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復仇
　　復仇者黑紗蒙眼，從翩躚起舞的女子中款款走出。荷衣裸臂，蔥白的細腕上挎著一隻柳條編成的精緻小籃，籃中斜放著一朵花，枝長葉嫩，花開正好，是剛從樹上折下，尚帶著清透的露水。
　　玉階之上，各路神仙圍著金案品酒賞舞，無限歡愉。
　　「來。」綵衣女仙瞥見了送花者，招手讓她過來。
　　鮮花在籃中盛放，帶著誘惑。
　　女仙拈起花枝，湊到鼻端輕嗅：「唔，好香。」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馥郁的花香。
　　忽然，獻花者袖中飛出一枚黑刃匕首，迅疾地紮入女仙喉頭，動作利落無比。
　　「燦雅！」伴隨著這一聲呼喊，鮮紅的血從女仙喉部流下。
　　「燦雅！」在不遠處與老友碰杯飲酒的夜光神爛空衝過來，扶住戀人，望向獻花者的眼中噴出怒火，「你是何人？膽敢在天庭行刺！」
　　大廳裡的舞女們驚嚇得亂了陣腳，樂音消停，只有一個女子，還在角落裡無動於衷地拉著弦，聲調低沈淒涼。諸神已將刺客圍住。
　　眼蒙黑紗的刺客沒有動，定定地站在她獲勝的戰場。
　　她是個纖柔的女子，不會超過二十五歲，頭微微揚起，面無表情。
　　「呃——」夜光神發怒，牙齒咬得咯咯響，似乎要把仇人生撕。
　　「燦雅！」被稱作「燦雅」的女仙血不住地流出來，漸漸失去知覺。諸神哀悼。爛空朝刺客撲上去，被一神止住：「這只是個平凡女子，還是問問她為何要如此做吧。」
　　這個不知名的神冷靜平和，聲音在水一樣瀰漫大廳的弦音中，帶著一絲悲憫。
　　刺客顯然捕捉到了這一點，急切地將臉轉向他，聲音顫抖地問：「她死了嗎？」
　　「是的。」神點頭，哀憐地看著她。
　　「噢！」刺客激動地叫了一聲，雙手掩面，緩緩蹲下身，「哥哥，我為你報仇了；我為我們報仇了——」
　　哪怕此刻插翅難逃，哪怕付上生命的代價
　　二、草原
　　景苴大陸北方的平翰草原是個神奇美麗的所在。那裡山巒如畫，草木四季青碧，湖水明淨如雪，白雲在湛藍的天空飄蕩，肥壯的牛羊在無邊的草地上自由奔跑。到了夜晚呢，璀璨的星空和沖天的篝火，濃濃的肉香，能歌善舞的女子，豪爽好客的牧民……多少人來了就想定居於此！而每到秋天，都會有神仙乘金輦從半空中經過，對普通人來說，能目睹神之蹤跡是多麼榮幸而值得誇耀的事啊，人們鄭重其事地稱之為「仙人過。」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一片柔和的光芒灑遍草地，兩個輕衣男女騎乘白馬踏上廣袤的草原。
　　藍衫女子仰面迎風，享受著暢快。
　　馬兒歡快地跑著，兩人說話間整個草原甦醒了，牛羊走出帳篷，和處冒起炊煙。
　　「聽說這裡的人極好客，我們找一戶人家討些飯吃吧。」
　　正巧這時前面走來一個清瘦的小夥子，藍衫女子俯下身子，禮貌地問：「小兄弟，請告我們草原上最好客的人家怎麼走，好嗎？」
　　小夥子怔了一下，見兩人都是異域裝扮，問：「你們是從遠方來的吧？」
　　「是呀，」藍衫女子說，「我們來參觀草原，但現在肚子餓了，想找些東西吃。」
　　小夥子笑了：「歡迎來到草原，這裡的任何一戶人家都會熱情地招待你們。既然兩位腹中飢餓，就隨在下到寒舍用些飯吧。」
　　他相貌文雅，談吐得體，令二人心生好感，為表尊敬，他們下馬與主人同行。
　　「敢問貴姓？」
　　「叫我阿菼就好。」小夥子說，「我是這裡的一名導遊，願竭誠為您服務，只收取極少的報酬，以作養家之用。」
　　兩個遠道來客很喜歡這樣的坦率，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阿菼的家是用矮木樁圍起來的一個小院落，裡面有兩頂帳篷。
　　他輕輕推開院門，低聲說：「舍妹還在睡，請兩位放輕腳步，細聲交談。」
　　二人隨他進了一頂帳篷，裡面擺設極簡單，阿菼讓他們在小桌旁席地坐下，端來一盤切開的饅頭片和冷肉，兩碗羊奶，交代：「兩位慢用，我去看一下妹妹。」
　　他走進另一頂帳篷。
　　「阿殷，你看這家主人如何？」莫瑋問。
　　「很好。」
　　「哦？」
　　「他肯定背負了什麼苦難，」殷嫽一邊用手指描繪著主人的輪廓一邊說，「卻依然堅韌熱情，眼睛裡還透露出對生活永不放棄的希望……嗯，很好。」
　　三、女巫
　　兩人用完飯，阿菼才又回到帳篷。莫瑋先讚美了飲食可口，又問：「令妹可好？」
　　阿菼歉意地一笑：「她身體虛弱，不便見客。」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片陰影，有種感染人的悲傷情緒，兩位客人沈默下來。阿菼笑笑，說：「兩位吃完了飯，我們就到草原上走走吧。」
　　領略自然風光是他們來此的目的，兩個人很快高興起來。阿菼一邊帶路，一邊為他們介紹景點：「含珠湖、吐霧湖、曲侖湖，是草原三大名湖，還有北方連蒼山上開著的千年不化的白雪之花，山壁上的蔥蘢林木……」阿菼如數家珍地報著，他們經過一片湖泊，湖水明澈，噴吐著水泡，在晨光的映照下，像顆顆空明絢麗的珍珠。
　　「太漂亮了！」殷嫽忍不住驚歎，俯身掬了一捧湖水，珍珠狀的水泡在她手心裡滾動，在陽光的照射下煥發出美麗的光彩。
　　「聽說常有仙人從平翰經過，此言可真？」莫瑋問。
　　「嗯。」阿菼點點頭，眼神一動，笑容卻慢慢斂去，面色凝重起來。
　　莫瑋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變化。
　　阿菼遙望著遠方綿延起伏的連蒼山，積雪的峰頂在朝陽照射下閃閃發光，和濃碧的樹木輝映。他忽而笑了：「我帶你們去看白雪之花吧，據說是寒冷之神為紀念他被凍死的妻子而種在山上的。」
　　　秋日的草原正是旅遊旺季，遊人眾多，雖然服飾口音各不相同，但都一樣歡快愉悅，毫不拘束地和陌得人打招呼。三個人緩慢行走，忽見一大群散落各處的遊人集合在一起，朝一個方向匆匆趕去。
　　「怎麼了？」阿菼扯住一個相熟的同伴問。
　　　　「井女巫說一個神將從此經過，快帶你的客人去看神吧！—」
　　　「草原上有女巫？」殷、莫不約而同地問向阿菼。
　　「別人都這麼叫她。」阿菼說，「她是從另一個大陸來的，瘋瘋癲癲，常說些稀奇古怪的話，每一次神從這兒經過時她就四處亂跑、大哭大叫，後來大家一見她如此便知道是神要來了，所以都稱她為女巫。傳說裡女巫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瘋、髒、懶，偏偏又能預言成真。」
　　莫瑋似笑非笑地看向殷嫽，後者無奈地一聳肩。
　　　「你們要去看神嗎？」阿菼問。
　　　「不。」
　　「我倒想見見那個女巫，」莫瑋說，「但願她真的是一個女巫。」
　　「怎麼講？」阿菼不解地問。
　　「那樣她就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莫瑋說。
　　四、神至
　　阿井獨居在一座小帳篷裡，要麼一整天不聲不響，沈默靜坐，要麼四處亂跑，時叫時笑，狀極駭人。
　　阿菼領著他的兩位客人來到她家時，她又出門了。莫瑋揭開帳子，裡面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什麼傢俱，他不由地微喟一聲。
　　「我們經常接濟她吃的，」阿菼說，「其實她並不傻，有一次我給她送肉，她祝福了我妹妹，神態正常。不知道怎麼會落到這一地步。」
　　「神來啦……神來啦……咯咯……」遠處傳來一陣空洞的笑聲，一個女人一路唱一路跑過來，幾個外來的孩子遠遠地追著她看。
　　　她很瘦，穿一條花裙子，長髮披散著，看到幾個人站在她帳篷外，定住了。
　　明亮的眼睛一一掠過莫瑋、殷嫽、最後落在阿菼臉上。
　　「你怎麼不去看啊，是善睞女仙噢！善睞女仙！」阿井抱住阿菼，一遍一遍地重複那個名字。
　　阿菼像是想起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定了一下，被忽然飛快地朝北方跑去。兩個客人詫異莫名地留在原地。
　　「我跟上去看看！」莫瑋說著隨他而去。
　　阿菼在草原上飛奔，連蒼山遠在盡頭。
　　善睞，善睞！他腦海中只有這一個名字，一定要追上她！
　　
　　大山腳下，人頭湧動，仰望著彩光環繞的一頂仙轎從他們上空緩緩行過。擡轎的是四隻雪白獅子，仔細看去，卻是白雲幻化而成，被神力催動著向前。

一　復仇
　　復仇者黑紗蒙眼，從翩躚起舞的女子中款款走出。荷衣裸臂，蔥白的細腕上挎著一隻柳條編成的精緻小籃，籃中斜放著一朵花，枝長葉嫩，花開正好，是剛從樹上折下，尚帶著清透的露水。
　　玉階之上，各路神仙圍著金案品酒賞舞，無限歡愉。
　　「來。」綵衣女仙瞥見了送花者，招手讓她過來。
　　鮮花在籃中盛放，帶著誘惑。
　　女仙拈起花枝，湊到鼻端輕嗅：「唔，好香。」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馥郁的花香。
　　忽然，獻花者袖中飛出一枚黑刃匕首，迅疾地紮入女仙喉頭，動作利落無比。
　　「燦雅！」伴隨著這一聲呼喊，鮮紅的血從女仙喉部流下。
　　「燦雅！」在不遠處與老友碰杯飲酒的夜光神爛空衝過來，扶住戀人，望向獻花者的眼中噴出怒火，「你是何人？膽敢在天庭行刺！」
　　大廳裡的舞女們驚嚇得亂了陣腳，樂音消停，只有一個女子，還在角落裡無動於衷地拉著弦，聲調低沈淒涼。諸神已將刺客圍住。
　　眼蒙黑紗的刺客沒有動，定定地站在她獲勝的戰場。
　　她是個纖柔的女子，不會超過二十五歲，頭微微揚起，面無表情。
　　「呃——」夜光神發怒，牙齒咬得咯咯響，似乎要把仇人生撕。
　　「燦雅！」被稱作「燦雅」的女仙血不住地流出來，漸漸失去知覺。諸神哀悼。爛空朝刺客撲上去，被一神止住：「這只是個平凡女子，還是問問她為何要如此做吧。」
　　這個不知名的神冷靜平和，聲音在水一樣瀰漫大廳的弦音中，帶著一絲悲憫。
　　刺客顯然捕捉到了這一點，急切地將臉轉向他，聲音顫抖地問：「她死了嗎？」
　　「是的。」神點頭，哀憐地看著她。
　　「噢！」刺客激動地叫了一聲，雙手掩面，緩緩蹲下身，「哥哥，我為你報仇了；我為我們報仇了——」
　　哪怕此刻插翅難逃，哪怕付上生命的代價
　　二、草原
　　景苴大陸北方的平翰草原是個神奇美麗的所在。那裡山巒如畫，草木四季青碧，湖水明淨如雪，白雲在湛藍的天空飄蕩，肥壯的牛羊在無邊的草地上自由奔跑。到了夜晚呢，璀璨的星空和沖天的篝火，濃濃的肉香，能歌善舞的女子，豪爽好客的牧民……多少人來了就想定居於此！而每到秋天，都會有神仙乘金輦從半空中經過，對普通人來說，能目睹神之蹤跡是多麼榮幸而值得誇耀的事啊，人們鄭重其事地稱之為「仙人過。」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一片柔和的光芒灑遍草地，兩個輕衣男女騎乘白馬踏上廣袤的草原。
　　藍衫女子仰面迎風，享受著暢快。
　　馬兒歡快地跑著，兩人說話間整個草原甦醒了，牛羊走出帳篷，和處冒起炊煙。
　　「聽說這裡的人極好客，我們找一戶人家討些飯吃吧。」
　　正巧這時前面走來一個清瘦的小夥子，藍衫女子俯下身子，禮貌地問：「小兄弟，請告我們草原上最好客的人家怎麼走，好嗎？」
　　小夥子怔了一下，見兩人都是異域裝扮，問：「你們是從遠方來的吧？」
　　「是呀，」藍衫女子說，「我們來參觀草原，但現在肚子餓了，想找些東西吃。」
　　小夥子笑了：「歡迎來到草原，這裡的任何一戶人家都會熱情地招待你們。既然兩位腹中飢餓，就隨在下到寒舍用些飯吧。」
　　他相貌文雅，談吐得體，令二人心生好感，為表尊敬，他們下馬與主人同行。
　　「敢問貴姓？」
　　「叫我阿菼就好。」小夥子說，「我是這裡的一名導遊，願竭誠為您服務，只收取極少的報酬，以作養家之用。」
　　兩個遠道來客很喜歡這樣的坦率，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阿菼的家是用矮木樁圍起來的一個小院落，裡面有兩頂帳篷。
　　他輕輕推開院門，低聲說：「舍妹還在睡，請兩位放輕腳步，細聲交談。」
　　二人隨他進了一頂帳篷，裡面擺設極簡單，阿菼讓他們在小桌旁席地坐下，端來一盤切開的饅頭片和冷肉，兩碗羊奶，交代：「兩位慢用，我去看一下妹妹。」
　　他走進另一頂帳篷。
　　「阿殷，你看這家主人如何？」莫瑋問。
　　「很好。」
　　「哦？」
　　「他肯定背負了什麼苦難，」殷嫽一邊用手指描繪著主人的輪廓一邊說，「卻依然堅韌熱情，眼睛裡還透露出對生活永不放棄的希望……嗯，很好。」
　　三、女巫
　　兩人用完飯，阿菼才又回到帳篷。莫瑋先讚美了飲食可口，又問：「令妹可好？」
　　阿菼歉意地一笑：「她身體虛弱，不便見客。」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片陰影，有種感染人的悲傷情緒，兩位客人沈默下來。阿菼笑笑，說：「兩位吃完了飯，我們就到草原上走走吧。」
　　領略自然風光是他們來此的目的，兩個人很快高興起來。阿菼一邊帶路，一邊為他們介紹景點：「含珠湖、吐霧湖、曲侖湖，是草原三大名湖，還有北方連蒼山上開著的千年不化的白雪之花，山壁上的蔥蘢林木……」阿菼如數家珍地報著，他們經過一片湖泊，湖水明澈，噴吐著水泡，在晨光的映照下，像顆顆空明絢麗的珍珠。
　　「太漂亮了！」殷嫽忍不住驚歎，俯身掬了一捧湖水，珍珠狀的水泡在她手心裡滾動，在陽光的照射下煥發出美麗的光彩。
　　「聽說常有仙人從平翰經過，此言可真？」莫瑋問。
　　「嗯。」阿菼點點頭，眼神一動，笑容卻慢慢斂去，面色凝重起來。
　　莫瑋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變化。
　　阿菼遙望著遠方綿延起伏的連蒼山，積雪的峰頂在朝陽照射下閃閃發光，和濃碧的樹木輝映。他忽而笑了：「我帶你們去看白雪之花吧，據說是寒冷之神為紀念他被凍死的妻子而種在山上的。」
　　　秋日的草原正是旅遊旺季，遊人眾多，雖然服飾口音各不相同，但都一樣歡快愉悅，毫不拘束地和陌得人打招呼。三個人緩慢行走，忽見一大群散落各處的遊人集合在一起，朝一個方向匆匆趕去。
　　「怎麼了？」阿菼扯住一個相熟的同伴問。
　　　　「井女巫說一個神將從此經過，快帶你的客人去看神吧！—」
　　　「草原上有女巫？」殷、莫不約而同地問向阿菼。
　　「別人都這麼叫她。」阿菼說，「她是從另一個大陸來的，瘋瘋癲癲，常說些稀奇古怪的話，每一次神從這兒經過時她就四處亂跑、大哭大叫，後來大家一見她如此便知道是神要來了，所以都稱她為女巫。傳說裡女巫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瘋、髒、懶，偏偏又能預言成真。」
　　莫瑋似笑非笑地看向殷嫽，後者無奈地一聳肩。
　　　「你們要去看神嗎？」阿菼問。
　　　「不。」
　　「我倒想見見那個女巫，」莫瑋說，「但願她真的是一個女巫。」
　　「怎麼講？」阿菼不解地問。
　　「那樣她就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莫瑋說。
　　四、神至
　　阿井獨居在一座小帳篷裡，要麼一整天不聲不響，沈默靜坐，要麼四處亂跑，時叫時笑，狀極駭人。
　　阿菼領著他的兩位客人來到她家時，她又出門了。莫瑋揭開帳子，裡面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什麼傢俱，他不由地微喟一聲。
　　「我們經常接濟她吃的，」阿菼說，「其實她並不傻，有一次我給她送肉，她祝福了我妹妹，神態正常。不知道怎麼會落到這一地步。」
　　「神來啦……神來啦……咯咯……」遠處傳來一陣空洞的笑聲，一個女人一路唱一路跑過來，幾個外來的孩子遠遠地追著她看。
　　　她很瘦，穿一條花裙子，長髮披散著，看到幾個人站在她帳篷外，定住了。
　　明亮的眼睛一一掠過莫瑋、殷嫽、最後落在阿菼臉上。
　　「你怎麼不去看啊，是善睞女仙噢！善睞女仙！」阿井抱住阿菼，一遍一遍地重複那個名字。
　　阿菼像是想起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定了一下，被忽然飛快地朝北方跑去。兩個客人詫異莫名地留在原地。
　　「我跟上去看看！」莫瑋說著隨他而去。
　　阿菼在草原上飛奔，連蒼山遠在盡頭。
　　善睞，善睞！他腦海中只有這一個名字，一定要追上她！
　　
　　大山腳下，人頭湧動，仰望著彩光環繞的一頂仙轎從他們上空緩緩行過。擡轎的是四隻雪白獅子，仔細看去，卻是白雲幻化而成，被神力催動著向前。
一　復仇
　　復仇者黑紗蒙眼，從翩躚起舞的女子中款款走出。荷衣裸臂，蔥白的細腕上挎著一隻柳條編成的精緻小籃，籃中斜放著一朵花，枝長葉嫩，花開正好，是剛從樹上折下，尚帶著清透的露水。
　　玉階之上，各路神仙圍著金案品酒賞舞，無限歡愉。
　　「來。」綵衣女仙瞥見了送花者，招手讓她過來。
　　鮮花在籃中盛放，帶著誘惑。
　　女仙拈起花枝，湊到鼻端輕嗅：「唔，好香。」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馥郁的花香。
　　忽然，獻花者袖中飛出一枚黑刃匕首，迅疾地紮入女仙喉頭，動作利落無比。
　　「燦雅！」伴隨著這一聲呼喊，鮮紅的血從女仙喉部流下。
　　「燦雅！」在不遠處與老友碰杯飲酒的夜光神爛空衝過來，扶住戀人，望向獻花者的眼中噴出怒火，「你是何人？膽敢在天庭行刺！」
　　大廳裡的舞女們驚嚇得亂了陣腳，樂音消停，只有一個女子，還在角落裡無動於衷地拉著弦，聲調低沈淒涼。諸神已將刺客圍住。
　　眼蒙黑紗的刺客沒有動，定定地站在她獲勝的戰場。
　　她是個纖柔的女子，不會超過二十五歲，頭微微揚起，面無表情。
　　「呃——」夜光神發怒，牙齒咬得咯咯響，似乎要把仇人生撕。
　　「燦雅！」被稱作「燦雅」的女仙血不住地流出來，漸漸失去知覺。諸神哀悼。爛空朝刺客撲上去，被一神止住：「這只是個平凡女子，還是問問她為何要如此做吧。」
　　這個不知名的神冷靜平和，聲音在水一樣瀰漫大廳的弦音中，帶著一絲悲憫。
　　刺客顯然捕捉到了這一點，急切地將臉轉向他，聲音顫抖地問：「她死了嗎？」
　　「是的。」神點頭，哀憐地看著她。
　　「噢！」刺客激動地叫了一聲，雙手掩面，緩緩蹲下身，「哥哥，我為你報仇了；我為我們報仇了——」
　　哪怕此刻插翅難逃，哪怕付上生命的代價
　　二、草原
　　景苴大陸北方的平翰草原是個神奇美麗的所在。那裡山巒如畫，草木四季青碧，湖水明淨如雪，白雲在湛藍的天空飄蕩，肥壯的牛羊在無邊的草地上自由奔跑。到了夜晚呢，璀璨的星空和沖天的篝火，濃濃的肉香，能歌善舞的女子，豪爽好客的牧民……多少人來了就想定居於此！而每到秋天，都會有神仙乘金輦從半空中經過，對普通人來說，能目睹神之蹤跡是多麼榮幸而值得誇耀的事啊，人們鄭重其事地稱之為「仙人過。」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一片柔和的光芒灑遍草地，兩個輕衣男女騎乘白馬踏上廣袤的草原。
　　藍衫女子仰面迎風，享受著暢快。
　　馬兒歡快地跑著，兩人說話間整個草原甦醒了，牛羊走出帳篷，和處冒起炊煙。
　　「聽說這裡的人極好客，我們找一戶人家討些飯吃吧。」
　　正巧這時前面走來一個清瘦的小夥子，藍衫女子俯下身子，禮貌地問：「小兄弟，請告我們草原上最好客的人家怎麼走，好嗎？」
　　小夥子怔了一下，見兩人都是異域裝扮，問：「你們是從遠方來的吧？」
　　「是呀，」藍衫女子說，「我們來參觀草原，但現在肚子餓了，想找些東西吃。」
　　小夥子笑了：「歡迎來到草原，這裡的任何一戶人家都會熱情地招待你們。既然兩位腹中飢餓，就隨在下到寒舍用些飯吧。」
　　他相貌文雅，談吐得體，令二人心生好感，為表尊敬，他們下馬與主人同行。
　　「敢問貴姓？」
　　「叫我阿菼就好。」小夥子說，「我是這裡的一名導遊，願竭誠為您服務，只收取極少的報酬，以作養家之用。」
　　兩個遠道來客很喜歡這樣的坦率，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阿菼的家是用矮木樁圍起來的一個小院落，裡面有兩頂帳篷。
　　他輕輕推開院門，低聲說：「舍妹還在睡，請兩位放輕腳步，細聲交談。」
　　二人隨他進了一頂帳篷，裡面擺設極簡單，阿菼讓他們在小桌旁席地坐下，端來一盤切開的饅頭片和冷肉，兩碗羊奶，交代：「兩位慢用，我去看一下妹妹。」
　　他走進另一頂帳篷。
　　「阿殷，你看這家主人如何？」莫瑋問。
　　「很好。」
　　「哦？」
　　「他肯定背負了什麼苦難，」殷嫽一邊用手指描繪著主人的輪廓一邊說，「卻依然堅韌熱情，眼睛裡還透露出對生活永不放棄的希望……嗯，很好。」
　　三、女巫
　　兩人用完飯，阿菼才又回到帳篷。莫瑋先讚美了飲食可口，又問：「令妹可好？」
　　阿菼歉意地一笑：「她身體虛弱，不便見客。」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片陰影，有種感染人的悲傷情緒，兩位客人沈默下來。阿菼笑笑，說：「兩位吃完了飯，我們就到草原上走走吧。」
　　領略自然風光是他們來此的目的，兩個人很快高興起來。阿菼一邊帶路，一邊為他們介紹景點：「含珠湖、吐霧湖、曲侖湖，是草原三大名湖，還有北方連蒼山上開著的千年不化的白雪之花，山壁上的蔥蘢林木……」阿菼如數家珍地報著，他們經過一片湖泊，湖水明澈，噴吐著水泡，在晨光的映照下，像顆顆空明絢麗的珍珠。
　　「太漂亮了！」殷嫽忍不住驚歎，俯身掬了一捧湖水，珍珠狀的水泡在她手心裡滾動，在陽光的照射下煥發出美麗的光彩。
　　「聽說常有仙人從平翰經過，此言可真？」莫瑋問。
　　「嗯。」阿菼點點頭，眼神一動，笑容卻慢慢斂去，面色凝重起來。
　　莫瑋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變化。
　　阿菼遙望著遠方綿延起伏的連蒼山，積雪的峰頂在朝陽照射下閃閃發光，和濃碧的樹木輝映。他忽而笑了：「我帶你們去看白雪之花吧，據說是寒冷之神為紀念他被凍死的妻子而種在山上的。」
　　　秋日的草原正是旅遊旺季，遊人眾多，雖然服飾口音各不相同，但都一樣歡快愉悅，毫不拘束地和陌得人打招呼。三個人緩慢行走，忽見一大群散落各處的遊人集合在一起，朝一個方向匆匆趕去。
　　「怎麼了？」阿菼扯住一個相熟的同伴問。
　　　　「井女巫說一個神將從此經過，快帶你的客人去看神吧！—」
　　　「草原上有女巫？」殷、莫不約而同地問向阿菼。
　　「別人都這麼叫她。」阿菼說，「她是從另一個大陸來的，瘋瘋癲癲，常說些稀奇古怪的話，每一次神從這兒經過時她就四處亂跑、大哭大叫，後來大家一見她如此便知道是神要來了，所以都稱她為女巫。傳說裡女巫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瘋、髒、懶，偏偏又能預言成真。」
　　莫瑋似笑非笑地看向殷嫽，後者無奈地一聳肩。
　　　「你們要去看神嗎？」阿菼問。
　　　「不。」
　　「我倒想見見那個女巫，」莫瑋說，「但願她真的是一個女巫。」
　　「怎麼講？」阿菼不解地問。
　　「那樣她就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莫瑋說。
　　四、神至
　　阿井獨居在一座小帳篷裡，要麼一整天不聲不響，沈默靜坐，要麼四處亂跑，時叫時笑，狀極駭人。
　　阿菼領著他的兩位客人來到她家時，她又出門了。莫瑋揭開帳子，裡面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什麼傢俱，他不由地微喟一聲。
　　「我們經常接濟她吃的，」阿菼說，「其實她並不傻，有一次我給她送肉，她祝福了我妹妹，神態正常。不知道怎麼會落到這一地步。」
　　「神來啦……神來啦……咯咯……」遠處傳來一陣空洞的笑聲，一個女人一路唱一路跑過來，幾個外來的孩子遠遠地追著她看。
　　　她很瘦，穿一條花裙子，長髮披散著，看到幾個人站在她帳篷外，定住了。
　　明亮的眼睛一一掠過莫瑋、殷嫽、最後落在阿菼臉上。
　　「你怎麼不去看啊，是善睞女仙噢！善睞女仙！」阿井抱住阿菼，一遍一遍地重複那個名字。
　　阿菼像是想起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定了一下，被忽然飛快地朝北方跑去。兩個客人詫異莫名地留在原地。
　　「我跟上去看看！」莫瑋說著隨他而去。
　　阿菼在草原上飛奔，連蒼山遠在盡頭。
　　善睞，善睞！他腦海中只有這一個名字，一定要追上她！
　　
　　大山腳下，人頭湧動，仰望著彩光環繞的一頂仙轎從他們上空緩緩行過。擡轎的是四隻雪白獅子，仔細看去，卻是白雲幻化而成，被神力催動著向前。

　　　大地寂靜，萬眾無聲。
　　「善睞女仙！」忽然一個聲音響起，發出這聲喊叫的人力竭，撲倒在山腳下，微弱的聲音仍然傳到上空被敏銳的女仙聽到。阿菼向高空伸出手，風起，玉珠串成的轎簾擺動著，發出如樂的琤瑽聲。
　　「善睞女仙！」匍匐在大地上，阿菼掙紮著擡起手：「求您——」
　　「你求我什麼事兒呀？」就在眾人震驚，阿菼以為女仙將要離去而湧滿絕望時，轎子轉了個個兒，像王座一樣直面眾人，從高空中傳來一個和悅的聲音。
　　阿菼不敢置信地看著珠簾後那個隱約的倩影，許久，才開口：「請賜予聖水，傳說善睞女仙為天界神醫，可令死者復生，瞽者復明，請賜予聖水，讓一個在黑暗中度過了六年的可憐姑娘重見光明。」
　　「呵，」善睞女仙笑了，「我的一滴眼淚便是一壺聖水，可惜，我不會為凡人流淚！」
　　　最後一句話落音，女仙的轎子陡然轉了方向，流星般向前滑去。
　　　神走人散。
　　阿菼依舊趴在地上，眼淚長流。這是他六年來惟一的希望、惟一的等待。
　　一直旁觀的莫瑋此時蹲下來，問阿菼：「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阿萃，我可憐的阿萃——」
　　五、雪融
　　他把心事埋藏，不告訴任何人。
　　殷嫽帶著阿井趕來時，阿菼已擦乾眼淚，恢復了常態。
　　「聽我說，阿菼，這個世界上能令瞽者覆命的東西並非只有神之聖水。」猜到了他的心事，莫瑋冷靜地說，「其實，那些救贖就在你的身邊，只是你尚未發現罷了。」
　　阿菼用一種陌生的眼光望著他。
　　「是的。」殷嫽接道，伸手高指，「就在那裡，你曾告訴我們，寒冷之神為他凍死的妻子栽種了一株千年不化的雪花，它可以給人帶來光明。」
　　阿菼仰望高山，希望重又凝聚。
　　大山奇險峭拔，高入雲霄，雪花猶如幻影。
　　阿菼緊睛著那孤零零開放於山巖上的雪花，擄起袖子，開始攀爬。
　　「那朵雪花，一定對他意義重大。」殷嫽說，看著險峻陡峭的高山，眼露畏懼，不由地佩服那個孤注一擲的男子。
　　「或許是為了他妹妹。」莫瑋若有所思地說。
　　　山壁崎嶇難攀，阿菼每上一步，殷嫽的心便揪緊一分。
　　「可惜我們沒學飛行之術，不然，採下那朵花是易如反掌。」她遺憾地說。
　　莫瑋負手靜觀，歎道：「先輩永逝，許多優秀的巫術都失傳了。而新一代，又缺乏獨創……」
　　山下有不少人在觀望冒險攀爬的阿菼，近了，越來起近了，阿菼的手即將摸到那朵生在突出岩石上的白雪之花——
　　忽然阿井一聲怪叫，殷嫽和莫瑋同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彩雲鋪展，和風吹拂，華麗的馬車從東方天際輕快地馳來。
　　阿菼採下了白雪之花，就在那一剎，從車中扔出一隻酒杯，將他砸了下來。
　　　萬丈高山，墜落的過程漫長而苦痛。
　　馬車中露出一個頭來，絕美的臉上是漠然的表情。
　　　「白雪之花？」她喃喃低語，「沒想到它現在還長著。」
　　　她伸指一彈，一滴酒珠朝下落去。
　　　阿菼重重摔在地上。
　　他臟腑皆碎裂，雙手仍擒著那朵花。
　　好險，他拚命護住白雪之花，沒讓那滴酒珠打中它。他拚力地將花遞給莫瑋，用最後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請……你……幫阿萃……阿萃……」
　　忽然，天空有雨點飄落。
　　莫瑋驚愕地擡起頭來，他看到上方的仙轎。
　　　善睞女仙去而復返，她坐在轎中向大地施捨聖水：「我忽然想到我有一個好姐妹葬在此處。原諒我們這些在無涯的光陰中忘卻往事的神吧……好姐妹，此刻我懷念你，乃是出於最真摯的心。」
　　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灑下，落到那朵冰涼脆弱的白雪之花上。
　　「阿萃——」白雪之花在他手中融化，握不住的水沾濕了手，阿菼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六、緣起
　　十六歲的阿萃像青草一樣清新純淨，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馬駒一樣快樂活潑，她和哥哥相依為命，住在景苴大陸北方的平翰草原上。
　　哥哥是一名導遊，他熱情、勇敢、禮貌，帶著從各地來的遊人在草原上盡性玩耍。
　　草原風光無限，而最吸引人的，則是每年秋天的『仙人過』。
　　　每年，大地蕭索的時候，正是神界的豐收之季。諸神在天庭齊聚，品珍饈玉釀，賞歡歌妙舞。
　　神界四十九宮分別位於天境和七陸三海，總有神仙要經過景苴大陸。
　　於是，來此膜拜神靈成了附近居民和遊人的儀式。
　　對那些傳說中法力無邊，光芒輝煌的神，阿萃充滿了好奇。但是哥哥說，小孩子見神是不敬。
　　一直等她十六歲，哥哥才答應帶她去參觀「仙人過」。
　　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夕陽如錦，鋪展在天空中，絢麗奪目，阿萃穿上新裙子，高興地隨哥哥來到連蒼山腳下。
　　已有無數的人等在那裡，天穹吹過一陣風，一輛馬車從晚霞的海洋中躍出，車上裝飾著金鈴、銀環、玉珮，擊打出清脆悅耳的仙音。
　　輕風微拂，揚起織著花紋的白紗車簾。
　　「好美啊。」阿萃望著那張臨窗的側臉，忍不住讚歎道。
　　車中女子，面如皓月，清雅高華。
　　她就是神界司掌風雲的燦雅女仙。
　　「輕風是我的微笑，暴風是我的狂怒，你道這雲朵為何千姿百態、變幻無窮，原來是女仙舉手投足，一笑一顰……」神界第一美女燦雅有著神君也稱讚的容貌和氣質。同樣，她也像風雲一樣高脫冷傲。
　　「太美了！」十六歲的阿萃再次由衷地讚歎，清澈的聲音如水一樣響在靜靜膜拜的人群中。
　　馬車上的女仙忽然往下瞧了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她揚手，兩枚風針刺向地上女孩的雙眼。
　　作為神，她絕不容許自己的美貌被凡人窺去。
　　「啊！」阿萃痛苦地閉上眼睛，倒在地上。
　　　　
　　她睜開眼睛時，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人們騙了她。她沒有收到神的祝福，神給她的只是黑暗。
　　　阿菼後悔不叠，帶著妹妹遍訪名醫，均無法救治。
　　「神的懲罰非凡人所能扭轉。」一位見多識廣的牧民聽說了這件事後告訴阿菼，「馭顥宮的善睞女仙乃天界神醫，她擁有可令人死而復生，瞎而復明的聖水，你若想救你妹妹，就年年到山腳下等待她吧。她總會路過這兒的。」
　　但是經此一事，阿菼不再是那個忠貞的神祇信奉者了，他對神產生了懷疑，他再也不想去膜拜神。但同時，為了妹妹，他心中仍抱有一絲希望。
　　每年秋天，他都站在草原，向北遙望，心中忐忑。
　　年年都沒有那個醫神的消息。
　　
　　殷嫽和莫瑋將阿菼的屍體送回家。聽到腳步聲，從帳篷裡走出一個女子。
　　阿萃已不是那個天真明媚的少女了，那一件事在她臉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影響，她的臉龐猶留著未脫的稚氣稚氣，卻嵌入了一種隱而不發的憂愁，是一夜長大的樣子。大大的黑眼睛憂鬱而深沈，面色蒼白，長髮挽成髻，簪了一朵鮮花，呈現出一種哀艷悲涼的美。
　　殷莫二人不知如何向她開口，這個柔弱無依的女子卻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不堪一擊。
　　她哭了，哭過之後，柔婉的臉上透出仇恨、堅決的神色。
　　「哥哥，我要為你報仇。我發誓，從今天開始，我要搬到連蒼山腳下去住，等著那個女仙經過。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她，為你報仇。」
　　莫瑋歎息：「天真的姑娘，你無法接近神。」
　　「燦雅女仙，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為我的哥哥報仇。」阿萃不理他的話，一字一句地說。
　　「嘻嘻——咯咯——」忽然，一路尾隨他們而來的瘋女人阿井湊到阿萃身前，怪笑了兩聲，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和鄭重，「我幫你殺了她，我能幫你到天庭，到她身邊——好姑娘，你肯不肯，肯不肯去？」
　　「真的？」阿萃問，聲音裡沒有絲毫猶豫。
　　「嗯。」阿井重重點頭，一把撕開胸前的衣服，殷嫽看到她身上有纍纍傷痕，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小錦囊，阿井愛惜地撫摸著，烏黑的眼睛裡泛起晶瑩的淚光。她將錦囊打開，取出一條黑色紗巾。

盲姑娘阿萃靜靜地站在一旁。
　　阿井將黑巾交給她：「用它蒙上你的眼睛，通往天庭之路自會在你腳下展開。」
　　「那是——」殷嫽驚訝，聲音顫抖地問：「你要如何找到燦雅女仙並殺死她？」
　　沒有回答。兩個意氣用事的女子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來幫助你們吧。」殷嫽徵詢般地望了莫瑋一眼，「讓我也盡一分力。」
　　鋒利的匕首抹上特製的劇毒，盛開的花朵灑上了迷醉人的香料。
　　殷嫽打理好一切，送阿萃上路。
　　「謝謝你。」阿萃輕輕地說，似乎是預感到自己有去無回。
　　阿井則握住她的手，反覆叮囑：「一定要讓她的血流乾，讓它們團成三顆紅寶石，一顆給你，一顆給我，還有一顆給你死去的哥哥，一定要……」
　　七、救贖
　　「她會回來嗎？」殷嫽心神不寧，來回踱步。
　　莫瑋不發一言地坐在一旁。
　　「我們是不是太無能了？讓一個盲女去刺殺神。」殷嫽說，「這些年，我們都在做什麼？」
　　「巫師能夠戰勝神的時代，早已過去了。」莫瑋冷靜地說，「你已經很了不起了，阿殷，把你多日的修為都傾注在一把匕首上。」
　　阿萃走後，阿井便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語。
　　殷嫽憐憫地看著她，朝她走了過去。
　　殷嫽拿出一把梳子，輕輕地為她梳理一頭亂髮。
　　「你們是巫師嗎？」
　　「是。」
　　阿井以手掩面：「許多年前，也是一個不知名的巫師將我從死亡的邊緣救回。」
　　她心裡裝滿了痛苦，那是一段漫長的過去。
　　殷嫽輕輕地抱住她。
　　
　　「看啊，燦雅女仙的血凝成了寶石！」有神驚呼，諸神紛紛變色。
　　對神而言，若死後血液凝結，則她永不能超生。
　　「這是怎樣的詛咒啊，強大、決絕……」一神感歎。
　　神死非小事，早呈給淩潛宮神君。
　　「帶她來。」金座上，神君吩咐，睜開眼睛，看到那個單薄的女子，無助而坦然地站在大殿中。
　　看到她眼上的黑紗，丹墀上侍立的七陸之神白憂菅眼中忽然浮起了一陣霧。
　　無論什麼情由，凡人弒神，罪不容誅，更何況夜光神還在一旁憤憤不平。
　　神君饒有興趣地問：「你為何要殺死燦雅？」
　　阿萃無言以對。
　　大殿沈寂，諸神靜默。
　　忽然，七陸之神白憂菅開口，為刺客向神君請求赦免。
　　「哦？」啟離君意味深長地看向他的得力助手，相隨多年，白憂菅還從未向他提出過什麼要求。
　　白憂菅點點頭，他從不重複自己說過的話。
　　啟離神君頗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又看向爛空，在心底歎一聲，看來是要我親自平息他的怒火嘍。
　　阿萃站在黑暗中，平靜地等待著自己的下場。
　　她感覺到一雙手，像哥哥那樣溫柔，又帶著一絲涼意，那雙手握住了她，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送你回家。」
　　
　　牧民和遊人紛紛仰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天空中，白衣如光的神護送阿萃歸來。
　　她已復明，大仇得報，重見光明，望著下面廣袤的綠野，她仍舊對光線躲閃的眼睛，充滿憂鬱。
　　「善待那個送你黑紗的人，好嗎？」白憂菅在她耳邊輕聲說。她應了一聲。
　　「回去吧。」
　　萬民紛紛拜伏在草地上。
　　「神啊，萬民仰仗您的仁慈生活，請降下榮光，請賜予福祚……」
　　阿井在人群中，對著遠去的神的背影凝望片刻，微微一禮。她頭髮梳理整齊，穿著乾淨的衣服，神態也恢復了正常。她已在殷嫽的開導下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殷嫽和莫瑋牽馬站在遠處。
　　「你說我們究竟是輸了還是贏了？」夕陽的餘暉中，他們牽馬緩緩向南行去。
　　「何必這麼在意名聲呢？至少又一個靈魂得到了救贖。」白衣男子回答。
　　他們同時回首，看到阿井擁著阿萃向草原深處走去。

感謝大大的分享 好帖就要回覆支持
捷克論壇是最好的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