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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8-3 23:49:16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8-3 23:51 編輯

前言:

說真的,喬林不明白為何祖父要將小島送給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子。
然而見到這個可愛的女孩,他著魔似地迷上了她,並終於明白祖父的用心——
原來祖父是希望他倆替他完成異國戀人相愛的心願……
「只要簽下這份文件,這座南太平洋上最美麗的小島就屬於你了……」
聽到律師說的話,大學剛畢業、正愁失業的顏如玫不禁愣在當場。
不會吧?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台灣女孩,怎會有外國老先生指名要將遺產贈送給她?
好奇的她索性孤身前往小島調查詳情,不料竟和老先生的孫子擦出愛的火花……


楔子

  一個喪禮,重寫了命運。

  一場婚禮,帶來了死亡的詛咒。

  只有愛能夠讓人重生。

  坐在北部街頭的咖啡店裡,如玫叫了一杯苦澀的咖啡,望向落地玻璃窗外,人潮來往,就像正上演一出無聲的默劇。她握住裝著清水的玻璃杯,惟有那冰涼的觸感是她能感受到的情緒。

  中年的男律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悄悄地觀察著眼前年輕的女子。她看似嬌嫩纖柔,卻有著不可捉摸的堅毅性格。

  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文件,繼續說道:「顏小姐,我再大略說明一下。贈予者是夢幻島的島主喬丹,他在一個月前去世。他贈予你的小島——達密拉,是隸屬於夢幻島一座最美麗、最神秘的私人島嶼。你在夢幻島的行程,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等你轉機到達夢幻島之後,當地的藍眼旅館會派人來接待你,喬丹在夢幻島的繼承人也會和你聯絡。你停留當地的費用,紐約的律師事務所會全額支付……」

  如玫兩眼茫然地坐在律師對面,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事實,腦子裡也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她會莫名其妙繼承了一座小島?

  「如玫小姐,你應該瞭解,你只要簽下這份遺產贈予的文件,達密拉就屬於你了,像中頭獎一樣,這樣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律師遞上了昂貴的金筆,含笑地看著她。她的打扮是如此的輕盈美麗,廉價的皮包透露出她拮據的經濟情況,他心裡很篤定這將是一趟輕而易舉的任務。

  「可是……為什麼?我並不認識這個叫喬丹的老人,為什麼他要把一座小島送給我,還要我千里迢迢地去看那個地方?我不懂。」如玫心裡一團亂,雖然這個自稱律師的人把所有文件連同兩張來回機票都準備好了,但她還是無法接受這從天而降的好事。

  模樣幹練的中年律師輕笑一聲,「沒有人可以理解這一點,我們只是接受紐約方面律師的委託,找到你,然後親自將這些東西交到你面前。如玫小姐,去或不去,你有絕對的選擇權。這個去世的老人將你的名字列為他的繼承人之一,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建議你不妨到那座小島走一遭,也許可以找到答案,反正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損失。」

  「沒有損失?我才剛剛找到一份工作……」如玫有些激動,她才剛從美國的一所大學畢業,回到北部找工作,但因為沒有工作經驗而四處碰壁,直到昨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在美語補習班裡當英文老師的工作,她怎能輕易放棄?

  律師好笑地搖搖頭,打斷她的話,「如玫小姐,你還不明白嗎?這份贈予足以讓你一輩子不虞匱乏,你甚至可以不需要再工作了。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你有優秀的外語能力,在北部又毫無家累負擔,明明可以馬上啟程到那座小島去啊!我看你就不要猶豫了,先在這份同意繼承的文件上簽個名吧!轉讓的部分你可以在夢幻島和當事人的律師直接洽談。總之——請你先簽了這份同意書吧!」律師將金筆緩緩挪到如玫手邊。

  如玫定定地看著桌上的文件,腦裡正不斷思考著律師的話。是啊!他說得沒錯,母親早逝,父親早就在美國定居重組家庭了,她打不進那陌生的家庭,所以回到北部,只是自從和她最親近的外婆去世後,她就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日子。天地之大,如今已沒有一個她可以依附的家。形單影隻的感覺她早就習以為常了,走到哪裡,還不都一樣?

  沒錯!簽下這份文件,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損失。從天而降一個天大的禮物,她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好吧!我就到那裡看看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簽下第一張文件。

第1章(1)

  晨曦微露的天際,堆滿了北風送來的烏雲,一座孤寂的島嶼悄悄地躺在淨海上,海浪有節奏地擊打著岸邊。

  一個孤單的身影提著兩件簡單的行李,獨自走下碼頭旁的階梯。

  「終於到了!這就是夢幻島啊……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麼原始的地方。」如玫做了一個深呼吸,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在這潮濕的空氣中。

  一滴一滴的小雨點開始打在她的鼻尖和修長的手臂上,她抹開雨滴,感覺到冰涼的水氣寒到了背脊。她一直自認是個很獨立的人,可是踏上這小島的那一刻起,看到眼前荒涼原始的景象,她忍不住有點悔不當初,她真的應該找個同伴一起來壯膽的,可是又能找誰?她早就習慣了獨來獨往。來夢幻島之前她做了功課,知道這大大小小的群島中,有許多私人的島嶼。許多有錢人都會包小飛機來這裡度假,可是她來的目的不同,心情更是迥異於一般的旅客,格外沈重。

  但是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她轉了兩班飛機、又坐了半個多小時的船才終於到達目的地,不管接下來會怎麼樣,她得先到旅館休息一下。由於船延誤了行程,如玫四處張望找不到接待的人,就片面認定那人不會來了,於是決定自己走到旅館,順便還可以沿路欣賞風景。她記得碼頭上卸貨的工人曾說過,只要沿著眼前的小徑走半個小時,就可以看到島上惟一的旅館了。

  她才走不到十分鐘,又開始躊躇起來。怎麼這條小徑綿延不盡的,就像永遠也走不完似的?她閉起眼睛重新整理思緒,心中有種意念驅使著她一步一步接近這陌生的小島,她感受到一種緩緩揭開神秘的悸動,不由得又興奮了起來。

  「不要害怕!沒有什麼可以難得倒我的。既來之,則安之。」她倔強地挺起胸膛,提起行李又向前邁開大步。

  這是一個籠罩著濃霧的清晨,連風都沒有,小路上濃密的熱帶樹叢紋絲不動地靜立兩旁。

  如玫形單影隻地往前走著……突然,看到濃霧瀰漫、細雨飄落的前方有個高大的人影朝她緩緩走來——

  「翠思?!你終於回來了……」

  如玫根本還來不及思考,一個碩大的身影倏地擁住她,冰冷的雙唇瞬間被他灼熱的唇深深吻住,她整個身子騰雲駕霧般被他攬在溫熱的懷中。

  「我真不敢相信!你終於回到我身邊,我一直在找你,我以為我失去了你……」他低沈瘖啞的聲音哽咽著,不斷在她的耳邊、唇邊輕訴。

  「放開我!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翠思,我不是……」待她得以深吸一口氣後,她急忙解釋,兩手不斷推拒掙紮,奈何這陌生又魯莽的男人卻紋絲不動。

  「你……你不是?!」站在雨幕中,他的語氣充滿了疑惑,張著一雙深邃的眼睛,審視著她,好像要將她看穿看透。

  如玫又羞又氣,一手緊緊摀住自己的嘴,以防又被偷襲。

  「該死!你是誰?」他的口氣顯得氣憤,看清楚了眼前人,兩手猝然放開她,如玫頓時失去重心,往後急退了幾步。

  「我、我……你又是誰!真是可惡!等不到來接我的人就算了,想不到還碰見一個神經病!」如玫用流暢的英文大聲回應。

  男子不再說話,他竭力地思索,恍如一頭虎視眈眈的野獸,收起利爪考慮是否要放過眼前的獵物。

  他昨夜宿醉,一時失誤竟將自己埋藏多年的傷口無端端地攤在這陌生女子眼前。他不認得她,卻覺得她有些眼熟……他閉起眼睛,又睜開來,她還是站在眼前,有如一個夢境在沈睡多年後再度浮現——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只見晨風迎面撲來,她的臉頰浮上了兩朵嫣紅,黑色的眼眸閃動著光華,潤澤的雙唇點著迷濛的櫻紅色,使她全身散發出東方神秘的氣質,像是一個有巫術的東方新娘……

  如玫毫不退縮地立在原地,同樣上下打量著他。

  他穿著兩膝磨白的破牛仔褲,無袖的黑色上衣讓他的體態看來十分結實有力,頭髮烏黑得發亮,雜亂地蓋住了整個額頭,更加凸顯了他高挺的鼻樑和堅毅的下頜。他五官深邃,皮膚是均勻的蜜色,看得出帶有混血種族的特質,如果他把滿臉的胡茬刮乾淨,頭髮往後撥的話,絕對是個好看的男人。

  「看清楚了沒?我……不是你想的人。」

  如玫擡起頭來與他直視,卻被他的眼神給吸引住,他深邃的眼中透露出深沈的哀傷,好似一種危險的信息,警告如玫要遠遠逃開才不會受到傷害,但她卻沒來由地還想多看幾眼。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這個島上純東方臉孔和蒼白皮膚的女人並不多,我們絕對還會再見面的!」他甩開腦海中解不開的謎團,冷冷打斷了如玫的話,眼神中透著不耐。

  他大步離開,和如玫擦身而過,如玫不敢置信地轉身大聲叫喚:「等等!你、你做了這樣的事,連聲道歉都沒有,轉身就想走人?」

  「什麼事?這樣的濃霧看錯人也不奇怪。」他回應著,連頭都不回。

  「不奇怪?難道你時常在濃霧時吻錯人嗎?」她憤怒地僵直了身體。

  「不錯!」他停下腳步,揚起雙眉,挑釁地回頭看她。

  「什麼?我告訴你,你最好馬上道歉,否則的話,我……我不會放過你的!」如玫伸出食指威脅著他。

  他凝神欣賞著她教訓人的模樣,開始覺得這一切有趣了起來。

  她憤怒的表情和柔美的容貌相映成趣;她的體態如此嬌小柔弱,但嚴肅的神情卻顯得如此莊重不可侵犯。

  他冷靜地轉過身,突然有禮地對她點了個頭,「對不起,的確是我不好。我想我不能全怪罪於這該死的濃霧,抱歉。」

  他的道歉讓如玫無話可說。

  真是的,才剛下船就遇見這樣的事情,真不敢想像往後還會發生什麼事!她狠瞪了他一眼,心想。鼓著腮氣憤難平,只好深吸一口氣讓呼吸和緩下來,隨後拎起行李,不再看他,再度回頭往前行,嬌小的身影隱隱沒入他深沈的目光中。

  如玫第一眼看到這家旅館時,就被它獨特的設計深深吸引了。純白的磚牆搭配著紅色的屋瓦,深黑色花紋的鐵欄杆圍繞著每一個窗戶和走道。旅館後面則是連綿起伏的山巒,與旅館相映成一幅絕美的圖畫。

  不到一個小時前,如玫才認定這是一座落後的小島,不過此時此刻她的印象完全改觀了。這裡非但不落後,而且幾乎可以說是人間仙境,白茫茫的濃霧圍繞著建築,讓這裡更像是座天堂。

  如玫走了一個小時才來到旅館,正出神地欣賞眼前美景時,突然被一串連環炮似的話給打斷了。

  「你一定就是顏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昨天我們收到通知去接你,才知道船抵達的時間延後了,今天一大早,我叫工人去碼頭等你,想不到顏小姐你自己卻先到了!」一個壯碩高大的中年婦女走出櫃檯,迎向如玫。

  「你可以叫我玫。」如玫笑了笑,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她的笑容充滿了熱情的善意,只是大眼邊畫了誇張的黑色線條,配上高挺的鷹勾鼻和鮮紅的唇色,活像從圖畫書裡走出來的女巫婆。

  「好的,玫小姐。」她熱情地回應,比手劃腳地說道:「我叫寶拉,是這家旅館的經理,真的很抱歉,我叫工人一大早就到碼頭上等你,他一定又是喝醉酒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個工人就是這樣,時常魂不守舍,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魂不守舍?不錯!這形容詞實在再恰當不過了。如玫也有同感,她猜剛剛遇見的男人,就是寶拉所說的工人。

  「沒有關係,我自己走來了。」如玫讓寶拉接過行李。

  「歡迎來到夢幻島,玫小姐,這是藍眼旅館。」

  「寶拉,我一直很好奇,這明明是座白色建築,為什麼叫做藍眼?」

  寶拉帶著促狹的笑意說:「只要你住下來,就會知道原因的。我們有一種說法,那就是,一旦你明白了,就再也離不開夢幻島了。」

  「那麼我最好不要知道,我只不過是來簽幾份合約、看看四周的景物,最多不超過一個星期就要離開了。」

  「我聽說了,玫小姐,你就是達密拉小島的繼承人吧!一個多月前的喪禮上,當喬丹的律師宣佈這項遺囑時,所有人都嚇一跳。」寶拉的表情顯得十分誇張。

  「我大概想像得到。」如玫明白地笑了笑。

  「真是的,這消息讓老喬丹的孫子可不太高興。」寶拉揮舞著雙手,鬆弛的肌肉在手臂下晃來晃去的。

  如玫歎了口氣。他孫子當然不高興嘍,因為老喬丹的這項決定,害他得出高價買回自己應得的財產。

  「我也不願意啊!他的律師派人到海島和我談過了,原本要我簽轉賣的合約?可是……我目前還沒有決定好要怎麼做,於是乾脆先來這個地方,看看我擁有的小島到底是什麼樣子。」

  「看看也是應該的。」寶拉欽羨地笑了笑,領著如玫穿越過長長的甬道,來到後園的小徑,一直走到一個獨立的房間前。

  「達密拉不大,夢幻島四周有許多像這樣的小島,可是達密拉是其中最美麗、最原始的一個,是一塊最有價值的處女地喔!只是……」寶拉的目光顯得縹緲不定。

  如玫好奇地追問:「只是什麼?」

  寶拉突然回神,清了清喉嚨說:「沒什麼!來——我們走吧!」

  房間的外觀看來十分的原始自然,可是如玫一踏入房內,就感受到一種超自然的夢幻美,現代化的傢俱簡單舒適,四周垂吊著乳白色的薄紗,清風徐徐吹來,飄動的薄紗彷彿帶領她走入另一個世界的空間裡。

  「玫小姐,希望你喜歡我替你安排的房間,這裡的視野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白色沙灘。」

  「我很喜歡,可是一定不便宜……」如玫躊躇不安地瀏覽著。

  「你放心,你在這裡所有的費用都是由老喬丹的一筆信託基金支付的,」寶拉看著疑惑的如玫,又補充說明,「賬單我會送到喬林那裡。」

  「可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隔了半個地球,彼此根本不認識,喬丹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如玫蹙起雙眉,這個疑問已經困擾她兩個多禮拜了。

  寶拉微笑著說:「有什麼關係!不管什麼原因,他愛把自己的東西送人,是他的事情,別人可管不著。而且……我想老喬丹是真的希望你能夠留下來……」

  「我留下來?不可能的!」如玫脫口而出。

  「玫小姐,幾百年前有人說地球是圓的,全世界的人都還說不可能呢!『不可能』這三個字,我寶拉可從來不敢篤定擔保。」

  「寶拉,我住在海島,那裡才是我的世界。我不可能留在這座陌生的小島上的。」

  「哦!玫小姐,那麼你在海島一定有一份好工作或是一個好情人了……」

  「我才沒有情人!」如玫心裡不禁嘀咕著寶拉所使用的字眼,實在是太露骨了。

  「我讀大學的時候,只擔心無法負擔昂貴的生活費,成天在學校和打工的地方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有心思交男朋友。」

  「喔!玫小姐,你看來也不小了,在夢幻島的女人可是十六七歲就生孩子了呢!」寶拉曖昧地笑著,「那麼你的工作和家人呢?」

  「我才剛從學校畢業,所以……其實……還沒有正式工作過。」如玫靦腆地看著疑惑的寶拉,又接著解釋:「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父親也另外有家庭,我只和父親生活過一段很短的時間,之後就回到海島投靠我外婆,但現在我外婆已經去世了。」

  「喔!真是可憐的孩子……」寶拉還想繼續說下去,如玫趕緊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寶拉,我的頭很暈,搭了一天的飛機和船,還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我想要休息一下。」

  「是的!是的!我真是多嘴,你好好休息,起床時來餐廳,我會吩咐廚房為你特別煮一道可口的餐點。」

  「謝謝你,寶拉。」

  寶拉離開帶上房門後,如玫頓時像耗盡了能量的機器一般,「砰」的一聲倒在床上,不一會兒便呼呼大睡了起來。

第1章(2)

  如玫醒來的時候,已經錯過午餐時間,看了看桌上的表,才知道自己幾乎睡掉一整天。

  她起床洗淨一身的風塵,簡單套上一件白色上衣和短褲,將潮濕的黑色長髮全都梳攏在頸後,讓這裡自然的和風吹乾她的頭髮。當她打開房門時,瞬間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感動了。

  黃昏的夕陽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灑了斑斑點點的金黃色彩妝,椰樹點著頭、彎著腰,搖曳著優美的身段,想要親吻那輕柔的微波。

  她忍不住步下原木台階、沿著小徑往海灘的方向走去,白色的細沙在她的鞋底磨擦,她索性脫下鞋子勾在食指上,兩臂高高地揮動著,大步前行。

  走近海灘邊,她自在地任由足尖埋進溫暖又柔軟的細沙裡,讓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著她的腳踝……然而浪潮退開時,如玫的腳踝卻突地傳來一股椎心刺痛。

  「啊——這是什麼東西?」如玫忍著痛楚檢查腳邊一團粘稠稠的玩意兒,忽地恍然大悟,原來是水母!

  「該死!該死的水母!好痛——好痛——」如玫用一隻腳跳著跳著,嘴裡夾雜著中文大吼大叫的。

  不遠的方向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不是在跳一種東方的傳統祭舞,嘴裡還要喃喃地念著禱文……」

  如玫猛回頭,看見今天早上強吻她的男子正強忍著笑意走來。

  她狂吼:「你這個大笨蛋!你看我像是在跳舞嗎?我的腳被水母螫傷了……」

  「我看看。」

  「讓你看有效嗎?」她近乎哭泣地說。

  「如果你不想讓水母的毒繼續加深蔓延,只有一個辦法。」他蹲在她的腳邊審視,烏黑的髮色在夕陽下閃動著銀白的光華。

  如玫猛烈搖著頭,兩手揮舞著,「好痛!我受不了了——快!不管什麼天殺的辦法,你趕快啊……」

  他站起身來,歎了一口氣,一臉正色地看著如玫。

  「怎麼了?」如玫奇怪地看著他。

  「頭轉過去。」他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不疾不徐地說。

  「為什麼?」

  「你不想看見上帝的傑作吧!」他拉著褲頭,邪魅地笑說。

  「什麼傑作?你想做什麼?」

  「我要灑一泡尿在你的腳踝上,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什麼——你別亂開玩笑!」如玫根本不相信。

  「你再不下決心,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恐怕從今天起,你就要躺在床上哀嚎了,不要怪我沒有給你機會。」他說完,氣定神閒地退了幾步,幸災樂禍地看著如玫。

  「我想……你可以扶我回旅館……」如玫還在想其他可行的方法。

  「可以,但是扶著你走回去,起碼也要二十分鐘,等找到醫生還要再折騰一兩個小時,你能夠忍受嗎?」

  「當然不能!可是我……我……好吧!好像沒有其他選擇了……」她哀嚎著,雖然百般不願,但也只好接受他的提議。

  他作勢要拉下褲子了——

  她狠下心閉緊雙眼,臉上的表情,像是要赴刑場一樣。

  如玫聽到了牛仔褲拉鏈拉下的聲音,隨後就感覺到一股熱燙燙的水流,流過了她的腳踝,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說得沒錯,當暖流流過,那椎心的刺痛就減輕了不少。

  當水流聲斷了之後,她像貓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整個人連跳帶滾地彈開了四五步的距離,眼睛還是不忘緊緊地閉上。

  直至聽到拉鏈拉上來的聲音,如玫才面紅耳赤地緩緩轉身看他,一時間兩人尷尬語塞,彼此對望了幾秒——

  她這時候才發現,他的五官深刻,一雙深邃的眸子,看似暗夜般漆黑,從某個角度看來,又像波動無底的海洋……

  如玫清了清剛剛嘶吼過的嗓子,認真地對他說:「沒想到好像真的有效……謝、謝謝你。可是……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一個字都不準說!這件事情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我也不會把你今天早上無禮的事對寶拉說……」

  他有點不能相信地回問:「你是說,我如果把剛剛的事告訴別人,你就要跟寶拉說我認錯人的事情?」

  如玫怒吼著:「不是認錯人!你還強吻了我,如果我告訴你的老闆寶拉,你肯定會有大麻煩!旅館的員工是不得任意騷擾遊客的。不過,如果你不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我就不會對寶拉告狀。」

  「真是可怕的女人——想不到我不顧自身的名譽救了你,不但沒有得到感激,還要被你恐嚇,哈哈哈……真是太可怕了!」他諷刺地捧腹笑著。

  「別笑了!難道你不怕丟工作?」

  「丟工作?」

  「不錯!寶拉說了,她派工人一早要來接我,那個工人不就是你嗎?」

  他冷哼一聲,挑起又濃又長的眉毛,不在乎地說:「哦——我不但不怕丟工作,我還會昭告全島的男性都離你遠一點,因為我不但強吻了你,還在你身上灑了一泡尿做記號了。你知道嗎?島上有個傳統,如果女性接受男性身上最親密的一樣東西,就表示互許了終身。」

  喬林其實並不輕佻,可是在這小女人面前,他就是情不自禁想要逗弄她,看著她漲紅羞澀的臉龐,釋放出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喬林竟然覺得心跳和呼吸的頻率有點無法控制。

  「哈!太好笑了!我不相信你!」她橫眉豎眼的不敢置信,嘴裡咕噥著,「反正我一個禮拜後就要離開了,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什麼做記號這種荒謬的事,你就好好留在夢幻島上做夢吧!」如玫不再理他,轉身一瘸一瘸地走開,只想盡快回到旅館的房間好好清洗一番。

  如玫回到房間,打電話給寶拉說明自己被水母螫傷的事情,順便點了一份豐盛的晚餐要他們直接送到房裡來。

  沒多久,寶拉和服務生端著晚餐來到房間。

  「玫小姐,真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應該事先對你說一聲,由於風向的關係,沙灘上時常會有這種令人困擾的水母,有些是無害的,有些卻含有劇毒。我先替你上藥,這是我們家祖傳的特效藥膏,很久以前,我們家族的人可是這島上專替人治病的巫師呢!」

  「謝謝你,寶拉,我想已經不太嚴重了。」如玫腳踝上的紅腫已經漸漸消退,原先的刺痛也不復存在了。

  「不要客氣,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對我說,你是我的客人,我有責任負責你的安全。這幾年來,夢幻島上的旅客不斷增加,島上的觀光業一直在成長,所以安全方面我們也在不斷的加強。」

  聽她提到安全的問題,如玫忍不住問:「寶拉,這島上曾經出過事嗎?」

  寶拉神色突然有些異樣,想轉移話題,「這……危險到哪裡都有啊!玫小姐,我只是想請你提高警覺,不要單獨一個人迷失了方向。這附近雖然有幾處熱鬧的小鎮,可是還是有許多原始尚未開發的禁區,如果沒有人帶領,很容易就會迷失,你最好還是要小心一點。」

  「那,到底曾出過什麼事呢?」如玫猶不死心地追問著。

  「嗯……五年前,有個女人在島上失蹤——哎呀!反正這麼多年了,我想人們都已漸漸淡忘了……」

  如玫聽不出個所以然來,開始探問其他的事:「寶拉,這島上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關於喬丹先生的事情?」

  「好啊!六十年前,老喬丹是第一個開發夢幻島的人,他在島上留下很多產業。據我所知,老喬丹年輕的時候,買下達密拉小島作為結婚禮物,還在島上蓋了一棟新的別墅。

  「只可惜啊——聽說他的新娘不願意漂洋過海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原始島嶼。所以,老喬丹只好改娶島上的女人,生下一個兒子。兒子長大後也娶了妻子,但妻子卻突然生病去世了。因為喪妻,喬丹的兒子離開這裡到英國定居,還另娶了一個英國女人,從此不願再回到夢幻島。老喬丹身邊就只剩下兒子和第一任妻子生的小孩,也就是喬林。」

  「原來如此,所以老喬丹死後,他的孫子喬林繼承了他在夢幻島的產業。」

  「玫小姐,你可不要小看喬丹先生,他在這裡是非常德高望重,幾乎擁有整個島嶼的控制權。他在島上設置了蔗園、制糖的工廠,還出口許多農作物,為島上的人民製造許多就業的機會,除此之外,他還擁有一座養豬場、酒廠,甚至這間旅館也都是喬丹先生的。」

  「這麼說,這喬丹先生的繼承人真是身價可觀了,難怪他會想要買回達密拉小島。」

  「達密拉是他祖父最喜愛的地方,他當然不願這小島落入他人之手。其實,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從來就沒有主人的架子,他繼承了他祖父的優點,島上的人都很喜歡他的,要不是……」

  「要不是怎樣?」如玫追問著。

  「好了!他們家的故事一整夜都說不完,哪天有時間,我再鉅細靡遺地告訴你,你現在一定餓得受不了了,還是先好好享用晚餐吧,我們明天再見了。」

  如玫點了點頭,心想,反正和喬丹的繼承人約定見面的時間就是明天,到時她再好好地看這個傳聞中的大人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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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3 23:50:03

第2章(1)

  如玫起了一個大早,察看過腳傷,發覺寶拉的祖傳秘方藥膏果真有效,但想起寶拉說她的祖先曾是巫師,令她不禁對裡面的成分產生了一點毛骨悚然的聯想。

  今天是和島主約定見面的日子,如玫不禁緊張起來。他的律師大概也來到島上了,如玫猜測他們一定會全力說服她簽下轉賣的合約,然後就盡速打發她回家,畢竟達密拉對她的重要性,遠不及當地人的需要,況且她對這裡一無所知,所有人都只當她是尋常的遊客罷了——事實上也是。她決定一個星期後和喬林先生簽下轉賣的合約,簽好後,她就要馬上離開這裡。

  如玫來到旅館大廳卻找不到寶拉,只看見一名有著深棕色肌膚的美貌女子站在櫃檯內側。如玫詢問她:「請問喬林先生到了嗎?我和他今天早上約好了……」

  她張大眼,吃驚地說:「你和喬林先生有約嗎?可是今天早上我們有一個工人受了傷,喬林先生正好在附近,他送這工人到賀柏醫生家了!」

  「那麼……」

  她美麗的大眼睛閃動著幸災樂禍的光芒,「喬林先生恐怕無法依時赴約了。喔——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寶拉的女兒,喬林先生的員工,也是他很好很好的好朋友,我叫唐雅。」

  如玫不理會她話中的涵義,又問:「唐雅,你剛剛說受傷的旅館工人,就是昨天早上要去碼頭接我的人嗎?是不是長得很高……」

  「是個好看的男人!對不對啊?如玫小姐,我們旅館的工人只有一個,我們想的是同一個人沒有錯吧!」唐雅站在櫃檯後斜著頸猜想。

  如玫心跳不禁加速,急切地問:「請問你,他受的傷嚴不嚴重?」

  「好像很嚴重,聽說是喝了不少酒,走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落溪谷,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發現,喬林先生正在處理中……」

  「你說的賀柏醫生家是在哪裡?」如玫的語調充滿了焦慮。

  「就離旅館不遠,前面的這條路往南走,過了一座小橋後右手邊的白色木屋,就是賀柏醫生家了,他是我們島上惟一的醫生,我時常都從那裡經過呢!」

  如玫幾乎是奪門而出,滿身大汗地奔跑在鋪著碎石的小道上。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擔心那個可惡的男人,他是如此狂傲、如此野蠻……可她還是不願見他受傷,如果、如果他的傷勢嚴重,那麼她就來不及對他說他的可恨之處了。

  跑過那座小橋後,如玫果真看見路旁一棟白色小木屋,門口就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喬林緩緩回頭,看見驚惶的如玫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狼狽得像是剛剛參加了兩千公尺長賽跑一樣,汗濕了的長髮一絲絲地緊貼在她蒼白的雙頰邊。

  她的膚色遠比島上的女人蒼白得多。

  「你怎麼來了?臉色難看得像被火車輾過一樣。」他輕鬆地說道,悠悠吐出一口白霧,隨後將手上才吸沒幾口的煙蒂丟在地上,腳尖重重地踩著煙屁股。

  「你……你不是受……受傷了嗎?」如玫面色凝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我?我送人來療傷的,很遺憾,受傷的人不是我。」他聳了聳肩,狀似輕鬆地說,視線卻片刻不離如玫焦急的神色。

  「可是,我聽旅館的人說,你跌落山谷受了重傷,還讓喬林先生把你送來賀柏醫生家……」如玫臉上寫滿了疑惑。

  「你以為受傷的是我?不會吧?你真的以為我是旅館工人?」他張大眼,一臉饒富興味的表情。

  「顯然你沒有受傷,你……難道你不是旅館工人?」

  「我從來沒有承認我是啊……」他聳聳肩。

  「那麼你是……」

  他揚起的笑容露出顯而易見的調侃和嘲弄。

  「你……你不會就是喬林吧?」如玫的臉色頓時刷白,開始語無倫次,「我、我一直以為你就是寶拉說的旅館工人,因為她形容你的樣子……」唐雅說那個人高高的、長得很好看,不是他,難道還另有其人?如玫愣了一愣,感覺自己就像個傻瓜似的。

  「天啊!你一定從昨天就在嘲笑我像個傻瓜一樣是吧!竟然把鼎鼎大名的島主認作是一個旅館工人,還對你恐嚇威脅,我真是不自量力,不是嗎?」她的眼神有點受傷。

  「對不起,如玫小姐,我想我該正式介紹我自己,我就是喬林。」都怪他沒解釋清楚才造成這種誤會。喬林突然心生歉疚,他看得出來,剛剛如玫匆匆而來時,一剎那間的關切絕對是出自真心。

  如玫卻猛然擡起頭指責道:「我們早上有約定時間要見面的,你失約了。」

  「我知道。」

  「那麼……」

  他很快地接口:「我會補償你的。」

  「怎麼補償?」

  「接下來的六天,我都做你的嚮導,從現在開始算起。」

  如玫不再回答,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神,彷彿在追逐著眼底深處的靈魂。

  喬林心中再度湧上一股強烈的熟悉感,眼前的女人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彷彿又是一段故事的重演,只是這次他對於故事的結局全然未知……

  他們彼此凝視著對方,誰都不願輕易收回。這時,有一個滿頭白髮、鼻樑上戴著老花眼鏡的駝背老人走出屋子,打斷了他們的相互凝視。

  「喬林,強尼已經沒事了。」賀柏醫生若無其事地打斷了兩人。

  喬林回過神來,轉身對賀柏醫生道謝,禮貌地介紹彼此。

  「賀柏醫生,她就是如玫小姐,我祖父遺言中提到的。」

  「我知道,如玫小姐的大名已經傳遍整個島了。」

  「賀柏醫生,你好。」如玫微笑地點頭。

  賀柏醫生打量著她,那種專注的神情令如玫不禁尷尬起來。

  賀柏醫生看出如玫的不安,幽默地開口說道:「對不起,我剛剛想起一件往事,想得失神了,你要原諒我,老人家智力衰退的原因,就是腦袋裝滿太多的回憶了。你們剛剛的對話,我無意間聽到了,我很驚訝你會把喬林錯認是旅館工人;可是喬林也很不應該,他如果是個紳士的話,就該先對女士自我介紹才是。」

  如玫心裡非常同意賀柏醫生對喬林的責備,脫口而出:「他本來就像個野人一樣,所以我也不想和他計較了。」她想起喬林強吻她、還有在沙灘上灑尿的糗事,說他是個野人真的一點都不為過。

  賀柏醫生聽了有點詫異,在這個島上,還沒有人敢對喬林說一句不恭敬的話,如玫可能還不清楚喬林在島上的地位,所以對他似乎沒有什麼敬畏的態度。

  太好了!喬林就是需要這樣的女人來調教他。賀柏醫生心裡不住地竊喜。

  如玫並沒有看到那名受傷的旅館工人,因為她隨後就坐上喬林的吉普車,和他一起離開了。

  坐在車裡,窗外的風景不斷地從她眼前掠過,如玫假裝專注地在欣賞風景,內心卻鼓動不已。

  當車子穿過一處濃密的灌木樹林,一片寬闊的綠色草原頓時映入眼簾,如玫驚呼一聲,引來喬林的好奇。

  「這裡的景色好像我們海島的港灣,感覺好熟悉……」

  「是嗎?」喬林不經心地回應,車速慢慢地減緩。

  「喬林先生,我可以到那處草原看看嗎?」如玫轉過頭懇求道。

  「草原的盡頭是個斷崖,很危險。」他面無表情地說。

  「我不怕!我真的很想看看這個懸崖到底有多高。」

  真是個愛冒險又好奇的女人!喬林微蹙著雙眉掉轉車頭,將車子慢慢駛到一處空曠的草地上。如玫迫不及待地跳下吉普車,往草原的盡頭奔去。

  這樣優美的景色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危機,她很好奇,一步又一步地往前探看。

  喬林站在數十步遠的地方遙望著她,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強勁的風將她的長髮吹亂了,為了順風的方向,她正面迎向強風,毫無畏懼地又往前走了幾步。

  來到接近斷崖的斜坡處,如玫終於看清楚崖下的風景,峭壁直下百尺,在接近她站的邊緣底下,還藏著一塊凸起的礁巖,不探頭看是不會發現的。浪濤無情地擊打著岩石,深水處泛出湛藍的微光,壁巖上驚濤駭浪滾滾翻騰令人驚懼,這樣驚心動魄的景觀顯示出大自然中最無情的一面。

  如玫懷著敬仰的心情,看得目瞪口呆,卻忽略了嫩綠的草還沾著清晨未干的雨露,她腳底突然一陣打滑,身體有點不穩……就在此時,一隻大手緊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喬林急切地抱住她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與斷崖隔著安全的距離後,他立時惱怒地大罵:「你為什麼這麼靠近懸崖?你以為這叫做勇敢嗎?我最討厭拿生命開玩笑的人!」

  「你放心,我會小心的!剛剛我只不過是……」如玫心有餘悸地想要解釋。

  「只不過怎樣?如果不是我在後面抓住你,你可能早已經掉到崖下粉身碎骨了。你這個無知的大傻瓜!我只不過負責帶你四處參觀島上的風景,可沒有要在這裡替你送終!」

  如玫被他拖著往後走了好幾步,又被他一路嘮叨臭罵了一頓,不禁怒火中燒,想要甩開他的手,卻還是被他握得死緊。

  「你罵夠了沒有?放開我!你這個人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我剛剛不過有點重心不穩,如果你不在,我也不會跌死的,你以為我千里迢迢是來這裡尋死的嗎?神經病!」如玫破口大罵。

  他的表情頓時由驚惶轉變成失魂落魄,深邃的眼底恍如遮蓋了一層烏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對不起……我是真的過度緊張了。」他頹然放開了如玫,轉身就往吉普車的方向走。

  如玫望著他蕭索的背影,馬上就覺得後悔了,隨即快步追上他的腳步。

  「喂!你……別走得這麼快,我還想要多看一下這四周的景色。」

  他回頭平靜地說:「你慢慢看,我在車內等你,只是不要再靠近懸崖邊了,好不好?」

  如玫順從地點了點頭。

  然而當她四處瀏覽著令人屏息的海天山水時,心裡仍不禁掛念著那張曾為她憂心忡忡的臉,使她再也無心觀看任何風景,索性開始往他的方向接近。

  如玫悄悄走近車邊,只見喬林臥躺在駕駛座上,兩條修長的腿閒散地蹺放在車門上,一根燒到尾端的煙還夾在食指和中指間,余煙裊裊地在他憂鬱的眼神中盤繞漫舞,彷彿滿腹心事。

  「你不應該抽那麼多煙的!」

  「哦……」他回過神轉頭看著她,收起了長腿坐直身體。

  「在賀柏醫生那裡,我就看你煙不離手的,你知道你這樣是在慢性自殺嗎?」如玫直言不諱的模樣,好像一個充滿正義感的使者。

  「還是比跌死的人要活得長。」他走下車,將煙屁股丟在地上,習慣性地用鞋尖踏了踏。

  「不錯!你們慢性自殺的人總有許多理由,什麼人生苦短啦,及時行樂啦,也不想想看,這麼美的風景,這麼清新的空氣,點上了一支煙,你說有多殺風景,真是白白浪費了上天給你這麼好的環境。」

  「小姐,我已經把煙熄了,你不要再嘮叨不停了好嗎?」

  「你不習慣啊!難道沒有人叫你戒煙過嗎?!」

  「沒有。我們走了。」喬林簡短地說,回到車上,開始發動吉普車。

  「為什麼?」

  「你真的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女人!」

  「我是嗎?」

  「還是一個問題非常多的女人!」

  「真的嗎?有嗎?我為什麼不覺得呢?」如玫頑皮地回應著他。

  喬林不想再玩這種答非所問的遊戲,等她坐上車以後,吉普車又立刻疾駛在叢林間的小道上。一路上如玫專心地欣賞沿途風光,兩人都各有心事,不發一言。

第2章(2)

  過了許久,吉普車漸漸駛進一處翠綠的草原,另一方是清柔曼妙的山嵐,由於背光的關係,整座山嵐在深藍中透著灰紫,在秋分中透出蕭颯清幽的氣氛。如玫看著這樣如夢似幻的風景,漸漸起了睡意——

  喬林掌控著方向盤,不經意地發現如玫已經睡熟,嘴角不禁漾起一抹遺失已久的溫柔笑意。她斜著頭閉上眼睛,微風不斷吹拂著她絲絲的長髮。

  喬林看多了島上深棕色皮膚的女人,這樣白嫩如水的肌膚讓他不由得想要多看幾眼,忍不住伸手將她額前的幾絲頭髮撥開,就這幾秒鐘地凝視,他發現她的五官竟然如此細緻,散發著一股東方女人才有的含蓄美。她嬌巧的鼻尖微微地往上翹起,更突顯出她頑皮好奇、愛探險的性格……

  為了開車,喬林不得不移開凝視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閃開路上的大石和坑洞。

  如玫被顛簸的路況給搖醒了,「啊!我睡著了,一定是時差還沒有調過來,白天的時候,我老是覺得昏昏欲睡的——咦?這裡……」

  不等如玫的好奇心又起,喬林即開口說道:「我現在要帶你去我的莊園,午餐已經在那裡準備好了。」

  「謝謝你。」如玫簡短回答後,急忙遮住嘴想要掩飾連天的呵欠。

  他又說:「在賀柏醫生家的時候,我還通知寶拉把你的東西收拾好,派人送到莊園來。」

  如玫的睡意頓時全消,「什麼?你已經叫人把我的東西收拾好了?你應該先問過我的意見的!」

  「我是主人,理當盡到地主之誼。我早就該交代他們讓你一來就住在我的莊園,而不是讓你獨自一個人待在藍眼旅館,這是我的疏忽。住在莊園有專人照顧你,就不會有讓你被水母咬的不愉快經驗了。」

  「我不管你是這裡的主人還是上帝,你還是應該告訴我一聲的!沙灘的事是意外,再說我並不需要人特別照顧,更何況等我們簽完合約,我就要回海島了。」

  「我知道,我的律師也住在山莊裡,這樣大家都方便許多。」

  「可是……我應該住在旅館就好了。」想到要和他朝夕相處六天,她總是覺得不自在。

  他轉過頭來,注視著如玫躊躇的模樣,疑惑地說:「難道你不想多瞭解我祖父為什麼會把一部分的遺產送你?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想簽完合約拿到支票就走人,所以你覺得根本不需要在這裡多作停留,浪費時間?」喬林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他向來不喜歡有人違逆他的決定。

  如玫聽完喬林的話,一股無名火倏地竄起,「喬林先生,你以為我是這麼現實,以金錢利益為重,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嗎?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你能怪我這麼想嗎?有誰會不高興平白無故的一大筆遺產送上門?我祖父的腦袋有問題,我可沒像他一樣。」

  如玫不甘示弱地反擊他:「是啊!我相信沒有任何人會拒絕這種事情,我在海島一無所有,可不像你一樣,有一個富有的祖父,生活不虞匱乏,從來沒有感受到貧窮的滋味。但是,喬林先生,你可別太小看人!我一定要找出你祖父為什麼將達密拉小島送我的原因,如果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讓人信服的原因,我就不會接受這一項饋贈,這樣——喬林先生,你滿意了嗎?」

  如玫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一下怒氣。這可惡的男人,一會兒溫柔地叮嚀她,一會兒苛刻地諷刺她,現在更不顧她的尊嚴,說話不留餘地地指責她,他真是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你不必要得到我的滿意,一切還是照原計劃進行。」他輕蔑地笑了笑。

  如玫漲紅著臉說:「你實在是一個非常頑固難纏、又獨斷獨行的男人。哼!這島上的女人或許都習慣了你們這種大男人的作風,可是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不像這小島還停留在十八世紀!」

  「是嗎?如玫小姐,你還是第一個敢當面指責我的人。」

  「而且還是女人,對不對?」如玫不等喬林說話,逕自又說:「所以我說你就像是活在過去一樣,看不見外面世界有多大改變,其他人有多麼不同!」

  如玫不服輸的眼神強烈地投射在他身上,理直氣壯的神情主宰著他情緒的波動,喬林不得不投降認輸。

  「你也許是對的。」

  如玫愣了一愣,「真是難得……」她如釋重負,燦爛地笑了開來。

  「難得什麼?」

  「難得你第一次同意我說的話。」

  「同意你的話會讓你這麼高興嗎?」

  「當然,我覺得我們好像一直處在敵對的狀態下,我並不習慣和人如此相處,這都是你的錯!」

  「我有什麼錯!」喬林抗議。

  「你當然有錯!你不應該在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還認錯了人;你不應該正好出現在海灘救了我;你更不應該隱瞞你的身份,害我以為你是那個受傷的旅館工人……」

  「那都是你單方面的想法,我可沒有故意讓你誤會,還有我在海灘上救了你,這也不應該?這真是我聽過最沒道理的責備!」

  「總之你還是不認為自己有錯……」如玫瞪了他一眼,不悅地撇過頭。

  喬林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到了!」

  車子終於穿過一處茂密的蔗林,慢慢地開進兩扇敞開的雕花鐵門內,駛上一處樹陰夾道的小路。

  「我們還沒有到你家嗎?」穿過雕花鐵門,車子的速度還是沒有放慢的跡象,這莊園到底有多大?如玫開始覺得不安起來。

  「已經到了。」喬林說完,莊園的綠陰盡頭,終於出現一座巨大的建築。像

  不遠處的園丁小跑步地趕來,脫下頭上的鴨舌帽,對喬林行了一個脫帽禮。

  喬林邊揮手邊將車子開到白色建築物前,如玫張大眼看得目瞪口呆。如果喬林的山莊就像一座原始叢林裡的豪華巨宅,那他的地位不就像這島上不可一世的君主?

  「這裡就是……就是你家?」如玫困難地吞嚥,不敢置信地問。

  「嚴格說來,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我不過是盡力地把它維持下去。」他淡淡地回應,不以為意。

  他們停下車後,立刻有兩個工人從大門前的石階上走下來,急急地趨近主人面前。

  喬林對其中一個工人說:「如玫小姐的行李是不是都送到了?」

  工人畢恭畢敬地說:「是的,少爺,如您所交代的,我們把行李送到房間了。」

  這時候一名高瘦的中年婦人走近,一雙鷹似地眼睛像在端詳獵物似的看著如玫。

  「安太太,這是如玫小姐。如玫小姐,這是我的管家安太太。」喬林對她們介紹彼此。

  「你好。」如玫簡短地說,向她點頭致意。

  兩個年輕的婦人恭敬地站在安太太身後,管家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玄關後的通道,表情嚴肅地說:「如玫小姐,我們正在等你,歡迎來到夢幻島。房間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請隨我來。」

  「嗯……」如玫一時還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這些情景好像是一幕幕電影情節。怎麼會這樣?她一直當喬林是個尋常的男人,想不到他的身世背景如此的不尋常。

  「我們午餐的時候見,如玫小姐。」喬林禮貌地對如玫點了點頭,如玫只好順從地跟著安太太走進那處處顯得神秘的巨宅。

  室內的設計完全就像十八世紀英國式莊園,每一件傢俱都顯得優雅古典。

  如玫目不暇給地四處瀏覽,安太太也禮貌性地做了簡單的介紹。

  走上二樓,來到西邊的一處長廊,安太太打開其中一個房間,回過頭對如玫說:「如玫小姐,這裡就是你的房間,衣服我都已替你掛好了,用餐的地方,就在我們進來的大廳往左轉。午餐時間需要我找人來帶你嗎?」

  「不必了,安太太,我自己會找得到的。」如玫自信地說。

  安太太面無表情地說:「那麼你先準備一下,我走了。」

  等安太太一走,如玫興奮地走到落地大窗前,拉開窗上柔軟的絲質窗簾,看見剛剛在車上欣賞的層層山嵐。

  她轉回身觀看四周的擺飾,裡面的用品真的是一應俱全,應有盡有。她總算理解喬林說的,在他的莊園比待在旅館裡還要方便。

  簡單地梳洗一番後,如玫換上一件較正式的洋裝,一個人走出房間,想利用多餘的時間好好參觀一下這豪華的巨宅。

  她沿著長廊邊走邊觀賞牆上的壁畫,不知不覺來到一間大書房,裡面的藏書豐富,幾可媲美一間小型圖書館。如玫好奇地伸出食指一本一本地讀出它們的書名,直到走至書架盡頭,她霎時如獲至寶,兩眼發亮——

  法式落地長窗前,竟然擺著一架深棕色雕花的古典鋼琴!

  如玫看看四下無人,雀躍地想活動活動手指的關節,於是逕自坐到鋼琴前。鋼琴上還擺著一本發黃的樂譜,她吹開塵埃翻了翻,看到幾首自己熟悉的曲目,開始叮叮��地在琴鍵上彈奏著,嘴裡還輕輕地哼著不成調的旋律,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那雙凝視的眼睛……

  喬林像一尊雕像似地站在門口,目光深沈地望著她。她的樣子,真是美極了!他開始喜歡起她的聲音,雖然輕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但是軟軟柔柔的,像音符一樣可以醫治心病,閉著眼好像還縈繞在腦海裡久久不散,這片刻間,翠思的長相竟然開始模糊了——

  他猛然睜開眼,眼神中原本透露著希望的神采,瞬間又黯淡下來。他面無表情,怔怔地看著坐在鋼琴前的如玫,她嬌小的身軀玲瓏有致,飄逸柔順的長髮閒適地披在兩肩。

  喬林的心一陣緊縮,瞬間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想著過去和未婚妻相處的片段,他還是心痛不已。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掙脫他自設的囚籠?他像是個沒有監獄的囚犯,囚禁在五年來痛徹心扉的思念裡。

  如玫緩緩地回過頭,喬林遊離的思緒猛然止住。

  不,她們是不同的。除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還有身材相似外,她們的外貌完全不同,說話的方式不同、個性更是不一樣……喬林再次陷入迷惘,他不應該認錯人的,眼前的女子散發著一種光芒,似乎有著帶領他走出黑暗的力量!

  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棟巨宅已經沈默了五年,現在終於再度響起那輕盈的音符,好像在他受過傷的裂縫中抽出了嫩綠的青芽。

  是什麼樣的感動?面對她,看著她,他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8-3 23:50:45

第3章(1)

  如玫聽到後面有聲音,猝然停止嘴上輕哼的旋律,直覺地回頭。

  看到喬林直立在書櫃前,她不由得開始覺得全身不自在,臉上的紅暈悄悄地爬上來。他修長的身形和憂鬱俊美的五官,無形中已經深深地刻映在她的眼裡。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只是始終覺得奇怪。一個男人怎麼能夠擁有這樣懾人的臉?怎麼能夠同時擁有冷酷的雙唇和溫柔的眼睛?

  這兩種冷熱不同的極端,組合成了完美的輪廓,但她害怕他的眼神,害怕那股冷漠和溫柔,因為怕自己禁不起誘惑的眼睛,會讓心失去了判斷的能力。

  如玫困難地出聲:「這……這架鋼琴一定很久沒有人彈了,聲音有點走調,我……嗯……我彈得不好,我很小的時候,外祖母逼我學鋼琴……我不喜歡被逼……她認為學樂器可以改變一個女孩的氣質,但……顯然在我身上並沒有改變什麼……」

  她說話斷斷續續、毫無章法,緊張得像個上台報告的小學生。喬林回過神來,知道是自己的唐突凝視讓如玫緊張。

  「我並不覺得你需要改變什麼。」他淡淡回應。

  「真的!我……我也是這麼覺得……雖然我不夠溫柔,太好奇,還有問題太多……」

  「沒錯!」喬林挑了挑眉,竟然一口就同意了她的話。

  如玫瞪了他一眼,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也會彈鋼琴。」

  「對不起……我不應該隨意亂動你的東西。」他說話的表情並不是很愉快,如玫直覺地認為他不喜歡她出現在這裡。

  「沒錯!我禁止任何人碰觸這架鋼琴,你是第一個敢破壞我規定的人。」

  「什麼?我沒聽錯吧!」如玫嘟起了嘴,不快地囁嚅著,「喬林先生,不知者無罪,我想你的莊園已經很久沒有外來客了,更何況只是一架鋼琴,何必如此……」他果然是一個有怪癖的獨裁者。

  喬林出神地看著她,表面上嚴肅不快,但內心裡卻暗暗在觀察她的表情變化,其實他並不介意如玫彈這架塵封已久、嚴禁人們碰觸的禁忌品,因為她的眼神是如此純潔無瑕,透露出內心世界的單純天真,竟令他胸口中的陰霾緩緩退去……也許,從她踏上這個島上的土地開始,他就被精靈施展了魔法。

  「這莊園裡沒有人會彈鋼琴嗎?」如玫又開始了一連串的問題。

  「沒有。」喬林回答得很快。

  如玫靦腆地說:「你放心,喬林先生,我以後不會再彈了,你知道的,我很快就要走了。真是可惜——這麼好的一架鋼琴,聲音還是這麼美,你不應該冷落它的。」如玫惋惜地撫摸琴上的雕花。

  「你已經對我說了很多我不應該做的事了。」喬林高擡起下巴,顯然有些不悅,在這裡還沒有人像她一樣,總是告訴他這裡不應該、那裡不應該的,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人會比熟識他的人還要瞭解他嗎?

  「我知道有時我太主觀了,這又是我的另一個缺點吧!」

  「還好!你早晚會離開,我想我不必去習慣你的缺點。」他用冷漠的回應來隱藏牽動的心情。

  「是啊——你說得對極了!」如玫輕快地回應,心裡卻覺得憂傷。

  他們沈默了好一會兒。

  「喬林先生,為什麼你不準別人彈它?」如玫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喬林刻意迴避她的問題,不快地說:「你的問題真的太多了!」

  「對不起!我無法改變我天生的本性,就請你在這幾天裡多委屈自己。我有提問題的自由,你也有選擇願不願意回答的權利。可以嗎?」她不服氣地對這島上無人敢違逆的島主抗議。

  「你的個性就是這麼不服輸嗎?」

  「難道不好嗎?」

  「當然很好,具有挑戰的性格,如玫小姐。」

  「我並不是個溫順的女人,你一定很不習慣吧?喬林先生。」

  喬林凝視著她,並不想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東方面孔的男人走進書房。

  「南平,你來了。」

  喬林綻開笑容,迎接這從小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好朋友。南平的父親是喬丹的私人律師,兩年前退休後,才將夢幻島的業務傳給自己的兒子。

  喬林禮貌性地介紹他們彼此:「如玫,這是我的律師,李南平先生。南平,這是如玫。」

  「你好。」南平突然對如玫說了一句普通話作為開場白。

  「你會說普通話?」如玫意外地睜大眼睛,仔細端詳著眼前這衣冠楚楚的年輕男子,他有著非常稚氣且燦爛的笑容。

  「當然,我父親最固執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我學習說自己的母語。我真的應該好好感激他,讓我現在能夠派得上用場,和一位這麼迷人的女士聊天。」南平的中文雖然說得流暢,但還是有些許腔調。

  如玫問南平:「可是在海島和我接洽的人怎麼不是你?」

  「喔——那是我委託的當地律師,如果我知道我的客戶是一位這麼美麗的小姐,我一定會親自前往的。」

  被人讚美的話,是永遠不會嫌多的。如玫愉悅的心情溢於言表,開心地又和南平閒聊了幾句。站在一旁的喬林開始顯得不耐煩,他清咳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們好好談談,我有事先離開一下。」

  如玫心裡覺得有點抱歉,更有點失望。她和李南平一時忘了禮儀,說了一連串喬林聽不懂的中文,難怪喬林會想要離開。

  目送喬林離開後,南平走近鋼琴,伸出手指隨意地點了點琴鍵,發出了深沈的低音。

  「這架鋼琴已經很久沒有人彈它了,而且……據我所知,喬林好像不準任何人碰它的。」南平看著琴鍵說道。

  「是啊——我已經被告誡了,可是……為什麼不準別人彈呢?」如玫問。

  「我想它有特殊的紀念性吧!」

  「紀念什麼呢?不去彈它就叫做紀念嗎?」

  「我倒是沒有想過!如玫小姐,你真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南平不禁笑了出來。

  「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了。」

  「哦!是誰第一個這麼說的?」

  「當然是喬林先生,自從我踏上這夢幻島後,我心裡就有上百個疑問,所以你不必覺得奇怪。」

  「如玫小姐,你可以隨時問我任何問題,我對你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李南平親切地說。

  如玫沒有回應,只是伸出食指無意義地敲打著琴鍵。

  南平又說:「我父親也是從海島來的,他很小的時候,家境非常貧困。喬林的爺爺,也就是喬丹,不斷地資助我父親完成學業,還幫他申請到英國的律師學校唸書。等他拿到了律師學位,就開始為老喬丹做事。我父親很晚才結婚,所以我和喬林的年齡相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同到英國讀書、住同一間宿舍、一同追漂亮女生……」

  「你們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當然,我們簡直就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只是我現在住在紐約,有事時才會回來。」李南平說。

  「這架鋼琴是他女朋友的?」

  「不是,是他未婚妻的。」

  「他的未婚妻?」如玫不禁想起喬林第一天將她錯認的情形,她沈默了一會兒,有點遲疑地問:「南平,我……我長得像她嗎?」

  「像誰?」李南平不經思索地問。

  「我像不像喬林的未婚妻?」

  李南平非常詫異,直覺地說:「你為什麼會這麼問?當然不像!只是……」

  「只是什麼?」如玫不放棄地追問著。

  李南平仔細端詳著如玫,一會兒後才說:「如果真要找出相似的地方,你們的外形、身材,還有那一頭披肩烏黑的直髮,真的是有點相似。你和喬林的未婚妻都有一種能讓人第一眼就陶醉的靈性之美,那一頭飄逸閃亮的頭髮就足夠讓人怦然心動。唉!島上的人都知道喬林深愛著他的未婚妻,喬林更認為她是個完美的女人,但實際上……」

  「實際上並不是嗎?」如玫驚訝地問。

  「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表面上看的那麼美好,可是人們的缺點就是寧願相信美好的事物,也不想去探究醜陋的一面。或許用另一個角度的說法是——他們寧願掩飾醜陋的一面來保持美好的表面。」

  他怔怔地望著鋼琴,低聲說道:「美麗的女人總是能讓人輕易忘記她們的錯誤……」

  如玫無法理解南平的話,畢竟她不瞭解喬林的過去,忍不住再追根究底:「他的未婚妻呢?」

  李南平沈吟了一會兒後回答:「她在五年前就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中午用餐的時候,李南平不時地和如玫談笑風生,像是這豪宅裡的第二男主人,不斷地勸如玫多食用當地的美食。

  喬林的話不多,始終面色凝重地不發一語。

  到底在想些什麼?如玫忍不住猜測他現在的想法,不知不覺中,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在影響著她。他的身影就像晴空中的浮雲,緩緩地飄進她的心,不是為了落雨,不是為了蔽日,只是為了在她的天空中染上一朵朵心動的色彩……

  突然間,如玫腦海中浮現李南平在書房裡對她說的故事——

  幾年前,喬林和李南平一起在英國讀書,兩人同時認識了翠思,翠思是個動人的女子,擁有一半東方人的血統。喬林和翠思很快就墜入了愛河,於是他們三人在學業結束後便相偕回到了夢幻島,幫忙掌管喬丹的事業。

  喬林深愛著翠思,並且也計劃著未來。然而在他們訂婚後的一個濃霧密佈的早晨,翠思離奇地失蹤了,就像泡沫一樣消失在空氣中。

  喬林著急得幾乎要發狂,一連好幾個月,他夜以繼日地在尋找她,什麼地方都沒遺漏過。喬林的祖父幾乎出動夢幻島上所有的男人搜索整個島嶼,但還是沒有翠思的下落。

  漸漸地——有傳言說,翠思是被詛咒了,就像喬丹的妻子以及喬林的母親一樣,都躲不過這島上女主人會早逝的命運,這樣的詛咒已經一連三代都應驗了。而且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喬林的父親才會不願回到夢幻島,只讓他亡妻的兒子喬林留在島上,自己則在英國落地生根,以求擺脫掉這噩夢般的詛咒。

  李南平和喬林對這樣的傳言都嗤之以鼻,不相信這種荒謬的謠傳。但是,事實活生生地擺在眼前,一個花樣年華的女人就這樣平空消失了,人們放棄了追尋;五年後,島上的人也都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只有李南平知道,喬林的傷口一直都沒有癒合過。

第3章(2)

  如玫沈浸在這個故事中,她彷彿可以看見他心口的傷疤,有股衝動想要撫慰他的痛楚,如果能夠——她真希望能夠幫助他,撫平他眉間的憂愁,不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如玫,你覺得呢?」李南平詢問著如玫,打斷了她的沈思。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如玫只知道南平不斷地對自己說話,可是她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嘿!你都沒有聽進我在說什麼?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喔……」

  「我有嗎?」

  「看來你也不是惟一的一個。」南平看著他們兩人的神情,忍不住嘲弄。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南平,你剛剛問我什麼?」如玫問。

  「我是在告訴你,你繼承的達密拉小島,是個絕佳的私人島嶼,如果把它改建成舒適的度假村,確保個人的隱私,將是許多名人們趨之若鶩的度假天堂。我剛剛就是在問你,你有沒有考慮要留下來經營達密拉小島的觀光事業?我還可以幫你呢!」

  如玫淺嘗了一口紅酒,還來不及說什麼,喬林就替她回答了。

  「如玫小姐不會考慮的,她簽完約後就要離開了,不是嗎?」喬林挑起兩道濃眉。

  如玫翻了個白眼,很想反駁,但話卻哽在喉間說不出來,因為喬林說的是事實,不過……剛剛聽完李南平的話後,她腦子裡開始醞釀出第二個想法。

  李南平明白地說:「也對!喬林出的價錢非常優厚,這麼一大筆錢可以讓你回海島實現你的理想。」為了帶動餐桌上的氣氛,南平只好一再打破沈寂,「如玫,你在海島還有什麼親人呢?」

  「我只有父親,可是我們並……並不親近,其實更實際的說法是——我對我父親的感覺很陌生。坦白說,自從我父親再婚以後,我就覺得自己像個孤兒……」提到家人,如玫不禁有些窘迫。

  「哦……」兩個男人都忍不住有點驚訝。

  如玫閃避喬林專注看她的眼神,低下頭看著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說:「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跟著父親移民到美國,不久父親再婚,繼母生了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那時我才八歲,和他們相處不來,於是我父親把我送回海島,由我外婆撫養我長大。一直到高中畢業,父親才又把我接回美國讀書,到大學畢業後,我才剛回海島想找工作,沒想到就收到你們給我的遺產贈與通知……」李南平深沈地看了喬林一眼,對如玫說:「如玫,你知道嗎?你和喬林的身世非常相似,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真是令人驚奇的巧合,好像在無形之中,你們的出生有某種關聯一樣。」

  如玫好奇地問:「喬林的身世和我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你們的母親都早逝,你們都是被父親留在家鄉的孩子,所以和父親都不親近。不同的是——喬林是被祖父撫養長大,而你——是被你的外婆撫養,你看!是不是很相似?」李南平驚訝於自己的發現。

  喬林倏地站起身來說道:「這種例子太多了,沒什麼好奇怪的。如玫小姐,我們今天下午要到達密拉小島,請你準備一下,我先失陪了。」他面無表情地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角後轉身就走,留下李南平和如玫怔怔地坐在餐廳裡。

  李南平看著喬林的背影,心裡覺得有點奇怪。他太瞭解喬林了,他的好朋友今天有點反常,故作冷漠,像是……吃醋?對了——一定是如此!想起他和如玫有說有笑的時候,喬林臉上微怒的神情,李南平不由暗自竊笑起來。

  終於!喬林的愛情再度來臨了。

  喬林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兩膝磨白的牛仔褲,獨自站在莊園的長廊上吞雲吐霧。如玫緩緩走近他身後,不明白為何連他的背影也顯得如此寂寞。

  「喬林……先、先生……」如玫想要改口叫他先生的習慣,但還是無法適應。

  「你準備好了。」喬林回頭一看到如玫,即刻就將手中還有半根的煙丟棄在地上。

  他牽動嘴角自嘲:「你不想再對我嘮叨抽煙的事了嗎?你讓我蠻懷念那種感覺的……」

  「你放心,我還是會警告你,我可不想抽二手煙。」如玫笑道。

  「我盡力而為,我們走吧!」

  喬林帶領著如玫坐上他攀山越嶺的吉普車,啟動車子駛上小路,離開莊園。

  「你抽煙有多久了?」如玫突然發問。

  「五年。」喬林毫不假思索地說。

  「喔……」如玫不再問了,她總是會不小心觸及他的痛處,「五」對他來說一定是個非常敏感的數字。

  「你看,前面的蔗園生產島上的主要農產品,再加上酒廠出產的酒,就是島上最有名的兩樣輸出品。我們利用獲得的利潤在島上做了不少建設,所有的資源都被充分利用,這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島嶼。」喬林的語氣中顯出對這個島的驕傲。他們穿過一處廣大的蔗園,喬林開始對她介紹收割和制糖的過程,蔗林大約有十二尺高,人們如果在其中走動,很容易失去方向。

  如玫專心地聆聽,喬林果然是一個非常盡職的嚮導。

  有時喬林的工人經過車子旁,都會親切地向如玫和喬林揮手致意,等他靠近時還會謙卑地點頭彎腰。如玫清楚地感受到喬林在這島上十分受人尊敬,顯然是島上最有勢力的人,坐在他的身邊,不禁讓如玫也驕傲了起來。

  他們又穿越過小鎮上的市集,越來越多的人不停地向他們打招呼,途中喬林還不得不停下來接受一個農婦的贈予。農婦不顧喬林好意的拒絕,執意將一個新鮮的大西瓜放進吉普車裡。

  農婦滔滔不絕地對喬林彎腰致謝,並因為喬林的緣故,對如玫也是畢恭畢敬的,不停用著好奇和詭異的微笑看著她。

  喬林好不容易擺脫了農婦,繼續啟動車子在人群中慢速穿梭,途中不停對她述說島上居民的故事,例如那位農婦有六個女兒,不久前才產下第一個男嬰,喬林曾托人送上一份豐厚的賀禮,替他們解決了經濟上的困境。

  他們又不得不停下車,因為有個獨眼的中年男人攔住他們的車子,想要和喬林說幾句話。如玫安靜地聆聽後,才知道他是一個販賣農作物的農夫。過去因為和別人打架,失去了右眼,對方也受了重傷,他很感激當時喬林出面排解糾紛。

  她還聽到喬林資助島上幾個聰明的年輕人到英國讀書,他們的父母會不時送喬林吃不完的農作物。還有一個在市集裡選購食物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和喬林談了一會兒的話。事後喬林對如玫說他曾經是個自暴自棄的酒鬼,為了讓他重拾對自己的信心,喬林為他安排了一份在莊園裡做採購的重要工作。

  如玫興致勃勃地聆聽著,喬林並沒有刻意想炫耀自己,只是這些小故事都免不了和他自己有關聯。如玫不時端詳著開車時喬林的側影,彷彿感受到心中有一股傾慕的情愫在滋長,他就像夜空中令人仰慕的一顆閃爍星星。

  她好像愛上他了,正如愛上了那一顆燦爛的星子。她渴望汲取他一點點的餘光,在他耀眼的光華下,只要遠遠地仰望,就足夠慰藉她的渴望。

  沒多久,喬林將車子停置在一處私人碼頭上,隨後帶著如玫攀上了一艘小型的遊艇。

  他伸出手體貼地握緊如玫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步上小艇,如玫感激地說:「喬林,你真是個好人。」

  喬林愣了愣,笑了開來,「你現在才知道!」

  「對不起……我一直對你……很傲慢,我不應該對你存有偏見的。」如玫有些慚愧,她曾經對喬林十分無理,不但不尊重他,還時常對他吹毛求疵。現在她才明白,喬林在島上的地位並不是靠財富累積的,而是因為他那顆善良易感的心,一點一滴地贏得島上人們的尊敬。

  「沒關係!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在那一個濃霧的清晨對你無禮,我做事情獨斷獨行,你對我有偏見也是應該的,我不會怪你。」喬林邊說邊發動遊艇上的馬達。

  如玫悄悄靠近他身邊,趁他不注意,傾過身去在他的臉頰上偷偷親吻了一下。

  她得逞後,急忙後退,靦腆地對喬林說:「你看!我們扯平了!」

  喬林一臉似笑非笑,「這是個好方法。」

  他轉過頭去,緊緊握著方向盤,眼神專心地凝視前方,但是心裡就像遊艇身後激起的白色水花,滔滔地在平靜的海面劃上了長長的符號。如果不是因為正操縱著遊艇,他或許會情不自禁地將她攬過來,再吻上她那柔軟的雙唇……天知道,他必須多麼努力,才能克制自己想要擁有她的衝動。

  那一個偷偷親吻,彷彿是頑皮的丘比特,光著身子、揮動著小翅膀,又魯莽又急躁地創造出人間又一場令人措手不及的愛情。

  喬林邊駕駛著遊艇,一邊介紹附近的小島嶼,有幾座小島只有半個球場大小,有的只有一個房子大小,喬林小心翼翼地穿越過許多突起的礁巖,終於來到達密拉小島。

  「到了,我已經好久沒有來這裡,自從我祖父生病以後,就很少有人來,可是每個禮拜我還是會叫工人來這裡清掃整理,畢竟這是我祖父生前最喜歡的地方,他花了非常多的財力和精神在這個小島上。」

  他敏捷地率先跳上小島,利落地將遊艇上的繩索一圈一圈地綁在木樁上後,便伸出手將如玫引導上來。

  當如玫站定以後,擡頭的第一眼立刻就愛上了這座小島——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8-6 00:12:14

第3章(1)

  如玫聽到後面有聲音,猝然停止嘴上輕哼的旋律,直覺地回頭。

  看到喬林直立在書櫃前,她不由得開始覺得全身不自在,臉上的紅暈悄悄地爬上來。他修長的身形和憂鬱俊美的五官,無形中已經深深地刻映在她的眼裡。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只是始終覺得奇怪。一個男人怎麼能夠擁有這樣懾人的臉?怎麼能夠同時擁有冷酷的雙唇和溫柔的眼睛?

  這兩種冷熱不同的極端,組合成了完美的輪廓,但她害怕他的眼神,害怕那股冷漠和溫柔,因為怕自己禁不起誘惑的眼睛,會讓心失去了判斷的能力。

  如玫困難地出聲:「這……這架鋼琴一定很久沒有人彈了,聲音有點走調,我……嗯……我彈得不好,我很小的時候,外祖母逼我學鋼琴……我不喜歡被逼……她認為學樂器可以改變一個女孩的氣質,但……顯然在我身上並沒有改變什麼……」

  她說話斷斷續續、毫無章法,緊張得像個上台報告的小學生。喬林回過神來,知道是自己的唐突凝視讓如玫緊張。

  「我並不覺得你需要改變什麼。」他淡淡回應。

  「真的!我……我也是這麼覺得……雖然我不夠溫柔,太好奇,還有問題太多……」

  「沒錯!」喬林挑了挑眉,竟然一口就同意了她的話。

  如玫瞪了他一眼,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也會彈鋼琴。」

  「對不起……我不應該隨意亂動你的東西。」他說話的表情並不是很愉快,如玫直覺地認為他不喜歡她出現在這裡。

  「沒錯!我禁止任何人碰觸這架鋼琴,你是第一個敢破壞我規定的人。」

  「什麼?我沒聽錯吧!」如玫嘟起了嘴,不快地囁嚅著,「喬林先生,不知者無罪,我想你的莊園已經很久沒有外來客了,更何況只是一架鋼琴,何必如此……」他果然是一個有怪癖的獨裁者。

  喬林出神地看著她,表面上嚴肅不快,但內心裡卻暗暗在觀察她的表情變化,其實他並不介意如玫彈這架塵封已久、嚴禁人們碰觸的禁忌品,因為她的眼神是如此純潔無瑕,透露出內心世界的單純天真,竟令他胸口中的陰霾緩緩退去……也許,從她踏上這個島上的土地開始,他就被精靈施展了魔法。

  「這莊園裡沒有人會彈鋼琴嗎?」如玫又開始了一連串的問題。

  「沒有。」喬林回答得很快。

  如玫靦腆地說:「你放心,喬林先生,我以後不會再彈了,你知道的,我很快就要走了。真是可惜——這麼好的一架鋼琴,聲音還是這麼美,你不應該冷落它的。」如玫惋惜地撫摸琴上的雕花。

  「你已經對我說了很多我不應該做的事了。」喬林高擡起下巴,顯然有些不悅,在這裡還沒有人像她一樣,總是告訴他這裡不應該、那裡不應該的,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人會比熟識他的人還要瞭解他嗎?

  「我知道有時我太主觀了,這又是我的另一個缺點吧!」

  「還好!你早晚會離開,我想我不必去習慣你的缺點。」他用冷漠的回應來隱藏牽動的心情。

  「是啊——你說得對極了!」如玫輕快地回應,心裡卻覺得憂傷。

  他們沈默了好一會兒。

  「喬林先生,為什麼你不準別人彈它?」如玫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喬林刻意迴避她的問題,不快地說:「你的問題真的太多了!」

  「對不起!我無法改變我天生的本性,就請你在這幾天裡多委屈自己。我有提問題的自由,你也有選擇願不願意回答的權利。可以嗎?」她不服氣地對這島上無人敢違逆的島主抗議。

  「你的個性就是這麼不服輸嗎?」

  「難道不好嗎?」

  「當然很好,具有挑戰的性格,如玫小姐。」

  「我並不是個溫順的女人,你一定很不習慣吧?喬林先生。」

  喬林凝視著她,並不想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東方面孔的男人走進書房。

  「南平,你來了。」

  喬林綻開笑容,迎接這從小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好朋友。南平的父親是喬丹的私人律師,兩年前退休後,才將夢幻島的業務傳給自己的兒子。

  喬林禮貌性地介紹他們彼此:「如玫,這是我的律師,李南平先生。南平,這是如玫。」

  「你好。」南平突然對如玫說了一句普通話作為開場白。

  「你會說普通話?」如玫意外地睜大眼睛,仔細端詳著眼前這衣冠楚楚的年輕男子,他有著非常稚氣且燦爛的笑容。

  「當然,我父親最固執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我學習說自己的母語。我真的應該好好感激他,讓我現在能夠派得上用場,和一位這麼迷人的女士聊天。」南平的中文雖然說得流暢,但還是有些許腔調。

  如玫問南平:「可是在海島和我接洽的人怎麼不是你?」

  「喔——那是我委託的當地律師,如果我知道我的客戶是一位這麼美麗的小姐,我一定會親自前往的。」

  被人讚美的話,是永遠不會嫌多的。如玫愉悅的心情溢於言表,開心地又和南平閒聊了幾句。站在一旁的喬林開始顯得不耐煩,他清咳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們好好談談,我有事先離開一下。」

  如玫心裡覺得有點抱歉,更有點失望。她和李南平一時忘了禮儀,說了一連串喬林聽不懂的中文,難怪喬林會想要離開。

  目送喬林離開後,南平走近鋼琴,伸出手指隨意地點了點琴鍵,發出了深沈的低音。

  「這架鋼琴已經很久沒有人彈它了,而且……據我所知,喬林好像不準任何人碰它的。」南平看著琴鍵說道。

  「是啊——我已經被告誡了,可是……為什麼不準別人彈呢?」如玫問。

  「我想它有特殊的紀念性吧!」

  「紀念什麼呢?不去彈它就叫做紀念嗎?」

  「我倒是沒有想過!如玫小姐,你真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南平不禁笑了出來。

  「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了。」

  「哦!是誰第一個這麼說的?」

  「當然是喬林先生,自從我踏上這夢幻島後,我心裡就有上百個疑問,所以你不必覺得奇怪。」

  「如玫小姐,你可以隨時問我任何問題,我對你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李南平親切地說。

  如玫沒有回應,只是伸出食指無意義地敲打著琴鍵。

  南平又說:「我父親也是從海島來的,他很小的時候,家境非常貧困。喬林的爺爺,也就是喬丹,不斷地資助我父親完成學業,還幫他申請到英國的律師學校唸書。等他拿到了律師學位,就開始為老喬丹做事。我父親很晚才結婚,所以我和喬林的年齡相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同到英國讀書、住同一間宿舍、一同追漂亮女生……」

  「你們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當然,我們簡直就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只是我現在住在紐約,有事時才會回來。」李南平說。

  「這架鋼琴是他女朋友的?」

  「不是,是他未婚妻的。」

  「他的未婚妻?」如玫不禁想起喬林第一天將她錯認的情形,她沈默了一會兒,有點遲疑地問:「南平,我……我長得像她嗎?」

  「像誰?」李南平不經思索地問。

  「我像不像喬林的未婚妻?」

  李南平非常詫異,直覺地說:「你為什麼會這麼問?當然不像!只是……」

  「只是什麼?」如玫不放棄地追問著。

  李南平仔細端詳著如玫,一會兒後才說:「如果真要找出相似的地方,你們的外形、身材,還有那一頭披肩烏黑的直髮,真的是有點相似。你和喬林的未婚妻都有一種能讓人第一眼就陶醉的靈性之美,那一頭飄逸閃亮的頭髮就足夠讓人怦然心動。唉!島上的人都知道喬林深愛著他的未婚妻,喬林更認為她是個完美的女人,但實際上……」

  「實際上並不是嗎?」如玫驚訝地問。

  「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表面上看的那麼美好,可是人們的缺點就是寧願相信美好的事物,也不想去探究醜陋的一面。或許用另一個角度的說法是——他們寧願掩飾醜陋的一面來保持美好的表面。」

  他怔怔地望著鋼琴,低聲說道:「美麗的女人總是能讓人輕易忘記她們的錯誤……」

  如玫無法理解南平的話,畢竟她不瞭解喬林的過去,忍不住再追根究底:「他的未婚妻呢?」

  李南平沈吟了一會兒後回答:「她在五年前就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中午用餐的時候,李南平不時地和如玫談笑風生,像是這豪宅裡的第二男主人,不斷地勸如玫多食用當地的美食。

  喬林的話不多,始終面色凝重地不發一語。

  到底在想些什麼?如玫忍不住猜測他現在的想法,不知不覺中,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在影響著她。他的身影就像晴空中的浮雲,緩緩地飄進她的心,不是為了落雨,不是為了蔽日,只是為了在她的天空中染上一朵朵心動的色彩……

  突然間,如玫腦海中浮現李南平在書房裡對她說的故事——

  幾年前,喬林和李南平一起在英國讀書,兩人同時認識了翠思,翠思是個動人的女子,擁有一半東方人的血統。喬林和翠思很快就墜入了愛河,於是他們三人在學業結束後便相偕回到了夢幻島,幫忙掌管喬丹的事業。

  喬林深愛著翠思,並且也計劃著未來。然而在他們訂婚後的一個濃霧密佈的早晨,翠思離奇地失蹤了,就像泡沫一樣消失在空氣中。

  喬林著急得幾乎要發狂,一連好幾個月,他夜以繼日地在尋找她,什麼地方都沒遺漏過。喬林的祖父幾乎出動夢幻島上所有的男人搜索整個島嶼,但還是沒有翠思的下落。

  漸漸地——有傳言說,翠思是被詛咒了,就像喬丹的妻子以及喬林的母親一樣,都躲不過這島上女主人會早逝的命運,這樣的詛咒已經一連三代都應驗了。而且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喬林的父親才會不願回到夢幻島,只讓他亡妻的兒子喬林留在島上,自己則在英國落地生根,以求擺脫掉這噩夢般的詛咒。

  李南平和喬林對這樣的傳言都嗤之以鼻,不相信這種荒謬的謠傳。但是,事實活生生地擺在眼前,一個花樣年華的女人就這樣平空消失了,人們放棄了追尋;五年後,島上的人也都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只有李南平知道,喬林的傷口一直都沒有癒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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