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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1:40

前言:

黎上辰成為製作人以來,一路順遂,但這次終於遇上世紀大考驗──
新戲突然被撤資,若得不到資金挹注,他的所有金錢心血全泡湯!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很少聯絡的親生父親在關鍵時刻突然來電,
表明要給他一筆遺產,但條件是他要把前妻帶回去?!
問題是他們離婚五年,早沒聯絡,他要到哪裡找人?
況且兩人當年愛得要死要活熱情如火,卻也急速降溫,
雖然心裡對她還有依戀,但他可不確定她也如此;
不過事態緊急,他也只能趕緊找她救火,
只是沒想到她人是離開他了,卻留下一個大秘密……

這男人緋聞從沒斷過,證明她當年要離婚是正確判斷,
但他現在突然現身,還發現她的秘密,用兒子威脅她,
逼她跟他配合演出破鏡重圓?!哼,她是顧念舊情,
沒跟他翻桌把他轟走,要是讓她發現他別有「心機」,
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喔……


楔子

  高級餐廳燈光柔和,鋼琴獨奏輕悄地滑過精緻裝潢與蕾絲桌巾,這桌或那桌,都是打扮入時的男女。

  男人獨坐角落,讀著手裡的雜誌。他膚色偏白,面目俊秀,淺金色眼鏡框出一雙深邃墨眸,眉形略顯有稜有角,暗示堅毅的性格,但溫煦的眼神、常帶笑意的薄唇,令他顯得瀟灑斯文、風度翩翩,連舉杯就唇、喝個白開水的模樣都優雅絕倫,他若生在古代,肯定是濁世佳公子一名。

  女侍第七次來倒水。當他灼亮眼眸從纖長睫毛下擡向她,回以示謝的微笑,女侍霎時忘記呼吸,失去語言能力。

  造物主賜給這英挺男人成熟的迷人風度不夠,還賦予他少年似的純真笑靨,太犯規了呀!

  女侍故意在他桌邊流連,慇勤地整理桌面,問他要不要換本雜誌。

  他婉拒了,對女侍刻意柔媚的嗓音和肢體動作視若無睹,最後,女侍失望地走開。

  女侍走了,黎上辰繼續看雜誌,偶爾檢視手機訊息。他是如此悠閒,誰也看不出他其實在等人,而他等的人,已經遲到三個小時。

  他等待的,是他結婚一年的妻子。今天是他們的結婚週年紀念日。

  他表面平靜,內心翻湧。她去哪兒了?他跟她確認過時間,她保證班機會比他們約定的時間早一小時落地,她趕過來綽綽有餘,現在,她人呢?

  她甚至沒捎來一個電話,說一聲她會晚到。一個空服員比他這個製作人還忙,忙得連電話也沒空打——真的是忙工作嗎?

  在充斥俊男美女的航空業,一飛出去就是十天半個月,她在外頭做什麼,他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她的手機裡常見男同事的曖昧短訊,照片裡常有和男同事的親密合照,她總解釋那是朋友,大家飛出去,身在異鄉,互相照顧——誰知道有沒有照顧出別的什麼來?

  三小時,可以發生的事,很多……

  他擰眉。罷了,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不要想這些教人鬱悶的事。

  他收回思緒,繼續專注在雜誌上,直到店門的風鈴叮噹響起,他擡頭。終於,他的妻子到了。

  徐莉歡一進門就奪取全餐廳注目,一半是因她還穿著航空公司的制服,短裙下著黑色絲襪的美腿踩著高跟鞋,修長誘人,一半是因為她妍麗的外貌。她長髮梳髻,翹睫秀眼,完美挺鼻讓她五官漂亮立體,她是那種拍宣傳照時會被安排站在中間的美人。

  看見丈夫,她拖著小行李箱走向他,腳步不快。

  她好像不急著來見他,好像忘了她遲到三個小時。黎上辰忍住不滿。一年的婚姻裡,他已太習慣壓抑真實的感覺。

  徐莉歡在他對面坐下。「抱歉,轉機的時候出了狀況,我們忙著安撫乘客,又有個小孩走失,全部人找瘋了,忘記打電話跟你說,讓你等這麼久,抱歉。」

  「嗯,沒關係。反正等都等了。」

  徐莉歡直直望他。「你生氣了?」

  「沒有。」

  她咬唇。「我是說真的。你若不信,可以打去問我同事——」

  「不必,我相信妳。」

  「如果相信,為什麼你臉色這麼難看?」

  她在指責他嗎?他啞然。「我足足等妳三小時,妳想我還笑得出來嗎?」

  「如果你覺得浪費時間,可以不要等。」見他臉色一沈,她才發現自己失言。「對不起,我的意思是,結婚紀念日當然意義重大,可是平常的每一天更重要,不是嗎?既然我有事不能來,你其實不必堅持等我——」

  「是沒錯,但我們平常就各忙各的,一個月見不到幾天,要是不藉著特別的日子把我們拉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們還剩下什麼。」

  只剩一個名為婚姻的空殼,裝著貌合神離的他們。

  「你知道我工作忙——」

  「是啊,妳永遠都忙,比起妳寶貴的空服員工作,我只能靠邊站。」

  一股氣塞住徐莉歡胸口,幾句倔強氣話滾到口邊,但她忍住。

  他也察覺自己過於尖銳,立刻放緩口氣。「抱歉,我承認我等太久了,有點不高興。我知道妳很忙,我不怪妳。」

  「是我不好,你不需要道歉。」她配合露出粉飾太平的笑容,但滿心澀然。

  他們這樣有多久了?起先是因聚少離多,難得見面不想吵架,即使不滿對方太忙碌,也選擇隱忍,以為這樣是體諒,內心積累的怨卻越來越多。

  直到現在,他們都練就了言不由衷的本領,他明明不高興,卻裝出通情達理,她明明很想問他上周被拍到去當紅女星家過夜是怎麼回事,卻問不出口。

  她苦澀地想,他大概以為她飛來飛去沒時間看報紙吧?其實她都有留意,他身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處處是誘惑,他和哪個女明星見面、參加哪個名模的Party,她全一清二楚。他總說他是為了事業,不得不應酬,呵,都應酬到人家香閨裡去了,還真是勤奮工作啊……

  他的心,早就不在婚姻裡,還計較什麼結婚紀念日?

  但她還是買了紀念日的禮物。她是記著這天的。

  「我帶了禮物給你。」她從行李箱裡取出一個包裝漂亮的小盒。

  「呃,謝謝。」黎上辰微訝,沒料到她這麼用心。他打開盒子,是一隻機械式手錶,他更訝異,他曾說過他想要一隻機械表,沒想到她還記得。

  他拿起表,盒裡還有一張紙,攤開一瞧,他愣住了——是離婚協議書。

  徐莉歡道:「我想清楚了,當初結婚太衝動,我們事業心都太強,都想往外跑,不適合共組家庭,離婚對我們是最好的。雖然結婚前沒有協議,不過我們各自有記帳,要分財產很快,希望你今晚就簽字,之後再找律師處理細節,可以嗎?」

  她心跳好快,他會同意嗎?無論如何,她已經決定了,不會改變。

  他看著她,表情一片空白,他緩緩擡起右手,蒙住臉——然後,他笑了。

  她很錯愕。他竟然笑了?她猜想過他的反應,他應該會生氣,會質問她原因,會懷疑她在開玩笑,也許會很憤怒,但他卻笑了?

  就聽他低聲笑著,笑聲中有荒謬、有驚奇、有不可置信,但沒有憤怒。片刻後,他才止住笑。

  他淡淡開口:「其實,我今晚也打算跟妳提離婚。」

  「原來你也想離婚啊?」徐莉歡強笑,她再三考慮了一個月才作出的決定,他卻滿不在乎地說出口,原來,只有她在掙紮、放不下,而他早就放棄了她。

  「妳說的沒錯,我們都不適合婚姻,當初真的是愛昏了頭,因為跟妳在一起感覺太好,我沒想太多就跟妳求婚了。」黎上辰故作灑脫地聳肩,他用平靜的臉色掩飾內心的五味雜陳。原來,他依然在乎她,否則不會這樣難受。

  但他不允許自己可憐兮兮,他不要在一個不要他的女人面前低聲下氣。

  「是啊,決定要結婚的時候,我好快樂,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上輩子的事了。」徐莉歡微笑,既然他不在乎,她也可以,裝也要裝出來。

  「怎麼都沒想到,結婚之後,我們反而疏遠了。」

  「沒辦法,可能因為我們都不是適合家庭的人吧?尤其是你。」

  他墨眸難以察覺地一閃。「我看妳也是啊,飛出去像丟掉,回家像撿到。妳飛出去異地,也不缺男——不缺人陪,不會想念家的溫暖吧?」

  「那也要這個家有溫暖讓我想念啊!你老是不在家,我在家有什麼用?不如多飛幾趟賺錢。」徐莉歡端起空服員的標準甜笑,語氣酸溜溜。「你別說得好像很委屈的樣子,我不在,你也不寂寞,總是有漂亮的女明星啊模特兒啊約你,你不是夜夜笙歌嗎?」

  「我也是因為妳都不在,只好向外發展,每天回家只有我一個人,有時候我以為自己還是單身漢。」他用字含蓄,但口吻譏諷。

  「結婚前我就說過,我熱愛我的工作,不會放棄。」

  「我沒要妳放棄,但妳一個月在家的日子沒幾天,太不像話。」

  那你不顧已婚身份跟一堆女人鬼混就很像話嗎?徐莉歡不想再做無意義的爭執,把協議書推過去一點。「你簽不簽?」

  他左手攤開,掌心向上。「借支筆。」

  她找出筆,放進他手裡。他握住筆,就不動了。

  她擡頭,對上他視線,他正凝視她,深邃俊魅的眼神,有些憂鬱,有些落寞,彷彿心事重重,讓她一瞬間心跳亂了節奏。

  儘管惱他、不滿他,她仍舊會為他心悸,也許她還是愛著他,但她無法盲目地奉獻到底,為了愛一個已經不愛她的男人,有所不滿也視而不見。再說,他們各有工作,都不肯讓步,生活歧異太大,這樁婚姻早晚要走到結束。

  黎上辰收回手,掌心被她不經意碰過的地方,隱隱灼熱。她仍能動搖他,一個小小碰觸就能使他有反應,但她的心早已遠揚。他黯然,臨到割捨時,才發現有多不捨,但現在,都太遲了。

  他撫摩著筆。「沒想到我們婚後最有默契的一次,竟然是同時提出離婚。」

  她勾唇,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離婚後,妳有什麼打算?」

  「照樣飛啊,我想排很多班,一年飛十二個月,好好賺錢。」往後回家再也不會見到他,有些失落,她打算用工作填滿生活,就不會想太多。

  「妳小心點,別累壞自己。」想起她傻大姊的個性,他有點不放心。「妳知道我的電話和手機,有什麼需要可以打給我,要是找不到我,打給我助理,或者——」

  「夠了夠了,我會照顧自己,不必你擔心。」她好笑。「有人像你這樣,要離婚了,還這麼顧念前妻的嗎?」

  「我大概是全世界最有良心的前夫吧。」他望她,最後一次深深凝視她,將依戀盡數悄悄收藏於內心。

  然後,他握著筆,略一遲疑,工整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第1章(1)

  黎上辰與妻子離婚後,一轉眼便過了五年。

  五年,讓黎上辰的製作公司發展茁壯,事業蒸蒸日上,製作的戲叫好叫座。

  他交遊越發廣闊,認識無數男女,應酬無數飯局,喝下無數的酒。

  不過,今晚他只喝了一杯,還沒醉到產生幻覺的地步吧?

  今晚他也是來應酬,這餐廳氣氛高雅,有現場鋼琴演奏,他實在該更專心一點,畢竟這飯局攸關生死,他卻頻頻恍神。是燈光的關係嗎?總覺得鋼琴前的男子,神似離婚那晚,在餐廳裡表演的琴師……

  「黎大哥,你怎麼都不吃?」嬌滴滴的嗓音出自他對面的妙齡女郎,二十歲的席娜,她是最近走紅的女模,姣好臉蛋化濃妝,艷光四射。

  她望著他的眼神很熱情,宛如少女見到夢中偶像,或者餓了十天的人看到滿漢全席。

  那眼神害黎上辰的胃縮到只剩乒乓球大。他禮貌微笑。「可能是天氣熱,沒什麼胃口。」當自己也被當作一道美食時,誰吃得下?

  「你覺得熱啊?大概冷氣不夠強,我叫服務生調溫度。」

  「不,不必了。是最近工作上問題很多,我壓力大,就沒食慾。」

  「我知道啊,所以才約你來吃飯,想讓你開心。唉,都是那些人害的,你的戲好,大家都想演,搶不到男主角的機會,自己服輸嘛,怎麼可以偷偷報復你?戲拍到一半突然抽資金,太不夠意思了!」

  他苦笑。「唉,我也很無奈。」小女生說的是演藝圈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風波。

  他製作的戲等於收視率保證,很多人搶著要演。

  上一檔戲的男主角有兩位候選人爭奪,其一是某立委的獨生子,另一個是曾提攜他的演藝圈大佬的外甥,兩人相爭不下,最後立委動用關係施壓,逼退對手,讓他的獨生子挑大樑演出。

  他為此向演藝圈大佬再三道歉,對方表示不介懷,新戲仍出資與他合作,豈料戲拍到一半,大佬突然撤資,說是資金要拿去給他的什麼公司周轉。奇妙的是,他向朋友求助,大家異口同聲說手頭緊,愛莫能助。

  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只能認了。但戲已經拍了一半,還超過預算,他早已投入全部資金,手上再無餘錢,若得不到資金挹注,半個月內,拍攝作業就會停擺。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他意外找到金主——席娜的老爸。席老爸據說混過黑道,當過黑道老大的就是不同,立委都敬他三分,當然不把演藝圈大佬放眼裡。席娜說,她父親聽說了他的困境,願意伸出援手。

  但這援助有代價。

  「社會真是可怕,好多勾心鬥角,就像我爸爸說的,在社會上做事,三分靠實力,七分還是要靠關係。」席娜美眸閃亮。「還好啊,你遇到我,你要是早點認識我,就不會有這些麻煩嘍!」

  認識她才是更多麻煩的開始。「是啊,我們就來談資金——」

  「我一直好迷你,從你出道當男模,我就收集你所有的報導、海報——」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席娜眼中閃亮的光芒,在黎上辰看來宛如索命剃刀的刀光。

  「對我來說是每一天的事!我沒有一天停止迷戀你,沒想到我會進入演藝圈,還可以拍你的戲,雖然只是小配角,我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喔!」

  「謝謝。」

  「如果你願意當我男朋友,我就算馬上死掉也沒遺憾了!」

  黎上辰只覺脖子被剃刀抵住,他苦笑。「妳年紀還輕,不要說得這麼絕,妳未來還會遇到更多好男人——」

  「你就是最好的!」席娜美眸閃耀著崇拜與愛慕。「等一下我們去Party好不好?我朋友今晚辦了慶生Party,我答應要過去,你陪我好嗎?」

  「恐怕我太老了,不適應那種場合。」他暗歎,為什麼他僅有的一線生機是握在這小丫頭手裡?「我們還是趕快來談資金的事,這檔戲是妳首度參加戲劇演出,妳不希望趕快把這件事解決嗎?」

  席娜噘起艷紅小嘴,說:「我說過啦,錢的事你不用煩惱,我爸爸最疼我了,我跟他說一聲,要多少錢他都給。」

  「那麼我找個時間拜訪令尊,明天可以嗎?」

  「欸,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你不需要去拜訪他,因為,畢竟你只是我演的一部戲的製作人,不是我的誰,我爸爸不會幫你。但是,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他一定會掏錢,就像他之前幫我上一任男友開店那樣,他會把你當家人照顧。」

  換言之,若不當小丫頭的男友,就算他去席家表演吞劍和跳火圈也拿不到一毛錢。

  「妳是說妳上一任劈腿的男友嗎?」他看過週刊訪問席娜,她描述過去的情事,他記得那男人的下場是——

  席娜笑咪咪。「對啊,知道他劈腿的時候我好傷心喔,我就吵我爸爸把錢討回來,我爸說,錢都拿去開店了,怎麼拿得回來?說是這樣說,結果他派人去把那個劈腿豬頭的店砸得爛兮兮,你看,我爸爸是不是好帥氣?」

  是好恐怖吧?「所以要是我跟妳交往又分手,妳父親會來砸我的片場,順便斷我腳筋,是嗎?」

  「不會不會,要是你跟我交往,我才捨不得跟你分手呢!」

  黎上辰苦笑。「席娜,我們年紀差太多,我覺得這樣不好,妳父親也不會同意吧?」

  「我爸爸不會管我交男朋友,說只要對方疼我就好。唉呀,你到底在猶豫什麼?我不夠漂亮嗎?你跟我交往,我還會出錢幫你拍片,還是你怕我爸爸?不然我們先別當男女朋友,反正朋友可以做的事也很多,我保證,只要你跟我過一夜,你馬上就會想當我男朋友。別怕,我不會要你負責的。」這暗示太明白啦,只差沒說她租的小套房離這裡只要十分鐘車程。

  黎上辰啜飲紅酒,藉此避開她眼神,他有點招架不住。現在的年輕女孩都這麼大膽嗎?

  其實,席娜漂亮活潑又健談,是他喜歡的類型,但十多歲的差距真的太多,他傾向選擇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另一半,生活經歷相似,有許多共通話題……數年前,他曾認識這樣完美的女子,他神魂顛倒,在熱情下衝動地求婚,事後證明,熱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徒然使人喪失理智與判斷力……他苦笑,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

  他投注了大量金錢和心血在這部戲,若是失敗,他的事業會元氣大傷。他也不允許自己失敗,不能因為被人陰了,就不能自立,這會讓他的製作公司顯得無能又脆弱,往後難以立足。

  只要他跟席娜上床,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她要求交往,但他根本不愛她,也不願敷衍欺騙她,她降低條件,只上床也行,他仍是不願意。他年輕時是荒唐過,但為了婚姻而收斂,那部分的自己在婚姻中一併被馴服了。

  所以就遂了大佬的算計,讓他的心血毀滅嗎?

  抉擇只有兩個:讓這部戲完蛋,或者他賣身。

  他深吸口氣,望向期待著他答案的席娜。「席娜,我——」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訝異地接聽。

  「爸?」他有兩個父親,打來的是他的生父,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但父親的正妻不允許父親認他,他外公外婆也對這男人深惡痛絕。

  「上辰?你不在家嗎?」

  「我跟朋友在餐廳。」

  「我有事跟你談。你現在方便嗎?」

  「嗯,你要談什麼?」也許他該向父親求助?

  因為母親的家族反對,也因為他父親的正妻排斥,他盡量不和父親聯繫,更從沒向父親尋求過經濟協助,現在要開口討錢,有點難以啟齒。

  「是這樣的,我想給你一筆遺產。」

  「遺——產?」有沒有這麼巧,在他窮途末路的時候,正好出現奇跡?

  黎上辰大振奮,見席娜好奇地瞧著他講電話,他起身,走到無人窗邊。

  曾父續道:「我老了,身體越來越壞,將來我過世,我家裡這幾個孩子都有權分我的財產,他們當然不會分給你和觀旅,趁我還活著,想給你們兩兄弟多少錢,至少都是我自己作主。我打算給你們一人一億,你看夠不夠?」

  黎上辰暗抽口氣。「夠,很夠。」歐觀旅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兩人沒見過面。

  太好了!有了這筆錢,他就不必向席娜低頭。

  「但是有個條件。你知道我年輕時很花心,結了婚還在外頭拈花惹草,才會生下你和觀旅,害你們兩個成了沒有父親的私生子,我希望你們不要重蹈覆轍,像我一樣害女人傷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帶個穩定交往的女朋友來見我,最好是論及婚嫁的,這是我給你遺產的唯一條件。」

  「爸,我現在單身。」黎上辰這下為難了,轉念一想。「你是不是看到最近的八卦新聞,說我和一個女模席娜走得很近?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他以為父親看到報導,誤會他和席娜在交往,才說出這番話。

  「其實我希望的人選不是她,是你前妻。」

  「那更不可能。我們很久沒連絡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裡。也許她根本不想見我。」離婚後,起初還有連絡,幾個月後她搬家,所有號碼都換了,他再也找不到她。他想,也許她是要斬斷和他的所有關連,開始新人生,既然如此,他不會不識相去打擾她。

  「能做夫妻就是緣分,當初你們結婚,我沒能出席,你都三十二歲了,只有一個女人讓你有過成家的念頭,我很想見見她,她叫……徐莉歡,是嗎?」

  「是。」雖已過了五年,但聽到她名字,仍能讓他心弦一扯,感覺似痛似澀。

  「我希望你帶她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我昨天得到消息……」

  席娜切著牛排,一面望著窗邊低聲講手機的黎上辰,忽見他整個人僵住,墨眸震驚大睜,俊臉霎時一片蒼白,他怎麼啦?好像聽到誰的噩耗。

  「你確定?」黎上辰好不容易擠出聲音,父親傳來的消息太震撼,他激動得微微顫抖,眼前的世界模糊了,有點暈眩。

  曾父道:「很確定,我確認了兩次。就憑這原因,你該去找她。」

  席娜望著黎上辰,看他又講了幾句,收線,回到座位。

  她問:「是你爸打來的?」

  他頷首,不置可否,重拾刀叉,比起剛才顯得更是心不在焉,他眉宇微皺,表情似困惑,似憂慮,似茫然,似篤定,又似不知所措。

  「他說什麼?你好像突然心情很不好。」

  「他說,他要給我一筆錢,金額不少,這部戲所欠的資金可以補齊了。」

  席娜一聽,不是滋味地道:「喔,那很好啊,恭喜。」可惡!只差一點,她就如願得到他了。可是,這對他而言是好事吧,他幹麼一臉失魂落魄?

  但無論她如何套問,他不肯吐露和父親談話的細節。他們繼續用餐,飯後,黎上辰開車送她回去。

  他們渾然不覺狗仔躲在暗處,卡嚓卡嚓,把他們共進晚餐、相偕上車離去的畫面,全都拍了下來。

  *

  照片刊載在兩天後的當期週刊上,大剌剌地當作封面。

  午後,徐莉歡來到好友芳芳經營的咖啡館。她在櫃檯後跟好友聊天,偶爾幫忙招呼客人。

  芳芳新印了一叠Menu,徐莉歡幫著折叠分裝,一面看報紙,直到她不經意瞟向一旁,瞧見桌角的週刊,那聳動的封面吸引了她的注意。

  封面上的女孩才剛成年吧?他也下得了手?嘖,他當然下得了手,男人就愛年輕辣妹,他婚前就風流成性,離了婚更是無所顧忌,這幾年想必一點都不寂寞,真是……

  「想看就看吧。」好友芳芳冷不防拋來一句。

  徐莉歡悻悻地把視線從週刊封面挪開。「我不想看。」

  「是喔。我看妳眼睛快黏在那封面上了。」不想看才怪。

  「我不要看。那標題太噁心了。」標題下得很鹹濕,暗指黎上辰藉合作之便吃嫩草,內容可想而知有多不堪。

  「唉喲,妳也知道現在媒體就這樣,寫得越煽情越有人看啊,誰知道實情是怎樣。」

  「聽妳的口氣,妳是不相信他有那麼糟糕?」

  「難道妳相信?」芳芳反問。「好吧,妳跟他同床共枕過,有第一手資料,依妳看,這新聞的真實性有多少?」

  「雖不中,亦不遠矣。」徐莉歡撇唇。

  「意思是就算不像週刊寫的那樣已經全壘打,至少有到三壘嗎?不過,對方小他十二歲耶,他吃得下去喔?」

  「他屬兔的,有些弱小動物要成雙成對才有安全感。」

  「難怪他應付不了妳這隻母老虎。」芳芳哈哈大笑,覷著好友。「妳語氣很酸喔,是不是吃醋了?」

  「我沒吃醋,是覺得不公平。從離婚前到離婚後,他花邊新聞沒斷過,我呢?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可是,是妳自己不交男友啊,妳眼光太高了,挑來挑去都不中意。」

  徐莉歡哼聲。「反正都是他的錯!」

  「好啦,都是他的錯,妳太委屈了。」芳芳摟了摟好友肩頭,兩人聊得起勁,都沒注意店門開了,有人走進來。「妳會不會後悔離開他?」

  「一點都不會。」其實,想起時,會有點惆悵,但她假裝沒有這種感覺,也不去思考為何有這種感覺。「妳看他,他的緋聞沒斷過,更證明他的本性是花蝴蝶,他喜歡招蜂引蝶,就證明我決定離婚是正確的判斷。」

  「可是他也有認真的時候啊,例如他當年跟妳結婚——」芳芳瞧見走進來的客人,張大了嘴,拚命向徐莉歡使眼色。

第1章(2)

  但徐莉歡兀自陷在回憶的分析裡。「那不算什麼,男人到了一定年齡都要成家,跟他們的本性和想法無關。他這人根本不適合家庭,妳看他離婚後,簡直如魚得水,每個月都跟不同的女人……」芳芳拿起折好的Menu猛戳她,她皺眉。「幹麼?」

  芳芳朝櫃檯外努嘴,徐莉歡轉頭望去,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妳好。」黎上辰輕聲打招呼,他穿著簡便,卡其色襯衫配牛仔長褲,鼻樑上架著銀邊眼鏡,斯文知性的氣質不像演藝圈的風流浪子,倒像個年輕學者。

  五年,他竟然一點改變都沒有,徐莉歡恨恨地想,她眼角卻已多了細紋。

  他來做什麼?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他應該有聽見她和芳芳的對話吧?但他表情沈靜,沒一絲波瀾,像個打不開看不透的神秘盒子。

  她慌張,力持鎮定,瞧見他腕上戴著略顯陳舊的機械表,是結婚兼離婚紀念日那天,她送他的禮物,一個微妙漣漪在她心湖蕩漾開來。

  無論事前做過多少心理準備,真正見到她,仍讓黎上辰心頭大地震。她依舊窈窕美麗,珊瑚紅的合身上衣襯得她明艷動人,她氣色很好——至少在見到他之前都很好。她原本和好友有說有笑,一看見他,她笑容消失,表情從震驚、錯愕、逃避,最後變成防備。他幾乎可以看見她瞬間罩上一層隱形盔甲。

  顯然她很不樂意見到他。他的表情因此更顯冷淡謹慎。

  徐莉歡潤潤唇,擠出笑。「好巧啊。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不是巧合。我打聽過妳的近況,知道妳常來這裡。」

  他打聽過她。她渾身一寒,他該不會也知道——

  「我有事和妳談,方便嗎?」

  她點頭。「我們去角落那邊的座位。」冷靜、冷靜,也許他不知道。

  等他轉身離開,她低聲道:「芳芳,無論如何,別讓小咩出來。」

  芳芳緊張兮兮地點頭。

  徐莉歡倒了兩杯咖啡,走到桌邊,坐下來,開門見山就問:「找我有什麼事?」不論他來意如何,她會簡潔迅速地回答,五分鐘就打發他走,她會嚴格管好自己的嘴,絕不洩漏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這麼久不見,我們不是應該先敘舊,瞭解彼此五年來過得如何嗎?」

  「沒必要。」察覺自己口氣有點急躁,她放緩。「我很清楚你的近況,報上都有寫,你在拍什麼戲、和哪些明星合作、收視率好不好,我都知道。」

  「但我對妳一無所知。」

  「你剛剛還說你調查過我,怎麼會一無所知?」他知道了她的哪些事?徐莉歡暗暗焦躁。

  他只是希望能有個友善的開場白,既然她無意客套,也罷,他聳聳肩,切入主題。「好吧,我就直說了,昨天我接到我生父的電話,他要給我一億遺產,但有個條件,他要我帶一個交往中的女友去見他,最好是論及婚嫁的——他說,他想見妳。」

  「我?為什麼?我們都離婚了?!」她驚訝,她不太清楚他的家庭狀況,只知他生父另有家室,生母無法養育他,將他交給兄嫂照顧,他是由舅父舅母帶大的,他們結婚時,只有他舅母出席。

  「我們結婚時,他不方便出席婚禮,他很遺憾沒見過妳,想見妳一面。」

  「但我們離婚了啊!我跟你不是交往中,論及婚嫁也是過去的事了——」

  「他就是要見妳。他希望我們兩個到他在山上的度假山莊陪他住三天,三天後,他就會給我遺產,我會分妳一半。希望妳能配合,我很需要這筆錢。」

  「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拿到錢,要我陪你去見他?」她從報上知道他得罪了演藝圈前輩,急需一筆錢。所以……原來,只是為了錢?她暗鬆口氣。

  「我不去。我根本不符合他的條件,我們早就離婚,也沒和你交往,他要是想看我,你可以帶我的照片去。你就告訴他連絡不到我,然後帶你真正在交往的女人去見他。」

  「他早就看過妳的照片,他堅持見妳本人,而且我沒在跟誰交往。」

  「抱歉,我不想去。」徐莉歡端起咖啡,飲了一口。「假如今天我們還是夫妻,我會配合,但我們不是了。」

  他凝視她。「他想見的不只是妳,還有他孫子。」

  她手一顫,差點潑出咖啡,但她故作無辜地眨眨美眸。「他孫子?喔,他好像有一對子女,應該也有好幾個孫子孫女,他早就當爺爺了吧?」

  「他要見的是妳替他生的孫子,我們的兒子。」他牢牢鎖住她閃爍的眼神,不容她逃避。

  「我兒子?我幾時生兒子了?你看我的身材像生過小孩嗎?」她挺胸,一手插腰,強調自己依舊纖細的腰身。

  他目光評估地掃過她。「據說生過小孩的上圍會比較豐滿,根據我五年前的印象,除非妳這年紀還會發育,否則就是妳穿了魔術胸罩。」

  她愣住,兩腮一熱。誰要他看那裡了?!「我穿了什麼不需要告訴你!總之我沒懷孕生小孩,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這麼荒謬的消息,我只能告訴你,你、被、騙、了!」

  兩人好像在吵架喔?躲在櫃檯後的芳芳拉長耳朵偷聽,但隔得遠聽不清楚,她回頭瞧背後一眼,只見內室的門大開,坐在內室桌前的人——不見了!

  她驚嚇。「小咩?!」她趕快衝進去找。「小咩?小咩?你在哪裡?」

  另一邊,黎上辰沈聲問:「妳懷孕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我沒有懷孕。」徐莉歡還在死不認帳。「就算有,也是我們離婚後生的,不關你的事。」

  「只要是我的孩子,我就有關係。」

  「我說沒有什麼孩子,你搞錯了。」可惡,他為什麼對孩子這麼堅持?他不是不重視家庭嗎?

  「所以妳從沒有懷孕生子?」

  「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你要我講幾次——」

  突然,一個小人兒從旁邊撲來,抱住徐莉歡的腰,打斷她的話。

  「媽咪,我要喝美祿……」小人兒開口,字正腔圓的童嗓好甜,連最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會微笑。那張小臉俊俏可愛,醇黑大眼純真無邪,彈性十足的白嫩小臉蛋淨往母親身上蹭,臉頰都擠得變形了,整個人就像一顆軟呼呼的麻糬。

  黎上辰呆呆望著小男孩,那副俊俏的眉眼像他,細緻的口鼻像他,白皙膚色跟他絕對出自同廠,小傢夥簡直是公仔版的他!小傢夥一笑,他的整個世界都亮了。

  小男孩望他一眼,表情沒顯露任何興趣,就像望著隨處可見的陌生人,他纏著母親繼續撒嬌。「媽咪,我要喝美祿!」

  「不準喝。」徐莉歡頭痛死了,橫目掃向櫃檯,芳芳一臉尷尬,以唇形無聲對她說:對不起啊,我一個沒留意,小咩就不見了——

  黎上辰淡淡道:「既然妳堅持沒生過小孩,想必是妳在河裡撿到一顆桃子,剖開桃子發現有個很像我的小嬰兒,就順手養到這麼大了?」

  徐莉歡很糗,悻悻地抱起兒子。「我離婚後才發現有了寶寶,我們結婚時,就討論過不要孩子,我猜你不會想要他,就沒告訴你。」她生理期從沒準過,個性又粗枝大葉,肚中寶寶四個月大時才發現有孕,推算起來,她在離婚前就懷孕了。

  「我一再問妳,妳為什麼還是堅持不認,甚至說謊?」

  「因為我不想把小咩交給你。我不覺得你會是個好爸爸。」不要孩子、忙於工作、永遠不在家,兒子跟著他,不會有個正常的成長環境。

  他的眼微微一瞇,嗓音更冷了幾度。「不管我會是怎樣的爸爸,他是我的孩子,只要能證明他是在婚姻之中有的,我隨時可以帶走他。」

  「你不能搶走小咩!」徐莉歡緊張了,他想要兒子?

  「那妳就帶著他陪我去見我父親,三天就好,幫我拿到那筆錢。」

  她糊塗了。「你……你還是要那筆遺產?」

  「我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她愣著,所以他不要兒子?他咄咄逼人、追問到底,目標始終是遺產?

  瞧他盯著兒子,彷彿看著某種難以理解的古怪生物,臉色冷淡,眸中的興致不比桌上的咖啡熱,而且他根本沒看她幾眼。

  她心底涼颼颼的,這就是她愛過的男人嗎?他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著想,他強調身為父親的權利,只為了從中獲益,若非因為他父親的古怪條件,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來找他們母子吧?

  她絕不能把兒子交給他。

  「好吧。我可以帶小咩去見你父親。」只要他不搶走兒子,她願意妥協。

  黎上辰頷首。「到時候去的還有我一個弟弟,我也沒見過他,據說他在一家電玩公司擔任工程師。希望我們能表現得親密一點,像一家人,我打算告訴我父親,我們為了……為了……」他瞧兒子一眼,不知道如何稱呼小傢夥。

  「徐小咩。」她故意不告訴他兒子的名字,幼稚地獲得一種勝利感。

  他瞪她。「為了……小咩在交往,有可能復合。」

  她眉頭挑得半天高。「誰跟你交往復合?我有男朋友了!」

  「當然是假的。我父親會提出這種條件,是因為他年輕時辜負太多女人,他希望他的孩子不要重蹈覆轍,真心誠意跟女人交往,他年紀大了,再說也就三天,我想盡量讓他高興。」

  「好讓他龍心大悅,給你的一億變兩億嗎?」她嘲諷。

  黎上辰扯唇,露出沒有笑意的笑。「也許吧。」他抽出名片,在背後寫下幾行字,遞給她。「這是時間地點,星期五早上,我會去接你們。」

  「我需要準備什麼?要特別打扮嗎?」

  「不必,妳這樣就很美了。」他起身。「就這樣,我先走了。」

  「等等!這三天之後,你就不會跟我搶小咩的監護權,是嗎?」她需要一個保證。

  他回望她。夏季熾陽讓屋裡屋外一片通亮,他墨眸卻如幽霧重重,語意深遠。「這,我可不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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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2:38

第2章(1)

  經過芳芳力阻,徐莉歡才打消帶著兒子連夜逃走的念頭。

  「你能逃去哪兒?你前夫要是跟著你打官司搶監護權,你還是要出來面對,鬧上法庭對小咩也不好,最好的方法是跟他談,說服他打消念頭。」

  「你沒聽我最後問他那句話嗎?他說他不保證,萬一他真的要搶走小咩……」徐莉歡心煩意亂,望著兒子在屋角玩積木。

  「他也沒說一定要啊,依我看,他是在嚇你跟他合作。他要兒子的話,今天就該帶著律師來,採取更積極的行動。」

  「最好是這樣……」徐莉歡重重歎息。「你知道我最生氣的是什麼嗎?他一直講錢錢錢,一切都是為了錢,我知道他財務有困難,可是第一次跟兒子見面,他不能講點別的嗎?」

  「如果他不提錢,他說他想要彌補你和小咩,他要介入你們的生活,他要跟你重組家庭,你期待的是這樣嗎?」

  徐莉歡語塞。「也不是……」

  「那不就好啦?他還答應分你一半遺產,五千萬耶!他只要跟你談錢,不是比較簡單嗎?」芳芳總覺得好友的反應不太對勁,試探地問:「你是不是還愛他?」

  「不。」但,是有那麼一點點難以忘情。

  怎能怪她?整天對著一張酷似他的小臉,要她如何忘記他?兒子是個意外,一部分的他與她,以可愛的小生命永恆結合,彷彿是他們有過的那些濃烈愛戀,留下這個純淨美好的紀念。看著兒子,她就想起他如何愛過她,想起那些熱情與眷戀,總令她惆悵、低回許久。

  兒子是他給她最棒的離婚禮物。因為這個可愛的小天使,她對他還是有份感情。

  但面對他的時候,她會把這些感覺藏起來,對只想到錢的他而言,這些感觸顯然都是沒意義的廢物。

  她會盡全力阻擋他奪走兒子,兒子是她的愛,她的珍寶,她人生的支柱——她瞇眼。此刻,她的人生支柱正鬼鬼祟祟摸到櫥櫃邊,抱出一罐美祿。

  她揚聲。「徐小咩!把美祿放回去!」

  小人兒徐子勁一震,忙不叠把美祿藏到背後,擺出天使般的無辜表情。

  「不用藏了,媽咪看到了,放回去。」

  「我要喝,一杯就好~~」小男孩哀求,發動汪汪大眼攻勢。

  徐莉歡鐵面無情。「不行,你晚餐才喝過一杯。家規第一條是什麼?」

  「一天一杯美祿。」小男孩好哀怨,無可奈何地把美祿放回櫃子裡。

  芳芳噗嗤笑。「你們這對母子真寶,喝個美祿還要訂家規。」

  「你都不知道小咩多賊,不訂家規不行,也不知道是像誰。」她最誠懇老實了,不良基因肯定是來自爸爸,哼。

  「好啦,你就放輕鬆點,當做帶小咩去山上玩三天,見他爺爺一面,之後還可以拿到五千萬,給小咩當教育基金,這樣不是很好嗎?」芳芳沈吟道:「只是有件事,我覺得有點奇怪。依你說,你前夫縱橫演藝圈,左擁美艷女星,右抱長腿模特兒,天天有女人投懷送抱,沒錯吧?」

  「是啊。」

  「他既然需要錢,有個年輕火辣的女模特迷戀他……叫席娜是吧?她要跟老爸拿錢幫他渡過難關,他幹嘛不接受?」

  「也許他不想當被包養的小白臉吧?」他的自尊很強,想必不能接受。

  「喂喂,那個女孩子都公開示愛了,到處放話說她愛上他,說她進演藝圈是為了他,是人家倒貼他才對吧?他何不就接受,來個人財兩得,不是比說服你去見他老爸容易嗎?」

  「也許是因為他想要更多錢?那女孩只能幫他補資金缺口,他老爸可是拿出一億元。」

  「但是比起輕輕鬆鬆享受艷福,找上幫他生小孩的前妻,這前妻可能因為知道他拿到一億元時候跟他討贍養費,接受年輕辣妹不是比較簡單嗎?而且他還要求你們用一家人的方式相處,他該不會有別的企圖吧?目標不會只是小咩,連你也一起算計——」

  「芳芳,你剛才要我放心,現在又危言聳聽,你到底要我信哪個?」徐莉歡被好友越說越緊張。

  「哎呦,我只是想幫你分析,給你參考嘛。」

  「好啦,我先送小咩上床睡覺,等等再跟你聊。」

  她前夫不是貪財的人,也不做多餘的事,為了達成目的,他會採取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不浪費一絲精力在沒必要的步驟,有時,他將真正的目標藏在手段之中,執行時,便將目標手到擒來。

  她和孩子是他爭取遺產的手段吧?

  或者也是他的目標?她想不透,但心跳怦怦,怎麼好像有點……期待?

  當晚,趁著拍戲空檔,黎上辰離開攝影棚,半小時後才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他一進辦公室,助理小蔣馬上迎上來。

  「哥,你去哪兒了?席娜剛才在找你,快把攝影棚掀了。」小蔣的父親是黎上辰的親舅,母親嫁了別人,將他留給舅舅撫養,他與小蔣一同成長,情若親兄弟,小蔣在高職畢業後就擔任表哥地貼身助理。

  「她找我做什麼?」黎上辰坐下來,把大包小包放在一旁。

  「她沒說,反正就是急著找你,我看她好像……很需要你。」和一張床。小蔣低聲問:「你沒被她吃掉了嗎?」

  「那問題已經解決了,我父親願意出錢幫我。」

  「喔?太好了,這樣你就不必淪落成席娜的玩物……」

  黎上辰表情一凜。「小蔣——」

  「對不起,當我沒說。」這事讓表哥的男性自尊很受傷,他太多嘴了。

  「你幫我看看這個。」黎上辰從袋中取出一個盒子,拿給他看。

  小蔣看著盒上圖案,下巴掉下來。「變形金剛的玩具?你剛才就是跑出去買這個?」

  「是啊,這個現在很紅,小孩子應該會喜歡吧?還有這個和這個……」黎上辰接二連三取出盒子,鋼鐵人的組合玩具、遙控車、遙控飛機、幾隻絨毛布偶,全是玩具。

  「你還買了Will?你幹麼買這麼多玩具?」

  「這些都是要給我兒子的。」

  「你有兒子?!」小蔣大叫,又趕快壓低聲音。「哪來的?!」

  「我爸告訴我,我前妻在離婚後生了個小孩。」黎上辰簡短說明昨天和父親在電話裡談的內容。「我今天下午跟他們母子見面,我兒子四歲,叫徐子勁。」他還是查到兒子的名字了,嘴角不禁浮現微笑。「他長得很像我。」

  「恭喜啊!」小蔣真心為表哥高興。

  「這個週末,我要帶他們去見我爸,玩個三天兩夜。你留在這邊守著,有問題隨時聯絡我。」

  「沒問題,都交給我!」小蔣把胸膛拍的砰砰響。「你們這麼慎重去見你爸,又有了小孩,回來之後就要再續前緣了吧?」

  「不,我剛說了,這只是順應我爸的要求,作戲給他看。」

  小蔣張大嘴。「可是你還買了這麼多玩具,不是為了討好你兒子嗎?」

  「我只是在盡父親的責任。」

  「不是因為你愛他,想逗他開心嗎?」買玩具向來是寵愛的表現,怎麼會跟責任扯上關係?

  「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談得上什麼愛不愛的?」黎上辰淡笑,嗓音裡有清楚的疏離。

  「那你不跟表嫂復合喔?」

  「怎麼,你很失望?」

  「因為你結婚那一年,是我看過你最快樂的時候,要是有機會,我當然希望你可以跟表嫂繼續在一起啊!」

  「我現在也沒有不快樂啊,你每天見到我,我有哪天不笑——」

  「會笑不代表快樂。」小蔣有感而發。

  黎上辰大笑。「難得你講出這麼有哲理的話。」

  「哥,我是說真的,你們都有小孩了,而且你自己也是……」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他自己也是被父親遺棄的孩子,怎捨得親骨肉跟他有同樣遭遇?「你該不會是因為爺爺和我爸的態度,所以……」小蔣好擔心。

  「放心,我不會受他們影響。」他微笑。

  他無法坦承第一眼看見兒子,就深深愛上他,他不曾期待有小孩,甚至畏懼有自己的孩子,但那天真笑靨、軟軟童音,立刻征服了他。

  而她,他的前妻,她是美夢一般的真寶,是他擁有過最熾熱強烈的感情,他愛她,貪婪地愛她,越想佔有她一切,心眼變得越小,終於變成愚蠢的猜疑。她對他也有怨,他遂放手,讓她離去。

  現在,她竟讓這美夢更加完美——他們的孩子。

  這夢太美,美得他不敢擁有。他將有三天,和她與孩子相處,他有機會當個父親,他可以擁抱可愛的兒子,或許也能擁抱她,兩個他摯愛的人兒,像一家人般過三天……他想像著,充滿期待,那會像置身天堂吧?他等不及了。

  他曾無數次自問,倘若能重來,在結婚紀念日那晚,他會提出離婚嗎?

  他會。她若拿出離婚協議書,他一樣會簽。

  因為他不值得擁有他們母子。

  倘若父親沒有告知他關於她和孩子的消息,他永遠不會去找她。

  手機響了,他一面把玩具收回袋中,一面接聽。「喂?」

  「喂,是黎上辰嗎?」是個陌生的粗豪聲音。

  「我是,請問是——」

  「我是席娜的爸爸!」咆哮聲大到一旁的小蔣都聽得清清楚楚,黎上辰趕快把手機拿遠。

  「聽說你拒絕我女兒的好意啊?你是三小?!你好大的面子,林北的錢你也不要?!」

  「席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另外找到金主——」

  「找到金主?三小的金主?叫他出來跟林北釘孤枝啦!我女兒一片真心倒貼你,你看不起我們嗎?嫌林北的錢髒嗎?你玩弄我女兒,她回來跟我哭,你知道她多傷心嗎?我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跟我女兒交往,我會拿錢給你拍片,你要是不接受我的條件,我就OOXX,把你OXOX再XOXO……」

  接下來是標為限制級的三分鐘。黎上辰從不知道罵人的辭彙有這麼多,他把手機放桌上,等對方罵完。

  小蔣目瞪口呆。完蛋了!惹到黑道大哥,表哥以後怎麼混下去?

  三分鐘後,對方終於停了,黎上辰拿起手機,心平氣和地道:「席先生,真是非常抱歉,席娜在我有困難時伸出援手,我萬分感激,但我沒有玩弄她,我們是清清白白的朋友,我的金主已經決定投資,非常感謝你的好意,希望將來有機會和你合作,我人在片場,正在忙,下次再跟你聊了。」不等對方再飆罵,他火速關機。

  「怎麼辦?席娜她爸好像不好惹耶。「小蔣抹抹額上的冷汗。

  「別管他。我沒有接受他的資金,他無權插手。就照目前這樣繼續拍攝,我會去拜訪幾個警界朋友,週末我不在時,請他們幫忙留意一下,確保大家安全。」好險,要是沒有父親那通電話,他搞不好已經被逼著成為「林北的女婿」了。

  「我不在的事,要保密,別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席娜。」黎上辰沈聲道。

  這個週末,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週五晚上,徐莉歡將行李收好,跟兒子解釋週末要帶他出門。小傢夥聽說要去山上玩,非常雀躍,但是對於要見父親和祖父,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我們要去見爺爺。爸爸會開車來接我們。」

  「爺爺?爸爸?」徐子勁很茫然,想了想。「像笨毛毛的爸爸那樣嗎?」笨毛毛是他在幼稚園的好朋友。

  「呃,不太一樣,笨毛毛的爸爸是他的爸爸,你的爸爸是你的。爸爸就是前幾天在芳芳阿姨的店裡,跟媽媽喝咖啡的人,你還記得嗎?」

  小傢夥點點頭。

  「你想知道爸爸的什麼事嗎?媽媽可以告訴你。」

  小傢夥面露沈思。「山上可以喝美祿嗎?」

  她笑了。「可以,媽媽有幫你打包美祿,在山上還是可以喝。」兒子對於父親不甚在意,她很樂意他保持這樣,或許有點自私,但她真的不希望兒子和黎上辰太親熱,到最後說出他想要父親的話來。

第2章(2)

  週六。徐莉歡很早起床。今天天氣不錯,她做了早餐,盯著兒子吃完刷牙,幫他梳頭、換衣服,然後自己也換裝打扮。

  一切準備就緒,才七點鐘。他們約好的時間是八點。她拖著行李坐在客廳,兒子在一旁畫圖,那張神似生父的小臉好專注。

  他們三人會像一家人嗎?兒子和他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她呢?他們曾是夫妻。在婚後,他們還是像情人多過家人,他們相處的時間太少,又在熱戀期,好不容易等彼此有空,當然就趕快……咳,履行夫妻義務,他們的關係日漸冷淡,  但在這方面始終熱情如火,醫生說她很難懷孕,沒想到他的過度「努力」還是讓她中獎。

  等等!他要求扮演舊情復燃的離婚夫妻,有沒有包括同床共枕?

  她努力回想,好像沒有,但是,少不了要有些親暱行為吧?也不可能太疏遠,夜裡該不會要睡同一張床?連孩子都有了,避諱這個好像沒必要……她臉頰發燙,可是,可是……

  喔,她又有那種怦怦心跳的感覺了。

  黎上辰也不輕鬆。

  天才濛濛亮,他就醒了。

  他昨晚在攝影棚待到淩晨,本想多睡點,因為今天得開幾個小時的車,但想到徐莉歡和他兒子,他睡不著,乾脆起床。

  他不想吃早餐,喝了杯咖啡,就去洗澡,他將自己徹底打理乾淨,鬍渣刮淨。行李早準備好,他又打開來檢查一遍,他想抽根煙,因為緊張和情緒低落就會想抽煙,又不想帶著一身煙味去見兒子。

  他再喝一杯咖啡,再一次檢查行李,時間還很早,他還是換上特地為今天買的嶄新衣著,站在穿衣鏡前。

  他當過模特兒,對服裝甚有品位,今天的衣服是他精挑細選的,但望著鏡子中的人影,他覺得自己看起來還不夠好。

  他像個父親嗎?鐵灰色休閒西裝看起來夠穩重嗎?兒子會不會喊他一聲爸爸?他的前妻有沒有看穿他的意圖,臨時拒絕出席?也許她根本就不想陪他三天?

  他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七點半,開車出門,他準時在八點鐘抵達徐莉歡住的大廈社區門口。

  他望見她和兒子帶著行李,坐在門口花台上。她穿暗紅色針織上衣,細腰帶繫著及膝裙,蹬一雙保守的低跟鞋,她看起來端莊含蓄,就像電視廣告裡的完美母親。

  她望見他,微微一笑。那微笑教他胸膛一緊,似苦似甜。

  他下了車,把她和兒子的行李放進後車廂,兩人交換一些吃過早餐沒,車程大概要多久的瑣碎話題。

  小男孩穿著一件薄薄的青蛙團連帽外套,背著一直塞得鼓鼓的背包,他緊挨母親,眨著烏亮大眼,好奇地觀察他。每回他視線望去,小男孩就假裝望向別處,顯得有點害羞。

  黎上辰道:「我買了一些禮物給小咩。」他打開車門,展示後座那批前幾天採買的玩具。

  徐子敬瞧著玩具,大眼可愛地發亮,卻裹足不前。

  徐莉歡催著兒子。「媽媽教過你,這時候要說什麼?」

  「謝謝。」小男孩乖巧地開口,望向父親,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僅僅兩個字,在他心上敲出一串美妙的天籟。

  但要上車時,聽到兒子需要兒童安全座時,黎上辰詫異。

  「不是到四歲就不必用座椅了?」

  「是沒錯,不過小咩體重比較輕,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讓他繼續使用。」

  「我查過資料,以為他不必用,所以沒準備,我不是忘記。」

  他辯解的語氣讓徐莉歡好笑。「我又沒怪你。沒關係,我車裡有,我去拿來裝,馬上就好。」

  裝好座椅後,黎上辰對兒子道:「來,上車吧。」他露出最溫柔親切的笑容,向兒子伸手,想解下小傢夥的背包,以便他就座。

  不料小男孩猛地鑽到母親背後,拒絕他的碰觸。

  「小……小咩?」他試著再伸手,兒子更躲到母親裙後,只露出一雙防備的黑眸瞪著他,彷彿他是個正準備欺負小孩子的大壞蛋。

  黎上辰僵在原地,手伸出不對,縮回也不是。他做錯什麼了?

  「小咩會自己上車的。」徐莉歡輕拍兒子,低聲鼓勵。

  徐子勁這才從母親背後出來,爬進後座,他毫不猶豫把那堆玩具推開,慎重地解下背包把它放在身邊,給它繫上安全帶,才坐進安全座椅。

  那背包裡裝了金塊嗎?黎上辰不敢再試圖幫忙,看徐莉歡幫兒子扣好安全帶。小傢夥上車時還刻意避開他,從他身邊繞一大圈,他看在眼中,內心千瘡百孔。他被兒子討厭了……

  三人終於出發了。

  黎上辰道:「我剛才打給爸,他昨天就到山莊了,我弟弟午後才到。」

  「嗯,他會帶女朋友來吧?」徐莉歡望著窗外風景。他說「爸」而不是「我爸」,顯然已經開始演一家人了戲,她又該怎麼稱呼他父親?

  「爸是這麼說的,據說他單身很久了,不過一接到我爸的電話,突然就有女朋友可以帶去見他。」

  「沒什麼好好奇的,你也是啊,你爸要求你帶我去,你不但做到了,還把他的要求升級,說服我跟你『交往』。看來你們兄弟倆很孝順,都會滿足老爸的願望。」

  她嘲諷的語氣令他微微一笑。「聽說我弟弟脾氣很倔,很討厭我爸,大概他跟我一樣需要錢,人被逼急了,再不願意的事也得做。」

  她看他穩穩握著方向盤,腕上機械表反映閃閃日光。她刻意用聊天的語氣說道:「這表看起來好舊了。」

  「每天都戴著,磨損得很快。」

  「你沒別的表嗎?大名鼎鼎的製作人,不會只有一隻表可以戴吧?」天天攜帶,他想提醒自己什麼?

  「我當然有別的表,但是,這是我們離婚那天收到的,是個特殊禮物。」

  「是啊,一份離婚禮物。」她澀然,這表是她對他最後的惦記,沒想到在他心中卻是這樣的意義。

  「不,是結婚紀念日禮物。」

  她一震,他篤定的語氣放佛帶某種深邃堅定的情感,令她心弦輕顫。

  他從後視鏡瞥視兒子,問:「為什麼叫他小咩?」

  「喔,說到這個我就超後悔的,早知道不該帶他去清靜的農場,看了哪裡的綿羊秀之後,他回來就整天咩咩叫,叫他名字,他都不理,要叫他徐小咩,他才會回答,他說他要當一隻羊。」

  他笑了。「你拿他沒轍啊?」

  「除了跟他解釋,他不可能變成一隻羊,我還真的拿他沒辦法,還好他最近不學羊叫了,大概因為沒有同伴,自己在那咩咩咩很孤單吧?」

  他聽了直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他清清喉嚨。「其實……我小時候相信我是一隻鴨子。」

  她很不淑女地張大嘴巴。「笨是會傳染的嗎?」

  他又笑出來。「我寧可說這是想像力豐富的表現。」

  「那你怎麼不想像帥氣一點的動物?」

  「我想當鴨子是有原因的,因為鴨子會飛,我常常幻想自己會飛,飛得遠遠的,離開家,永遠不回來……」

  「可是鴨子飛不高也飛不遠呀!你幹嘛不想當一隻老鷹,才飛得高——」

  「老鷹只會飛,鴨子不但會飛還會遊水,海陸兩棲,你不覺得鴨子比較厲害嗎?」

  「你的邏輯真奇怪。」她啼笑皆非。「原來你小時候想離家出走?」難得聽他提起童年,他很少談自己,也很少提起家中事,他們結婚後也沒和他的家人往來,她猜他和家裡關係不睦。

  「嗯,常常想。」他談笑。「有一次,我相信我這邊好學飛了,就爬到我表哥睡的上鋪,往下跳,然後——」

  「然後就從窗戶飛出去了?」

  「然後就狠狠摔到地上,而且是臉朝下,流了滿地鼻血,還撞斷鼻樑,後來被我爸修理一頓。幸好這麼一摔,我開竅了,明白自己不可能變成鴨子,也不再幻想離家出走。想要離開家,還是等我長大,變得更強壯才行。」

  這裡提到的父親,是他舅舅吧?她歎氣,「幸好你就此死心,沒有笨到以為是你『起飛』的高度不夠,跑到屋頂上再『飛』一次。」

  「真那麼笨,說不定就沒機會娶你了。」他一笑,換過話題。當他問起她搬家後與他失聯,她尷尬地承認,是故意不告訴他聯絡方式。

  「既然離婚了,我想也沒必要讓你知道,我不覺得你會想要孩子,至少我自己會好好照顧寶寶。」

  「你還真瞭解我。」他沒生氣,嗓音淡淡的,蒙上一層難以解讀的情緒。

  氣氛稍冷,但她在他話中聽到關心,他是真的很在意她婚後過得好不好,他的真誠融化了她原先的戒備,在他逗笑她時,她快樂得幾乎忘記他們離婚了,她彷彿回到初相識時,單純為了這男人怦然心動的時刻。

  她有點希望這段路沒有盡頭,就這麼和他一直聊下去,她也不會膩。

  黎上辰心情也很好,身邊女子言笑晏晏,聊的話題平凡又瑣碎,卻是他這幾年來最愉快的時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兒子始終不理他,小傢夥在後座好奇地拆玩具,還哼著自編的歌,但除非母親跟他說話,他很少開口,當然不會主動跟他這個父親講話。

  不急,連消失五年,一見面態度不善的她,現在都能笑瞇瞇坐在他身邊,他也能融化小傢夥。

  他有滿腔難以言說的愛融化在這對母子,因為他們是他的最愛。

  黎上辰微笑,車行平穩,陽光明媚,他心情比陽光還燦亮。

  在和諧氣氛中,他們抵達目的地——「楓粟度假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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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3:34

第3章(1)

  「楓粟度假山莊」隱匿在山林之間,以溫泉和美景馳名。山莊由多棟小木屋組成,隱密性高,入住的客人還會配備私人管家,因此即使在不景氣中,仍能吸引不少高消費的客群。

  黎上辰三人抵達山莊時,已近午間。曾父由山莊的經理陪著,等在大門口,一見到她們,曾父興奮地要貼身看護推著他的輪椅上前。

  「上辰,你們終於來了!」

  「爸。」黎上辰趨前,父子倆寒暄幾句,他向父親介紹徐莉歡和兒子。

  「你好。」徐莉歡頷首微笑。

  「你好、你好,我只看過你照片,上辰說你溫柔賢惠又漂亮,我就罵他,既然你這麼好,怎麼可以讓你跑掉?」

  這是場面話,徐莉歡可不會當真,她斜睨黎上辰一眼,他似笑非笑。

  她跟著低聲催兒子。「小咩,媽媽教過你要喊爺爺,快喊呀?」

  徐子勁的害羞很有始有終,他怯怯躲在母親裙後,小嘴動了動,還是沒喊出來。

  「沒關係,小孩子沒見過我,會怕,別逼他。」只要見到可愛的小孫子,曾父已心滿意足。

  黎上辰道:「其實,我和莉莉為了小咩,正在嘗試重新交往,甚至復合。」

  曾父雙眼大亮。「真的?」

  眼看老人衰邁臉龐突然生氣勃勃,顯然這消息讓他非常欣慰,徐莉歡頓生罪惡感。

  「太好了,我找你們兄弟的用意就是這樣,錢固然要緊,有個終身伴侶才是最重要的,你們有孩子,能讓孩子有個完整的家,比什麼都好……」

  經理喚人幫他們提行李,眾人走進山莊,曾父一路絮絮叨叨地解釋家庭的重要,黎上辰和徐莉歡只能微笑,點頭、附和。

  曾父終於講夠了,才道:「我幫你們安排了一棟小木屋,未來幾天,我們都住在這裡,你弟弟也會住進來,到了,就在前面。」

  被叢樹環抱的小木屋是三屋樓建築,內部采美式鄉村風格,燈光柔和,樸實的木製桌椅和小碎花壁紙營造溫馨氣氛,讓人有家的感覺。

  曾父讓看護推著他上樓,指點木屋內部。「我特地把這層樓留給你們,這屋有小孩房,跟主臥室相通,方便你們照顧孩子。主臥室這張床比較大,如果你們想換兩張單人床——」

  黎上辰道:「不需要,這樣就好。」

  徐莉歡眼皮一跳,熱潮漫過臉頰,她轉頭佯裝欣賞牆上的拼布掛毯。

  曾父心照不宣地微笑。「小孩房這邊,我讓人放了一套棒球風格的床組,枕頭做成球棒的樣子,還買了一箱玩具。」

  徐莉歡笑道:「真巧,小咩最喜歡棒球了,小咩,爺爺買了很多玩具給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走來木屋的路上,祖孫交談了幾句,徐子勁已和爺爺親近幾分,聽說有玩具,更是躍躍欲試,於是跟著爺爺走入隔壁房間。

  服務員放下行李,跟經理下樓去了,一時間,主臥室裡只剩下徐莉歡和黎上辰。

  房裡突然好安靜。

  她瞧他一眼,他正以一種難以捉摸的眼神望著她,她立即垂下視線,這一來視線正好落在大床上,瞧這King  size的大床,酒紅色絲質床單,色澤多浪漫,好像準備發生很多事……聽見背後男人踱過來,她驟然崩緊。

  「如果你想換床,現在說還來得及。」

  她內心確實是在天人交戰,她反而無法開口。「幹嘛換?」

  「那麼是不換了?」他低沈嗓音停在她背後,她幾乎感到他溫熱呼吸,拂過她頸後。

  她臉頰更熱,竭力讓聲音冷淡。「不過就是張床——」驀地,頸後被他大掌覆上,她驚跳。「你做什麼?!」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暈車?」

  「可能吧,山路太多轉變了,感覺不太舒服。」她順著他的力道在床邊坐下,感覺他按摩自己僵硬的肌肉,他舒緩她頸部壓力,他的體溫鑽入她皮膚,她逐漸放鬆,昏昏然,幾乎忘了身處何處。

  但他接下來的話害她壓力陡升。「所以今晚我們會睡同一張床了?」

  「又不是沒睡過。」她嘀咕,隨即嚴正聲明。「我說這話,不是在鼓勵你做什麼,別會錯意。」

  「當然,我不想害你對不起你的男朋友。」

  「我沒男朋友,那天是隨口跟你說的。你突然跑來,就強迫我要帶小咩陪你『晉見』你爸爸,態度很惡劣,我不想讓你順心。」

  「喔?」黎上辰微笑,心情更好了。

  「但是我當然還在物色對象。」她故意道:「雖然我離過婚,但是也可以擁有新戀情,當然,我也會考慮小咩的感受,我會選個他能接受的人,嗯……說不定你弟弟就是個不錯的對象。」

  他蹙眉。「你又還沒見到他。」

  「等等就會見到。」

  「他有女朋友了。」

  「你剛剛還在分析他有女友可能是假的。」

  沈默片刻,黎上辰低聲問:「你是不是很怕我們之間發生某此不該發生的事,所以在明示我,你會對任何男人有興趣,只除了我?」

  「你想太多了吧?我們原本就是來演戲的,不是嗎?」

  他沒回答,但溫暖的手也沒從她頸後挪開,持續溫柔地按摩她。

  她心跳不穩,也沒再說什麼。這問題太敏感,她其實沒有答案,也不希望聽到他的。

  幸好,笑容滿面的曾父和徐子勁從兒童房過來,化解了尷尬。曾父道:「走吧,午餐應該準備好了,我們去吃。」

  黎上辰收回手,徐莉歡則抱住奔入她懷裡的兒子,兩人不約而同綻笑,演出一派和諧的氣氛,隨曾父下樓去。

  但兩人之間,彷彿有看不見的隱形界線,先前靠近的距離,又無聲拉開。

  正當黎上辰在景色幽美的山林小屋裡用午餐時,席娜闖進攝影棚,逼問坐在一堆道具箱後吃包子的小蔣。

  「他在哪裡?」

  小蔣當然知道「他」是指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他的助理,怎麼會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幾天都找不到他?他是不是在躲我?」

  「我不知道。」小蔣遞出包子。「這很好吃喔,你要吃嗎?」

  「我不吃!」席娜拍開包子,美眸一瞇。「那天我跟他吃飯,本來要談資金的事,後來他接到他爸爸的電話,就說不需要我出資了,他爸會出錢幫他,他這幾天都不見人影,是不是去見他老爸?」

  「我不知道。」

  「你要怎樣才肯講?我給你十萬,你告訴我他去哪裡,可以嗎?」

  「唉,就說我不知道,你別問了啦。」多少錢都沒用,區區金錢豈能賄賂他對表哥的忠心?

  席娜瞇眸。「看不出來,你對你表哥很忠心嘛!」

  「好說好說。」

  「喂,你知道性侵會被判多久嗎?」

  小蔣一愣,看著她一臉詭笑。「我怎麼知道?」

  席娜突然放聲尖叫。「救命啊!小蔣強暴我!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小蔣呆住。「你幹嘛?我哪有……你……你別亂叫!」他想摀住她的嘴,不料她突然扯下右肩衣物,暴露白嫩皮膚,嚇得他倒彈三步。「喂!席娜!」

  席娜暫停尖叫。「你要是不說他在哪裡,我就繼續叫,說你強暴我!」

  靠!遇到神經病!小蔣敢怒不敢言,欲哭無淚。「小姐,你別逼我好不好?我表哥千吩咐萬交代不準我說啊!何況我表哥是去找他前妻,我看你沒希望——啊。」完了,說溜嘴!

  「找他前妻?幹嘛找他前妻?!」席娜大驚,曾聽說黎上辰的前妻是位美艷空姐。「這和他爸爸拿錢給他有關係嗎?」

  算了,乾脆說清楚,讓這癡戀又鴨霸的笨女生死心,小蔣道:「沒錯!我表哥的老爸要給他一筆錢,條件是他帶前妻和他兒子去陪他老人家三天,我表哥當然答應了。我前表嫂是個美女,我表哥離婚後都沒約會,我看他對我表嫂也是放不下,而且都有兒子了,很可能回來之後他們就變再見安打,啊不對,再來一罐……欸,那句說人家再婚的成語是什麼?」

  「梅開二度。」席娜冷冷補完。

  「嘿啦,梅開二度!」小蔣咧嘴笑。「所以你聽我的,幹嘛迷戀我表哥?天涯何處無男人,你眼前不就有一個嗎?」還挺起胸膛,意圖激勵一下小妹妹。

  「你什麼東西啊?」席娜懶得廢話,追問:「所以他現在人在哪裡?」

  「這我真的不能說。」小蔣凜起臉,最後底線到了。「你叫強暴也沒用,我馬上跑去有人的地方,我根本沒和你在一起,你說我對你怎樣也沒人相信。」

  「是嗎?」席娜撩撩長髮,忽然笑了。「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吧?」

  「呃,有聽說過。」小蔣感覺不妙,這丫頭該不會撂黑道兄弟來扁他吧?

  席娜拿出手機,撥號。「喂,阿菊姐,麻煩你進來一下好嗎?」

  山莊的午餐很熱絡,徐子勁開口喊了爺爺,曾父笑得嘴都合不拔,廚房和管家大讚小男孩俊俏可愛,免不了也贊一下父母基因好,男俊女美。

  徐莉歡陪笑聆聽,偶爾幫兒子處理食物,扮演好媽媽的角色。

  黎上辰當然與有榮焉,但小傢夥還是沒開口喊爸爸,令他耿耿於懷。

  午飯後,曾父臨時有客人來訪,暫時離開木屋,徐莉歡帶兒子在附近的樹林裡散步。

  黎上辰待在木屋前,打電話給表弟小蔣,小蔣沒接。

  他望著樹林,她和兒子就在樹林中的某處,他已將今早從起床出門後的行動想了幾十遍,怎麼也想不出,他到底做錯什麼得罪了兒子?

  他很煩躁,點起煙來抽,這時他弟弟終於帶著女友姍姍來遲地現身。

  他看過弟弟的照片,毫不猶豫地迎嚮往小屋走來的魁梧男人,主動打招呼。「你就是我弟弟,歐觀旅吧?」

  對方顯得有些詫異,遲疑一下,才知道他握手寒暄。「你好。」

  歐觀旅,他同父異母的兄弟,比他高了半個頭,他們外表唯一的相似之處,是同樣不馴的眉目,握手時,他感到手上傳來的力量。

  至於弟弟的女友程予樂小姐,貓咪似的大眼,笑起來很甜,她對他點頭。「你好,大哥……」當然,她身子一晃,趕緊抓住男友才免於摔倒。

  因為她的臉突然紅得像柿子,黎上辰才注意到她的手抓住觀旅背後,那位置……咳,光天化日之下,實在有點不恰當。

  歐觀旅倒是神色自若,對女友講了幾句話,讓她先進屋去,她還算鎮定,但她的表情沒逃過徐上辰閱人無雙眼。出了小差錯,她的驚慌多過尷尬。

  肯定是假扮的情侶。他暗暗好笑。

  現場只剩兄弟倆,聽弟弟解釋和女友交往沒多久,黎上辰更肯定自己的猜測,試探一句。「不錯嘛,正好趕上老爸撒鈔票。」

  「你在暗示什麼嗎?」歐觀旅平靜的噪音當場長出刺來。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巧而已。」

  歐觀旅反問:「你呢?和你來的是大嫂嗎?」

  「算是吧……」這時,一陣啾啾腳步聲響起,是他兒子從屋後跑出來,他伸手。「過來,小咩。」

  小男孩卻停步,瞪著他伸出的手,像瞪著一隻醜陋的癩蝦蟆。

  他的手孤單地懸了幾秒,默默收回,空蕩蕩的掌心充滿失落。

  徐莉歡也從屋後出來。午餐時,她看過歐觀旅照片,立即認出他,她粲然綻笑。「你好,我是徐莉歡,我是你哥哥的——」

  「前妻。」黎上辰接話,解釋道:「我們離婚好幾年了,各自都很忙,最近才恢復聯絡,我們現在在——」

  「約會。」徐莉歡笑著,竭力表現得自然。「重逢之後,才發現我們對彼此都還有感情,就打算重新交往,一方面也是為了孩子。」

  「主要還是舊情復燃,不然也勉強不來吧。」黎上辰淡道,望身她,但她率先別開視線。

  她連看著他都不能忍受嗎?

  他鬱悶,但故作若無其事地微笑,掩飾接連的拒絕在他心頭戳穿的兩個洞。

  「喔,不錯嘛,正好趕上老爸撒鈔票。」歐觀旅冷冷回敬。

  他沈著臉,不回應。弟弟起疑了嗎?是因為他們的互動很不自然,不像一家人吧?

  等歐觀施旅離去,徐莉歡輕輕咋舌。「他好高啊,體格真好,簡直像軍人。」

  「你以前並不特別喜歡高大的男人。」

  「我沒說喜歡他啊。」聽他這口氣,莫非是吃醋了?她故意道:「唔,也不是不喜歡,就外形而言,他不輸你,女人都喜歡強壯的男人……」見他忽然轉身就走,她問:「你去哪兒?」

  「回屋裡。」兒子挨在她身畔,不看他,她顯然也不歡迎他在身邊,既然如此,他也不想留著,他只想回屋裡去,狠狠抽掉三包煙。

  他望著屋角,那片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黯淡著,像他晦澀的心情。

  早就習慣不被接受了啊……為什麼心還會刺痛?

第3章(2)

  她遲疑了下。「小咩想打棒球,你要一起玩嗎?」

  他停步。「你在對我說話?」

  「不然這裡還有別人嗎?」她不希望他和兒子太親近,但他難掩的低落令她不忍,兒子的排斥顯然讓他很難受,只是,可能嗎?他會想親近孩子?他不是不要孩子嗎?

  「你確定嗎?小咩好像不喜歡看到我。」他受寵若驚。

  「喔,打球應該沒關係,他喜歡玩伴,你可以幫他撿球。何況我們正在扮演和樂的一家人,一起打棒球會讓你爸有個好印象。」

  原來,只是為了演戲。只是演戲,他們不是真的歡迎他的陪伴。

  只是演戲,他也很願意。

  他聳肩,彷彿無可無不可地道:「好吧。」

  他兒子將來肯定會是棒球國手!

  從球賽開始,孩子的爸眼中就清楚地寫著這股驕傲和激賞,讓徐莉歡暗暗好笑。

  他們選了一處平緩草地,把背包和外套堆成壘包,徐莉歡當捕手,黎上辰則是投手兼撿球,小男孩穿上全套護具,架式十足。

  每擊出一球,徐子勁就歡呼跑壘,當父母的鼓掌叫好,不時有涼風徐徐,風把他們的笑聲遠遠送出去,每片搖曳的枝葉,每朵輕顫的花兒,彷彿也都笑了。

  徐莉歡一直在偷笑。唉,不能怪她,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服裝永遠一絲不苟的前夫,居然挽起袖子,配合兒子的身高,跪坐在草地上投球。

  她挺意外,以為他只想做個家庭和樂的樣子,陪著玩五分鐘,就會回屋裡休息,而且她偷懶,故意讓他去投球撿球,跑來跑去幾趟以後,他頭髮亂了,背後襯衫早就汗濕,但他一個字也沒抱怨。

  他起先還有點拘束,當兒子展露笑容,他也笑了,緊崩的俊顏越來越放鬆,笑意越來越深刻明顯,啊,她幾乎忘記他有酒窩了。

  他會是個好爸爸……這念頭讓她有點意外,她一直認定他不適合當個你們父親,但一個陪兒子玩的男人,還能做得比他更好嗎?

  她正想得出神,撲!軟球打中她額頭,她皺眉,瞪向肇事投手。

  「抱歉,投偏了。」黎上辰喘息著,臉龐泛紅,她被球打中的表情好滑稽,他忍不住笑了。小男孩也哈哈大笑。

  徐莉歡瞇眸。「你故意的!」

  「你是捕手,負責接球,沒接住怎麼怪我?」他辯解,但笑意隱隱。

  「是喔,我沒看過球往人家臉上投的。」兒子還在笑,她指責兒子。「徐小咩,都是你技術太差,打不到。」

  徐子勁黑眸圓瞠,不服地抗議。「我很用屁打耶!」

  「用力,不是用屁!」她掐兒子小臉一記,瞪向一直笑的男人。「我跟你換,換我投球。」

  黎上辰聳肩。「你可別故意把球往我臉上扔。」

  「我有那麼小心眼嗎?」

  他低笑著,和她換了位置。

  徐莉歡就定位,投球。

  「欸,你們兩個,打這麼久了,不會累嗎?」

  「不會!」父子倆異口同聲,小的噪音響亮,大的也精神奕奕。

  「可是我有點累耶。」

  黎上辰道:「那你休息吧。我陪小咩。」

  「媽媽去休息,爸爸陪你打球好嗎?」她試探兒子。

  「好呀。」徐子勁點頭,玩開之後,小傢夥還是沒跟父親交談,但神情已不如先前的排斥。

  「你累了就休息吧,別勉強。我會照顧小咩。」黎上辰微笑。

  他的語氣就像個父親,像個體貼的丈夫,他們不是很像一家人嗎?她心一動,被一股柔情攉住,本想走開,卻捨不得了。兒子顯得好開心,他也是,他含笑望著她,眼神溫暖得教她心悸,他彷彿知道她的想法,而他並不排斥……她心臟甜蜜地揪緊。他們真的可能嗎?

  她繼續投球,兒子連連揮棒落空,有點急了,當她又投出球,小傢夥猛力一揮——

  砰一響,這一棒結結實實地打中後頭的捕手,黎上辰低哼一聲,往後坐倒。

  徐莉歡嚇一跳,衝過去。「上辰?上辰?」她扶住他,他摀住左眼,眼鏡掉在地上,她驚問:「打到眼睛了?」她硬是抓開他的手,他眼窩旁紅了一塊,這一擊若是偏一點點,就會打中眼球。

  「我沒事,不要緊。小孩子的力氣沒多大。」黎上辰苦笑。

  小男孩嚇呆了。「爸爸……」吶吶地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兒子這聲「爸爸」,讓他頓時忘了痛,他溫柔地拍拍兒子的頭,「我沒事,不痛。剛才管家叫我們吃水果,你先進去吃吧,記得先洗手洗臉才吃。」

  小男孩進屋去了,黎上辰籲口氣,乾脆躺在草地上。「他力氣還真不小。」

  「不是說不痛嗎?」她哼笑,一時找不到手帕,就拿水壺倒點水沾濕絲巾,輕擦拭他傷處。

  她模仿他口氣。「『你先進去吃吧,記得先洗手洗臉才吃』,黎先生,你幹嘛搶我這個媽媽的台詞?」

  他笑了,一臉無辜。「我不可以對他說這種話嗎?」

  「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很意外,你講得這麼順口。」好像事先練習過很多次似的。「我也很驚訝你願意陪小咩玩,而且陪他這麼久,不嫌麻煩或無聊。」

  「陪自己的兒子怎麼會麻煩或無聊?他出生後,都是你在照顧他,難得有機會,我多少該幫你分擔,這些都是爸爸應該做的。」

  他打算擔起父親的角色了?她心跳加快。「我以為你不想當爸爸。」

  他沒回答,握住她的手。「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他炙燙的手心令她渾身發熱。

  「你有餵母乳嗎?」

  她一呆,俏臉爆紅。「我、我……」他問這什麼問題呀?!

  「我以為受過空服員訓練的你不會結巴。」他揶揄,絲巾羞惱地打上他的臉,他笑了,抓開絲巾,正色道:「我只是想瞭解你這幾年怎麼過的。你搬家後,我完全沒你的消息,你懷孕之後還在飛嗎?要是不能飛,收入從哪來?」

  「公司不準懷孕的女性員工飛來飛去,一旦知道懷孕得馬上下來,可以選擇休產假或轉地勤,我選了地勤,而且也有存款,省著點用還過得去。我同事裡也有幾個媽媽,大家幫我很多,後來我請了育嬰假,現在育嬰假結束了,才回去飛。」

  「所以你有餵母乳嗎?」

  她兩腮紅暈更濃,低嗔:「有啦!」

  「我問這些,是想更瞭解你和小咩,我是很正經在問的。」他促狹地微笑。「你在想什麼不正經的事,臉這麼紅?」

  明知故問!「你問這種問題,我當然會……我……」她惱羞,作勢打他,他朗聲大笑,她欲抽回手,他不放,將她柔軟的手貼在頰邊,輕歎口氣。

  「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這句話,比風聲還輕,但她聽到了,似一陣暖暖柔風裹住她,她心口炙熱而刺痛。既然沒忘記,為何始終沒有來找她?

  他卻先開口問她。「你一個人養孩子這麼辛苦,難道都沒想過聯絡我?」為何不向他求助?她雙親早逝,沒什麼親人,他可算是她最親近的人,何況他是知名製作人,並不難找,只要她有心,早可以聯繫上他。

  她搖頭。

  「因為你不覺得我會是個好爸爸,也不希望我知道孩子的存在,是吧?」

  「之前是,但現在——」現在,她發現她錯了,他其實沒那麼糟,他其實也能當個好父親,現在——

  「但現在有了一億元的誘因。」

  她說「之前是」,他心坎彷彿被一刀劈開。

  她炙熱的心一冷。「跟錢無關——」

  「啊,更正,是五千萬。我只答應分你一半。」

  他以為她是為了錢?明明是他上門逼她!她是為了兒子被要脅!

  她瞪他,他面無表情回看她。原來他是這樣看她的,一個貪財勢利的前妻?既然如此,剛才的關心是什麼意思?陪她和孩子玩又是什麼?

  她低聲道:「要不是為了這筆錢,你需要我和你演戲,你也永遠不會來找我,不是嗎?」

  他沒回答。沈默比言語回答得更多。

  她的心更寒。無所謂,他把她想成怎樣都行,至少他看不見她方才有過愚蠢的柔情,也看不見她為他悸動的心。她恥於承認,她對這冷血的男人還抱有期待和感情。

  「那麼,我們算是扯平了。」她起身,頭也不回地進屋。

  黎上辰繼續躺在草地上,聽著她腳步聲消失。她忘記帶走絲巾了,他拾起它,放在臉上,她淡淡的香味蒙住他,透過絲巾望去,世界變成迷麗的霧。

  他計劃不是這樣的。他本想和她與兒子保持距離,讓他們度過快樂的三天,僅此而已,他卻一時貪心,想試試幸福的滋味……但一沾上,就難以自拔,他喜歡活潑可愛的兒子,更愛她對他笑的模樣,他管不住自己,渴望靠近她,直到自己戳破現實,逼她承認,她壓根兒不想他在她和孩子的人生裡插一腳。

  他狠狠墜回現實,出口傷人,因為他憤恨,恨自己不是她想要的好男人。

  他向來安於自身的一切,但他從不知道,渴望一個不要自己的女人,會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凜起目光。算了,他不在乎她怎麼看他,他是孩子的父親,這樣鐵一般的事實、他應得的權利,他一絲一毫也不地放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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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4:31

第4章(1)

  雖然兩人下午鬧得不高興,但晚餐桌上氣氛還是很愉快。

  黎上辰陪父親談笑,哄兒子吃飯,偶爾與徐莉歡交談,還幫她挾菜,表現一副家人相親相愛的模樣。

  不愧是製作人,演技真好啊!徐莉歡諷刺地想,他為了遺產,還真是卯足全力。

  他也幫兒子挾菜,小男孩微微皺眉。

  他看出兒子的不情願,默默將菜挾回自己碗中。

  她冷眼旁觀。出於某個不懂的原因,兒子對父親很有戒心,下午打球時一度熱絡,現在又冷掉了。哼,活該,她絕不會幫他,就讓兒子多賞他幾根釘子。

  她默默喝湯,他們這對前夫妻表面和諧,私下暗潮洶湧,她瞧向對面的歐觀旅和程予樂,這對被她前夫懷疑是假情侶的男女呢?

  他弟弟外形粗獷,談吐直率,很明顯地不滿父親,整晚態度冷淡,而甜美可人的程小姐,雖然臉色有點蒼白,仍打起精神陪大家吃飯。兩人互動沒特別親暱,但也沒什麼不對勁,究竟兩人是真是假,她也看不出來。

  當程予樂坦承,她臉色蒼白是因為暈車,歐觀旅開始念她,程予樂也非乖乖小女人,兩人你來我往地鬥起嘴來了。

  徐莉歡微笑聽著,她想起婚前,黎上辰不喜歡她的工作,擔心她太勞累,也常常嘮叨她,她總不服地抗辯,但內心是甜蜜的,那是被愛的感覺。婚後,他反而不再叨念她,她也很少過問他的工作,他們是何時停止關心彼此的?

  她望著歐觀旅,沈溺在回憶中,沒注意黎上辰將她的視線盡收眼底。

  他喝口茶,對弟弟道:「我今天一看到你們,就覺得你們好像很親密,感情很好。聽說一開始是樂樂主動的?」

  「我什麼?」程予樂挑眉。

  黎上辰續道:「你主動追求他,不是嗎?他說你對他一見鍾情,愛他愛得要命,苦苦追求他,他被你感動了,你們才在一起的。」

  程予樂瞪向男友。「我苦苦追求你?我怎麼記得是你跪下來求我跟你交往?」

  「我會跪下來求你?!下輩子也不可能——」歐觀旅提高的噪門硬生生壓下來。「我的意思是,我是姿態比較低,但是沒到跪下那麼誇張好嗎?」

  「你們的版本怎麼不一樣?到底是觀旅下跪,還是你倒追?」黎上辰微笑問:「你們是不是忘記事先協調、統一說法了?」

  歐觀旅眼神不善。「你說事先協調,好像在暗示我跟樂樂不是真的男女朋友,而是在演戲、套招騙人,是嗎?」

  「抱歉,我沒那個意思。」他聳肩,但語氣沒有半點歉意。

  情侶檔爭執起來了,開始計較是誰先愛上誰。

  徐莉歡輕扯了黎上辰,低聲問:「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我好奇,關心我弟弟。」接收到她懷疑的眼神,他微笑。「我想弄清楚他們是不是情侶,你不想知道嗎?」

  「不想,就算他們是假的,我們也是,何必揭穿他們?」

  「我是為了你。」

  「我?」她吃驚。

  「你似乎對觀旅很有興趣,如果他這個女友是假的,你就不必顧忌了。」他頓了下。「你整晚一直盯著他看。」害他有股衝動想把弟弟踢下桌。

  「那還真是謝謝你,想得這麼周到,你真是個貼心的前夫。」她語氣潮諷。他發現她在看他弟弟,卻沒發現她真正想的是誰。他啊他,十足精明,什麼都逃不過他眼睛,但有時候又蠢得讓她想掐死他。

  「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他不斷自相矛盾,愛她卻不敢擁有,想離開她又無法完全死心,但至少這句話,是他的真心。

  「你就可以讓我快樂。」

  黎上辰有些驚訝。她是什麼意思?「是啊……曾經。」

  只是曾經,都已過去。

  「現在依然可以。」她咬住失控的唇,兩腮發熱。她是不是很愚蠢,暴露自己對他仍有依戀?下午的教訓還不夠嗎?

  他驚訝地看她,但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旁人的驚叫打斷——程予樂吐了。

  程予樂因為暈車,很不舒服,強忍了一晚,還是吐了,晚餐就此結束。歐觀旅扶女友回房間休息,眾人都跟上去關心。

  忙亂過後,程予樂被扶上床休息,徐莉歡下樓來,發現兒子在門邊徘徊,黎上辰則站在大門外打手機。

  一見到她,小男孩立刻撲進她懷裡。「媽咪,我要出去玩!」

  黎上辰道:「我要他等你,天黑了,他不能一個人出去。」

  「他應該只是想在附近走一走,你可以陪他。」

  「他不要我陪。」他走到一旁,讓他們母子攜手出門。

  他剛才打給小蔣。小蔣手機關了,住處電話也沒人接,這個表弟做事負責,不曾讓他這麼久都聯絡不到,有點不對勁。

  徐莉歡望著他,他語氣平靜,不怨懟也沒自憐,但他站在門廊陰影裡的沈默姿態,好像被全世界遺棄。

  她討厭自己不爭氣,心被他臉上的孤寂揪住。

  她牽起兒子的手,用隨意的口氣問:「你要一起來嗎?」

  木屋附近有規劃一條散步小徑,今晚月光很淡,石板小徑蜿蜒在夜色裡,草木香氣浮動,令人心曠神怡。

  聽見背後跟隨的腳步聲,徐莉歡微笑,沒回頭。

  小男孩一路吱喳。「媽咪,我要喝美祿。」

  「好,回去再喝。哇,你聞看看,有花的香味,這裡空氣很好喔。」

  「媽咪你看,那棵樹好高!我可以爬樹嗎?」

  「不可以,你只會爬上去,不會下來,等一下又要我去救你。」

  黎上辰微笑。兒子身手靈活,看不出爬樹是他的罩門。

  「媽咪你看,好多星星喔!」

  「對啊,徐小咩,你知道為什麼星星會亮嗎?」

  「我知道!」小男孩用力點頭,綻開天真的笑顏。「因為星星有插電!」

  他忍心俊不禁,他兒子太可愛了!

  小傢夥發現動物造型的長椅,興奮地奔去察看。

  徐莉歡停步,背後的男人兀自望著兒子跑開的背影,戀戀不捨。

  他望向她,眼神有求和意味。「只有三天,我們別吵架,好嗎?」

  「我不想跟你吵,除非你來惹我。」即使還有點氣他,他這麼低聲下氣一求,她就心軟了。她總是對他心軟。

  她開玩笑道:「你好像很喜歡小咩,要不要當他的保母,帶他一天?」

  「我?不了,謝謝。」他苦笑。「我拿小孩子沒辦法。」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會帶小孩啊。凡事都要練習,你想當孩子的爸爸,就要學,讓孩子接納你,他沒見過你,當然會排斥,你們要給彼此機會。」

  「你願意讓我接近他?」他訝異。

  「你不想嗎?」他對兒子的喜愛和渴望,跟夜裡的星光一樣清晰明顯。

  他不敢想。他望向山下的萬家燈火。「你去飛的時候,孩子怎麼辦?」

  「我家隔壁就有個保母,年紀可以當我媽了,她在我懷孕時幫很多忙,我生下小咩之後,她有時也幫忙帶小咩。我們說好了,我去工作時,她會幫我帶小孩,小咩跟她很熟,也願意給她照顧。」

  「發現懷孕的時候,你曾經怨過嗎?」他潤了潤唇。「你怨我嗎?」

  「怨?」她笑了。「那時候哪想得到怨啊?一發現懷孕,寶寶就要四個月大了,我慌得要命,醫生說不要寶寶的話,要做引產,引產幾乎等於生產,感覺好像殺死一個小生命,我辦不到。我又想,不然把孩子生下來送人領養,畢竟我一個人,要養孩子實在不容易,但結果呢?」

  她笑容更大。「結果我捨不得把小咩送走。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小孩,只能說,人生是完全無法控制的,發生什麼事,你沒辦法預料,只能接受,或者反抗……不過反抗通常無效,最後還是要接受。」

  黎上辰被逗笑,她續道:「我覺得感情也是一樣,愛上誰,自己不能控制,那就聽從自己的感覺,好好去愛,再相愛也會吵架、不愉快,難道要後悔自己愛錯了嗎?沒有人是完美的,愛情亦然,不需要因為沒有好結局,就埋怨對方。」

  他動容,然後想起自己當初愛上她,就是因為她的樂觀與堅強,現在他同樣怦然心動。最令他難忘的,不是她的美麗,是她沒有陰霾、寬容明朗的心。

  他低笑。「聽起來好像我很糟糕,你只好苦中作樂,拿這些話安慰自己。」

  徐莉歡大笑。「我是說真的,雖然偶爾想起來有點氣你,但我不後悔愛上你。現在也還是。」

  「你的意思  是依然不後悔,或依然愛著我?」

  她心一顫,被他一個問句,心思扯得又亂又甜。是呀,她依然愛著他,但她要怎麼回答?她沒想過他們能有第二次機會,她根本沒準備讓他重新進入自己的生活,太多顧忌,讓她沒有答案,她只能微笑著,不說話。

  她的沈默,留下無限想像空間。他目光無法離開她,他又淪陷在她善解人意的眼眸裡,她微紅的可愛頰色,激起他愛憐情緒,他胸膛崩緊,一股情慾的熱竄過身體,又興起那種想擁有她的強烈渴望,他難以抗拒,難以壓抑——他想要她,一直都只想要她。

  是不是太孤單,所以渴望她的溫暖?是不是不曾有過歸屬感,對於唯一擁有過的她,才會如此執著?他不明白,為什麼孤寂時會想著她,為什麼快樂時也會想到她,為什麼她能撫慰滿足他的一切,又把他心挖出一個更飢渴的深淵?他早已為她瘋狂,才會想要他根本不想要的婚姻——

  突然,一陣雜亂腳步聲驚擾了此刻。

  黎上辰剛回過頭,就有個柔軟的女性身軀撲進懷裡,他直覺地扶住對方,對方順勢抱住他的腰。

  「黎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看清懷中人,傻了眼。「席娜?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啊!這裡真不好走,開車要好久,我傍晚就到了,因為你跟家人在一起,我想說等晚點才來找你!」席娜望向徐莉歡,故作無知地眨眨美眸。「這位阿姨是誰啊?」

  阿姨?!帶毒的箭矢刺進徐莉歡胸口,這挑釁太明顯,她注意到黎上辰的手按在女孩的手臂上。

  黎上辰也發現了,立即放開對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陌生的中年女子走近,女子身材壯碩,滿臉橫肉,酷似女子摔角選手,被她拉過來的小蔣,活像被母雞挾持的小雞。

  「是小蔣好心告訴我的呀!」席娜笑得賊兮兮。「黎大哥,你真不夠意思,突然就不見了,人家去攝影棚都找不到你,我好想你喔!」張臂就要擁抱他。

  黎上辰避開,皺眉。「席娜,別這樣——」

  「我先回去好了。你們慢聊。」徐莉歡招物要兒子過來,她牽著兒子的小手,走到黎上辰身邊,溫柔地看著他,用讓眾人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開口。

  「我先回房間等你。」語氣也不必刻意曖昧,就見燦笑的小妮子臉色瞬間凍結。徐莉歡暗暗好笑。小妹妹還太嫩了。

  她牽著兒子,從容優雅地退場。

  徐莉歡帶著兒子離開後,黎上辰崩著臉,問表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蔣愁眉苦臉。「哥,我堅持了很久,就是不說你人在哪兒,可是席娜威脅我,她有這個……」他瞧了身邊宛如移動砂石車的女人一眼。「喜愛過柔道劍道跆拳道的保鏢,她護住我,逼我帶路。」

  「她是誰?」他瞧那女子滿面凶相,不像善類。

  席娜解釋。「她是阿菊姐,是我爸爸分配給我的保鏢,因為我爸爸仇家不少,所以派她保護我。」

  「席娜,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黎上辰凜容。「我想去哪裡,想做什麼,都是我的私事,你這樣硬是跟來,還欺負我的助理,讓我很困擾,你知道嗎?」

  他從未這麼板起臉數落她,席娜頓時一臉委屈。「我只是好奇嘛!你突然幾天都不進棚,我想知道你去哪裡了,小蔣說你跟你前妻和小孩來這個度假山莊,我就想來看看,我又沒有惡意……」

  「現在你看到了,我和家人在這邊度假,滿意了嗎?」

  「你家人,是指剛才那個阿姨嗎?那個小孩是你兒子嗎?好像你喔——」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

  他真的生氣了,席娜怯怯地道:「你別誤會,我知道你跟我不可能,我已經死心了,我不是來搞破壞的,只是想看看你前妻長什麼樣子,可是小蔣死也不說,我才會威脅他,也沒有打他揍他啊,他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是嗎?」黎上辰很懷疑。

  「真的啦!剛好我這幾天有假,想說在這裡玩幾天也不錯。我訂了一間木屋,就在那邊,離你住的木屋只要走十分鐘,我保證會很乖,不會去吵你。」席娜一臉討好。「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第4章(2)

  「希望你說到做到。」黎上辰嚴肅道:「你要度假是你的自由,但我得陪家人,沒時間陪你,這幾天是我的私人時間,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或事打擾,你明白吧?」他念頭一轉。「小蔣,你有開車來嗎?」

  「有啊。」小蔣點頭。

  「車鑰匙呢?給我。」他記得上個月出外景,有人買了隨身包美祿沒喝完,跟一些雜物一起收在表弟的後車廂。

  小蔣遞出車鑰匙。「哥,你那邊還有沒有空房間?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住?我也想見表嫂,你兒子好可愛,沒空房間也沒關係,我打地鋪。」他拚命使眼角——大哥,求求你帶我一起走,不要把我留給這個恐怖的小太妹啊!

  「小蔣,辛苦你了。」他拍拍表弟的肩,面色凝重。「助理就是要能替老闆分憂解勞,何況你是我的好表弟,為朋友都能兩肋插刀,為了表哥,想必你也肯上刀山下油鍋。這幾天我沒空陪席小姐,你就代替我陪她,別怠慢人家。」

  什麼?!小蔣大驚,看著表哥無情地揚長而去,一股絕望的悲愴充塞他胸口,此情此景,他心中響起一首經典歌曲《哭不出來》: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可惡!」黎上辰一走,席娜的好女孩面具馬上崩壞,她尖叫跳腳。「我死纏他這麼久,他連他家都不請我去,那個阿姨為什麼可以跟他睡同一個房間?!」

  「可能是因為我表嫂幫他生了小孩吧。」小蔣歎氣,表哥對他不仁,他只好自立自強求生存了。「你不要故意叫她阿姨,她才大你十歲。」

  「我就是要叫她阿姨!三十歲的老女人!黎大哥哪根筋不對,要生小孩我也會啊!」氣死了!席娜亂踢路邊的長椅發洩。

  「又不是只要小孩就好,他愛的女人幫他生的,意義不同。」小蔣冷笑。

  席娜雙目噴火。「死小蔣,你再講一次!」

  講就講,他豁出去了,這白目蠢女生!「你還不死心嗎?你看看,我表嫂氣質多贊,空姐耶,三十歲又怎樣,那種成熟的美貌,哪是你這種小女生比得上的?更不用說她還幫我表哥生了個超超超可愛的小孩,現在又睡在一起,我看回去之後,你就可以等著喝他們梅開二度的喜酒了……」

  席娜冷冰冰地道:「阿菊姐。」

  沈默的阿菊姐使勁一掐小蔣的肩膀。

  「啊——」小蔣哀叫。

  哪有這麼容易!席娜氣憤地往自己的木屋走,哼,她還有終極救兵——老爸,她才不會眼睜睜看那個阿姨搶走她的黎大哥!

  徐莉歡回到木屋,泡了杯美祿給兒子喝,再去幫兒子鋪床。

  兒子會認床,她帶了他每晚睡覺用的枕頭和小毯子,等兒子刷牙時,她坐在床邊,望著隔壁的主臥室。大床靜靜倚牆,那酒紅色床單浪漫好刺眼。

  他今晚會回房間來嗎?

  婚後,他工作忙碌,但只要工作結束,他都會回家過夜。

  現在他們離婚了,他可以自由選擇在哪裡過夜,不受任何人拘束。

  他還在模特兒圈時,就以混亂的男女關係出名,她第一次見到他,幾乎難以相信,眼前這個氣質清純如學生的他,跟八卦雜誌上那個放浪形骸的男人是同一個,她懷疑那些緋聞是過度渲染。

  當他坦承他沒有過固定關係,永遠跟兩個以上的女人交往,她也沒太當真,她以為他的意思是他有很多紅粉知己,但沒有正式承認的女友。

  當他求婚,她以為自己是那個讓他認真的唯一。

  婚後,他的名字仍和許多女星連在一起,他總解釋那是工作上必須的接觸,是記者為了賣量在瞎掰,但沒完沒了的解釋削弱她對他的信任。

  她才明白,原來很愛一個人時,會讓人盲目,愛情讓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她太感情用事,相信他會為了她和婚姻而改變,結果呢?

  就在幾分鐘前,她再次試著相信他,結果呢?以往只在八卦新聞上看到名字與照片,變成活生生的辣妹,跳到眼前。

  花前月下氣氛好,就忘了他曾讓她痛,是她又給了他刺傷自己的機會。

  她自問,還要感情用事幾回啊徐莉歡?為一個男人傷心一次,是太癡太傻,為他傷心第二次,簡直是蠢,絕對不可原諒!

  徐子勁刷完牙,抱著小毯子躺上床。「媽咪,爸爸呢?」

  「爸爸要陪朋友。」

  「爸爸不回來睡覺嗎?」

  「你整天不理爸爸,現在怎麼又問他?」她戳戳兒子鼻尖。

  「笨毛毛說,他的爸爸媽媽都一起睡,你要跟爸爸一起睡嗎?」

  兒子天真的話語讓她情緒更低落。「別問了,快睡。」

  她換上睡衣,坐在床邊念故事給兒子聽,兒子睡著了,她抽了本書閱讀,著實倦了,才看幾頁,不知不覺也趴在床沿睡去。

  直到一隻溫暖大手輕撫她臉龐,將她喚醒。她朦朧睜開眼,看見黎上辰。

  「莉莉,你怎麼睡在這裡?你在等我回來嗎?抱歉,我——」

  「我沒有在等你。」她起身替兒子拉好毯子,關了燈,走回主臥室。

  他跟著她走回房間,一面解釋。「我剛和席娜談了幾分鐘,又去停車場拿東西。我沒想到她會來,不得不招呼她幾句。」他將從停車場拿回的紙袋收進抽屜,裡面可是裝著討好兒子的秘密武器。

  「嗯,你招呼她也是應該的。」他儀容整齊,神色坦然,似乎沒有發生談話以外的事……她咬唇,幹嘛揣測他跟那女孩做了什麼?

  「我叮嚀過小蔣,不準他把我這三天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他說是被席娜威脅,不得已才告訴她。也不能怪他,那丫頭的背景很硬,我剛和她說清楚了,這三天我是陪家人,希望她不要來打擾,她答應了。」

  「喔。」她躺下來,背對他。

  「莉莉,可以幫我保密嗎?我不想讓人知道席娜在這裡。」要解釋很麻煩,再者,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被個小女生威脅,差點要賣身,很不光彩。

  「嗯,我不會說出去。」為何怕被知道?是了,他當然怕父親知道自己的風流史,破壞他苦心經營的好男人形象,拿不到錢。

  他總算察覺她語氣冷淡。「莉莉,你不高興嗎?」

  「沒事,有點累而已。我要睡了。」她不想再談,卻忍不住說:「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睡。」

  「為什麼?」他一愣,隨即會意。「我跟席娜不是報導寫的那樣,她是對我有意思,但我沒那麼想。再說,你說你會在房間裡等我,我當然會回來。」他不否認,她這句話讓他滿腦子遐想,充滿期待,急忙趕回來。

  「那是我隨便講的,氣一下那個小妹妹。」

  「為什麼要氣她?你很在意她嗎?」背對他的她,現在是什麼表情?

  「因為她叫我阿姨。」

  他笑了。「她是過分了點,大概因為你是我前妻,她在吃醋吧。」她呢?她也在吃醋嗎?他心情大好。

  「你別亂想,我說我在等你,並沒有想做什麼。」

  「但我是有想做什麼。」

  他低沈的噪音,害她渾身一軟。可惡!他還是輕易就能撩撥她。

  「如果那句話讓你誤解,對不起,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希望我們維持一開始的協議,單純地把這三天過完,然後回到自己的生活。」

  他沈默了下。「但我們處得不錯,我以為……」

  「我們處得不錯,是因為我們是成熟的成年人,不會因為離過婚,就幼稚地討厭對方。所以……如果你想去找席娜,我會幫你掩護,你爸不會知道。」口是心非,明明就不希望他去,卻不肯老實說出來。

  「……好吧。」滿腔熱切被澆熄,他起身,走開。

  「你去哪兒?」他真的要去找席娜嗎?她心狂跳。

  「你先睡吧。我想抽根煙。其實,我也沒想要做什麼,但就算回來只能打地鋪,我還是會回這裡來。」

  他關了屋內的燈,走上陽台。

  她陷入黑暗,因為他的最後一句話,陷入糾結的情緒。

  黎上辰站在陽台上,星月稀淡,四面八方都是樹林,遠處有個人工水池,水面倒映微光,微風輕拂,興起細細漣漪,像月亮破碎的淚光。

  她是池,他是水,不論波瀾不興或漣漪瀲灩,他都為她所困。

  你不值得被愛。有人曾對他這麼說,那人是個行止端嚴、受人景仰的長者,所以他相信自己真的很壞,不值得擁有任何美好。

  正因為他壞,當他愛上她時,他自私地只想得到她,不顧後果。直到現在,他對她仍舊貪婪,只要她稍稍示好,他就想霸佔她。

  他再壞,但還有一點可取——他懂得放手。既然她不想和他有瓜葛,他會尊重她,他地收拾起所有感情,放她離去。這樣最好,他們終究不適合。

  上一秒,讓他血脈沸騰,下一秒讓他冰冷絕望的她,是曾在一起又分享,還是從未相遇,比較幸運?

  當然是前者。至少,他曾深深愛過她,也曾深深為她所愛。

  他點起煙,讓煙霧瀰漫寒冷的心。

  她是他的迷障。這輩子,他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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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5:18

第5章(1)

  隔天,徐莉歡很早就醒了。

  身畔床位是空的,絲質床單光滑平整,彷彿沒人睡過。

  他真的去跟那女孩過夜了?她不該意外,但心理還是悶悶的。

  她去刷牙洗臉,忽見陽台上有人,定眼一看,是黎上辰!

  他坐在陽台的木椅上,沈睡著,鼻樑上的銀邊眼鏡微歪,身上還是昨晚的衣物。

  他該不會在那裡睡了一夜吧?她正要叫了,電話響了,她接起。

  「喂?」她以為是曾父,話筒裡卻傳來嬌滴滴的噪音。

  「喂,黎大哥,你吃早餐了沒有?」

  是席娜。徐莉歡淡淡道:「他還在睡。」

  「啊,你好,你是他前妻吧?我們昨天見過,我是席娜,對不起喔,我昨天很沒禮貌叫你阿姨,我以前看到三十歲的就叫叔叔阿姨,都忘記自己也二十歲,不能再裝小了。不過,三十歲實在也不年輕了吼……啊,我沒說你老啦,別介意喔!」席娜刺耳地在那頭格格笑。

  「沒關係,更糟糕的我都碰到過。我工作的時候,有時候碰到一些沒規矩的白目小鬼,裝熟跟我亂取綽號的都有,你叫阿姨還是小兒科……啊,我不是說你白目沒規矩,你別生氣啊!」又想損她?門兒都沒有。

  「當然不會啦,嘻嘻!」席娜笑得咬牙切齒。「你可以叫黎大哥聽電話嗎?我不喜歡這裡的早餐,我想問他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好想吃玉米蛋餅,我最喜歡吃這個了。」

  「這不用問吧?這附近就一條街能逛,你去走一趟,找到直接買就好了。」

  「喔,好吧,黎大哥常常幫我買早餐,他記得我喜歡玉米蛋餅,還要加肉鬆,他每次都會叮嚀老闆幫我加好多耶。」

  徐莉歡默然,他說和這女孩沒瓜葛,為何要幫她買早餐?還「常常」?

  「那你們今天有計劃要做什麼嗎?」席娜笑嘻嘻地問。

  「還沒有耶,我們昨晚……」她故意曖昧地一頓。「我不方便說,總之我們昨晚很晚才睡,我想讓他多休息一下。啊,我得去叫醒兒子了,他跟他爸爸一樣會賴床,就這樣,改天再聊,拜。」不等對方反應,把電話掛了。

  若不是小妹妹有意挑釁,她其實想展現風度、成熟應對,買早餐又怎樣?干她何事?就算那是一夜纏綿後早晨的體貼,都和她無關……討厭,感覺酸酸的,她畢竟是吃醋了。

  她崩著臉走進陽台。「上辰?」她輕推熟睡的男人,他驚醒。

  「唔?天亮了……」黎上辰眨眨眼,摘下眼睛,抹了抹臉。

  「你昨晚該不會睡這裡吧?」他身邊丟著兩個空煙盒,小桌上的煙灰缸完滿煙蒂,她皺眉。「你要自殺嗎?一個晚上抽兩包煙?」

  「我失眠,在這邊看夜景,不知不覺就抽掉兩包。」他掩口打呵欠。「後來好像就睡著了。」

  她搖搖頭。「剛才席娜打電話找你。」

  「她說什麼?」他皺眉。

  「她說她不想吃這裡的早餐,要問你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我跟她說這裡的商店街只有一條,她可以自己去找。」

  「她再打來,你能幫我擋就幫我擋。」他抹抹臉,這丫頭還真煩。

  她口氣不自覺地有點沖。「你自己擋。剛才是因為你在睡,我才幫你接,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呼!」

  「你好凶……席娜說了什麼惹你生氣嗎?」

  她瞪他,他還沒完全清醒,一臉惺忪無辜,對他出氣有什麼用?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情……最好他永遠都不知道。

  「我沒事。」徐莉歡歎口氣。「你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差不多該下樓陪你爸吃早餐了。」

  另一間木屋裡,被掛電話的席娜火冒三丈,用力把電話摔地上。

  「那個女人太過分了!我是要找黎大哥,又不是找她,她不會把電話拿給他就好,在那邊囉囉嗦嗦,一個前妻管那麼多幹嘛?!」

  壯碩的阿菊姐杵在角落,不說話。

  「別亂摔東西,摔壞要賠的。」小蔣吃完自己的早餐,把席娜沒動過的蛋餅端來吃。廚師做得挺好吃啊,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在挑剔什麼。「我表嫂說了什麼?」

  「我先客客氣氣跟她道歉喔,她咧?她說我是白目沒規矩的小鬼!都道歉了還要怎樣?!」

  「唉,這話是有點重了,你怎麼會是白目沒規矩的小鬼呢?」小蔣搖頭。「你是公主病,公主病聽起來比較高級,其實就是白目小鬼的升級版,任性幼稚加自我中心,以為你是世界的中心,全世界繞著你公轉——」

  「小蔣,」席娜陰森森地道:「你想試看看被阿菊姐提起來,繞著她公轉的感覺嗎?」

  「謝公主隆恩,小的吃蛋餅就好。」趕快吃蛋餅,沒事吃蛋餅,多吃多健康,他就是不敢反抗的俗辣,俗辣才會長命百歲。

  席娜焦慮地猛啃指甲,來回踱步。原以為黎大哥是礙於前妻在場,做個樣子,事後會來關心她,結果他沒打來半通電話,現在又放任前妻堵她!都說女追男隔層紗,為何她這麼拚命還是贏不到他的心?

  不祭出絕招不行了!

  她撿起電話撥給老爸,電話一接通,她就大哭。

  「爸!黎大哥都不理我啦!!他跟他前妻在一起,我這麼愛他,我對他比之前的十二個男朋友還要認真,我這輩子從沒對誰這麼認真,他好過分,我追他到山上,他理都不理我,剛才還讓他前妻掛我電話……我好難過,我快哭死了,我不要活了啦嗚嗚嗚嗚嗚……」

  小蔣目瞪口呆,這位小姐絕對有影後的潛力,哭得聲嘶力竭,臉上一滴淚都沒有。

  席老爸的聲音照樣不需擴音,就響遍屋內。「按!這個黎上辰是什麼東西?林北打電話警告過他,他還不知好歹!林北的女兒也敢欺負?!他混哪裡?他有比林北大尾嗎?按!林北沒看過這麼沒眼光的男人,他的眼睛長在口袋裡嗎?!我女兒水噹噹的他竟然不要!有志氣點,你也不要他,把他甩了!」

  「不行啦!我已經跟他那個……那個……說不定我肚子裡已經有寶寶了,你要讓你的孫子沒爸爸嗎?」

  小蔣驚呆了,真的假的?

  「按!」席老爸驚雷般一聲怒吼。「他還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當,你說你追他去哪個山上?我馬上撂兄弟去!」

  「不行啦,爸,你不能打他,萬一打死他,我的寶寶就沒爸爸了,你嚇嚇他就好……」

  小蔣冷汗涔涔,事情怎麼變成這樣?表哥知不知道自己惹到大麻煩了?他得趕快警告表哥,可是他被監視,手機也被搶走,要怎麼通風報信?

  程予樂沒有來吃早餐,歐觀旅解釋她暈車又感冒,昏昏沈沈地沒睡好,要讓她多睡一下。

  早餐後,曾父想帶大家逛山莊,歐觀旅不願去,說是不放心留下女友,但眾人心知肚明他是不想陪父親。

  氣氛有點尷尬,曾父找個借口暫時離開,留下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四人待在木屋裡聊天。

  認識越多,徐莉歡越欣賞歐觀旅。他個性坦率,言談間顯露負責可靠的氣質,有男人的擔當,他對父親不友善,是因為他對父親的拈花惹草不滿,他來此也不是為了遺產,主要是為了受盡委屈的母親,他認為這筆錢是父親欠母親的,理當替母親討回。

  她默默瞧向黎上辰,同樣都有個被始亂終棄的母親,他只提過母親一次,說他母親另嫁他人,幾年前隨丈夫一家移民到國外。他幾乎絕口不提母親。

  程予樂終於下樓來,她對於睡過頭很尷尬,連連道歉,歐觀旅不但毫無責備,第一件事是扶她坐下,探她額頭溫度,擔心她的感冒有沒有加重,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有個男人全神貫注地關心自己,彷彿是他的世界的中心,一定很幸福吧?

  徐莉歡好羨慕,瞥見黎上辰注視著她,她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指向桌上的保鮮盒,對程予樂道:「觀旅說你喜歡吃鹹稀飯,這是廚師特地為你煮的。」今天早餐是西式,歐觀旅說女友愛吃鹹稀飯,請廚師幫她煮一份,讓她醒了可以馬上填肚子。

  程予樂顯得很驚訝,瞧向男友,歐觀旅一臉不自在。「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喜歡吃什麼,這有哪裡奇怪嗎?」

  「誰說奇怪了?你對女友很好,讓人羨慕,我們是在誇你,不是罵你,你幹嘛這麼凶?」黎上辰揶揄。

  「你羨慕什麼?你也有大嫂啊。」

  「我們離婚了,我不是你大嫂。」徐莉歡立刻接口。

  「是啊,處得好也不會離婚了。」跟他弟弟有說有笑,面對他就馬上沈下臉?黎上辰很不是滋味。

  「你看,你弟弟都記得女朋友愛吃什麼,你記得我愛吃什麼嗎?」

  「唔……」他想了想。「玉米蛋餅夾肉鬆?」

  就算他不記得,她一笑置之,頂多挖苦他幾句,偏偏他講出玉米蛋餅!還加注肉鬆!什麼鬼玉米蛋餅!他最討厭蛋餅夾肉鬆!徐莉歡冷笑。「那是你前女友愛吃的,不是我。你記錯了,我愛吃的是燒餅。」喔,也許該說是現任女友?

  「那我呢?你記得我愛吃什麼嗎?」就算他記錯了,她語氣也不必這麼酸吧?何況他哪來愛吃玉米蛋餅的前女友?

  徐莉歡傻眼,她哪記得?他們婚後在家的時候不多,鮮活一同用餐。她想了又想,只想起他有個偏食的壞毛病。「你不愛吃青椒。」

  「錯了,我愛吃青椒。你的哪一任男友不愛吃青椒嗎?」他不過記錯她的喜好,她把他記成誰了?她把對哪個男人的記憶套在他身上?

  她啞口無言,他冷眼相對,兩人崩著臉互看,四周的空氣在結霜。

  程予樂趕快插話。「不過你們現在比剛離婚時好多了吧?你們不是在約會嗎?」

  「是啊!」他揚笑,笑意沒有到達眼中。

  「是啊!」徐莉歡附和,笑靨燦爛,儘管內心冷得像冰。

  兩人都快演不下去了,黎上辰起身,將談話作結。「那我們先走了。還要陪爸去散步。」

  最後,歐觀施用還是沒陪父親散步,程予樂代表他出席。

  曾父讓看護推著輪椅,帶眾人走遍大半個山莊,跟他們介紹每個特色景點。

  一夥人走累了,在一處小亭子休息,徐莉歡帶著兒子認識一些花草,程予樂餓了,到附近的遊客中心去買吃的。

  黎上辰和曾父坐在亭子裡,望著不遠處的一大一小,黎上辰的目光始終不離母子二人,他們對著一株小花不知道在聊什麼,笑得好開懷。

  曾父望著孫子。「你和莉莉是不是吵架了?」

  「嗯。有點小口角。」一路上徐莉歡不怎麼理他,難怪父親察覺有異。

  「她好像很不高興。」

  「是有一點,晚點氣消了就好了。」她撿起幾顆小石子,教兒子玩遊戲,風將他們的笑聲送進他耳中,他想起昨天下午的棒球賽。經過昨晚,他恐怕再沒有機會加入他們。

  「你說你們要復合,但我怎麼看,都覺得你們有點勉強。吵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你們兩個好像在假裝沒事,怕我發現,你們好像瞞著我什麼……」

  「我們當初離婚有過不愉快,要克服那些不是那麼容易,難免會有爭執。我們假裝開心,是因為不想讓你擔心。」他隨便編借口。

  「你老實說,你們是在騙我嗎?」曾父轉頭凝視他,額上出現深深的皺紋。「你和莉莉是不是為了遺產,假裝要復合?其實,我原本就打算不論你跟觀旅有沒有帶伴來,都會給你們這筆錢,加上這個無理的條件,只是我這個老頭的奢望,我希望看到你們都過得好。你老實說,我不會怪你,我保證這一億元,一元也不會少給你。」

  「不,我們真的打算要復合。我在努力,莉莉也是。」一億遺產幾乎已確定是襄中物了,為何要繼續說謊?是想讓老父保有美夢嗎?

  或者,想作夢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望著徐莉歡,她顯然聽得見談話,有時她的動作會停下,微偏過臉往後望,神情帶著一抹機警。

  曾父很歡喜。「那就好,那就好,唉,你跟觀旅同時帶另一半回來,我真是太高興了,老覺得一切像個夢,才會胡思亂想。你跟莉莉小吵無妨,不過別在孩子面前吵,要顧慮孩子的感覺。」

  「當然。我很重視孩子,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小咩。」他故意提高音量。

  徐莉歡的背影一震。

第5章(2)

  散步結束後,他們回木屋用午餐。歐觀旅另行替女友準備餐點,眾人當然不會去打擾他們的午餐約會,讓他們獨處。

  用過午餐,徐莉歡帶兒子回房去午睡,走出房間時,在走廊上遇到黎上辰。

  她沈聲道:「我有話跟你談。私下。」

  他們來到一樓起居室,管家有事忙,曾父也午睡去了。

  一確認四下無人,徐莉歡開口問:「你爸是不是在懷疑我們了?」

  「是啊。但我應付過去了,他還是相信我們。」黎上辰聳肩。「他看出我們氣氛不愉快,還說就算我們是假的,他照樣會給我遺產。」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們就不必再演了。」

  「何必呢?我們一直演得不錯,不是嗎?」

  「我演得很痛苦。」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令她惱怒。

  她聽到他與父親的談話後一直很焦慮。他不是家庭型男人,也沒有傳統的香火觀念,到山莊後他沒再談過兒子的監護權,她樂觀地以為他先前提起只是恫嚇她的手段,顯然她想錯了——有什麼方法能讓他願意放棄兒子?

  「如果一億元全部都給你,你願意放棄小咩的監護權嗎?」

  「我還不想談這個問題。」

  她焦急地追問:「你答應給我五千萬,我不拿,就當我用五千萬跟你買兒子的監護權,你同不同意?」

  「你認為我愛錢?你把我看得真扁。」

  「不知道是誰五年沒見,一見面就威脅我陪他來詐騙他父親的一億元?」還敢說他不愛錢?

  黎上辰了無笑意地勾唇。「把小咩給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對,我不願意把他給你,他是我的全部,我不能失去他。」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會是個好爸爸?我會照顧他,我疼他不會比你疼他少。」

  他不肯嗎?徐莉歡咬唇。「求求你……算我求求你好嗎?別和我搶他。」

  他愣住,這是她第一次求他,不是以往兩人笑鬧時,那種撒嬌愛嗔的語氣,是她異常認真的懇求,她全心全意……求他放手,離開。

  他視而不見地望著她懇求的雙眸,彷彿回到十四歲那年,那時他跑去找他的母親,但她已成為別人的母親,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燙在他的心臟上。

  「你別再來找我了,好嗎?」

  母親溫柔含淚的眼睛,讓他的心支離破碎……

  一眨眼,黎上辰回到現實。他搖頭。「我真的不想淡。我還沒想清楚。」

  「一個小孩會改變你的生活,萬一你不喜歡這種改變,把小咩丟回來給我……他不是東西,他有感覺,你知道他會有什麼感覺嗎?他還小,但他也會難過、會受傷,你知道嗎?」她好怕,怕失去孩子,更怕天真單純的兒子要承受成人的無辜爭奪。

  她只能繼續用想得到的任何理由說服他。「也許以前你母親沒有堅持要你,所以你無法瞭解這種心情,你可能覺得女人都很隨便就能拋棄孩子,但我不是——」

  他臉色一沈。「別提到我母親。」

  「為什麼?也許她和你現在這樣有關——」

  「我說了不要提她。」攻擊是最好的防禦,他冷聲道:「你談她就是在提醒我有過怎樣的遭遇,我不會讓相同的事發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她氣得發抖,眸光充滿白熱的憤怒。「第一次見到你弟弟的時候,他看起來很凶,我想他一定很可怕,哪知道你才是糟糕的那個!你的外表比他斯文一百陪,但你心腸冷硬,沒有人性!」這就是她愛過的男人嗎?忙著為過去的自己出氣了,卻沒有為孩子著想,她好失望,心底涼了。

  「聽起來,你對他認識很深了。」他聲調平衡,但下頷抽緊。

  「其實不算多,但已經足夠讓我認為他比你好。」她挑釁地回嘴。

  「很遺憾,你是跟我生了小咩,不是他,你得應付我,而不是他。你跟他毫無關聯。」

  啊,他生氣了,那冷冰冰的眼神、犀利的語氣,是他發怒的特徵,他不喜歡被拿來和弟弟比較是吧?很好,她火氣也很大,現在唯一能讓她高興的就是激怒他!

  「也許不是毫無關聯。」

  「你是什麼意思?」他皺眉,語氣銳利得可以劈開石頭。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她忽然無法再容忍這拘束的室內空間,她起身,往屋外走。

  他跟著出來。「他有女友了,你跟他不可能——」

  「我當然知道他有女友,我有說我要和他交往嗎?」感覺背後的他緊盯著,她惡意地道:「喔,也許會,要是他沒有女朋友,我會考慮,畢竟他長得不差,高大又強壯,讓人很有安全感,看他照顧女朋友的樣子,我可以想像當他的女友一定很好。我欣賞他,他是個好對象,要是我真的跟他在一起,甚至結婚,你怎麼說?」

  「我會祝福你和他。」他面無表情,但內心嫉妒如狂。「我倒是在想,你們結婚時,我該以前夫還是大伯的身份出席?」

  「你的口氣真酸,你在吃醋嗎?」

  「我還在想,要不是你答應跟我演一對,以你過去對男人的態度,大概早就對他出手了——」

  他沒打算說這種不堪的話,但話溜出了嘴,來不及阻止。

  她美眸驟然噴出怒火。「你說什麼?!」

  「我說你應該有分寸,別忘了你現在的角色!」他心底懊惱,但拉不下臉道歉。

  「我很清楚,不需要你提醒!喔,也許我很快就會對他出手,我老是讓你失望,偶爾也該讓你滿意一次,你說是嗎?」

  她噪音尖銳而憤怒,她捏緊拳頭,像要撲上來揍他,但晶瑩淚水在她眼眶裡顫抖,他動彈不得,彷彿被她冰冷痛楚的眼神刺穿。

  「我真後悔愛過你。」她眼中有最淩厲的憎恨,語氣卻充滿最溫柔的絕望。

  在這剎那,黎上辰深深後悔自己的混帳話,他想道歉,卻見弟弟從木屋走出來。

  歐觀旅一臉擔憂,他似乎聽見他們的大吵,出來關心。

  徐莉歡也看見他了,她不想在旁人面前吵,冷冷道:「我要進去了,懶得跟你說。」她轉身走向木屋。

  她只想跟歐觀旅點個頭便快快進屋,不料離他還有幾步時,她突然腳下一滑,往前摔倒,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倒在他身上。

  她第一個念頭是退開,但昨晚席娜撲入黎上辰懷裡的景象忽然躍入她腦海。喔,他認為以她「對男人的態度」,早該對他弟弟出手,是嗎?她何不滿足他的「期待?」

  氣昏頭的她,故意就這麼抱著歐觀旅。

  突然被抱住的歐觀旅嚇一跳,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直到背後的黎上辰冷聲開口。「人家的女朋友就在後面,你克制點。」

  徐莉歡擡頭,看見程予樂站在歐觀旅背後不遠處,她震驚地望著她與男友,俏臉毫無血色。

  糟糕,她沒注意到還有別人!徐莉歡火速放開歐觀旅,對程予樂解釋:「對不起,我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對觀旅……」她只是想氣氣黎上辰,心裡很內疚。「你們別誤會,對不起。」

  歐觀旅終於回過神,沈下臉,瞪著她,程予樂呆愣著,兩人一致的注目,更讓她覺得自己荒謬又悲哀。

  她忍不住低聲道:「我很羨慕你們。」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奔進屋裡。

  徐莉歡狂奔上樓。

  她衝進主臥室,撲到窗邊。南風太暖,吹得她熱辣的臉像燃燒,陽光太亮,讓她眼眸更刺痛,她熱淚盈眶,卻哭不出來,感覺自己像沸騰的鍋子,就快要爆炸——她忽然笑出來,神經質地顫聲笑著,停不住。

  她原本想談孩子的事,怎會扯得這麼遠?怎會跟他吵得這麼凶?他還真以為她對他弟弟有意思?

  他依然那樣看她,他沒有安全感,總認為活潑外向的她不安於室,不安於守著一個男人……他不是調查過她,對她離婚後的生活瞭如指掌嗎?他怎麼沒查出有人竊走她的心,不肯交還,又狠狠賤踏?

  他難道查不到這個混蛋是誰嗎?

  她哽咽著,淚水滑落兩腮。她好氣他,真的好氣,可是為什麼不斷想起他提起母親時,眼中赤裸裸的傷痛?

  那是她不曾見過的他的另一面,是幼年被遺棄的他,沒有痊癒的心靈,教她覺悟自己說得過分了。千方百計想激怒他,真的讓他難過了,她卻懊悔自責。

  剛抱過他弟弟,卻已忘記那感覺,隱約記得他強壯、高大,她根本來不及想到有沒有安全感,當時她滿腦子都在想像他會有多生氣——抱著另一個男人時,她想的還是他。

  她悲哀地微笑。因他快樂,為他難過,每個心跳受他拉扯,愛他彷彿陷入迷宮,沒有出口,沒有解脫。

  為什麼,他不愛她,卻依然能讓她心碎?

  她倚窗,吹了半晌的風,等情緒冷卻下來,才打電話給好友芳芳。

  電話一撥通,她急道:「芳芳,半年前你爺爺過世,找律師來分配遺產,你有留那個律師的名片嗎?」

  「有啊,幹嘛突然問這個?你現在不是跟你前夫在山上嗎?」

  「是啊,他還是要搶小咩!」她語氣急促起來。「我得趕快準備,不能等回去才開始找律師,那就太晚了,我一個律師都不認識。你那個律師擅長監護權官司嗎?我回去問看看我同事有沒有認識的,我不能讓他搶走小咩……」

  「等等、等等!你不要慌,慢慢講,我馬上幫你去問,你說他要搶小咩?」

  「他說他不會放棄孩子,你覺得孩子判給他的機率有多少?我每趟飛出去都要好幾天,只能把小咩托給保母,法官會不會認為我沒能力照顧他?」她六神無主,心慌地猜測。

  「這很難講,孩子跟你過習慣了,你把他照顧得很好,再說法庭也會考慮小孩子的感覺,小咩從出生都是你照顧,根本就不認得爸爸,他不會想跟爸爸一起住的,你不要太緊張……」

  好友安慰她好久,徐莉歡才暫時安心,掛了電話。

  她走進兒童房,想看兒子睡得好不好,卻見床鋪是空的——兒子不見了!

  「小咩?!」她驚慌,連聲呼喚,但四周靜悄悄,沒有聲音。

  她衝出兒童房,到每個房間尋找,都不見兒子蹤影。

  他不見了!他明明睡在床上——誰帶走他了?難道——

  她衝下樓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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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6:14

第6章(1)

  簡單和弟弟解釋過後,黎上辰便踱回木屋。

  他情緒低落,又想抽煙,一摸口袋,才想起昨晚把煙都抽完了,他頹然坐在木屋外的階梯上,懶得去買。

  頭上,天藍雲白,陽光亮得歡快,鳥兒吱喳爭唱,四周的寧靜美好,更襯出他內心空蕩蕩,憂鬱而淒涼。

  他不想和她吵架,他只想讓她快樂,但事與願違,他總是做錯。他討厭自己這麼糟糕,連讓她笑都辦不到。

  他是從容自在、世故而瀟灑的黎上辰,遇上徐莉歡,她卻總將他打回原形,無法逃避真實的自己。

  愛情不該是美好的嗎?為何他總是暴露自己的醜惡,帶給她痛苦?

  是不是殘缺的他,注定只能給出畸形的愛?

  他發呆一陣子,聽見童鞋啾啾響的聲音,他回頭,看見兒子走下樓梯,小傢夥依然穿著他的青蛙連帽薄外套,背著那個塞得很滿的背包。

  「小咩,你不是去睡午覺了?媽媽呢?」

  他站起,小傢夥立刻停步,青蛙帽低下一雙機靈大眼睛眨呀眨,防備地盯著他,真像一隻看到蛇的小青蛙。

  他神色黯然,連兒子都討厭他,他真夠失敗了。

  「你等一下,爸爸有東西給你。」他走進廚房,從抽屜中找出一早放進去的美祿隨身包,沖了一杯,試過溫度後,遞給兒子。

  「你不是喜歡喝美祿嗎?來,拿去。」他鼓勵兒子,但小男孩沒反應。

  不時聽兒子討著要喝美祿,他以為這一定能討好他,怎麼沒效?

  他正沮喪,卻見兒子卸下背包,打開它,抱出——一大罐美祿!

  黎上辰傻眼,這罐美祿體積不小,小男孩很努力地環抱它,光溜溜的鐵罐顯然有點滑,於是小傢夥很努力地窘態出小肚子去頂住它,然後潤紅小嘴微抿,唇線向右揚高三十度角,露出右頰驕傲的小酒窩,一臉得意地瞧向老爸。

  這表情的意思是,「我有一大罐,不需要你的一小杯」嗎?

  黎上辰無言,忽然想起,昨天他去接母子倆,剛開始兒子只是有點害羞,直到他試圖拿下兒子的背包,小傢夥才態度不變,難道——

  「你以為我要拿走你的美祿,所以才躲著我?」

  徐子勁點頭。「媽咪說,我自己帶美祿,弄丟就不可以喝了。」

  黎上辰哭笑不得。他竟然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被兒子排斥?真夠冤枉啊。

  「我怎麼會拿你的?我也有很多啊。」他慇勤地將一堆美祿隨身包拿出來獻寶。「你看,這種小包裝的比較好攜帶,全部都給你,你就不用背著這個大罐子了。這杯也是給你喝的。」

  「媽咪說,一天喝一杯美祿。」小男孩嚴肅地搖頭。

  顯然她把孩子教得很乖,他微笑。「那是媽媽說的,我是爸爸,我說你也可以喝一杯,所以你一天可以喝兩杯。」

  「可是,媽媽會罵我……」小傢夥的視線緊跟著父親手中那杯香甜的飲料,難掩渴望。

  「不然,我們一起喝,媽媽要罵人,我們就一起被罵好了。」

  小傢夥眸一亮,笑逐顏開,連連點頭。

  於是黎上辰也泡了一杯美祿,父子倆在餐桌前坐下,心滿意足地品嚐。

  他覷著兒子,小傢夥眉開眼笑,樂得像要飛起來了,表情不再防備,他微笑問:「這麼好喝啊?」

  「好好喝!」徐子勁猛點頭,不時咂咂嘴巴,配個很好喝的音效。

  「媽媽是不是管你很嚴?都不讓你喝美祿?」

  「媽媽說不可以吃太多零食,會長不高。」

  「嗯,她的擔心也有道理。她……有和你講過我的事嗎?她曾經和你說到爸爸嗎?」

  「嗯……」又喝了一口甜飲,小腦袋左右搖一搖。

  這在預料之中,但他仍感到失望。「如果我讓你天天喝美祿,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你要不要來跟我住?」這樣用物質引誘孩子,很狡猾,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問。

  小男孩聞言愣住,清秀小臉出現天人交戰的表情,但最後,他堅決搖頭。

  「你好乖,你一定很愛媽媽吧?」再愛的食物也不能誘拐這孩子背叛母親,他為她感到欣慰,但也落寞。

  突然,一陣急促腳步聲和急促的女性叫喚從樓上飆下來。「小咩!」

  這噪音,父子倆都認得,「咻」一聲,兩人不約而同把杯子藏到背後。

  「小咩——」徐莉歡驚慌的找尋在看到餐桌邊的父子時戛然而止。

  她以為黎上辰帶走兒子,慌得要命,結果他跟兒子悠哉坐在廚房裡?

  黎上辰靜表望她。她眼眶泛紅,他惹她哭了嗎?他一陣難受。

  她走到餐桌前,父子倆瞧著她,大的道行比較深,表情鎮定又無辜,小的慌慌張張,一臉作賊心虛,頻頻瞧向父親,無聲求援。

  她看在眼裡,內心PH值直線下降。她才幾分鐘沒留意,兩個人已經是同一陣線了嗎?空氣裡這股熟悉的香甜味,加上她下樓時看見兩人同時把右手藏到背後,想也知道兩人做了什麼好事。不愧是父子,連泯滅證據的動作都整齊劃一。

  她問兒子:「你不是在午睡嗎?」

  「他好像是睡不著,就下樓來了。」回答的卻是黎上辰。

  「我又沒問你。」她冷瞪他。哼,她的氣還沒消!她繼續拷問兒子。「小咩,媽媽說地定天只能喝一杯美祿,你現在就在喝,晚上不準喝了。」

  小傢夥可憐兮兮地垮下臉,黎上辰又道:「我是想偶爾破例一次無所謂,就泡給他喝了,你別生氣。」

  她插腰。「你別亂插手我的管教方式,這樣以後我怎麼帶孩子?」

  「抱歉,我沒帶過小孩,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我只是想逗小咩開心。」他從背後伸出右手,把馬克杯放在桌上,續道:「對不起,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那時在氣頭上,講話都沒經過大腦,我很後悔,當時態度太惡劣了,我不敢要你別生氣,是我的錯,你有權生氣。」

  徐莉歡不語,臉色依舊冷淡,內心卻因他誠懇的口氣,怒氣消消撤守。

  「我不是有心說那些,可能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有時候會忘記,我們不再是夫妻,我無權過問你的事。而且,跟你和小咩扮演一家人的感覺太好,我有點……」急著道歉解釋,想彌補對她造成的傷害,卻暴露太多內心感情,他不自在地以微笑掩飾。「總之,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對不起。」

  一句「我太在乎你」,抹去了她所有的怒氣。罷了,她就是這麼沒用……

  他望著兒子的表情好溫柔,兒子令他想起童年的自己吧?他對兒子好的同時,是不是在彌補過去的缺憾?當他提到一家人,語氣充滿渴盼,但他沒有把話說完,那卑微的口吻,彷彿不敢碰觸「家」這個珍貴的字眼。

  她暗暗心疼,是什麼原因讓他見到親生的孩子,卻不敢奢想擁有?曾與他同床共枕一年,她好像不曾真正瞭解他。

  「算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她歎息,見兒子把杯子藏在背後,她道:「既然都泡好了,你就把它喝完,今天特別準你喝兩杯。」

  徐子勁聽了,笑逐顏開,這才把馬克杯從背後拿出來,因為一直維持藏匿的姿勢,小手有點酸,手一顫,差點灑了飲料,黎上辰趕緊幫忙端好杯了。

  她嘀咕。「就這麼一次,下不為例。」

  他低笑。「沒想到你對孩子這麼嚴格。」

  「小孩子很精的,一開始不立下規矩,他會想盡辦法鑽漏洞,要是什麼都順著他,到最後就沒辦法管教了。」

  「原來如此,小咩被你教得很乖,剛才我哄了他好久,他才肯喝。」

  徐莉歡斜睨他。「你在暗示我很凶,所以兒子不敢不聽話嗎?」

  「沒有啊,我相信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小咩就跟你一樣,乖巧又守規矩。」

  「我怎麼覺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一定是從你那裡遺傳到藏杯子的基因。」

  他大笑,她又道:「現在好啦,以後小咩就會知道,媽媽管他很嚴,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爸爸對他最好,還會幫他求情。」

  他和他們會有「以後」嗎?黎上辰淡笑。「那只好委屈你了,我不會扮黑臉。」

  「是嗎?我看你生起氣來明明很可怕,搞不好比我還凶。」

  「喛,那是一時衝動,我已經在反省了,我沒辦法對你和小咩板起臉,我捨不得。」他摸摸兒子柔軟的頭髮,目光愛寵,彷彿望著此生最珍貴的寶物。

  她沒漏聽,那萬般柔情的語氣裡,也提到她。

  她兩腮微熱,心浮躁才被他氣得掉淚,又被他惹得芳心大亂,面對他,她總是無能主宰自己的情緒,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忽然,屋外響起一陣細微聲響,是由遠而近的嗡嗡聲,黎上辰一怔。「那是什麼?」

  「飛機。」徐莉歡望向窗外,一架客機正橫越天空,她輕拍兒子。「小咩,你看,有飛機!」

  「飛機!」小傢夥嚷著,馬上奔到窗邊。

  見黎上辰一臉有趣的望著兒子,她解釋:「我剛開始回去工作時,把小咩交給保姆帶,他會哭著要找我,保姆為了哄他,就指著天上的飛機,告訴他媽媽在上面,後來他一看到飛機,就會衝去看。」

  「飛機——掰掰!」小傢夥舉高右手,對天空用力揮舞,熱情地歡送幾萬尺上的飛機彷彿它當真聽得到。「媽媽掰掰!媽媽拜拜——」

  冷不防後頭伸來一直纖細手指,戳歪他的小腦袋。

  「我在這裡,你在跟誰掰掰?」這個小傻瓜!徐莉歡板著臉,努力憋笑。

  黎上辰笑出來。

  小男孩一呆,糗紅了臉,撲向母親,歡聲大嚷:「媽媽你回來了!」

  「誰回來了?我一直都在啊!」徐莉歡也忍不住笑了。轉的很快嘛!

  「我剛才跟飛機說拜拜喔!」

  「是啊,我還聽到你跟我說拜拜!」她糗兒子。「你不覺得奇怪嗎?媽媽剛才還在天上,怎麼跑到你身後?嘎?徐小咩你不覺得奇怪嗎?」

  「媽媽你回來了——」白嫩小臉撒嬌地拚命往母親懷裡鑽,意圖模糊焦點。

  「喂,你說啊!你剛才幹麼跟我說拜拜?你說說看啊?」

  「咩——」

  「喂,不要逃避!」徐莉歡噴笑。

  「咩——咩——」

  小男孩咯咯笑著,她笑得更厲害,黎上辰笑個不停,在宛如一家人的氣氛裡,他的心熱乎乎、甜蜜蜜地融化了。

  突然,徐莉歡驚呼,兒子手裡還拿著半杯飲料,這一激動全撒在她裙子上。

  黎上辰馬上抽紙巾替她擦拭,飲料是撒在她的大腿位置,一潑開,濕痕越來越大,他奮力幫忙的手,也就越來越靠近她的……

  她僵住。他每一次出力都騷起她一陣敏感的疙瘩,要不要提醒他?他是想幫忙,並無他意,講出來會不會反而尷尬……

  他的手忽地停下,發現了。

  他擡頭,臉頰剛好擦過她的唇,兩人同時輕輕一震。

  她心臟差點躍上喉嚨。距離太近,她嗅到他慣用的古龍水味,與他的體溫交織成誘人的男性氣息,烘熱她兩腮,他呼吸的頻率微微改變,變得短而急促,他垂眸望她,眼眸深如子夜,在暗裡翻騰著什麼,她肌膚發燙,暈暈熱熱的,他要吻她嗎?她期待著……

  偏偏兒子在此刻動了下,他人小身輕,夾在渾然忘我的雙親之間,差點被擠扁,小傢夥不舒服地出聲抗議。「把拔,痛痛……」他的手被壓倒了啦,嗚嗚。

  黎上辰趕緊推開,彎身哄兒子,再擡起頭時,他的呼吸已恢復平穩。「我看你還是去換一件裙子吧!」他抱起兒子,騷動的情慾只好化為無聲的歎息。唉,他想吻她,可是他沒把握她願意。

  「嗯,我上樓去換。」徐莉歡快速離開,兩腮兀自熱燙。被兒子打斷,她有點慶幸,可也有點……惋惜。

  他們之間忽好忽壞,她無法預料下一步會如何發展,一部分的她仍愛他,願意接納他,理智卻警告她,他的目標是兒子,她得當心。

  她珍惜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有的和平,至於其餘的,她不敢多想。

  言歸於好後,兩個大人帶著兒子到屋後草地去玩。

  小男孩想踢足球,黎上辰無異議奉陪,徐莉歡偷懶,坐在走廊上看他們玩。

  當爸爸的顯然沒踢過足球,老是把球踢得太歪或太遠,兒子都踢得比他好,她暗暗偷笑,很少看他這麼笨拙,挺可愛的。

  怕他們口渴,她進屋去,幫他們端了果汁出來。

第6章(2)

  黎上辰和兒子玩得很開心,直到兒子累了,要休息,他才發現長廊上空蕩蕩的,徐莉歡不知去哪兒了。

  他先帶精疲力竭的兒子上樓去午睡,才下樓找她,但到處都不見她人影,正要打她手機,忽聽見廚房傳出笑聲。

  他走到廚房門口,廚房裡,大廚正在教徐莉歡做餐盤裝飾。

  「這邊要這樣切……」大廚拿著紅蘿蔔和水果刀示範,雕出一隻小兔子。

  「糟糕、糟糕,我削斷了!」徐莉歡驚嚷,她用力過猛,削斷一隻兔耳朵。

  「沒關係,修一下就好了。」大廚拿過她手裡的紅蘿蔔兔,水果刀左削右削,單耳兔變成豎單耳的兔子,模樣更顯活潑。

  「哇!你好厲害,這樣都救得回來。」她好佩服。

  「常常練習嘛,你再試看看。」大廚鼓勵她,眼神難掩著迷。

  黎上辰臉色一凝,踱入廚房,刻意踩出腳步聲。

  兩人聽見了,一起回頭,徐莉歡看見他,笑道:「你跟小咩踢完球啦?」

  「嗯,他累了,現在正在呼呼大睡。你在做什麼?」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瞟向大廚,後者的眼光還在徐莉歡身上流連不去,見他瞥來,趕緊掉開頭。

  徐莉歡渾然不覺兩個男人交換的眼色,興高采烈地展示大廚雕好的蔬果動物。「跟專家學做菜啊!你看,這些很可愛吧?我在學昨晚那道蔬菜湯團的食譜,小咩很喜歡吃那種湯團,回去可以做給他吃。」

  「喔,你已經學會了?」他醋意暗生,他和兒子踢球時,她就和男人窩在廚房裡?

  有殺氣喔。大廚感應到男客人不友善的視線,趕緊閃得遠遠的。唉,他只是欣賞這位開朗的美女,所以傾囊相授,這對離婚夫妻很登對,看起來感情也很好,他哪敢妄想?

  「是啊!這道菜不難。」徐莉歡還是沒發現氣氛有異。「湯團的蔬菜可以隨自己喜歡變換,小咩會挑食,我打算把他不肯吃的青菜放進去騙他吃。」她笑吟吟,很為自己的小詭計得意。她瞧向黎上辰,笑意轉深。

  他揚眉。「什麼事好笑?」

  「我想起早上,我們互相逼問對方喜歡吃什麼,我猜你不愛吃青椒,其實是因為小咩不愛吃,他光看到我買青椒,臉就皺得像個包子,所以我才會猜你不愛吃青椒。我覺得他是遺傳到你。」

  徐莉歡嫣然燦笑,美得令他心悸。

  「別沮喪,至少他有遺傳到你的好臉皮嘛!」

  總之,她不是把他記成別的男人,他豁然開朗。「我那時候說你愛吃玉米蛋餅夾肉鬆——」

  「其實是那位席娜小姐愛吃的吧?」

  他詫異。「你怎麼知道?」

  「亂猜的。」

  她語氣不像亂猜,但他沒留意,愉快地道:「其實你也愛吃的。」

  「我?我怎麼會愛吃那個?!」她皺臉,那種組合光聽就噁心啊!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她顯然全忘了。他道:「我們邂逅那天,我剛結束在東京的工作,飛回台灣,你那天也在機上服務。」

  「喔,我記得,那時候你因為坐後面的小孩子吵個不停,很不高興,不斷跟我們空服員反應,還嫌餐點難吃。」人雖英俊帥氣,確實個有點「奧」的客人,他就是這麼引起他的注意。

  他微笑。「那時我很累,在飛機上又沒辦法睡,心情真的壞透了。但是到了飛機落地的時候,讓我心情不好的,是你。」他嗓音變得低沈。「我捨不得離開你,我們萍水相逢,若不把握機會,往後不會相見,我想約你,又怕被你拒絕。」

  「可是你開口邀我時,表情很自信呢。」反倒是她,內心小鹿亂撞,聽他描述當日心情,心裡的小鹿們又蹦蹦跳。真的嗎?他從一開始,就很在意她?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習慣性獵艷的劣習,才開口邀她……

  他低笑。「我是睡眠不足又很緊張,緊張到面無表情了。總之,我們就一起去吃早餐,是在機場附近的一家早餐店,我點了三明治,你就點了玉米蛋餅夾肉鬆。」

  「有嗎?」她錯愕,毫不淑女地張大嘴。

  「有。你還說你在國外,老是想吃肉鬆和玉米蛋餅,乾脆就一起點來吃。」

  「我那陣子幾乎天天在飛,一定是飛到頭腦不清了。」所以他就這樣牢牢記住了,以為那是她最愛的食物……她心裡一甜,可是,為什麼他後來都買去給別的女人吃?她醋意又起。

  幸好他自動解釋。「我也覺得這樣配法不錯,偶爾會買來吃,又一次在攝影棚被席娜看到,她說她也喜歡這種吃法,拜託我幫她買,我被她纏不過,就幫她買了幾次。」

  原來小丫頭說得那麼親暱,全是胡扯,她卻都相信,還吃醋,汗顏哪!但還是有點介意,那是他們共有的珍貴記憶,他卻與人分享……

  他彷彿看穿她的想法,又道:「買給她吃也沒什麼,倒是因此常常想起你,離婚時,我決心揮別過去,展開新生活,卻又老是意循著和你在一起是養成的習慣,就好像我潛意識裡不想放開你,害怕遺忘你——」

  他驟然閉嘴,他怎麼又失去控制,洩露了內心情感?他垂眸,暗暗惶恐,怕聽到她的不屑或恥笑,又有一絲絲期待,也許她會有——回應?

  一時沈默,太濃太沈切的感情,在空氣裡盤旋激盪,他第一次如此對她剖白,那深刻糾結的情緒,似有形有質,重擊徐莉歡胸口,揪得她無法呼吸。她直到此刻才真正瞭解,他是愛她的,即使在分別之後,他依然愛她,而她也——

  忽然,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寂靜,是黎上辰的手機響了。

  他皺眉,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手機的拯救。「我接個電話。」看見來電者,他愣住,是他完全沒意想到的人——舅舅。

  「上辰,你在哪裡?」舅舅的嗓音一如他記憶中的嚴肅拘謹,還隱含火氣。

  「我在山上度假。」他成年離家後,和外公外婆那邊很少往來,只偶爾回去探望舅媽。

  「你最近不是在拍戲嗎?怎麼有時間休假?」

  「最近是很忙,但還是要找時間休息。」

  「是啊,順便抽空和你生父見面,享受天倫之樂,是嗎?」

  他一凜,「你怎麼知道——」

  「你怎敢見他?你忘了他給我們家造成多少痛苦和傷害嗎?」

  「身為黎家最大的恥辱而出生,加上您時常在提醒我,我怎麼忘得掉?」年幼時,他對這種責備還會惶恐、會自責,如今早已麻木。

  見徐莉歡投來關心眼神,他微笑,示意沒事,他不想讓她知道這些煩人的家務事。

  他走到廚房角落,低聲繼續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有一位席先生打電話來家裡,說你跟他女兒在山上。」

  席娜的爸爸?他有不祥的感覺。「他打去做什麼?」

  「他說你三心二意、腳踩兩條船,跟你前妻在一起,又跟他女兒在交往,讓他女兒懷孕,他講的很難聽,警告你要對他女兒負責。」

  「我跟他女兒清清白白,就算她懷孕,也和我無關。」他暗惱,席娜為了得到他,竟然扯這麼荒謬的謊?「那位席先生除了打電話,有沒有說要上門?他是黑道份子,你們要小心。」他怕席娜的爸爸一怒之下,帶兄弟去找碴。

  「他是黑道?!」黎舅父又驚又怒。「你怎麼會跟這種人來往?」

  「我和他沒有往來,只是跟他女兒因拍戲認識。」

  「你還說得輕描淡寫!我們黎家是書香世家,往來的都是正當清白、有聲望的人士,現在你竟然引黑道上門,要是讓鄰里知道了,我們一家人怎麼擡得起頭?」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他語氣毫無情緒。「可能因為我是私生子,本質就不好,難免結交狐群狗黨。」

  黎舅父歎氣,語氣沈痛。「上辰,你要知道,家裡從來不提私生子這三個字,因為我們都沒怪你,是你不自愛,先是跑去當模特兒,鬧出一堆難聽的花邊新聞,現在又跟黑道混在一起,你還要讓我們家丟多少臉?」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嘴上不提,但是每個人都記在心裡。他只想趕快結束通話。「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不會讓對方去騷擾你們。」

  「唉,對方打來時,是你舅媽接的,她被嚇壞了。」

  「媽怎麼樣?」他的心抽緊。「她呢?讓我跟她說話。」

  「她怕你有危險,一緊張,心痛的毛病又犯了,我要她吃藥,去休息。」

  「對不起。」讓舅媽受驚,他真的歉疚。「幫我跟媽說一聲,我很抱歉,我不會再讓她擔心。」

  看徐莉歡還望著他。他道:「我有點事去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什麼事?」

  「急事。」

  她來不及追問,他便匆匆離開了。

  徐莉歡只好上樓去看兒子,小傢夥睡得正香甜。她替兒子蓋好毯子,來到窗邊,就見黎上辰在屋前和山莊經理談話。

  剛才他講手機時,她沒聽見內容,只見他神色肅穆,似乎遇上棘手的事,是攝影棚那邊有突發狀況嗎?可是看他樣子,也不像要下山。

  山莊經理拿出手機,查問了什麼,告知黎上辰。他點點頭,沿著小徑走開。

  她突然擔心起來,該不會和席娜或小蔣有關吧?席娜就算了,但她認識小蔣,是不是小蔣出事了?要是真的有狀況,她也想幫忙。

  她拿起手機,打給黎上辰。

  就見他低頭察看,一秒後,她耳邊的鈴聲轉入語音信箱——他把她的電話按掉了。

  她啞然,事情很嚴重嗎?他連她的電話都沒空接……

  她更擔心,趕快下樓,山莊經理還在屋前,她拉住對方。

  「你剛才和黎先生說了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6-24 12:47:32

第7章(1)

  黎上辰走出木屋時,恰好遇見山莊經理,他跟對方問明席娜的木屋在哪兒,正要過去興師問罪,手機卻響了,是徐莉歡打來。

  他遲疑一秒,便按掉來電。他想盡快把事情解決,暫時不能為別的事分心。

  他馬上打電話回攝影棚,跟導演確認一切安好,也簡單解釋了狀況,導演答應會小心。

  收了線,他快步往席娜的木屋走去。這次,小妮子太過火了,居然說他讓她懷孕,以為這樣就能逼他就範嗎?太天真了,他忍耐的底線到了,再不反擊,還以為他這個製作人好欺負。

  他抵達席娜的木屋時,她正和小蔣坐在木屋前聊天吃冰,附近不見壯碩的阿菊姊。

  看見他來,席娜高興滴跳起。「席大哥!」

  表弟看來安然無恙,黎上辰淡淡道:「我有事跟你談。」

  小蔣咬著湯匙,看席娜快樂地飛奔向表哥,兩人就在大樹下談話。他始終沒機會跟表哥通風報信,瞧表哥臉色凝重,莫非席爸已經出手了嗎?

  黎上辰沈聲開口。「你為什麼告訴你父親,我讓你懷孕?」

  要命,沒想到老爸效率這麼好,席娜乾笑。「那是我開玩笑而已啦……」

  「這種玩笑也能開的嗎?」

  「因為人家倒追你,老是被你拒絕,就跟我爸哭訴,他卻反過來勸我放棄你,我一急就亂編借口,說我不能沒有你,沒想到他當真了。對不起,我會跟他解釋,我太喜歡你了嘛,不小心講錯話,也是情有可原,對不對?」黎大哥似乎沒有很生氣,難道,他終於被她一片癡心打動了?席娜竊喜。

  黎上辰淡淡道:「我一再拒絕你,是為你好。」

  「別再說你是為了我好!什麼為我好,不能愛我,什麼我值得更好的人,我知道自己值得什麼!」她連連跺腳。

  「我是真的為你好。你也知道,我婚前男女關係很亂,離婚後,我大可以繼續風流,但我這幾年都沒女友,報紙上的緋聞都是無中生有,沒一個是真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還愛你前妻。」雖然很不甘願,但他對前妻戀戀不捨的表情,歷歷在目,還害她昨晚失眠哪!

  他面無表情地道:「因為我不能人道。」

  小蔣「噗」一聲,把嘴裡的湯匙噴出來。

  席娜的眼珠差點掉出來。「什……什麼道……」還有什麼道,快車道嗎?!她石化了,目瞪口呆,感覺被火車碾過再被閃電劈中,沈入北極海裡。

  「我有病,無法給女人幸福,所以不敢約會,這樣,你還想要我嗎?」

  「你不是說真的……」蹬蹬蹬,席娜連退三步。

  「事關男人名譽,我能胡說嗎?」

  她心碎了,她哭了,嗚嗚嗚~~為什麼啦!

  他續道:「我財務有困難,假如你以朋友的身份提出援助,我會永遠感激,但你把金錢當作籌碼逼迫我,如果我見錢眼開,將來遇到更有錢的女人,你想我不會拋棄你,貼上去嗎?你確定你要愛這樣的男人嗎?甚至,你還讓你父親誤會,讓他去威脅我的家人,你就不怕我報復你?」

  席娜抹了抹淚。「只要能在你身邊一天,我寧願被你報復一百年。」

  這個傻女孩!黎上辰有些動容,雖然她太胡鬧,卻是一片真心,但他無能回報,他搖搖頭。「到此為止吧。往後,我們繼續當朋友,好嗎?」

  他被逼得自爆男人最尷尬的隱私,她還能怎樣?席娜淚眼模糊。「那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擁抱,當做紀念?」

  看她哭得眼睛紅鼻頭紅個,黎上辰一時心軟,點頭。

  席娜撲入他懷裡,緊緊抱住他,柔軟的紅唇主動送上,她吻了她。

  他愣住,這吻不帶誘惑或情慾,也是紀念性質的吧?算了,就當是安慰小女生。他默默忍耐,暗暗祈禱,被吻之後,這場桃花劫就此一了百了。

  好不容易,席娜終於放開他,他轉身就走。「我回去了。」

  席娜淚汪汪,奔進木屋,拿起電話就跟父親哭訴。「爸,我失戀了啦!……還有誰?黎大哥啊!懷孕……別管懷孕啦!反正我跟他結束了!嗚嗚嗚嗚……」

  看她哭得肝腸寸斷,小蔣也心酸。可憐,她是真的很愛他表哥吧?他過去拍拍席娜。「乖乖,別哭喔……」

  席娜一轉頭,撲入他快裡,撈起他衣領擦眼淚鼻涕。

  當他是毛巾嗎?算了,這兩天吃她的住她的,他好歹該有點回饋。

  只是,表哥真的「寡人有疾」嗎?太悲慘了,不曉得表嫂知不知道……

  解脫了!

  黎上辰沿著小徑往回走,腳步格外輕快,才走幾步,忽見矮樹籬後佇立一道飄逸人影——是徐莉歡!

  她怎麼來了?他驚訝,她美麗容顏略顯蒼白,見他發現了,她掉頭就走。

  「莉莉!」他追上去。「你跟著我來的?」

  「我聽你說有急事,心想也許我可以幫忙,就跟著來了。」

  「所以我和席娜……你都看到了?」

  「當然。」她努力不要咬牙切齒,聽經理說他打聽席娜的木屋,她還替他找理由,認為他是來關心表弟,結果呢?

  那一吻像一耳光,打得她暈頭轉向,然後怒火熊熊。

  所謂的急事,原來是趕著來和美女相會?按掉她電話,是不想被打擾吧?可惜,他沒想到她這麼不識相,硬是跟來,當場撞見。

  既然有了席娜,為何又來撩撥她?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話,喚醒她愛過他的記憶,讓她困在美好纏綿的感情裡,不能自己?

  為什麼不斷給她希望,又讓她狠狠失望?

  「那是她主動的,我沒料到,我只答應跟她擁抱一下。」她顯然在吃醋,他愉快極了。

  「不想被吻的話,你可以推開她,但你沒有。」她冷冰冰地指出。

  「嗯,是啊。」

  她氣炸。他語氣很輕鬆,左擁右抱得很得意是嗎?難道他想重溫「同時和兩個以上的女人交往」的「好習慣」?!他大概很得意她的偷偷尾隨,說不定他對她的佔有慾正樂在其中!

  他好心情地保存沈默,讓她氣一下吧,稍後他再和她解釋,他想溫習被她在乎的感覺,畢竟她丟下他和兒子,跑去和別的男人窩在廚房,他可是保持風度,什麼都沒說呢……

  她越走越快,但他步伐比她大,輕易就能跟上他,她甩不掉他,越來越生氣。這個討厭鬼!

  轉瞬間他們已經走回木屋,歐觀旅和曾父站在屋前草地上。

  黎上辰道:「爸,還沒到晚餐時間吧,你怎麼提早過來了?」弟弟一直對父親很冷淡,但此刻兩人的氣氛似乎還不壞,他很訝異。

  曾父道:「樂樂人不舒服,睡了一下午,我過來看看她好點了沒,又跟觀旅在這裡聊天。我去看看廚師煮好鹹飯了沒?」他示意看護推他進屋。

  歐觀旅道:「也差不多該吃飯了,我去看樂樂。」話是這麼說,他卻沒移動腳步,因為徐莉歡望著他,似乎有話對他說。

  徐莉歡繃著臉,既然他把她當成遊戲之一,她也不會把他當成唯一,他可以吻別的女人,難道她就不能吻別的男人?

  她抱著壯士斷臂的決心,走向歐觀旅。

  黎上辰走在她後頭,就見她走到一臉納悶的弟弟面前,踮起腳尖,吻了他。

  霎時,四週一片死寂,彷彿連風聲都停止了。

  這一吻很短,徐莉歡迅速退開。

  歐觀旅的表情活像有條蛇鑽進他褲管。

  黎上辰相信自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很瞭解她,馬上就知道她在回敬席娜那一吻,這是她衝動又直接的報復,她在乎他,她吃醋了——但他還是很想把弟弟就地活埋。

  那道突然出現在門廊上的蒼白人影,顯然也這麼想。黎上辰歎息。「樂樂,我以為你還在休息。」

  程予樂?!徐莉歡猛然擡頭,就見程予樂站在木屋長廊上。怎麼會?她決定做壞事前確認過四周,剛才長廊上明明沒人啊!

  「樂樂?」歐觀旅一出聲,程予樂轉身就跑。他追上去,兩人奔進屋後樹林裡。

  屋前只有徐莉歡和黎上辰。

  四周安靜的教人窒息,她可以感覺到背後的視線若有所思地緊盯她。

  片刻後,他邁步往她走來。

  她一慌,拔腿就奔進屋裡。

  徐莉歡逃回房間裡。要是木屋有地下室,她會衝進地下室,把自己關上三天三夜。

  她不是想讓事情變成這樣啊!她只是想氣一下黎上辰,她打算吻過馬上跟歐觀旅私下解釋,怎麼偏偏又被程予樂撞見!

  萬一害人家情侶吵架怎麼辦?都怪他老是說人家是假情侶,她才會想一個吻沒啥大不了,但是程予樂剛才的表情都要哭了,最好是假情侶啦!

  她罪惡感好濃,唉,她這個孽造的大了……

  錯在自己,還是要去道歉。

  她硬起頭皮,去屋後樹林找到歐觀旅和女友,向他們道歉,解釋自己是為了氣黎上辰,才有脫軌的舉動,她只能坦白動機,希望他們相信她絕非對歐觀旅有意思,她不想當拆散有情人的罪人啊!

  結果,歐觀旅很生氣,冷冷奚落她,程予樂沒責備她,似乎接受她的解釋。至於歐觀旅會不會去向哥哥求證,她顧不了那麼多。

  簡言之,她想激怒黎上辰的小計謀一敗塗地,徒然讓自己出盡洋相,嗚。

  晚餐桌上,她拚命閃避歐觀旅和程予樂的視線,如坐針氈。黎上辰神色自若地用餐,隻字不提她傍晚的脫序行為,她反而壓力更大。

  晚餐一結束,歐觀旅說要借用廚房,沒多久黎上辰便跟著進去。

  八成要談她做的蠢事吧?徐莉歡鴕鳥地趕快逃回房裡,先幫兒子洗澡,哄他睡覺。她自己也洗好澡,坐著看電視,一面豎起耳朵聽門外動靜。

  直到聽見腳步聲上樓,她神經乍然緊繃。

  果然是黎上辰回來了,見她穿睡衣坐在床上,他揚眉。「這麼早睡?」

  「有點累了,想提早休息。」她很想睡死,就不會想到這樁尷尬事,偏偏精神好得很。她試探問:「你和你弟弟在廚房裡待好久。」

  「是啊,跟他聊了一下,我發現我都想錯了,你知道他借廚房做什麼嗎?樂樂感冒,他要煮姜茶給她喝。要是假情侶,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他們是認真的。」

  「喔。」這是在暗示她那記強吻的罪孽有多深重嗎?她更後悔了。他應該知道她去道過歉了吧?

  但黎上辰沒繼續說,他脫掉外衣,走進浴室,水聲隨即響起。五分鐘後,他穿著白色浴袍出來,踱到床邊,慢慢擦頭髮。

  短短五分鐘,徐莉歡彷彿等了五年。他為何什麼也不說?他總該和弟弟談過這件事了吧?他是故意吊她胃口,讓她緊張嗎?

  她心一涼——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吻了誰?

  黎上辰拋開毛巾,在床邊坐下,床鋪下陷,她整顆心被頂高,他的手背碰到她腿側,一股熱穿透她肌膚,她開始怦怦心跳。

  他身上有水汽和熱氣,摻著沐浴乳香味,但仍能分辨出他獨有的男性氣息,溫熱而撩人,一吸入身體,情慾便隱隱悸動。光是嗅著他,就是一種挑逗。她心跳越發快了,分不清是因為即將進行的談話,或只是因為他在面前。

  「為什麼吻我弟弟?」黎上辰定定望住她眼眸,讓她無法逃避,她穿棉質睡衣,式樣樸素簡單,在他眼中卻比任何女人都性感。

  她早知道他會問,但這腦殘的行為很可恥,實在難以啟齒解釋。她逞強道:「就是……看你吻席娜,我忽然也想試試。」

  「你吃醋嗎?」他眼中閃爍戲謔光彩。

  她不答,臉微紅。可惡!明知故問。

  「我是去拒絕席娜的,她也真的對我死心了,說想要個擁抱作紀念,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就同意了,沒想到她突然吻我了,我沒有拒絕,因為吻我也是為了紀念,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可是你當時是接到電話,說有急事,怎麼會跑去找她?」

  「電話是我舅舅打來的,他告訴我,席娜追不到我,就找她爸爸出面,她爸爸是黑道的,打電話去我家裡恐嚇,我舅舅才來通知我。」

  「你舅舅那邊沒事吧?」她有點擔心。

  他搖頭。「沒事,席娜的爸爸只是打電話去警告,他以為我讓他女兒懷孕,想逼我負責。」

  「你讓她懷孕?!」她倒抽口氣。

  「怎麼可能?我根本沒碰過她。何況,我已經很久都……不行了。」

  「不行?為什麼?以前都沒問題啊?」她美眸圓瞪。他「行」的證據還躺在隔壁房間呼呼大睡呢!

  「我也不知道,離婚後就不行了。」他有趣地瞧著她。她是在擔心他嗎?

  「是工作壓力太大嗎?還是身體出毛病?你有沒有找醫生檢查?喔,我知道了!」她指著他鼻尖。「一定是你以前縱慾過度,提早把精力消耗完了!」

  他低笑。「你可以現在就替我檢查,就知道我是不是『完了』!」

  聞言,她眼光不由得瞟向他浴袍,又警覺地收回。「你自己說,不行是怎樣不行?完全沒反應,還是會有反應,但沒辦法持久?」

  「呃……你確定要跟我討論這個嗎?」瞧她問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話題是你先開始的啊!快說。」她可是很認真地擔心他,已經在想有沒有認識的醫生可以介紹給他。

  好吧,他想了想。「我承認婚前亂七八糟,但婚後很乖,在我們結婚的一年裡,當我有慾望,我會回家找你,不會跟別的女人亂來。」

  「這和你要講的事有關嗎?」她臉頰發燙。

  「問題就出在,即使離婚了,我還是會想到你。我是男人,難免有生理需求,但不論是美艷尤物或清秀佳人,我就是沒辦法抱她們,我總是想到你,滿腦子都是你,我無法為了發洩慾望就去抱別的女人,我無法忍受跟她們有親密關係,感覺跟結婚時一樣,就像是——」他頓了下,思索措詞。「我的身體不記得我們已經離婚了,它覺得自己依然屬於你。」

  曾放蕩地追逐慾望,用以填補心的荒蕪,直到遇見她,她真正滋潤了他貧瘠的靈魂,她將性與靈聯繫,使他完整,慾望不再只是肉體的衝動,是心魂為愛的奉獻,因此面對不愛的女人,他又怎麼願意交出自己?

  她心弦一揪。他的話在她心底激起奇特的回音,她彷彿聽見,最肉慾但也最純真的——我愛你。

  「你覺得我的『不行』,該怎麼辦?」他嗓音低沈幽柔,像夜的回聲。

  「我怎麼知道?」他若有深意的眼神令她兩腮著火。

  他瞧著她,眼色如夜,情慾在眸底灼熱蔓延,他目光溜過她單薄的睡衣、細緻的頸膚、白晰手臂,最後落在引人遐思的酒紅色床單上。

第7章(2)

  「今晚,我可以睡床嗎?」

  空氣似著了火,室內溫度攀升。她口乾舌燥。

  「我昨天就說你可以睡啊。」他若上床來,絕不可能乖乖睡覺……但此刻的她,不想拒絕。她心跳如擂鼓,一時害羞地低下頭去。

  她的羞澀,激起他更猛烈的慾望。四周好靜,與她好近,他聽見她短促的呼吸,嗅到她令人亢奮的芬芳氣息,他記得,隱藏在那件樸素睡衣下的柔滑肌膚,他雙手曾如何撫遍她的每一寸,手指如何捲繞嫵媚長髮,圈住她纖細的腰,愛撫她修長美腿,如何托住她圓翹的臀,令她在他之下,壓抑著銷魂喘息……歡愉的記憶太鮮明,他想著,呼吸急促,身體炙熱而緊繃,蓄勢待發。

  他忽然起身,繞往床的另一側。看見他解開浴袍,她繃緊。

  「你還記得我習慣裸睡吧?」他嗓音已許久不曾如此沙啞。

  「嗯。」她渾身滾燙,心跳好急。她感覺得到他的渴望,她期待著,赧然地垂下視線。數秒後,柔軟的浴袍被飛擲過床鋪,落在地上,她瞠圓美眸,他就不能含蓄一點嗎?這煽情大膽的宣告,害她兩頰熱得快要燙傷。

  他拉開被單,上了床,躺下來。

  一分鐘,兩分鐘……他沒動靜。

  她終於按捺不住,轉頭看他,他躺著,毯子從腰部蓋到膝蓋,露在毯外的身體不見衣服,毯下的他——

  「不過,我們現在不是夫妻了,所以我還是穿了條四角褲,免得你尷尬。」

  她愣住。他不是要……那個……她也準備好要……怎麼他一副準備就寢的樣子?難道是她誤會了?

  他接下來的話讓她羞愧得想躲進床底。「我只是想跟你談談而已,把話說出來,感覺輕鬆多了。我昨晚沒睡好,明天還要開車,得趕快補眠了。晚安。」他朝她一笑。「幫忙關燈好嗎?」

  原來他真的不是想要……徐莉歡伸手按熄了燈,躺下來,一陣空虛。

  不能怪她亂想啊!話題曖昧,他態度更曖昧,怎能怪她想入非非?她穿睡衣,他穿浴袍,換成從前的他,他們早就把床單弄亂三回了,可是他什麼也沒做,還彬彬有禮地告知自己會穿件短褲上床……他真的只是想談一談嗎?

  是不是她失去魅力了?她抱著枕頭,哀怨地合上眼。

  直到身邊女子的呼吸漸漸沈穩,黎上辰還了無睡意。慾望依然兇猛,在他體內作亂。

  他當然想要她,想得發狂,他相信她也想要,但做了之後呢?明天醒來,他們會回到各自的生活,他能給她什麼?他不敢要她,更不想讓她以為他滿腦子只有性——雖然他現在的確是——逮到機會就佔她便宜。

  因此,即使渾身炙熱,即使輾轉難眠,他堅決抵抗。這是慾望作祟,是身體的無恥貪婪,不是心在乞求,絕望地想要她一縷髮香,一點膚觸,留作珍藏的記憶。

  要是讓她後悔,他會比傷害自己更悔恨。

  他最不喜歡來這裡,父親的書房。

  直達天花板的高在書架,寬大的書桌,坐在桌後的父親,好像電視裡審壞人的青天大老爺。每次站在桌前仰望父親,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

  他孤伶伶站在書桌前,很膽怯。

  父親坐在書桌後。「你不是我的孩子。我其實不是你父親,是你舅舅。」

  他茫然,什麼意思?

  「你的姑姑才是你的母親。她是你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我們家裡人人都疼愛她,她本為是個天真可愛的女孩子,卻被你爸爸毀了!你知道一個沒出嫁的女人未婚懷孕,被說得有多難聽嗎?你知道她往後不可能得到幸福的人生嗎?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你!你!

  聲色俱厲的五個字,像五根鐵釘,釘在他腦門上。他動彈不得,聽不懂,爸爸在說什麼?「爸爸——」

  「別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他瑟縮了下,張口欲言,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縮小了,身體越來越小,他離天花板越來越遠,離地板越來越近,他變成一顆灰塵,空氣波動,他被吹起,跌碎了,消失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上辰?上辰?」

  有人輕推他肩膀,黎上辰呻吟,睜開眼,發現自己伏臥在床,兩手各抓著一大把酒紅色的床單,背後涼颼颼。床頭小燈吐出暈黃亮光。

  徐莉歡坐在床邊看他,臉色擔憂。「你還好嗎?你一直說夢話。」

  他抹抹臉,摸到額頭濕冷的汗水,夢中不愉快的感覺還壓著他的心,他頭昏目眩。「我說了什麼?」

  「你一直說『對不起』。你夢到什麼了?」

  「沒什麼。」他又抹抹臉,總算清醒了點。「吵醒你了?抱歉。」

  「我不是被你吵醒的,小咩作惡夢嚇醒了,哭著來找我。」她搖搖頭。「你們父子倆還真有默契,連惡夢都一起作。」

  「他呢?」

  「我把他哄睡了——」見他掀開毯子,她驚叫。

  他嚇一跳。「怎麼了?」

  「你、你沒穿……」她手指向他,臉蛋卻偏向一旁,彷彿見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四角褲竟不翼而飛,他整個人光溜溜。

  「你的褲子呢?!」

  「不知道,八成褲子太鬆,睡覺時扯掉了!」難怪覺得有點涼。左右一瞧,四角褲掉在床邊,他拾起,穿上,見她兀自偏著頭不敢看,他勾唇。「又不是沒看過。」

  她的回答是一記直擊他胸膛的窘怒粉拳,他辛苦地憋笑,怕吵醒兒子。

  他走到隔壁的兒童房,床上的小男孩揪著毯子,雙眼緊閉,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徐莉歡跟著過來,一起瞧著兒子。「他會認床,昨晚還好,今天大概白天玩太瘋了,不好睡。」

  「糟糕,我只顧著陪他玩,沒注意到不能讓他玩過頭。」黎上辰懊惱。

  「沒事的,反正他現在睡了。」她瞧他,他臉色有點白。「你還好嗎?」

  「我沒事。」他不好,渾身發冷,好久沒作這個夢,夢境清晰得令他反胃。

  「你想要抱一下嗎?」話出口,她有點尷尬,趕緊解釋。「你兒子作惡夢的時候,都會跟我討抱抱,抱抱會讓他有安全感。」

  他揚眉。「你認為我需要安全感?」

  「沒,我順口問問而已。」但他看起來就像個迷惑的孩子,需要安慰。

  「我要是沒穿上褲子,你還敢這樣問嗎?」

  「不要就算了。」她羞惱,作勢要走。

  「我要。」他低笑,把她拉進懷裡。「你真小氣,開個玩笑都不行。」

  「一點都不好笑好嗎?」她抱怨著,但沒抗拒,環住他的腰。

  夜好靜,她聽見他們的呼吸,他寬闊的胸膛裡藏著穩定的心跳,他的手臂圈繞她腰背,他的懷抱不會緊得讓她喘不過氣,也不留讓她推拒的縫隙。他們從頭到腳都密密貼合,他彷彿用全部的自己來需要她,擁抱她,這樣的他,令她有些酸楚,有些心疼。

  她好軟,好溫暖,抱她的感覺美好得令他歎息。他喜歡她柔軟髮絲貼著他臉頰,搔著他頸子,他熟悉她的香味,還混有一點孩子的奶香,這就是家的味道嗎?他貪婪地汲取她的氣息。

  她動了下,她要推開他了嗎?他不捨,不想放手,她擡起頭,似乎要說什麼,但鼻尖擦過他的唇,他輕抽口氣,強烈感覺到她柔軟的唇離他有多近,情不自禁地吻住她。

  她立刻接納他,絲般滑潤的唇舌溫柔地迎接他,主動滑入他不安的嘴,這一吻不帶慾望,但飽含情感,他感覺迷失,身體開始發熱。他們的氣息交纏,變得紊亂,她細細喘息,微涼指尖從他背後滑到他赤裸胸前,攀上他頸後,他順勢俯向她,甜蜜火熱的她,令他心醉神迷的她。他體溫炙燙,渴望碰觸她肌膚,煩人的睡衣擋在他們之間,他想撕開它——但一個意外的聲音打斷兩人。

  「媽咪……」

  兩人同時低頭,小男孩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邊,揉著眼睛望他們。

  徐莉歡猛地把黎上辰推開,這下用力過猛,他整個人往後倒,後腦磕上門框,「砰」的好大一聲。

  而這個沒良心的媽也不扶他一把,忙著把兒子抱起來,安慰心肝寶貝。「怎麼啦?又作惡夢了?」

  「我又夢到那隻狗狗咬我……」小男孩嗚咽著。「我要跟你睡。」

  「好好好,跟我睡,不要怕,媽媽會保護你,乖喔。」她哄著兒子,抱他回主臥室的大床。

  頭撞得很痛的黎上辰只能自力救濟,他揉著後腦,跟著回床上躺下,看她忙著擦兒子眼淚,哄小人兒安靜,剛才差點失控,不知該不該慶幸兒子的打斷?

  讓他驚訝的是,兒子突然翻身向他,抱住他手臂。

  「把撥,有狗狗咬我,好痛喔……」淚汪汪的大眼瞧著他,討他的安慰。

  他從沒哄過小孩,頓時手足無措,想了想,只能說出自以為最有安慰效果的話。「呃,那是作夢而已,不是真的,也不會痛。」

  兒子聞言,淚光閃閃,淚水都快滾下來,一點都沒有被安慰的樣子。

  兒子要哭了嗎?他一陣慌張。「別,別怕,狗狗來的話,不然……我幫你咬它——」

  她噗地笑了,用眼神揶揄他。你說什麼傻話啊?

  他狼狽地瞪她,她笑靨如花,指示他另一手伸過來抱兒子,他笨拙地照做,輕輕拍撫兒子,兒子沒哭,也沒再開口,但溫暖的小身體更偎緊他。

  他驚奇,這是個全新的感受,和兒子玩耍當然很快樂,但是如此親近,他的孩子信任並依賴著他,他是這樣被需要著,一種難喻的感動充塞他胸間。

  而一雙柔荑,悄悄從枕頭上方繞過來,摸索他後腦撞痛之處。

  「很痛嗎?」她臉色充滿關心。

  他望入她雙眼,她美麗璀璨如水晶而蘊滿關懷的溫柔眼眸,讓他傻傻地回不了神。

  痛?

  他只感到太多的幸福,多到他難以承受,哪來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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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8:50

第8章(1)

  三天兩夜的假期終於到了尾聲。用過午餐,兩對男女就要分別下山。

  午餐後,曾父找來他的律師友人,顯然要趁孩子們離開前,把遺產的事談清楚。

  曾父開口。「我答應要給你們的財產,都已經安排好了,委託給我這位朋友,明天他就會跟你們聯繫。我沒有陪在你們身邊,但你們的近況、你們的工作和交友,我都有留意,一清二楚。」

  這一刻終於來了。徐莉歡有點不安,她瞧向黎上辰,早上起床後,他忽然變得很沈默,不管問他什麼,他都回答不多,但他不時望著兒子,若有所思。她很想跟他談兒子的事,又怕開了口,會提醒他迅速展開爭取監護權的行動。他不要錢,她還有什麼籌碼可以說服他放棄?

  曾父續道:「……我原本打算,即使你們沒帶人來,甚至你們根本不願意來見我,我還是會把遺產給你們。」

  相較於聞言震驚的歐觀旅,早就知道此事的黎上辰鎮定得多,但他還是不明白,父親為何要這麼大費周章?難道只為子孫承歡膝下的陪伴?

  曾父道:「但你們都來了,我想,無論如何,你們會帶來見我的女孩子,應該都是你們真心喜歡的,跟你們相處這幾天,我心滿意足。按照當初的條件,我會分別給你們一筆錢,因為上辰意外幫我添了個小孫子,我會多給他三千萬。給觀旅的是這處山莊,這裡市值上億,每年還有收入,就當是給你未來孩子的教育基金吧……」

  黎上辰兀自沈思,就見父親說完話,眼神向他投來,微微一笑。

  那笑,有歉疚,有欣慰,有深刻瞭解,也有更多期許。

  他忽然有個領悟:父親既然明瞭他們兄弟的狀況,還故意安排這次假期,也許是想促使他們兄弟突破現狀——讓還是單身的歐觀旅交個女友,讓與前妻離異的他有第二次機會,父親可能也知道他的心結,想促使他面對自己的感情。

  可惜,對於父親的用心,他只能說抱歉了。

  歐觀旅有話要跟父親說,父子倆先離席,程予樂也回房去收拾行李。

  午餐桌上只剩下律師、黎上辰與徐莉歡,跟還在吃水果的徐子勁。

  徐莉歡很忐忑。這時候有律師在場,氣氛有點詭異。

  黎上辰開口。「何先生,我父親委託你處理他的遺產,我有件事,也想委託你一併處理,是關於我兒子的,不知道你方便嗎?」

  律師頜首同意。

  他現在就要談監護權問題?徐莉歡措手不及。「你要當著小咩的面講這件事?」他就毫不顧慮孩子的感受嗎?

  「趁著有律師在,一次談清楚,免得麻煩。」這件事只需三言兩語就能解決,正好讓律師做個見證——雖然一開始他曾威脅她,但他無意爭奪孩子,從一開始他就準備好要放棄。

  好吧,要談就談。她挺胸,重申立場。「我拒絕放棄小咩的監護權。我不反對你要求享有父親的權利,但小咩是我帶大的,我是他最熟悉最信賴的媽媽,你要是強行把他帶走,太殘酷了,他會很害怕、很困惑——」

  「但我過去幾天和他處得不錯,我想他對我已經有一定的認識了。」

  「也才三天,你對他而言,不過是個短期的玩伴。」

  一個玩伴?他下頜抽緊。「我相信我不只是個玩伴,在學習當個父親方面,我進步很多,小咩也願意開口叫我了,昨晚他作惡夢,是他主動要我抱,你也教我該怎麼做,我以為這代表你和他都接納了我。」只要她一句肯定,一個溫暖的眼神——

  「所以你這幾天是在測試你當個爸爸的可能性?」她震驚,昨晚他是在試探孩子跟著他的意願嗎?他的親密、他的關懷、他的擁抱甚至他的吻,全都是誘她卸下防備,讓他接近孩子的伎倆嗎?

  「算是吧。」他是小心翼翼地度過這幾天,珍惜這個無法擁有的夢。

  「我還是不認為三天有什麼意義——」她氣得渾身發抖。他怎能如此卑鄙?

  「我的表現還不夠好嗎?」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他希望他曾帶給她與孩子快樂——

  「還不夠當孩子的爸爸。」她絕不讓步,絕不把孩子給他!

  他面無表情,渾身發涼。

  他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建立一個家庭,保護家人,他只希望能和她與孩子共度三天,留下美好回憶。或許他曾有那麼一點渺小奢想,期望自己意外地會是個好父親,但此刻在她寒凜的眼神裡,這些荒謬想法也都被打碎。

  早就知道這是個夢,不是嗎?為何心痛的感覺,如此真實?

  「好,那就這樣吧。」幾秒後,他重新開口,語氣裡毫無情緒,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就如他的心。

  他轉向律師。「何先生,請記住我以下的話,並依此處理。」

  律師有疑惑。「徐小姐若有意見——」

  「以我的意見為主,她的意見不重要。」

  她不重要?徐莉歡咬牙,忍耐,先忍住,芳芳正在幫她找律師,現在先弄清楚他的意圖,回家後馬上可以擬定戰略,還不算遲——

  「我父親一共贈與一億三千萬,我只拿三千萬,其餘都給徐小姐。」

  她傻住。她是不是聽錯了?

  「從前我不知道我有孩子,既然知道了,往後我會定期支付他的教育費用,金額就請你和何先生討論後,決定一個數字,我會照付。」話是對徐莉歡說的,他卻沒有看她,他望向律師。「我急需這筆錢,麻煩你優先處理我的部分。」

  「等等!你不是要小咩的監護權——」

  「你是他的母親,永遠都是,他生下來就沒父親,往後也一樣。」

  徐莉歡完全被弄糊塗了。他改變主意,不跟她爭兒子了?為什麼?她茫然不已,脫口問:「你要讓你的孩子,跟你一樣沒有父親?」

  他又露出那天去餐廳找她時,謎一般的眼神。「如果你希望我認了小咩,我會認他。如果你不願意,將來你若再婚,能找到一個願意接納小咩的男人,我也沒有意見。我會盡父親的義務,但不會要求任何父親的權利,他是屬於你的。往後,我不會再介入你們的生活。」

  他低頭看表。「我還得去接小蔣,再回去工作,你可以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吧?我會幫你叫車。這這樣,我先走了。」他跟何律師點個頭,起身就走。

  她不懂,為了爭監護權,他積極付出這麼多,他已獲得孩子的信任,他握有的人脈資源比她更多,當真要爭監護權,他不一定輸,為什麼忽然放棄?

  「上辰?」

  他似乎沒聽見,步伐又急又快,轉瞬間便走出她的視線。

  最後,徐莉歡帶著兒子搭計程車返家,車資由黎上辰付清。

  一得知她返家,芳芳馬上帶著找到的資料趕來。「我幫你問到幾個擅長打監護權官司的,還有個女律師自己也跟前夫打過這種官司,收費特別便宜——」

  「不必了,上辰不跟我爭孩子了。」徐莉歡坐在沙發裡,心思還有點恍惚。

  芳芳瞪大眼。「他怎麼突然這麼好心?」

  「還有,小咩的爺爺多給了三千萬,上辰他只要三千萬,其餘都給我。」

  「哇,你不就是億萬富婆了?」芳芳吹聲口哨。

  「我覺得他很不對勁,他一直拿小咩來威脅我,逼我合作,他一開始也說是為了錢,可是到了最後,他不要錢也不要孩子,我真的不懂為什麼……」

  「這樣不好嗎?你不是就怕他來搶小咩,他不搶不就好了?欸,你該不會捨不得他吧?」

  「哪有?」她雙頰發熱。「他還說往後不會再介入我跟小咩的生活,這語氣很不像他,他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

  「唔……會讓一個意志堅定的人突然改變決定,通常是因為有重大變故。」芳芳沈呤,突然大叫:「他該不會得了什麼絕症吧?!因為只剩幾個月生命,他想做好事,所以——」

  「絕症?」徐莉歡驚呆了。

  「唉呀,我亂猜的啦!也不一定就是,既然你這麼擔心,幹嘛不去問他?」

  問題就在,她不敢去問,怕他改變主意,回頭跟她爭兒子。

  但這幾日的融洽氣氛不是假,她曾偷偷幻想,若是他重新追求她,她會考慮,若是復合,他們可以一起擁有孩子,故事會有個完美結局,結果全是她一廂情願,他離開的速度像逃離一場災難,沒回頭看她一眼。

  難道……他真的得了絕症?

  她反覆猜想他失常的行為,心神不寧。晚上,她在房中整理行李時,小蔣打電話來。

  「表嫂!你回家了啊?」小蔣聽起來很愉快。

  「是啊,你呢?」他在表弟身邊嗎?也許可以透過小蔣探問。

  「我跟席娜昨晚就退房了,我帶她來找我朋友,我們一堆人正在海邊喝酒講鬼故事,超好玩的!我哥呢?他沒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他現在應該在攝影棚吧。」看來他沒跟表弟在一起,她難掩失望。「我們中午分頭下山,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了。小蔣,我問你……」她握緊話筒。「他是不是罹患了什麼絕症?」

  「絕症?哪有啊?他很健康啊!你怎麼會問這個?」

  「因為他父親給他的錢,他大部分都給了我,他原本要爭兒子的監護權,也沒有動作,他甚至不想再跟我們聯繫。」

  小蔣沈默幾秒,嚴肅道:「我就怕這樣。」

  「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表哥的情況吧?他其實是我姑姑的兒子,被我爸媽收養。」

  「我知道。他很少提過,但我感覺得出來,他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這是他的私事,而且又牽涉到我家人,我實在不方便說……算了,這事大家都知道,也沒什麼好瞞的。當年,我姑姑是北一女的優等生,聰明又漂亮,是全家人的心肝寶貝,結果遇上我表哥的爸爸,未婚懷孕。我家是書香世家,家族裡好多人當校長或老師,家教很嚴的,這件醜聞傳遍鄉里,所以我姑姑生下他,馬上被送出國唸書,由我爸媽收養他——」

  小蔣頓了下。「我家人對他很不好。從小,我爺爺奶奶不準他一起吃飯,他要等全家人吃完了,才能上桌,吃些剩飯菜。我爸爸很疼我姑姑,對他也很冷淡,只有我媽,把他當自己兒子疼,常常偷煮些好的給他吃,他生病也都是我媽在照顧,我爺爺每次提到這件事就會很生氣,罵他把我們全家毀了……」

  「要是他有選擇,他也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啊!」她為他抱屈,好心疼。

  小蔣歎氣。「七歲那年,他才知道我姑姑是他親生母親,那時候我姑姑已經嫁給別人,他不知道怎麼求她的,讓她答應每個月出來見面。這件事沒人知道,直到他十四歲時,被我姑丈發現了,我姑丈才知道我姑姑曾經未婚生子,那個人差點鬧到離婚。我爺爺氣得拿籐條打我表哥,罵他是生出來討債,我姑姑好不容易有個好歸宿,又被他破壞。」

  「這怎麼又怪他?他母親嫁人時就該自己交代清楚,隱瞞這麼重要的事,人家當然會生氣。」她為他不平,這些糾葛也許就是命運的捉弄,令所有人痛苦,為何他卻承受得最多?

  「還好,我姑姑後來保住婚姻。我表哥沒再去找過她。經歷這麼多事,他從來沒埋怨,我爺爺罵他,他也從沒回嘴,不過他成年後離開家,就很少回來了。那一年,他回家說要娶你,除了我媽,大家反應都很冷淡。我爸對他說,希望他考慮清楚,不要像他的親生父親,毀掉一個女孩的終生,最好也不要有孩子,以免婚姻破裂後,誰要養孩子還是個大問題。」

  太過分了!她差點憤激地嚷出來,這就是他不想要孩子的原因嗎?而她竟不止一次對他說「你不會是個好爸爸」!他傷痕纍纍的心,有多少傷口是她刺的?她好懊悔,她太殘酷,他有沒有生她的氣?她該怎麼向他道歉?

  「結果他也沒說什麼,那天晚上我跟他去居酒屋,他喝醉了,問我,他是不是真的很壞,所以全家沒人要祝福他?我拚命安慰他,他就不說話了,瞪著酒瓶發了一晚的呆,我覺得他就像那個酒瓶,裝滿流不出來的眼淚。」

  而她已熱淚盈眶。這些事,為何他從不對她說?為何要獨自承受?

  她忽想起,他曾說想變成鴨子,離家出走,她以為那是每個人年幼時都有過的孩子氣念頭,其實,他是真的想離開那個家,他想從那個沒有人愛他的地方逃走……

  「後來,你們結婚,那一年是我看過他最快樂的時候,我覺得是因為他從小不被接納,造成他不相信自己。大家都指責他毀滅了他母親的幸福,他不相信自己也能讓別人幸福,他不是不想要你和兒子,他是不敢要……」小蔣歎氣。

  「所以,我可以去找他嗎?我會不會惹他不高興?」她好想立刻見到他,卻又彷徨。

  「絕對不會,雖然他可能會假裝拒絕你,但是我敢保證,你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他隨時都想見的人——」

  掛了電話,徐莉歡坐在床沿,失神良久。

  窗外,城市夜景繁亮,他在哪扇點亮的窗子裡?她好想見他。

  他是以怎樣的心態在愛她?濃烈而絕望,卻願意隨時放手嗎?擁有著她,卻又隨時準備失去?他奉獻所有,卻不求回報,害怕他無法讓她幸福,只想推開她,他愛得很卑微,因為他自覺沒有資格被愛——

  這個傻瓜!怎會這麼傻?傻得讓她好心疼,也傻得讓她更愛他了。

  她才不要接受他自以為是的好意,她想愛他,也想為他所愛。雖然他推開她,可沒說不準她主動接近他,就算他不準,她幹麼乖乖聽話?

  但是,萬一他死腦筋,還是不肯接受她呢?

  她微笑,心情豁然開朗。望著窗外夜景,她逕自計劃起來——

第8章(2)

  從小渴望被愛、被接納,黎上辰沒想到終於遇到所愛時,他卻轉身逃走。

  他把話說得絕,把他們的界限劃得又深又長。她要保護兒子,巴不得他別去糾纏,決不會主動來找他,所以,這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了。

  他內心似有一部分,也跟著死去了。

  下山前,他去席娜的木屋,才知道她前一晚已退房,表弟請山莊經理轉達,他帶失戀的席娜去找朋友玩,一、兩天後就會回來。

  因此他獨自下山,不是第一次單獨開車,卻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孤單。

  他直驅攝影棚,馬上投入工作。他不在的這幾天,劇組運作順利,他跟著又回公司,處理事務,深夜才返家。

  第二天,他同樣一早就到攝影棚,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休息。他利用忙碌,排遣揮之不去的孤獨。

  他著實累了,以致隔天早上七點門鈴響起時,他還在昏睡。門鈴堅決地響了五分鐘,他才穿著睡袍,半夢半醒地去開門。

  大門一開,門外赫然是徐莉歡。

  她穿絲薄的紫色襯衫,襯衫扣子開好低,胸前「事業線」若隱若現,牛仔短裙裡包裹著她圓翹美臀,三寸高跟涼鞋讓她一雙美腿更顯纖長。她梳亮的髮絲紮成馬尾,頭上架著一副墨鏡。雖然身邊粘著個小男孩,但她一點也不像個母親,倒像時髦性感的女明星。

  她好美,美得不真實,黎上辰愣著,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她來到他夢裡了。

  而兒子熱情地對他大喊:「把拔早安!」

  「早啊。」徐莉歡泰然自若得走進他屋裡。「哇,你住的這電梯大廈真不錯!地點好,景觀贊,你這裡是請室內設計做過吧?我猜猜……是北歐風格?我也喜歡這種風格,簡單利落,就可惜太利落了,感覺有點冷。」

  他茫然地看她在屋中走動,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

  「你們這裡的大樓管理員很盡責,我剛才跟他解釋好久,他就是不信我是你前妻,結果我一亮出小咩,他馬上放我上來。」她嘻嘻笑。「你兒子跟你太像了,你想賴都賴不掉。」

  「你……找我有事?」

  「喔,因為我跟芳芳要去淡水,臨時找不到人帶小孩,可以把小咩交給你嗎?」

  他還沒完全醒,一聽愣住。「保姆呢?」

  「保姆生病了,重感冒,不能帶孩子。」

  「你找不到別人帶他嗎?」

  「找不到。你不是說你願意盡父親的義務嗎?爸爸當然有義務帶小孩吧?」

  他啞口無言。「可是我要工作……」

  「那就帶小咩去啊,你又不必下場拍戲,只在場邊監督吧?」

  「可是我從來沒帶過小孩,我不會帶小孩啊!」這是夢,一定是夢,她不可能把孩子帶來塞給他,她就怕他奪走孩子,不是嗎?

  「帶孩子又不難,小咩很乖的。他的東西我都放在這個行李箱裡了,記得喔,美祿只準喝一杯,有問題打電話問我。好啦,我走了!回來買阿給和魚酥給你。」

  她留下小行李箱,帶上大門,高跟涼鞋瀟灑喀喀離去。

  屋裡剩下穿睡袍的黎上辰,還有一臉期待的小男孩。

  他低頭看兒子,兒子也仰頭看他,小臉綻笑,過來牽住他的手。兒子的小手,又暖又軟——這不是夢!

  他搗住臉,發出一聲挫折的歎息。

  還有什麼辦法?黎上辰只好帶著兒子去攝影棚,當然造成大轟動。

  超可愛的小男孩人見人愛,每個人都想跟他玩,女性工作人員都想抱他,父親英俊非凡,兒子俊秀伶俐,兩人就像是一幅畫,羨煞眾人哪!

  徐子勁很害羞,緊黏著父親,要父親抱。太多人來看他,他會怕,猛把小臉往父親肩膀藏,躲著不看人,惹得大家又笑又愛。

  兒子這麼受歡迎,黎上辰當然很得意。他清醒後,對徐莉歡把兒子塞給他的行為百思不解,卻很高興能和兒子相處。此外,他不敢想太多,寧可相信她是真的找不到人帶,才把孩子托給他。

  劇組開始拍攝工作後,黎上辰帶著兒子到角落。攝影棚裡到處是機器電線和道具,不可能玩球,幸好徐莉歡收拾了一些玩具和著色本,他陪兒子下跳棋,討論著色本的大象要塗什麼顏色,或者帶兒子看演員們排戲,除了兒子平均二十分鐘就會想起美祿,他得不斷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小傢夥真的不難帶。

  午餐時跟劇組一起訂的便當,他把飯菜分裝到兒子的小碗裡,父子兩個一起坐著吃飯,他意外發現兒子和他一樣愛吃豌豆,於是把便當裡的豌豆豆讓給小傢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他有種幸福的感受。

  午飯吃到一半,徐莉歡打電話給他。

  「喲,你們兩個男生在做什麼?」

  「吃午飯,你呢?」

  「我也是,芳芳的朋友在淡水這裡開了一家民宿,我們跑來給她請。」

  「淡水好玩嗎?」

  「不錯啊!其實我原本想帶小咩來玩,後來覺得偶爾還是不要帶小孩,一個人出門放鬆一下。小咩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他很好帶。」

  「看吧?我就說嘛!你擔心太多了,帶小孩又不難。」她聽起來興高采烈,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他可能不把兒子還給她。

  「莉莉……」

  「嗯?」

  「你為什麼把小咩帶來給我?」

  「你不想跟他相處嗎?」

  「當然想,我很喜歡他。」就是太想太喜歡,怕自己會放不了手,怕一天的快樂之後,就是更多日子的失落。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把握?」

  她似乎話中有話,但他無話可答。

  「好啦,我要去吃飯嘍,我會早點回去,六點去攝影棚接小咩可以嗎?」

  「我今天不想在攝影棚待太晚,我在家等你好了。」

  傍晚四點多,他帶兒子回家,他泡了杯美祿給兒子,小傢夥心滿意足地看電視,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越接近六點,他心情越沈。

  不料他直等到六點半,徐莉歡才提著一袋蔬菜現身。

  「剛和芳芳繞去黃昏市場買菜,人太多,差點擠不出市場。」她解釋著,彎腰接住奔過來的兒子,親親他小臉。「徐小咩,今天跟爸爸去拍戲,好玩嗎?」

  「好玩!」小傢夥燦笑。

  「以後還要跟爸爸去攝影棚嗎?」

  「要!」

  為什麼她今天說的話,都給他一種被設計的感覺?

  她又問他:「你晚上有什麼節目嗎?」

  「吃飯,看劇本,下一檔新戲要選角了,我要研究適合的演員名單。」早就習慣度過一個人的夜晚,但當令他最快樂的女人與小孩就在身邊,他習慣的生活突然空洞得可怕。

  「晚上還要工作啊?真可憐。」她摸索皮包。「……咦?我找不到鑰匙……」她翻遍皮包,誇張地驚呼:「糟糕,我鑰匙不見了!我沒辦法進家門了!」

  「沒備用的嗎?」

  「沒有呀!」

  「那叫鎖匠吧。」

  她笑容一僵。「不要,我不喜歡叫鎖匠,有外人進我家,我會怕。」她眨眨柔媚美眸,扮嬌弱。

  「我可以陪你等鎖匠。」

  喔,開口閉口都是鎖匠,他幹麼突然這麼愛鎖匠啊?都做球給他了還不接!

  「你這裡有多的房間吧?讓我借住一晚好了。」千方百計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他微微挑眉,表情若有所思。

  徐莉歡信心十足,她今天特意打扮得艷光四射,他一向是行動派,在山上共處三天,他也沒坐懷不亂,現在她主動送上門,就不信他拒絕得了。

  她聽他慢條斯理道:「你臉皮真厚。」

  她瞠目,他續道:「我還沒遇過弄丟鑰匙就直接說要住人家家裡的。」

  她臉紅不已,豈有此理,怎麼誘惑不了他?難道她真的年老色衰了?

  不管!她把兒子塞給他,宣佈:「就這樣,今晚我跟小咩住你這裡。」

  「呃,莉莉……」

  她沒理他,逕自走入他家,脫掉涼鞋,自己找出室內拖鞋,擺明不走了。

  他蹙眉,無奈地關上大門,嘴角卻浮起下山以來最愉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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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49:41

第9章(1)

  徐莉歡的計劃是——假裝和好友出門玩,把兒子丟給黎上辰,讓他對兒子依依不捨,然後晚上住進他家,好好跟他談,她會很溫柔、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誘,淳淳開導,解開他的心結,終於他們會幸福快樂地在一起,嗯,很完美!

  他帶兒子去洗澡時,她就在廚房賣力做菜,青椒炒肉絲、芹菜炒花枝、燙青江菜和蒸魚,還有一鍋蛤蠣清湯,嗯,同樣完美的一餐!

  當她宣佈開飯,黎上辰和兒子走進廚房,看見一桌家常菜,空氣中瀰漫飯菜香,還有剛解下圍裙、笑盈盈望著他的徐莉歡,他有點恍惚,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本來今晚要回家煮飯,反正回不去,就煮了一起吃吧。」她拿碗添飯。「平常就我跟小咩吃飯,菜不多,也很普通。」

  「已經夠好了。」黎上辰幫忙擺設碗筷,看見芹菜炒花枝,他的手頓了下,才把碗筷遞給兒子。

  她偷看他,他表情複雜,但沒有不高興,他應該喜歡她準備的這餐吧?

  三人圍坐著吃飯。

  「有青椒。」徐子勁朝餐桌上的青椒炒肉絲嘟起小嘴。

  「不準偏食。」她夾起青椒往兒子碗裡放。

  「我不要吃。」小傢夥馬上把碗挪開,小腦袋撇向左邊,以示堅決拒絕。

  「不可以不吃喔,你不是想長高嗎?要長高,每種青菜都要吃,青椒不難吃啊,你看爸爸媽媽都有吃。」她吃了一口青椒,以眼神示意黎上辰。

  於是他夾了一筷青椒,吃了,一副滋味很讚的樣子。「很好吃啊!」

  徐子勁癟嘴,不情願地看母親把一堆青椒夾進他的腕。

  「乖,至少要吃一些,這樣吧,爸爸吃多少,你也吃多少。」她轉向黎上辰,幫他夾菜。「來,吃點芹菜——」

  咻,他的碗瞬間水平位移,遠離她那筷芹菜——這一幕未免太眼熟了吧!

  徐莉歡瞇起眼,他的頭轉左邊,避看她眼神。「我不要吃。」語氣的抑揚頓挫跟兒子完全一樣。

  喔,原來他的罩門是芹菜。她甜滋滋地道:「不可以不吃喔,芹菜不難吃啊,你看我和小咩都有吃。」

  不等她給暗示,兒子自動夾了一大筷芹菜,塞進小嘴,那白嫩臉頰脹鼓鼓的,用力嚼嚼嚼。「我吃多少,把拔也要吃多少。」還主動夾芹菜到父親碗裡,一筷兩筷三筷,一、直、疊、上、去!

  「等等,太多了吧?你又沒吃這麼多。」這是報復,一定是。黎上辰無奈,瞧向徐莉歡。

  她正在憋笑——噗哧,不行了,她笑出來,哈哈笑。

  他也笑了。小男孩雖然不明白有什麼好笑,也跟著笑了。

  飯後,徐子勁去畫他的著色本,徐莉歡收拾桌面,黎上辰洗碗。

  他邊洗碗邊問:「你不是說要買禮物回來給我,好像是魚酥和阿給吧?」

  「啊,跟芳芳玩得太瘋,忘記買了。」其實她根本沒去淡水。

  「是啊,鑰匙都玩丟了。」

  「你不相信我把鑰匙弄丟?」

  他是不信,他知道她今天的舉止都是有意的,但,為什麼?「我是不懂,你為什麼來找我。」

  「你不希望我來這裡嗎?」

  他捏緊碗,莫名地煩躁。又是這種意有所指地語氣。「我以為在山上講得夠清楚了,錢也給了,你應該沒有理由來找我了。你為什麼要來?」

  「我前兩天和小蔣通過電話。」她走到他身邊,關掉水龍頭。「他告訴我,你從小在家裡的情況,還有家人怎樣對待你。」

  這就是原因?他瞪她。「所以你覺得該來拯救我?」隱藏的傷口被刺探,他痛著,一股反抗的憤怒令他語氣尖銳又諷刺。

  「不。我沒興趣做聖母,我來只是因為我想見你,想跟你在一起。」

  他一震,聽她緩緩道:「還有一些事,我想弄明白,我不瞭解,是什麼原因讓你威脅我要搶走兒子,卻沒這麼做?如果我沒記錯,你曾經說你需要錢,卻給我一億。對你來說,我和兒子比錢更重要,對不對?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又把我們拒絕在你的生活之外?」

  他無法言語,感覺自己正一層層被她分析剝開,赤裸裸,無從防備,也無法抵抗。

  「雖然你有時說些很過分的話,讓我很生氣,但我現在明白了,你並不是真的有那種意思,你只是想氣走我,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她美眸澄澈如鏡,他內心一切彷彿都已映在她包容的眸光底,他無處可逃,啞聲道:「我們要是在一起,我就會傷害你,還有小咩。」

  「為什麼?你所謂的傷害是什麼意思?你會打我們嗎?」

  「不,不是!我永遠都不會打你們!」他語氣激烈。

  「那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認定你會傷害我們?」

  「因為……」他侷促一笑,但嗓音裡毫無笑意。「這還需要問嗎?我們離婚了,要不是我讓你不快樂,怎麼會離婚?」

  「但我也曾讓你不快樂,不是嗎?我那時常常懷疑你和女明星鬼混,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你,是因為我不相信自己。」

  她聽得心疼,是因為從小承受指責,他對自己喪失信心吧?愛著他,卻不敢肯定自己值得擁有她,缺乏安全感便演變成妒忌和猜疑。

  「你知道這證明了什麼嗎?」

  「證明我們不適合彼此?」

  「不,這證明我們都是凡人,會軟弱,會誤解,也會犯錯,但我們是相愛的,我們的愛情沒有錯,沒有誰背叛誰,只是有些小問題,我們可以一起彌補,我願意為你努力去改變,你值得我這麼做。我呢?我值得你努力嗎?」

  她值得他付出一切,但他猶豫。「萬一我們又因為同樣的原因吵架呢?」萬一他又惹她傷心呢?

  「就當作調劑嘍。」她眨眨眼。「所以,你願意也為我努力嗎?」

  她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而在她溫柔信賴的眸光裡,他竟也覺得,事情真會如此容易,他始終愛她,有重來的機會,他當然願意把握,他點頭。

  她燦然展笑。「我還要跟你說對不起,一直罵你『你不是好爸爸』,那時我急著保護小咩,就怕你搶走他,我不知道那些話對你來說是很過分的傷害,我不是真的有那個意思,對不起。」

  「我也要說對不起,我態度很差。」他躊躇著。「小蔣……告訴你多少?」

  「我不知道他告訴我的是不是全部,但我不想知道更多了。」她皺眉,顯得很不以為然。

  她的表情讓他忐忑。她早就知道他是私生子,但不明白細節,現在她都瞭解了,萬一她因此嫌棄他呢?

  「我不想批評什麼,畢竟這是你家裡的事,我只想說——」

  「我瞭解,你什麼都不必說。」刻薄的言語如果來自外公一家人,他無所謂,他習慣了,但若來自她,哪怕只是一個輕蔑的眼神,他都受不了。「莉莉,我知道我家狀況很複雜,請你相信我——」

  「你別打斷我好嗎?讓我把話說完。」她嚴肅地望著他,但語氣很溫柔。「我覺得人生最糟糕的事,不是被很多人否定,是連你自己都否定自己。有時候,命運對你不公平,但你要對自己公平,給自己機會,那些不是你能決定的事,不要硬去承擔罪過。不管你家人怎樣對待你,你要記得,那不是你的錯。」

  他無法言語,無法將目光從她柔情似水的容顏移開。「那些事也許不能從你的人生割離,但也不是你的全部。把你的人生留一點空間,留給你自己,留給快樂……留給我,好嗎?」

  他想說「好」,但說不出話,他想點頭,卻無法動彈,他內心激動沸騰,深深地被她震撼與感動。

  他不願回顧陰暗的童年,所以從來不對她提起,外公一家人深愛他的母親,深恨他的出生,他不曾怨,即使十四歲時,被母親要求不要去找她,他依然不怨,因為母親畢竟生下他,他卻剝奪了母親的幸福。他只以為是自己沒有資格被愛,愛是他不敢奢想的感情。

  但她愛他,不只是一時激情,是更深刻更細膩的用心。她想瞭解他,但不追根究底,看出他在意,便體貼地不追問,她只是接納他,接受並體諒他,以她單純熱烈的感情支持他。她沒有半個字提到愛,他卻覺得深深被愛。

  隱瞞的往事都被她知悉了,他有點尷尬,內心又酸又苦,又有一絲甜。他有點羞愧,卻又全然安心,被看得一清二楚,他應該慌張不安,但當心事袒露在所在的人眼前,當自己被愛著的人接納,可以毫無顧忌地暴露自己,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他放棄抵抗,放棄長久以來若無其事的偽裝,傷心的小孩和寂寞的男人,都向她投降,向她臣服。她的愛,拯救了他,他滿心喜悅地輕盈。

  「你確定只要求我把人生留一點給你?可是我想全部都給你。」他握住她手,目光炯炯。「當然,你也得用你的全部人生作交換。」

  「好吧,算起來我也不虧本。」她笑盈盈,主動投入他懷裡,喜歡他解開心結後,這種霸道佔有的口氣。

  他緊擁她,下巴擱在她柔軟髮絲裡,啞聲道:「謝謝你。」一句謝謝,包含太多難以言說的感激與感情。

  「我不想聽這句話。」

  否則她想聽什麼?他不明白,她又道:「喔,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找到大門鑰匙了。」

  她掏出一串鑰匙在他面前晃,鑰匙閃閃發亮,似她挑逗又嫵媚的眸光。「既然我都住進來了,你不會把我趕回去吧?」

  他笑了。「我早就知道你說鑰匙不見是騙我的。」

  「那你怎麼不揭穿我?其實你很高興我來對不對?」

  「是啊。」他承認,親密地貼在她耳畔低語:「要是你肯把你的東西都搬來,和小咩就這樣住下,我會更高興。」既然不再有顧忌,他迫不及待要把渴望付諸行動,他想要一個家,想將她與兒子納入羽翼下,日日夜夜都能擁有心愛的他們。

  「你確定嗎?」她目光閃動著喜悅和願意。喔,她真喜歡這麼積極。

  「當然確定。」

  「很確定?」

  「我等不及了,越快越好。」

  可是在她聽來,變成另一種意思,她被困在他懷裡,感覺到他強悍有力的擁抱,他下巴貼著她髮鬢親暱磨蹭,濕熱呼吸落在她髮梢頸間,教她肌膚酥麻,甚至開始糜爛,更別提他的大手在她腰背之間輕柔愛撫,很不規矩,她反按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一向很急,可是拜託你考慮一下地點,兒子還在隔壁耶!」他該不會記到現在就要吧?

  他倏地靜止。「你以為我說的等不及,是急著想要……」他悶笑起來,胸膛因笑聲而震動。

  「難道不是……」接觸到他調侃的眼光,她糗紅臉。「好啦,當我沒說!」她想掙脫他,被他拉回來,推抵在冰箱門上。

  冰涼堅硬的冰箱害她低呼了聲,當他炙熱堅硬的身體貼上她,她心臟一頓,怦怦亂跳起來。

  「我原本真的沒在想,但你害我開始想了。」

  「你自己思想邪惡,不要亂牽拖。」他臉色無辜,像清純大男孩,但身體反應絕對不無辜,何況她太瞭解他,他全身上下唯一清純的大概只剩下眼鏡鏡片,而他正緩緩摘下眼鏡,英俊得讓人目眩神迷的臉龐再無遮掩。

  「我絕對不亂牽拖,我都是……」他結實身體緊貼她,緩慢而性感地對她柔軟嬌軀施壓。「『有目的『地牽拖。」

  她臉頰如火燒,膝蓋發軟,他緊迫的身體難掩熱情慾望,他輕撫她臉頰與頸項,她的脈搏在他的指尖下火熱躍動,酥麻的熱在她全身流竄,分不清是他眷戀愛寵的眼神,或是他亢奮強勢的身體令她發顫。

  他低語:「其實我不太幻想這件事,我比較喜歡身體力行。」

  「我說真的,小咩就在隔壁,我們……」她打顫,還想力挽狂瀾。

  「我們安靜點,別出聲就好,噓……」他挑開她襯衫鈕扣,底下若隱若現的雪嫩肌膚,令他目光灼熱——然後他突然不動了,整個人完全靜止。

  「怎麼?」她擡頭,見他望向一旁,她跟著瞧去,看見兒子站在廚房門口,她猛地推開身前的他。

  幸好這次黎上辰有防備,後頭也沒有門框,他退了兩步,穩住自己。看來,他得好好教她如何應變,否則他們哪天在窗邊……她一慌就推人,他早晚會沒命,這裡可是十二樓啊!

  徐莉歡擠出笑容。「小咩?怎麼啦?」

  「我的黃色蠟筆用完了。」小男孩眨眨漆黑大眼,天真地發問:「媽咪,你跟把拔在做什麼?」

  「呃,我們……」她支支吾吾,發現衣扣開了,趕緊扣上。

  「我們在廚房,當然是要做菜啊。」黎上辰和顏悅色地解釋。「爸爸和媽媽正在炒飯——喔!」被毫不留情地狠踩一腳。

  「不要對孩子亂說話。」她白他一眼。

  「這哪是亂說話?我是實話實說啊。」他很無辜,看她抱起兒子,無奈啊,氣氛正好卻被兒子打斷。「今晚早點把他哄睡,沒問題吧?」

  她聞言,泛紅的頰更添一層熱。「我盡量。」

  「你為了來我這裡,計劃的這麼周密,應該也記得帶小咩的毯子和枕頭吧?」既然要留下來過夜,總不會忘記幫兒子準備吧?

  她怔住。他望著她,她繼續怔,然後燦爛笑開。「哈哈哈哈……」

  她略帶傻氣的笑,跟兒子在山上對著飛機喊「媽咪拜拜」的笑臉,還真像。

  他無奈。還能說什麼?不愧是母子啊!

  後來黎上辰趕快開車,載徐莉歡回家去拿兒子的枕頭和毯子。

第9章(2)

  九點鐘,父母倆就試圖哄兒子睡覺,但今晚兒子精神特好,兩個大人法寶出盡,小傢夥直到十一點才有睡意,結果入睡每半小時,就做惡夢了,跑來跟爸爸媽媽擠大床,三人同眠到天亮。

  八點多,一夜好睡的徐莉歡醒來。兒子睡在她旁邊,一隻小手還緊抓她的衣角,她見狀笑,輕輕把衣服從兒子手裡拉回來,孩子的爸呢?

  浴室傳來水聲。她下床,循水聲走去,昨晚她使用外頭的浴室,現在還是第一次進主臥附的這個浴室,一踏進,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乾濕分離的浴室采銀白色調設計,予人感覺潔淨冷冽,降板浴缸由淺色石材砌成,正對面的牆上嵌入大屏幕液晶電視,緊挨浴缸的兩面牆都是透明玻璃,優異采光讓浴室更顯明亮,但以上都不是她注意的重點——唔,或許采光難辭其咎,因為浴室裡太亮了,讓透明淋浴間裡的養眼裸男無所遁形!

  就見淋浴間裡的男人雙手撐牆,低頭望著底面,水流從他頭頂灑下,濕透他頭髮與勻稱身軀,他皮膚乾淨無暇,沒有疤痕,透明水流下,他背部肌理緩緩起伏,那緊窄的腰臀、強健修長的腿,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令男人妒忌,讓女人瘋狂,任何男人能穿在身上的東西,他肯定都是最佳代言人。

  她臉紅心跳,一早就看到這種畫面,太提神醒腦啦!

  她敲敲浴室間玻璃。

  黎上辰聞聲擡頭,對她微笑。「早。」指向陶瓷洗臉台上的全新毛巾與牙刷。「幫你準備的。」

  「謝啦。」她過去扭開水龍頭,準備盥洗。「你這麼早就醒了?」

  「本來想睡晚點,但是被身邊的人打醒了。」他苦笑,關了蓮蓬頭,扯來浴巾圍腰上,走出淋浴間。

  「小咩踢你啊?真糟糕,他睡相不好——」

  「是你打我。」

  「我打你?哪有?我怎麼不記得?」她驚呼。

  「就是你。那時候我在做夢,夢到我在棚裡拍戲,我跟導演正在討論,不知道為什麼就吵起來,他突然抄起劇本打我,又拿檯燈猛K我,最後乾脆把椅子扛起來砸我,這時候我痛醒了,一睜開眼睛,你的手就壓在我臉上,你揍了我一拳。」他指著顴骨,真的紅了一小塊。

  他邊說,她邊笑,伸手幫他揉揉傷處。「對不起啦,這麼說我好想也有做夢,夢到我碰到一台吃錢的販賣機,吃光我所有零錢,就是不肯吐出飲料,我生氣了就捶它,一捶,飲料就掉下來了。」

  「還好你不是夢到在擊鼓申冤。」

  她格格笑。「還好我把你打醒,不然你在夢裡繼續被導演揍。」她彎腰洗臉,沒注意鏡中的他突然眼神發直。

  迷糊的她還忘記了帶自己的睡衣,身上穿的是跟他借的T恤,T恤寬大,足以遮到她大腿中段,但這一彎腰,T恤往上縮,春光乍洩,他霎時忘記呼吸。只可惜衣服太長,依舊遮住她圓翹美臀。

  「早餐要吃什麼?」她打濕臉,站直身,對著鏡子抹洗面乳。「你這裡有什麼可以吃的?」

  「冰箱裡大部分是冷凍食物,唯一能吃的是昨天買的……」她又彎腰了,他喉嚨一緊,該死,早知道應該拿最小的T恤給她穿。「三文治。」

  「那要出去吃了,附近有早餐店嗎?」

  「對面就有兩家。」

  「嗯……」她不但彎著腰,還發出思考的聲音,這個長長的「嗯」害他全身都有反應。「小咩還在睡,不然我們去買回來吃好了。」

  他沒回答,她不以為然,洗淨了臉上泡沫,站直身,從鏡中看見他站在她身後,他後退一步,背脊撞上浴室的門,「喀」一響,門關上,將他們關在只有兩人的小空間,他右手反手摸到門把,一扭,落了鎖。

  「你說小咩還在睡,是嗎?」

  他的目光從鏡中鎖住她,毫不掩飾炙熱的意圖,她結巴。「可、可是我們在浴室……」

  「沒有其他地方了。」他走向她。「我真後悔,當初要求設計師盡量把空間打通,現在家裡半個能讓我們獨處的地方都沒有。既然床讓給兒子,我們只能將就浴室了。」

  「一定要現在嗎……」她感覺到他站在背後,解開的浴巾沿著她腿後肌膚滑下,激起一陣興奮電流,竄過彼此全身。

  她感覺他灼熱的體溫,他的腿滑入她雙腿之間,若有似無地刷過她敏感皮膚,她瞬間燥熱起來。他的腿貼住她左腿內側,慵懶緩慢地滑動,如性感的求愛節奏,她意識飄忽,像泥般癱軟,軟綿綿地往他身上靠,感覺到隔著薄薄T恤,屬於他的慾望,有多亢奮。

  她呼吸急促,臉色緋紅,他的目光在鏡中攫住她,幽深墨眸底激盪著情慾暗流,她心跳激狂,但也意識到,她們還在鏡子前。

  「可是,這裡有鏡子……」她看得見他也就罷了,這一來她自己的反應也看得一清二楚呀!不行,太害羞了。

  「你不想看,就閉上眼吧。」他低沈魅惑地耳語。「我想看你在我懷裡樣子,我想就這樣看著你,慢慢愛你……」

  十五分鐘後,大床上的小男孩醒了。他揉揉眼睛,呼喚:「媽咪?」

  沒人回答他,唯一的聲響是來自浴室。他下床,蹣跚走向浴室,越靠近,浴室裡奇怪的聲音越是清晰,好像是呼吸聲,還有某些他聽不懂的聲音。

  他只知道浴室裡有人,便掄起小拳頭,咚咚敲門。「媽咪?」

  浴室裡如火如荼的纏綿戛然而止。

  一直緊閉雙眼的徐莉歡猛然睜眼。糟糕,他們一直克制著不要出聲,怎麼還是吵醒兒子了?她驚慌地瞪向鏡中,在她背後的男人俊臉扭曲,她猛扯開他纏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要他講幾句話,打發兒子走開。

  黎上辰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身體炙熱,亢奮至極,此刻要他靜止不動已經耗盡意志力,哪說的出話?在這種時候停下來,真的會害他折壽!

  他咬緊牙根,望著鏡中雙頰火紅的她。「我開始覺得,兒子不是那麼可愛了。」他低啞抱怨。

  要不是正處在緊要關頭,她差點笑出來。

  他清清喉嚨,盡量讓嗓音平穩,才揚聲問:「小咩?怎麼了?」

  「我肚子餓,媽咪呢?」

  「媽咪在忙。你餓的話,冰箱有三明治,先拿來吃。」

  「你跟媽咪在做什麼?我有聽到聲音。」

  「我跟媽咪在……洗浴室。」拜託別問了,快走開!「你快去吃三明治。」

  「喔。」兒子的腳步聲走開了。

  兩人同時鬆口氣。

  他大手滑到她柔軟小腹上,一使力,將她壓向自己腰下。

  她悶抽口氣,難受地低吟,兩腮酡紅更深,艷麗撩人。「兒子都醒了,拜託你快點,速戰速決好嗎?」

  「你想要我多快都行……」他輕咬她柔嫩耳垂,低沈的語氣邪惡得令她顫慄。「就是不能『快點結束』……」

  半小時之後,徐莉歡的「折磨」終於結束。

  黎上辰在浴缸裡放滿溫水,抱她進去,她臉色恍惚,美眸沒有焦點,她姣慵地側躺著,髮絲在水波裡蕩漾,像擱淺的美人魚,想起剛才與她激情歡愛,幾乎令他又衝動起來。

  「我去買早餐。別泡到睡著了。」他愛憐地輕撫她臉頰。

  「嗯,你去吧……」她昏昏欲睡。

  「唔,也許我再洗一次澡,剛才流了不少汗,浴缸夠大,我們可以一起泡。」

  「不可以。」她有氣沒力地瞪他。「第一,兒子餓了,要先餵飽他。第二,你一定不會乖乖泡澡,我已經很累了,沒力氣再應付你。」

  「你還有精神給我條例分析,看來還不夠累。」他低笑。「你不覺得一大早起來,天氣很好,在明亮的晨光裡做愛,然後有人幫你放洗澡水,還去幫你買早餐,一天就從這樣的享受開始,感覺很愜意嗎?」

  「等我恢復精神,我要給你好看。」  這色魔!她掬水潑他。

  他笑著閃避。「希望是在床上的那種『好看』,我會很期待。」他給她一個綿長熱情的深吻,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浴室。

  他換上輕便衣物,走到客廳,兒子正在沙發上玩玩具,吃了一半的三文治擱在身邊。

  「爸爸出去買早餐,你想吃什麼?」

  「美祿!」

  算了!當他沒問。「媽媽在洗澡,十分鐘後她要是沒出來,你去叫她,免得她睡著了。」

  兒子點頭,他香了兒子白嫩笑臉一記,拿起皮夾出門。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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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6-24 12:51:22

第10章(1)

  黎上辰輕吹口哨,走出大樓。

  天氣很好,天空湛藍,空氣清新,今天的世界看起來格外明亮可愛,一如他的快樂心情。

  他走進早餐店,今天的他容光煥發,顯得格外英俊,老闆娘傻傻看著他,工讀生女孩的眼珠幾乎黏在他身上,他眼光一投向她們,兩人都臉紅了。

  他沒留意身邊女人的神魂顛倒,看到菜單上寫著玉米蛋餅,他笑了,點了三份玉米蛋餅夾肉鬆,再點了三明治,還有兩大杯紅茶,他記得她最愛喝紅茶,越甜越好。

  他走出早餐店,仰望面前的大樓,他數著樓層,找到他住的那一樓,在角落那間,屋裡有他心愛的女人與小孩,玻璃帷幕反射日光,在他眼中閃耀,在他心上燦爛。她洗好了嗎?或者還懶洋洋泡在浴缸裡?他用力朝  那片位於十二樓的燦亮窗面揮手,她有沒有看見他?

  他的舉動,引起幾個路人側目,大概覺得他很奇怪吧?他沈醉在幸福的感受裡,懶得理他人眼光。

  他走向便利商店,商店外停著一輛有暗色車窗的黑色廂型車時,車門忽然猛地滑開,四隻強壯手臂伸出,把他揪進去。

  車門迅速關上,駛離。

  陽光閃閃,照得柏油路面烏亮,四周安安靜靜,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徐莉歡泡在舒適的溫水裡,不想動,嘴角彎著滿足的笑。雖然剛才用水潑他,其實用激情來開一天序幕,感覺是還不賴。

  她望著窗外,看見她的男人走入早餐店,幾分鐘後提著早餐出來,他停在街角,擡頭望向他的公寓,他忽然朝她這邊揮手。

  她笑了,這傻瓜,在做什麼啊?但他認真揮手的模樣好可愛,她忘了隔著玻璃帷幕根本看不到,跟著用力揮手,還會送一記飛吻。

  泡夠了,還是起來吧!她出了浴缸,擦乾身子,換上昨天的衣物,然後吹乾長髮,將自己整理好,已過了十五分鐘,她的男人還沒回來。

  她走到客廳,兒子已經把三明治吃完,  她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看新聞,又過了十五分鐘,她開始覺得餓,他還是沒回來。

  她撥他手機,鈴聲在屋內響起,他沒帶手機出門。

  她吩咐兒子待在屋裡,自己下樓,找到大門的管理員詢問。「你有看到黎先生嗎?」

  「他半個小時前出去了,還沒回來。」

  奇怪,他究竟去哪兒了?

  她走出大樓,左右張望,不遠處有輛藍色轎車,女駕駛向她招手。

  「小姐?你是黎先生的前妻嗎?他要我在這裡等你!」

  徐莉歡聞言一凜,快步走過去。「他人呢?」

  「我朋友剛才在這裡出車禍,黎先生送他去醫院,他要我留下來等你,他說等你下來之後,送你到醫院。」

  「他為什麼不直接上樓跟我說?」

  「我朋友傷勢很重,黎先生急著帶他就醫,快上車吧,我帶你去找他。」

  她忽然起疑。「為什麼你朋友受傷,你沒跟著去醫院?」話剛說完,轎車後座跳下來兩個男人,一把抓住她,將她塞進車裡。

  女駕駛跳上車,發動車子,飛馳離開。

  黑色廂型車將黎上辰帶到十分鐘車程外的一處中古公寓。

  他被帶進一間擺設簡陋的客廳,屋裡還有五、六個男人,不是身有刺青,就是滿臉橫肉,看起來都非善類。

  瞧這陣仗,綁他的會是誰,他內心已有底。他問:「席娜呢?」

  沒人回答。他也不再開口,暗自慶幸徐莉歡沒和他一起出門。

  二十分鐘後,一個中年男人進屋來。此人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穿黑色短袖襯衫和黑長褲,露在襯衫外的手臂刺滿飛龍猛虎,脖子上的金項鏈跟埃及法老戴的差不多粗,他長相兇惡,是那種父母用來恐嚇小孩「他會把你捉去吃掉」的典型。

  「你就是黎上辰?」中年男子打量他,一開口,聲如洪鐘。

  黎上辰太熟悉這粗嗓,這個講電話不需要擴音的聲音。「我是。」

  「就是你,把林北的女兒迷得昏天黑地,搞大她肚子,還不負責?」席爸爸打量這斯文的男子,很不滿意。「就是你這個奶油小白臉?」

  「我從來沒碰過席娜,就算她懷孕,孩子也不是我的。」他沈著解釋。

  「按!你是說我女兒說謊?」

  「你如果不信,請找她來對質。」

  「好。」席爸拿出手機撥號。「喂?娜娜,你進來。」

  片刻後,席娜走進來,看到黎上辰,她瞪圓眼。「黎大哥?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要你爸爸抓我來嗎?」

  「沒有啊!我昨天才回家,早上我爸說要出來吃早餐,我就跟他出來……」席娜拉拉爸爸。「爸,你幹嘛抓他?」

  「你不是懷了這男人的孩子嗎?林北要逼他負責。」

  「我沒有懷孕啦!那是我開玩笑的!」老爸後來也沒再問起黎上辰,她還以為他已把這事忘了。「爸,我跟他不可能,他……其實他不能做那個……」

  「他不行?」席爸冷笑。「這兩天我派人盯著他,他的前妻帶小孩去跟他過夜,我透早起床就去逮他。林北也是男人,看他滿面春風,就知道他昨晚幹了什麼好事,他絕對行。」

  是這樣嗎?席娜狐疑地望著黎上辰。「黎大哥,你騙我?」

  他不回答,席爸道:「乖女兒,你很愛這個男人嗎?」

  「當然啊……」席娜重燃希望。老爸親自出面,說不定能說服黎大哥答應,可是黎大哥的臉色好可怕。

  黎上辰冷淡地開口。「席娜,我一再對你解釋過,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我愛我前妻,我們很快就會舉行婚禮,這輩子我想要的女人只有她,我不願意也不想碰別的女人。」他望向席爸。「我不會娶你女兒。」

  「你真的不娶?你不怕走不出這裡?」席爸厲聲咆哮,空氣共鳴地嗡嗡響,一干手下雖然不是他發怒的目標,也都噤若寒蟬。

  但黎上辰堅決搖頭,面無懼色。

  看不出這男人斯斯文文的,倒是很有骨氣。席爸對他多了點好感,「好吧,我退一步,我女兒給你做小。男人有幾個女人伺候,是天經地義,娜娜也是我二老婆生的,只要你好好疼愛她,給你做小沒關係。」

  「抱歉,我拒絕。」黎上辰面色鐵青。這是什麼荒謬情況?有人中意逼著人跟自己女兒交往的嗎?他抿唇,不想再廢話,用臉色表示他的決定不會改變。

  「你想清楚!你點頭,以後你就有兩個老婆,你搖頭,以後哪個女人想嫁你,只能嫁給你的牌位!林北把你的前妻也帶來了,你好好考慮。」

  她也被抓了?黎上辰驚愕,看席爸一聲令下,兩個女人架著徐莉歡進來。「莉莉?你有沒受傷?」

  徐莉歡臉色蒼白,她剛才被押在隔壁房間,對席爸和黎上辰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不肯屈服,讓她很感動,可是這批人不好惹,還是別吃眼前虧為妙。

  「我沒事,你就答應他們吧!」她向他使眼色,要他敷衍對方,先求脫身要緊。

  席爸忽道:「徐小姐?是你嗎?」

  她望向席爸,後者臉色好和善,她很茫然。「對不起,你是哪位?」

  「你不認得我啦?是我啊!五年前在機場,那次飛機延誤——」

  「啊!你是席大哥!」徐莉歡認出對方,喜極驚呼。「你頭髮剪短了,我一時沒認出來,好久不見!」兩人握手,熱烈寒暄。

  席娜呆愣,老爸幾時認識徐莉歡了?

  黎上辰困惑,她怎會有這麼大尾的黑道朋友?

  「是啊,哈哈,剪短比較涼啦!我後來常常搭飛機,怎麼都沒遇到你?」

  「因為我懷孕啊,轉地勤了。你兒子還好嗎?」

  「很好很好,我現在出門都緊緊牽著他手,不過他慢慢大了,不喜歡被我牽著,會嫌我煩,唉!」

  「孩子就是這樣,長大了就不喜歡跟著爸爸媽媽……」瞥見黎上辰還被兩個黑道兄弟一左一右挾持著,徐莉歡道:「席大哥,可以放了他嗎?」

  「當然!」席爸使個眼色,兩個手下馬上推開,席爸走過去,親熱地握住黎上辰的手猛搖。「金拍謝啦!我不知道你是莉莉的前夫,剛才多有得罪,看在莉莉的面子上,不要計較,莉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莉莉的前夫就是我的前夫——啊不對,總之,大家交個朋友啦!」

  黎上辰越來越茫然,剛才還凶神惡煞的狠角色,怎麼變成慈眉善目的爽朗中年人?他瞧向徐莉歡,這人顯然跟她頗有交情,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徐莉歡又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你要我嫁給他的牌位……」

  「啊哈哈哈!誤會啦!」席爸爸尷尬大笑。

  「你還說,要讓你女兒給他做小老婆?」

  「唉,我這女兒眼光不好,看上的男人一個比一個爛,我就像親自出面,嚇一嚇他,讓他不敢對我女兒亂來,沒想到他是你前夫,你眼光好,你看中的男人不會差到哪兒,如果你願意,我女兒就送給他——」

  「我不願意。」徐莉歡臉上笑吟吟,語氣冷冰冰。

  「好好好,那就當沒這回事!啊哈哈哈哈!」

  徐莉歡走到黎上辰身邊,勾住他手臂。「席大哥,你女兒追他好一陣子了,那時候他單身,大家都有交朋友的自由,我不會說什麼,但現在我跟他快要結婚了,你也知道我個性軟弱,要是有人想跟我搶老公,我一定搶不過……」她楚楚可憐,還硬逼出幾滴淚,依偎著黎上辰,彷彿老公劈腿的慘劇已經發生。

  「你免煩惱!我保證娜娜不會再去找你老公,她敢去我打斷她腿!」

  「爸!」始終一頭霧水的席娜抗議。

  徐莉歡笑逐顏開。「那就好啦!我們結婚時,我一定發帖子給你們。我們兒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要趕快回去了,改天再和你聊。」

  「好好,你快回去,我派個司機送你們。」

  「不必了,我們攔計程車就好,我們走了,拜!」她挽著黎上辰,跟眾人揮揮手,大大方方走出公寓。

  一走出公寓,她籲口氣。「呼~~好險!」

  黎上辰問道:「  你怎會認識他?」

  「哈,說來話長。你記得五年前,我們的結婚兼離婚紀念日那晚,我的班機不是遲了嗎?」

  「你說是因為在找一個走失的小孩,導致班機延誤。」他卻懷疑她是和哪個男人幽會去了。

  「走失的就是他兒子。」

  「真的假的?」有這麼巧?他震驚。

  「真的,他當時急到哭,我們幫他廣播,所有人到處找,我找到他兒子的時候,他差點跪下來謝我,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混黑道的。後來,偶爾搭飛機遇到他,他也是一再感謝我,還送我好多禮物,甚至送過珠寶,不過太貴重了,我不敢收,都退回去,他人其實不錯。」

  珠寶?他挑眉。「幫他找到兒子,也不必這麼破費吧?」

  「因為他有七個女兒,到中年才生了這兒子,兒子是他的心肝寶貝啊。再說,要是小咩走失,我也會一輩子感激找到他的人。」她戳戳他手臂。「現在你知道的我的工作有多厲害了吧?服務業就是要廣結善緣,今天都是靠我,我們才能平安離開。」

  「反正我不會接受他女兒。」

  「是啊,要是今天碰上別人,你又強硬到底,我就只好嫁給你的牌位,往後結婚紀念日都得去給你掃墓,你說我功勞大不大?」她頗得意,期待他讚美她,哪知她講得越開心,他臉色越冷。

  「小咩還在家裡,我們快回去。」

  偏偏這時候路上都沒有計程車。

  「欸,你怎麼都不誇獎我一下?」她撒嬌。

  「你很厲害,很聰明,交際手腕高,我的命是你救的,滿意了嗎?」他看表。

  「沒計程車,我們搭公車好了,那邊有站牌,我們過去等。」

  「上辰,你在生氣嗎?」她總算察覺他語氣不對勁。

  黎上辰僵了僵。「沒有。我們平安無事,我有什麼好生氣?」

  「對啊,平安最重要,他們人多,不要反抗才是明智的,你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運氣好,剛好認識席大哥。」是不是因為靠她搭救,他自覺窩囊,所以不高興了?她還跟他邀功,好笨。

  「他想追你,對不對?」他忍無可忍地衝口而出。

  徐莉歡很驚訝,他怎麼看出來的?「呃,他是有過這種意思,可是我拒絕了……」她恍然大悟,「你是在吃醋?」

  「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我?」這樣的男人還有多少?

  「當空服員的難免會遇到這種狀況,我同事也有遇過,我當成工作的一部分,自己把它處理掉,我不覺得有必要提起。」他以往吃醋,最多冷言冷語,這是第一次直接發飆。他寒著臉,眼神惱怒,看起來真的好生氣啊!她很驚奇,很意外,很……樂。第一次這樣真實感受到他的佔有慾,她喜歡他這麼在乎自己。

  她強調。「他是在我們離婚後才提起的,不過我拒絕他了,真的。」

  「我想把你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見。」他突兀地道:「我不喜歡你的工作,穿著航空公司的制服,漂亮迷人,在高空的密閉艙裡,幫那麼多男人端茶送水,你跟我分別,飛到遙遠異鄉,我看不見,我沒辦法不亂想……」

  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妒忌和不安,他尷尬又狼狽,意識到自己的不理性,卻也控制不住這股坦承的衝動。過去與女人交往,很速食,因為沒人真正觸動他的感情,他抽身也快,她卻令他失控,愛得太深,就令人脆弱,令人進退失措,他對她就是這樣充滿獨佔欲,再也藏不住,她會怎麼想?是不是覺得他幼稚又小心眼?

  她沈默了下。「我也不喜歡你的工作,你每天接觸很多女明星,一個一個都比我美艷動人,更別說你有時候還到外地拍戲,幾十天都見不到人——」

  「那些都是工作而已。」

  「我不也是在工作嗎?」她明白他的不安,而她何嘗沒有過?

  「我覺得,心是最難掌控的。留得住人,卻留不住心的,比比皆是,人要變心時,什麼都攔不住。我們分別了五年,心還是繫著彼此,這樣已經夠了,既然會吃醋,就吃醋吧!嫉妒是難免的,吃醋是因為在意,我也不想要不會吃醋的愛情,那代表不把對方放在心上,在外頭做了什麼都不在乎。」

  「你確定?」這樣關係不是不安定嗎?

  她點頭,續道:「但你吃醋時,要說出來,要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個人悶頭胡思亂想,是雙方關係的毒藥。你會胡思亂想,不要緊,但要給我解釋的機會,不要把胡思亂想當真,片面給我定罪。」

  「所以要是你對我吃醋,也會說出來?以前你看報紙寫我跟哪個女明星走得近,會不高興,會質問我,後來都不問了,我想你應該不是給我定了罪吧?」

  要來翻舊帳就是了,她訕訕道:「好啦,我也會說,嘎?你說你跟她解釋過了,今天又是怎麼回事?搞到我們兩個都被綁架,差點就一起去做消波塊,我只是個平凡的空服員,經不起嚇你知不知道?」

  她本來想乘機抱怨,但這番遭遇實在太荒謬可笑,她忍不住直笑,黎上辰也笑了。

  「你絕對不只是個平凡空服員——」他握住她手,在她手背一吻。「你是唯一降落在我心裡的女人。」

  「你少肉麻!」她抽手,打他一記,可是笑得好甜。

  他笑著,攬住她,好想抱住源源不絕的快樂,內心溫暖踏實。

  她說,要說出來,讓她知道。她說的好簡單,但他真的就安心了。相信這事情會如此容易,難題都迎刃而解。也許,愛本來就是不複雜,是相戀的人心思太迂迴,他能否改掉猜疑的惡習?他相信他能,她對他的信心,也給了他信心。

  徐莉歡勾著他手臂,臉頰貼在他肩側,忽然低語:「我愛你。」

  他一震,內心被這三字激起驚濤駭浪。經歷了這許多事,再從她口中聽到這三字,是多麼珍貴難得。他感觸良多,不禁摟緊她,默默珍惜這一刻,卻說不出什麼回答她。

  而她靜靜微笑。他沒回應,不要緊,她知道,他是愛她的,從他緊握住她不肯放的手,從他深深依戀的眼神裡,從他方才面對席爸的堅持,她是被他深愛的,她擁有他的真心,也願被他擁有。

  「啊,公車來了!」她指向遠方搖晃駛來的公車。

  「快點!」他拉著她,一起奔向公車,回家去。

第10章(2)

  夏天過去,秋天來了,樹木褪去濃綠,抖落樹葉,帶入蕭瑟的黃,兩人的感情依舊處於甜蜜的高溫。

  育嬰假結束,孩子也有人帶,徐莉歡想念空服員的緊湊生活,與黎上辰商量後,終於如願飛回青空。她每次飛出去就要好幾天,飛機一落地,她先打電話給孩子的爸,報告她人在哪兒,何時回家,這幾天如何找到她。

  他們還未結婚,她把舊婚戒帶上,用來應付男客人的搭訕,也和男同事保持距離。

  而黎上辰拿到父親的錢,拍攝中的戲得到資金挹注,順利殺青。戲一上映,收視開紅盤,他的聲勢看漲,接下來又要籌備新戲,他天天應酬,忙得不亦樂乎。

  他給自己訂下兩大規則:不和異性單獨相處,走到哪裡都帶著助理,阻擋流言蜚語。要是一些捕風捉影的猜測見報,他第一時間跟她解釋,從他口中聽到說明,比她看到報紙再來詢問,讓她感覺更被尊重,也比較安心。

  他們都在學習信任,因為他們已受到教訓,愛情不是無敵的,它是人的感情,跟人一樣有血有肉,也會受傷,認為「愛我就該相信我」,是放任愛情自生自滅,它需要呵護和珍惜,需要用心對待。

  他們不時核對彼此的行程表,盡量把空閒時間湊在一起,她常飛,他每晚必定回家陪兒子。他們常常分隔兩地,但彼此的心,牢牢相系。

  至於結婚,不是選項,是兩人共識的決定,問題只在何時舉行,他們想簡單宴請朋友。她沒幾個親人,他也不期待外公一家人到場,令他意外的是,她竟想去拜訪他們。

  「我們第一次結婚的時候,我見過你舅媽,但我不知道她對你這麼重要,我想好好跟她打聲招呼。」他視為母親的人,她想慎重拜見。「而且,我也應該去見你家人。」

  「我不是故意要潑你冷水,但他們並不期待見到你。」

  「我也不期待他們會熱烈歡迎我,但這是基本禮數,我還是該去。」

  「那絕對不是愉快的會面,場面會很冷很無聊,你會覺得他們比你在飛機上遇到的『奧客』還討厭。」他警告她。

  「那更好啦,幸好我們不用跟他們住。」她做個鬼臉。「而且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必待太久,盡到禮貌就可以趕快逃走了,往後也不用假裝熱絡,多棒啊,應付親戚最麻煩了。」

  他無法勸她打消主意,只好答應。他倒不是怕場面冷,他可以不在意家人對他冷漠,但無法忍受她也被那樣對待。她做錯什麼?只因為嫁給他?

  他家在地方上是有名的書香世家,她穿上最端莊的行頭,還給父子兩買了同款西裝,在一個晴朗的秋天下午,黎上辰帶著徐莉歡和兒子正式拜訪黎家。

  在抵達家門口時,黎上辰手機響了,他接聽,臉色忽變。

  掛掉後,他道:「我舅媽說,我媽和她丈夫突然回來了,他們剛到,正在客廳跟家人聊天。」

  「你不想進去的話,我們改天再來。」看出他的為難,徐莉歡不勉強他。

  他握著方向盤,望著那扇好久不見的大門,要轉頭離開很容易,但為什麼?他沒資格進去嗎?他的妻兒見不得人嗎?這口氣,他嚥不下去。「我們進去。」

  黎家大宅氣派恢弘,寬敞的客廳裡,掛著「作育英才」,「杏壇之光」等匾額,櫃子裡沒洋酒,全是書籍,一家六人正坐著聊天。

  他們三人進屋時,一屋子笑聲戛然而止。

  只有一位中年婦人起身歡迎他們,她滿臉堆笑,徐莉歡猜她就是舅媽。

  黎上辰向她引見家人,她發現他長得像外公,黎家老爺相貌威嚴,看著外孫表情像是看著陌生人。外婆客氣地與她寒暄,卻迴避外孫的眼神。黎舅父從頭到尾沒笑過,黎舅母則熱情地招呼他們。

  徐莉歡一一行禮如儀,靜靜感受這種微妙氣氛,這種明明是家的一份子,卻被漠視,被排拒在外,這就是他成長的環境……她悄悄望向黎上辰,他淡漠內斂的表情,像極了黎家大家長。即使他感覺受傷,臉上也找不出一絲痕跡,他儀表出眾,英鋌而自信,並未被這不友善的環境擊倒。

  這一刻,她心疼他,為他驕傲,也更愛他了。

  至於另一對打扮高雅的男女,黎上辰向她介紹時,僅淡淡說是他的「姑姑與姑丈」,顯然就是他的生母與她丈夫了。

  兩人表情都不太自然,黎外婆皺起眉頭,黎外公立即對兒子使眼色,要他把話題帶開,一家人全護著最小的女兒。

  徐莉歡看了就有氣,這一家人用無視他的方式來保護女兒,所謂書香世家就是這樣偏心又可惡嗎?

  她故意笑得燦爛,直視黎姑姑美麗心虛的眼睛,「你好,上辰跟我提過你的事,原來你就是他姑姑。」輕輕兩句話,點出她知道黎家最大的忌諱事。

  「你好。」黎姑姑臉頰尷尬地染紅。

  黎外公瞪著徐莉歡。她一臉天真,美眸隱隱挑釁——怎樣?高中校長退休的老爺爺,要趕她出去嗎?

  「你叫徐子勁?」黎舅父發問,把眾人焦點轉向小男孩。

  含著棒棒糖的徐子勁突然見到這麼多人,嚇到了,進屋後沒開過口,這時黎舅父對他說話,他慌張,揪緊父親褲管,嘴裡的棒棒糖咬得更緊。

  「爺爺跟你說話,別怕。」黎上辰低聲安慰兒子。

  「你叫徐子勁,勁力的勁,是嗎?」黎舅父又問,向小男孩伸手。

  小男孩畏縮著,清澈可愛的烏眸瞧著那隻大手,他常看爸爸跟人握手,這個看起來好凶的爺爺也要跟他握手嗎?他左手怯怯地抓緊父親褲管,伸出右手,但他忘了手上還有棒棒糖,小手這麼一伸,噗一聲,把棒棒糖放在爺爺手裡。

  霎時,屋內鴉雀無聲,所有眼睛盯著那只放在黎舅父掌心,濕答答、黏滴滴的彩色棒棒糖。

  黎舅父的手,執過教鞭、握過粉筆、拿過籐條,還是第一次握住沾滿小孩口水的棒棒糖,不只他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幸好黎舅母呵呵笑。「子勁好乖呀,你想請爺爺吃糖是不是?」她這麼一笑,大家都笑了,氣氛頓時緩和。

  稍後,黎上辰一家三口和舅母到廚房,舅母拿餅乾給小孫子,讚不絕口。

  「上辰呀,你兒子好像你,跟你小時候一樣可愛!」

  「是啊,不過我可不會把吃過的棒棒糖放在人家手裡。」黎上辰一回想起舅父的表情,就悶笑。

  「不要怪他,他會緊張嘛!」徐莉歡抱起兒子,愛憐地輕啄他小臉。

  「你們有個這麼可愛的兒子,又快要結婚了,我真替你們高興。」黎舅母感慨著。「你們離婚那時候,我難過好久。上辰本來就沒什麼笑容,那陣子他表情常常都是空白的,我好擔心他再也不會快樂,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

  「媽。」黎上辰輕咳,別掀他的底好嗎?

  「莉莉啊,我想你也很瞭解他遇到過的事,我就把他交給你了。」黎舅母握著徐莉歡的手,殷殷勸說。「他從小就悶,不愛講話,他其實愛你愛的要命,表現出來的可能只有一半,你可別以為他對你冷淡啊!」

  「糟糕,可是我已經覺得他愛我愛的要命耶,所以他愛我的份量其實是兩條命嗎?」徐莉歡故作驚訝,逗笑了黎舅母。

  黎姑姑和姑丈說要去拜訪朋友,堅持要走,黎家晚餐桌上的客人只有黎上辰一家三口。

  晚餐時,徐莉歡說些工作中遇到的趣事,在各國的見聞,黎舅父正打算過年時到歐洲遊玩,她知道不少旅遊節目也沒介紹過的私房景點,侃侃而談,讓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氣氛很和諧。

  整頓飯,黎外公幾乎都沒說話。晚餐將近尾聲時,他望著徐莉歡,嚴肅地開口。「你對這個家的事,有多少瞭解?」

  他沒明言是哪些事,但眾人都知道他問什麼。黎上辰微微蹙眉。

  徐莉歡淡淡道:「是有一些瞭解。」

  「你為什麼要回來這裡?」

  「我不能來嗎?」她反問。「我就要嫁給上辰了,我不能跟他回家來拜見長輩嗎?」

  老人眉間的線條變深。「當然可以,但是你應該知道,你回來不會改變什麼。」

  「您為什麼以為我想改變什麼?」她又一次反問。

  在黎家,從沒人敢這樣跟一家之主說話,黎舅父皺眉,黎舅母顯得擔憂,黎上辰向徐莉歡使眼色,要她換個話題,她回他一個安撫的微笑。

  「你這麼伶牙俐齒,想必腦筋也很機靈,你自己知道我在問什麼。」

  「嗯,我大概知道吧。」徐莉歡坦然迎視老人嚴刻的目光。「請您放心,我沒有想要改變什麼。只是我今晚不斷想到,我和上辰離婚那時的情況。我們的婚姻失敗了,我曾經很難釋懷,心裡很怨他,重逢後,我發現自己還對他有感情,但我很抗拒,不願意原諒他……結果呢?」

  她淺笑。「要是我沒有原諒他,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了。我們之前的婚姻碰到問題,現在我們一起找出解決的方式,我會想,如果當年我們能這樣互相體諒,是不是就不會浪費這五年?但想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又不可能回到過去改變它,已經發生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但人的心境可以變,選擇抓住受傷和憤怒的痛苦不放,那也是自己的抉擇,沒有人逼迫。」

  她明淨清靈的眼眸始終直視黎外公,毫無懼色。「所以,我不會想改變什麼,這個家裡發生的事,跟我無關,需要改變的,並不是我。」

  餐桌上一時死寂無聲,只剩下徐子勁喝湯的聲音。

  黎外公不語,半響,他臉上緊繃的線條稍稍鬆懈,突然顯得蒼老了幾分。他望向兒媳,淡淡道:「該上水果了吧?」

  晚上九點,黎上辰和徐莉歡終於帶著兒子離開黎家。

  「好暗哦,好像快下雨了。」徐莉歡坐上車,望著窗外的夜空。

  「你真厲害,敢那樣跟我外公說話。」

  「就跟你說啦,『奧客』我看多了,什麼人我都不怕。」她開玩笑。「可是你家人好像都很怕你外公。」

  「是啊,他是一家之主,很嚴厲,家裡沒人敢跟他說笑,你竟然敢教訓他,你肯定給我外婆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本來以為他會氣到趕我出去。」

  「我也這麼以為,都準備好跟你同進退了。」他低笑。

  「這樣會不會害你為難?」

  「不會。反正我們沒跟他們一起住,既然基本禮貌已經盡到了,往後也不必裝熟,大家各過各的,多好啊,應付家人最麻煩了。」他學她當初的口氣。

  她笑了,又垮下臉。「其實我本來想表現的溫順乖巧,可是看到他們對你的態度,我真的很火大,他們根本把你當外人,記恨這麼多年,心胸太狹隘了吧?我那樣跟你『姑姑』說話也不應該,她好像被我嚇到了。」想起對方羞愧的神情,她後悔自己的衝動。

  「剛剛是誰說,已經發生的事是不能改變的?」他戲謔道:「說都說了,既然收不回,就忘了吧。」

  「你不生氣嗎?」那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她太無禮了。

  他搖頭。「你是為了我。」她說的話有道理,可過於衝動,藏不住自己的氣憤。她不是做到最好,但她原本可以不必來,他怎能苛求她?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不論惹了誰生氣,他都感激,一點都不怪她。「今晚,謝謝你。」

  「我說過,我不想聽你說謝謝。」她搖頭。

  「為什麼?我覺得再親近的人,也需要一聲感謝。」不能因為彼此親近,就將對方對自己的用心視為理所當然。

  她只是笑著搖頭,正好後座的兒子吵著要棒棒糖的包裝,她轉身去幫忙。

  不然,她想聽什麼?除了一聲誠摯道謝,他還能說什麼?

  他欠她太多了,她包容他的無理猜忌,解開他的心結,她肚子養育他們的孩子,五年的心血是無價的心意,她又為他來見冷漠的家人,容忍連他也難以忍受的冷酷眼光,加諸她身上,她應付得成熟圓滑。

  她願意為他做這麼多,卻竟不要他說聲謝?

  是什麼令她心甘情願地付出?他知道,是因為她愛他,她體諒他,重視他的感覺,細心為他設想,為了他家中狀況不同,她願意遷就他,隱忍一些不愉快。他想著,胸膛暖烘烘的,有股炙熱的快樂和衝動,他也願為她這樣做,不是為了想被道謝,而是因為——

  「我愛你。」

  她訝異地轉頭看他,笑了,彎彎笑眼閃耀著喜悅。他湊身親吻她,她熱情回應,這一吻,纏綿的唇舌,充滿濃烈眷戀與愛意。

  她愛他,令他的心溫暖地膨脹,充滿溫馨柔情,她抹去他長久的孤寂,他真切地感覺被她愛著,他也好愛她。

  熱吻結束,兩人相視微笑。

  「媽咪——」小男孩抗議了,指著自己的臉頰。「我也要我也要!」太不公平啦,每次爸爸親親,都要忘記他,還要他提醒!

  徐莉歡笑了,把兒子揪過來,在他小臉「啵」地印個響吻。黎上辰也親吻兒子,他的吻比較含蓄,但停留得更久,深深吻在兒子柔嫩臉蛋上。

  小傢夥滿意了,咧開大大笑臉,和父親同側的酒窩在昏暗車窗裡閃呀閃。忽然,有什麼落在車窗上,他轉頭看。

  「下雨了!」

  滴滴答答的水滴濺濕車窗。黎上辰發動車子,前方黝黯的路面,迅速被雨水打濕,路燈的光浸潤路面,彷彿一地星光歡快的眨眼,連綿向天邊,像他此刻滿心的幸福,沒有盡頭。

  他微笑。「走吧,回家了。」


番外之《妒夫》

  偷看是一種惡習,非常惡劣。

  黎上辰很清楚,但他戒不掉。

  其實他知道自己沒有偷看的必要,他和老婆的感情越來越好,她也越來越信任他,偶爾有暗指他偷吃女明星的無聊新聞,他攔截不及,被她先看到,她也不會懷疑他,這表示他行為光明磊落,值得她信賴,他為此很自豪。

  他當然也相信她,真的,只是偶爾沒有安全感的老毛病作祟起來,忍不住偷瞄一下她的msn記錄,或者檢查她手機有什麼新的簡訊。看看而已,無傷大雅嘛!她自己也說過,她不要不會吃醋的感情,所以他要身體力行,有始有終地貫徹她的信條——雖然是背著她偷偷來。

  他總是這樣自我安慰,也從未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每次偷看完,他有點羞愧,但心情愉快,又更愛她一些。

  所以此刻坐在咖啡廳喝下午茶,當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妻子,擱在桌面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寶貝」,他內心的震撼猶如十級大地震。

  他的愛妻一瞧見來電者,美眸發亮,拿起手機接聽。「喂?我在逛街呀……」那嗓音甜的滲蜜,甜得讓他內心醋海翻湧。

  且慢,先別吃醋,說不定那是個女性朋友。他拿著飲料杯的手有點不穩,拉長耳朵偷聽。

  「什麼內衣?誰胡說八道啊?別管他,你又不是女生,不必穿內衣……」

  是、男、人!霎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他面色鐵青,那是誰?是誰?是誰在他愛妻的手機裡以「寶貝」的身份存在?

  他默默觀察愛妻數日,她的行為和平日無異,這晚,他陪兒子做功課時,偷偷問兒子。

  「小咩,媽媽最近有沒有帶你去見什麼叔叔之類的?」

  「沒有啊。」兒子搖頭。

  「沒有嗎?你仔細想,有沒有什麼事情,媽媽要你保密,不可以告訴我?」

  「沒有啊。」

  「你根本沒在想!快點,認真想,這很重要!」

  兒子嘟嘴。「把拔你好吵,我要寫功課了啦!」

  問兒子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偏偏那個「寶貝」像示威似的,老是挑他陪老婆的時間打來,他好想偷看她手機,卻苦無機會,只能乾瞪眼,空著急,又不能開口問她,一問就打草驚蛇,抓不到那男人了。

  他還是信任她,她不會對不起他,那也許是她某個新朋友,她人緣很好,不論男女都喜歡親近她,他真的相信她,他只是……要讓他知道那男人是誰,他要找好友席爸把這混帳做成消波塊!

  這天,他與愛妻去逛百貨公司,同行的還有表弟小蔣和幾位劇組的工作夥伴。她去洗手間補妝時,把皮包交給他。

  機會來了!他馬上打開皮包,拿出手機,翻找通訊錄,聯絡人「寶貝」二字映入他眼底時,他霎時呼吸亂,胸口刺痛。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他強自鎮定。

  他按下撥號鍵,對方很快就接聽,他問:「喂?你是誰?」

  「嗄?」對方聲音很年輕,聽起來很迷惘。

  他心如刀割,這就是她的對象?一根聽起來還沒成年的嫩草?她喜歡這型的?她嫌他老了嗎?「請問你是哪位?為什麼你的號碼會在我妻子的手機裡?」

  「嗄?你說什麼?」

  「你是誰?你為什麼有這個號碼?」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在問你,你跟我老婆是什麼關係!」他滿腔怒火和悲憤,顧不得朋友們的側目,快要失控。

  「把拔?是你嗎?」

  他愣住。他太熟悉這口氣了。「……小咩?」

  「把拔?你找我嗎?」

  他錯愕,把手機拿離耳邊看號碼。這號碼他完全不認得,他立刻拿出自己手機核對,這位「寶貝」的號碼,和他兒子的一字不差!

  上個月,老婆幫兒子辦了手機,他很不會記數字,將兒子的號碼輸入自己手機後,便忘得一乾二淨。平日要打給兒子,在電話薄裡找到「徐小咩」就按撥號了,哪裡會費神去記?

  這一時刻,糗大了,也放心了,但他悲喜交集,喜的是,愛妻真的沒對不起他,悲的是他這幾天擔心受怕,晚上失眠,到底為什麼?

  「把拔,你為什麼那麼凶?」兒子還在困惑。

  「沒事沒事,我弄錯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他的臉立刻丟到墾丁去了,他跟兒子商量保密。「乖,別跟媽媽說這件事,我買你最喜歡的那家銅鑼燒回去給你吃……」

  結束通話,他鬆口氣,心情大好。幸好他直接撥過去確認,否則他繼續胡思亂想,飽受煎熬,白白傷心好多天,真劃不來!

  他正要把妻子的手機放回皮包,轉念想,他在她手機裡的顯示又是什麼?

  他拿自己手機撥號,愛妻的手機響了,來電者是——「大寶貝」。

  嗯,如他所料,不是輸入他的名字,而是暱稱,但她平時頂多喊他「老公」或是「親愛的」,不曾叫他「大寶貝」,她要是這麼喊他,他還真不習慣,不過,「大寶貝」,好像有點玄機,大寶貝,大……寶貝……

  小蔣正在吃剛買的麻薯,一面和席娜聊天,剛才表哥對著手機咆哮,他有點擔心,暗暗留意,就見表哥握著手機呆看片刻,突然笑出聲來。

  會笑表示沒事了吧?可是那笑,得意洋洋又神經兮兮的,是怎樣?

  徐莉歡覺得今天是奇怪的一天。

  今天,老公陪她逛百貨公司,雖然他本來就寵她,一向隨便她刷他的卡,但今天他更慷慨,不管她買什麼,他全都買單,還鼓勵她多買點,真的怪怪的。

  到了夜深人靜時就更糟糕了,他那方面胃口本來就不小,今晚簡直誇張,法國人說做這種事是「小死一回」,她「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他還不放過她,她好像在應付兩個他,累死了,嗚嗚……

  她百思不解,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熱情?是因為她最近有認真保養,比較漂亮誘人嗎?還是因為她難得連休幾天假,他想把握時間親熱?還是因為他想再生一個?

  隔天她問老公,昨晚的需索無度是為什麼,他不太正經地笑看她一眼。「我要好好表現,才不會愧對你取的暱稱啊!」

  什麼啊?她有聽沒有懂,問他又不肯再說,但是到了晚上他又……甚至隔天晚上又……她每天都累得要命,根本就沒放到假!

  後來,她覺得最可能的答案應該是三,因為一個多月後,她就發現懷了老二。

  這幾天,很古怪的老公,始終是她人生中一個無解的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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