼極了。「咱們喝酒是開心時小酌幾杯,根本不是像你這般牛飲,如此牛飲,哪裡嘗得到酒的香醇?」

  就算是好酒也被她糟蹋了,不過聞這味兒,應該是龍涎酒,教他光是用聞的就快要醉了。

  水凝香把俏臉湊近他,醉醺醺的直瞪著他,身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粉嫩的唇幾乎快要沾上他的,而她口中滿是酒味的氣息直噴上他的臉。

  段巽乾幾乎是屏住呼吸,捨不得眨眼地看著她粉嫩而迷人的嬌顏……多教他心動的女人啊,清靈得像是洛神般教他移不開視線,她身上的酒味醉不了他,反倒是這張嬌顏將他給醉了心神……

  「你說……我是你的妻子……」她斷斷續續地道。

  水凝香甩了甩頭,彷彿極為氣惱自個兒連話都說不清楚。

  段巽乾覺得喉頭緊縮,他沙啞地道:「這幾日,我忙著張羅咱們婚事,而且我也派人送家書回杭州了,你只消乖乖地待在府裡,等著當我段巽干的娘子便成。」這丫頭真懂得怎麼挑誘一個男人的心神。

  「我不甘心……但再不甘心,我還是輸了,連身子都輸了……可是我最在意的還是我酒仙的名號……」

  她邊說邊想,疲累地合上大眼,粉嫩的唇不自覺地吻上他的。

  「咱們再比一回吧……要身子可以,但……你還得跟我比上一回,你說……怎麼著?」

  她的唇貼著他的,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唇瓣微動,感覺她的氣息吹入他的口中,雖然她嘴裡的字句斷斷續續的,他也聽懂了她的意思。

  「願賭服輸,沒道理再比上一回。」再比一回?她以為他有幾條命可以跟她比?沒有下一回了,絕對不會再有下一回,打死他都不肯。

  啐!說什麼要身子可以……想不到在她心裡最重要的不是清白,而是酒仙的名號……她爭這個名號到底是為了什麼?

  段巽乾微惱地擰起眉,狠狠地咬上她的唇,發覺她沒有半點反應,正感到訝異,耳邊便傳來她微微的鼾聲……

  他拉開她,瞇起魅眸盯著她早已沈睡的俏臉,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天啊!他到底該拿她如何是好?

  挑誘他、惹惱他,繼而再舒服地睡去……她可真是了得!

  好熱啊……

  在半夢半醒之間,水凝香踢開身上的被子,拉扯著衣襟,微惱地蹙起柳眉。她翻過身子,想要繼續入眠,然而不一會兒,她突地發覺被子竟然又回到自個兒的身上,熱得她直冒汗。

  「熱死了……」她喃喃自語著,拉開被子。

  怎麼會這麼熱?身旁好似有個火爐在燒著,熱得教她無法再入睡。不過被子一掀開,似乎舒服了些,然而……

  她驀地坐起身,勉強睜開沈重的眼皮,瞪著不知為何老是會回到她身上的被子。

  她方才明明已經掀開了,不是嗎?可是,怎麼又回到她身上了?

  水凝香傻愣地瞪著被子好半晌,柳眉擰得都快要打結了,混沌的腦袋卻還是不得其解,直到身旁傳來一道低嗄的嗓音。

  「你醒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子,看著身旁一臉疲累的段巽乾,她的眉揪得更緊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不是她的房間嗎?

  「你說呢?」他沒好氣地道,坐起身子後,再幫她把衣衫拉齊。

  她大小姐睡得可甜了,可憐他一夜未眠,雖然滿腦子壞心眼,卻又礙於原則而不得使壞……

  「不知道……」她仍是恍恍惚惚,回起話來吞吞吐吐的。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自個兒不是在喝酒嗎?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而他又是怎麼進來的?實在想不通哪!

  「要不要喝點茶?」他越過她下床,替她倒了杯茶水。

  她點了下頭接過茶水,仍是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是她的床耶,他怎麼會躺在她的床上?

  水凝香小口小口地呷著茶,喉頭的乾澀感漸漸地散去,突地見著一雙大手靠近她的頸項,為她綁好頸項後頭的繩結……

  她愣了半晌之後擡眼睇著他,見他一臉無奈,她微微偏頭,思忖他拉著她綁在後頭的繩結作啥。

  後頭的繩結不就是抹胸的繩結嗎?抹胸的繩結!

  水凝香驀然擡眼,瞪著他赤裸的上半身,感覺他溫熱的指尖輕輕地撫過她的頸項……

  「你想做什麼?」她用力推開他。

  壓根兒不管手上的茶水濺濕了他,她往後一退,拉起被子把自個兒裹緊,再伸手摸著繩結。

  繩結是方才打上的……這意味著什麼?難道說,他趁她睡著時……

  「我替你把衣服整理好,你看不懂嗎?」他輕歎一聲。

  天可憐見,軟玉溫香一整晚直往他的懷裡磨蹭,況且她的衣襟敞開了、抹胸鬆脫了,柔軟白皙的渾圓露出一大半,嚴酷地考驗他,天曉得他得花費多大的自制力才教自個兒穩住邪念。

  如今她總算醒了,而他也算是通過試驗……真是了得!

  「但……沒來由的,你幹嘛替我整理衣裳?」她現下才發現自個兒身上僅著單衣。「而你,為什麼躺在我的床上?我們為什麼會躺在床上共眠,你說!」

  面對她的指控,他冷冷一笑。「你沒謝謝我照顧你一夜,反倒先對我興師問罪了?」

  他還沒跟她追究一身的茶水呢!昨兒個撒了他一身酒,今兒個一醒,又賞了他半杯茶水……她不分青紅皂白,便給他這麼大的排頭,一醒來便拿他開刀?

第8章(2)  

  「我為何要你照顧?」她壓根兒不信!

  「你喝醉了,大小姐!」他滿是疲累的大眼佈滿血絲。「瞧瞧!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疲累得很?你以為我能對你做什麼?昨兒個也不知道是誰,沒來由的潑了我一身酒,教我濕了衣裳,不得已才脫下;而我才在床榻上坐下,你便死命地拉著我不放,我能如何?甩掉你不管嗎?」

  倘若是其他女人,他老早就拂袖離開了,豈會憐惜地守上一夜?她以為他閒著沒事嗎?

  為了張羅婚禮大大小小的事,天曉得這兩天他合上眼的時間有多少?

  「你說那是什麼話?彷彿是我不要臉地纏上你似的!」水凝香整個人已經縮到床榻最裡頭了。

  「我一點也不在意,若是你能纏得更緊一些,我還開心點。」可惜,別說要她纏他,連要親近他都很難。

  「住口,誰要纏你!」她氣得渾身發顫、臉上燒紅。「好,就算我醉了,意識不清地纏上你,你也該睡在床榻邊,怎麼會睡在上頭?你可別說是我硬把你拉上來的!」

  無恥就是無恥,他休想遮掩罪行。

  「我累了,想要躺一下,而你睡在外頭,我自然只能往裡頭窩,這有什麼不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要躺著休憩一下,應該不為過吧?

  「當然不對!你可以坐在椅子上頭,可以在地上打地鋪,要不乾脆滾回你的房間,你硬是窩在我的床上,豈不是蓄意壞我名聲?」她氣得拎起繡花枕,又往他身上砸。

  他眼明手快地接下繡花枕,微惱地瞪著她。「你要清白作啥?全蘇州城的人都知道你快要嫁給我了,咱們就算共睡一宿,也不會有人說話,你還要顧及什麼名聲?」

  動不動就拿東西砸他,動不動就潑他一身濕,她真以為他一點脾氣都沒有嗎?以為自個兒待她好,她便可以再三撒野嗎?

  「我……」一想起自個兒輸了比賽,連帶的也把身子給輸了,她委屈地扁起嘴。「就算我即將嫁給你,你也得恪守禮教,不該在我房裡過夜。」

  輸了身子,她還不覺得難受,可是輸了比賽……真教她生不如死。

  見她態度放軟,他歎了口氣,也心軟了。「別說了,算是我不對,我同你道歉,成嗎?先用膳吧,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吃點吧。」

  把枕頭放回床榻上,他想拉她起身,卻拉不動她。「又怎麼了?」

  水凝香眨了眨眼,瞪著桌上的食物,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囁嚅地問:「這膳食不是昨兒個端進來的……」

  「是一早我差人端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時……」她的眸子緩緩地轉動著,最後定在他臉上。「你在哪兒?」

  「不就在床上?」

  「床上!」她驚訝地低喊:「你和我?」

  他不解地睇向她。「怎麼,又怎麼了?」

  她又眨了眨眼,無神的大眼驀地燃著怒火。「你怎能如此?你這麼做豈不是讓下人見著我和你在床上,儘管咱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但這事要是落到下人嘴裡,會變得多難聽,你知曉嗎?」

  段巽乾搔了搔頭,「橫豎咱們都快要成親了,這麼點小事就由他們去說,況且……咱們也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嗄?難道……」

  「我親了你一下。」

  「你偷親我?」她連忙摀住嘴,小臉紅得似火。

  「說偷就顯得下流了,倒不如說是情難自禁。」他又不是聖人,要他陪她就寢而不動邪念,可就折煞他了。

  「不要臉!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她怒聲罵道,拿起繡花枕再丟,一見被他接下,正想拿起被子朝他丟去時,整個人卻被他摟得死緊。

  「你放開我!無恥之徒、下流胚子、好色鬼,走開!」

  她又羞又惱地吼著,見他的臉突然湊近,她連忙噤聲,把臉別到一邊去,生怕他又乘機偷親她。

  「別氣了,吃點東西吧。」他突地咧嘴笑著。

  多可愛的姿態呀,像這樣豈不是可愛多了?

  「我不要吃,你出去!」她戒備地睇著他。

  笑什麼?欺負她很好玩嗎?

  他怎能這般下流?要她怎麼甘心嫁給他?

  「你不吃,我就要親你嘍。」他笑著逼近她。

  「你敢!你要是真這麼做的話,我就算違背誓言也不嫁給你!」語畢,她緊抿著嘴,澄亮的大眼滿是惱怒。

  段巽乾挑起眉。「好,我不親你,但你要吃點東西,好不好?」

  「我吃不吃東西,關你什麼事?」這不要臉的東西!雖說不親她,但還是靠那麼近,近得她都嗅到他身上的氣息。

  「你不吃東西,我會難過的。」他由衷地道。

  她都快瘦上一圈了,如果再不吃東西,豈不是存心折磨她自個兒也折磨他?

  「你難過什麼?」她直視著他,心驀地漏跳一拍。

  他瞧起來像是放蕩不羈、自負狂妄,但……自個兒並非真的厭惡他,只不過她為了出閣而等待三年,這一口氣她嚥不下去罷了。

  「你是我的妻子,再瘦下去的話,抱起來可就不舒服了。」

  「你!」

  她錯愕地瞪大眼,想要推開他,詎料竟被他摟得死緊。

  「若是嫌我不好抱,你可以放開我,外頭多的是白白胖胖的姑娘,你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段巽乾死命地摟緊她,像在抓一隻撒潑的小貓,他仰天大笑。

  「凝香丫頭,別這麼氣惱,如果你因為賭氣而不吃東西,豈不是折磨了自己又便宜了我?那你豈不是虧大了?」

  他像是抓著了一隻個性丕變又撒潑的小野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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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53:11

第9章(1)

  近幾日,水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紅色喜字貼得到處都是,而水老爺更是逢人便眉開眼笑,一副喜上眉梢的快活姿態,還不忘見人便提,他待嫁三年的千金總算要出閣了。

  「賢婿,小女還望你多多照顧,千萬別虧待她。」

  大廳上,水老爺和段巽乾各坐一方。

  望著笑得眉飛色舞的水老爺,段巽乾回以一笑。

  「我不會辜負她的。」為了抱得美人歸,他可是費了不少心力。

  「那……杭州那邊,籌備得如何了?」水府可是蘇州的大戶人家,而他也就這麼一個女兒,因此一定要將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

  「我先前已托隨侍送家書回去,想必家母現下正在著手準備。」算算時候,也已經十來日了,娘應該已收到消息了,她必定會喜極而泣……

  「那就好、那就好。」水老爺點頭笑著。「總算是了結我的一樁心事了。」

  「小……」他頓了頓又道:「小婿遲了三年才過府提親,嶽丈不會氣惱嗎?」

  水老爺看了他一眼。「怎會不氣惱?三年耶,我們水府可是讓街坊鄰居給笑話了三年,你當我壓根兒不惱?」是氣惱,但一聽他自稱小婿,又稱他嶽丈,便教他舒坦許多。

  「那……」

  「氣惱歸氣惱,小女的性子倒也不似一般女子溫順,遂……」水老爺笑得有些勉強,自知女兒撒潑,倘若不是瞭解她的性子,又豈會對她施計?「罷了,事過境遷,那些事就甭提了,眼前的事比較重要。」

  「多謝嶽丈。」段巽乾輕點下頭,唇角帶著笑。「不過,還是多虧了嶽丈的好主意,要不然豈能一舉成功?」

  「我家丫頭像匹野馬,貪杯又撒潑,要駕馭她可難了,倘若不使點手段,是難以馴服的;不過你得記著,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她知曉,要不然依她的剛烈性子,肯定會大吵大鬧。」

  「不會的,嶽丈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他手執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倘若真要說出口,也要等到木已成舟再說。

  「那就好。」水老爺睇著牆上的紅喜字樣,笑得更開心了……突地,他心底浮起一絲失落。「再過三日,凝香便要出閣了,屆時……這兒可就冷清了。」

  「嶽丈儘管放心,你若想見凝香,只需捎一封書信到杭州,屆時我再忙,也會撥出時間帶她回蘇州。」況且,一年至少要帶她回來兩趟,一趟是大過年,另一趟則是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賽。

  不過她如此貪杯,他要上哪兒找那麼多好酒給她喝?索性教她戒了吧,但這丫頭戒得成嗎?難了……

  「有你我自然放心,近來瞧你和她之間似乎也挺好的。」

  「還不差,至少她不會再給我臉色看。」這已經算是大有進步了。

  不過,她偶爾還是會使使性子,會像一隻被惹惱的貓兒對他張牙舞爪,如果她突然變得太溫順,他還會不習慣呢。

  段巽干的唇角帶著笑意,連眼睛都給笑瞇了……驀地,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一道身影衝進大廳,教他漾在眸底、眉梢的笑意霎時消失無蹤。

  「使了什麼計?」

  水凝香衝進大廳裡,一開口便毫不客氣地質問,一雙晶亮的眼佈滿了怒火。

  「丫頭,你這是什麼態度?都快要出閣了,說起話來還這麼沒分寸?」水老爺連忙擋在她前頭。

  「爹,你方才說使了什麼計?」她執意要問。

  她原本是想趁著出閣前好好地陪伴爹,誰知道她在穿廊上便隱約聽見了爹提到什麼計,而段巽乾也跟著附和,說什麼絕對不會讓她知道……他們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我哪有說使什麼計?」水老爺不慌不忙的說道。

  「我明明聽見了!」她怒斥一聲,澄澈的眸子直瞪著從容不迫的段巽乾。「什麼事會教我大動肝火?我又有什麼好算計的?」還有哪樁?她心裡有數,只是不敢相信爹居然幫著外人算計她。

  「你聽錯了,我和嶽丈正在討論婚事細節,你這麼火大作啥?」收起扇子,他不著痕跡地暗歎一聲,硬是堆出一臉笑意迎向她。

  事情怎會這麼巧?不過是稍微提了一下,便讓她聽見了?

  水凝香怒瞪著他好半晌,冷不防地又賞給他一個火辣辣的耳刮子。

  「你!」段巽乾沒料到她居然又打了他一巴掌,他氣得牙癢癢的,緊握扇柄的手上青筋顫跳著。

  「凝香,你這丫頭!你怎麼……」

  水老爺想要衝上前拉住她的手,卻被段巽乾一手隔開。

  「無妨……」他勉為其難地笑了笑。

  她會發火他一點都不意外,畢竟這法子連他自個兒都難以接受,只是為了要得到她、為了挽回一點顏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反正,只要他打死不承認,她又能拿他如何?

  「段巽乾!我告訴你,我最痛恨別人騙我了!」話一說完,她緊抿著唇,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我沒有騙你。」

  「明明就有,事到如今,你還想裝蒜!」她恨不得再給他一巴掌。「否則你告訴我,在酒仙大賽上,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是不是給我吃了什麼東西?你說,不要騙我!」

  雖說她沒有證據,但從爹和他的對談之中,她也湊得出七八成,絕對不會無故冤枉他。

  若是她真的聽錯了,那他何不大方地把話交代清楚?

  「沒有。」他神色自若地回道。

  倘若說有,豈不是不打自招?這種事能招嗎?打死也不能招,一旦招了,就等於是切斷了兩人之間的緣分。

  「你還敢說沒有?」她顫著聲說道。

  為何不承認?倘若他承認,自個兒還會覺得他挺有擔當的,還會認為他是個知錯認錯的人,但他卻如此鎮定,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沒有就是沒有。」見她擡手又想賞他一個耳刮子,他趕緊制止她。「凝香,請你適可而止,你要是再胡來,我可要生氣了。」

  他是憐她、疼她,可不是要把她寵上天。她動不動就想賞他耳刮子,這成何體統?敢情是見他待她好,就想吃定他?

  「你生氣?你沒瞧見我全身都冒火了嗎?」

  水凝香想要抽回她的手,反倒被他揪得死緊。

  「生這麼大的氣作啥?都快當新嫁娘了,你就乖乖待在府裡,別胡鬧了。」他微惱地說。

  眼看婚禮只剩下三天,為何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出紕漏?

  「哼!」她勾唇哂笑。「誰要當新嫁娘?你別作夢了!」

  見他死揪著自個兒的手不放,她索性擡腿往他腳下一踹,趁著他吃疼地放手,她便一溜煙地跑掉了。

  「該死!」段巽乾暗咒一聲後蹲下身子。

  「賢婿,你不要緊吧?」水老爺也跟著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形。「凝香這丫頭真的被我寵上天了,唉……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無妨、無妨。」他搖著手,濃眉卻攢得死緊。

  這該死的丫頭……居然不肯嫁給他,難道她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嗎?

第9章(2)  

  「唷,新嫁娘,這是怎麼著?不都要出閣了,怎麼還在這兒呷酒?」

  一名身穿紫色袍子的客倌一踏進酒仙樓便見著水凝香坐在一隅,獨自喝著悶酒,然而他好意問了幾句,也不見她有所反應,他不禁好奇地走到一旁,問著其他人。

  「她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眾人一齊搖了搖頭。

  其中一人無奈地說道:「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好似吃了炸藥一般,你要是再多問一句,就等著被她給轟出去。」

  「這麼奇怪啊?她不都要當新嫁娘了,還喝什麼悶酒?」

  「天曉得!八成又有變數。」

  「能有什麼變數?段公子不都贏了酒仙大賽,她肯定是要出閣的,要不然可是會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可不是嗎?蘇州城裡有誰不知蟬聯三屆的酒仙今年輸了比賽?當初也是她自個兒說的,若是輸了便要出閣,還立下了重誓,這可開不得玩笑的!不過……倒也挺奇怪的,自她輸了比賽之後,就有好一段時日沒見著她,怎麼現下一出現便窩在一旁猛灌酒,都已經喝了一兩個時辰了。」

  「去問問吧!」

  「沒人敢問呢!方才一個不怕死的,去問了她兩句,她二話不說地將他踹出門……要問,你爺兒請便,咱們可不奉陪。」

  「該不會是段公子不要她了吧?」

  「怎麼可能?是他自個兒說要迎娶她的,怎麼可能出爾反爾?」

  「說不準發現了她有什麼怪癖。」

  「她有什麼怪癖?」一道頎長的身影偷偷混入眾人之中。

  「天曉得呢?咱們又不是她府上的奴才,更不是她的夫婿,怎麼會知道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怪癖?說不準她嗜酒成性,而且酒醉之後易亂性,讓她夫婿發現之後,決定要取消婚約。」

  「你是哪只眼睛瞧見她酒後亂性?」那名身形頎長的人又問。

  「啐!怎麼瞧得見?是用腦袋瓜子想的!」

  「是這個腦袋瓜子?」那人摸上他的頭。

  穿紫色袍子的人才側身望去,便莫名其妙地教人一拳給打飛了。

  眾人紛紛看向那名身形頎長的人,驚見他正是前些日子贏得酒仙頭銜的段巽乾,連忙作鳥獸散,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偌大的酒樓裡就只剩下傻了眼的掌櫃和小二,還有一旁喝悶酒的水凝香。

  段巽乾步向她,歎了一口氣後搖搖頭。

  這丫頭開心也喝酒,不開心也喝酒,發火的時候喝得更凶,這酒……幾乎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了,要她如何戒得了?

  「別喝了。」他伸手抓住她舉杯的手。

  水凝香瞇起美眸,呆愣了好半晌,才認出他是誰。

  「走開!」她還以為又是哪個不怕死的傢夥敢阻止她喝酒。

  「我不走。」段巽乾索性在她身旁坐下。「別再喝了,到了大喜之日,還怕喝不到嗎?」

  「呸!哪來的大喜之日?本姑娘不出閣!」虧他還有臉同她提大喜之日,她根本是被他給騙了。

  她果然沒料錯,不過是幾杯青杏酒便醉得不省人事的傢夥,哪來的本事參加酒仙大賽?

  原來是爹出的主意,他根本就是耍了點小手段,才篤定會贏過她,也難怪他敢在眾人面前誇下海口。

  他用這麼卑劣的法子贏過她,要她如何心服口服?

  「由不得你,你可是發下重誓的。」他硬搶過她手中的酒杯。

  怎會恁地麻煩?為何他得要這般處心積慮地算計她,逼她出閣?倘若他真想要個女人,只要貼出告示,還怕姑娘家不踩平段府的門檻?但是他偏偏栽在她手裡,就只為了初見的笑顏……

  「段巽乾,你贏得一點都不光明磊落,還敢跟我提誓約的事?」她不禁冷笑,帶著醉意的眸子半掩。「老天倘若聽見我的誓言,再瞧見你使計贏了我,也定會贊同我反悔才是。」

  「我哪裡贏得不光明磊落了?」他打死都不承認。

  「你自個兒心裡明白。一個不擅飲酒的人、一個喝龍涎酒就醉了三天三夜的人,怎麼可能贏得比賽?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瞎子,我會分不清楚嗎?你用無恥的手段奪去我的頭銜,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

  她老早就在懷疑,只是沒說出口罷了,況且她根本沒有證據,而他也待她不錯……所以她只好認栽。

  可老天是恁地憐她,偏偏讓她知曉了事實,如今他還想要狡辯?

  「無憑無據便隨意栽贓……凝香丫頭,難道你真的這麼輸不起?」他的手依舊扣住她的,指尖情難自禁地摩挲著她細膩的肌膚。

  這丫頭怎會如此執拗?

  她在意失去的頭銜,遠比在乎他來得多,總而言之,他段巽乾在她的心裡八成連一杯龍涎酒都不如,這教他如何不嘔?

  「我輸不起?」她大聲喊道,染上醉意的眸子滿是惱怒。

  方纔作鳥獸散的人群隨即又圍在酒仙樓外頭,個個皆豎起耳朵,就怕錯過一字一句。

  「要是你輸得起,為何不依約出閣?」他輕佻地笑著。

  很好!看來激將法還有用……

  「要我依約出閣,有什麼難的?」她冷笑著。「但是你算計我,害我丟了酒仙的頭銜,我就是心裡不舒坦!」

  他若是憑真功夫贏過她,那她無話可說,只是遺憾自個兒的身子出了狀況,可是他根本就是施計才贏得比賽,實在是令她唾棄!

  「就說了我沒有設計你,你要我怎麼說才肯相信?」他疲憊地歎了一口氣。「要不,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能舒坦一些?」

  果真是為了酒仙的頭銜,唉……他真替自個兒感到悲哀。

  「咱們再比一回。」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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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17 12:55:32

第10章(1)  

  「再比一回?」

  段巽乾回想著自踏進蘇州水府之後所受的苦。

  不能再比了!酒仙大賽已經讓他把一輩子要喝的酒全給喝光了,如今是要他先「預支」下輩子的嗎?

  「對!」她要是再輸了,就認了。「只要你贏了我,我就二話不說地披上嫁衣。」

  段巽乾挑起濃眉,思索片刻後緩緩地道:「你還記得我們追加的賭注嗎?」

  水凝香瞇起眼回想著,粉頰倏地燒紅。

  「記得又如何?你又不是真正贏了比賽,就算你加了三道、四道注,我也不依你!」這個卑鄙的男人,只有他才會提出這麼下流的賭注,而她則是太過自信、太過相信他的為人,才會應允他的賭注。

  「那好,你約個時間,咱們再次比一回,倘若我再贏了你,你可得依約行事,不能再使性子了。」

  「可以,但咱們不需要再約時間,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下就比!」

  段巽乾微愣地睇著她,見她示意要小二搬酒上桌,不禁暗惱了下。

  他原以為口頭上先答應她,回頭只要再找水老爺拿法寶,便能再唬她一次,詎料她居然要求現下便比畫……

  不過,她身旁已堆放了不少酒罈,看起來有幾分醉意,說不準他可以贏她……況且,她話都說出口了,也容不得他推卻。

  「喂,你們過來!」

  聽見水凝香對外頭叫喊著,他不禁回頭,瞧見方才奔到外頭的人全又都聚到酒樓內。

  段巽乾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

  「你們聽著!我和他要在這兒再比一回,我要是贏了,便不出閣;若是輸了,三天後請各位街坊鄰居喝喜酒。」水凝香大聲嚷著,就怕後頭的人沒聽清楚。

  「可是你先前不就已經輸了一回?」有人問道。

  「那回不算數!」她自顧自的掀起酒蓋。

  「為何不算數?」

  「因為他使詐。」她沒好氣地在桌上擺好兩罈酒。

  「可有證據?」又有人發問。

  「你囉唆什麼?是要你們來作證,可不是要你們來喳呼的!」她惱怒地低斥。「倘若我有證據的話,還須再比一回嗎?」她若是有真憑實據的話,老早把他趕回杭州了。

  「但是……」

  「比賽開始,沒有時間限制,誰先倒,誰就輸了。」她壓根兒不理睬聒噪不休的他們,更不管他們的竊竊私語,把心思全放在比賽上頭。「如果真的喝不下,可別硬撐,畢竟這可不是醉個三兩天便能沒事的。」

  「你不如擔心自個兒吧!」他不甘示弱地大呷一口,頓覺喉頭辣得發麻。

  哇!這是哪門子的酒啊?若是多喝個幾壇,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我?哼!就算再多喝個三壇,我也一樣贏過你。」更不用說她之前就已經喝了十來壇了。

  「你可真是自信滿滿……」他悶聲低喃著。

  唉……他是一點自信都沒有,自個兒向來不擅飲酒,要不然他之前也不會醉得如此難看,如今身上又沒有法寶,想要贏她,只有求老天爺保佑了。

  「那當然!我可是蟬聯三屆的酒仙。」她喝得從容不迫,水眸直盯著他痛苦的表情,更加肯定她的推斷無誤。

  若是她沒猜錯,先前爹一定是拿了粉蜜給他服用,要不然他不可能如此神勇。

  他現下明明沒吃粉蜜,為何要硬著頭皮跟她比?他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他自個兒心裡明白的,是不?

  「不過,我才是今年的酒仙!」雖然不是靠實力得到的,但喝了那堆酒,也使他難受了好幾日。

  唉,不過是想要迎她為妻罷了,為何非得這麼折磨他?

  「那是因為你服用了粉蜜,是不?」言談之間,她已經喝了半壇,而她根本是不痛不癢,至於他……可就不同了。

  不過喝了兩杯,他的雙眼已然有點迷濛了。

  「沒這回事……」龍涎酒烈得麻舌,教他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該死!再這樣下去,他肯定又要暈了……可是他又不得不喝,早知如此,他索性命人將她帶回府,橫豎他們即將成親,待她成了他的人之後,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不過他偏偏就是擔心她,怕她不知會窩在哪兒喝酒,若是喝得過量醉暈了,豈不是要讓人佔便宜了?

  明知道她酒量極佳,難得會喝醉,可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牽腸掛肚。

  「明明就是,還強辯?」她瞇起眼,等著他自個兒招供。

  她要段巽乾在眾人面前還她清白,讓大家知道她根本沒輸,否則她怎麼嚥得下這一口氣!

  「沒……」儘管腦袋像是破了個洞,神智不斷地流逝,他還是強打精神。

  「你這樣逞強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根本就比不過我!」瞧他都已經醉了七八分,為何還是不承認?

  段巽乾晃著身子,擡起醉醺的眼睇著她不帶笑意的嬌顏。

  「我要你當我的妻子……」逞強不都是為了她?如果一開始,她別拿張笑臉騙他,他豈會如此著迷?

  到底是誰騙誰?是她騙他吧……她根本就不溫婉,甚至還像匹難以馴服的野馬。

  「哼!又是為了指腹為婚,倘若你真的把這件事給放在心上,為何會遲了三年才來?」她小口呷酒,直盯著他有些蒼白的臉。

  甚少飲酒的人定是受不了龍涎酒的,他應該是知道的,為何還要硬喝?

  他是不要命了嗎?他該不會天真地以為只要醉個幾天便沒事了吧?一旦牛飲過頭,身子可是會出問題的。

  她只是想逼他在眾人面前承認他的詭計?她要的就是坦白!

  「我就恨當初沒放在心上。」他的身子搖擺得有些可怕,卻仍勉力笑著,舉起酒罈睇著她。「瞧,我已經喝完一壇了……」連他自個兒都不相信他能喝得下這麼多酒……

  「哼!咱們可不是比多,而是比誰……」

  她話都還沒說完,便見他的身子往她倒下,她驀然瞪大眼,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段巽乾?」

  天啊!好涼……天候這般炎熱,為何他的額頭如此冰冷?

  她無心逼他,只是想要證明自個兒的實力罷了,為何他就是不讓她如願?他寧可喝到暈倒也不願坦白……瞧見他蒼白的臉,她的心竟沒來由的泛疼……

  「這回合,水姑娘可是輕鬆得勝呢。」

  「真是怪了!段公子在酒仙大賽時可神勇得很,怎麼今兒個不過是一壇龍涎酒便讓他醉倒?」

  旁人小聲低談著,然而水凝香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直盯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心裡閃過無數個可怕的念頭,心跳急而失序,連她自個兒也不懂她為何如此驚懼。

  以前她曾聽人說過,甚少飲酒之人若是飲酒過量易出亂子,小則躺個幾日,大則一命嗚呼……

  思及此,她不禁朗聲叫道:「來人啊!快找大夫,快!」

  數日之後——

  「用膳了。」

  水凝香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著膳食,踏進段巽干的客房,抓了把凳子坐在床榻邊,直睇著他好上許多的氣色。

  段巽乾臉上堆滿笑意,眉開眼笑地看著水凝香。

  「瞧什麼!用膳了。」見他直盯著自個兒,她不禁有些惱羞成怒,趕忙夾菜塞入他嘴裡。「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自個兒起身用膳了吧?犯得著要我餐餐餵你嗎?」

  七天……他足足躺了七天,從一開始的昏迷不醒到現下的紅潤氣色,有誰能瞭解這七天之內,她受了多大的驚嚇和擔憂?

  她雖然不喜歡他這個人,可她也不討厭他,甚至也已經把他當成夫婿看待,只不過一口怨氣卡在喉頭,總是難以釋懷。

  不過這七天,著實讓她想了許多。

  「我虛弱得坐不起身子嘛……」他看起來雖然有些苦惱,但唇角始終漾著笑意。

  他能不笑、能不開懷嗎?這丫頭可是足足照顧他七天,伺候他服藥用膳,更替他洗臉抹身子……他可樂得躺在床榻上任她處置呢。

  「大夫說你該是好得差不多了。」她嘴上是這麼說,還是夾著飯菜餵他。

  「大夫又不是我,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清楚。」只要他打死不承認,誰能拆穿他?

  難得可以讓她這樣伺候,再多躺個十天八日,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哼!藥都按時吃了,怎麼可能還起不了身?」她狐疑地睞著他,對上他噙著笑的表情,心頭悶了一下,連忙別開眼。

  怪了!他的身子明明是好多了,為何她見著他,心頭還是挺悶的?

  說悶也不是悶,彷彿和他昏厥那時候不太相同……橫豎就是不舒服,可他明明好多了,她還不舒服個什麼勁兒?況且是他自個兒要喝的,她又沒拿刀拿劍地架著他。

第10章(2)  

  「天曉得呢?」他輕佻地笑著。「我還想要早點回杭州呢,因為我們的婚事讓這事兒給耽擱了好幾日,如果再不趕緊回杭州,我娘可就會急死了。」

  「你儘管回去,倘若真的走不了,我雇頂轎子把你給擡回杭州。」她沒好氣地道。

  「若是有你在旁伺候著,我也寬心不少。」

  水凝香挑起眉。「誰要伺候你!你該不會忘了吧?這一回可是我贏了你,婚事早就告吹了,你想耍賴不成?」

  段巽乾故作驚詫地道:「你不同我一塊兒回杭州?婚禮都已經籌備好了呢,如果你不跟我一道回杭州,我哪有臉自個兒回去?倒不如死在異鄉算了!」

  「那可不關我的事。」她冷冷地道:「橫豎你若真要娶親的話,還怕沒有姑娘肯嫁你嗎?回杭州之後,再另找個好對像不就得了?」

  「我就要你!」

  水凝香怔愣地凝睇著他,驀地勾起冷笑。

  「得了!我壓根兒不信!」她才不相信,可沒來由的,臉燒燙著,胸口窒悶得很。

  「你說到哪兒去了?」他啐了一口。

  「若非如此,你三年前早該上門提親的,為何要等到這當頭?」她搖了搖頭,又夾起菜。「段公子,我不是傻子,豈會不知道一般男子皆難以接受我的性子?可你卻說娶我就是為了我這麼一個人……說穿了,你根本就是為了我釀酒的手藝,是不?」

  段巽乾一愣,沒想到她居然猜得如此準確……他不諱言先前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可也不全然是如此……

  「我是認真地想要你這個人,所以才要娶你,否則,你以為我會為了你的手藝而情願受折磨?」

  他又不是呆子,會純粹為了一棵搖錢樹這麼賣命,他會如此執著,全都是為了她!

  「我不信!」她答得果決,心頭卻跳顫得厲害。

  唉,自個兒到底是怎麼了……他的身子都好了一大半,她也毋需感到內疚,可為何心頭還是跳顫得教她快要無法呼吸?

  「你討厭我嗎?」他突然問道。

  「為何這麼問?」她的柳眉蹙得極緊。

  「你甚少正眼瞧過我,即便是現在,也甚少對上我的目光。」而他就不同了,他可都是仔細地盯著她,就怕錯過她每一種迷人的姿態。

  「是嗎?」她怯怯地瞅了他一眼,隨即又移開視線。

  她不知道自個兒為何老是不願正眼瞧他,唯一知曉的,就是她並不厭惡他,若是在三年前,說不準她還會對他死心塌地呢。

  她自小就與他指腹為婚,多少會對他有一份憧憬,可是她等了又等,到了及笄依舊等不到幻想已久的人兒上門提親,反倒是等到刺耳難聽的冷嘲熱諷……或許先前她是有那麼一點厭惡他,可是現下不會了。

  畢竟,他已上門提親,也道過歉了,而街坊鄰居們也都知曉這件事,更知道他為了她而參加酒仙大賽……光是他這個舉動,便教她心裡舒服許多。

  只是……他不該使詐贏了比賽,這是她唯一不能容忍的。

  可話又說回來,在酒仙樓的比賽,她可是贏得遊刃有餘,況且還有街坊鄰居為證,雖然丟了酒仙頭銜,可她至少挽回了一點顏面,說真的,她已經不氣他了。

  「你不回答我,那麼……是否表示你並不討厭我?」他提心吊膽地問。

  「那又如何?」她又夾起飯菜準備餵他,卻驚覺他擒住了自個兒的手,她不禁攢緊眉頭。「放手。」

  他這個人怎麼老是喜歡毛手毛腳的?

  「咱們回杭州成親吧!」他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你老是待在蘇州,喝的大都是蘇州的酒,也沒啥機會見識到其他地方的酒;若是你嫁到杭州來,我如果要外出,必定是帶著你一道走,帶你喝遍大江南北的好酒,比如大理的藏雄酒、烏縣的三白酒、紹興的女兒紅……」

  她原本死命地想要收回自個兒的手,可聽了他的話之後,她微惱的表情變得有些期待。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老是待在蘇州,所能嘗到的好酒的確相當有限,若是可以跟他東奔西跑,不管是塞內、塞外的酒,甚至是西域的……

  「我聽說西域有種酒是拿葡萄釀的。」她好奇地發問。

  「可不是嗎?我還喝過呢!」他無奈地笑了笑。

  他果真猜得一點都沒錯,只要同她提起了酒,她定會靜下心來聽他說,她在意的,果真只有酒……那他該是感到開心,還是無奈?

  「滋味如何?」她的一雙水眸直直地望入他的眸底。

  「嗯……有點酸澀,但又有點甜味,不燒口也不燙舌,挺好入喉的,包管你要是嘗了,一定會喜歡。」

  「真的?」她嚮往不已。

  「有沒有興趣?我帶你一道去。」他打鐵趁熱地問。

  「我……」她忽地歛去嚮往的表情,輕咳了兩聲,「我又……沒說要出閣。」

  「我已經表現出誠意,又在街坊鄰居面前輸給你,你的心裡應該舒坦多了,是不?」他豈會猜不中她的心意?不就是為了酒……唉,看來他這一輩子是很難比得上酒了。

  「這……」他說得沒錯,她的怒氣一向來得快、去得快,況且她在眾人之前贏了比賽,雖然沒有得到頭銜,但確實是舒坦許多。

  「咱們也甭管賭約了,就管咱們指腹為婚的事,你合該是我的妻,我合該是你的夫君,待我們成親之後,我便先帶你上衢州,我記得衢州有種香稻冷酒,聽說是用冷泉配以青梗米所製成,是嗆辣了一些,但依你的酒量肯定是不痛不癢,還會讓你相當著迷……」他在她耳邊低喃著,緩緩地挑誘她薄弱的意志力。

  不能再遲了,已經遲了四天,倘若再遲下去,娘肯定會著急……雖然這不是頂好的法子,但只要能夠得到她,就算不擇手段又何妨?

  橫豎她並不厭惡他,只要先把她拐回去,再慢慢地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好讓她對自個兒日久生情……

  「真的嗎?」她的心神飄遠了。

  「你要知道天下之大,什麼酒都有,然而你只待在這裡,終其一生你究竟嘗得到多少酒?」他再下一帖猛藥。

  「這倒也是……」心神飄得愈來愈遠了。

  「一個姑娘家在外頭總是諸多不便,倘若有個男人相伴,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嗯……」

  她的心神已經飄到幾千、幾百里外的白雲上,就連他正無賴地偷著香吻也渾然不覺。

  「橫豎你也不討厭我。」

  「嗯。」她傻愣地歛下眼。

  「嫁給我吧。」

  「嗯……」

尾聲  

  段府裡裡外外都貼著大紅喜字,每個穿廊上都掛著一盞大紅燈籠,把段府照得像是白晝般燦亮,而院落裡熱熱鬧鬧的,賓客將段府擠得水洩不通,喧鬧聲、絲竹聲不絕於耳。

  突地,有一道頎長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往新房走去。

  他行蹤鬼祟,彷若是怕被人給逮住,不停地瞻前顧後,像是做賊般潛入新房。

  「凝香?」

  新房裡頭只有微微的燭光,他往床榻一探,沒見著她的人,再往喜桌一探,發現她竟窩在喜桌旁,而地上擱著兩罈酒。

  「哼!」水凝香冷哼一聲。

  「喝……完了?」這可是兩壇上等的貢酒呢。

  「沒了?」水凝香睇著他空空如也的手,柳眉攢得死緊。「你居然騙我!你不是說新娘子不能在筵席上飲酒,遂要我回房等著,你要替我再取幾壇上等的酒來?」

  「我……」

  「騙我……」她扁起嘴,把頭巾丟到一旁。

  段巽乾先是關上門,再迎上前去。「別惱了,今兒個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待明兒個一早,我再替你找兩壇上等好酒。」

  「不要,你要是不替我找來好酒,我就不跟你圓房。」水凝香往一旁的貴妃椅一坐,別過眼不瞧他。「這可是你自個兒答應我的,不料你卻出爾反爾,擺明了是要誆我。」

  「我……」他寬肩一垮,低歎一聲。「好!你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段巽乾搖了搖頭,像做賊般地開門離開,一會兒之後又悄悄地回來。

  「喏,可別說我不守信用。」他把兩罈酒放到她面前。

  水凝香睜大美眸,唇角也漾著一抹醉人的笑。「相公……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是嗎?」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地睇著她掀蓋,隨後在她身旁坐下。

  瞧!她飲酒的神態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他豈能讓眾人在筵席上一飽眼福,自然是要把她藏起來,自個兒慢慢品嚐。

  她的醉態、她的嬌笑……

  「相公,你要不要喝一杯?」半晌之後,她才想起身旁的他。

  「也對,該喝交杯酒了。」他提起酒罈,卻發覺輕得很,他瞪著酒罈好半晌。

  「空了……」她怯怯地道:「我本來是要留兩杯的,可……」

  「我懂。」他沈痛地點頭。「我去去就來。」

  於是,段巽乾又偷偷摸摸地混進廚房,偷了兩罈酒之後,又回到喜房。

  「咱們先喝交杯酒。」這回他學聰明了,先下手為強。

  「哦。」

  她輕點著頭,溫順地和他對飲,見他要拉著她往床榻坐,她不禁微蹙起眉。

  「你不是說可以讓我喝到盡興的嗎?你不能再騙我了,你要是騙我的話,我可是會二話不說地回蘇州。」

  段巽乾一愣,為了讓自個兒成為信守承諾之輩,他咬了咬牙,放任她盡情地飲酒……然而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又聽見——

  「相公,沒酒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心涼了半截,掙紮著要不要繼續遵守承諾,不過最後……他又當賊去了。

  就這樣,洞房花燭夜時他累得像條狗,在新房與廚房之間來回奔走,直到天際破曉……他心想應該差不多了,詎料當水凝香喝完最後一杯酒,只見她酒杯一甩、螓首一偏,乖乖地拜訪周公去了。

  「水凝香,你快給我醒來!」他厲聲怒吼。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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