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25:13

前言:

傳聞中寧王世子是眾家姑娘心目中理想的夫婿人選,
她剛女扮男裝當他書僮時也是這麼想,
為籌錢治爹的病兼報恩,她一心想當他的心腹為他分憂解勞,
還豁出性命在他被刺客包圍時替他擋刀;
而他特意為會在王府裡迷路的她做路標,
以及在山裡遇難時的悉心照料,更溫柔得讓她不禁心動,
可現在……哼,她看清這男人了!
雖說他不理百般示好的中書府千金,獨寵她一人很令人高興,
但從他再也不在她面前隱藏本性,把逗弄她當成生活調劑後,
她就覺得他在她心中的崇高形象完全破碎,
更不禁懷疑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已被發現,
才讓他最近這麼超過的要她以身相許來報恩,
吼,他是不知道這種玩笑不能亂開噢?
害她臉紅心跳,以為心聲被聽到了啊……


楔子

  母親在三年前過世後,杜如墨便和父親杜玉山相依為命,靠著父親在市集裡擺個攤子賣畫維生。

  然而,自從父親生了病,家裡的景況就日益艱難。

  秋意漸濃,杜如墨日日望著父親拖著病體出門,畫賣不了幾文錢,反倒每日回家後都咳得更嚴重,她知道該是自己報答親恩的時候了。

  但此刻站在寧王府的門前,看著人口牙子進進出出,她的心也往下一沈。

  真的要把自己賣了嗎?從此有了奴籍,她一輩子就翻不了身了。運氣好一點,就在府裡幹活或服侍夫人小姐到年華老去,運氣不好,成為王公貴冑的玩物也未可知。

  這是她要的生活嗎?拉緊了襟口,她突然覺得今年秋天的風特別強,刮得她臉頰生疼,打從心裡冷起來。

  可除了賣身為奴,她實在想不到自己一個沒身份背景的年輕女孩,可以找到什麼攢錢的活。爹的病不輕,已經禁不住日曬雨淋的出門賣畫,也需要錢看大夫,家中米缸更是空了很久,這也都需要錢……

  聽聞寧王府近來要買奴婢,明白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才會孤注一擲,賣了家中一隻用來做傳家寶的玉印,用這筆錢上了京城,尋到寧王府前。

  想起父親的病體,杜如墨牙一咬,就要上前向人口牙子詢問時,卻聽到府內總管和他們的對話而打住。

  「這回我們王府除了要挑幾個婢女,更重要的,是世子要挑一個書僮。」

  「書僮……年輕的小夥子就行吧?我這有啊……」

  「不不不,我們的小夥子機靈,等等帶來給總管瞧瞧……」

  「你們先別忙,聽我說完。」總管擺手止住人口牙子們的七嘴八舌,「這個書僮可不是隨便挑的,眉清目秀、家世清白是基本要求,還必須略通文墨,讀過幾本書,能搭上我們世子的話……」

  「這……總管,您說的這些條件,難找啊!」幾個人口牙子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為難。「略通文墨的小夥子已經難找,能讀書的誰要來幹活?早在家裡埋頭苦讀準備考科舉了!何況世子文武雙全,才氣縱橫,要能搭上世子的話,這分明是刁難人……」

  「當然,要求高,價格也不同,找得到人,這元寶就是酬金。」有錢能使鬼推磨,總管早有對策,但見他不疾不徐的由袖裡拿出一錠金元寶。「另外,世子的書僮不僅月俸是一般下人的兩倍,更保證不立奴籍,以一般雇工看待,這種條件開出去,你們還認為難找嗎?」

  人口牙子們看到金元寶眼睛都亮了,絞盡腦汁地回想自己手下有哪些好貨色,就算沒有也得挖一個出來;而門外的杜如墨見了這一大錠金元寶,也不由得心裡微動。

  金元寶啊!她就算當一輩子的奴婢,可能還賺不到這錠金元寶的一半,但重點是,只要當上世子的書僮,月俸是尋常奴僕的兩倍,屆時不僅爹能好好休養,米缸的米能填滿,說不定還能搬到好一點的地方,不必再住在那幢老是漏水的破房子裡……

  可書僮要的是男子,她一個十七的女孩家,根本連邊都搭不上。

  在她扼腕不已時,府裡傳出的對話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是是,總管說的是,小的馬上替您找人來。」

  「哎呀!小的幹這行十餘年了,人面極廣,總管要的人小的等會就帶來,絕對讓世子滿意,您可別先應承了別人啊……」

  人口牙子們一人一句,就急急忙忙散去找人了。

  杜如墨眼見那寧王府總管搖了搖頭,旋即關上大門,心中便有了計較。

  她摸了摸腰間僅剩的半貫銅錢,這是她風塵僕僕上京剩下的,就算眼下直接轉身就走,這些錢都不夠支撐她回到家。這代表著她這趟到寧王府,無論如何都要謀份差事,否則不只她,連爹都有餓死之虞。

  橫下心,她轉身走向市集,進入一間不起眼的裁衣坊。

  當天下午,寧王府大門被敲得砰砰砰響,總管以為人口牙子帶人來,便親自出來開門。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站在府門前的,是個看起來年約十六、七歲的小夥子,穿著一襲深青色窄袖袍衫,頭上綰了個文士髻,面容清秀,態度大方從容。

  「你有什麼事?」這類閒雜人等總管通常會直接趕走,但面前的小夥子讓他很有好感,遂問起他的來意。

  對方恭敬地行了個禮,接著用一種不太自然的低沈音調道:「小的杜墨,聽聞世子正在找書僮而來毛遂自薦,詩詞文賦皆可考較,希望總管給個機會!」

第1章(1)

  陽光映亮滿室,成排的書架上都是難得一見的奇書軼本。靜悄悄的書房內只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恭敬地束手站在一旁,另一個則是懶洋洋的靠坐在酸枝木軟榻上,手裡還拿著本書。

  寧王世子李初,舒了舒身子,放下手裡的書,半瞇著眼瞥向一臉嚴謹的總管。

  「洋叔,半個時辰前我叫杜墨去給炭爐添些炭,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這……」李洋苦笑,「怕是又在府裡迷路了吧?」

  這新聘的書僮做事伶俐勤快,當初考較他時,詩詞文賦都難不倒他,雖然有些見解似乎因為年紀而顯得青澀,但應該足夠應付世子的要求,因此他十分滿意,就將人留了下來。

  想不到樣樣好的杜墨,獨獨對認路這事十分不在行。任憑他說破了嘴,向他說明了千萬遍,那小子依然能在轉眼間迷失在王府中,常常要其它的小廝幫忙才能把人找回來。

  真不知道當初他尋差事時,怎麼找到寧王府大門的!

  自己的書僮有這毛病,李初自然瞭然於心。不過杜墨做事認真他看在眼裡,說話太過正經這點更令他覺得有趣,加上他對書僮的要求高,能找到人已是不易,這點小缺點,他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

  只是想到每回要杜墨去廚房,他竟可以走到書房;要他去書房,他能夠逛到茅廁,這種「特殊」才能,教李初著實啼笑皆非。

  「洋叔,你當初怎麼找到杜墨這個妙人的?」他從沒關心過這個問題……應該說,他從來懶得關心底下人的情況,不過這個杜墨確實引起他的好奇心。

  「他是自己找上門的,我瞧他說得自信滿滿,便順口考了他一下,想不到他對答如流,再見他長得白淨,比那些人口牙子找來的人不知好了多少,便錄用了。」

  「他長得……實在太過秀氣,要換上女裝恐怕也是一位娉婷佳人,你確定他真不是個女娃兒?」李初回想著杜墨的樣子,納悶不已。

  「啟稟世子,他真是個男子,我請府裡煮飯的大嬸驗過的。」老實說,他自己也質疑過這事,才會特別慎重。「另外,我也調查過他的背景,他確實住在涇陽山間,父母俱在,打獵維生,然而有一事卻令老奴不解。」

  「什麼事?」

  「當我向他們問到杜墨時,他父母竟愣了好半晌,才像想起自己有個兒子般點頭。」李洋百思不得其解。

  「是嗎?」李初若有所思地一笑,卻也沒有再追究這事。杜墨的來歷,他遲早清楚的,不急於一時。

  突然,外頭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屋裡的兩人便停下交談。待那腳步聲接近書房時忽地一頓,接著轉為平緩,直至門前。

  「爺兒,炭爐添好炭了,杜墨要進去了。」話聲一落,便見一名瘦弱的少年右手提著一個炭爐,左手拎著個食籃,手臂上還掛了件披風,十分吃力地走進房。

  李初見狀,只是眉梢微挑,並未說什麼,倒是李洋不悅地開口訓斥,「杜墨,怎麼去添個炭添那麼久?」

  將手上的東西放好後,杜如墨低著頭解釋,「對不起,總管,我……我又迷路了……這王府的路實在長得都差不多,假山流水亭台樓閣交錯,像座大迷宮一樣,我很辛苦地找到柴房添炭,卻不知為什麼書房的位置老是變來變去,我怎麼也走不回來……」

  李洋聽了差點沒暈倒,李初則忍住笑意,淡淡地道:「然後你走到了廚房,廚娘便叫你順便送點心給我,接著你又遇到我娘房裡的大丫鬟春蘭,她叫你送披風過來,最後你迷路到花園,還差點跌到湖裡,繞了一大圈才經由西側門回到書房,對吧?」

  「對對對!」杜如墨點頭如搗蒜,服侍李初才一個月,她已經對他的聰明才智十分欽佩。「爺兒如何得知?」

  「食籃從廚房拿的就不說了,披風上會繡老鷹的,只有春蘭一個,肯定是我娘叫她做的;而你的鞋上一腳沾泥一腳未沾,必然是走到湖畔,單腳踏上爛泥,衣服沒濕,顯然你穩住了沒有掉下去。而你頭頂上沾了片梧桐葉,梧桐樹王府裡恰巧只有我這院落的西側門有種。」

  李初擺了擺手,又道:「東西放好就下去吧!今日我放你一天假去把路搞懂,雖說你有迷路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我可不想這事一再的發生!」

  「謝謝爺兒。」杜如墨有些欲哭無淚地拿下頭頂上的梧桐葉。「對了,這食籃裡的點心,是王妃特地交代廚房為您準備,請爺兒趁熱享用吧,還有披風……春蘭姊說,王妃怕您冷著,叮嚀叫她做好……」

  「我不想吃。」他對點心一向沒什麼興趣。「那披風也拿走,屋裡燒著炭爐,正熱著呢。」

  想不到他的響應會如此冷淡,杜如墨頓了下,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他良久,才以相當緩慢的速度開始收拾東西。

  「有話就直說。」瞧杜墨那樣子,就知道他不太情願。

  「那個,關於爺兒您方纔的話……杜墨深覺不妥。」既然主子都允諾了,她鼓足勇氣,正氣凜然地擡起頭,「王妃是關心您才差人準備了這些東西,您若事事違背王妃,讓她擔憂,便有違孝道,百行孝為先,將來您接了爵位,何以服人?」她的語氣十分正經,且字字忠孝節義。

  李初聽了笑哭不得。「沒這麼嚴重吧?」

  「事關爺兒您的德行,不可輕忽啊!」像是向皇帝死諫的大臣,她勇敢無畏的勸說。世子於她有恩,當初是他的首肯,她才能進王府當差,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因此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世子的名聲以為報答。「孟子曰:『親親,仁也。』,孔子也說:『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經》有云:『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足見孝為仁之本,仁為政之本,您是未來的王爺,處世自然要以仁孝……」

  「行了!」撫了撫額,有些後悔叫杜墨有話直說,屬下太認真也是一樁麻煩。他不疾不徐地打開食籃,拎了塊酥餅吃下。「好了,我吃了,這一塊酥餅足以讓我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你的《論語》《孟子》和《孝經》能不能先收起來?」

  「請爺兒恕罪,杜墨僭越了……」聽出他的調侃,杜如墨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閉嘴。基本上,還在家裡時,爹就常說她像個小老頭,想不到都為人奴僕了,這個習慣還是改不過來。

  「罷了,你再去幫我沏壺熱茶好了。」他可不想這閒適的一下午,被這小子給破壞了。

  「是的,小的馬上就去。」知道自己大概又會迷路,杜如墨這回學乖的先請教李洋,「總管,請問廚房該怎麼去?」

  他一怔,先看了看主子,李初使了記眼色給他,他便心領神會地指向廚房的反方向道:「往那兒去,一直走就是了。」

  「謝謝總管。」拎起桌上的茶壺,杜如墨快步地開門出去了。

  李洋跟在她身後,也準備離開,卻在門邊停住腳步。

  「怎麼了?」李初漫不經心地問,心想接下來應該可以清閒好幾個時辰,沒想到李洋的回答,當場令他傻眼。

  「世子,那個……我告訴杜墨的方向明明是去柴房的,但他出門後不知怎地拐了個彎,居然走對了路,真往廚房去了……」

  ***

  杜如墨知道,自己雖然被分派到世子身邊,但稱不上是他的心腹,否則她的工作應該是陪在世子身邊幫他研磨跑腿,而不是拿著掃帚清理落葉。

  猶記當初被帶到世子面前時,她幾乎被炫花了眼。眼前的男人溫文爾雅、俊美修長、氣質高貴……幾乎所有可以拿來讚美一個男人的話,都可以套用在他身上。

  難怪外頭的人一提起寧王世子,莫不讚不絕口。

  凡是家世不差又有閨女的人家,全請媒婆拿帖子往寧王府裡送,要不也會上門來攀親帶故,彷彿走出門去告訴別人自己和寧王世子說過話,就是件很光榮的事。

  世子總是笑著,但笑得很有距離,總讓她覺得那並不是他心中真正的情緒,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而她也就是在他的笑容中,被遣出來掃落葉,害她這個書僮覺得自己好失職,不僅從沒服侍他書文作畫,就連他吃喝的喜好都不知道。

  唉,光是這樣掃掃落葉、端茶送水的,她如何能報答世子的大恩?

  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掃落葉時不必面對世子,纏胸布也能放鬆些,否則成天勒得緊緊的,常令人透不過氣呢。

  邊掃邊胡思亂想,杜如墨幽幽地歎了口氣,隨即又想,要是有別人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一定又要笑她像個娘兒們了。

  剛進王府那一陣子她常被人這麼說,但她本來就是個姑娘,某些習慣實在是改不掉,幸好世子書僮有自己的房間,不用和其它奴僕擠在一起,她也免去被人發現身份的風險。除了每月月信來時較為不便外,其它事倒還過得去,只是有時府裡的小丫鬟會朝她送個秋波,總令她很無言。

  好不容易把落葉掃成一堆,卻又有新的飄落下來,杜如墨皺眉擡頭瞪向院裡這株百年的梧桐樹,不意看到前方院落的屋頂上,快速地飄過一道黑影。

  那是……刺客嗎?因為某些緣故,她對這方面十分敏銳,不由得心下一驚,本能地抓著掃帚就往黑影消失的地方衝過去。

  原本她想放聲大叫,但又怕是自己看錯,引起騷動可就不好。

  然而萬一那真是刺客,世子因此有了三長兩短,她可是萬死難辭其咎!

第1章(2)  

  路上遇到一名長工,為求穩妥,她還是請對方去找總管帶人來幫忙,便又慌慌張張往內沖,但才跑沒幾步,腳下卻踩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

  她低頭一看,未持掃的另一隻手撿起地上的東西,卻在看清那東西時,駭然大驚。

  那是塊翠綠色的玉珮,看起來價值不菲,上頭栩栩如生地刻了一隻只有四爪子的龍。

  杜如墨幾乎嚇白了臉。她爹曾經拿著一塊跟它很相像的玉珮警告過她,說這是不祥之物,看到這東西要離得遠一點,千萬別和它扯上關係。

  但為什麼一塊同樣刻著龍的玉珮會在王府裡,還落在世子的院落附近?這和剛才飄過去的黑影有什麼關係?

  擔心得再也顧不了太多,她將玉珮隨手往懷裡一塞,便往世子院落跑去,然而來到書房外時,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世子有令,任何人皆不可進入!」其中一名模樣威武的侍衛喝道。

  杜如墨看清這人的臉後,心裡更緊張了。這兩名侍衛都不是平常負責世子院落安全的,甚至憑她對人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她確定府裡根本沒有這兩名侍衛,難不成是敵人假扮的?世子他眼下究竟是否安然?

  但她手無縛雞之力,要硬闖進去是不可能的,為今之計,只能「智取」了。

  「兩位大哥,我是世子的書僮,他有重要東西要我送來。」她故意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再由衣襟裡拿出玉珮的一小角。

  兩名侍衛臉色一變,如她所料的,由當中一人領她進去見李初。

  進到書房裡,杜如墨只見李初坐在書桌後,他身旁則圍著一群黑衣人。

  不祥的玉珮、屋頂上飄過的黑影、被包圍的世子……

  想都沒想,她拔腿衝到李初身邊,拿著掃帚指著那群黑衣人,話語因恐懼還帶著抖音。

  「你們這群人……想對世子幹什麼?」她嚥了口口水,「我……我告訴你們,咱們總管馬上就帶人來,你們千萬別輕舉妄動,要是傷了世子……那可是死罪!」

  其中一名看似首領的黑衣人揚揚眉,舉起右手就想把人打昏,然而杜如墨身後的李初卻給了他一記眼神,要他稍安勿躁。

  「杜墨。」李初的表情很是古怪,被個文弱的小書僮保護,他內心的感受簡直複雜得難以形容。「你怎麼會進來的?」

  「我……我看到有黑影往爺兒您這裡來,放心不下,就來了。」她沒有回頭,掃帚還是直指著其它人,怕自己一轉身,就會被人從背後下黑手。「爺兒您不用害怕,杜墨、杜墨拚死也會保護您!」

  「我看起來很怕的樣子嗎?」李初啼笑皆非。

  「爺兒您是大人物,大風大浪見了不少,自然處變不驚,可……可是這群凶神惡煞來歷不明,您千萬不可大意。」其實杜如墨抖得掃帚都快掉了,但還是誓死忠心護主。

  「萬一他們要將我亂刀砍死呢?」他故意問,又給了黑衣人首領一記眼神。

  「那就先砍死杜墨吧!」她牙一咬,似乎真有赴死的準備。

  此時黑衣人首領突然由背後抽出大刀,上前一步往李初的方向一揮,站在他前面的杜如墨首當其衝。然而她卻沒有閃躲,反而轉過身整個人撲向李初,緊緊地抱住他,試圖替他擋下這一刀。

  銳利的刀鋒在她頭頂上停住了,然而那冰冷的刀刃,卻似乎越過她,劈開了李初內心封閉著的某個角落。

  被人緊緊抱住的感覺並不舒服,特別是杜墨還不停的發著抖,可這個才進府幾個月,還遭到他刻意冷落的書僮,居然願意豁出生命救他這個主子。臉上原本的一絲戲謔慢慢收了起來。

  有多少人願意這麼救他呢?當然,眼前這些人都可以,但他們全都有武功,而杜墨卻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因此他的勇氣令他格外震撼。

  他知道從此刻起,杜墨在他心裡的地位不同了,而他對他的處置,或許也將有徹底的轉變。

  「杜墨,放開吧。」李初拍拍書僮的背。

  「可他要殺你……」冷汗都浸濕衣裳了,但她卻堅持護住他。

  「他不會殺我的……」感覺到她胸前有塊硬物抵住他胸膛,李初本能的伸手去碰,卻聽到本來死不放手的書僮驚叫一聲,雙手忙護在胸前退開一步,臉上還帶著微紅。「你……」

  他目光狐疑地在書僮身上掃了一圈。只見對方僵在原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侷促樣子。

  有些事瞭然於胸,李初思緒一轉,驀然看向那黑衣人首領。「黑鷹,看看你身上是否少了什麼?」

  黑鷹納悶地摸摸懷裡,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居然這麼大意,東西不但讓我的書僮撿到了,甚至連行蹤都被發現?」李初淡淡地瞥了眼冷汗直流的他,說話的語氣平淡卻有著令人喘不過氣的震攝力。

  他神色一凜,斷然往地上一跪,垂首道:「卑職該死,請世子責罰。」

  「我沒那麼大的權力責罰你,但我也不會保你,這回你犯的錯太離譜,自己去找你主子領罰吧。」李初擺了擺手,還是那麼淡然的樣子。

  看著這一切,杜如墨頓時恍然大悟。她想保護的世子,並非強裝鎮定,而是真的無懼,反倒是眼前她提防至極的這群黑衣人,好像很怕世子似的。

  「爺兒,你們認識?」她有些艱難的問。

  「認識。」他好整以暇回應。

  「那……他們沒有要對世子不利?」

  「沒有。」

  這下尷尬了,她方才是做了什麼蠢事?還不小心……不小心被爺兒吃了豆腐!

  杜如墨訕訕然放下掃帚。這回犯的錯,恐怕不只是被罰在院門口掃掃落葉可以解決,大概整座王府的樹葉,都要歸她管轄了。

  「呃……爺兒恕罪,那黑影就這麼飛過去,實在太詭異了,我才以為……」她不好意思地吐舌。

  「你倒是眼力好,黑鷹那麼快的身手都被你看到了,還來得及叫總管?」一般人不應該這麼敏銳吧?而且若是真有危險,他的應對可說是無可挑剔。李初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書僮。

  「只是恰巧罷了。」杜如墨突然低叫一聲,「啊!糟了!我得馬上去攔下總管,他應該帶人往這裡來了……」

  「無妨,我另外派人去就行了,否則依你四處亂闖的迷路本事,我怕你見到總管時,太陽都下山了。」和眾人在書房裡秘會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李初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杜墨,把你懷裡藏的東西給我。」

  「爺兒,您說這塊玉嗎?」她由懷裡將玉珮掏了出來,臉上卻不禁浮上紅暈。

  「沒錯,莫非你喜歡想留著?」因她的反應,李初忍不住打趣道,「還是要我自己伸手去拿……」

  「不不不!」想到方才被他摸到……杜如墨幾乎不敢看他,像丟開燙手山芋似的,她直接將玉珮交還給黑鷹,「這東西不祥,帶在身上會招來禍事的,我才不喜歡!」

  「為何你會這麼說?」李初原本平和且有些愉悅的表情,突然有了些改變。

  「啊?」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找了個借口,「是我爹說的,龍是尊貴之物,平常人……呃,福氣不足,佩帶反而會招禍……」

  話說得有些結巴,卻不是沒有道理。李初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你這書僮,讓我吃驚的地方倒是越來越多了。也罷,反正來日方長,就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忠心吧!」




評分

已有 1 人評分名聲 金幣 收起 理由
旖旎 + 10 + 10 精華文章加分獎勵!

總評分: 名聲 + 10  金幣 + 10   查看全部評分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26:04

第2章(1)

  世子似乎不若她想的那麼簡單。

  在書房撞見李初和那群黑衣人的對談後,杜如墨很清楚他的背後應該有著什麼秘密,可她更清楚,所謂的「秘密」,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而且人多少都有秘密,就連她自己,身上也有著不少秘密不是?

  因此她沒有多問,也不敢多說,隔天還是一樣服侍著李初,即使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探查的意味,而他那懶洋洋的笑容裡,總像藏著什麼算計似的。

  難道,他看出了她的女兒身?應該不可能,她平時除了纏胸,說話的用字遣詞也十分小心,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看穿,除非……那日無意的觸碰被發現了端倪,畢竟她當時纏胸布並沒有綁緊……

  不不不,搖了搖頭,杜如墨告訴自己別再亂想了,可是臉蛋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發什麼呆呢?」走在她身前的李初,沒聽到她跟上來的腳步聲而定住腳步回過頭來。「臉還這麼紅,是想到什麼了?」說著,手就要探上她的臉。

  「啊!」回過神,她回神低叫一聲避開,隨即驚覺自己反應太過度,便顧左右而言他的道:「沒、沒什麼。爺兒,小的只是在想,幸好爺兒走在前頭,否則要是王妃只是宣小的一個人到大廳,小的怕不找到王府外去了。」

  李初聞言,不由得得薄唇微彎,意有所指地道:「不過不曉得娘找我做什麼?難道是你說了……」

  「爺兒明察,小的從沒在王妃面前多舌過任何關於爺兒的事,王妃也沒和小的私下打探過您的事!」她激動地直搖頭,只差沒跪下了。

  「不必那麼緊張,畢竟你也算我的身邊人,娘會找上你問話也是正常,而你一個領人薪俸的書僮照實說,更是人之常情。」

  「小的忠於爺兒,不管知道什麼,都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亂說。」說到此處,她正色起來,「小的知道,沒有爺兒的認可,小的是不可能謀得這份差事,讓小的除了養活自己、給爹親治病,還能送錢回家,爺兒對小的恩同再造,所以小的絕不會多舌。」她一直想對李初表達內心的感謝,此刻便一古腦的全說了。

  「不過區區幾兩銀子,就能讓你如此鞠躬盡瘁?」他搖搖頭。真是不懂,為什麼杜墨因此就連犧牲生命也在所不辭?

  「雖說在爺兒眼裡這幾兩銀子微不足道,但對小的而言卻是場及時雨,讓小的父親有錢看大夫,撿回一命,也能過好一點的生活,不至於窮困潦倒,小的怎能不全心全意報答爺兒?」

  「但洋叔先前去查訪你家時,看你父母都還挺健朗的啊?」他故意問道。

  杜如墨發現自己激動之下差點露餡,便硬是改口,「這……有了爺兒給的月俸銀子,在大夫調養下,自然是好多了。」

  「雖是盡忠,仍是有所隱藏啊。」李初意味深長地喃喃自語,卻讓杜如墨險些飆出冷汗。

  看著她不安的表情,他忍不住逗弄道:「你若真想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她不禁怪叫起來,腦子裡瞬間飄過許多旖旎的遐想,令她話都說不好。「爺兒,杜墨不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饒有興味地看著她表情的轉變,他覺得自己這個書僮真是越來越有趣。

  有趣到令他對自己將進行那與他有關的計劃都有些不忍心了。

  「爺兒!」倒抽一口氣,杜如墨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她現在可是個男子啊!「請、請爺兒恕罪,小、小的沒有那種癖好……」

  「是哪種癖好呢?你這小書僮想法真齷齪,想不到你對本世子竟存有下流的念頭?」他忍俊不禁地用手彈了下她的腦門。「我所謂以身相許,是指你就一輩子待在王府做我的書僮,想不到你居然覬覦我……」

  杜如墨連忙搖頭,臉也漲得紅通通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他說得那麼曖昧,不能怪她想岔嘛!

  「行了!」忍住腹中笑意,李初又用手點了點她的額,「大廳到了,你這臉紅得像猴屁股似的,給我在外頭冷靜點再進去,免得嚇到我娘!」

  ***

  「初兒,你終於來了!讓娘一陣好等。」看到心愛的兒子,寧王妃眼睛都笑瞇了。

  對於哄母親這件事,李初自然有自己的一套,但見他不疾不徐地行禮,「兒子整個下午都在忙爹交代的事,一聽到娘召見,便拋下手中事務,飛奔而來了,想不到仍是勞娘久候,兒子不孝。」

  「喔?你當真整個下午都在忙公事?」嘴裡雖問著兒子,但目光卻飄向他身旁的書僮。

  接收到寧王妃的眼神,杜如墨連忙低頭回道:「回稟王妃,世子確實整個下午都在書房裡忙公事。」

  然而,她低垂的小臉卻不禁有些微皺。世子確實整個下午都在書房裡,但卻是捧著一本閒書,在軟榻上躺著翻著,直到王妃派人傳話多次,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

  「忙到午膳都沒時間吃嗎?我聽廚房說,世子的午膳幾乎沒動幾口?」寧王妃又問。

  她的頭更低了。「是!世子確實公務繁忙,這……午膳也沒法好好享用。」

  但她的心裡吶喊著,明明是世子偏食!什麼都抱怨不愛吃啊!

  「你們這些隨從要盯著他吃啊!世子勤於公務,也不能因此餓壞了身子……」寧王妃叨念著,但注意力馬上轉向另一個地方,也是她今日召見兒子的主因。「心蘭啊!你瞧,我這兒子為了公務就是這麼廢寢忘食,教我這個做娘的,都不得不替他擔心呢!」

  表面上像在責怪,語氣卻是滿滿的得意,寧王妃又招呼著自己的兒子。「來來來,這位是中書令的孫女,心蘭小姐。」

  「原來是右相顧大人的孫女,久仰。」李初作了一個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顧新蘭。

  不愧是中書大人的孫女,一襲雲錦緞面的大紅色半袖,頸上一圈純白的兔毛圍脖,襯得她貴氣十足,雖稱不上傾國傾城,但一番妝點之下,倒也顯得姿色不俗。

  顧心蘭十分得體地起身回了一禮,「世子多禮了,心蘭才是欽慕世子的文才武功已久,所以前來拜訪。」

  「顧小姐謬讚,李初愧不敢當。你今日前來陪伴家母,李初甚為感謝。」李初對於母親的安排心中雪亮,雖不感興趣,表面上卻十分配合。因為,這位千金小姐來得正好,或許能讓他的計劃更容易進行。

  思及此,他不由得望向呆立一旁的書僮,懷著深意的目光讓後者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唉,你們年紀相當,我們兩家交情也不差,稱謂上實在不必拘謹,多見外啊!」寧王妃很滿意兩人的互動,立刻推波助瀾起來。「他表字容之,心蘭你就這麼喚他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初的外貌在顧心蘭看來,已是上上之選,就是不知道滿腹詩文的傳聞有幾分真假了。「容之,心蘭曾做一上聯,但是下聯總是對不出,探訪了廟堂江湖,所得之句也流於泛泛,聽聞容之文思敏捷、才華卓越,心蘭不免想討教一番。」

  所以,挑女婿還得先考評文采就是了?李初淡然一笑,「不知心蘭所做上聯為何?」

  顧心蘭略為赧然地命侍女將早就準備好的花箋,交給李初的書僮,也就是杜如墨。「上聯為『遲日芳菲蝶戀花』,容之覺得如何?「

  接過花箋的杜如墨一聽,忍不住一頓。

  遲日為春,春天聞得花開的氣息,蝶兒便眷戀上花,這很顯然是求愛的句子,用在這個場合雖是大膽,卻又貼切得很,畢竟顧小姐這趟來,確實是試圖博得世子的好感。

  杜如墨突然不太想將花箋交給李初,看他對顧心蘭展露的笑容,縱然只是皮笑肉不笑,也讓她胸口莫名有種悶窒感。

  她將此歸結為顧心蘭的態度令人反感。難怪世子對於眾家女兒的青睞,總是不為所動,甚至有時提起,還語帶譏諷,如果全部都像顧小姐這般骨子裡大膽,表面上卻還裝得矜持嬌羞的樣子,那確實讓人覺得矯情。

  這種文采平平的句子,怎麼可能找不到下聯?恐怕是她顧心蘭太挑了吧!

  只是……世子應該不會當場讓顧小姐難看,畢竟她是中書令的女兒,又是王妃心目中的媳婦人選……

  越想心裡越糾結,不過杜如墨仍是壓下情緒將花箋交給了李初。只見李初先讚了幾句顧心蘭的書法,再喚書僮取來文房四寶,當場拿了一隻素箋,不假思索便題出下聯。

  「杜墨!快將世子的下聯念出來。」寧王妃也聽出顧心蘭的求愛之意,基於對她的滿意,故而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兒子的回應。

  顧心蘭也是一臉殷切,眼帶盼望的瞅著杜如墨,卻是欲語還休。

  然而,見了素箋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杜如墨臉色有些古怪,囁嚅著開不了口。

  她要真敢照著世子寫的朗讀出來,輕則丟了書僮這差事,重則怕會當場被王妃叫人拉出去杖責五十大板吧?

  苦笑著,她惶惶地向李初遞去一記求救的眼神,沒想到對方卻只是淺笑不理,思忖片刻,最後她只得硬著頭皮道:「世子做的下聯是『窮天凜冽雪封刀』。」

  寧王妃怔了一下,顧心蘭的臉色則明顯青紅交加,反觀李初雙手平舉用袖子遮了臉,表面上是作出一揖請求指教,事實上,袖後的他笑到眼淚都差點飆出來。

  杜如墨念出的下聯和顧心蘭的上聯對的工工整整,意境卻差十萬八千里。

  窮天為冬,冬日天氣酷寒,大雪將銳利的刀鋒都凍封了,此句恰恰點出朝廷正面臨突厥來犯之危急,暗示著李初心繫廟堂,無心風花雪月。

  顧心蘭雖然表情難看,但也沒失了風度,勉強笑道:「容之志向遠大,一心為國,確是忠臣表率。」

  「好說,如今突厥休養生息後捲土重來,在下確實心焦,讓心蘭見笑了。」李初好不容易止住笑,平緩地回應。

  這下誰也沒興致閒話家常了,杜如墨退回李初身邊,只聽到他壓低聲音,語帶揶揄地說:「杜書僮果真文采不凡啊,居然能七步成詩?」

  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爺兒的句子……太過獨特,小的怕顧小姐聽了接受不了,只能……只能斗膽獻醜,若有逾越之處,還請爺兒恕罪。」

  「就算獻醜,那也該是我的醜啊?」李初的唇角還是揚著那抹算計的笑意。

  「爺兒的醜,就是小的的錯,但爺兒這下聯威力太大……小的可以替您擋刀擋劍,但可不想因為一句下聯被王妃砍了頭啊!」她簡直欲哭無淚,望著仍在手上的素箋。世子這不是在整人嗎?

  他但笑不語。就這一回,他已經對杜如墨腹中墨水內心有數,不過他的測試可不是到此為止,要在他身邊當書僮,沒那麼簡單的。

  寧王妃見顧心蘭沮喪,只覺兒子實在是不解風情,便緩頰道:「我看著吟詩作對,你們兩個都相當出色,不過要是執著在上頭,那是大可不必。容之,難得心蘭來到京城,就當替王爺招呼客人,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這兩日難得冬陽露臉,不如到涇陽山間賞霧淞?」李初很乾脆地應承了母親的建議,不僅令寧王妃大悅,也令顧心蘭轉悲為喜,卻讓杜如墨有些心驚膽戰。

  涇陽……該不是衝著她來的吧?

  不過不容她想太久,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她只能急忙收拾東西,和爺兒一起從大廳告退,手裡還握著那張該死的素箋--上頭寫的東西,不只是在諷刺顧心蘭自作多情,用字還十分粗俗不雅。

  「晚秋既蔚牛吃草」,意謂晚秋時就算青草仍蔥蘢,也會被不懂欣賞的牛給吃光。因此心蘭姑娘,你就別對牛彈琴啦!

第2章(2)  

  ***

  仲山之南,涇水之濱,涇陽位於京城北方,山肥水美、物產豐饒,京城許多物產都由此膏腴之地運送而來,因此熱鬧程度不在話下。

  寧王府一行人卻不往鬧市行去,而是朝著仲山方向前進。李初和顧心蘭並轡而騎,身邊圍著一群侍衛。顧心蘭雖是騎馬,但裝束仍華麗無比,大紅織金錦袍在雪地裡看起來十足搶眼,相形之下,跟在兩人後頭的杜如墨一襲灰色棉袍,簡直就被埋在雪裡。

  上了仲山,滿山遍野的松柏掛滿冰珠,在薄薄的雪霧中顯得飄渺晶瑩,白中透綠,相互映襯,絕美的景致令人幾乎忘卻寒冷。

  杜如墨都看呆了,在霧淞中,一切塵世汙穢彷彿都被淨化了。

  「這裡好美!」顧心蘭的聲音劃破了寧靜,她不甘寂寞似地用撒嬌的語氣道:「應該不會有比這裡更美的地方了,你說是不是啊,容之?」

  「那可能要問我這個小書僮了。」李初淡淡地一笑。

  「喔?容之的書僮是涇陽人?」終於注意到這個小跟班,她便隨口問:「這仲山上,還有更美的景色嗎?」

  杜如墨苦笑,「心蘭小姐,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這像是拒絕一樣的話,讓顧心蘭有些不快。「你難道不是從小在涇陽長大?仲山連我這外地人都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因為在涇陽長大,是我編的啊!杜如墨硬著頭皮解釋,「因為小的……不太會認路,連在王府裡都常迷路,更別說認識這山路了……」

  「真的?該不會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吧?」顧心蘭微諷。

  「太久沒回家,真有點……有點忘了。」先甭說她不是涇陽人,就算是,這山路在她看來都長得一模一樣,她要靠自己認路回到山間的家,可能要花一年。

  「怎麼可能?世子的書僮應當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要迷糊成這樣,早被掃地出門了,想必你不想替我帶路吧,才編這借口?」這實在太離譜了,著實惹惱了顧心蘭。她沒注意到聽了書僮這話的李初,面色平靜得彷彿知道自己的書僮一定會這麼回答,還以為他一定也不滿對方的托詞。「容之,你這書僮架子挺大的?」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他不僅不幫忙說項,反而火上加油。

  「既然如此,心蘭就替容之調教一下這惡奴了。」

  顧心蘭一心想著,若能表現出主母的氣勢,就能讓李初知道她是能當家的,這對她嫁進寧王府應有加分作用。

  於是她揚高了下巴,以施恩的語氣對杜如墨道:「你世居涇陽,居然說不認識仲山的路,簡直可笑之極!這樣吧,據說這山上有一臨涇水的斷崖,後頭石室是皇室避暑之處,就讓你帶一回路,找到有賞;找不到,莫怪我去向王妃建議,寧王府不需要這樣的下人!」

  杜如墨苦著臉。這根本是直接宣判她丟定這差事!

  她不禁將求救的目光望向李初,結果他這回似乎決定站在顧心蘭那方,還故作好心地往樹林的方向指去。「越過那林子,就是涇水的方向。」

  這下不去不行了。杜如墨暗自歎了口氣,策馬繞到眾人前頭帶路,邊走邊犯嘀咕。爺兒不是不喜歡顧小姐嗎?否則怎麼會作出什麼牛吃草的句子?那為何現在卻又站在她那邊?

  一行人已進入樹林,她回頭,目光哀怨的看向李初,卻見顧心蘭緊挨著他,心頭有些悶悶的,另一方面也不好再向他問路,只好憑感覺亂走一通。然而才走不到一刻鐘,進入一塊林間較開闊的平地時,前頭突然傳來破風聲,她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一支箭已插在她旁邊的樹幹上,箭尾上的翎毛還晃呀晃的。

  是有人打獵嗎?還是……

  心裡一個不妙的臆測才閃過,樹林深處便跳出幾個白衣蒙面人,手裡拿的大刀亮晃晃的映著雪光,站在雪地裡幾乎看不真切。只聽到顧心蘭尖叫一聲,而幾名侍衛則是嚷著,「保護世子、保護顧小姐!」

  此時白衣人已朝中間的李初衝過來,杜如墨連忙調轉馬頭也奔了過去。她是離世子最近的人,就算犧牲生命,也不能讓他掉一根頭髮。

  四周已經打起來了,也弄不清楚這群蒙面人事衝著誰來的,刀光劍影中,杜如墨好不容易來的李初身邊,才想抓他的手,一把大刀居然就這麼從兩人之間砍來。

  「爺兒,小心!」她忍不住叫出聲,整個人往他那邊飛撲過去。

  這群白衣人方出現時,李初表情難解,當刀已經來到他頭頂,一雙濃眉更是深蹙。這不是他計劃中的那群人,他們究竟是……

  然而時勢已不容他多想,杜如墨撲向他時,他順手一帶,將她拉到胸前,成兩人共乘之姿,接著頭一低,用馬鞭格擋刀勢,再狠狠一抽,那白衣人便飛了出去。

  混亂的場面中,顧心蘭急忙喚回作戰的中書府侍衛護著她逃離,留下寧王府的侍衛孤單奮戰,完全不顧他這個世子還在當場。

  陡然少了一半的侍衛,令白衣人明顯佔上風,其中三名,順利突圍直直朝他們而來。

  李初揮出馬鞭抵擋,一邊命令胸前的人兒,「杜墨,走!」

  杜如墨反應極快地一甩韁繩,座下的駿馬便揚蹄奔馳,他們一人駕馬,一人負責抵擋敵人,並不時用馬鞭甩下一些樹枝冰雪等阻擋,漸漸地,距離終於拉開了……

  生死關頭她絲毫不敢鬆懈,遠遠地還能聽到白衣人追過來的聲音,於是一夾馬腹胡沖一通,坐在她身後的李初卻表情詭異,冷不防由後頭握住她的肩。

  「杜墨,你要去哪裡……」

  「爺兒,我要逃命啊!」

  「但你走的方向……」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方向!」

  話還沒說完,杜如墨直覺得眼前一亮,馬匹衝進一小塊平地。待她緩過氣來,卻是瞠目結舌地望著地上六、七具屍體,只見血染紅了雪地,而從屍體身上穿的衣服判斷,分明就是寧王府的侍衛。

  緊拉韁繩的手不禁一鬆,馬匹也停了下來,她尷尬又緊張地轉回頭道:「爺、爺兒,我們……好像跑回來了?」

  李初此時只覺無語問蒼天。他方才顧著阻擋敵人和故佈疑陣,竟沒發現這笨蛋書僮騎著馬在林裡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看來我們今日若沒被你迷路的本事害死,回府後可要好好祭拜祖宗。」他沒好氣的道。

  聽著敵人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現下杜如墨心一橫,硬拉著李初下馬,接著她狠狠地往馬屁股一拍,駿馬嘶鳴一聲,飛快地往前奔去。

  接下來她不由分說往屍體上撕下兩件長衫,披在李初和她自己的背上,在李初還未搞懂她想什麼時,她又由地上撿起一柄大刀,往自己手腕上一割。

  「杜墨,你……」

  李初倒吸一口氣。他這是想自殺嗎?

  「爺兒,得罪了,杜墨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不能讓你一人抵擋壞人。」她將他往地上一按,接著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鮮血,被她灑落在他身上和他四周的雪地,末了整個人趴在他身上。

  李初明白了。杜墨這是想炸死,假裝血是從兩人傷口所流出,而壓在他身上,則是擔心對方戮屍。

  這情況已經遠遠超出他所預想的。沒錯,到涇陽山上是他的設計,有些小插曲也在意料中,然而這群不知打哪來的白衣人打亂了他的計劃,杜墨的反應,更是狠狠地衝擊著他的心。

  躺在雪地裡,竟不覺得寒冷;敵人近在咫尺,卻不感到害怕,他不輕易感動的心,卻在此時鼓噪不休,彷彿有什麼要破繭而出。

  此時幾名白衣人已經追到,然而他們只是匆匆地望了眼滿地的屍體,便循著血地上的馬蹄印追去。

  也就是說,杜墨的計劃成功了!待馬蹄聲遠去,李初才稍微動了動,卻發現壓在他身上的人,已經昏厥。

  李初緊張地起身,將她摟在懷裡,發現她的臉色如雪一樣蒼白,手上的傷口,還未完全止血。

  他毫不猶豫地撕下一塊自己的衣擺替她包緊,但他內心油然而生的不捨與一種難以解釋的不甘,卻拉扯著他的知覺,令他的臉色呈現難得的凝重與鐵青。

  杜墨不是第一次捨身救他,他相信不管再來幾次,這傻瓜都會這麼做,但不是因為他是李初、不是因為他之於他是特別的,只因為他是世子、他對她有恩情,所以他這個書僮要盡忠保護他。

  這便是他的不甘心。李初一向控制得極好的心緒,很難得的居然被這種想法攪得亂七八糟,令他打從心底煩躁起來。

  「我突然覺得,你若不是那麼忠心就好了……」若存著一點私心,他還不至於如此失落。

  歎息一聲,他將昏迷的人打橫抱起,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28:35

第3章(1)  

  呻吟了一聲,杜如墨慢慢地掙開眼,但刺目的強光令她皺了皺眉,眼前是一片模糊。

  她隱約是躺在一棵樹下,身上蓋著一件大氅,身旁亮晃晃的應該是火堆,而手上傳來的痛楚,令她不禁舉起手來細看,手上的傷口被抹上草藥,又用布條包緊妥當了……

  發生了什麼事?混亂的腦袋拚命回想。手上的傷、雪地上的血、白衣人的追殺……

  「爺兒!」想起來的同時,她不由得驚叫出聲,慌忙坐起,四下逡巡李初的身影,眼中的影物也漸漸清晰起來。

  「不必那麼緊張,我還沒死。」李初的聲音悠悠地由大樹後傳來。「我千辛萬苦地將你運離仲山雪地,才找到這舒適地方,可沒那麼容易死。」

  杜如墨急忙掙紮起身,繞到樹後,然而見到的景象令她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回神。

  眼前是一處溫泉池,還冒著煙,而她擔心不已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全身赤裸泡在裡頭,對著她展露一個明明迷人卻莫名令她發毛的微笑。

  「你……你沒穿衣服!」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得連稱呼都變成你。

  李初倒是不甚在意,雲淡風輕的道:「你看過有誰泡澡還穿著衣服的嗎?」

  「可是……可是男女……」她本想說男女授受不親,但猛然想到自己的偽裝,硬生生改口,「我是說,荒郊野外赤身裸體不成體統,不應該……」

  他搖搖頭,「杜墨,你太不知變通了,出門在外不必計較那麼多!就像我若不就地取用石蠟草幫你包紮,還講究一定要用血參之類珍貴藥材的話,你早就流血過多而死了!」

  杜如墨呆呆地望著手上的傷口,腦海裡赫然浮現起一幅幅畫面。她曾和爹經歷過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那時只要受了傷,爹總是找來石蠟草,嚼爛了替她敷在傷口上……

  「爺兒怎麼知道要用這種藥草?」她不禁喃喃問起,有些失神。

  「你以為我書都是讀假的?」像是在試探什麼,他狀似不經意的問:「而且你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嗎?」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她有些訝異。

  「我怎麼知道你知道?我只是猜你會知道,結果你真的知道,你可以讓我知道你怎麼知道的嗎?」像是繞口令似的,李初半是逗弄半是玩笑地反問。

  「我……」腦子都被他給弄混了,杜如墨愣了好半晌,才訥訥的回答,「我不知道……」

  「罷了,早知道你說不出個所以然。」李初也不追問,從這三言兩語裡,他得到的訊息已經夠多了。「在你昏迷的時候,我抓到了一隻野兔,就在那火堆旁。你既然醒了,就去將兔子料理一下,咱們烤熟了吃。」

  料理一下?杜如墨微露驚恐。意思是要她把兔子剝了皮、去內臟,然後洗淨插上樹枝,放在火上烤嗎?

  「爺兒,」想到那血淋淋的景象,她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不敢……」

  「這倒奇了,你不是獵戶的孩子?怎麼不敢殺兔子?」

  「我、我……」她又結巴了。因為她爹根本就不是獵戶啊!「我爹他沒教我這個……」

  「唉,算了,我來吧。」李初再次搖頭,冷不防由溫泉裡站起來。

  杜如墨一聲尖叫,徒地搗住眼睛轉過身去,臉上的潮紅一路爬到耳根上,連只能看到她背影的李初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這個笨書僮!怎麼像個娘兒們一樣?我還想叫你下來跟我一起泡呢!」他哈哈大笑,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

  她背對著他拚命搖頭,心下是又羞又疑惑。怎麼從她轉醒後,她總覺得,世子一直話中有話、做的事也無一不是逗著她玩。

  不能再繼續下去,還是她乾脆再昏倒一次算了,免得平安回到寧王府後,她就要被問罪了。

  背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猜想是李初在著裝了,但在那聲音停後便是好一陣沈默,終於她沈不住氣,悄悄地回頭,從搗著眼的指縫裡一望--

  「不必偷看了!剛才給你機會你不看,現在本世子已經穿好衣服了。」李初穿回衣服,玉樹臨風地立在那兒,卻是一臉壞笑。

  杜如墨這才鬆了口氣,卻也被他挪揄的發窘,敢怒不敢言的瞪著他。

  「好吧!杜墨,別說我對你不好。」李初指著溫泉,「換你下去泡泡,記得別弄濕手上傷口。」

  「真的?」其實,看到他在泡溫泉時,她心裡就羨慕不已了,他真的願意讓給她?「可那野兔……」

  「你不是不敢處理嗎?只好我來了。」他一副沒轍的樣子。

  「那我下水嘍!」尷尬地笑了笑,她往溫泉走了幾步,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頭,「我到那大石後去泡,你……你不能偷看喔!」

  「你果然像個娘兒們!」他沒好氣地瞪她,直到她心虛地低下頭。「好,為了表示本世子的君子氣度,我保證絕不會多看你一眼,但你也別突然跑出來,屆時若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可不負責任!」

  杜如墨不禁露出女兒嬌憨地嗔他一眼,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然後急忙抱著他的大髦,跑到溫泉的另一端去了。

  直到聽不到她的聲音,李初才踱步行至林子裡,等他在一塊小空地停下腳步,暗處隨即跳出幾名黑衣人,在他面前單膝跪下。

  「卑職該死,害世子遇險!」帶頭的黑衣人,正是那日在書房的黑鷹,見李初擺手,才與部下一同起身。

  他一臉恭謹的稟報,「屬下照世子吩咐埋伏在仲山的人馬,也遇上一批殺手,且身手皆不弱,從被制服的幾人身上已查出他們是二皇子派來的人。」

  李初聞言一陣冷笑。「二皇子終於行動了。看來對於支持太子的寧王府,二皇子是不會放過的……」說到這,他突然想到殷家千金,「殷心蘭呢?」

  「啟稟世子,殷小姐在卑職等暗中護送下,已安全回到寧王府。」黑鷹冷笑,否則光憑中書府那群飯桶侍衛,能抵擋幾個殺手?還不如世子身邊的那個小書僮有用!思緒至此,他取出一個小錦囊,遞給李初。「世子要我們調查杜墨的背景,這是我們查出的結果。」

  李初接過錦囊,打開一看,眉頭不由得一揚,「我就知道是如此……好了,剩下的計劃回府再進行吧!杜墨也受夠罪了。」

  說著,腦海裡突然浮現杜墨割腕取血救他的畫面,心情不免又受到一些影響,「另外……」黑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後才道:「據卑職瞭解,那錦囊裡的東西的主人並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把東西拿去典當的也是個姑娘。」

  「我早就知道了。」李初往溫泉的方向看了一眼,話說的隱晦,「而且是我親自確認過的。」

  黑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再聽了他的話,忍不住一驚,順口道:「世子難道偷窺?這等不光明正大的事……」

  「你在想什麼?看來,上回你主子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居然敢在我面前胡言亂語!」李初斥道:「我是會做那種卑劣之事的人嗎?」

  「世子見諒!卑職是聽到世子說您親自確認過……」

  「怎麼確認不重要,總之我知道了便是。」他故作冷靜地揮揮手,「你們可以走了,我怕杜墨泡好尋過來會撞見。」

  黑鷹等人一揖,便往樹林暗處一躍,匿跡而去。

  倒是李初難得有些心虛--他確實沒有偷窺杜墨,他只是早就親自『動手』確認過而已。

  在大批尋來的王府侍衛保護下,兩人回到寧王府,在大病一場,又昏睡三天三夜後,杜如墨發現自己儼然成為世子的心腹。

  因為這些日子,李初散步時帶著她、讀書時帶著她,甚至連吃飯都帶著她。

  他每餐吃的山珍海味,她都能分一杯羹;他讀書時,會讓好讀書的她自己在書房挑本書在旁邊看;甚至走在院子裡,他都會不厭其煩地向她介紹王府裡一草一木的典故。

  兩人一起經歷過生死交關,他好像良心發現了,開始對她很不錯--應該說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讓她在看著他時,心裡慢慢會開始悸動;聽他說話時,眼神總離不開他翩翩的風采。

  她知道自己可能對他動心了,但她得強自壓抑下來,不敢多想,不僅現在的她不僅身份不符,也沒有資格妄想這等兒女私情。

  何況……目光不由得望向手上托盤裡一大堆的手絹、請柬、花箋,杜如墨不禁歎息。

  顧小姐鎩羽而歸後,其他大臣的千金不但不見退卻,反而前赴後繼湧來,紛紛要她這小書僮送東西給世子,弄得她不勝其擾,幾乎不想替她們送這些東西,偏偏求媳心切的王妃,一天到晚逼著她,讓她不得不送。

  書房裡,倚在軟榻上的李初聽見聲音,懶洋洋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你來了?手裡拿的是什麼?」

  杜如墨皺眉盯著托盤回答,「這些是邀爺兒過府參與宴會的請柬,有京兆府伊的千金開了琴宴,鎮遠侯府的千金及笄之禮……」

  「托盤上的東西,惹你心煩了?否則,你怎麼愁眉苦臉的?」李初索性放下了手裡的書,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我……怎麼會呢?爺兒才貌過人,受到眾家千金青睞是自然的。」杜如墨笑得有些勉強,就算再怎麼直率的個性,也不能老實說她看著這些請柬,心裡頭忍不住泛酸吧?

  尤其她現在還是個男子!

  聽到她這麼說,李初坐直了身子。「喔?你認為我是個迷人的男子嗎?」

  「當然。」她可不是拍馬屁,是誠心這麼想的。

  「那如果你今天是女兒身……可會被我迷住?」他看來總是漫不經心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杜如墨的心重重一跳,帶著些許心虛地看向李初,然而對上他一如往常平靜的眸,她暗自舒了口氣,心想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不過要回答他這個問題,即使只是假設,也讓她的臉不受控制的微紅。

  「或……或許會吧?」她極力保持鎮定,但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還是不由的別過頭去。

  「如果你是女兒身,我這麼做……」他突然起身,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已來到她眼前,伸手溫柔地擡起她的下巴,「你可會感到羞澀緊張?」

  「會吧……」她頭一次被爹以外的男人觸碰,又緊張又羞怯,聲音都不受控制的發抖。

  「那這樣呢?」他摟住她的腰,臉靠的她極近。「如果你是女兒身,男女授受不親,可會覺得我逾矩?」

  「會會會……」她不只說話抖,連整個嬌軀都微顫起來,她相信他要是再靠近一點,自己一定會窒息。「爺兒……您……您逾矩了。」

  「你是女兒身嗎?」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如果不是的話,我這麼做只是表現出對你的疼愛,哪裡逾矩了?」

  杜如墨頓時僵住,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這要她怎麼答?

  「杜墨,我發現你有很多事瞞著我。」他想知道的事已經有答案了,照理他不該再這麼逼問她,不過摟她在懷裡的感覺挺不錯,讓他想再逗逗她。「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要不要向我坦白?」

  「坦白……什麼?」她吞了口口水,「小的對爺兒一片忠心,毫無欺瞞。」

  「是嗎?」他盯著她許久,內心幾種情緒不停交戰著,最後他放開她,微微搖了搖頭。「看來我還是太心軟了啊……這樣吧,我讓你看一樣東西。」

  他轉身至一排書櫃旁,毫不掩藏地在她面前開啟了機關,櫃子頓時往旁邊移動,他從暗格取出一卷畫軸,在她面前攤了開來。

  畫上是一位威武的將軍,揮刀騎在一匹駿馬上,奔騰躍動的姿態,彷彿正在陣前殺敵似的,令杜如墨瞧得眼前一亮。

  「這是金戈鐵馬圖!」看到自己擅長的東西,她忍不住侃侃而談,「這應是先皇禦筆,親賜給當今聖上的名畫。二十年前突厥犯邊,身為皇子的聖上親自領軍鎮壓,先皇為鼓舞士氣,便譴人送了這幅畫到石嶺關給聖上,果然大戰告捷。五年前突厥再起,則是寧王領軍,聖上感念先皇恩賜,倣傚其行將這幅畫送到榆關,賜給了王爺,可是……」談到這裡,她突然柳眉一蹙,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李初等著她的下文。

  「可是這幅畫是贗品!」杜如墨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判斷說出,卻又不禁疑問:「為什麼王府裡會有贗品?」

  「你怎麼會說這是贗品?」他不答反問。

  她指著畫上其中一匹馬的尾巴。「先皇所用禦筆多為兔毛短鋒,短鋒筆蓄墨少而易干,較為費工夫,剛中帶柔,因此我大膽猜測,繪此贗品的人必是貪圖方便,用了長鋒兔毛筆,馬的尾巴才會呈現這種形象,雖然很像,但氣勢便弱了些。」

  李初沈默了半晌,突然長歎一聲。

  「你懂得真多,卻都不是你該懂的。」他目光熠熠的盯著她,「我要的伴讀只需略通文墨、手腳伶俐即可,可是你不僅吟詩作對信手拈來,甚至對書畫的鑒賞也十分有心得,你說你父親只是名獵戶,究竟是哪門子的獵戶,教出來的子弟連殺兔子都不會,卻如此才學出眾?」

  「我……」杜如墨臉色大變。該死,一講到擅長的事物,她便降低戒心滔滔不絕的,這下該如何圓回來?

  「還有,身為涇陽人的你,涇陽不熟、仲山不熟,對於逃難卻似乎很拿手,不但能反應快速地偽裝逃過敵人耳目,而山中應急的草藥,你也似乎十分熟悉,看來我若非運氣太好收了一個好書僮,就是運氣不好遇見個騙子了,你說是嗎?」

  杜如墨又後退了一大步。她似乎……踏入某個陷阱之中了。

  「杜墨,我來告訴你,這幅金戈鐵馬圖,為什麼是贗品。」

  一幅圖似乎就把她逼到死角了,但李初卻嫌不夠似的,再下一劑猛藥。「這幅圖的真跡,在五年前那場戰火中已被突厥人毀壞了。當初我爹寧王為了安定軍心,沒有宣揚,但在戰勝後,天下皆稱是此圖賜予我軍勝利,再也不能承認圖毀了。此圖坊間仿作甚多,我們探訪許久,找到這幅最像的,再謊稱圖仍在寧王府。」

  「這……是欺君之罪啊!」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要告訴她呢?杜如墨心頭一沈,有了不祥預感。

  「沒錯,而且這欺君的罪責,恐怕很快就要落到寧王府頭上了。」李初一點也不避諱地向她道出皇室秘辛,一方面是想套她的話,另一方面,他相信她不會洩露半句,因為她的身份,跟這場鬥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全因太子和二皇子的儲位之爭而起。」

  他神色凝重,又說:「二皇子和太子勢同水火,是眾所皆知的,而我們寧王府一向是支持太子的。年初突厥再度犯邊,傾向二皇子的大臣們,便慫恿聖上,讓太子倣傚當年聖上親征,此舉果然博得聖上歡心。殊不知二皇子早已不知從何得知了金戈鐵馬圖已毀的消息,便打蛇隨棍上地建議聖上,讓寧王府在朝會時獻圖給太子,鼓舞士氣。」

  他進一步地挑明道:「獻出贗品,二皇子勢必會命人檢驗,一被查知,這欺君之罪是逃不了;打擊寧王府無異於打擊太子,二皇子絕對會窮追猛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連我們此次仲山遇襲,都和二皇子脫不了關係!」

第3章(2)

  杜如墨聽得臉色大變。「那怎麼辦?」

  寧王和王妃都是明理人,治下雖嚴卻賞罰有度,是出了名的好主子;世子也是待人隨和,除了對她有恩,更重要的是,她心裡對他有種說不出的依戀,故而她極不願看到有任何禍事降臨到寧王府裡。

  不過,對於寧王府的禍事,李初似乎已有解決之法,並不那麼擔心,反倒是她的反應方為他關注的重點。因此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他取出金戈鐵馬圖贗品的真正目的。

  「聽說民間有位臨摹妙手杜玉山,學貫天人,閱歷豐富,因此仿造出來的書畫惟妙惟肖,即是原作者也分不出真假,若能尋到此人,寧王府此劫或許可消弭。」

  他由懷裡拿出一個錦囊,倒出一隻玉印,擺在她面前。

  「這是杜玉山的玉印,每一幅他仿造的書畫,都會用某種手法蓋上他人看不到的專屬印記,然而我追尋他許久,卻只尋到這一枚玉印,人是怎麼也找不到……」

  杜如墨心裡的震驚難以言喻。這是她當掉籌措盤纏的玉印,是她在家裡唯一能找到比較有價值的東西。她知道這枚印對爹意義重大,但爹病危、家中斷糧,就算留著這東西,命都沒了有什麼用?所以她才會瞞著爹當了它,請個人代為照顧爹,再用剩下的錢上京謀差事。

  是的,她爹就是杜玉山,化名帶她離鄉避禍,爹過去做過什麼她也一清二楚,可為什麼這枚玉印會被世子給找出來?

  李初看出她的驚慌與無助,心中竟有些不忍,可一思及全府上下的性命,他橫下心繼續說道:「杜玉山雖制仿作,卻堅持以助人為目的,所以他的作品極少,但他的畫技高超,有些甚至被拿來取代真跡。然而他曾說過,真品是獨一無二的,他做的再肖似,終究是贗品,自然不能掠美,故每個作品都刻意留下一個看不到的破綻——就是這個玉印。」

  「是啊……他的確是這種人……」杜如墨不自覺的喃喃自語。

  「你認識他?」他捉住她的語病。

  「我……」警覺地住了口,她突然發覺李初已經明白所有事,他只是要她自己承認罷了。

  「經查,這枚玉印,是你拿到當鋪當掉的。」他給了她最重的一擊。

  杜如墨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如紙。證據確鑿,豈容她狡辯,然而她能老實招了嗎?當年離開家鄉是為避禍,所以在進寧王府前,她事先買通那對涇陽山上的夫妻,偽裝成她父母,就是不想讓人知道爹的下落。就怕萬一她洩露了爹的行蹤,給他引來禍事怎麼辦?

  內心掙紮的垂下眼睫,最後她祈求的目光望向李初。

  「爺兒,能不能讓杜墨說個故事?」算是求情吧,如果這回無法過關,她寧可把自己的命撂在這,也不會出賣爹。

  李初默許,等著她的自白。

  深吸了口氣,她才娓娓道來,「杜墨原不是涇陽人,當年我爹被人栽贓引來殺身之禍,才帶我逃離故鄉。當時我們眼見家園被毀,娘不幸被敵人殺害,我們卻不得不先逃,連屍首都是事後才偷偷回去找……因為那人勢力太大,我和我爹只能一直逃、一直逃……」

  她看著李初的眼突然佈滿憂傷,盈眶的淚水像要落下。「爺兒,您知道我為什麼總認不得路嗎?」

  吸了口氣,她鼓起勇氣把話說下去,「我還記得老家那,有一大片竹林,小時候我最喜歡在那玩耍,掘荀子回家吃。我爹帶著我離開那天,我很捨不得,頻頻回頭張望,即使那竹林已燒燬一半。」

  那種離情和悲痛彷彿還壓在胸口,令她忍不住捂著胸,聲音不禁哽咽了。「爹告訴我,別再看了,忘了所有的路吧!以後什麼路都別記了,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故鄉,也沒有前途了。如今,那片竹林已成家母的墳地。」

  愁苦中她淡淡地笑了,笑裡卻又說不出的痛,感染了聽她述說的那人的心緒。

  「所以從此以後……或許是成了習慣,我總是記不住路,因為那種回憶,太傷人、太殘酷了。爺兒,杜墨的來歷確實是杜撰的,但求的只不過是圖個溫飽,別無他意。您要治我的罪也可以,杜墨一人承受,求爺兒勿要遷怒他人。」她眼中滿是悲情與懇求。

  李初聽得有些動容。這麼平鋪直述的語氣,他卻彷彿能體會到她心裡的苦楚。她沒有提到杜玉山,但他確定杜玉山就是她爹,為了大局,他該逼她老實托出她爹的下落,但依她的個性,怕是死,也不願意透露隻字片語吧……

  他深深地睨視著他,直至她的淚落下,他不禁幽幽長歎了口氣。「你贏了,我不會再問你了,除非你願意說。我對任何人都硬的下心,唯獨你,總是讓我一再讓步……」

  「別燒我們的房子……」

  「墨兒,別去!他們會殺了你!」

  「可娘被殺了啊……」

  「都是爹惹得禍端,百年之後我會補償她的,如今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守護你平安,墨兒,你要活下來……」

  杜如墨由惡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衣衫。她又夢到了,那是她和爹離鄉的那一天,她眼睜睜地看著惡人毀了家園,殺了娘親,卻只能流著淚逃跑。

  低低歎了口氣,她望了望天色,已經濛濛亮了,她連忙起身梳洗,準備到李初的房裡,伺候他起床。

  要換成其他人,從她的房間走一刻鐘就可以到達世子寢房。只有她,總要提早一個時辰,為自己的迷路爭取時間,免得讓世子等煩了。

  唉,她也想改掉自己這個毛病,然而那就像被下了暗示一樣,她這輩子怕是當定了路癡。

  那天之後,世子沒有再問她爹的事,可這事卻沈甸甸地擱在她心頭。除了自己的身世已被他知道,她還有兩件重要的事沒有坦誠。一是她的女兒身,這事他可能已經知道,而另一件,就是爹的一身技藝早已傳授給她,因此世子要找爹協助寧王府做的事,其實她便可代勞。

  可爹和她好不容易逃出政治陰謀的死亡威脅,若是她這回幫了寧王府,無疑是將自己和爹再一次捲入太子與二皇子的權力鬥爭,萬一爹因此出了意外,她承受得了這後果嗎?

  她的心拉扯著,陷入天人交戰。

  世子不問,不代表她的良心過得去。要是她選擇保全爹,便是看整個寧王府於危難不顧,無論是當年的慘劇,抑或是仲山裡的暗殺,二皇子的手段有多狠辣,她是親眼見識過的,寧王府於她有恩,她於世子有情,這之間究竟該如何取捨,她已失了頭緒。

  天初亮的王府裡,還是和以往相同,有些奴僕已經起床灑掃或煮食,她踏著沈重的腳步出房門,猶豫該往東還是往西時,忽然發現西邊假山旁的桑樹上,繫了條紅布。

  她好奇地走了過去,摸了摸紅布。昨夜睡前還沒有看到這東西,代表它是新繫上的,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納悶間,她又發現假山後的小橋,對面的一株榆樹上,也綁著同樣的紅布。她不假思索地舉步過去,恰恰好來到花園門口,她往裡一瞧,湖畔一整排的楊柳全綁上了紅布。

  深冬的冷冽寒風凍得她腦袋頓時清明,她突然想起以往前去世子寢房時,不管怎麼迷路,到最後似乎都會經過假山,越過橋,然後通過花園的湖……

  難道這排綁在樹上的紅布是在指引她前往世子的房間?

  激動又難以置信的,她小跑步地經過一排楊柳樹,當她跑到湖的另一端,擡起頭,果然看到世子院落的門口,王府裡那唯一的梧桐樹上也有條隨風搖曳的紅布。

  杜如墨整顆心都撼動了。這分明是特別為她準備的,否則怎會由她房門口連到世子的院落門口?是誰在晚上偷偷做了這些,讓她能不再迷路、不再鬧笑話?

  會是……世子嗎?

  胸口盈滿感動,她逕自跑進院落,忍不住衝動地想推開李初的房門,卻在門前躊躇了。

  她只是個書僮,就這麼衝進去未免太失禮,且她也不能確定是他,他堂堂一個世子,何須為她做這些事,她未免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何況她騙了他,甚至不願幫他,他應該恨她才是,可是除了他,還有誰對她這麼好?

  在她猶豫不已時,房門突然由內打開,李初站在門後,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他臉上一如往常淡淡地沒啥表情,但注視著她的目光卻多了些溫柔。

  「站在外頭吹風做什麼?還不快點進來?」說完,他轉身就要回房,卻被她叫住。

  「爺兒!」她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指著院外的梧桐樹問:「由小的房門到您的院落,沿路的樹都綁了紅布,這是……」

  「是我綁的。」他淡淡一笑,「你這傻子每天找到我房門要花一個時辰,現在我綁了紅布,以後你只要沿著走就行,在這大冷天的不必那麼早起,可以多睡一會兒。」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直接又強烈的關懷卻衝擊著她。她不過是個下人,還是個不老實的下人,他不僅不計較,甚至事事為她著想,紆尊降貴的替她綁布條……

  心中的悸動再也無法壓抑,她一個箭步衝進他懷裡,埋首在他胸前道:「謝謝您,爺兒,我何德何能讓您對我這麼好……」

  李初沒料到她會這麼激動,不過也沒有推開她。他不能說為她做的事沒有使心機的成份,可對她的那種憐惜,卻也是真心實意的。

  從一開始她入府,他不過對她施了點小恩惠,便換得她願意捨身相救,及後,她雖然瞞著他許多事,待他卻是真誠的,事事為他著想,以他為先,願意為他奉獻犧牲。他沒有見過這麼矛盾的人,內心卻慢慢被她所感動,腦海裡她的形象也越來越鮮明,讓他想忽視也沒辦法。

  他真的被她打動了,所以寧可用整個寧王府的安危和她賭一把也不逼她。

  「你既然忘了所有的路,那麼由我替你找路好不好?此後,你也不必再四處亂闖,凡事有我就是。」他是真心說這句話。

  杜如墨聽得鼻酸起來。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她不是不想記路,而是不敢記,認路這事像把利刃插在她的傷口上,而他,願意幫她療傷。

  「謝謝爺兒……可萬一,杜墨不是到爺兒您房裡呢?您總不能在整個王府裡都綁上布條吧?」她擡頭看他,眼中有著淚光。

  「這……」李初思索片刻,不禁勾起笑,「這麼著吧,以後你若找不到路,就往自己心意相反的方向走,八成能走對!」

  怎麼聽起來很笨呢?杜如墨被他逗得笑了,埋在他的胸口低低的笑開。

  嗅著她頭頂的清香,李初也漸漸地從這種相偎中,清楚了自己捨不得放開的原因,似乎這麼摟著,彼此間曖昧流動的情感就會漸漸明朗。不知過了多久,天都大亮了,院落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兩人直覺的看去,目光和一個眼神驚慌的婢女對上,對方尖叫後,急急提起裙擺跑開,杜如墨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男兒身』,忙不叠的推開李初,退後一步。

  只是太遲了!李初望著她苦笑道:「看來明兒個起,寧王世子有斷袖之癖的傳聞,大概會傳遍王府了。」

  「不、不會的。」像是下定什麼決心,杜如墨定定地看著他,話中有話地說:「因為杜玉山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29:19

第4章(1)  

  這日早朝後,寧王回到府裡,第一件事便是招來兒子。

  李初望著杜如墨來到父親的書房,兩人才進去,便發現寧王連朝服都未換下,一臉凝重地站在窗前,桌上杯裡的茶水一口也未飲,足見心事重重。

  聽到聲音,寧王回頭來,但看到兒子還拖著書僮,不禁板起臉。

  「叫你那書僮先下去。」他長相本就威嚴,帶著威嚇的命令更讓人不敢違抗。

  然而李初卻不以為杵,攔住了欲先告退的杜如墨。「爹,她必須留下。」

  「什麼?!」兒子不聽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此會他有要事相談,哪裡容他任性。「他留下做什麼?最近府裡謠言正盛,說你和你的書僮……過從甚密,爹本以為這只是下人間的流言蜚語,如今卻非得問問你了!」

  李初淡然一笑。「爹該相信孩兒,孩兒從不會誤了重要的事。會留下她,必有用處。近日府裡的蜚短流長,稍等爹自然會瞭解。」

  直視兒子許久,寧王冷哼一聲,不再就這件事發難。畢竟,他會一回府就招兒子來,就是因為事態緊急,刻不容緩,眼下父子倆也實在不宜為其他事發生爭執。

  「聖上已經下令,明日早朝,便要交出金戈鐵馬圖給太子。」他索性挑明,至於兒子身後的杜如墨,只能當沒看到。「府裡的贗品雖然精妙,但決計瞞不過朝廷裡一班老臣,何況還有右相顧國泰在,他是從年輕就伴在先皇身邊,加上本身才華高絕,如是贗品,絕逃不過他的眼。」

  「難怪娘會對顧心蘭如此熱絡……」李初了然一笑,他身後的杜如墨也恍然大悟。

  「就算顧心蘭心儀你,你似乎對她是興致缺缺,遑論她在與你上仲山遇襲時不顧你的安危自己帶著侍衛跑回來,光憑這項便足以看出一旦我寧王府有難,她必然二話不說劃清界限,這種對像不要也罷!」想起當時顧心蘭逃回寧王府後,連情況都沒提便整理行裝急忙回中書府,寧王便不太諒解。

  「依顧心蘭的性子,見到顧大人必稱是我們害她遇險,看來寧王府與中書府的梁子是結下了。」李初推斷道。

  「沒錯,今早我碰到顧國泰,他果然冷淡許多。」談論到此,寧王苦惱地歎了口氣。「明日早朝便要把畫交出去了。初兒,你說怎麼辦呢?」

  李初神秘一笑,轉身朝杜如墨使了記眼色,寧王這才察覺原來書僮手上拿著一卷畫軸。

  她上前一步,在寧王面前的桌子,將畫軸攤開。

  寧王定睛一看,訝異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這金戈鐵馬圖不是先前府裡的那副贗品!」好半響,他才驚呼出聲,「本王雖書畫不精,無從辨識出此畫之真偽,然而看到它的震撼,與第一次在戰場帥帳裡,看到先皇的畫是如出一撤!」他激動地轉向兒子,「初兒,你從哪裡得到這幅畫的?真跡明明已經被突厥人毀了。」

  父親的反應早在李處預料中,淡淡一笑,他言簡意賅地答道:「杜玉山。」

  「杜玉山?杜玉山!」寧王瞪大了眼,「爹尋他未果,竟被你找到了?」

  「不,孩兒並未見過杜玉山。」李初言在意外地看了杜如墨一眼,繼續解釋,「然而,杜玉山有個獨生女,完全得到他的真傳,孩兒是遇見了她。」

  「獨生女?杜玉山之女……」寧王雖不以才學出名,但他戰功彪炳,絕不是個笨蛋。思索半響,他便一輛恍然大悟,目光不由得飄向杜如墨。「我明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以為遠在天邊之人,豈知近在咫尺!」

  他對書僮的態度由冷淡變為熱絡。「這圖是你畫的?」

  她有些受寵若驚,恭敬地回答,「是,是杜墨畫的。」

  有了她的承認以及兒子的證明,寧王哈哈一笑。「所以,不僅寧王府這回有可能化險為夷,連最近關於初二你有斷袖之癖的消息,也都是假的嘍!」

  「爹,你該不會真的相信過吧?」李初的表情有些古怪。

  「這個……」寧王乾咳了兩聲。為人父母自然不願意相信是真的,但總不免擔心,尤其初兒老大不小了,身邊卻連個紅粉知己也無。

  為避免此話題擴大讓自己尷尬,他索性言歸正傳,把桌面上的畫軸捲起。

  「好,我信了。既然這幅畫是出自杜玉山的後人,那我就把寧王府的前途賭下去了!」

  但李初來意可不止如此,他直視著父親,別有深意道:「爹,這畫你得了,但關於杜墨……」

  雖然他話沒說完,寧王卻聽明白了。兒子從未對哪個女子上心過,此番不僅特意提起,連人都帶來給他看了,除了心理有意,還會是什麼?

  但這杜墨只是個平民,加上杜玉山似乎和皇室糾葛頗深,才會亡命天涯,他能夠如此輕易地同意小倆口的事嗎?

  他皺了皺眉,「此事爹無法立刻回答你,何況,你娘那的問題肯定更大,先等度過這一關再說吧!」

  這不是李初要的答案,但面對父親一副不願再多談的姿態,他也只能暫時按捺下去。

  反正不管二老考慮的結果如何,他李初不擇手段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隔日,杜如墨的金戈鐵馬圖在金鑾殿上掀起一陣風波。

  二皇子堅持此畫為仿作,還叫來五年前在寧王麾下作戰的副將作證。然而在中書令眾大臣反覆查看該圖後皆找不出一絲破綻,而熟悉那圖的皇上也同樣找不出任何問題。故而他龍顏大怒,當庭訓斥了二皇子,至於那名作證的副將因意圖陷害忠良,遂被抄家沒籍。

  眾人皆清楚這是皇上不忍責罰二皇子太過,才令那副將成了替死鬼,二皇子剷除異己不成,還在自己父皇面前失了誠信,也因此更加恨上寧王府,寧王見了對方毫不掩飾的怨毒眼神,心知此後恐怕難以善了。

  寧王將此消息帶回,不到一個時辰,李初便來到杜如墨房裡。

  她開門時十分意外,因為她在寧王府裡當差好幾個月了,這還是世子第一次來到她的寢房。

  「爺兒?」杜如墨連忙欠身讓他進入,而怕兩人短袖的傳聞越演越烈,她特地關上房門。「您有事找杜墨,差個人來就好,何必親自跑一趟?」

  「在經過這麼多事之後,你認為我們之間還只是主僕的關係嗎?別跟我那麼生分,何況我有要事跟你說。」他簡單說明了今日早朝的情形,「……因為二皇子不會罷休,所以我特地拿了這東西過來。」

  「什麼東西?」她接過他手上的布包,打開一看,忍不住「哇」一聲叫出來。

  這是一套女裝,粉色半袖開襟上衣,裙是白色底滾紅邊,裙擺還繡上花鳥,看來高雅別緻,且做工精細,令她愛不釋手。

  「這是給我穿的?」她愣愣地指著自己,「可是府裡眾人知杜墨是男兒身,萬一我恢復真面目,如何解釋?」

  「別緊張,這女裝雖是給你穿,卻是讓你穿著出遠門用。二皇子早知金戈鐵馬圖已毀,如今卻又冒出一幅幾可亂真的贗品來,一定會聯想到你爹頭上。因此我們要去找你爹,搶在二皇子之前,保他平安。」

  杜如墨沒想到他連這點都設想到了,不由得大為動容,二話不說便投入他的懷抱。

  「爺兒!你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我……」雖然先前被他一陣惡整,但與他對她的好比起來,那些都不算什麼了。

  何況她早就心繫於他,如果他能連她爹也願一併關心,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對她也有著相同的心思?

  李初欣然接受了她的投懷送抱,但嘴上仍打趣道:「雖然我挺享受美人在懷的滋味,但若你對每個人都以這種方式感謝,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每每只要一被他逗弄,她就會發窘好一陣子,嫣紅的芙頰更為引人。「因為是爺兒,我才……」

  「才怎麼樣?」逼出她的心意,他樂得壞笑不已,「原來你對我如此傾心,看到我就想撲上來?」

  「我……」臉上一陣爆紅,她說不過他,末了又羞又惱地一跺腳,轉身拿著衣服進裡間更換了。可惡的是,隔著一扇門,居然還能聽到他哈哈大笑。

  片刻,杜如墨著好裝出來。為了配合這套女裝,她還梳了一個墜馬髻,臉上略施薄粉,令李初不禁眼睛一亮,大為驚艷。

  「你比我想像的,要美太多了。」他上前一步,親手替她簪上一支玉釵。「這樣,就更完美了。」

  「多謝爺兒。」她聽了嬌羞的低下頭,剛剛的氣惱早就全部一掃而空。

  這番嬌態令李初再也忍不住心頭的蠢蠢欲動,長臂一伸,他主動摟她入懷,在她驚訝地擡頭時,低頭用唇封住她的。

  杜如墨簡直要昏了,她從沒想過他會對她做出這種事,近在咫尺的俊顏,驚愕過後,她閉上眼,放任自己沈醉在他的氣息中,甚至羞怯地回應他,讓得到鼓舞的李初更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然而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殺風景的聲音,硬生生地破壞了一室旖旎。

  「世子?您在杜墨房裡嗎?害老奴一陣好找啊!」是總管李洋。

  房裡的兩人忙不叠地分開,平復自己紊亂的氣息,而李洋遲遲等不到反應便逕自推門而入。

  只是當他看到世子一臉的惱怒,而他身邊的女子粉頰嫣紅,嘴唇微腫,想也知道,自己壞了主子好事,只是……

  「世子,您怎麼會在此和這女子……您不是和杜墨有著龍陽……呃……」意識到自己失言,李洋隨即正了正臉色,極力讓語調維持正常。「老奴的意思是,這裡不是杜墨的房間嗎?那小子跑哪去了?是說,老奴若知道和您在此的這位姑娘,斷然不敢闖進來。」

  「你不認識她?」李初被他滑稽的反應弄得有些好笑。

  「總管,你看不出我是誰?」連杜如墨也克服了羞窘,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

  「老奴確實不知。」難道他該認識?李洋不禁流了一身冷汗。

  李初不禁為之失笑,壞心的想開開這個老總管的玩笑。「她是我的朋友。如今府裡眾人皆說我有斷袖之癖,她不就是最好的反證?」

  杜如墨疑惑的看他一眼,瞧他向她眨眨眼,馬上意會他的想法,覺得有趣的她便配合起來,對著總管盈盈一福。「總管,奴家名叫杜如墨。」

  「杜如墨?」李洋被這兩人弄懵了,納悶地問:「世子的書僮叫杜墨,姓名與姑娘只有一字之差,不知和姑娘有什麼關係?」

  「奴家與杜墨的關係……應該算十分深切吧?」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只是男裝與女裝的區別……好吧,頂多再加上一層淡妝,但也不至於差那麼多吧?

  李洋再端詳了一會,突然雙手一拍。「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杜姑娘與杜墨同宗,模樣又相似,自然是姐弟了!」說罷,還頗得意。

  杜如墨以袖掩面笑的雙肩顫抖,而李初也差點捧腹大笑,但他硬是忍住。杜墨與杜如墨的關係,眼下還不宜公開,況且未來,這秘密他可是大有用處。

  於是他故作正經地轉開話題,「杜姑娘不是杜墨的姐妹,她的事你就不用再問了。你找我做什麼?」

  「啊!是了。」李陽這才想起正事,「世子要老奴準備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外了。」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李初泰然自若地遣退了總管。

第4章(2)

  直至總管出了門,遠到腳步聲都聽不見,房裡突然爆出一陣笑聲,渾厚的嗓音加上銀鈴似的聲線,和在一起有種令人歡愉的氣息。

  好不容易笑意止了,李初朝杜如墨挑了挑眉,「你的本名叫杜如墨?」

  「如假包換!」既然說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了。

  他不禁失笑。「真是,都這麼親密了,居然得靠洋叔才能得知你的芳名。」

  「那是因為在爺兒身邊久了,如墨總得學著聰明點。」免得怎麼被玩死的都不知道。不過這後面的話,她可沒膽說出來。

  只是她不說,李初也知道,而他可不是個軟柿子,會吃這個悶虧。

  「你的女裝竟連洋叔都看不出來,這回出門就大可不必擔心了。」他打趣道。「不過出門在外時,你也別再爺兒爺兒的叫,為了徹底掩人耳目,你就改稱我相公吧!」

  果然,只是隨便一句話,馬上就讓杜如墨又緋紅了臉。

  據杜如墨所言,杜玉山藏身在寧州安定附近一個小村子裡,於是他們出了京城後,便快馬加鞭,往西北方走。

  這一趟不能太招搖,免得引起皇宮注意,因此一輛簡樸馬車裡,就只有換上平民衣服的李初與杜如墨,扮成一對夫妻,和一個車伕而已。

  「你說黑鷹偷偷地在後頭跟著我們?」杜如墨有些擔心,「會不會像上回在仲山一樣……」

  李初笑著搖頭,「你太小看黑鷹了。上回仲山之行,是因為對方派出太多人,而且恰巧與黑鷹等人對上,所以才會耽誤了一下。這次我們喬裝出行,本就行蹤隱密,二皇子的人不可能注意到我們,黑鷹跟來也只有預防萬一而已。」

  聽到二皇子,她的眉頭不禁一擰。「那黑鷹是太子的人嗎?」

  「沒錯,太子為人寬厚,又富機智,因緣際會下救了黑鷹,所以得到黑鷹的效忠。太子聯合一些朝中大臣抵制二皇子的野心,我爹他在明,但在暗,事事由我謀劃,黑鷹便成了與我聯絡的人。」他毫不隱瞞地告訴她所有事。

  杜如墨聽了卻有些不安,「爺兒,你告訴我這些……」

  「你我關係如此不同,自然要讓你全盤通曉,才能明辨敵我。」一提到兩人關係,李初立刻不正經起來,「何況本世子將來的形象,可還要靠你呢!」

  「靠我?」她愣了一下。

  「是啊,杜書僮如此多才,未來有人求世子墨寶,當然就有杜書僮代勞;有人想考較世子文采,也得要杜書僮支援;或者有人特地上門請見世子,世子卻在午睡時,總需要有人出去應付……」

  越深入瞭解,杜如墨覺得自己當初根本被李初的外表和他在外的名聲給騙了。他確實有文采,但懶得展露;他作詩也信手拈來,但遇到不喜歡的人,連牛吃草這類句子都寫得出來;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躺在軟榻上偷懶,結果外人還以為他正關在書房裡用功苦讀;甚至他沒有官職,甘願只當一個世子,也不是什麼見鬼的淡泊名利,而是他懶得當官上朝。

  思緒至此,她不禁撲哧一笑,「我才不替你做那種事,一點好處都沒有。」

  「喔?不做書僮,做世子妃如何?」他笑的很是邪惡,「這個職位好處可是不錯,以後會變王妃喔……」

  杜如墨被他逗到笑的肚子都痛了。世子妃這位置她是不敢妄想,但求能多陪在他身邊一刻,她就滿足了。「那世子妃又要做什麼?」

  「世子妃嘛……就是將來若有人求世子墨寶,世子妃就必須代勞;有人想考較世子文采,替世子做個弊;如果有人特地上門請見世子,世子又在午睡時……」

  「那世子妃就要出去應付,對吧!」她笑嗔他一眼,「那當世子妃與書僮有什麼不同?當書僮還有月俸拿呢!」

  「此言差矣,世子妃以後掌管的可是王府所有錢財,哪是區區幾兩月俸銀子比得上,而且……」話題繞到這,李初順勢將她拉了過來,親一口,「瞧!世子對書僮做這種事,就是龍陽之好,但對世子妃做這種事,就是天經地義嘍……」

  「你這只是找借口吃我豆腐吧!」芙頰緋紅的杜如墨推開他,「別鬧了,馬車停了!」

  車伕是出了寧王府後另外聘的,個性老實淳樸,完全不知道車裡的李初有多顯貴,只當他們是一對尋常夫妻,想也沒想就拉開簾子。

  「兩位客人,這條山道只有此處有一酒棚,要不要下車用點飯菜,否則就要挨餓到晚上了……咦?」他的目光突然納悶地停在杜如墨臉上,「這位夫人是否車裡太悶熱了?怎麼連這麼紅呢?可應該不會啊,現在是隆冬呢……」

  聞言她臉更紅了,橫了李初一眼,才應付車伕道:「我很好、很好……馬車裡不熱,我臉紅是因為、因為……」急忙再遞了記眼色給世子。他惹出來的事,自己解決!

  李初倒是臉不紅氣不喘,開始睜眼說瞎話,「我娘子就是肚子餓了,氣到臉紅呢!就下車用膳吧,免得她餓久了,臉會更紅。」

  「是,那我就把馬車停下來。」車伕似懂非懂,便把馬車駛向一旁。

  馬車停妥後,李初便在杜如墨不依的抗議下,笑吟吟地牽著她來到酒棚內,向店家點了支燒鵝、半斤燒肉和幾個饅頭。

  她一坐定,便左顧右盼,連上菜了都沒注意到。

  他不覺莞爾問:「在找什麼?」

  「黑鷹啊!」她實在好奇極了,這酒棚四周只有幾片稀疏的小樹林,沒什麼可以藏人的地方。「究竟他是躲在哪裡?他肚子不餓嗎?」

  李初失笑。「你不擔心自己,倒是替他擔心起來了。好吧,正好讓你看看黑影的本事,免得你老是叨念著他,教相公我都吃醋了。」

  杜如墨只覺好氣又好笑。世子這假相公適當上癮了,三不五時就在口頭上佔她便宜,還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和世子打情罵俏感到很新鮮,即使他的行為稱得上逾矩了,但她心裡仍是甜滋滋的。

  只見李處用筷子夾住燒鵝的頭,接著手一抖,燒鵝便輕輕巧巧地飛出酒棚。

  每個人都看到他幹的事,不懂他幹麼糟蹋一直肥美的燒鵝,大夥正在惋惜時,空中一抹黑影閃過,還搞不清楚是什麼,那只燒鵝已經不見了。

  而李初他們的桌子上,突然出現幾滴水,清清楚楚排列成一個『謝』字。

  她瞧得目瞪口呆,見著燒鵝憑空消失的客人加上店小二,也嘖嘖稱奇,紛紛議論起這樁奇事,唯獨當事人還能悠閒地喝茶,順勢不著痕跡地將黑鷹留下的水漬擦去。

  「鵝呢?」她愣愣地問。

  「飛了。」李初答得輕鬆。

  「那桌上的字……」

  「煮熟的鵝餵了老鷹,老鷹來道謝嘍!」見到她的呆樣,他忍俊不禁。「現在知道咱們那頭老鷹有多厲害了吧?」

  杜如墨心服口服,因為她現在拼了命的環顧四周,仍是看不出來黑鷹和那只鵝究竟躲在哪裡去,附近林子裡的樹枝甚至沒動過。想來她曾在寧王府上空看到黑鷹飛掠過的身影,當真是該死的命中注定。

  否則她不會剛好撞見世子的秘密,也不會引起他的注意,調查起她的事,進而發展成現在曖昧的關係。

  「客……客官!」店小二終於忍不住好奇,衝著李初問:「你是變戲法的嗎?怎地把鵝往天上一扔,就不見了?」

  「呵呵,我養了一隻老鷹,方才只是喂鷹而已。」他一語雙關,讓杜如墨聽了不禁想笑。「對了,小二哥,我夫妻倆和商隊走散了,這幾天有沒有十人以上的商隊往西北去的?」

  店小二一聽,連忙點頭,「有的有的,昨日有個十多人的商隊,點了幾十斤牛肉,匆匆吃完就離開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小二哥。」遣走了店小二,李初的臉色頓時有些凝重。

  「爺兒,你方才問的商旅,和我們此行有關嗎?」直覺有些蹊蹺,她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問。

  「恐怕,二皇子搶在我們前頭了。」他腦中飛快尋思著。

  「二……」杜如墨倒吸了口氣,險些把二皇子三個字也給大聲說出來,不過她及時收口,「他們如何得知我爹在那兒的?」

  「其實這陣子,杜玉山藏身在寧州安定的消息早就傳開,不知是誰放出來的,而派去監視二皇子的黑鷹部下早就發覺他們的行動,曾秘傳消息給我,想不到他們和我們走的路線還完全相同。」

  「那怎麼辦?」她緊張地抓住他的手。

  經過一番思量,李初已有了打算。他想做到的事,可沒那麼容易被人破壞!於是他給了杜如墨一個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雖說是追不上了,不過他們趕山路,我們就走水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30:02

第5章(1)  

  李初在邠州租了艘船,沿著渭水轉馬嶺水而去,恰巧遇上順風,於是船行十分順暢。

  但為了趕在二皇子派出的人馬之前,兩人也無心賞景,到了定安下船,又馬不停蹄的做了幾個時辰的馬車,等抵達杜玉山所在的小屋前時,已近晌午。

  李初上前敲了敲門,好一會,屋子裡才傳出沈沈的腳步聲,足見屋主應該是個老人,或是抱病在身。

  「老王嗎?不用再送要來了!我身子已經好些了……」先是說話聲,接著屋門打開了。一個身子單薄的中年男子看到李初先是一呆,再看到他身後女裝打扮的杜如墨,才有些恍然。「進來吧。」

  中年男子,也就是杜玉山在三人落座後,定定地打量著李初。

  好半響他才起身,作勢一揖,「草民杜玉山拜見世子……」

  「免了!杜先生不必多禮,今日便服而來,便沒有要擺什麼架子。」面對他,李初倒是非常客氣。「只是杜先生如何得知我是李初?」

  「小女曾來信告知,她易釵而弁在世子身邊做書僮,這本是欺瞞大罪,如今卻大搖大擺改回女裝,想必是有人支持,除了世子,我想不到別人。」杜玉山淡淡一笑,而後正色。「倒是小女在主子面前毫無畏懼恭敬之色,卻能與世子便裝輕騎同行,草民斗膽請問世子,是否與小女有私情?」

  「爹!」杜如墨沒料到父親這麼直接,不由得驚呼一聲。

  反觀李初倒是很鎮定,他心知自己如要和如墨有結果,杜玉山這關遲早要過,早有準備。「是,因此請杜先生別再稱呼我世子,直接喚我李初,或是表字容之就好。我確實喜愛如墨,但我保證,雖身為世子,又是她主子,我卻沒有對她做出過分之事。」

  那他老愛親她,沒事就摟著她,又總說些令人害羞的話逗她,不算過分嗎?杜如墨不以為然地橫了他一眼。

  李初見了微微一笑。這過不過分,可是由他界定,他還覺得以自己對她喜愛的程度,只做那些事算客氣了呢!

  「好吧,容之,不曉得你看上如墨哪一點?她並不是特別突出,頂多是姿色不俗,加上做事認真,肚裡有幾點墨水罷了,但依你寧王世子的地位,要挑多少這樣的佳人沒有?為何選了我家如墨?」杜玉山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不懂爹今兒個是怎麼了,話題老愛繞著她打轉。「爹!你怎麼這麼問?你這不只是在貶損女人,對世子也十分無禮……」

  他搖搖頭,起身看著窗外。「其實日前京裡發生的事,我已有聽聞。聖上欲送到邊疆講的那副金戈鐵馬圖,必定出自你的手,但如果世子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接近你,那麼我就必須阻止,即使得拼了我這老命!」

  杜如墨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從沒想過有這個可能。一開始,她並沒有答應幫世子畫金戈鐵馬圖,但他仍對她很好,後來她被他的態度感動,才願意幫他。如今爹提起這個問題,突然她也想知道原因了。

  「我喜歡如墨,需要什麼理由嗎?」李初說得直接,和他平時說話都要拐上七八個彎的方式大相逕庭。關於這個問題,他幾乎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總之,她的傻勁、她的認真。她的頑固,甚至她總是分不清方向的缺點,我都覺得很可愛,這是說不出理由的。難道杜先生疼愛如墨,是有著什麼特殊原因?」

  聽了他的回答,杜玉山笑了。確實,愛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心裡覺得對了就是對了。

  瞄了眼臉頰飛紅的女兒,他暗自忖度。李初應該是能好好保護如墨,至於兩人因地位背景產生的種種阻力,就不是他所能控制與解決的,只能看兩人的造化了。

  他回到兩人身前坐下,總算拿出待客之道,倒了一杯熱茶給李初。不過,就算在私事上,他認可了李初,但國事大事上,他不得不更謹慎一點。

  「容之,傳聞寧王世子精通文韜武略,鎮日裡埋首府內學習,孜孜不倦——」杜玉山才開口,卻被女兒不認同地打斷。

  「爹!他哪裡是埋首府內學習,孜孜不倦!他明明都賴在軟榻上不起來,看的也多是閒書,有什麼考較都是我這個書僮在幫他擋的!」杜如墨在父親面前就是個愛撒嬌的女兒,忍不住就編排其心上人有多懶惰。

  李初聽得想笑,卻不反駁,倒是杜玉山緩緩搖頭,「如墨,你認為一個鎮日讀書不倦,而擁有博學之明的人厲害,還是一個成天賴在軟榻上,卻能被世人讚頌才氣縱橫的人厲害?」

  「那當然是……」她突然住了嘴。

  「這不就得了?你自己選的對象,可比爹心裡想的好多了。」他呵呵一笑,略帶促狹的目光看的女兒都低下頭來。

  至此,杜玉山已大致摸清出李初的性子,接下來,就是最後的考驗了。

  這不知關係女兒,甚至關係朝廷、關係國家的考驗!

  「容之,我想知道,你認為一個國家,需要仁和寬厚卻優柔寡斷的國君,或是能力絕佳卻野心勃勃的國君?」他突然拋出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李初想了想,赫然知道對方用意,便從容答道:「若是建國之初,能力佳且具野心之國君為理想,然而若是國勢穩定,便需要仁和寬厚之君,至於優柔寡斷,只要用人眼光準確,自然有得力臣子輔佐。」

  「那你可願做這種皇帝的股肱之臣?」

  他頓了下,不禁苦笑。「以晚輩疏懶的個性,其實能不涉入就不涉入,但目前的情況似乎不是我能選擇的。」

  那也就是非幫不可了!杜玉山目光閃爍。「若你心目中的君主,在繼任之路上遇上困難,而這困難極度危險,攸關生死,不僅是你,也牽連到你身邊的人,你是否會全力協助?」

  「只關係到我個人,還可以矇混些,但若牽連到身邊的人……」他悄悄瞥了杜如墨一眼,「無論如何,我定極力保全!」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長歎口氣,目光有些愧疚地望著女兒,「我是個自私的父親,保護不了如墨。如今她身不由己被捲入皇室的鬥爭,有個秘密,我必須告訴你,讓你有個提防,而這個秘密,甚至連如墨都不知道。」

  「爹,我不怕的……」杜如墨想說些什麼,卻在聽見父親的話時住了口。

  「關於臨摹妙手杜玉山藏身在寧州安定附近的消息,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這句話震得兩人什麼都說不來。

  看了兩人一眼,杜玉山安然說去過去逃離家園的原因。「當年,正是大臣們力勸聖上立儲的時候,但大皇子李智先與二皇子李勇之各有所長,兩派人馬為此爭執不下,使得皇上一時也無法作出決定。

  「當時的我名聲正盛,不懂的收斂鋒芒,因此被二皇子的人綁到一座別苑,他們還綁來如墨為人質,威脅我幫他們做一件事。」

  杜如墨突然幽幽道:「這也是我為什麼那麼畏懼四爪金龍玉珮的原因……」

  李初聽出她語氣裡的顫抖,猜測那件事對她影響很深。她在當人質的遭遇恐怕不是他能想像,而四爪金龍玉珮只要是皇子都有一隻,只是樣式有些微不同,難怪當初被黑鷹帶著做信物的太子玉珮被她撿到時,她會那麼害怕。

  他暗自握了握她的手,表示一切有他。

  激動的情緒終能舒緩,杜如墨朝著他勉力一笑,繼續聽父親往下說。

  杜玉山心緒投入往事之中,聲音也顯得有些飄渺。「二皇子要我偽造一張遺詔,聲明二皇子才是皇上真正想立的儲君。」

  「但,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是大皇子啊!」杜如墨不解。

  李初卻十分明白二皇子目的,嘴角逸出一絲冷笑。「如果二皇子謀反呢?遺詔能成為他說服朝中重臣關鍵,只要他累積了足夠的實力,能一擊得手,同時再拿出遺詔,宣稱自己才是真正的儲君,在他得勢的情況下,又有誰敢吭一聲?」

  「沒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二皇子有了遺詔,若大皇子在這一場鬥爭裡輸了,即使他是欽定的太子,一樣會被廢掉,何況我有把握,我偽造的遺詔,絕沒有人能看出一絲破綻!」杜玉山很有自信地說,但沒多久,臉色又沈了下來。

  這門臨摹的功夫曾讓他風光一陣子,然而到了最後,他的人生卻也毀在這上頭。

  「我知道偽造遺詔這事的後果有多嚴重,也知道二皇子不可能留我活口,因此我乘隙帶著如墨從別苑逃出,卻引來追兵……此後再也沒回過家鄉。」憶及愛妻慘死、家園被毀,自己卻無能為力,杜玉山不禁涕淚縱橫。

  杜如墨與李初被他的哀其感染,一起陷入沈默,尤其是杜如墨,因為過去的記憶太深刻,也跟著紅了眼眶。

  突然,外頭傳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他們還是來了,來的倒是比我想像的快。」杜玉山笑了,卻是比哭還難看。「我不想再躲藏了,因此,除了讓二皇子的人看著我死,我別無選擇。」

  「爹!你說什麼?!」杜如墨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李初深深皺眉,他心中早猜到杜玉山的打算,但親耳聽他說出來,卻始終對殘酷命運的嘲弄,讓他的心裡很不舒服。而事情發生後,如墨的傷痛,更是他所不願見到的。「杜先生,你大可不必……」事情尚未走至絕境。

  「我若逃了,二皇子若在追殺期間發現如墨的存在,必會為她帶來禍害,而我這一死,二皇子便不會懷疑金戈鐵馬圖是別人畫的,我也不會再次成了他的棋子,是一舉兩得!」

  李初還想說些什麼勸阻他,但杜玉山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開不了口。

  「當今皇上的身體,還能再撐多久呢?」為了不讓自己壞了他的大計,二皇子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到時會牽連多少無辜,他想都不敢想。

  杜玉山不再說話,閉上眼睛蓄積了足夠的勇氣,舉步朝著大門去。

  這些年,他隱姓埋名苟且偷生,是因為他怕看不到女兒長大,完成不了妻子的遺願。如今女兒有人照顧了,他能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一死以保全她。

  杜如墨卻沒想這麼多,光想著父親只要踏出這門,或許就會身亡,她完全無法接受。

  「爹!你不要去!我們還是能逃的!這裡有世子,還有太子的侍衛黑鷹,我們能逃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奔流出來,心裡一下子受到太大的衝擊,她幾乎要站不穩了。

  「不要傻了,如墨,我們逃不掉的。」杜玉山搖搖頭。

  「爺兒,你阻止他!求求你阻止我爹!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死!我爹又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死?」她衝過去拉住父親,卻仍阻止不了,她轉向李初求助,兩人關係已是如此親密,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爹赴死,對吧?

  杜如墨懇求有痛苦的目光望向李初,杜玉山悲哀卻堅持的眼神也直直盯著他,最後,他只能做出痛苦的決定。

  他無法應允如墨的要求,因為這不僅關係到她的安危,也關係到男人傲骨。

  他能理解杜玉山的想法,因認定是自己做了遺詔,才讓殘酷暴虐的二皇子有機會奪得大位,他只是想贖罪,更不想活著讓二皇子抓去,成為棋子,只要他死了,二皇子安了心,應當就不會繼續追查下去,屆時不僅如墨性命暫時無憂,他們這些太子派的人能有充分時間扳倒二皇子。

  不想讓杜玉山的死白白失了意義,他抱住如墨,怎麼也不放手。

  杜如墨簡直要崩潰了,她嗚嗚哭著哭到聲嘶,甚至狠狠咬上了李初的手,想脫出他的禁錮攔下父親,李初雖然心疼她,卻硬著心腸不放鬆。

  她的泣血哀鳴,令隱身一旁的黑鷹都忍不住露了面,同情地望著她,可是他不能幫,因為站在他的立場,杜玉山若是被活抓了,一旦被追出金戈鐵馬圖的內幕,對太子和寧王府將是極大的威脅,何況世子也沒有授意他救人。

  見求的人沒有一個反應,杜如墨癱軟在李初懷中,看著爹一步步走近大門,她覺得自己也跟著漸漸死了。

  她已經失去了娘溫暖的雙手,還要失去爹堅實的懷抱嗎?

  她的人生,什麼都沒有了啊!

  「如墨,爹的寶貝女兒,讓爹求仁得仁吧!」杜玉山也止不住鼻酸,淚水不斷落下。「容之,麻煩你了。」

  李初牙一咬,點了杜如墨的昏穴,在她閉上眼前,他清楚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他心疼的抱緊了她,她不知道,當他看著她如此悲傷,自己卻無能為力時,內心的痛苦也不下於她。

  杜玉山往兩人訣別的看了一眼,留下一句話。

  「幫我好好照顧她。」話畢,他大踏步而出。

  當他將門一關,馬蹄聲幾乎同時來到門口,接著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昏迷中的杜如墨一滴淚珠液溢出了眼眶……

第5章(2)

  像預期到什麼,李初抱著她走進內室拿了件杜玉山的衣袍出來,又遞給黑鷹以及眼神一使便雙雙離開。

  杜玉山的喪禮,沒有大肆鋪張,沒有人唱輓歌,只有一身縞素的杜如墨、一杯黃土和一柱清香。

  二皇子的人馬在杜玉山自裁後,又一把火將他的屍首和小屋燒個精光,讓李初想為他收屍也不能,於是用了當初所拿的那件衣袍做了個衣冠塚,將他葬在杜妻身旁。離鄉三載,這才算是逐了心願還鄉。

  然而從那天起,杜如墨就變得沈默,鎮日恍恍惚惚,食不下嚥,連天明天黑都不在乎,像個活死人一樣。

  李初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痛卻拿她沒辦法,只能將她先安置在府外一處小宅裡。

  杜玉山死後一個月,杜如墨就瘦了一大圈,李初端著一碗熱湯進門時,她仍是以和方纔他離去時一模一樣,呆坐在房裡,目光透過他看著外頭,失神得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真是架子最大的書僮了,居然要我這個主子服侍你?」他半開玩笑的說,試圖引起她回應,他端著湯來到她面前,但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湯是我請府裡的廚娘特地煮的,你這幾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身體怎麼受得了呢?」

  他用湯匙盛了一口,舉到她面前,但她仍是愣著,一句話也不回。

  連續三天都是這樣,李初有些惱了。他能理解她的悲痛,但她如此傷害自己,只是讓身邊人替她擔心,相信連她爹九泉之下有知也會死不瞑目,她爹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她,她不該如此不珍惜自己。

  「你再不吃,我就要使出絕招了!」他半帶警告道,可惜杜如墨還是不理他,一徑地保持著哀戚的模樣。

  他真的受夠了,既然軟的不吃,他就來硬的!

  大手拿起湯碗,他喝了一大口,接著無預警地抱住她,深深地吻住她,將湯汁一點一點地哺餵過去。

  杜如墨瞪大了眼,沒有表現出抗拒,也沒其他反應,仍是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好半響,李初終於喂完一口,但才放開她,就發現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接著將他辛苦未盡的一口湯全吐了出來。

  她的眼慢慢的紅了。她也不想這個樣子,,可不知為什麼,,她打從心裡排斥任何東西,只要放空自己,她才不會被喪父的痛苦擊倒。

  爹就她這個女兒,他將自己全副心力用來教導她,讓她學會他的一切本事,接著兩人一起走過家園的崩毀、母親喪命的傷痛,他們一起逃離、一起生活,在爹病倒時,她不惜賣身為奴要讓他有銀兩看大夫,父女感情之深厚難以衡量,如今他離開了,又是用這麼壯烈的方式,她根本無法接受。

  所以她吃不下,睡不好,每天只能渾渾噩噩呆呆地坐著。世子的用心她都看到了,可她無法回應,因為一開口,她就想哭。

  知道她需要時間平復傷痛,他也不想逼她,但再這麼下去,他擔心接下來走的就是她!李初忍不住握著她的肩:「如墨,你恨我嗎?因為我沒有救你爹?還是你恨自己,因為你爹為了你而死?」

  杜如墨只是搖頭,淚流不止,心裡的痛楚讓她喉頭酸疼緊縮,思緒更是一片混亂,即使張開口,也說不出一個字。

  「你再這麼沮喪下去,你爹的犧牲還有什麼意義?」他心一橫,將她拉起,隨手罩了一件披風在她身上。「我有必要讓你看清楚事實,看清楚你爹拚死守護的究竟是什麼!」

  一把將人抱起,他一腳踢開房門,接著一個拔身而起,迅速地在屋瓦上飛奔。

  酉時已過,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在夜色掩護下,李初抱著杜如墨,飛跳過一棟又一棟,不知跑了多久,最後躍進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宅中。

  他帶她隱在後院中一棟偏屋外,由窗格看進去,這應是書房,燈火照耀下,一名中年男人笑吟吟地把玩一隻通紅玉瓶,一邊恭敬地站著一名小廝。

  「很好很好,這可是非常之物。」中年男人語氣頗為欣賞。「軍器監那些人在這次與突厥作戰時製作兵器不及,怕被皇上降罪廢了軍器監,才叫我在祭祀時替他們說句話……哼!平時就不見他們有這麼慇勤!」

  「大人,要不小的再去暗示他們一下?」小廝機靈地道。

  「好!就說這紅玉瓶怎麼抵得上一個軍器監的價值呢?哈哈哈……」

  這官員貪婪的嘴臉全落入杜如墨眼中。

  在她身後抱著她的李初,淡淡地在她耳邊解釋,「這中年男子就是當今的太常卿,專司宗朝禮儀,每年祭天時站在皇上身邊的就是他!太常卿若是正直便罷了,像他這樣貪得無厭,只會說些蠱惑之言、煽動皇上和大臣的人,簡直是在浪費人民米糧!」

  最後,李初撂下一句話,讓杜如墨如死水般的心受到重重的衝擊。

  「這個人是二皇子的人馬。有他在,只要說二皇子登基是順應天命,加上你爹偽造的遺詔,有誰會反對?」他的語氣有些沈重。

  杜如墨咬緊下唇,突然覺得眼前那中年男子面目十分可憎,她彷彿有些明白李初帶她來的目的,可她還來不及細想,他又抱起她往外頭飛奔。

  在街頭避開幾個巡邏的執金吾,他又帶她來到另一座府邸,這座府邸外觀不甚起眼,裡頭卻是金碧輝煌,且嬉鬧之聲不絕於耳。

  李初帶她悄悄來到聲源處,杜如墨才看了眼就別過頭,臉色忽晴忽紅。

  這裡是座大天井,一個髮鬢斑白的老頭,正與一群好像是侍女的人追逐嬉戲,重點是,他們全都衣衫不整。

  「這個人是吏部侍郎,那群胡女則是二皇子送他的,還許了他未來的吏部尚書之位。」李初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如果這樣的人都能掌握百官之事,這朝廷還不腐敗?」

  杜如墨仍是不語,但一種類似義憤填膺的情緒卻慢慢湧上。

  爹就是因為這些狗官而死的嗎?若是讓這些人得勢,她爹的死又有什麼意義?

  李初從她的表情察覺到她心緒的轉變,便不再多說,再次帶著她往皇宮方向飛奔。

  他帶她溜進皇宮,此時已近寅時,本應是萬籟俱寂的時候,但他帶她停下的地點,卻傳來可聽見陣陣令人不忍卒問的哀嚎。

  叫聲之淒厲,讓杜如墨臉都白了,李初也是臉色凝重。

  「二皇子的寢宮戒備森嚴,我進不去,不過我要讓你看的是最真實的他。」

  避過夜巡的皇宮守衛,杜如墨從花園一角,看到有個人被剝光了褲子壓在地上受刑,行刑的人狠毒的往死裡打,地上那人不停哭叫著饒命,卻越叫越虛弱,最後終是沒了聲息。

  「二皇子的手下,只要辦事不力,或是犯了點小錯,下場就是杖斃。皇宮內部不得任意處刑,他便趁夜施以私刑,而因為他是二皇子,夜巡的守衛見了也不敢說些什麼。」人前穩重的二皇子,本性竟如此暴虐,他也是因為太子的關係,經過層層調查才發現這個事實。

  杜如墨已經受不了了,她咬著下唇,抖著身子,拳頭握得死緊。

  一個活生生的人竟在她面前被打死了,如果這樣的人當上皇帝,還有多少人會因細故枉死?

  想到那光景,杜如墨整個肚內都翻攪起來,但因幾日沒吃進多少東西,竟是連乾嘔都不得,只能痛苦地細聲道:「帶我離開。」

  李初心知已經夠了,便循著來時路線,帶她離開皇宮,回到小宅,此時天已微亮。

  希望今夜所見所聞能夠幫助她想通,她爹的死代表的不知是死亡本身,更是對暴政的抵抗。

  「你都看到了,二皇子手下養的就是那些人,若二皇子得勢,以後他們當政,這國家會變成怎樣?如今二皇子暗中蓄積勢力、收買大臣、集結軍隊,若他起事,將民不聊生、生靈塗炭的!」

  他歎氣搖頭,「太子的希望,就是兵不血刃的終結二皇子的野心,可如今皇上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二皇子也許就要起事。你爹的用意,現在你明白了嗎?」

  聽到這話,一直強自忍耐的傷心終於忍不住了,突然『哇』一聲大哭出來,那哭聲淒厲哀絕,讓李初的心都擰在一塊了。

  「我……明白了。」好一會,她心緒稍微平復,幾天沒說話的聲音略顯沙啞,聽起來更是滄桑。「爹……爹看到我這樣,一定很生氣。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赴死的,我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女兒,卻沒發現……」

  杜如墨突然抱住李初。現在她很需要他,真的很需要,他用最寬容、最周全的方式照顧她,卻也用最殘忍、最直接的方式喚醒她,可是她感激、慶幸身邊的人是他。

  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對他的愛深了,那不僅是恩情、景仰或著迷,而是更多情緒交織而成的,堅實無比的依戀。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恢復的……」

  她用那雙佈滿血絲的大眼堅定地望著他。雖然心仍痛、傷未癒,但因為他,她有了振作的勇氣。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32:11

第6章(1)  

  又是一個月過去,這期間李初沒再去找過杜如墨,想讓她獨自沈澱,小宅裡有他安插的心腹,她的情況都有人定時向他回報,他並不擔心。

  可她究竟什麼時候才想通?雖然他下了猛藥,但一想到她那固執的性子,就不免煩惱,一開始他施了點恩惠給她,她便願意用生命護衛他這個主子,如今相依為命的爹過世了,她的反應肯定更大。

  這回真是栽大了,一向自命不凡的他,居然會載在這小丫頭的手上,讓他為她牽掛,再也不能瀟灑。

  李初啊李初,當初一時好奇讓這個小書僮親近,賠上的竟是一顆心啊!

  歎了口氣,李初心煩氣躁的把書扔到一旁。這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如果被認他的人瞧見,鐵定不敢相信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寧王世子,也有為情煩惱的時候。

  此時,敲門起響起,李初心知是下人送茶點來,便隨意應了一聲,讓人將東西送進書房。

  向來下人們一將茶點放好便走,但今日那下人卻沒有離開,反而呆呆地杵在桌前。他懶洋洋地掃去一眼,雙目猛地圓睜,驚訝得差點由軟榻上掉下去。

  「如墨?」他直覺想揉揉自己的眼,就怕是看錯了。「你回來了?」

  「爺兒,杜墨回來了。」一身書僮打扮的杜如墨深情地望著他,眼眶已微紅。

  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整理思緒,想著從小到大她爹的疼寵,又想到世子對她的寬容及愛護,她何德何能擁有這些?她已很幸福,如果再自怨自艾,走不出悲傷,只會傷了愛她的人的心。

  所以她要振作起來,雖然現在想到爹心中仍會不捨,但她已經能重拾笑容,當她的杜墨了。

  爹既已離開人世,他沒能完成的事,就讓她代他完成,他死前的憾恨,就讓她來彌補!

  「杜墨?你又是杜墨了嗎?」他專注地觀察她的表情,見她已無前些日子的哀戚終於入下心中大石。「你身為本世子的書僮無故曠職數個月,你說該當何罪?」

  「請爺兒責罰。」她微咬下唇,一派慚愧的樣子,但因兩人關係的不同,語氣卻不自覺帶些撒嬌。「杜墨也想盡快回來服侍爺兒,可沒想到花了一整天,才找到寧王府。從王府大門走到爺兒的書房,又花了半天,所以才會……」

  李初啞然失笑。「看來我這紅布,以後要一直綁到府門口才行。」

  「不行不行!」她急忙搖頭。「萬一最後整個王府都綁滿紅布,那還不是一樣?」

  瞧她一副認真模樣,他不禁大笑起來。「好吧好吧,那換黃布如何?我看你是真的恢復了,已經有心情和本世子說笑了。」

  「我可是很認真的,哪裡有說笑……」杜如墨不依地咕噥著,卻一個閃神被他一把抱了過去,坐在他大腿上。「爺兒!」她驚呼一聲,就要站起,卻被他壓下。

  李初用力抱住她,深深一吸,「如墨啊如墨,我好想你,真的好想,我怕你不回來了,到時我該怎麼辦?」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像快化了一樣,心裡又酸又感動。「無論如何,如墨都會在你身邊的,除非你不要我了。」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

  「我知道依我的身份,不可能成為世子妃,而做你的侍妾,看你與別人親熱,我必然受不了,所以我想,能陪你在身邊一刻是一刻,等你娶妻,我絕對會很識相地離開,不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你這小書僮,煩惱真多啊!」他輕點了下她的頭,「這該是由我來煩惱的,你倒是搶先了?唉,幸虧我早知道你是女兒身,能及早做準備,女人就是愛胡思亂想……」

  「你早知道我是女兒身?不是我主動告訴你的嗎?」杜墨聽出端倪。

  「呃……應該比那更早一點。」李初答得有些遲疑。

  「多早?」

  「你真的想知道?」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他突然笑得些詭異,「我親自表演給你看如何?」

  「還需要表演的嗎?」她呆呆地問。

  「那你先抱著我。」

  杜如墨有些愕然,但轉念一想兩人情投意合,何況更親熱的事都做過,但不太好意思地舉起藕臂抱住他。

  「沒錯,就是這樣。」李初的手突然不規矩,一手摟在著她的腰側,一手慢慢往上移動,一邊解釋道:「記不記得你第一次見到黑鷹的情況?當時你為了擋他一劍,緊緊抱住我,接著我感覺到你懷中的異樣,便伸手到你懷裡要掏那金龍玉珮,結果摸到軟軟的……」

  說到這,他的手也到了關鍵部位,杜如墨霎時尖叫一聲,從他懷裡彈開,站到一旁。

  「爺兒,你你你……」她臉紅到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就知道了。」鳴金收兵,李初有些遺憾地收回手。

  「你那麼早就知道了,怎麼完全不動聲色?」她微嗔,手還警戒地抱住胸前。

  「當時我還在調查你,自然的不想打草驚蛇。」他當然不會說,除此之外是因為逗弄個性正經八百的她,看她困窘害羞,實在是無上的樂趣。

  「那在你確定我的忠誠後,應該立刻告訴我呀!」她微惱地跺腳。

  「我認為這是你最後的秘密,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就代表你的真心。」李初突然正色起來。「不過我倒是挺好奇,洋叔說你剛進王府,曾派廚娘驗明你的『正身』,你是怎麼通過的?」

  「這……」一聽這問題,杜如墨面露尷尬,支支吾吾地道:「其實當時我也覺得完蛋了,幸好那大娘並沒有將我剝光了瞧,只是伸手在我身上摸一摸,上半身我有纏胸,不怕好摸,至於下半身……呃……」她漲紅了臉,幾乎不敢看他,「廚房裡正好有芭蕉……」

  李初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疼了都沒辦法停止。

  「別笑了,不跟你說了!」簡直窘到想挖個洞鑽進去,杜如墨又惱又羞的跺跺腳轉頭就走。

  然而手才剛上房門,腰際突然被圈住。

  「別走,我還沒跟你好好『敘舊』呢!」李初將她往後帶,她卻不肯放開房門把,就這樣,門不小心被拉開了……

  門外,只見總管驚愕地舉手正要敲門,六道視線在空中相交。

  接著,李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定在李初圈住杜如墨腰肢的手。

  他連忙鬆手,她也急急閃到一邊。

  輕歎了聲,李初狀若無事道:「洋叔,有什麼事?」

  「世子,顧右相的孫女,顧心蘭小姐求見。」李洋的目光仍是狐疑地在兩人間瞟來瞟去。「人現在正在大廳等候,說有要事,希望辟室相商。」

  「哦?一個千金小姐竟要求與男人獨處一室?」看來若非真有機密,就是有其他盤算了。李初摸著下巴尋思。「好吧,你請她過來,我讓杜墨也在書房相陪。」

  「您要杜墨相陪?」李洋已經被搞糊塗了,「世子,您不是和杜墨的姐姐有曖昧?那為什麼又和杜墨……難道世子您真有龍陽之好?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和杜墨的姐姐舉止親密……等等,那不是杜墨的姐姐,只是很像……」他知道自己逾矩了,但世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如果世子真的走偏了,他也難辭其咎。

  李初剛剛才大笑一陣,如今憋笑憋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至於躲在他身後的杜如墨剛掩嘴竊笑到雙肩不停抖動。

  「我和杜墨還是什麼她姐姐的事你別管。總之你請顧心蘭過來就是了!」他板起臉吩咐,接著把房站「砰」的一關。

  李洋猶疑地走了,李初則好氣又好笑地望著笑不可抑的杜如墨。

  「看來我寧王世子不只有龍陽之好,這男女通吃的指控,大概要因你這忽男忽女的小書僮而坐實了!」

  一刻鐘後,顧心蘭在李洋的帶領下來到書房。

  「突然來訪,請容之見諒。」這位中書令孫女還是穿得華麗無比,深紫色錦袍上繡著牡丹,在裙擺處搖曳生姿,十分搶眼。

  「無妨,心蘭小姐請坐。」比起她,李初的稱呼就疏遠了些。

  杜如墨注意到這點,明白他並不歡迎顧小姐。

  一在李初對面坐下,顧心蘭立刻面露歉意地表示,「上回在仲山時,心蘭受了驚嚇,並深知寧王府侍衛武藝高強,才要中書府的侍衛送我離開,別得成為眾人的包袱。幸而容之安然返回,否則心蘭必定無顏寧王、王妃。」

  「罷了,都過去了。」他不想聽她客套,便單刀直入,「不知心蘭小姐此次來訪,有何見教?」

  「是件極為機密的事,能否請容之摒退左右?」她有意無意地瞥了眼站在他身側的書僮,眼神充滿敵意。

  杜如墨在心中大喊無奈。怎麼人人都把她當成眼中釘,老是要她退下?

  「她是我的心腹。」李初還是老話一句。「何況仲山之事,還是靠她,我才能全身而退,加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妥,杜墨還是留下為宜。」

  這此話堵得心虛的顧心蘭無言以對,只得作罷。

  她由袖裡拿出一隻信封,遞到他面前。「這便是我今日前來的目的,請容之先讀此信。」

  李初接過,取出信箋展開一看,驟然擰起濃眉。

  信裡廖廖數行,沒有擡頭沒有署名,大意是說要擇日起事,起事之日的部署將再另密議。然而欲起之事為何、該做何準備,卻是隻字未提。

  他臉色凝重地望向顧心蘭,終於正視起眼前的她。

  見他表情轉變,她意會地解釋,「此信,是我偶然在爹書房看到的,由於書房是他的機要重地,外人不會進入,因此便不設防地擺在桌上。」

  「所以這信是寫給令尊,而不是寫給顧大人的?」李初點點頭。

  「是,而且送信的人,我猜來自皇宮。我曾數次見到我爹與皇宮太監暗中往來,雖不知那太監是哪一宮的,但我猜想這封信背後的計劃必是驚天動地,才會特地將信密藏起來,再送來予你。"

  李初眉皺得更深,連杜如墨都著肅起表情。

  顧心蘭之父雖是中書令之子,官職卻是靠父親庇蔭才得了個左千牛將軍,負責調派皇帝的貼身侍衛。

  萬一他確實被二皇子籠絡,那麼不僅當今聖上,整個皇宮安全可能都有疑慮。

  由於顧心蘭帶來的確是很重要的消息,李初對她的態度不由得有些轉變,但仍將信將疑道:「心蘭小姐,恕我直問。你為何特地告訴我這個消息?你該知道,這等於背叛了令尊……」

  她搖了搖頭,伸出一隻柔荑止住他的話。「國家大事,社稷安危,與父女之情相比,要大得多了。」

  杜如墨聞言,不禁暗暗點頭。這顧心蘭是比她想像中的懂事,不只是個驕蠻任性的中書府小姐而已,親情的羈絆不及社稷安危重要,她自己都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想通,想不到顧小姐卻如此深明大義。

  眼見李初似乎仍不信她,顧心蘭又道:「如今皇上龍體欠安,我不知道皇宮裡將發生什麼事,但我知道寧王府支持太子,太子無論如何總會查明的吧?太平之世不應再起戰事,心蘭只與容之有交情,但前來相商,我願傾力協助,只求萬一牽涉到我爹……能留他一命!」

  「如果我希望你回府後,再暗中去控查信裡所謂『起事之日的部署』,你也應允?」

  她點點頭,「心蘭本就是為此而來。」

  這番說詞倒是令李初有些訝異,他望著顧心蘭的目光防備漸消。「你該知道此事十分危險,萬一被令尊發現了……」

  「能為容之做點事,心蘭甘願犯險。」

  顧心蘭定定地望著他,眼波流轉,嘴上說的話似別有寓意。

  李初佯裝渾然不覺,表情一如往常淡然,但杜如墨卻聽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這等於……是表白了吧?顧小姐明明可以將信交給別人,偏偏找上世子,心態不問自喻,而世子不可能不懂,卻似乎沒有避嫌的打算,究竟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突然一陣寒意由背脊骨竄上,杜如墨打了個冷顫。

  李初淡然一笑,「好吧,這信我收下了。心蘭小姐不宜久留,我請總管送你,之後見情勢如何發展,我們再互通信息,隨機應變吧!」

  顧心蘭溫順地應允,便和守在門外的李洋離支了。門一關,書房裡又只剩李初與杜如墨兩人。

  「如墨,」他慎重地交代,「暫時先別透露你的女兒身,明白嗎?」

  不明他的用意,但她仍是點點頭,心想自己也只能以這種方式才可以待在他身邊吧?

  見李初反覆推敲顧心蘭帶來的信,杜如墨沒再吵他,拿起食籃也跟著退下,兩人間一如往常。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顧心蘭這一趟,掀起的不僅是政局上的波瀾,更是兩人情海上的波瀾。

  這日,  杜如墨依舊做著書僮的打扮,跟著李初進了皇宮。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進到皇宮,看著端莊的宮蛾及威武的禁衛軍,還有雕樑畫棟、美綸美奐的宮殿,她幾乎是目不轉睛,而在世子停下腳步後,險些一頭撞上他的背。

  「當心點,太子的書房到了。」李初回頭見她一臉無辜,又好氣又好笑。

  在侍衛通傳後,出來一位太監領路,兩人走了約兩刻鐘,才走到太子書房,這又讓杜墨訝異於皇宮的佔地廣大。

  進了門,杜如墨首先意外的,是太子李智先的年輕俊偉。她以為在皇宮養尊處優慣了,多少會變得腦滿腸肥……呃,不,是心寬體胖,但李智先看來器宇軒昂、文質楊彬彬,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皇室子弟該有的城府狡詐氣質。

  李智先摒退了宮人,在杜如墨直勾勾地盯著他時,他也注意到這個極為俊俏的小書僮。

  仔細瞧了杜如墨好半晌,他笑了,「李初,原來你有這種癖好?」

  「什麼癖好?」沒料到太子見面第一句話是這個,李初愣了下。

  李智先指著杜如墨。「我知道有些人就是有些怪癖。一般喜歡同性的,怕不見容於世,常將對方打扮成美女掩人耳目,像你這樣找個小美女扮成男,倒是少見……」

第6章(2)

  「殿下,你似乎扯遠了。」李初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像那種人嗎?「如墨扮成男裝,是有原因的,她是杜玉山的女兒!」

  「哦?」李智先這才端詳起杜如墨,「既是杜玉山的女兒,那就更不用扮男裝了,可以在本太子身邊襄助……噢,我明白了。」促狹的目光望向他,「監守自盜是吧?李初,我怎麼不知道你如此小氣?」

  「我如何小氣了?」李初有些無奈。

  「仔細瞧瞧,杜姑娘若穿加女裝必定令人驚艷……」李智先摸著下巴,又認真地打量起杜如墨,看得後者都不由自主羞赧起來,臉微微紅了。

  「咳!殿下,請注意您的言行。」李初這下有些被惹毛了。太子想找人打趣儘管衝著他來,但把如墨拖下水就是不行。

  尤其是他的女人居然還因別的男人的話羞紅了臉,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下先前不是一直對杜玉山十分好奇,今日我才帶著繼承他技藝的人來。」李初瞇起眼對著太子強調,要他別光注意杜如墨的美貌。

  「原來杜玉山把一身技藝都傳給了杜姑娘?」李智先眼睛一亮,不禁由桌後起身,走向兩人。「杜姑娘,桌上有文房四寶,可否請你讓本太子開個眼界?」

  杜如墨望了眼李初,見他微微點頭,這才放開膽子走過去,來到太子桌前時,她舉起筆,稍微猶豫了下,直到一瞥方才太子正在桌上寫的墨寶,才靜下心,凝神下筆。

  片刻,一張便箋寫好了,杜如墨卻不知為何微紅著臉退下,那古怪的行徑令李初側目。

  「令寧王世子李初加書僮杜墨月俸三兩……」李智先看了便箋,忍不住哈哈大笑,「居然是本太子的筆跡!若非親眼所見,可會以為這真是我寫的……哈哈哈!李初,你這世子未免小氣,給書僮的月俸是否太少了?否則人家怎麼藉機陳情?」

  李初哭笑不得地看了杜如墨一眼,話中有話地道:「殿下,我想只要有我在,如墨應是不需要煩惱月俸才是!」

  兩人間的曖昧,李智先豈會看不出。只是見李初總是冷靜沈穩,彷彿任何事都不出他掌握的樣子,就很想找找他的碴。「不過杜書僮既然開口了,本太子豈能不應?這樣好了,我宮裡目前正缺一名隨侍,保證月俸優渥,要不李初你把杜書僮給我吧?或者杜書僮想回復女裝,我的後宮還有幾間屋子正空著……」

  「殿下,您的後宮有沒有空屋,與如墨有何關係?」李初臉一沈。

  「哈哈,我的意思是,嬪妃人不多,自然服侍的人也少了,杜書僮想不想進宮呢?」李智先一語雙關。

  「不想!」李初冷哼一聲,斷然替杜如墨拒絕了。「而且如墨沒有奴籍,要她進宮,太子恐怕只能空想。」

  還捨不得讓她進奴籍啊……李智先望著李初,笑得更曖昧了。

  李初拿他沒轍,他知道太子故意逗他,但事關杜如墨,他也無法平心靜氣,只能沒好氣地岔開話題,「殿下,我今日來,除了帶如墨來見您,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他拿出顧心蘭交給他的密函呈上,並把那日她的說詞詳細地敘述一遍。「太子您出征突厥在即,加上聖上龍體欠安,恐怕二皇子那邊近日便會有動作,顧心蘭會再替我們打探事變時,左千牛將軍在皇宮裡的兵力的部署。」

  「有這麼簡單?」李智先表情微變,不太相信地一笑。

  無論顧心蘭所言是真是假,精明機敏如他,可是那麼好騙的?「此事確實有些蹊蹺,且容我稍後稟明。」

  李智先當然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卻是微微一歎。「不過仔細想想,皇弟的處境也著實可憐……」

  「殿下,你同情他,他未必同情你。」未來皇帝優柔寡斷的毛病又犯了。李初有些無奈地提醒。

  杜如墨在一旁聽得心裡有些發悶。究竟有什麼蹊蹺,不能當她面講,必須「稍後稟明」?而他們打的啞迷,她也一個字都聽不懂。

  究竟是她多心,還是世子認為區區如她不值得知道所有事?

  她知道自己愛亂想但讓她重新振作的是世子,是替爹完成未竟心願的信念,她渴望為這個國家做些什麼,不喜歡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不過這種煩悶,她只能藏在心裡,並且盡力忽視它。

  兩個男人並未注意到杜如墨的異狀,倒是太子拋去對二皇子的婦人之仁,又有心思打趣李初。

  「這件事就靠世子了。」他先客套一番,「世子的女人緣果然不同凡晌,顧心蘭怎麼就找你不找別人?」

  「或許是李初值得信任,否則此刻太子也不會與我在此相商了。」李初不動聲色地反將一軍。

  「也是,不過就怕顧心蘭的想法不僅如此,若是她有其他想法,世子可就頭痛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杜如墨,「這二選一的難題,自古就無解啊——」

  「顧心蘭若有其他想法,我自有應對之道,不會讓太子煩惱。」李初截斷他的話,硬是把他的話往另一個方向解釋,「不會有二選一的情況,寧王府對太子的忠心毋庸置疑。」

  李智先說的二選一,是指李初周旋在兩個女子之間,到了李初口中,卻成了寧王府在皇位鬥爭中選擇效忠太子,這麼說是不想讓杜如墨誤會。這麼快速的應變,讓李智先啞然失笑。

  「好了好了,算我說不過你,不過我從未見你如此重視一個人,這回你是真是栽了!」他笑著搖頭。

  「好說好說。」李初卻笑得不太自然,隨即不著痕跡地請了個宮女帶杜如墨參觀東宮花園,兩個男人便在書房裡密談。

  不過他們兩個打的啞謎,杜如墨當真聽不出來嗎?

  真相如何只有她心裡知道了。

  離開皇宮時,已近宵禁時刻,路上的攤販忙著打烊,街上的行人也零零落落。

  馬車裡,回寧王府的一路上,李初都繃著臉,倒是杜如墨唇角微勾,眉眼間都帶著笑意,教他看得頗為刺眼。

  「怎麼,東宮花園那麼好玩,讓你這麼開心?」他語氣有些酸溜溜地問。

  杜如墨一逕微笑,沒有給他直接的答案。「東宮花園確實不凡,但寧王府裡的奇花異草也不遑多讓。」

  「那你開心個什麼勁?」他故意粗聲粗氣地道。

  「爺兒真想知道?」

  李初沒好氣地橫她一眼,那眼神彷彿說著:廢話!

  見他的不滿似乎到達頂點,她便笑著直言,「爺兒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如今為我而色變,酸氣沖天,當然值得小的我開心啊!」

  「我何時為你色變,酸氣沖天了?」他馬上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死也不承認。

  他越表現出自然,越顯示心裡有鬼,杜如墨都快抑不住嘴角的笑了。「還說沒有?否則太子要納我進後宮,這可是榮升,你該替我高興才是,怎麼二話不說就替我拒絕了?」

  「你很想進後宮嗎?」李初瞇著眼,冷冷地瞥向她。

  「我不過要求加個月俸三兩,就有人一再推托,太子願為我作主,我當然感激。」難得換她佔上風,態度可高傲了。

  被她激得好氣又好笑,他不禁刻意陰著表情,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小書僮,你越來越大膽了啊?不怕我再次驗明正身?」

  還沒反應過來,他一雙手已搭上她後腰,俯身給了她惡狠狠的一個吻,吻得她暈頭轉向,而後手不規矩地在她腰腹間遊移呵她癢。

  杜如墨咯咯地笑出聲,卻躲不過他的魔掌,笑得氣都快喘不過來。

  「行了行了,爺兒,杜墨討饒了!」

  「還杜墨呢,哼!」怕她岔了氣,這才放過她。不過望著她笑得緋紅的芙頰,他輕輕撫了上去,正色道:「太子也算是人中龍鳳,你當真沒有一絲動心?」

  「你果然吃醋!」這回酸味可濃了,她噗哧一笑。「我說過我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有三妻四妾!何況太子未來登基,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

  情人眼裡果然容不下一料沙,她說了一大堆,他卻另有解讀。「所以太子若沒那麼多妃子,你就會喜歡他?」

  瞧他竟執著在這問題上,杜如墨也收斂了開玩笑的心情,認真回道:「我爹終其一世只娶了我娘一人,我娘身故後愛仍未渝。我很羨慕我爹娘之間堅定的感情,所以我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道完個中理由,她頓了下,眼神由他身上轉開,有些羞澀地續道:「何況,我心裡已有個人捷足先登了,如何容得下別人?」

  這話大大滿足了李初,那種洋洋得意的自信又回到他身上。「將你心捷足先登那人,是否是個才氣縱橫、武藝高強,瀟灑風流的美男子?」

  簡直把自己捧上天了!杜如墨覺得好笑,故意調侃,「是是是,那人確實才氣縱橫、武藝高強、瀟灑風流,而且還懶惰成性、死要面子、大言不慚。」

  「像這種出類拔萃的男子,通常是瑕不掩瑜的。」李初只當沒聽到她後面的挖苦,「你倒挺貪心的,想獨佔這般文武雙全的俊傑人物?」

  「我就是貪心,只是不知道是否真能獨佔?」不知為何想起顧心蘭,還有王妃那般殷切想替他娶親的樣子,再想起寧王也有三妻四妾,世子如何能免?心中閃過一絲惆悵。

  方纔被好取笑了半天,李初便借題發揮,「條件那麼好,那男恐怕還在考慮要不要讓一個獨佔呢!」抓著這個機會,他意有所指地笑覷她,「一切就要看你怎麼表現了,不是嗎?」

  他笑得那般曖昧,她如何能不懂?杜如墨忸怩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雙手微顫地環住他,獻上自己的唇。

  這個吻十分纏綿,雖然是用玩笑話激出來的,卻飽含了李初對她的柔情蜜意,以及珍惜。

  杜如墨深深地感受到了,也忘我的投入。即使心知他永遠不會是她的,至少這一刻她完全擁有他。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33:08

第7章(1)

  之後的日子,顧心蘭又來了寧府好幾次,但與過去不同的是,當她來時,李初便會找借口將杜如墨遣離書房,與她獨處一室。

  這天,她一大早就來了,神色有些緊張,又似有幾分欣喜。李初聽到她來的通傳,二話不說將書僮請了出去,連端茶送水都不必。

  杜如墨因此只能在門外探頭探腦,卻又不能、也不敢真的去聽他們在說什麼,心中的鬱悶隨著顧心蘭到來的次數逐漸擴大。然而這種心情,她也無法對世子明說,因為事關重大,她若因此生氣,不僅顯得任性,也太不識大體了。

  但她不明白的是,這事明明與她有關啊!為什麼她不能聽?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何況顧小姐示好的態度那麼明顯。

  該不是,世子真的被顧小姐打動,心慢慢地移向她了吧?

  用力地搖搖頭,杜如墨要自己別再亂想。縱使世子因事務繁忙,最近確實冷落她許多;縱使顧小姐一次次前來,和世子越來越熱絡……她都不該拿這些困擾自己。

  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嗎?這一天遲早會來,最遲,等二皇子的陰謀結束,等她爹大仇得報,或許也就是她失去他的時刻。然而如今兩人距離越拉越遠,發現自己能擁有他的時日竟是這般短暫,她不禁感到遺憾、害怕。

  內心糾結之時,杜如墨突然聽到一道低沈的斥喝聲,讓她由思緒中驚醒,定睛一看,李洋已來到她面前,面色不善。

  「總管,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強打起笑容。

  他的眉間卻越皺越深。「你在世子書房外探頭探腦做什麼?」

  「我……顧小姐和爺兒在裡頭,我怕他們隨時需要人伺候,所以在此等候。」她替自己找了個理由,卻不被總管接受。

  「我看是世子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開始與顧小姐有了『正常』的往來,你怕自己失去在世子心中的地位,所以坐立不安吧?」

  「不……我沒有……」杜如墨回答得有些心虛。

  她的心虛卻坐實了李洋心中替她編派的罪名。「哼!當初收你入府是見你模樣乖巧,想不到年紀輕輕,不三不四的伎倆倒是學了個十足十,竟敢勾引世子,害世子背上……背上不雅之名,我簡直錯看你了!」

  以前礙於杜墨得寵的關係,他縱使深覺不妥,也不敢動世子的人,但如今世子「迷途知返」,他可得將這禍水書僮驅離才是。

  杜如墨這才反應過來,總管說的是李初斷袖之癖的傳聞。還以為是自己與世子的情事被看穿了呢!她忙不叠替自己辯解、「不是的!總管,如……杜墨與世子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興許是我常在世子身邊伺候,讓外頭的人誤解……」

  「有沒有我都看在眼裡,豈容你狡辯?」李洋怒哼一聲,「我告訴你,世子妃是未來的王妃,至少也要顧小姐這樣的身份地位才匹配,你算哪根蔥?就算你重新投胎生成個女的,也配不上世子!既然留你在世子身邊會引起他人誤會,那好,我今兒個就把你調離世子身邊,去掃大門吧。」

  那不是和世子越離越遠了嗎?杜如墨心頭一驚,急忙開口求情,「總管,杜墨確實無辜,請總管明察。杜墨伺候世子慣了,求總管別把杜墨調走,杜墨還想替世子盡棉薄之力……」

  只是顧心蘭的介入,李初就對她冷淡許多,萬一她真被調離了,朝夕難相見,兩人的情絲恐怕就會這麼斷了吧?

  這太突然,也太痛苦了!她如何看得開,如何承受得住呢?

  不過李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不理會她的懇求,又痛罵了她一陣,直到書房傳來動靜。

  李初打開了門,與顧心蘭並肩而出,對她的態度明顯變得比較溫柔,而顧心蘭對他傳達愛意的眼波,杜如墨同樣瞧得清清楚楚,只是也不能說什麼。她和李初之間什麼承諾也沒有,他們之間沒有未來……想到這,心又是一陣疼。

  「你們在吵嚷什麼?」見杜如墨在李洋面前螓首低垂,十足委屈的樣子,李初眉宇之間不露痕跡地閃過一絲不悅。

  「啟稟世子,近日府內關於世子與杜墨的,呃……流言四起,屬下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於是奉王妃之命,來把杜墨調離。」

  「調離杜墨?是娘的命令?」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是。」雖然王妃確實這麼交代過,但他今日行為其實有些狐假虎威。

  杜如墨暗自向李初傳遞著求救的目光。若是心中有情,自然想要朝夕相處,他應該知道她的心思,而他也應該有同樣的感受吧?

  可惜李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完全無視她可憐兮兮的眼神。「調離便調離吧,橫豎我這陣子很忙,可能也要常陪顧小姐,沒空讀書,也不需要書僮了。」

  顧心蘭一聽,秀氣地掩嘴一笑,但杜如墨卻似在瞬間落入冰窖,從頭涼到腳。

  他不需要書僮了……這話有別的意思嗎?

  李初沒再多說什麼,帶著顧心蘭走出院落,而杜如墨,則是失魂落魄地被李洋喝斥著離開了這個地方。

  不久前,他還濃情蜜意的吻她的,怎麼這麼快,他的態度就變了呢?

  ***

  杜如墨不曾在入夜之後,還主動找李初。

  因為在兩人濃情蜜意時,半夜上門,很容易想入非非,她身為女子的矜持並不允許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可以隨意靠近他,今天在天色暗下、奴僕都退下後,她悄然來到李初寢房前,敲了他的房門。

  沒一會,李初出來開門了。他仍衣著整齊,沒要入睡的樣子,眼神鎮靜得似乎一點也意外她的到來。

  杜如墨覷著月光下更顯俊逸的他,看著看著,竟有種流淚的衝動。

  不過她忍住了,輕輕的、有些虛弱的道:「我可以進去嗎?」

  李初不語,讓開了身,杜如墨望了望燈火搖曳的房內,一時竟有些躊躇。什麼時候她要進他的房間,也要鼓起勇氣了呢?

  來到室內,李初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她卻連這點動作,都覺得拘束起來。這房裡的氣息彷彿也跟她格格不入了。

  「爺兒,我今天來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不讓自己有猶豫的機會,她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要讓我被調走呢?」

  「因為我正在進行的事你幫不上忙,反添危險,調你走是為你好。」他簡潔的解釋。

  「我幫不上忙,那連知道都不行嗎?我爹為此而死,我也想盡一已之力,以告慰我爹在天之靈,你明白的不是嗎?」

  「我知道,但我答應過你爹要照顧你,不能讓你有危險,所以你必須離開。」他還是堅決不吐露實情。

  她搖搖頭,無法接受他不清不楚的說法。「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是和顧心蘭有關?」

  李初遲疑了下,淡淡地道:「確實和她有關,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究竟是怎樣呢!?」她來,不是想聽他打迷糊仗的!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她再也沈不住氣了。「我希望你直截了當的告訴我,我們之間……變了嗎?」

  這回他沒有猶豫。「如墨,我們之間沒有變。」

  「你要如何說服我沒有變?」給她一個安慰,或一句承諾都好,她就會信了,女人的心很容易安撫,為什麼他不懂?

  可惜,李初思索了下,還是決定瞞她。「以後你就知道了。如墨,先忍耐一陣子,到了關鍵時刻,你自然有為你爹雪恨的機會。」

  「我可以相信你嗎?」她眼眶不由自主紅了,心酸得連五臟六腑也腐蝕。

  她竟還存著一絲希望,說服他是看重她的,他只是有口難言,她只要耐心等,視而不見他的冷淡,聽而不聞他與其他女人的往來,她便能騙自己,他仍如以往一般的愛她。

  「當然可以。」淡然一笑,他向前一步輕擁她入懷。她的疑惑他眼下無法替她排解,但只要她對他有信心,他會帶她走過這一關。

  看她難過,他也不好受啊!

  大手輕撫著她的背,像在安慰受傷疲憊的小動物,可在迅雷不及掩耳間,他居然點了她的昏穴。

  「黑鷹。」李初臉色不變,漠然地對某個角落一喚。

  他應聲出現,這一晚發生的事,他全看在眼裡。

  「世子,黑鷹先送杜姑娘回房……」

  「不必!我親自送她回去。」讓別的男人抱她回房,甚至替她蓋被子?休想!

  墨鷹望著李初輕撫杜如墨髮絲時的溫柔神色,忍不住道:「世子,其實你正在進行的事,可以透露一點讓杜姑娘知道,她也不致如此傷心……」

  「不!」李初堅決搖頭。「這事風險太大,如墨心思單純,演不來這麼複雜的戲碼,很容易就會露餡,反而替她招來危險。唯獨讓她真情流露,才能瞞過我想瞞的人。」

  「要是怕杜姑娘無法應付,那便盡量不讓她出現,這樣向她透露一點,或許無妨……」雖與杜姑娘相交不深,但心裡對這個孤苦無依的姑娘,他著實有些疼惜。

  李初眼底寒芒一閃。「不,如墨還是必須出現。直接消失更令人起疑。況且顧心蘭若認為我為了她,連傳有曖昧之情的心腹都能疏遠,便越能達到我的目的,取信於她,不是?」

  黑鷹閉上了嘴。世子決定的事,旁人很難置喙。

  「太子出征留你與我配合,你便配合就好。顧心蘭已把她爹在皇宮的部署及人馬數透露給我。無論真假,等我送如墨回房後,再也你商議。」李初不再多說,抱著杜如墨便無聲無息出了房門。

  連心愛的女人都必須在他的計謀中軋上一角?黑鷹望著他的背影,心緒複雜。

  與世子相識越久,越感受到他的可怕與無情。

  ***

  顧心蘭來寧王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與李初也越走越近,到最後,簡直可以說是出雙入對。

  杜如墨只當沒看到,躲兩人躲得遠遠的。既然李初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別知道,即使偶爾聽到他人提起世子與顧心蘭好事將近之類的話,心裡仍會抽痛不已。

  他要她相信他啊!

  但就算她拚命說服自己,心底的疙瘩還是在,幾句話就要她相信,幾句話就要她忍受他與別的女子過從甚密,他究竟是認為她愚笨好欺,還是覺得她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或許只是讓她真正放棄的關鍵還沒發生,所以她一忍再忍,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天會無法承受。

  被調來打掃大門,或許是好的吧?至少她不會常常遇到他們,能圖個眼不見為淨。即使這府裡的人,對她皆存著甚高的敵意,不是掃好的地方轉眼又被弄髒,就是成天有別人的活落到她頭上。

  但是她不吵不鬧,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久了,別人也懶得欺負她了,頂多是多見到幾顆白眼,她還承受得住。

  手上竹掃沒停過,這些日子以來,她麻木的重複相同的動作,她放空自己,逼自己不想不看不聽,這樣心就會獲得暫時的平靜。但當她好不容易完成今天的工作時,遠遠傳來的說話聲,卻令她心一沈,直覺想躲避。

  可手上的竹掃不僅拖累了她的動作,也暴露了她的行蹤,走向這來的李初與顧心蘭,和她打了個照面。

  不知為什麼,一見衣著光鮮華麗、姿態高人一等的兩人,她頓時有種狼狽的感覺,轉身便想離開。

  然而顧心蘭的一句話,讓她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容之,這不是你的書僮嗎?」她語聲微帶驚訝,更多的卻是有些諷意。「是了,那日聽說他被調離,我還在想說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他,被派來掃大門呢?他是犯了什麼錯?」她故意問。

  「她沒犯什麼錯,只是……眼下,書僮這個職位不適合她。」李初默默觀察著杜如墨,見她臉色有些泛白,心疼至極,卻不能讓顧心蘭聽出什麼端倪,便說得隱諱。

第7章(2)  

  顧心蘭只當他是在替杜如墨出頭。她原本就不太喜歡這個男身女相的書僮,居然長得比她還標緻;再加上仲山那件事,若不是他帶路出了問題,也不會遇襲,更不會害她逃得狼狽,事後還必須跟李初解釋道歉。她早恨上這個笨書僮,恨不得他被驅離發配邊疆算了!

  「我也覺得書僮這職位不適合他。」她假意附和。「但容之你看,這大門,他也掃得不太乾淨嘛,根本沒有一個職位適合他。寧王府怎能留著這樣的下人,不如遣了他吧!」

  「還不到那個地步。」李初有些不悅地微攢眉。

  「容之,你別再縱容他了!什麼事都做不好,還敢留在寧王府領月俸,逞論他還害得你……名譽有損,外頭人都在笑話了!一般人遇上如此情況早該羞愧請辭,他卻厚顏賴著不肯走,該不是他真的心懷不軌?」顧心蘭不斷挑撥。

  李初的表情有些古怪,卻沒反駁她的說法,只是深深地望了杜如墨一眼。

  這一眼,令她心都碎了。在她被顧心蘭羞辱時,他竟一句話都沒有替她辯解。

  「爺兒,您也認為杜墨是厚顏無恥硬要留在王府嗎?」她幽幽地問。

  李初仍是那副看不出情緒的淡然,「我沒這麼說過。」

  「杜墨真的什麼都做不好嗎?一點也幫不上您的忙?」

  「不,你幫過我。」

  「那麼,顧小姐所言便不是事實。」她再也受不了了。憑什麼她要站在這裡讓顧心蘭羞辱?若不是因為愛她,她需要受這種委屈嗎?

  他怎能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一逕要求她忍耐?他究竟將她的尊嚴置於何地?假使她的委曲求全換來的是這種對待,那她何須再忍?

  「既然如此,顧小姐以不實言語羞辱世子的屬下,似乎有所僭越,您不該說些話嗎?」她豁出去了,矛頭直指顧心蘭。她的個性溫和,並不代表就要任人揉圓搓扁,太過分,她還是會反擊的。

  「你說什麼?」真不敢相信一個下人敢跟她當面槓上。「杜墨,你居然如此無禮?!信不信我馬上將你掃地出門?」

  「這裡是寧王府,不是中書府,顧小姐也不是杜墨的主子。」杜如墨的怨怒一口氣爆發了,「還是顧小姐想命令的,是世子?」

  「你……」被她堵得語塞,顧心蘭舉起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然而李初的動作比她更快,阻止道:「心蘭,大庭廣眾之下動粗,傳出去恐怕不好聽。」他一手格住她。

  杜如墨的反應著實令李初意外,他沒料到溫和的她也會反擊。但她在顧心蘭面前如此張揚並不是他所希望的,因此他沈下臉。

  「杜墨,誰準你如此無禮?」

  「我只是實話實說。」她無懼地望向他,心寒於這個男人的無情。

  「容之,你快辭退這個無禮的下人!」顧心蘭尖聲怒道。依她的地位,無論到哪都是人人逢迎,何曾遇過這樣事?

  「爺兒要辭退我嗎?」杜如墨清冷的一笑,這一笑包含了所有苦澀與不甘。

  「你若安份守已,『記得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被辭退。」李初一語雙關。

  但杜如墨已經忍到極限,她望向他,眼神裡的愛意刻意壓得好深好深,只剩傷痛。「爺兒說過的話,我一字一句都記得很清楚,可惜若要辦到卻是越來越難。」她忍住鼻酸的感覺,沈聲道:「若是爺兒想因此辭退我,那我也無話可說。畢竟,我留在府裡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

  是啊,當初入府是為了攢錢給爹治病;後來留在府裡是因為與李初的愛戀,如今爹已逝,他又移情別戀,她留在王府裡只是徒增心酸,究竟還在希冀什麼?

  李初冷靜的表情因她的話有些動搖了,顧心蘭顧著生氣沒注意到,而杜如墨已不想再理會這兩人,拿起竹掃帚,逕自轉身離去。

  ***

  一夜難眠,李初一大清早,天還濛濛亮時,便由床上坐起。

  自己去井邊取了清水回房,就著這冰冷的水簡單地做了梳洗。如墨被調離後,他也不想再找別人服侍,洋叔派來的奴僕,他總放任他們睡到日上三竿,也不願使喚他們。

  不是如墨,一切感覺就不對了。

  不只她在忍,他也同樣在忍。他雖機智過人,卻很討厭這種複雜的門爭。說他疏懶也好,自私也罷,就如他過去對杜玉山所言的,若事情只關係到他一人,他大可矇混過關。然而事情一旦牽扯到他的親人,甚至愛侶,他便無法那麼灑脫了。

  可是為了使眾人能全身而退,如墨就得受苦了。這幾日來,  她的幽怨,還有昨日她所受的委屈,都是他無法安然入眠的原因。

  雖然他已極力保護她,比如忍痛讓她被調離,淡化與她的關係,免得她身份暴露而引來殺機,或是被人拿來做為威脅他的武器;又或者在她被府裡下人欺負時,不著痕跡地替她去除那些閒雜人等……他做的那些事全是為她好,卻一項也不能對她說。

  事實上他也很清楚,那些事都不是打擊她的主因。

  真正令她心傷的,是他。

  皇上身體幾乎不行了,藥石罔效、氣息奄奄,就怕有個萬一事故便起,這陣子更需要讓如墨離他遠一些。

  越想越心煩,他索性推開門,往院外走去。然而,經過院門旁的那棵梧桐時,他陡然察覺這棵天天都看得見的樹有些不對。

  上面的紅布不見了?

  心念一動,他朝著杜如墨房間的方向飛掠,果然發現所有綁在樹上的紅布,都不見了。

  在接近她房間時,他聞到一股焦味,便緩下腳步,臉色凝重地走了過去。

  雖然已經猜到,但入目的畫面,還是讓他一陣難受,久久無語。

  杜如墨燃著一堆落葉,而原本綁在樹上的紅布,正一條條地由她手中,落入噬人的火堆裡。

  「你在做什麼?」他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責怪。

  但她卻十分冷淡,並未因他的到來而有喜悅或悲傷的表情,甚至連擡頭看他一眼都沒。「爺兒沒看到嗎?我正在燒這些東西。」

  「為什麼要燒?如果是因為氣我和顧心蘭——」

  她搖頭打斷他,「氣你有何用?只是徒傷心神。我燒這些紅布,是因為我應該再也不需要走到爺兒的房裡了。」

  這下很明顯了,她在切割與他的關係。

  李初眉頭一皺,「你何須做得如此決絕?我和你說過,你要相信我,眼下我實在無法向你透露太多,但你所見到的我和顧心蘭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苦澀的一笑,終於擡起頭來,那紅腫的眼讓他心裡一揪。

  「你一直要我相信,但我什麼都不知道,如何相信?而且只要是關係到顧心蘭的事,你就一直瞞我。」她重重一歎,「你以為我沒發現嗎?以前無論你和誰談什麼,都會讓我留下來聽,自從顧心蘭出現,你就將我遠遠隔開……」

  只是這麼說著,竟又開始心痛了呢!杜如墨自嘲的想,但並未停止說下去,心已遍體鱗傷,也不在乎再剖開一次。「你連稱呼,都由心蘭小姐改為直呼心蘭了,而我,卻由杜書僮,成了打掃大門的小廝,最近甚至要被踢出王府了……」

  李初瞧出她的悲傷,不忍的上前想擁住她,卻被她推開。

  他只能有苦往心裡吞。「你知道,我不可能讓你離開王府的!」

  「莫非你是想左右逢源?」她真的受不了,不禁把內心深處最不堪的猜測問了出來。

  但這卻讓近來殫精竭慮而身心俱疲的他微動了氣。「你真認為我是那種人?」

  「為什麼不?我親眼看到你與顧心蘭出雙入對,我被她羞辱了,你甚至沒有幫我一句。現在她不在了,你馬上來替自己辯解,這種態度能不讓我懷疑嗎?」她正視著他,已經紅腫的雙眼,又浮起水霧。「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明知我會受傷難過,仍執意而行,現在又憑什麼要求我?」

  李初只覺得深深的無力感湧起。明明那些明爭暗鬥,他都能處理得很好,唯獨與如墨相關的事,總是脫離他的掌控。

  「難道你都沒感受到我的付出嗎?」他的語調也有些失去冷靜。「我答應過你爹會保護你,我也給了你別人沒有的疼寵,這些難道都不值你一點信任?」

  「可你並沒有給我任何承諾。」她搖搖頭,無法接受他的說法。「就算是結束你也得明白告訴我,你總要讓我有個準備,到時候……」她的淚終於不受控制的落下。「才不會那麼痛啊!」

  杜如墨不斷的吸氣,想要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但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與無助,卻深深的纏繞著她,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與爹死時的感受極為不同,若說親人的逝去是悲傷與不捨,那愛情的消退就是絕望與心死。一個人的心,怎能在朝夕之間就變了?上一刻還擁抱著她的手,轉眼就能擁抱別人,這樣她還能相信什麼?

  李初真的無計可施了,他機關算盡,連心愛的女人都算計了進去,唯一沒算到的,就是她的傷心會影響他的冷靜。

  就在他忍不住想全盤托出自己的計劃時,皇宮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陣的沈沈鐘聲,令兩人臉色為之一變。

  「糟了,皇上駕崩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34:42

第8章(1)  

  皇上駕崩,太子因在前線與突厥作戰,來不及回朝登基,二皇子便持著偽詔登高一呼,以太子與突厥作戰屢次失利,令陣前眾多兵士喪生,有辱國威、愧對社稷為由,廢了李智先的太子之位,又依照遺詔內容,宣佈自己為名正言順的儲君。

  因此,二皇子理所當然地登基當了皇帝。這般做法自然讓許多支持太子的大臣不服,他便開始肅清太子人馬,抓到一點證據,便羅織罪名,誅及全家,令朝野人人自危。

  而首當其衝的,本該是寧王府,只是因為寧王戰功彪炳,權力甚大,在未取得明確罪證前,二皇子尚動不了他們。

  不過寧王府裡的氣氛,依舊風聲鶴唳。寧王數日以來皆硬著頭皮上朝,已讓二皇子的怒氣攀到頂點,一些與寧王府交情好的大臣皆受牽連。

  深夜,寧王府大廳卻燈火通明,除了寧王、李初、黑鷹、李洋,連杜如墨也立於一旁,甚至顧心蘭也偷偷地跑來了。

  由於太子領著大隊人馬,無法在第一時間趕回,便飛鴿傳書讓黑鷹先與寧王方面商議。而白日太過張揚,只好等入夜後再密議。

  在眾人皆明白如今情勢後,黑鷹開口道:「太子接到先皇駕崩的消息後,已立刻領軍趕回,目前估計已過了坊州,進入京兆府了。」

  「那至少還有兩、三天的時間……」李初沈吟著。

  顧心蘭聽得納悶,「但太子與突厥作戰並不順利,太子如今帶了大軍回朝,那邊境的事怎麼辦?」

  與李初相視一眼後,黑鷹從容道:「邊境的戰事,自有威武將軍之子會接手,他的武藝軍略可不輸乃父。」

  她若有所思地不再說話,換成寧王臉色凝重地說:「目前京城裡氣氛肅殺,想來二皇子已有充份準備。右千牛將軍也被換成二皇子的人馬,皇宮裡的防禦一律由左千牛將軍統理……」說到這,他瞄了顧心蘭一眼。

  她忙道:「關於我爹的部署,我已悉數告訴容之了。」

  「幸好有顧小姐幫忙,此舉對我們幫助甚大。」寧王不太自然的一笑。「既然太子即刻便要趕回,我們寧王府也在有所動作。初兒,府裡的情況如何?」

  「娘和其他女眷已經先送出府了……」到哪裡去,李初卻沒有明說。「府裡剩下的都是能作戰的侍衛、壯丁,還有長工,論人數,若王府受到攻擊,應該可以抵擋一時半刻。」

  「我以為大家都要撤退?」顧心蘭突然又發現疑問。「留在這裡,不是送死嗎?」

  李初聞言微微一笑,「當然,還是有人會走,只不過不是我。我必須在這裡等待太子。心蘭,你……跟著洋叔先走吧!」

  「才不呢!」她撇了撇嘴,「我要跟著容之。」

  喔?當初在仲山一遇襲便溜得比誰都快的人,現在危機迫近,竟敢陪他留在最危險的地方?李初心中暗諷。

  看了看室內眾人,見大夥沒異議,他也就不置可否,繼續說著他的計劃。

  「洋叔,府裡有些沒有武藝的小廝,也隨你先走。」最後,他目光望向一直沈默的杜如墨。「至於杜墨,你留下。」

  「為什麼杜墨要留下?讓他和李總管他們一起走不就行了?」顧心蘭出聲反對。總之她就是看他不順眼,憑什麼能教容之另眼相看?

  「她留著自有用處。」李初未多做解釋,而杜如墨則依舊低首不說話。

  應該說,自從京城喪鐘敲響那日起,她再沒和他多說一句話。

  「他能有什麼用處?」顧心蘭不屑質疑,又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容之,萬一杜墨和我一起遇到敵人,你要救哪個?」

  這問題問得奇怪,但不明就裡的李洋只當顧心蘭還在意著主子和杜墨的那段斷袖情,其餘人知道杜如墨的底細,也頗能理解此問題微妙之處,因此竟沒有人覺得這問題古怪。

  而一直靜默的杜如墨終於主動擡頭,看了李初一眼。

  「這問題的答案,日後自會揭曉。」他語帶保留,目光卻是望向杜如墨,而非提問的顧心蘭。

  顧心蘭自然不能接受這模稜兩可的答案。在她心裡,杜墨只是個下人,又是男兒身,如何與地位不凡又身為女性的她相比?李初應當毫不猶豫的選擇她才對!

  在她不依正想再說話時,李初和黑鷹突然臉色一變,齊齊往窗外看去。

  「不必再說了。」李初驟然起身,身旁的黑鷹及寧王也有了動作。「敵人已經趁夜來了!」

  皇宮裡的禁衛軍……應該說是當初二皇子培養的私軍,就這麼在夜色中來到寧王府,聽了外頭禁衛軍叫門的內容,眾人才知道寧王被安了一個勾結大皇子意欲顛覆朝廷的罪名。

  由於寧王府裡的人閉門不出,禁衛軍開始擂門,破門而入後,就是一番激戰。幸好寧王府早有準備,老弱婦孺都先安排到安全處,留下的幾乎都是青壯的長工與侍衛。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杜如墨,以及遇到敵人就尖叫不已的顧心蘭,就連上了年紀的總管李洋,功夫都不弱呢!

  黑鷹帶著一群人負責抵擋前門的敵人,李初則與寧王帶著一隊侍衛護著兩女,邊打邊退到寧王府後院來。

  然而此時的寧王府裡除了喊殺聲,幾幢屋子也不時竄出火花,二皇子的禁衛軍除了破壞、殺人,還有些趁機搶奪財物,氣得寧王臉都漲紅了,刀下的亡魂也增加得越來越快。

  「該死!本王府裡的損失,事後定要太子全賠給我!」氣呼呼地吼出一句,寧王又是一刀劈下,逼退了兩個武功不弱的禁衛軍隊長。

  他的話卻令正勇於殺敵的李初聽了想笑。「爹,若不是二皇子篡位,太子現在應該是當今聖上呢!你真敢向他討?」

  「哼!他想成功坐上皇位,還得看我這把刀殺不殺得過今晚,他敢不賠我?」交談中,身後的房舍突然「砰」的一聲垮下,讓寧王更火大,「該死,竟把我的水漱齋弄倒了!你們全都該死!」

  儘管寧王府裡的人奮力抵抗,不過這回二皇子是鐵了心要抄寧王全家,派出的軍力約莫是寧王府的兩倍,即使寧王府裡有黑鷹帶來的太子親兵助陣,仍是相當吃力。

  躲在一旁的杜如墨與顧心蘭看著戰況心中焦急,但卻無計可施。直到武藝不俗的李初將一票禁衛軍逼到一角,殺出一條通往後門的路時,顧心蘭便趁沒人注意時由後門離開。

  「你要去哪裡?」杜如墨見情況危急,連忙攔住她,「外頭危險!」

  「別拉我!此時不逃更待時?你想害死我嗎?」顧心蘭推著她。

  「現在出去才是送死!整個寧王府應該都被包圍了,你怎麼知道後門沒有敵人呢?」杜如墨死抓著她不讓她走。若是顧心蘭真能跑掉也就罷了,就怕她有個萬一,甚至被敵人拿來做要挾,那就麻煩了。

  不過顧心蘭可不感激杜如墨的好心。她都快嚇死了怎能不逃,雖然知道早晚有這陣仗,但親眼看到還是十分駭人,眼下任何阻擋她逃命的,她都視為寇仇!

  「別擋路!」她狠心地將杜如墨往外一推。

  猝不及防下,杜如墨衝進敵軍之中,手上連個武器都沒的她,立刻成為敵人的目標。而顧心蘭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書僮身上,急忙趁隙逃出。

  可惜她還是晚了一步,圍著杜如墨的敵人有幾個看到了她,揮刀便殺了過來。

  她見狀一陣驚叫,「住手!我可是中書令的孫女,誰敢動我?」

  敵人明顯愣了下,但刀早已揮向她來不及收回。

  此時杜如墨與顧心蘭的頭上,同時擱了一把刀,而離她們最近的李初,看得目眥盡裂。

  幾乎連思索都沒,他仍出手中的刀,刀背擊中顧心蘭的膝蓋,讓她痛叫了一聲仆倒,恰好閃過致命的一刀,而他本人則是飛撲向杜如墨,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人一抱,用自己的背替她擋掉那一刀。

  一眨眼的時間,寧王府的侍衛已接替他的位置,和攻擊杜如墨及顧心蘭的敵軍們激戰在一塊,而杜如墨不知是受到太大的驚嚇,還是不小心傷了,只是怔怔地望著抱著自己不放的李初。

  她腦子裡浮現顧心蘭不久前才問他的話,當時他說過個問題的答案,日後會揭曉,沒想到才頃刻的時間,她已然知道了他的答案。

  「你……救我?」她不敢相信地問。

  「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李初想笑,但一牽動唇角,背上的傷就讓他痛得呲牙咧嘴。「看來挨這一刀挺劃算的!」

  「我以為你……」她真的迷惑了,當她對這段感情存疑,甚至痛苦到想放棄時,他居然又回過頭來給她溫柔。

  矛盾的思緒,讓她不知該怎麼反應,一直認定的想法通通被顛覆,她真的好混亂、好難愛,眼下溫暖的懷抱,究竟是出自真心,帶是一時憐憫?

  會不會回過頭,他又恢復成那種冷淡的樣子?

  然而情勢不容她多想,顧心蘭跑了過來,一把將她由失血脫力的李初懷中給拉開,氣急敗壞地大罵,「你這奴才竟害容之受了傷,一朝事過,我定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被顧心蘭一提醒,她才想起李初身上的傷,急著想幫忙,卻又被推到一邊。

  「該死的奴才!閃一邊去!」

  已經有些自己人注意到這裡,趕緊分出人手來幫忙李初,杜如墨被擋在人群外,只能含淚看著大夥兒手忙腳亂地救李初。

  無淪如何……兩人間的距離還是存在的啊。

  原本有些被重新燃起的情意,又慢慢滅熄  下來。杜如墨處於不知所措中,卻聽到前頭的廝殺聲似乎大了起來,回神一看,身旁的敵人不知何時被殺光了,府裡抵抗禁衛軍的兵力,似乎慢慢增加中。

  「怎麼了?」李初雖然受傷,仍撐著身體,關注著府裡的戰況,他問向一個太子親兵。「好像人變多了?」

  那親兵也是一頭霧水,此時黑鷹正由院外飛入,帶著放鬆後笑容,來到李初面前,單膝跪下。

  「啟稟世子,太子的軍隊及時趕回,已經有大批兵馬進府馳援了!」

  是日的早朝,百官尚在午門外等待,可寧王府被抄的消息早已傳開,傾向太子的官員,全慘白了臉,提心吊膽的等著。然而不多時,宮外卻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原來是太子領著大軍,以及寧王府的侍衛,浩浩蕩蕩地來到皇宮前。

  早該開的午門卻仍緊閉著,看到太子,百官頓時了悟一場宮變恐怕在所難免。正遲疑該倒向哪方、該不該逃命時,李智先已停在眾官前,氣勢威嚴道:「大膽!二皇子李勇之持偽詔篡國,你們竟不明是非,奉他為君?!」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一臉無奈。先皇駕崩時,皇宮內外早就都是二皇子的親兵,不服從便要殺頭,如今卻又要面對太子的興師問罪,簡直裡外不是人啊!

  不過即使腹中有百般怨言,誰也不敢真的說出口,眾人一片沈默,直到李智先準備領軍硬闖時,午門突然大開,穿著戰甲的二皇子出現,後頭還跟著一大隊禁衛軍。

  「皇兄。」早知昨夜行動失敗的李勇先陰沈地一笑,「如今朕已然登基,你帶兵直闖皇宮,莫非是要造反?」

  「造反的是你吧?竟趁著先皇駕崩,我在外與突厥作戰時,偽造遺詔、篡位奪權、威逼百官、殘害忠良,你該當何罪?!」李智先冷哼一聲,凜然指責。

  「哼!你在外作戰不利,三遇突厥皆大敗而逃,連累我軍死傷過半,先皇為此廢了你的太子之位,改立朕為儲君,有何不對?你在此叫囂辱罵,領軍作亂,才是叛國死罪!」

  李勇之成竹在胸,拿出一塊黃綾,正是先皇的詔令。

  「何況,先皇遺詔經眾官確認,不會有假!」

  「你以為我不知道內情嗎?你手上的遺詔,是先皇仍在世時,你便請名震天下的臨摹妙手杜玉山所偽造,他的技藝出神入化,自然無人能看出真假!」李智先說得咬牙切齒。他這個皇弟野心勃勃,竟在交皇還沒死時,就在覬覦皇位了!

  「一派胡言!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嗎?竟敢質疑先皇旨意?!」李勇之聽到杜玉山時,不禁微皺了眉,但他仍有恃無恐,不信有人能證明遺詔之真偽。

第8章(2)

  「我質疑的不是先皇,而是你!你若是敢將遺詔交給我,我就敢在百官之前證明明,若我驗不出真偽,我李智先願從此俯稱臣,任憑處置!」他同樣自信地道,暗自瞥了策馬在他身後的李初一眼。

  李初不著痕跡地點點頭,示意一切已經備妥。

  李勇之遲疑了一下,才讓侍衛將遺詔送到李智先馬前,想不到接過的不是他,而是從李初身後走出的一名小廝。

  「皇弟,這個人,就是杜玉山的親生女兒——杜如墨,也就是你在殺人滅口時,遺漏的唯一活口!」李智先直指著他,讓他的臉色有些鐵青。

  「我何時殺人滅口了?」他心中震驚,卻仍矢口否認。

  杜如墨一見到李勇之,埋在心裡的恨意便泉湧而出。就是這個害她娘慘死、父女死別,帶篡國、殘害忠臣,讓這種人治理社稷,實是國之大不幸!

  她朝著他望去,一臉憤恨道:「家父杜玉山不願替你作假,你便以我的性命要挾,逼他替你完成偽詔,你又派人追殺我們,先殺死家母,又逼死家父,如今我要替父母討個公道。」

  由身後的親兵手上接來一隻水盆,接著在眾人的驚呼中,將詔書浸入水盆中,他緩緩地又說:「  家父總認為真品是獨一無二的,雖然他做出來的東西與真品無異,但事實上,他已在做了看不到的印記。如今家父已逝,這秘密也是該揭開的時候了。」

  她將詔書由水盆中取出,在眾人面前張開,墨跡隨水糊了,但原本留白的地方卻浮現指頭大的一枚紅印,赫然是杜玉山的落款。

  「家父的私人玉印,以特殊手法可令印章遇水才顯現。而會來求家父仿製的,通常是珍貴的書畫,放進水裡就毀了,所以一般人不可能發現這個秘密。」她瞪著李勇之,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這詔書分明就是假的!」

  他面色變得灰敗,心緒影響四周,連他的馬都躁動起來,差點將他摔下馬背。而百官的議論,以及他身後的禁衛軍有些慢慢放下武器響動,都讓他有種大勢已去的惶恐。

  「你……李智先!你竟敢勾結江湖術士,意圖誣陷朕,想謀朝篡位……」這不實的指控他都說得有些結巴了。

  「我這次出征突厥,屢戰屢勝,你會認為我戰敗,是我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真正的戰果我都以密令直接傳予先皇,此有尚書令交書為證,你大可去查!先皇知道我的勝績,不可能寫下廢太子,立新君的遺詔!」

  李智先不理他虛弱的控訴,再下一城,「你李勇之才是勾結突厥軍隊,意圖將我拖在邊疆,以利你的篡位大業!」他慢慢由胸口取出一信函,在眾人面前攤開,「這是你與突厥可汗的密函,寫的全是如何合作之事,而且答應以邊境幾州做為交換,幸好被我攔截了下來。做出如此喪權辱國之事,李勇之,你該當何罪?」

  故意營造戰敗的景象便是要鬆懈這皇弟的戒心,他忙著篡位,也怕留下證據,未再與突厥可汗聯絡,而突厥可汗更不可能主動聯繫。

  李勇之看清密函,確實是自己送出的那一封,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這封信已經交到突厥人手上,應該已經毀了……怎麼會……」

  他本能的想退後,卻由馬上摔下來,噴出一口血。原來自己的一切都在敵人的掌握中,他以為這次起事一定十拿九穩,然而卻在百官面前被揭穿陰謀,再沒有狡辯的餘地。

  因此,一場原以為會血流成河的宮變,就在杜如墨的協助下,如李初所策劃,兵不血刃的結束了。

  「來人啊!將二皇子拿下!」李智先一聲令下,接著,意氣風發地對李初道:「咱們班師回朝!百官入殿!」

  大隊人馬就這麼如入無人境的進了午門,一干二皇子的禁衛軍就邊擋都不敢擋。而看了一上午戲的文武官員們,這才想起來要流冷汗,不知等會進了金鑾殿,這選錯邊的帳會不會算到自己頭上。

  領在最前頭的李智先和李初雖然神色凝重,但兩人的對話,若被後頭如坐針氈的百官聽到了,大概會當場昏倒。

  「世子,你說皇弟為什麼沒想到用清水試一下那密函?」

  「他只顧著吐血,應該沒有注意到吧……」

  大政歸還,李智先登基為帝,大小官員重新拿受封,貶黜的貶黜,至於寧王已位居高位,無法再加官晉爵,只好賜與大量金銀財富並協助修葺毀壞的寧王府。

  而李初更是令人頭痛,雖說功勞最大,但當初先皇欲賜給他官職,他就不願意了,遂才一直只有個世子頭銜,如今他距離皇帝最近,也更愛寵信,自然不願意背個官名。

  世人都以為他歉讓,殊不知他只是懶到極點,連以後不得不接的王爺大位,他都有些微的反感,因此皇帝語帶玄機地透露將給一個恩典。

  封賞過後,亂了一陣子的朝廷也慢慢恢復平靜,在宮變後三天,李智先將有功人等全召集進宮,舉行了場宮宴。

  像寧王、李初這些位高權重的人,自然坐在靠近皇帝的地方,而杜如墨這類有功卻無背景的人,還是只能繼續當她的小斯,在殿外相候。

  宮內的樂音及笑談聲隱約傳出,除了杜如墨外,一些達官顯要的車伕也聚集在此,但她卻沒興趣與人交談,只是靜靜的聽著。

  「聽說這次功勞最大的寧王世子,不要求賞賜呢!」

  「真是位心志高潔的人啊!但皇上也不會真的什麼都不給他吧?」

  聽到這,杜如墨唇角微勾。果然,李初不必做什麼事,外頭對他的評價就是一面倒的好,原來個性疏懶也有這種好處?

  「我猜,功名利祿不要,那就只剩下美人了!中書令的孫女顧心蘭不是和世子過從甚密,皇上會不會就此賜婚了?」

  「但顧大人的兒子因這次的事件入獄了……」

  「可右相並沒有因此被罷黜啊!反而還留任中書令呢!」

  「所以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顧小姐若能與寧王世子成親,中書令反而求之不得嘍?寧王府與中書令結秦晉之好,在朝廷裡的勢力不就如日中天了!」

  流言蜚語一句句傳入耳裡,令杜如墨好不容易沈澱的心思又澎湃起來。昨夜皇上一番長談,她雖知道了一些內情,但心裡的疙瘩仍在。

  還沈浸在思緒中,突然出現一位衣著華麗、貴氣逼人的麗人,直直地走到她面前,令她不得不正視。

  「顧小姐?」她防備的退了一步。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顧心蘭已知杜如墨是女兒身,但卻對她仍是份男裝有些厭惡。「你隨我過來。」

  橫豎這是皇宮,真有什麼隨便一叫也會有人來幫忙,杜如墨便大膽跟隨在她身後,來到一處無人的角落。

  由於顧心蘭一直盯著,她被看得很不自在,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顧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找你,是想談關於容之的事。」顧心蘭的態度仍舊驕傲,不過過去那種跋扈囂張之氣已減了許多。

  最近李初對她的態度明顯冷淡下來,她擔心是因為二皇子起事已過,他不再對她另眼相看,自己長久的謀劃將毀於一旦,於是她決定拉攏杜如墨,否則就得將人趕走,以免雙方立於對等的立場,會對她的王妃之路造成阻礙。

  「我想你能待在容之身邊這麼久,再加上他對你的態度……恐怕你們關係匪淺吧?」顧心蘭雖然極力隱藏不悅,但那微顰的蛾眉仍能看出一點端倪。「如果你願意,未來我入了寧王府,倒是可以容許你做容之的侍妾,只要你乖乖的不吵鬧。」她以一種施恩的語氣說。

  侍妾?乖乖的不吵鬧?杜如墨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我不做侍妾。」

  難道她想做正室?顧心蘭冷笑。「那你就自己識想些,不要破壞我和世子!」

  「顧小姐似乎很肯定,自己一定會嫁給世子?」因她的態度而有些不悅,便出言相激。

  「那當然!顧家雖因家父的事受了一點影響,但我祖父仍是朝中呼風喚雨的右相,能與顧家結秦晉之好,對寧王府百利而無一害。」她自信地說。

  杜如墨神色有些古怪。「似乎並未聽說世子要娶你……」

  「難道他說要娶你了嗎?」見她臉色微變,顧心蘭嗤了聲。「若是世子對我無意,他方才說不會在殿裡對我百般慇勤,還擔心我不勝酒力,替我向皇上告罪,讓我能早些回府歇息!」

  「他對你百般慇勤,還讓你回府歇息?」崩毀的信心尚未重建,又聽她說得煞有其事,杜如墨不禁肅了臉。

  「沒錯!」顧心蘭瞧她動搖得厲害,更使出殺手鑭,由袖袋掏出一個錦囊,面不改色地說著謊,「他還要我將這個交給你。」她見這錦囊李初總不離身,旁敲側擊下知道此物的重要,才心生此計。

  見到錦囊,杜如墨臉色隨即變得慘白,當找開錦囊,看到那枚玉印,更是被打擊得險些站不住腳。

  這玉枚從李初替她贖回後,就一直放在他那裡,之後即使取出來使用,也都是他收回去。一開始是由於情勢緊張,東西放在他那裡比較安全,也免去洩露她是杜玉山之女的風險,而後因為兩人關係不同,她也有將玉印當成定情信物的意思,先前即使對他再灰心也未想過拿回來,想不到居然是由顧心蘭拿來還給她?

  「我明白了。」深吸了口氣,她取過玉印,「我拿了東西就走,不會再打攪你們。」

  悲痛充塞胸臆,杜如墨也不管這是皇宮,不管李初還在裡頭,轉身就走。現在她已經不想聽那人解釋一字一句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35:31

第9章(1)

  宮宴直至宵禁開始方休,李初帶著微醺,與寧王一道離開皇宮。此時兩輛寧王府馬車早在宮外相候,便一人上了一車。

  還沒上車,李初便覺得奇怪,他左右張望之後,詢問車伕道:「如墨呢?」

  「啟稟世子,杜姑娘走了。」由於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杜如墨是女扮男裝,遂而改以姑娘相稱。

  「走了?」難道她先回府了?

  或許是前陣子令她受了委屈,她心裡還不舒服,在跟他使性子才走的吧?這一想,李初也沒太放在心上。

  反正,等他結束針對顧心蘭最後的計劃,相信他和如墨又能恢復以往的關係。

  「是的,約莫兩個時辰前,顧小姐離開宮宴,將杜姑娘帶到一旁談話,接著杜姑娘就離開了。」車伕說得更詳細一些。

  李初聽了驚得酒氣都散去大半。「顧心蘭?她和如墨談了什麼?」

  「啟稟世子,小的不知!」車伕有些為難地回答,而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馬車,暗示他,車裡有人。

  眉一皺,他二話不說將車簾一掀,赫然看見顧心蘭正坐在車內,幽幽望著他。

  「怎麼是你?」他臉色一沈。「如墨呢?你跟她說了什麼?」

  並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她自顧自的說:「容之,你的態度為什麼變了呢?難道家父失了勢,你就看不上我了?好歹我也幫了你建功,扳倒二皇子……」

  「你真的以為你幫了我?」李初冷笑,態度和之前的熱絡大不相同。

  「不是嗎?否則,何來今日的宴會?皇上如何登基?」她歎了口氣,哀怨的搖頭。「男人都是如此薄情嗎?」

  「這與你找如墨有什麼關係?」他耐著性子問。

  「怎麼會沒有關係?杜如墨是你我之間最大的阻礙。你在宮變後態度丕變,恐怕與她身為杜玉山之女,立了功有關吧?但她怎麼比得上我?好歹我仍是中書令的孫女,她仍是一介平民……」

  「顧心蘭,你沒有資格批評如墨!」李初冷著聲斥道。

  「我怎麼沒有?她一心想攀附你飛上枝頭變鳳凰,我要她識相點快走,是替你的未來著想!你不感激我就算了,怎麼語氣這麼差呢?我們怎麼說也是一對……」過去有的優秀條件,她現在仍有,她不信留不住他的心。

  雖然外人說李初對權勢不戀棧,但她相信他是在以退為進,否則誰會拿身家性命去賭,拼上所有也要協助大皇子登上帝位。

  所以比起杜如墨,她才是那個可以助他實現理想的女人。

  「你恐怕想岔了,我何時與你一對?」為免她又自以為是的舉出一堆例子,李初搶先道:「你仔細想想,我可曾對你逾矩?可曾說過什麼曖昧的話?可曾給你任何承諾?」

  顧心蘭一怔,「是……是沒有。但先前我每次找你,你都沒有拒絕啊!而我也親眼見到你冷落杜如墨,那不是因為我嗎?」

  「那是因為你能提供情報,所以我沒拒絕你。」現在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至於如墨,要她在你面前演戲,她是做不來的,我只好冷落她。這樣做,一方面能讓她不至於暴露在危險中,另一方面她傷心的反應,還能更取信於你。顧心蘭,戲演完了,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並不認為你真的傾心於我,你想要的只是寧王府的權勢名利。」

  「你怎麼如此汙蔑我的心意?」她變了臉。

  「汙蔑你?要不要聽聽你做了什麼?」李初嗤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來找我,只是想替顧家多留條後路,如果二皇子事成,你大可離開我並指控寧王府並謀;二皇子事敗,你同樣可以藉著與寧王府的關係,保全你爹性命,甚至有功在身。橫豎你祖父仍是中書令,對顧家而言,這種安排有利無弊。」

  顧心蘭白著臉,想駁斥他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李初凜著臉續道:「你透露給我的消息半真半假,一方面混淆視聽,替你爹爭取機會,同時博取我的信任。透過我和當今聖上在宮裡安插的密探,我們早就看出其中蹊蹺,我更知道,設計這一切的就是右相大人!我李初豈是那麼好蒙騙的?你既然想沾我的好處,那麼別怪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所以你只是在利用我?」她不敢相信,他們顧家布了好久的局,居然全在他的算計之中,還被他反過來利用?「難道我爹的事故……」

  「也要感激你,將我捏造的假消息傳至二皇子那裡去。如果不是他因此低估了我們的力量,我們如何能贏得如此漂亮?」他笑得陰寒,因為他已怒不可遏,只是他發洩怒氣的方式不是破口大罵,而是讓對方預難堪到擡不起頭。

  「我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祖父怎麼可能沒事?我怎麼也沒被問罪?你一定是騙我的!只是想找個借口掩飾你的薄倖……」顧心蘭陷入慌亂。

  「你祖父在明日早朝之後,再也不會是中書令了!至於他往後是會在天牢裡或是邊關度過,我就不知道了!」他不想再和她囉唆,單刀直入地問:「我現在只問你,如墨呢?」

  如墨如墨,她被狠心利用得徹底,賠了夫人又折兵,他竟只關心那個女人?顧心蘭對他是又恨又怕,但她不甘心,她不會讓他好過!她怨毒的笑了,「李初!我告訴你,我買通皇宮侍衛,掉包了你的玉印要她快滾,而她居然蠢到信了!哈哈哈……你心狠到利用心愛的女人,就不要怪她恨你!你永遠找不到她的!」

  玉印?李初臉色微變,摸了摸懷裡的錦囊,掏出來一看,裡面居然是顆尋常石頭!由於宮宴上,不得攜帶任何物品,結果竟讓這女人有了可趁之機!

  既然如此,就不用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想辦法找到如墨要緊。而要針對顧家的消息雖已洩露,但佈署完成得差不多,他當然也不會讓她跑了。

  將車簾一放,他轉身走向寧王府的馬車前,撂下最後的話,「我的馬車會送你回寧王府,你休想趁隙溜走去通風報信。顧家很快會在京城消失,你很快就會從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淪為皆下囚!」

  ***

  派人搜遍京城東西市、曲江畔,城外的仲山麓甚至是涇陽山間、寧州安定也沒有漏了,卻都找不到杜如墨的身影,李初煩躁得想拋下手上的所有雜事,自己去尋。

  然而皇宮裡的是非、寧王府的羈絆,都綁得他不能動彈。雖然早想到幫李智先鞏固皇位,將替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但一旦事情發生,他卻很難忍受。

  「還找不到?」聽了屬下的稟報,李初凜著一張臉道:「她不可能不見的!派更多的人把找過的地方再找一遍!」

  「世子,可府裡能用的人幾乎都派出去了……」那名屬下有些遲疑。

  李初表情不變,帶著讓人有些膽寒的氣勢起身。

  「那就從外頭請些人!記得,她不一定是男裝打扮,有可能恢復女裝了!」

  見對方惶恐的離去,心知自己有些失了冷靜,他步出院落外透氣,經過那株老梧桐後,轉往湖畔,再越過假山小橋,在以前杜如墨當書僮時所住的房間外停了下來。猶豫半晌,他仍是打開門進去。

  房裡一如如墨居住時的模樣,他不許下人更動,只偶爾派人來清掃。身無長物的如墨,留下的幾件衣服、配件,都是府裡發的,完全沒有代表她的特殊物品,勉強可以算特別的,是在她第一次恢復女裝時,他插在她頭上的玉釵。

  那支玉釵如今仍擱在案頭一隻木盒裡,究竟是她忘了帶走,還是如他所害怕的不再留戀了呢?

  他不敢亂動她房裡的東西,怕她留下的、不明顯的氣息,會慢慢的消散,到最後他連思念她的憑借都沒了。

  走到那木盒前,手都放在盒蓋上了,他卻久久沒有動作,末了歎了口氣將手收回,仍是那副凝肅的表情走出房門。

  他知道自己若只靠想念過日子,那種無邊無際的痛苦會一直侵蝕著他的心,可這就像上癮般,越怕越想碰,越碰又越怕。

  她是他唯一的失策。他對於自己利用顧心蘭,又利用如墨吃味的反應來取信於顧心蘭,太有信心。以為在事情過後,只要向她解釋,聰慧又善解人意的她,一定會懂的。

  可惜,她等不到他解釋就傷心離開了。

  直到失去,他才知道在愛情裡是一絲的算計也不容許。在傷害她的同時,他也傷害了自己。好幾次,他都想將一切告訴她,然而計劃已進行一半,不容有失,他更不希望她成為敵人的箭靶,只能讓傷害日日加重,最後兩敗俱傷。

  「該死的李智先!你要怎麼賠我一個如墨!」忍不住吐出幾個冒犯天顏的話,要不是他長久的冷靜自持使然,他早就拿把刀逼當今聖上替他找人了。

  在李初出言不遜時,寧王與寧王妃已相偕來到他身後。

  自從杜如墨離開,他們的兒子就變得這般陰陽怪氣的,兩人十分擔憂。寧王受過杜如墨的恩惠,因此雖然對她的身份背景有些意見,見兒子如此,也不打算一直反對到底、反倒是寧王妃,一心希望兒子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像杜如墨那種普通人家出身……她是連考慮都不考慮。

  聽兒子連聖上都罵了,她不禁推了身旁的丈夫,要他出口制止。

  寧王皺起眉,開口道:「初兒,你如此出言不遜,實在不妥。」

  李初早察覺身後有人,但憤怒難休的他,直到聽見父親的聲音,才沒好氣的回頭。「我幫了他,結果他幫了我什麼?讓我罵兩句有何妨?」

  早知兒子有些桀驁不遜,但到了這種程度,寧王妃很不能接受。「怎能這麼說呢?皇上很照顧你的……」

  「照顧我什麼?他能幫我找回如墨嗎?」李初有些嘲諷地笑了笑。對功名利祿無所求的他,從不覺得李智先有幫上他什麼忙,反而讓他失去了如墨。

  「如墨如墨,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死心眼?!」寧王妃不悅地指責,「那女娃兒只有模樣可以,但父母雙亡,無權無勢,你真要了她,只有替自己找麻煩。」她搖搖頭,「我不管你多喜歡她,總之她一開始假扮男子欺瞞我們,光這一點,我就容不下她!更別說,她對你的未來不僅一點幫助都沒有,還可能是個累贅!」

  「如果我非要她不可呢?」心知肚明母親的頑固,但他李初可從不是個聽話的兒子。

  「我不準!」寧王妃有些蠻橫地回道。

  仔細看了看母親,他突然計上心頭。當初他能兵不血刃的解決二皇子的陰謀,相較起來,娘的反對只是小事。

  「娘,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看上如墨嗎?」他一臉認真的訴說起來,「我一直以來對女子就興致缺缺,正如娘所說的,如墨一開始是以男子身份進府,當時我對她的感覺便不同於一般,所以我得到一個結論。」

  李初古怪地笑了笑,「我喜歡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此話一出,寧王妃倒抽了口氣,差點沒暈倒,寧王更是瞪凸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初兒!你……此話當真?你可不能為了要我們接受杜如墨而說這種謊啊!」寧王忍不住出言責備。

  「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有說謊的必要嗎?其實我被女人觸碰,身體會產生反胃的排斥現象,只有如墨碰我時,不會如此。」他眼也不眨地胡謅著,「可是我看上的杜墨,最後成了杜如墨,由男人變女人,我對她的喜愛卻不稍減,身體也沒任何不適,證明了我大概這輩子只能接受杜如墨一個女人。」

  最後,他下了一貼猛藥,給父母一個天大的驚嚇,「否則,你們恐怕只能看我接受男人了!」

第9章(2)

  寧王夫妻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兒子竟有這種……隱疾!但回想過去,他確實不曾與任何女子往來,即使是後來與顧心蘭過從甚密,也從不見他們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

  所以……他說的話是真的?

  寧王妃已經受不了了,按著頭直嚷疼,寧王也深深攢著眉,欲言又止。

  「初兒,你當真……無法接受女子?說不定那只是你自己的誤解,為什麼不多試試看?其實……」他拐彎抹角道。

  「爹,有事就說吧!我聽得出來你有話要說。」知道自己成功了,否則爹不會一副困擾的樣子。

  「好吧!」寧王長歎口氣,「前些日子受封時,你不是婉拒了所有封賞,最後皇上主動表示要給你個恩典。今日上午聖旨已到,你卻又鬧出這種事來……」

  「皇上給的恩典是什麼?」聽爹的語氣,他覺得很是不妙。

  「皇上……」原本是天大的恩賜,現在卻有些難以說出口,寧王本想說得委婉些,但他性子直,還是直說了,「皇上欲將定國公主許配給你!從今以後,你便是駙馬……」

  「駙個頭!」李初忍不住爆粗口,「什麼時候又冒出個定國公主?」

  「爹也不知道。聽說定國公主並非皇室血脈,是因在這次的宮變上立了大功,皇上才賜給她這個封號,但據聞她賢良淑德,又姿容過人……」

  「她就算仙女下凡也不干我的事!他媽的李智先,我幫他坐上皇位,他居然這麼回報我?他明知道我心繫如墨……」他氣到口不擇言,什麼冷靜自持的形象全不管了。

  「初兒!」雖然也覺皇上有些操之過急了,但忠勇愛國的寧王還是不能容許有人直呼皇帝名諱,甚至辱罵皇帝。「你給我謹言慎行!此事非同小可,若你不慎重以對,恐怕會惹禍上身!」

  受了教訓的李初,硬生生忍下這口氣,「那好,我明日就親自去會會那個定國公主,非讓她主動向皇上收回成命不可!」

  瞧兒子那副樣子,寧王的頭也開始疼了,尤其是在知道兒子的怪癖後,他也不敢強迫他娶公主了。要是到時冷落公主,他寧王府上下都得跟著遭殃啊!

  只希望他這個兒子早想開,莫觸怒龍顏吶。

  ***

  李初隔日便主動求見定國公主。

  一般說來,駙馬並非一般人想像的那般風光。娶了公主之後,為免駙馬爭權奪利,並不授予官職,就算授予官職,也只是個虛銜。每月駙馬的用度必須向公主支取,要晉見公主還得依照皇室禮儀,娶妾也要公主同意。

  然而李初的情況特殊,由於他居功厥偉,又不慕名利,將公主指婚給他,反而是錦上添花,皇上很可能借此擡高他的身份,破例授予一個具實權的官位,再加上寧王世子這個身份,他雖然沒官銜,地位卻不比公主低必須低頭的。

  要是換了別人,都會覺得是天大的榮幸,偏偏李初脾氣本來就怪,加上心有所屬,他根本不想要這個榮銜。

  來到皇宮內,由兩名宮女領著他來到了皇帝寢宮的偏廳,由於後宮他不適合進入,皇上便破例讓公主與他在此相見。

  一進到廳內,李初見到一扇絲綢屏風,屏風後有道綽約的人影,想來是兩人在婚前不適宜相見,才擺這麼一個東西避嫌。

  不過他這回來,可不是來品評公主的長相,有沒有那東西對他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來退婚的。

  只是此事攸關皇室顏面,他才想讓公主主動向皇上請求收回成命。

  「世子,請坐。」公主先出聲了。

  她的聲音清脆圓潤,李初聽著有些耳熟,不過他確定自己不可能認識宮中任何一位公主,便沒有細思。

  「不必,聽聞公主聰慧過人,應該不難猜到在下此番前來,乃是有事相求。」他這毫不囉唆地表明來意。

  「昨天賜婚的聖旨才下,世子便匆忙進宮見本公主,想必是對這樁指婚不樂於接受。」公主顯然不介意他的無禮,「但我希望你先聽我說。你或許擔心,娶了公主會讓你失去一些自由,但如果我答應讓你保留世子的身份,且不讓皇上加官職在你身上呢?」

  「就算不與公主締結婚姻,我原本的情況不就是這樣?」李初納悶。這公主似乎是相當的瞭解他?

  「除此之外,有了駙馬的頭銜,你進出宮更容易了,對寧王府上下也是好事一樁,若我們有了孩子,那孩子所受的尊寵恐怕僅次於未來的太子。」

  「抱歉,公主,李初心有所屬,恐怕要辜負公主的好意。」他語氣雖不強硬,態度卻很堅決。

  「若是我允許你納妾呢?」公主頓了頓又道:「無論你納幾個妾,我都能替她們求誥封,讓她們也能有品級,在京城裡地位將淩駕一般官宦的妻妾……」

  這已是難得的恩惠,他應該心存感激的,但他卻只覺反感。

  「公主,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似乎執意要與我成婚?」他轉念一想,「若只是皇上的意思,公主大可推卻,畢竟我們素不相識……」

  「你太看輕自己了。你不知道在宮變之後,你寧王世子李初更是聲名大噪,多少名門淑女欲與你相識而不得,我只是藉著皇上的權勢,才能與你婚配。」

  「多謝公主,可惜,我這輩子只愛一個女人。」她沾了光,卻苦了他。李初聲音變得冷硬。

  「但你找不到她不是?關於你與那位杜姑娘的事情,本宮也略有耳聞,我們成親後,我可以幫你找她。」公主很大方地表示。

  「可惜我心愛的女人說過,她無法接受丈夫三妻四妾,若是我與公主成親,恐怕將永遠失去她了。」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這樁指婚。「不管一年、十年,我都會找,即使找不到,我也不能娶別的女人辜負她!」

  「看來你心意已決。」公主沈默半晌後,幽幽歎氣,「你知道嗎?聖旨已下,你若是拒婚,就是抗指,足以讓你入獄的!」

  「若非公主執意如此,李初自當承受。」看來今天白來了……他雙手一揖,「公主,告辭了。」

  公主似乎頗為無奈,揮揮手請宮女送他出宮。然而李初才一離開,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刻從偏廳側門步進。

  而屏風後的定國公主也走出來,朝那人微微一福。「參見皇上。」

  「免禮!」李智先早在後頭聽了個全,雖然對李初的態度有些氣惱,卻也佩服他的勇氣與專情。「你和他說完了,他執意不娶,你意欲如何?」

  「定國認為,李初逍遙得太久,才會如此不羈,連皇上的命令都可以不當一回事。」公主頭一擡,那眉眼,赫然就是李初久尋不著的杜如墨!

  「哦?你竟會這麼說?朕看你對他的確頗多怨言啊!」他哈哈一笑。

  「他自恃聰明、一意孤行,不僅害苦身邊的人,對他也未必是好事。」杜如墨搖了搖頭,「該給他些教訓。」

  「你捨得嗎?」李智先訝異地掀了掀眉,「朕以為你只是想嚇嚇他,看來你是認真的。」

  「定國再認真不過。」李初讓她氣炸了,憑什麼她傷心流淚,他事事如意?若是幾句話就讓他將自己犯的錯輕輕帶過,以後恐怕會更過份。因此她必須讓他深刻的覺悟到她杜如墨,不是能任他搓圓捏扁的。

  當初若不是皇上找到她,或許她真會一氣之下遠走高飛,讓他一輩子找不著!

  「看來李初這駙馬還沒當成,就要先入獄了。」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你是認真的?若是讓他入獄,日子可不好過!天牢不僅不見天日,還環境骯髒,他若抵死不從,恐怕還要上枷杖刑……」

  她咬了咬下唇,彷彿有些不忍。

  「我看還是算了吧!」李智先搖搖頭。婦人之仁啊!

  想不到杜如墨比他想像的剛毅許多。

  「不,皇上!」她逼自己想著李初的過去,更想著李初的未來,最後斷然道:「還是讓他入獄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7-19 15:37:03

第10章(1)

  李初因違抗聖旨,侮辱皇室,令龍顏大怒下令將他入獄。

  由於李初沒有官位,本應上枷,但他的地位特殊,最後只上了鎖,讓他待在天牢裡思過。

  然而他天性好潔,監獄裡雖稱不上汙穢,也絕不整潔,對他而言已是種折磨,更別替他喜愛軟塌,但獄裡只有硬梆梆的石床;他吃喝講究,獄裡卻只供應簡單至極的雜飲清水。

  杜如墨本以為他會受不了,學會低頭,沒想到他卻沒有浮躁不安,鎮日冥思靜坐、一派淡定。皇上及寧王來探監時,他沒有多說什麼,只表明堅決不娶公主,和打聽尋找杜如墨的進展。

  寧王被他的不識大體氣得勃然大怒,皇上見他冥頑不靈也拂袖而去。此後,李初在獄裡的生活更難過了,再一次開罪皇帝,他吃了幾天苔杖之刑,各項飲食用度減半,最後甚至傳出要將他流放的消息,但儘管他餓得面黃肌瘦,又傷痕纍纍,以往意氣風發的俊朗不再,唯獨那雙眼,保留著不馴的傲慢。

  一個月後,獄卒帶來一名著文士袍的瘦小男子,吸引李初多看他一眼的原因,是男子神神秘秘地戴著面罩,而獄卒待他是格外的客氣。

  那人來到囚室外,獄卒便識相的退下。對方深深地看了李初一眼,彷彿對他如此狼狽有些不忍的微微一歎。

  「李初,你將要大禍臨頭了,你不知道嗎?」

  這聲音……是定國公主?李初終於正眼看她,總覺得她扮男裝的樣子,體態和杜如墨有相似之處,要不是聲音不太像,他說不定會誤認。

  在獄中這陣子,他仔細的思索過了,也慢慢體會到自己的自私。他過去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確實能有效的達成目的,但這種做法不能用在愛情裡,他利用杜如墨的傷心取信於顧心蘭,卻又要她信任他,  無異於拿著愛情做武器為所欲為,無視她已傷得千瘡百孔的心。

  如果不是她的離去,他不會覺悟到她的重要性;若非自己落魄入獄,他也無法明白自己的做法太過不近情理。

  若事情重來一次,他定換更迂迴的做法,也許效果不會這麼好,但至少如墨不會那麼傷心,更不用落得兩人分離的下場。

  然而此時想這些都已太遲,她不會原諒他了,也遠走高飛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而這輩子既然失去了她,那不管什麼大禍落到頭上,又怎麼樣?

  見他不語,杜如墨續道:「前些日虧皇上親臨,你仍堅持抗旨,皇上準備將你流放至吐番……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還是那句老話。」李初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許是數日飲食不繼,又或許是太久沒開口,聽起來竟有些滄桑傲氣。「我要娶的,從頭到尾只有一人,看來要辜負皇上及公主的厚愛了。」

  關了他一些時日,到是變得比較謙遜了?杜如墨淡淡一笑,思及他在獄中的日子,與他尋找自己的心意,又有些不捨道:「想不到你是個多情的人?」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原是如此多情。」和這公主談天的感覺還不差,他苦澀地一笑。「說來還得感謝公主,沒有這場牢獄之災,或許我還不知檢討。」

  「能談談你心愛的女子嗎?」她忍不住問了,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什麼樣子。

  想起和杜如墨相知相許的歲月,李初淡淡一笑,「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做事十分認真,很死心眼,若真要說什麼缺點,大概就只有認路的本領差了些……」思及她指南走北的本事,他猶是哭笑不得。「我承認自己心眼壞,很喜歡看她被逗得臉紅,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尤其她扮男裝時,帶著女人的撫媚及羞澀,特別可愛。」

  她不禁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這男人是有什麼毛病啊?

  他彎起嘴唇,根本不在乎公主怎麼看他。「我喜歡如墨,但自信她更喜歡我,因此我毫不手軟的利用她,以為她終會諒解我,留在我身邊,卻不知愛情是禁不起自私的試練。最後,我失去她,才知道她有多麼重要,才發現我的自信根本是沒根據的狂妄。其實我曾忍不住想告訴她真相,但若是以前的我,根本不可能動搖!」

  因為不擇手段達到目的,一向是他行事的方針,唯有面對她時會破例。

  「原來少不了對方的人,是我。你知道嗎?我天性疏懶,一開始幫皇上保全皇位是不得已,但後來全心投入,到身先士卒,卻是因為如墨牽涉其中。」

  「所以若沒有杜如墨,皇上……應該說當時太子的事,你就不管了?」她以為他不惜利用她也要達到目的,必是將此事看得比她還重要,原來……

  「應該說,原先我只想獻策,那些瑣碎的安排就交給別人,起兵宮變時,我更不可能領兵作戰。」他淡淡一笑,「但為了如墨,我不願有一絲差池,也只能試試親力親為。」

  杜如墨沈吟了下,決定給他最後的試煉,她以公主的身份說:「我知道這陣子你都在找她,但相信是找不著了。最後我再問你一遍,無論本宮許你任何好處,你當真都不為所動?萬一她一輩子都不出現呢?」

  「那我就等她一輩子!」李初堅定的說。

  聽到如此執著的答案,杜如墨不由得內心震撼,再說不出一句話了。

  當她是杜如墨時,領略過他的無情,但當她是公主時,才知道他當初的無情,只能說是牛刀小試。

  這種完全沒得商量的冷漠,置生死於度外的拒絕,才教人心灰意冷。

  「你這人真是無情起來,原來是這副摸樣。」搖搖頭,杜如墨轉身離去。

  然而李初卻從這句話裡聽出不對勁,忍不住擡起頭來看她的背影。

  他的牢房在監獄裡的中段,卻見定國公主不往出口走,反而往深處而去。

  「公主,出口在右邊。」他狐疑地挑起眉。

  杜如墨頓了下,尷尬地轉身,只有二選一的路,她居然還能走錯方向!

  李初卻在她舉步時又叫住她,「公主,你會再來嗎?」

  「或……或許會。」怕被他看出端倪,她隨口答道。

  「那麼我乾脆請獄卒在沿路綁上紅布好了,免得公主走錯!」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腦海,他故意道。

  嬌軀微震,杜如墨忍不住回頭看他,好半響才說:「方纔我……是一時昏頭才會走錯,並不是不認識路,無需如此費心。」

  「其實公主你……還蠻有趣的。」他若有所思地道。

  一個不懂得自稱「本宮」,一直我個不停的公主,想來還不適應這個身份。猶記得當初爹和他提起定國公主時,曾說此女在宮變時立了大功才得到這個封號,當時情緒激動沒有多想,入獄後又滿心多事如墨,所以未做聯想。

  如今細細琢磨,這事果然有蹊蹺。

  「或許,我與公主的婚事仍有轉圜之機。」李初突然改口。「公主確實是賢良淑德如外界所傳,與公主相處一陣子,我說不定會改變心意。」

  杜如墨聞言眉頭微皺,胸口冒出一股股酸意。

  她不必吃自己的醋的,但聽到他對公主有興趣了,她實在高興不起來。這種複雜的情緒衝擊著她,讓她無法馬上答應。

  跺了跺腳,她再次擡腳離開,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句,就怕以自己目前的心緒繼續面對他會失態。

  可這男人顯然十分壞心,在她才走沒兩步,他又淡淡地拋出一句,「公主,出口在右邊。」

  從起了疑心開始,李初每天期待著定國公主的駕臨。

  可惜那日之後,她再也沒來過,又經過十天,一道聖旨降下,沒有被流放,聖上反而法外開恩的赦免他出獄,僅罰他在寧王府中閉門思過一個月。

  能如此大事化小,寧王府上下全鬆了口氣。但就在皇上似乎改變心意要收回指婚的成命時,李初反而主動提起這事,殷殷期盼著要見定國公主。

  由於他不得踏出寧王府  一步,寧王被他煩得不堪其擾,問明了他確實對公主有興趣後,便厚著臉皮去求皇上,替兒子掙得一次與定國公主見面的機會。

  然而皇上卻聲明,這是最後一次,之後李初不得再要求晉見定國公主,也就是他與定國公主的婚事,約莫是告吹了。

  李初並不以為忤,將希望全賭在這一次機會,橫豎他只是想確定一件事,倘若是他想的那樣,那麼哪怕千軍萬馬在前,也不能阻止他想做的事,倘若不是,那他確實沒必要進宮見定國公主了。

  他再次來到皇宮內,只是地點不再是皇上寢室的偏廳,而是公主的寢宮。

  或許是不會再見他了,公主並不介意讓他長驅直入來到她的書房。

  上回兩人之間是擺了一面屏風,這次則是掩上輕紗,從頭到尾,李初都不知道定國公主她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可他對她的好奇心,卻是越來越大了。

  「世子此番前來,有何貴事?」

  公主的聲音仍如往常般清脆,可聽在他耳中卻有著和之前不一樣的感受,這種清脆帶著一絲虛假,好像她故意拉高了聲線,刻意要求自己這麼說話似的。

  至少上回在監獄裡,或許是戴著面罩,她的聲音低了一些,聽起來便與現在不同。

  李初並沒有追究這細微的差別,直言道:「李初想請問公主,為我請求赦免的人是否為公主?」

  「是我又如何?」

  「既然公主願意為李初開脫,相信是對我當初在獄中的提議有幾分認同。」他仔細觀察著紗幕後面的她的反應。「可為何在我出獄後,公主完全沒有見我的意思?」

  這男人臉皮真是厚極!杜如墨暗啐了聲,「這是因為我才開始欣賞你的癡情,你便立刻變了心,所以我覺得失望,並不是答應了你什麼。」

  「但要我變心不就是聖上和公主的希望,否則何必讓我入獄?」他反問。

  「我……」她頓時語塞,急忙岔開話題,「那杜如墨呢?你不再留戀她了?」

  「她會一輩子在我心裡。」李初這話並沒假,只是下一句又令人氣結。「但我想通了,日子還是要過,若我一直找不到她,就這麼自暴自棄下去,恐怕我爹娘都會為我難過。」

  這麼說是有道理,但站在杜如墨的立場,卻是有些撚酸,她忍不住就想氣他一氣。「其實杜如墨已經有下落了。」

  「真的?」李初顯然失了冷靜,懷疑地瞪著紗幕,彷彿想透過它,看看定國公主是否他認定的那個人。

  但公主會主動透露如墨的行蹤,難道……他猜錯了嗎?

  杜如墨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從語氣裡聽出他的激動,但她被他氣壞了,便故意道:「杜如墨回鄉後,已和人定親,擇日過門了。」

  「什麼?」李初聞言色變,方才閒適的模樣轉為震驚。

  「寧王府不讓你知道,恐怕是擔心你激動閃失吧?不過,你也無須太過傷心,我想她是對你心灰意冷……」

  「住口!」她話還沒說完,李初已然陷入狂暴,他火大地衝上前,用力扯開紗幕,也不管四周都是宮女侍衛。

  果然,他沒猜錯,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如墨。一個箭步衝到她身前,他抱住她,像是怕她跑了般的用力抱著,聲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你要氣我、要試我、要報復、要玩弄,我都隨便你,就是不許你信口雌黃,說你嫁人了!」他低吼著。

  「你……」杜如墨還來不及反應已被抱個滿懷,四周的侍衛宮女等嚇了一跳,一回神,又急忙趨前。

  「大膽,世子還不快放開公主!」一個膽子較大的侍衛厲聲吆喝。

  「不,我這輩子都不放了!誰敢要我放,我豁出去跟他拼了!」失而復得的狂喜衝擊著李初,他完全失了冷靜。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就算會因此再入獄,就算被流放到吐番,他都不放!

  這種回應令眾人傻眼,不過杜如墨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便向眾人道:「世子不會對我怎麼樣,你們全下去,把門掩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侍衛宮女們面面相覷,但主子都下令了,他們也只得退下。

第10章(2)

  礙眼的人走光,李初更肆無忌憚,二話不說便吻住她。

  這種彷彿要將她滅頂的吻,一點都沒有她所認識的李初那種文質彬彬的氣質,反而有種狂暴的粗野,讓她完全不能抵擋。

  他似乎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由她的芳唇,直吻到頸間,還放肆地探入她衣襟,想讓這情慾的探索更深入、更撩人。

  「你放手……」好不容易掙了點空隙,她終於能說話了,「你早就知道定國公主是我了?」

  討厭的男人,把她的唇都吻痛了!還害她體內有種奇怪的酥麻感,連腦中都有些不好使了。

  「你來探監的時候,我才猜到的。」他老實的答道,眼中仍有著噬人的火焰。「你雖然換了畫眉的方式……還改了說話聲調,可惜就如我所想的,你根本不會演戲,才相處兩次,就洩露底細了……」

  她就知道……接收到他的慾念,杜如墨又羞又慌地不敢正眼看他,別過頭去。

  「你……你這麼做很大膽你知道嗎?還不快退下。」

  「我若不這麼做,才真會後悔。」他又狠狠地吻了她幾下,「為了避免以後見不到公主,為了避免我的如墨真嫁了別人,有些事我今日一定要做!」

  是什麼事呢?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但當李初橫下心一把抱起她,將她丟上書房裡的軟塌後,她什麼都知道了。

  「不行!我們不能……你想做什麼!?」她驚叫著,卻躲不過他熱情的侵襲。

  他慢慢的解開她的衣裳,帶著誘惑,更帶著珍惜,杜如墨根本無法抵抗,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在即將成為他的人的那一刻,她顫抖著身子,眼眶中的淚水不知是因為羞赧,還是受不了刺激。

  「你要拒絕我嗎?」他溫柔地問,眼中的堅決卻沒少半分。

  「我現在是公主,你會被問罪的……」她的猶豫,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的迂腐理由,到頭來仍是為他著想。

  李初聞言朗聲一笑,「那就砍了我吧!」

  大手將床帳一放,激情瞬間點燃,兩人都無法再回頭了。

  「不……我好累,饒了我吧……」

  鬆軟綿細的聲音在床帳後響起,然而作亂的大手卻不打算饒過她,仍在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遊移著。

  「你到底……到底是要疼愛人家,還是懲罰人家!?」

  那聲音不依了,可大手反而更過分的捏了她一下,害她痛叫一聲。

  這小妮子之前穿男裝時都包得緊緊的,沒想到衣裳下的身段如此傲人,無怪乎要纏胸。

  「可惡!你再亂來,小心皇上治你的罪!」

  大手終於停了,接著床帳揭開,李初光裸的身子靠在床頭,而杜如墨則一臉暈紅,有氣無力的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放心吧!皇上真要治我的罪,在天牢時,就該把我整治到求饒!現在頂多罰我在家裡多蹲幾個月,否則我有個萬一,第一個發難的,就是皇上新封的定國公主吧……」

  「貧嘴!」反正怎麼說都說不贏,杜如墨乾脆不辨。

  「說吧。」他輕拍了下她的小屁股,「你們怎麼連成一氣,設這個局來整我的?」

  先前是被如墨突然消失給嚇得無法思考,如今知道了定國公主的真正身份,便不難想到這一切是她與皇上串通所設的局。

  「其實,皇上在宮宴前一夜便密詔我進宮,將你對顧心蘭是虛與委蛇的事都告訴我了。可我一想到你居然選擇以冷落我,令我傷心來取信那個顧心蘭,我就很難過……」她白了他一眼,「正當我在安撫自己,說服這一切是為了大局時,你居然讓顧心蘭把玉印偷走了!」

  「那是因為宮宴不得攜帶任何隨身物品,錦囊便交到侍衛那裡保管了,顧心蘭竟砸白金買通侍衛將玉印掉包。」李初替自己叫屈,「若東西在我身上,不可能丟的!」

  她才不理會他的借口呢!東西丟了就是丟了,多說無益!「可我氣壞了呀!你做得有些過分了,所以我們兩個決定整你一整,以彌補我這陣子所受的委屈!」

  「好吧!你們要我下獄也下獄了,行刑也行刑了,現在總該氣消了吧?」他無奈地順了順她的秀髮。早知道她想出氣,他早自己送上門讓她好好打一頓,也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傷心又傷神。

  「所以現在你知道,做事不能那麼自私,只想著自己了吧?要不是你替我挨了一刀,我真以為你那麼無情呢!」她嬌嗔地橫了他一眼,「關著你,是要你好好思考,才不只是我想洩憤那麼簡單!」

  「我明白了。」李初苦笑,「做事不擇手段是我一向的作風,我不保證以後面對其他的事,我能夠有所改變……」

  杜如墨張大了眼,微撐起身子瞪他。

  「……但我保證,如果事情關係到你,我一定把你的感受視為第一,這樣行了嗎?」他只差沒五體投地告饒了。

  聽他這麼一說,她噗哧一笑。「勉強可以接受。」

  「所以這回,定國公主願意嫁給寧王世子了嗎?」李初好氣又好笑地問。

  終於換她拿喬了,杜如墨仰起下巴,「你可要考慮清楚,以後若娶了我,可就什麼都不能騙我、什麼也不能瞞我!否則我官比你大,隨時可以問罪於你!」

  瞧她這驕傲的俏模樣,李初忍不住又捏了她一記。「剛剛不是向你保證了嗎?這麼計較。」

  「當然要計較!別忘了,我也隨時可以反悔的……」她拍開他使壞的手,不依地道。

  「不可能。」他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皇上早想撮合我們兩人,封你為公主,也只是想堵住我娘的嘴罷了!日後娘即使知道你是杜如墨,也拿你沒辦法,何況……」

  他壞心地將錦棉一掀,一直光溜溜的小白羊立刻落入眼底。「我們都成這種關係了,外頭還有一堆侍衛宮女為證,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啊!」杜如墨拉回錦被,在他胸前一錘,「你這人果然心眼忒多!」

  「若心眼不多,怎麼娶到定國公主?」他笑得賊兮兮,「既然公主官比我大,以後我就靠你吃喝了。聽說駙馬的俸祿是向公主支領的吧?請問公主打算以後給我多少月俸呢?」

  「想得美!我在做你書僮時,要你加我三兩月俸你都不肯了,要我給你俸祿?免談!而且話別說的太早,你還沒過皇上那一關呢!」

  「怎麼,他又想到什麼新法子要整我了?」李初眉一挑。

  「不知道!經過這陣子的接觸,我看皇上也是個促狹的人,你要娶我,恐怕沒那麼容易過關……」她可以奚落他。

  李初故作惱怒的瞪她。「你這小丫頭,在眼下這種氣氛,居然一直提起別的男人?」

  大手又開始不規矩了,杜如墨嬌喘一聲,他壞笑著,又將床帳拉上,把她再次扯入情慾的漩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李初一定要娶到你杜如墨!」

尾聲

  寧王世子與定國公主的婚禮,自然是辦得風光熱鬧,轟動全城。

  由於皇上給予恩典讓這對夫妻可以自由選擇居處,於是李初決定將杜如墨打包回寧王府,免得被皇宮那對繁文縟節給煩死,連親熱都要找女官登記排時程。

  由於皇上將親臨寧王府為小兩口主婚,這是多麼光榮的一件事,因此寧王府從一大早便忙碌不休,受邀的賓客都是端出官位就會嚇死人的高管貴冑,禮品堆得庫房都快裝不下,禮金多到幾乎可以再蓋半間寧王府!寧王見了是笑得合不攏嘴,寧王妃更是在公主還沒過門前,就對這個媳婦滿意得不得了。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直往皇宮而去,李初志得意滿地策馬走在最前方,接受百姓夾道的注視與祝福,他身上也帶了不少金銀財寶,準備賞賜那些宮女太監。

  用膝想都知道,此番前去迎娶,不被皇上惡整一頓才怪!先打點好下面的人,就算要作弊也容易些。

  入了皇宮,還沒見到公主,就先被一群宮女攔下,聽她們說了一堆吉祥話後,他逐一賞賜過去,當他終於進到室內,竟然看到皇上與皇后坐在一邊,周圍還有一些近臣,眾人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他知道,接下來的關卡,恐怕沒那麼好過了。

  「世人皆言寧王世子李初才智過人,文武兼備,今日朕就來考你一考,看你是否有資格做公主的夫婿。」李智先笑道。

  「稟皇上,臣只是浪得虛名啊……」李初苦笑。非得來這一招嗎?他可是想這天想很久了,不能放他趕快把人娶回家嗎?

  「愛卿不必謙虛。來人啊,將東西拿過來!」李智先朝太監喚道。

  一會兒,太監抱來三幅卷軸,在一旁的紫檀木桌上攤開。

  三幅畫看起來一模一樣,全是先皇所繪的金戈鐵馬圖,但沒有人想到圖竟然有三幅,皆驚歎。

  「愛卿,如今全城的人都知道,定國公主便是杜如墨,臨摹妙手杜玉山之女,既然她繼承杜玉山的手藝,如今便讓你猜猜,哪一副是她所繪!另外兩幅則是我請人特地臨摹,雖然比不上公主所繪之惟妙惟肖,不過也不是那麼容易辨認的!」

  他指著擺放三幅畫的桌子道:「然而,愛卿只能用看的,可不能用任何方式測試。定國公主的夫婿,可也得有點真才實學啊!」

  畢竟在宮變後,幾乎每個人都曉得杜玉山用印的玄機,要出此一題,當然得先講明規則。

  李初先看了看三幅畫,更明確地問:「斗膽請問皇上,皇上說這三幅畫,有兩幅是請他人所繪,另一幅是否為當初寧王府交給先皇,再賜給將與突厥作戰的皇上的那副?」

  「正是。」李智先笑了笑。

  表情詭異地皺了皺眉,他沈吟了下,抱拳道:「啟稟皇上,這三幅畫,皆非如墨所畫!」

  「你確定?」這下換皇上表情奇怪了。

  「臣確定。」李初一臉認真地說:「既然兩幅是他人所畫,而當初寧王府交給先皇的,又是金戈鐵馬圖的真跡,自然這三幅畫皆非如墨所畫。」

  「你不怕我一試,你就露出馬腳了?」李智先顯然不能接受他的答案。

  「皇上儘管一試。」他頓了頓,接著肅容道:「然而杜家的臨摹品,皆需以泡水的方式測試,萬一這先皇禦作給泡糊了……」

  那可就不干老子的事!李初這句話沒說出口,但每個人都聽出那意思。

  他這麼一說,李智先也猶豫了。當初基於合作的關係,所以他知道此畫來歷,也相信真圖已毀,但李初這人做事總愛留一手,誰知道他會不會真的變出一副先皇真跡?

  李智先和他四目相對許久,最後沒好氣的一笑。「好吧!算你答對了,竟然這樣都讓你矇混過去!」

  所有人一聽都愣住,不知道是誰先「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最後連皇上在內全哈哈大笑。

  這李初確實急智,如今就算明知金戈鐵馬圖是杜如墨所作的贗品,也不可能試的出來,除非有人敢冒破壞先皇禦作之大不敬。

  「請問皇上,臣可以迎娶公主了嗎?」李初過了這一關,終於了露出笑顏。

  「瞧你猴急的!來人啊!去將公主迎出來……」

  在眾人的恭賀聲中,頭蓋紅帕身披華服的杜如墨被宮女簇擁而出,李初瞧的眼都亮了,滿心歡喜的抱得美人歸。

  而這場世子駙馬智娶妙手公主的戲碼,也傳到民間,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話題,甚至成了戲曲內容,流傳久久……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