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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1:55

前言:

  莫非台灣「爹地」是座強力發電機!?
  才會讓她被電得暈頭轉向沒辦法,
  誰教他一表人才、又酷又帥害她的愛情DNA突然出錯
  這下,可有點危險了……
  來自南海的熱情辣妹是他的的的……女兒!?
  她——溫柔美麗、貼心純情臉蛋很天使,
  身材極魔鬼有此滿點美女當前,豈可暴殄天物?


楔子

  親愛的爹地,您好: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已於三月畢業,您一定很詫異吧!

  您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我的中文可以寫得那麼好?原因是我第二國語言主修中文,而且畢業成績還拿「A」呢!

  十幾年來,我時時刻刻都衷心期盼能去一趟台灣與您相見,如今這個願望終於可以實現,我真的好高興。現在我的心情實在太興奮了,真不知該寫些什麼才好,不如見面時我們再詳談。敬祝爹地

  身體健康,事業順利

  P.S.隨信附上畢業照片一張,以便到時相認。

  六月二十八日那天,我將搭乘菲航五二一班機,到達台灣的時間約晚上六點五十五分。

  我迫不及待的想與您相見!

  女兒蜜雪兒敬上五月二十六日

第1章(1)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機場的入境大廳內一片人海,各式旗幟佈滿四周。

  蜜雪兒推著行李車在人群中穿梭,接連繞了大廳三圈半,終於在一角落裡站定。她的一雙亮眸溜了大廳一圈,倏地,像發現什麼似的往前走。

  「你……你是爹地?」蜜雪兒笑望著眼前那名一臉錯愕的男人。

  那人雙手拿著一張紙放在胸前,上頭寫著「蜜雪兒」三個黑字。「你是蜜雪兒?」他似信似疑地拿出一張學士照,左瞧右望了老半天,最後才點點頭,喃喃自語地說:「沒錯!你就是蜜雪兒。」

  那張學士照的主人臉上脂粉未施,一頭瀑布般的直髮披瀉在兩肩,與眼前這個女人有如天淵之別;只是張康祺仍可從兩者間的五官、氣質與神韻中看出一個大概。

  眼前這個女人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身著一件白色小可愛,一件牛仔短褲,身材玲瓏有致,與照片上最大的不同點是:法拉頭以及畫了些淡妝。

  「爹地,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蜜雪兒甜甜一笑,露出兩排貝殼般的玉齒。

  「好像有四班飛機同時著陸呢!」

  張康祺接過她手上的推車,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出門在外,你一定非得要穿這樣嗎?」

  蜜雪兒微愕,「我——」

  張康祺打斷她的話,「你知不知道,這陣子台灣出現了一堆心理變態的大色狼?」

  蜜雪兒正想說些什麼,怎知他已推著車子走出大廳,一路朝停車場走去,絲毫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天啊!我的爹地好凶耶!……」蜜雪兒思忖著,邊跟隨著張康祺的步伐,走向不遠處的停車場。

  張康祺,三十二歲,大宇電腦公司業務部經理,未婚。

  在他十八歲那年,某日行經新生南路與信義路交叉口時,忽見數名絕色女子圍聚街邊一角在傳遞上帝的福音,他於是忍不住好奇的走上前去,所以才會種下今天的善因。

  說真格的,當時的狀況並非上帝吸引住他的腳步,而是那幾個在他心目中長得好美好美的年輕女子。

  接受半個鐘頭的福音洗禮,他又在不知不覺中,莫名其妙的跟著那幾個女子走至附近的一間教堂內由牧師為他受洗,從此他便成為一名基督徒。至今回想起來,有時他還是會忍不住的一陣偷笑。

  在牧師的「循循善誘」下,他認養了一名海外的孤兒。認捐月費由剛開始的五百、七百,到現在的一千;其實,十幾年後,他早就把這回事給忘了。

  每個月底,銀行會從他的戶頭內自動轉帳至「救世基金會」,再由基金會負責將他認捐的那筆錢匯到特定的對象手上。錢雖然不算多,但在對方的國家裡也是足夠花用。

  十八歲那年他認養的那個九歲的孤女,他依稀記得她是菲籍華裔、一個僑領的女兒。

  當時由於一場排華運動,該僑領被亂槍掃射身亡,財產亦全數充公,只留下寡母孤女在這個無情的世界中繼續為生存奮鬥。

  隨著歲月的流逝,張康祺早就忘記當時與救世基金會之間的協定:他認養到她大學畢業,屆時兩人才能相見。

  十四年後的今天,她已大學畢業。如今她就坐在自己身邊,他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緒,偷偷地打量著她。

  她的五官分明,輪廓很深,加上古銅色的肌膚,無一不在證明她是一個健康成熟、充滿魅力、隨時吸引旁人目光的女人。哦!不!不是女人,而是女兒。

  老天爺!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女兒,這對他一向平靜如水的生活會起什麼樣的變化?

  面對他那帶有一絲灼熱的目光,蜜雪兒絲毫不迴避,反而很頑皮地轉頭望著他。

  「爹地,你別那麼凶好不好?」

  「我凶?」張康祺忙收回目光,握緊方向盤。「我有嗎?」

  「你有啊!」蜜雪兒嫣然一笑。「在我們那裡氣溫攝氏三十五度,太熱了嘛,所以人家才會穿這樣。」

  張康祺怔了一下,自己是什麼心態竟會怪她穿著如此暴露,他一時也說不上來,他只知道她的穿著給他帶來一種壓力;一種無形的壓力。

  「你肚子餓不餓?」他只能選擇逃避這個話題。「想不想吃什麼東西?」

  「謝謝你,爹地。我在飛機上吃得很飽,還不餓。」蜜雪兒搖了搖頭。

  「你準備在這裡待多久?」

  「我只有三個月的簽證,大概就這三個月吧!」

  「有沒有特別想去玩的地方,或是買些什麼東西?」

  蜜雪兒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頭。「沒有,我……我只想來這裡見你一面。」

  她的話剛說完,張康祺卻忽然不再說話了。事實上,他是一個相當健談的男人,但只因蜜雪兒帶給他一種很濃的陌生感,讓他完全不知道該找出什麼樣的話題來與她交談。

  車行過了好一陣,他們才下高速公路,而兩人仍是一言不發地坐著,只不過一路上,蜜雪兒在偷偷打量他的時間與次數比他多得多。

  約莫半個鐘頭後,張康祺將車子駛入內湖路的一幢大樓的停車場。「好了,我們到家了。」

  張康祺率先下車,很自然的走去車後,拎起那個不算小的皮箱,走向一旁的電梯。

  電梯上了六樓,當張康祺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時,蜜雪兒卻站在那兒沒動。

  「怎麼啦?」張康祺顯得有些疑惑。

  蜜雪兒搖搖頭,笑著說:「對不起,爹地,如果我有打擾到你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

  不等她把話說完,張康祺已走入屋內,「你放心,你不會打擾到我的。」說話間,他邊打開屋內的燈光。

  蜜雪兒隨著他來到屋內,入目所及,她可以非常明確的判斷出,這裡是一個單身漢的房子。

  「他真的還沒有結婚?」她低聲喃喃自語。

  張康祺拎著皮箱來到唯一的一間客房。「抱歉,這間客房我沒裝冷氣,只有電風扇。」他慢慢的將皮箱放下地。

  「沒關係,我不怕熱。」蜜雪兒淡淡一笑。

  張康祺沈默了一下,「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還是……?」

  蜜雪兒搖搖頭,「我不累。爹地,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好啊!」張康祺轉身,朝客廳走去。

  蜜雪兒打開皮箱,取出一個布玩偶、一條手帕及一條領帶,這才慢慢的走出房間。

  張康祺看到她,用手指了飯廳一角的冰箱,「想喝什麼自己去拿,別客氣!你可以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

  蜜雪兒點了點頭,將手上的東西放在茶幾上,隨即取來一罐可樂,然後大大方方的坐在沙發上。

  「爹地,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你結婚了呢!所以我準備了三份禮物,現在可好,都送給你一個人囉。」蜜雪兒笑嘻嘻說著。

  張康祺凝視著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謝謝你,其實我什麼都不需要,平安就好。」

  蜜雪兒細望了他好一陣子,「爹地,你到底幾歲了,為什麼還不結婚?」

  「我三十二歲。」張康祺搖搖頭,「我還年輕,目前也沒有結婚的打算;況且結婚是要看緣分的。」

  他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還是多談談你吧!我對你是一無所知,關於你的一切都覺得很陌生。」

  「陌生?」莫非……莫非爹地早就把我忘了?蜜雪兒的心一沈,但她臉上的神色卻沒表現出來。

  「我是沒把認養你的這回事放在心上。」張康祺不想隱瞞。

  聽見他的回答,蜜雪兒只覺得一顆心好失落,畢竟這與她事先所想像的結果有著極大的出入。

  「怎麼啦?」張康祺察顏觀色,似乎也發現她在頃刻間變得有點奇怪。「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沒有啊!」蜜雪兒勉強一笑,卻笑得極不自然。也許是自己太多心了,也可能是想太多了。她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逕自又說:「爹地想知道我什麼事?哪方面的?」

  「都想知道。」

  「我還不是那樣,每天上學,放學之後就在教會幫忙做事,兼一份家教的工作,一心只想存下機票錢來台灣見你一面。」

  「你是讀什麼科系的?」張康祺好奇的問。

  「社會學。」

  「喔,這是時下相當熱門的科系。」張康祺頓了一下,「畢業之後沒有想要繼續深造嗎?如果可能,我願意提供你一些金錢方面的援助。」

  「爹地,不用了。」蜜雪兒搖搖頭,表情顯得有些嚴肅。「來台灣見你一面,是我從九歲起就擁有的、唯一的夢,待這個夢想實現後,我準備跟教會的夥伴們一同去非洲。我想,那兒的小朋友亟須我們的幫助,不論是物質,或是精神上的。」

  張康祺深望她一眼,「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還過得去。」蜜雪兒笑著說:「我的生活一向平靜,也很單純,我甚至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呢。」

  張康祺被她說話的內容給逗得發笑,「都二十三歲了,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好不可思議耶!」

  蜜雪兒凝視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逝。「當我得知要等到大學畢業後我們才有見面的一天時,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眼裡及心裡就只有讀書,所以我的成績一向很好,好到可以領獎助學金。」

  瞧她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張康祺的心頓時湧起奇怪的感覺,一種說不出口的奇怪。

  每個月花一千、八百的認養一個孤兒,這對台灣人而言只是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又怎能想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她的內心深處留下什麼樣的種子?

  他絕想像不到的。

  蜜雪兒見他沒說話,只好接著說:「救世基金會的保密功夫做得很到家,我只知道認養我的是一個台灣人,其他的則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幾歲了,也不知道你結婚了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還不一樣。」張康祺淡淡一笑,「我認養你的事,其實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將來你長大,有能力了,再把這份愛散播出去;對你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蜜雪兒努嘴道:「人家已經二十三歲,很大了呢!」

  張康祺瞟了她一眼,「是啊!二十三歲了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半個,還說你很大了;你太單純啦!」

  蜜雪兒不以為然的頂了回去,「是誰說一定得交過男朋友才算長大?」

  「我……」張康祺被她搶白得無言以對,只得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蜜雪兒忽然走到他身邊坐下。「爹地,你生氣啦?」她拉著他的手,開始撒嬌。「人家下次不敢了,爹地,你別生氣嘛。」

  張康祺學著她的語氣柔柔的說:「是誰說我生氣了?」他輕輕地抽出被她握著的手,身一側,從褲子後面的口袋內取出皮夾子。

第1章(2)

  待一打開皮夾,一張泛黃的二寸照片即掉落了地,張康祺正想伸手去拿,蜜雪兒卻比他快了半拍。

  照片上的女主角是一個拖著兩串鼻涕的小女孩,蜜雪兒不難認出那是她正值父喪年幼時的照片。

  「你怎麼會有這張相片的?」蜜雪兒顯得很驚訝。

  張康祺慢條斯理的說:「當年就是憑著這張相片,所以我才認養你;怎知十幾年後,女大十八變,你變得如此……」然而他並沒有說下去,而是從皮夾內取出另一張她先前寄給他的那張學士照。「你瞧瞧,這兩個人我怎麼樣也不會把她們聯想在一起,若非你剛才在機場叫我,否則說什麼我也認不出你來。」

  蜜雪兒凝視著他,「爹地,剛才你的話還沒說完,我變得如此——怎麼樣啊?」

  張康祺想了一下,並沒有回答,而是取出一疊千元大鈔和一張信用卡。「這些錢你先拿著用,不夠的話再告訴我。」

  蜜雪兒搖搖頭,「我不能拿你的錢,這些年來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張康祺不理她,仍是把信用卡及那疊錢放在她手上。「我得上班,沒時間招呼你,你總得吃飯或是買些衣服什麼的。」

  蜜雪兒本想再說些什麼,張康祺已搶先說:「別再拒絕了,白天你一個人在家,多放點錢在身上總可以應急。」

  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再堅持。「謝謝你,爹地。」

  「別客氣,這只是一點小錢,用不著放在心上。」張康祺站了起身,走向臥房。「我先去洗個澡,待會兒再聊。」

  夜雖然已深,但蜜雪兒怎麼樣也睡不著。

  在她的記憶中,她的幼年是生長在一個相當富裕的環境裡,有一個照顧她生活起居的保母,接送她上下學的司機,兩個女傭,以及一屋子人對她的關懷與疼愛。

  這樣的記憶一直持續到她九歲時,一下子她的世界竟突然變了個樣;父親不讓她去上學,也不能外出。她只知道外面一片混亂,街道上四處可見燒殺擄掠,令人不忍卒睹。

  而當時她尚年幼,所以她不明瞭那是一場排斥華人的運動。

  華人苦幹實幹,又好積蓄,幾百年下來,華人已在不知不覺中掌握菲律賓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當地人心存不滿,見了眼紅,因此才會種下禍根,讓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家破人亡,支離破碎。

  在一個沒有星星、月亮的深夜,數十名不速之客攜槍帶械地闖入蜜雪兒的家。

  三十分鐘後,她的父親及十二名僱用的保鏢中彈慘死,同時家中的財物亦被洗劫一空。

  更離奇的是,十天之後,蜜雪兒家所有的動產與不動產竟在一夜間全數充公,而且沒有半點理由。

  此後,母親帶著蜜雪兒四處靠乞討維生,直到當地的一個教會收容她們母女倆。

  慘遭父喪的蜜雪兒在進入教會後一個月,母親又改嫁去了美國,從此沒有半點音訊,甚至連封信也不曾寄來問候一下。

  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蜜雪兒從有到無,一下子便成為名副其實的孤兒。

  而她的處境讓張康祺「意外」得知,此後成為被他認養的女兒,讓她有了一個遙遠,但卻可以觸碰到的夢。一晃眼,十四個年頭已然度過。

  她完全不清楚張康祺的年齡長相,更不明瞭他的家世背景,只知他是一個台灣人,男的,如此而已。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當她大學畢業時,彼此就有見面的一天。對她而言,這個遙遠的夢並不難實現。

  為了實現這個夢,她發憤苦讀,每一個求學階段她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一路讀來,圓夢的腳步已離她愈來愈近。

  就在大學畢業的前夕,她終於透過救世基金會得知張康祺的地址,於是懷著一顆雀躍的心,來台灣一圓她多年的夢想。

  對於這個陌生的「爹地」,她的感覺、想法十分複雜,但感激的心絕對勝過一切。她暗暗心想:倘若這個認養她的爹地,此時已是白髮蒼蒼、齒動目茫的老者,她願意待在他身邊照顧他後半輩子。感激也好,回饋報恩也罷,至少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她幻想他子孫滿堂,幻想他的一切,然而她怎麼樣也沒想到過他竟是一個三十二歲,至今仍是單身的男人。

  他長得瘦瘦高高的,身上的肌肉結實,臉上的表情酷酷的,可是他的心呢?他的心怎麼可以忘記她的存在?

  下午在機場見面,確定他就是認養自己的人的那一瞬間,她之前對他的幻想全部為之破碎。但繼之而起的卻是另一種更複雜、難以說出口的奇妙感覺。

  少女的情愫似在剎那間被牽引,她的心弦更似已被撩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見了面竟會發生這種事、這種感覺?

  雖然,她早已過了少女的階段,但她的感情世界卻如同一個小女孩那般的純真。

  她悄悄地來到張康祺的臥房,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熟睡的他,相同的姿勢一動不動地保持許久。

  十四年來,她無一日不在衷心期盼見他一面,可是他呢?他的反應似乎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啊!

  今天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怎麼可以毫不隱瞞的告訴她「我是沒有把認養你的事放在心上」這句話?他怎麼可以就這樣一個人彷彿毫不在乎、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漠視她的存在?

  猶記得她剛下飛機的那一瞬間,她的心情有多麼的激動與興奮,但是現在呢?

  現在她卻只能一個人坐在這裡偷偷的哭泣。

  那種不被人重視的感覺在頃刻間狂襲她的腦海,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更加急促的滑下臉龐,且抽噎出聲。

  他真的完全不把認養她當作一回事?還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或說錯了什麼,所以才惹得他不高興?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她沒做錯什麼啊!

  她一個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哭泣,雖然極力克制自己不發出聲響,可是仍將睡夢中的張康祺吵醒。

  張康祺睜開惺忪睡眼,似未完全清醒。「你怎麼啦?是不是客房太熱了你睡不著,還是……?」言及此處,他終於發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張淚潸潸的大花臉。「你到底是怎麼啦?」

  張康祺當下動作飛快的起身坐在床沿,凝望著她,滿頭霧水。

  「我……我不知道。」蜜雪兒雙手掩面,連連搖頭不已。雖然她的外表活潑、個性外向、獨立自主;但實際上卻又是一個感情脆弱的小女人,只要稍稍一件小事擊中她的要害,她多年來積壓在胸中的孤單、寂寞與恐懼的情緒,隨時都可能宣洩而出。

  張康祺看得迷惑了。

  雖然他接觸過的女人算是不少,可是眼前這個既是女人又算是他女兒的女人,他怎麼樣也揣測不出她的心思。女人心,海底針;有時連她們都不瞭解自己的一切反常行為,他又怎能搞懂?

  「算了!這裡有冷氣,我讓出來給你睡好了,我去睡客房。」張康祺隨手抓起棉被,準備站起身。

  「爹地……」蜜雪兒忽然一個箭步撲入張康祺的懷中。「對不起,爹地,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我見到你真的好高興,這十四年來,我每天都在期待能與你相見……」

  不知她是過分激動亦或是害怕,她渾身上下竟在隱隱顫抖。「爹地,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張康祺不由得蹙眉歎氣,真是的!明天一早他還得上班,而她居然在半夜三更找他聊天,這……他思忖著,不知該如何拒絕。

  「來嘛來嘛,別再考慮了。」蜜雪兒破涕為笑,先將他一把推倒在床,自己再側身躺在他身邊,躺進他的臂彎裡。

  「爹地,你知道嗎?本來我還一直在想,你一定是個老頭子,可能有很多小孩,可是,卻沒有想過你還沒結婚。」

  「嗯。」張康祺漫應一聲。

  「當我下飛機的時候,我到處找不到你,後來啊……」蜜雪兒喃喃的咕噥著。

  張康祺已經完全被她打敗了。這是一個什麼世界?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女人?不!不是女人,而是女兒。

  張康祺縮緊下巴,偷偷地瞟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她早已在自己的臂彎裡睡著,儘管臉上仍殘存著淚痕。

  她睡著了,但他卻反而睡不著,一顆心甚至劇烈地狂跳不已。

  她穿著一件長及膝蓋的大T恤,而且沒有穿胸罩,曲線若隱若現;從她身上不時散發出一股女人特有的馨香,隨著她呼吸時隱隱傳來。

  「天啊!這簡直是在考驗我的定力嘛……」張康祺在心中吶喊著,實在很想逃離這張床,卻又不忍將她吵醒,因為他的手臂就在她的頸下。

  他可以想像得出她的旅途勞頓,加上兩人又閒聊了大半夜,她的疲倦他感同身受。可是,這樣的情況又教他怎麼能夠、如何入眠呢?他不是一個清高的修行者,更不是柳下惠,他畢竟也是一個健康、成熟、正常的男人啊!

  打從她躺進自己的臂彎裡開始,張康祺的情緒就猶如波濤巨浪般的起伏不止。

  他忽然發現自己多出一個小他九歲的女兒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隨便一個單純的舉動就足以令自己心猿意馬,讓自己失眠,而今後她還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呢?

  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又會發生什麼事呢?張康祺無法想像。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保持固定的姿勢沒敢亂動,一瞬不瞬地望著天花板,胡思亂想了大半夜。

  念頭轉動間,他腰下胯間忽然撐起一個小帳棚,連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

  這麼一個發熱滾燙的嬌軀就躺在自己身邊,他又怎麼說服自己她只是自己認養了十四年的女兒?

  他的心中矛盾間充滿了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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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3:05

第2章(1)

  開完無聊的業務會議,已是早上十一點半。當張康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他卻清楚的見著一雙雙充滿好奇的眼神。

  「張老大,你早啊!」小陳帶著邪惡的表情與口吻說:「瞧你黑眼圈都跑出來了,昨夜又醉倒在哪個溫柔鄉啊?」

  「你少胡扯!」張康祺瞪了他一眼,「還不趕快去追蹤輪虹那件案子,搞砸了小心我扣你薪水!」

  小陳朝他吐了吐舌,一臉無辜的轉身離去。

  張康祺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將上身慢慢地倒在椅背上,隨即陷入沈思。

  記憶中,他從沒睡得如此狼狽,尤其是那份內心掙紮,恐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將它遺忘。

  他依稀記得睡到半夜時,他實在按捺不住的偷偷地打量著她,接著像作賊似的輕撫她的肌膚。

  不論是五官、長相、身材、光滑柔嫩的肌膚、堅挺的雙峰、筆直修長的一雙美腿,蜜雪兒無一不具備,這是張康祺整晚的研究心得。

  直到早上七點多,張康祺才小心翼翼、心生不捨的抽出枕在她頸下的左手臂,跑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但無論如何也沖不掉他一夜失眠的疲憊。

  待梳洗整理完畢,他在桌上留下兩支鑰匙,寫了一張便條紙,然後才迷迷糊糊的趕著上班,一路上渾渾噩噩的彷彿吃了迷幻藥似的。

  怎麼會這樣呢?她才出現的第一個夜晚,為什麼就會給他帶來如此大的心理變化,這種事以前從來也沒發生過啊!

  倘若今後她每天都與他同床而眠,每天都要他陪她聊聊天,他實在不敢保證自己的定力是否足夠應付,更不確定自己的紳士風度能維持多久。而將來還會發生什麼事,誰又敢預料呢?

  張康祺慢慢的從自己的思想世界回到現實,而回過神後,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蜜雪兒。

  他不知道她睡醒了沒有,有沒有吃早點,因此他很自然的拿起話筒,按下七個鍵,但電話卻無人接聽。

  「她出門了?」張康祺暗暗自語著:「她人生地不熟的,會去哪裡?她會不會迷路?天啊!她該不會遇見壞人吧……」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他的思緒。「張經理,董事長有事請你過來一趟。」

  「好,我立刻去。」張康祺站起身,先理理衣衫,隨即走出辦公室,朝董事長室走去。

  他敲了敲門,直到裡面有人回應,他才開門進去。

  「董事長,您找我?」張康祺走到那張偌大的辦公桌前,望著眼前已年過半百的老頭。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想找你陪我吃頓飯。」董事長吳根旺站了起身,「走!咱們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聊。」

  「康祺,昨天晚上你瘋到哪裡去了?」吳根旺將一小塊魚排送入口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頗是詭異。「看你開會的時候神情恍恍惚惚的,你已經很久沒這樣子了。」

  「哦……沒什麼。」張康祺支吾片刻,最後還是選擇有所保留。「昨晚我看了一整夜的HBO,所以才顯得沒精神。對不起,讓你見了煩心。」

  吳根旺凝望著他,表情顯得嚴肅。「康祺,很多事你自己心裡該有數,不需要我提醒你也該知道怎麼做;公司人多嘴雜,萬一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入糖糖的耳裡,我這個做爸爸的也不知如何處理啊!」

  糖糖?一提起這個名字,張康祺的心不禁沈了下去,他已經迴避這個名字許久了。

  糖糖,二十六歲,是董事長的獨生女,去年公司吃尾牙時,她一眼看中張康祺這個單身漢,此後便死纏著他,無一刻不緊迫盯人。

  能受到董事長女兒的青睞,張康祺的身價立刻暴漲,可是他自己卻覺得有些不妥,感覺也不是很快樂。

  為了這個處境,他曾仔細考慮過辭職,只因他無法承受旁人的閒言閒語,說他攀龍附鳳;說他大搞裙帶關係,所以才能高枕無憂地坐在經理的位置上。

  幾經思考,雖然糖糖也稱得上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人,但他絕不敢輕舉妄動示好,否則不知道還會傳出什麼樣的蜚短流長。

  人言可畏。不論在什麼地方,什麼狀況,言論所造成的殺傷力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因此張康祺只得在不為人知的情形下與糖糖交往,多多少少也能避免掉一些麻煩。

  張康祺慢慢的收斂心神,面無表情的說:「董事長,我真的沒怎樣,請您不要多心。」

  吳根旺呵呵一笑,「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我哪會為你瞎操心,只不過糖糖那個丫頭一直吵著要見你,我只是幫她傳個話罷了。」

  張康祺一愣,「她有事找我?」

  「大概吧!」吳根旺頓了一下,「反正現在公司也沒什麼事,不如你待會打個電話給她,你就不必進公司了。」

  為了避免流言的困擾,張康祺毫不遲疑的說:「不行啊,董事長,回頭我還得進公司追蹤輪虹那件案子——」

  吳根旺打斷他的話,「那件案子不是交給陳科長辦了嗎?」

  張康祺接得順口的說:「小陳這個人有些散散的,我還是盯著他得好,以免壞了大事。」

  吳根旺見他不肯聽從自己的指揮,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些難看。

  為瞭解套,張康祺只得又道:「下班之後,我會找糖糖聚一聚,算算日子,我也有個把禮拜沒見到她了。」

  經他這麼一強調,吳根旺這才展顏一笑,「你還說咧!糖糖那丫頭還怪我給你的工作太多,其實天知道,什麼事你都得自己經手,是你把自己搞得那麼忙碌的,這豈能怪我?」

  張康祺正經八百的說:「業務是整個大宇最重要的一環,我身為業務部經理,總得拿出一些成績,否則又不知道會聽到什麼閒言閒語。」

  「康祺,今天我會調升你為公司的業務部經理,那純粹是因為我很欣賞你的個人績效,所以我才提拔你,絕非別人在那兒胡說八道一通。你又何必把那些無聊的話放在心上呢?」吳根旺搖搖頭,說話的聲調嚴肅中帶有些許誠懇。

  「我……」張康祺掙紮了一下,只得實話實說:「董事長,對我而言這真的是無形的壓力,我必須要有一些時間來適應。」

  「好吧!我不勉強你。」吳根旺淡淡一笑,「總之我很欣賞你這個年輕人,我隨時等你母親到我家來提親。」

  董事長的話說得已經夠明白了,但張康祺卻找不出話應對。他低頭胡亂吃了幾口,好不容易熬到上班的時刻,他隨即站起身,順手拿起一旁的帳單。「董事長,您慢慢吃,我得進公司了。」

  一整個下午,張康祺彷彿神遊太虛似的,雙眼無神地盯著牆上的掛鐘,注意力怎麼樣也無法集中。

  他接連打了數通電話回家,仍是無人接聽,直到下午四點半時,彼端才傳出蜜雪兒的聲音。

  「喂,請問你找誰?」蜜雪兒訝異的叫道。

  「是我,張康祺。」

  「爹地!」

  「一整天你跑到哪裡去了?吃過飯了沒有?」

  「中飯吃過了,晚飯還沒吃。對不起,爹地,今天我到教會去了,沒事先告訴你,害你擔心。」

  「你去教會?好,下次要去哪裡先通知我一聲,以免我在公司裡掛念。」

  「爹地,我知道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待會兒有應酬,晚點回家。晚飯你自己找個地方吃東西,明天我不上班……」張康祺說著,突然發現不遠處迎面走來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好了,沒事了,等我回家再聊。」他只好草草掛上電話。

  「幹嘛?又在跟什麼人情話綿綿了?」來的女人正是老董的女兒糖糖。

  張康祺四處掃了一眼,果然發現辦公室裡投射出十幾雙詭異的眼神,他當下輕歎一聲,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及公事包。「走!我們出去再談。」隨即朝辦公室外走去。

  「喂,你走慢一點好不好?」糖糖在他身後快步跟著。

  直到兩人出現在地下室的停車場時,糖糖才按捺不住的發飆,「你這是幹什麼?你非得這麼酷嗎?」她雙手叉腰,橫眉豎目的,一副想砍死張康祺的模樣。

  張康祺仍是一言不發,先打開車門,讓她坐定之後,自己再坐上駕駛座,拿出鑰匙,準備發動引擎。

  糖糖一把搶下他的車鑰匙,「你啞巴啦!你說話啊!」

  「唉!你要我說什麼嘛!」張康祺長歎一口氣,一臉無奈。「每次我說什麼你總是不聽,現在你還要我說什麼?」

  糖糖嬌嗔的咧嘴,「你胡說!人家最聽你的話了。」

  張康祺凝視著她,皺眉苦笑不已。「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千萬別到辦公室找我,你知道那會招來多少閒言閒語,對我產生多大的壓力嗎?」

  糖糖不以為然。「你說的話我都記住啦!」

  「記住了你還到公司找我……」

  「剛才我是去找老爸商量事情,閒著也是閒著,才順便去找你啊!」

  這是哪一國的邏輯!張康祺歎了口氣:「我們不是已經約好了,下班我去接你——」

  「你別說了好不好?人家急著想見你嘛。」糖糖撒嬌的說道。

  為了結束這種無謂的爭執,張康祺只得手一伸,轉移話題,「好,現在你已經見到我了,想去哪裡?」

  糖糖將車鑰匙交回他手上。「我們先去老地方吃牛排,後面的節目到時我們再研究。」

  張康祺不悅的發動引擎,輕踩油門,轎車便緩緩的駛離停車場,鑽入擁擠的車陣中。

  約莫四十分鐘後,轎車已停妥在大統一西餐廳門前,兩人雙雙的下車,張康祺行走間邊將車鑰匙交給代客泊車的小弟。

  進入餐廳內,兩人各自點了一份牛排餐。才上第一道湯,糖糖便提出了第一個疑問:「說實話,昨天晚上你去哪裡了?」

  張康祺漫應一聲:「哪裡也沒去,待在家裡。」

  「你少來了你!」糖糖瞪著他,「你若哪兒也沒去,為什麼一整天呵欠不斷?好像熬夜了一整晚似的。」

  這個女人真煩!張康祺放下手上的麵包,連吃東西的胃口也沒了。

  公司一百多名員工,其中不乏她的眼線,這一點張康祺自是清楚不過。雖然他自認沒做什麼虧心事,但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何況他也不是什麼罪犯。

  「你今天找我出來的目的,就是想把我當犯人一樣的質問我?」張康祺已有些上了火氣。

  糖糖見他擺出一張大臭臉,「真的沒去哪裡?」她的口氣也已明顯的放軟。

  「嗯。」張康祺搖了搖頭。

  他們交往的時間雖然並非很長,但糖糖多多少少也瞭解他的一些個性。她頓了一下,什麼話都不再說,而是從他面前的籃子裡拿起一塊大蒜奶油麵包,笑嘻嘻的遞了過去。其實她很懂得線頭拉太緊,反而會造成他反感的道理。很多事是任性、霸道不來的。

  「謝謝。」張康祺接下麵包,慢條斯理地撕下一小塊,放入口中。他邊細望著糖糖,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十分複雜的情緒。

  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糖糖都是一個條件很不錯的女人,家世背景、學歷、長相、氣質內涵她無一不是人中之鳳,只是有時容易使小性子,發發大小姐脾氣;但這是環境使然,說穿了這也算不了什麼。

  張康祺不否認,打從兩人開始交往的那一刻起,他的確深深的被她給吸引;只不過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就漸漸的感受到那股很不友善的外在壓力。

  隨著社會變遷,人類已不像昔日那樣的刻苦耐勞,而是一味的追逐名利,追求物質享受;若有幸能少奮鬥個十年、二十年,誰又願意在這個無情的社會裡衝刺掙紮呢?但張康祺無疑是這類人中的例外。

  對張康祺而言,他的人生就是一部正在上演的連續劇,他只想用自己的雙手奮鬥,建立屬於自己的一切,讓這齣戲繼續演下去;而不是唾手可得不易得到的一切,讓他的這齣戲劃下句點,如此人生豈非失去了意義?

第2章(2)

  「你在想什麼啊?」糖糖打斷他的思緒。「牛排都涼了,你連一口也沒碰。你是不是討厭見到我,不喜歡跟我一起吃飯?」

  「我沒這個意思,你別太多心好不好?」張康祺搖了搖頭,「今天中午我跟董事長一起用餐,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化,我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

  「喔。」糖糖笑嘻嘻的說:「那我老爸一定跟你談了不少囉!」

  他與董事長之間的談話,張康祺不難想像她一定全盤知悉。「那你一定也知道不少囉?」

  糖糖凝視著他,「你到底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一點也不好玩……喔,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的身份給你太大的壓力?那沒關係,我離家出走,今後就跟你綁在一起,那總行吧!」

  「當然不行!」張康祺不假思索的說:「你千金大小姐之軀,我哪養得起!何況我也不想背負任何臭名。」

  糖糖大眼一瞪,正想有所回應時,張康祺又適時開口:「算了,別再談論這種無聊的話題。你吃飽了嗎?想去哪裡玩?看場電影好不好?」

  「什麼?又是看電影,為什麼每次我們約會你總是帶著我看電影?難道就不能玩一點新鮮的嗎?」

  「你想玩什麼新鮮的?」

  「嗯……對了!我們去PUB跳舞。我知道忠孝東路上新開了一家,那兒的氣氛不錯呢!」話聲剛落,糖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連附餐的飲料甜點也不吃了。

  張康祺隨後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帳單走在她身後,只有不停的搖頭。

  一整晚下來,蜜雪兒只是枯坐在沙發上,一個人胡思亂想著,連電視也不曾打開過。

  此次台灣之行她滿懷憧憬,一心希望爹地能多陪陪她,多關心她一點,即使只有短短的三個月也會讓她感到心滿意足。然而,事情的發展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他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啊!

  可是也不對啊!假使他不關心她,那他下午又為什麼打電話給她,問她「一整天跑去哪裡?吃飽了沒有?」這些話。

  蜜雪兒迷惘了,尤其是當她想起昨夜與他同床共眠時,他所做出的舉動,她的心到現在還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雖然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間,可是她仍然強烈的感受到他那隻手彷彿帶著某種電流似的席捲她的全身。當時她沒敢亂動,更不敢睜開雙眼,但她的心卻能瞧見他那雙眸子所流露出的是怎樣的情感。

  早在兩人尚未見面前,這十四年來蜜雪兒只是在父女之間的夢境中穿梭遊走。她渴望見他一面,盡可能的照顧他,讓他在有生之年不會抱有某些遺憾。

  受人點水之恩,本該泉湧以報,這是為人處事最基本的道理。可是當她見到張康祺,確定他就是認養自己的那個人後,她的想法立刻改變,速度之快,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

  雖然她不曾交過男朋友、談過戀愛,也完全不明瞭當一個女人處在戀愛階段時的心情感受。但她心裡那種極其詭異複雜、激盪不已的感覺,卻又教她自己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愛上這個第一次見面,而認養了她十四年的男人。

  這種愛已逾越她心中的父女之愛,她甚至已經開始在幻想為他生好幾個孩子,心甘情願的服侍、照顧他一輩子。

  為什麼會轉變成這種心境?蜜雪兒想不通。還是因為感激而衍生出的心情變化?她找不到答案。

  迷惑、茫然、矛盾已經困擾她一整個晚上,直到大門傳來一陣聲響時,她才從自己的思想世界裡漸漸回過神。

  「爹地,你回來啦!」蜜雪兒快步迎向大門,先送上一雙拖鞋,再接下張康祺手上的公事包。

  這是什麼陣仗?張康祺不免為之一愣。

  「謝謝。」他猛地回過神,穿上拖鞋,然後走向客廳沙發。

  他這個單身漢一個人住慣了,如今突然受到這種待遇,不禁讓他足足愣了十幾二十秒。

  蜜雪兒先將公事包放妥,接著送上一杯水,然後才坐在他身邊,轉頭笑望著他。

  「爹地,你喝酒啦?」

  「嗯。」張康祺點點頭,將上身癱在沙發上,伸手解下領帶。

  蜜雪兒接下領帶。「爹地,喝酒不太好,你喝了很多嗎?」

  「沒有。」張康祺知道她是出於關心,可是他自認是個懂得節制的男人,他當然知道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的這個道理。

  「你吃飯了沒有?」張康祺反問一句。

  蜜雪兒搖搖頭,「還沒吃。」

  「什麼?」張康祺坐直了身子,一臉詫異。「都十一點半了,你到現在還沒吃晚飯。」

  蜜雪兒聳聳肩,笑著說:「外面天都黑了,我路也不熟,本想等你回來帶我去吃的……」

  這些話說得張康祺一臉的愧疚,登時說不出話來。

  他和糖糖在外頭吃牛排大餐,之後又去PUB瘋了整個晚上,卻忘記家裡還住著一個她的這件事——他怎麼可以原諒自己?

  她才剛到台灣第二天,這裡對她而言顯而易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怎麼可以不事先為她介紹附近的環境,而當作沒她這個人存在呢?

  「對不起,蜜雪兒——走,我現在帶你去吃點東西。」張康祺一把拉著她的手,準備站起身。

  「沒關係,爹地,我不餓。」蜜雪兒坐著沒動。

  「真的不餓?」張康祺凝望著她。

  「嗯。」蜜雪兒點點頭,接著又說:「爹地,你一定很累了,我幫你放洗澡水好不好?」

  不讓他有說「不」的機會,蜜雪兒已動作飛快的站起身,準備走去浴室。

  她快,張康祺的動作顯然比她猶快上半拍。「蜜雪兒!」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皺著眉說:「請你別對我這樣,真的。」

  蜜雪兒甜甜一笑,「這沒什麼不對啊!女兒幫爹地放洗澡水,將來你如果老了,我還是一樣的照顧你,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任憑他抓著自己的手,站著沒動。

  張康祺搖著頭說:「我認養你真的算不了什麼,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我其實不是你真的爹地啊!」

  他的這番話猶如一道利箭般刺穿她脆弱的心靈。她忽然重重地甩開他的手,轉身走去客房,砰的一聲,將房門反鎖。

  張康祺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什麼她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可是剛才她轉身時,他很清楚的見到她臉上的眼淚。

  想想似乎不怎麼對勁,張康祺還是站了起身走到客房門前,略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敲了敲房門。「蜜雪兒,蜜雪兒,你先開門,我們好好的談談。」

  等待了十幾秒,房內仍是不聞任何回音。

  張康祺加了三分力道的邊敲著門,邊說:「就算我要道歉,你也該讓我知道我說錯了什麼,你就這樣半聲不響的,我又怎麼搞得清楚!」

  約莫過了七、八秒,房內終於傳來蜜雪兒哭泣的聲音:「我一個人孤獨無依,期盼了整整十四年,一心只想見你一面。我一再地告訴自己,當我這輩子有幸見到你時,我一定也要跟別人的女兒一樣,幫爹地做做事,跟爹地撒撒嬌,可是在你面前,我什麼都不是啊!」

  張康祺渾身一顫,被她說話的內容給完全震懾住了。

  蜜雪兒繼續說道:「昨天見面的時候,你就一再強調你沒把認養我的事放在心上,我就知道你心裡根本沒有我,你早就把我這個女兒給忘了。我幫你做事你嫌,想跟你撒撒嬌也不行,如果你今天真的要這樣對待我,那當初又何必要答應跟我見面?你……你把我辛辛苦苦所建立的、唯一擁有的夢一下子全部都打碎了,你知道嗎?」

  「我……」張康祺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用力地敲著房門。「蜜雪兒,你先開門,你聽我說……對不起,蜜雪兒,我不知道說那些話會傷你的心,我向你道歉,你聽到了沒有……」

  半晌過後,門忽然打開,迎面站著一個哭得傷心欲絕的蜜雪兒。

  張康祺不料自己的無心之語會令她如此傷心,眼下見她這副模樣,他不禁打從心底的說:「對不起,蜜雪兒,我發誓以後我說話一定經過大腦,以後我……」

  他的話尚未說完,蜜雪兒已一個箭步的撲入他的懷裡,放聲痛哭不已。

  張康祺忽覺一陣心痛,情不自禁地抱緊她。「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

  蜜雪兒緩緩地擡起頭,淚眼汪汪地注視著他,喃喃地說:「爹地,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張康祺渾身一顫,在他懷裡的是一個軟玉溫香的身軀,在他耳畔響起的是一陣似乳燕輕啼的呢喃;剎那間,他整個人皆為之迷醉,他忽然興起想吻她的念頭。

  昨夜趁著她熟睡時,他曾不自禁地偷偷輕撫她的肌膚,但此時此刻,彼此的距離是貼得如此的近。他實在不能再抗拒自己的意念,也不想再做這種無謂的內心掙紮。

  他將她抱得更緊,同時慢慢的低下頭;他準備放棄所有一切的掙紮,盡情的將她吻個徹底。

  蜜雪兒已然察覺出他的意圖,她更不想掙紮,反而輕輕喘息著,將兩片花瓣般的嘴唇慢慢的張開。

  而從她嘴裡吐出的是如蘭花般的芬芳氣息,讓張康祺在頃刻間完全迷失了。

  兩人貼得更緊……四片火熱熱的唇也愈靠愈近……

  然而,就在這要命的節骨眼,張康祺忽覺腦袋轟然一響。天啊!我在做什麼?

  她是我女兒啊!他漸漸的恢復理智,動作輕柔的推開蜜雪兒的身子,暗吸一口長氣,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我是你爹地,你是我的女兒……」他雖然故作鎮定,但他說話時仍在輕喘息著,這一點絕騙不了人。

  他不敢再看她一眼,咬著牙說:「那好吧!我交代你兩件事,第一:先去幫我放洗澡水,謝謝你為我做這件事;第二:今天晚上各睡各的,如果你想吹冷氣,我可以把房間讓給你睡。」

  蜜雪兒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慢吞吞的走去浴室,臉上則帶著一抹如玫瑰綻放般的笑容。

  她笑,那完全是因為她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離她預定的目標已經不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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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4:48

第3章(1)

  喝了一點小酒,又舒舒服服地泡上一個溫水澡,使得張康祺一躺在床上即沈沈入睡,這一覺真是睡得又香又甜。

  在他意料之外的,蜜雪兒竟在他夢境中出現,所有的鏡頭皆是限制級的畫面。記憶中他已許久不曾做過類似的夢,何況他也已過了思春期。

  迷迷糊糊之間,一股十分熟悉的髮香衝入他的鼻息,他慢慢的醒來,赫然發現蜜雪兒又躺在自己的懷中,他整個人在眨眼間迅地清醒。

  「你……」張康祺坐了起身,一臉驚訝地深望著她,「你什麼時候跑來這裡睡的?」

  「早啊!爹地。」蜜雪兒睜開雙眼,坐起身,接著伸了個懶腰。

  「你什麼時候跑來這裡睡的?」張康祺又重複問了一遍。

  「昨夜啊!」蜜雪兒下了床,「昨夜你熟睡的時候。」

  張康祺一愣,「我們不是說好各睡各的……」

  蜜雪兒自顧自的說:「爹地,人家……人家喜歡你抱我的感覺嘛……」

  張康祺還是一愣,「這又是所謂的小女兒跟爹地撒撒嬌?」

  蜜雪兒想了一下,「其實也不完全算是啦!」說著她便大搖大擺的走去浴室,洗臉刷牙去了。

  張康祺凝視著她的背影,眼珠子一瞪,彷彿正在噴火。

  上回她穿著一件長及膝蓋的大T恤,這回一樣也是穿著T恤,只不過這回的T恤只到肚臍眼。當她轉過身時,他清楚的見到她那雙筆直修長的美腿,還有那圓潤豐滿、微微上翹的玉臀。

  張康祺不由得申吟了一聲,老天爺!她一次穿得比一次短,萬一哪天祼裎相見了,我……我真的不是聖人啊!

  這間屋子一共二十五坪,兩房一廳,只有一間浴室在主臥房。張康祺想想不對,正準備走到浴室跟她把話說清楚時,浴室內已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沖水聲。

  「天啊!她淋浴也不關門,難道她真的不怕我心存不軌?」張康祺一陣心猿意馬,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出幾千幾百個假設。

  正當張康祺在那兒胡思亂想之際,浴室內忽然傳來一句銀鈴般的脆響:「爹地,麻煩你幫我拿一下浴巾。」

  張康祺一愣,「喔。」隨即下床,拿起架上的浴巾,站在浴室外,轉頭將手伸入浴室內。

  「謝謝你,爹地。」蜜雪兒接下浴巾,約莫二分鐘之後,只見她頭髮濕淋淋的,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

  「我們……」張康祺本想問她「我們是否該好好的談一談」,話猶未落,又見她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只得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蜜雪兒接口道:「爹地,我們去逛市場,買些菜回來煮好不好?」她以詢問的眼光望著張康祺。

  「好。」張康祺實在怕透了接觸她的目光,隨口應了一聲,然後抓起架上的浴巾,趕忙快步走入浴室內,關上門。

  他在浴室內磨蹭許久,最後還是乖乖的走了出來,只是蜜雪兒並不在房內。他先將臥房的門關上,然後換穿衣裳。

  其實早在他走入浴室時,蜜雪兒就已經走出了臥房,來到客廳一角的小桌旁,為他沖泡咖啡。

  經過她昨天細心的觀察他的生活習慣下,不難發現昨日他上班後,茶幾上所遺留下的那只咖啡杯。

  咖啡剛泡好,一旁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蜜雪兒很順手的拿起話筒,「喂,請問你找誰?」

  彼端沈默了約三秒,才傳來一名女子冷冰冰的聲音,「你是誰?」

  蜜雪兒不想理她,又問了一遍:「請問你找誰?」

  「我找張康祺!」對方的口氣似是吃了炸藥。

  「請你等一下。」蜜雪兒將話筒放在一旁,正準備去臥房叫他前來接聽時,只見臥房的大門一開,他已走了出來。「爹地,你的電話。」

  「咦?才早上八點多,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張康祺想著,邊拿起話筒,「喂,我是張康祺——」

  「你王八蛋!」對方叱喝了一聲。

  「糖糖?你聽我說——」

  「你這個大騙子、渾球。連女人都帶進門了,還『爹地爹地』叫得那麼親熱,你還有什麼話可以說的?」糖糖怒不遏抑的吼著。

  「糖糖?你聽我說——」張康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糖糖就把電話掛了,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火氣。

  昨天他們瞎混了一整晚,可是張康祺並沒有告訴她他的屋子裡住著蜜雪兒的這件事,他自認清白,況且做任何事,也沒有向她報告的必要。

  「隨她去吧!」張康祺暗暗思忖著,實在也沒法子掌握這種事。

  蜜雪兒將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送到他的面前。「爹地,咖啡泡好了,不知道泡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張康祺先是一愣,想不出她為什麼會知道他每天早上有喝咖啡的習慣,爾後才伸手接下那杯咖啡。「謝謝你,蜜雪兒。」

  「別客氣,應該的。」蜜雪兒甜甜一笑。

  張康祺輕啜一口,忍不住讚歎:「為什麼一經過你的手,咖啡就會變得如此好喝?嗯……真是好喝極了!」

  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別人的稱讚,但蜜雪兒並沒有意料中的那樣高興,因為她心中有了疑惑。

  「爹地。」蜜雪兒神色自若,小心翼翼的試探,「剛才是你女朋友打來的電話?她生氣啦?」

  張康祺想了一下,「她對我似乎有些誤會,談不上什麼生不生氣。」

  他並沒有正面答覆「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蜜雪兒心中疑惑未解,因此再一次的試探:「爹地,你女朋友一定長得很漂亮囉?」

  張康祺完全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隨口說:「還好。」

  接連二次他都沒有否認,那麼剛才那通電話裡的那個女人肯定是他女朋友。蜜雪兒只覺得一顆心不禁往下沈……一直沈落谷底。

  「她……她是你的同事?」蜜雪兒暗暗盤算自己是否該捲入這場戰爭,還有多少勝算。

  「不是,她是我老闆的女兒。」張康祺一口喝光剩下的咖啡。「其實她人不錯,只是個性強了點。」

  完了!一切都完蛋了……蜜雪兒心中十分的沮喪,但她的神色仍是沒什麼改變。

  那個女人是富家千金,自己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她憑哪一點捲入這場戰爭?她能拿什麼來當籌碼?

  蜜雪兒強壓住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流下,那種錯綜複雜的心情,令她難過心痛到了極點。

  算了……結束了……我不配啊!蜜雪兒真想好好痛哭一場,為自己所做出的決定痛哭一場。

  依照眼前的情勢研判,她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戰士,她連上戰場與對方搏鬥的條件都沒有,其他的一切什麼都不必再談。

  也罷!我不如安安分分的當他三個月的女兒,我不能再在自己編織的夢境裡掙紮,算了!一切都結束了……蜜雪兒在剎那間似是想通了,但她真能做到嗎?

  人世間的感情之事、愛恨情仇,真的如她想像的那樣容易割捨?

  這時,張康祺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慢慢的站了起身,「你不是想上市場嗎?咱們先把話說清楚,以免到時又產生誤會。」

  蜜雪兒心神一斂,仍是擺出一張笑臉,「爹地,什麼話?」

  張康祺皺眉苦笑,「我只會吃,到時你可別找我幫忙,因為我只會幫倒忙。」

  「你放心吧!爹地。」蜜雪兒淺淺一笑,「你只要等著吃就好,其他的我來,我不會讓你插手的。」

  十四年來,她無一日不想見他一面,如果她事先沒準備的話,怎敢貿然前來與他相見?

  「好極了!」張康祺展顏一笑,隨即邁開腳步,走向大門。「我們走吧!」

  兩人走至大門。張康祺伸出的手尚未握住門把時,一陣門鈴聲突然響起。

  張康祺打開大門,隨即見到一張充滿憤怒的、扭曲的臉。「糖糖——」

  驀地,啪的一聲,空氣中傳來一聲脆響,張康祺的左臉頰上立時顯現出一道五爪印。

  「你這個無恥之徒!」糖糖嫌給他一巴掌不過癮,還得給那個「淫婦」一巴掌才行。

  她正準備伸手揮向蜜雪兒時,張康祺看出她的企圖,迅地腳步一跨,擋在她的身前。

  「糖糖,你瘋啦!」

  蜜雪兒站在他身後,偷偷打量眼前這個「敵人」;就在這極短暫的一剎那間,她先前所做的決定已然改變。

  在蜜雪兒的心目中,「爹地」是一個何其尊貴神聖的人物,這個潑婦怎麼可以當著自己的面甩他一巴掌!

  也因為這一巴掌打出了蜜雪兒的戰鬥意志,儘管她手無寸鐵,但她已暗下決定,準備跟自己的情敵周旋到底,無論她往後的命運如何,即使她輸得徹徹底底,輸得頭破血流、肝腸寸斷,她也無怨無悔。

  「你……你竟敢護著她?」糖糖火冒三丈,臉都氣歪了。

  「你可不可以冷靜點?」張康祺一臉無奈,「有事不能進門再談嗎?」他隨即轉身,走回客廳。

  「張康祺!今天你若不把話說清楚,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糖糖啐了一聲,氣呼呼的來到客廳坐定。

  雖然,有所謂「對敵人仁慈即是對自己殘忍」這句話,可是蜜雪兒或多或少也得在乎張康祺的處境,因此,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端來兩杯水,放在他們二人面前的茶幾上,表面上則不動聲色。

  張康祺先溜了蜜雪兒一眼,才凝視著糖糖,「事情是這樣的……」

  他將蜜雪兒來台的事情經過清清楚楚的說了一遍,但從糖糖的臉上表情得知,她顯然不怎麼相信。

  「現在我正式介紹你們認識,她叫蜜雪兒。」張康祺再用手一指,「蜜雪兒,她叫糖糖。」

  蜜雪兒其實是恨得牙癢癢,但還是風度十足的叫了一聲:「阿姨——」

  「我沒這麼老!」糖糖打斷蜜雪兒的話,斜眼瞟著她,開始一陣打量。她的輪廓很深,怎麼看也不像台灣人,雖看似有菲律賓人的血統,可是他們之間真的是認養人與被認養人那麼單純的關係?

  如果他們是清白的,那麼張康祺昨晚為什麼不告訴她有蜜雪兒這一號人物存在的這件事?

  嗯,有鬼!他們一定在搞什麼鬼!糖糖一頭鑽入牛角尖,怎麼樣也轉不出來。

  張康祺見她沈默不語,只好開口說:「糖糖,我們要上菜市場,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不了!」糖糖搖搖頭,「剛才我氣瘋了,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冷靜一下。」

  「也好,我們很快就回來了。」張康祺與蜜雪兒站起身,走向大門;砰的一聲,大門已關上。

  凝視著已關上的大門,糖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詭異。

  「哼!跟我來這套,我就不信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糖糖陰陰一笑,忽然站起身,朝張康祺的臥房走去。任憑他說得天花亂墜,只要物證齊全,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糖糖來到臥房,直接走到床邊的垃圾桶前,低頭一瞧,裡頭空空的,連一張衛生紙也沒有。

  「咦?奇怪,難道真的是我多心了……」糖糖咕噥一聲,最後才摸上床,開始仔細搜尋。

  瞧她那副專注的神情,好像是將隱形眼鏡遺落在床上,而她正仔細找尋般。

  突地,她忽然大吼了一聲:「張康祺!」她同時從床上抓起幾根頭髮,幾根捲曲的長髮。

  從以上的物證可以輕易得知,他們二人曾經睡在一起過,至於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尚無法判斷。

  要她相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同床而眠,卻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實在是很難;但光憑這幾根頭髮,光憑二人睡在一起就證明他們一定發生關係,這個理由又太過牽強。

  一時間糖糖整個人都迷惑了。

  「算了!反正也想不出什麼結果,等他回來再好好的問問他,看他的回答是什麼再說。」糖糖先將頭髮甩入垃圾桶內,爾後回到客廳,坐在沙發,開始耐心的等待。

第3章(2)

  「爹地,你痛不痛?」蜜雪兒站在張康祺的身前,兩人靠得很近,她心痛地輕撫著他的臉頰,一臉哀怨的表情。「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不關你的事,你千萬別自責。」張康祺輕輕地拉下她的手,四處掃了一眼,接著又說:「這裡是超級市場,你別這樣。」他實在抵擋不住她隨時隨地表現出來的關懷,只好趕緊往前走。

  「好嘛!」蜜雪兒移動腳步,來到他身邊,伸手勾住他的手肘。「爹地,你喜歡吃什麼菜?我們去買。」

  「嗯……蔥爆牛肉,再來一個香菇雞湯、豆瓣魚,還有……」說話間,兩人一邊閒逛,一邊已挑選好了許多所需的材料。

  他喜歡吃什麼菜並不重要,因為蜜雪兒此行前早就想好自己該做什麼拿手菜。而且「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她既已決定加入這場戰爭,那麼首先她必須瞭解敵人,這才是真正的致勝之道。

  「爹地,你女朋友長得很漂亮,你一定很喜歡她囉!」蜜雪兒是想瞭解糖糖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張康祺拿起一大塊姜放入購物車內,漫不經心的說:「我跟她認識不到半年,才剛剛開始交往。至於喜歡她……嗯,是有一點喜歡,只是我有點壓力,還在調適中。」

  「壓力?什麼樣的壓力?」

  「你不明白的。……自從我們交往之後,便惹來一大堆的閒言閒語,總之我無法忍受別人把我說得一文不值,我更無法承受別人那種充滿猜忌的眼神。」張康祺無奈的歎息著。

  「爹地,你好幼稚喔!」

  「什麼?你說我幼稚,我哪裡幼稚了?」

  「既然喜歡一個人,又何必去在乎別人的眼光;更不必在乎別人說些什麼,只要你認為……」

  張康祺打斷她的話,「我看你才幼稚咧!社會是由多數的個體組合而成的,如果我們想要融入這個社會,那麼我們成為這個社會的一份子時,就必須在乎別人的眼光和言論,因為是我們去適應它,而不是它來適應我們。」

  蜜雪兒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喜歡了就去愛,這樣才會愛得徹底,愛得無怨無悔。爹地,你的思想落伍囉!」

  「我的思想才沒落伍,是你還小,你什麼都不懂啦!」

  「人家不小了,二十三歲了呢!」蜜雪兒嬌嗔的說道。

  當她提及「二十三歲」這個字眼時,張康祺猛地回過神來,心想: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小女孩……天啊!我跟她說這些幹嘛!

  他們邊買邊聊,感覺好像才一眨眼工夫,一輛購物車便都已裝滿。

  他們二人毫無芥蒂的聊天,就好像是一對許久未見的朋友般的輕鬆;彼此都談了些真心話,因此,張康祺在不知不覺中招供了許多,這倒給了蜜雪兒不少情報。

  「都買齊了吧!」張康祺已經不想和她深談下去,便抓住一個空檔,趕緊結束話題。「買齊了,我們回家吧!」

  「喔。」蜜雪兒點點頭,表示同意。

  結完帳後,兩人來到入口處一旁的冰店,蜜雪兒忍不住的用手一指上頭的招牌。

  「爹地,什麼是『青蛙下蛋』啊?」

  「就是一種冰嘛。」張康祺猜測得出她的用意,「想吃就去吃一碗,反正時間還早。」

  蜜雪兒拉著他走入店內,點了一碗青蛙下蛋,片刻工夫,當老闆將一碗青蛙下蛋端上來時,她已忍不住地笑開了。「哈哈,真有意思。這個名字取得真是有意思極了……」

  「好吃嗎?」張康祺笑望著她。

  「當然好吃啊!」蜜雪兒舀起一湯匙,送到他的嘴前。「爹地,你也嘗嘗,不錯喔!」

  張康祺大嘴一開,心中思緒波濤洶湧,按捺不住地望著她,不自覺的有些看癡了。為什麼她的一舉一動都能令自己感到如此的貼心?她無疑的是一個相當純情的女人,她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真情流露,而不是虛假做作……她為什麼會是自己認養的女兒?他的心中已經開始有了掙紮。

  正當他渾渾噩噩的沈思之際,蜜雪兒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思緒,「爹地,你在想什麼?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哦……」張康祺慢慢地回過神,站起身,放了三個硬幣在桌子上。「怎麼樣?吃過癮了沒有?」

  「真的很好吃,可是……」蜜雪兒手一伸,勾住他的手肘,俏皮的說:「爹地,下次我來吃冰,可不可以只選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可以啊!」張康祺點點頭,又有些不解。「怎麼啦?是不是口味不合,還是……」

  蜜雪兒搖搖頭道:「不是啦!下次我來只要吃蛋就好,不要青蛙。」

  「你……」張康祺被她逗得笑翻了。

  他倆一路說說笑笑的走回家,只是一回到家之後,張康祺就再也笑不出來。

  雖然他和糖糖的交往不是很深,可是他察顏觀色的功夫卻很到家,他能輕易地瞧出她現在擺出的一張大臭臉。

  「你過來,我們談談。」張康祺剛進家門,糖糖就拉著他的手,雙雙朝臥房走去。

  「什麼事?」張康祺一頭霧水。

  「你自己心裡有數,還需要我說是什麼事嗎?」糖糖關上臥房的門,「張康祺,坦白從寬,我聽你說!」

  「糖糖,你饒了我好不好?」張康祺哭笑不得,皺著眉說:「你知道我平常最痛恨玩腦筋急轉彎這類的遊戲,若有什麼疑問你明講就是了,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糖糖瞪著他,「你跟她上過床了?」

  「沒有。」張康祺心中坦蕩,自是心平氣和。

  糖糖本想從他臉上的表情判斷出他說話的可信度有幾分,無奈她無法看出。

  「你一定有!」糖糖咬牙切齒的說。

  張康祺輕歎一聲,顯得有些無奈,「你憑哪一點得知我一定跟她上過床?」

  糖糖冷笑一聲,「就憑床上的長頭髮!」

  「喔,我懂了。原來你指的是那個。」張康祺搖了搖頭,苦笑不已。

  「怎麼?你還有話說?」糖糖臉色倏變。

  張康祺一臉嚴肅的說:「我不否認這兩天我是跟她睡在一起,但那只是單純的聊聊天而已,我們並沒有做出其他的事。」

  糖糖的笑聲更冷冽,「你當我是白癡——」

  張康祺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你自己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我們不也曾睡在一起,結果兩人呼呼大睡,一覺到天亮,什麼事也沒發生!」

  那是你不肯採取主動!糖糖心想。然而這句話她並沒有說出口,至少她總該保有女人應有的矜持。

  見她一語不發,他接著又說:「蜜雪兒雖然二十三歲,可是思想與行為在我看來還是跟一個小女孩沒什麼兩樣,也許因為她是個孤女,從小失去父愛,所以如今一瞧見我才會特別依賴我,說穿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糖糖想了一下,「照你這麼說來,我還應該可憐她、同情她囉!」

  「那倒不必!」張康祺搖搖頭,「只要你少在我面前發一些大小姐脾氣,別把我跟她之間想得太邪惡,那就上上大吉啦!」

  糖糖沈思了許久,就是找不出什麼話反駁,所以也就只能這麼瞪著他,一言不發。

  其實,就算他們兩人現在沒有發生什麼關係,但並不表示以後就不會發生關係;如果朝這方面去想的話,不就可以事先做些預防措施了嗎?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張康祺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糖糖隨著他來到客廳,其實心結未解,她對蜜雪兒仍然抱有某些戒心。她不想迴避這個問題,因此大搖大擺的走進廚房,托辭幫忙為由,行探敵情之實。

  「糖糖阿姨,廚房太髒了,你出去坐,我來弄就好。」蜜雪兒笑了笑。

  「沒關係,閒著也是閒著,大夥同心協力,總比你一個人忙的好。」

  「那就麻煩你囉。」

  糖糖開口問:「這次你要在台灣待三個月,準備去哪裡玩啊?」

  「我也不知道,看爹地怎麼安排。」

  「哎呀!你這個蔥怎麼切花呢,應該切段才對。」糖糖突然說道。

  「蔥花比較香——」

  蜜雪兒話未說完,糖糖又低呼一聲:「真是的!這個姜切絲也不對,應該切片。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還說你一個人忙就好。」

  「糖糖阿姨,薑片太辣了。吃太辣對身體不好,人應該吃清淡一些的食物,這才是養生之道。」

  「這是哪門子的歪理!吃東西就是要吃好吃的……」說著說著,她們倆已在廚房內吵開了。

  她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張康祺在客廳都聽得一清二楚,但對於這種場面,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的腦海裡此時一直在想老媽的一句至理名言——一個廚房裡絕容不下兩個女人。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幾個字,可是卻陳述了一個千古不變的事實——女人最大的敵人終究是女人。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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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5:59

第4章(1)

  「爹地,爹地,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嗯……」睡夢中的張康祺感覺有人在推搖,當下慢慢的張開眼睛。「什麼事?現在幾點了?」

  只見蜜雪兒穿著十分簡樸,卻不失清爽的站在床邊。「爹地,現在八點半,不過你應該起床囉。」

  張康祺一愣,「八點半?蜜雪兒,今天是星期天,你不讓我多睡一會兒,那麼早叫我起床做什麼?」

  蜜雪兒笑著說:「正因為是星期天,所以我們才要去教堂做禮拜嘛!」

  「上教堂?」張康祺傻了眼。

  忙碌的現代人平日為了三餐都忙得跟條狗一樣,哪來多餘的時間做這種活動!

  雖然他也是個受過洗的基督徒,但他認為只要心中有上帝就好,又何必在乎這種形式。

  蜜雪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隱約察覺到他內心的掙紮,她央求道:「爹地,拜託拜託嘛……」

  「好吧!算怕了你,我投降!」張康祺嘀咕一句,只好無奈的下床。

  他實在不敢面對她臉上那種似乞求,又楚楚可憐的模樣。如果照她的說詞,這恐怕又是小女兒跟老爸的撒嬌,他也只能這麼想。

  「我有多久的時間可以刷牙洗臉?」張康祺問了一句。

  「二十分鐘。」蜜雪兒笑望著他,「爹地,你有多久沒上教堂了?」

  張康祺想了一下,「最後一次上教堂好像是大二的時候,大概……總超過十年了吧!」

  「十年?」蜜雪兒咋舌,「嘩,那麼久?不過沒關係,將來只要可能,每個禮拜我們都一起上教堂。」

  張康祺的心怦然一跳,「將來只要可能,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蜜雪兒支吾片刻,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只好將他推去浴室。「哎喲,你別問這麼多,我們快遲到了。」

  張康祺沒有得到答案,卻也沒去想得太深入,在先入為主下,他又怎知一個外表單純的女人,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不一定單純,她也有她隱藏在內心深處,不欲人知的一面啊!

  為了不想讓她久等,張康祺匆匆梳洗完畢,當他出現在客廳時,穿著也與蜜雪兒一樣的簡單樸素——一條牛仔褲,一件襯衫。

  「爹地。」蜜雪兒從沙發上站起身,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你這樣的穿著看起來好年輕喔。」

  張康棋笑瞪了她一眼,「我才三十二歲,本來就很年輕。」

  「人家只是不喜歡你穿西裝打領帶嘛!」蜜雪兒嘟起小嘴,隨即拉著他的手,雙雙走了出來。

  每逢星期假日的早上,張康祺通常都會睡到早上約十一點,然後中午會回去老家陪父母吃頓飯,順道聊聊彼此的近況。所以,星期天他還不曾那麼早出門過,因此並不瞭解路況要比平日上班時間好;少了那些汽機車排放出的廢氣,彷彿連空氣皆清新了許多。

  張康祺將轎車停妥,兩人下車,猶未走近不遠處的教堂時,他就已感受到教堂裡頭那種肅穆的氣氛。

  「早。」一名站在教堂外的工作人員將兩份目錄分別遞交到他們手上,臉上掛滿了真誠的笑容。

  「兩位是第一次來嗎?」

  「是的。」蜜雪兒回答道。

  「感謝主——兩位新朋友請到這裡簽名。」

  張康祺與蜜雪兒簽好名之後,隨即走入教堂內部。而張康棋本來是想坐在後排的角落,但蜜雪兒卻硬拉著他往前面走。

  張康祺抗議道:「蜜雪兒,你別鬧了,我們坐在後面不是很好——」

  蜜雪兒打斷他的話,「才不好咧,爹地,一定要坐在前面,這樣才能愈接近上帝。」

  「喔。」張康祺漫應了一聲,事實上他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愈接近禮拜的時間,人數已愈見增多。接著台上的布幔投影出一行字——

  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

  早上九點十分整,崇拜上帝的儀式正式開始,先是宣召默禱、使徒信經、唱詩、祈禱、主禱文、啟應文、獻詩、信息經文,然後才是牧師的證道。

  坐在前排的張康祺神情顯得有些無奈,直到牧師走上台前證道時,他才從中找到一些樂趣。

  由於剛才的場面實在太過嚴肅,他滿心以為往後的程序一定會使他深感無趣得打瞌睡,怎知牧師的談吐幽默風趣,與他事先所想像的不盡相同。

  二十分鐘後,牧師證道完畢,接著是詩歌、奉獻、歡迎來賓。

  牧師開口說:「各位弟兄姊妹們,今天我們要在這裡鄭重的介紹張康祺弟兄。」

  此時,坐在台下的張康祺不由得為之一愣,心想自己有什麼好介紹的?

  「十四年前透過教會的信息傳遞,張康祺弟兄認養了一位海外孤兒……」

  蜜雪兒忽然伸過手來,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同時轉頭凝視著他,眼眶禁不住地有些濕潤。

  她的手溫暖、柔軟,張康祺雖然不明白她做這個舉動是何用意,卻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激動。

  「十四年後的今天,他們父女倆在台灣相見,然後一同回到上帝面前讚美主的榮耀。弟兄姊妹們,現在我們鼓掌請他們站起來,讚美主!讚美主!」

  牧師的話透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教堂,霎時,一陣震天價響的掌聲響起。張康祺正當不知所措之際,蜜雪兒已拉著他的手,率先站了起身。

  事已至此,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扭扭捏捏的;張康祺倒也大方的起身。只是當他們一同轉身面向所有信徒時,他見到的是一雙雙似是難以置信的眼神。

  這也難怪!他年紀如此之輕,但早在十四年前便能做出如此善舉,光憑這一點,這種歡迎他的陣仗他當之無愧。

  掌聲過後,他們二個人才慢慢的坐下。「蜜雪兒,你到底還告訴他們多少事?」

  「不告訴你。」蜜雪兒朝他吐了吐舌。

  待所有的儀式結束,已是早上十一點十分;本來還有歡迎新朋友的簡單茶會,但他們倆並沒有參加,原因是張康祺怕延誤回老家陪爸媽吃飯的時間。

  張康祺的老家是在永和的一幢老式公寓,家中除了父母外,還有一個小他三歲的弟弟,張康寧。

  他們按了電鈴,走入屋內時,張康祺很清楚的見到老媽那一臉驚訝的表情。

  「媽……」

  他的話尚未出口,張媽媽忽然將他一把拉去飯廳,「小子,你瘋啦!」她的臉色顯然不怎麼好看。

  「怎麼啦?」張康祺微愣。

  張媽媽瞪著他,不悅的說:「你前陣子才帶著糖糖回家過,這會兒又跑去哪裡拐來這麼一個女人……」

  「媽,你饒了我吧!」張康祺將老媽拉到蜜雪兒身前。「媽,她是我認養的女兒,叫蜜雪兒。」

  「奶奶,您好。」蜜雪兒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

  「她是你女兒……我是她奶奶?」張媽媽頓時傻了眼。「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頭都昏了……」

  張康祺還來不及說話,只見張康寧從房內走出來,「什麼事頭都昏了?」他一見到老哥身後的蜜雪兒,「哇塞,我們家哪來這麼絕色的女人?這簡直是令人驚艷嘛!」

  他這麼一吆喝,結果把張爸爸也叫出了房門。

  「爸。」張康祺笑著打了聲招呼。

  「嗯。」張爸爸點點頭,只是淡應了一聲,轉頭望了蜜雪兒一眼,「她是你朋友?」

  「不是朋友,是我的女兒。」張康祺趁著大夥兒都在,於是簡明扼要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爺爺,您好。」蜜雪兒很大方的叫了一聲。

  張爸爸的反應沒什麼,倒是張康寧在一旁接口:「你千萬別叫我小叔,我還沒那麼老,被你這麼一叫,恐怕我連行情都沒了。」

  張家兩兄弟雖然同穿一條褲子長大,但個性上卻有極明顯的差異。張康祺沈穩內斂,張康寧外向活潑,兩兄弟各有所長,大體上說來,給予人的印象都不算太壞。

  「你又來了!」張康祺瞪了老弟一眼,意思是叫他安分點,別在那兒亂七八糟的胡說一通。

  「大哥——」

  張康寧本想說些什麼,但張爸爸已搶先開口道:「有什麼事咱們先吃飯再說。」

  一說到吃飯,張媽媽趕緊衝去廚房,一陣忙碌起來。

  她事先並不知道張康祺會帶「客人」前來一道用飯,而這個客人名義上又是她的長孫女,「奶奶、奶奶」的叫個不停,試想,這會兒她能不把好吃好喝的全搬上桌嗎?

  在張母的巧手下,十二點半張家飯廳內的小方桌上,便已擺上了六道大菜,一夥人於是上了桌,吃喝起來。

  「我就知道,老媽最偏心了。」張康寧溜了桌上的菜一眼,酸溜溜的說:「每次大哥一回家吃飯,桌上就儘是他喜歡吃的菜……」

  「你趕緊吃!」張康祺夾了一支雞腿放在他面前的餐盤裡,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張康寧瞪了他一眼,顯然不領他的情。「少來這套!想用一支雞腿堵我的嘴,我是那麼遜的人嗎?」

  為了避免兩兄弟鬥嘴,張媽媽趕緊為小兒子送上一對魚眼睛,「你們小時候為了它經常會大打出手,現在全都給你一個人吃了,你總不會說我偏心了吧!」

  張康寧搖了搖頭,眉頭一皺,「你都這麼說了,我哪還有什麼話說!」

  「什麼人都別說了,快吃飯。」張爸爸一旁開口,這才中止他們之間的談話。

  蜜雪兒一個人靜靜地吃著,且觀察他們。雖然他們會鬥鬥嘴,但一家人的感情實則相當深厚與融洽。

  「你怎麼菜也不吃,儘是猛扒白飯呢?」張媽媽夾起一些菜放入蜜雪兒的碗內。

  「是不是我燒的菜不合你的胃口?還是……?」

  蜜雪兒趕緊接口:「沒有啦!奶奶燒的菜每一樣都很好吃,我只是不知道該吃哪一樣啦!」

  張康寧忍不住的插嘴:「真是的,她人長得漂亮,說話又這麼甜。老哥,乾脆你把她讓給我,當我女朋友好了,你看怎麼樣?」

  張康祺瞄了蜜雪兒一眼,沒有回話。

  他這一眼的涵意極其深遠,別人雖然不太瞭解,可是蜜雪兒卻有點意會。倘若他心裡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她,自然會對小叔的話有所回應,他既是沈默不語,那很顯然的還是有些不捨。這是人類很常見的心理反應;何況她上大學時還修過心理學。

  她的揣測、判斷其實並沒有錯誤,在張康祺的內心深處早已有了疑惑與掙紮,他只是在逃避這個問題而已。

  知子莫若父,張爸爸人生歷練豐富,閱人無數,雖然此時情況尚未明朗,可是他卻很會適時的跳出來打圓場。

  「老伴。」張爸爸凝視著張媽媽,面無表情的說:「咱們倆突然多出了一個孫女,你怎麼一點意思也不表現一下?」

  當了那麼多年的夫妻,張媽媽當然瞭解他的意思。「對對對,你不說,我都忘了。」她當下站起身,朝臥房走去。

第4章(2)

  不久,當張媽媽走回飯廳時,她的手上已多出了一枚戒指。「來來來,一點兒小意思……」張媽媽將戒指遞到蜜雪兒面前。

  「爹地……」蜜雪兒不敢收下,只好以詢問、求援的眼光望著張康祺。

  張康祺淡淡一笑,「你就收下吧!」

  「對啊!這樣才乖嘛。」張媽媽索性抓起她的手,直接把戒指套入她的手指上。

  「謝謝奶奶。」蜜雪兒滿含感激地謝謝。

  「沒關係,沒關係……」張媽媽笑得合不攏嘴,趕緊又到廚房切水果去了。

  大夥邊吃邊聊,一頓飯吃完時已近下午兩點。張爸爸連假日也不例外的回房去睡個午覺,至於張媽媽則不時望著張康祺,欲言又止,彷彿有事找他談似的。

  全屋子的人,就屬張康寧最閒不住。「老哥,你女兒借我一下好不好?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帶著她四處逛逛。」

  「也好。」回答的竟是張媽媽。「康祺,就讓他們出去逛逛也好,我有事找你商量。」

  張康祺遲疑了一下,還是很有風度的問了一句:「蜜雪兒,你想去逛逛嗎?」

  「好啊!」蜜雪兒絲毫沒考慮,回答得挺順口。

  其實她之所以會答應是有她的用意與目的——如果能從小叔的口中,多得知爹地的一些事,那也是好的。

  「哇塞,真是太酷了!」張康寧忍不住的跳起身,振臂高呼,簡直興奮到了極點。「我一輩子也沒帶過這麼漂亮的妹妹出門——酷哥配辣妹,保證教他們流鼻血。」

  正當他一個人興奮的自說自話時,張康祺忽然插了一句:「記住!吃晚飯前把她送回家。」

  「什麼?」張康寧的笑容在眨眼間倏地僵住了。「你有沒有搞錯?現在都快兩點了,吃晚飯前我得送她回內湖,就這幾個鐘頭的時間,連看場電影都不夠用啊!」

  張康祺想了一下,「那你說呢?」

  「嗯……我看這樣好了。」張康寧嘻皮笑臉,好像一切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待會兒我們會先去看場電影,看完之後吃飯,然後再找一間熱鬧點的PUB,喝點小酒,跳個舞……十二點以前,我負責把她送回內湖。」

  「你都說完了?」張康祺皮笑肉不笑的說:「我不管你有什麼偉大的計劃——七點,你只有這麼長的時間。」

  「好,我退一步,十一點。」

  張康祺語氣堅定的說:「不行,我說七點就是七點,多一分鐘都不行!」

  「你別那麼自私好不好?」張康寧一時下不了台,有些變臉,「反正她來台灣度假,明天又用不著上班,晚一點回去會少你一塊肉嗎?」

  張康祺被他搶白得無言以對,好在張媽媽在一旁適時打圓場,「你們兄弟倆別再吵了,我說一句公道話——十點,不給我面子,我第一個翻臉,看看咱們誰比較厲害!」

  老媽的命令都下了,張家兄弟倆當然只好當聖旨來聽,誰也沒有異議。

  「十點?」張康寧低頭看了看手錶,忽然一把拉起蜜雪兒的手。「剩沒幾個鐘頭,動作得快啊……我們不能再耗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說著,他們已朝大門走去。

  「奶奶再見、爹地……」蜜雪兒連最後「再見」兩個字皆不及說出口,人就被張康寧給拉了出去。

  張康祺暗地裡氣得半死,卻只能望著他倆消失的背影,不住的搖頭。

  「媽。」張康祺慢慢地回過神,「你不是說有事找我談嗎?是什麼事?」

  「你最近跟糖糖是怎麼了?」張媽媽說話直截了當,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沒怎樣啊!」張康祺不懂。「怎麼?你又聽到了什麼閒言閒語?」

  「倒不是什麼閒言閒語。」張媽媽一臉嚴肅,「你也老大不小了,糖糖是一個不錯的對象,我不明白你還在等待什麼。」

  張康祺的嘴角略抽動一兩下,掙紮許久,最後咬著牙說:「媽,不瞞你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我……我總有一個感覺,糖糖和我緣分未到,目前還不能論及婚嫁。」

  「為什麼?」張媽媽不懂。

  張康祺苦笑不已,「為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反正這是一種感覺。」但在蜜雪兒尚未闖入他生活中時,他為什麼沒有這種感受?倘若他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想通這個道理,說不定他就會明白問題的癥結出在哪裡了。

  「荒唐荒唐,真是荒唐!」張媽媽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論學識、家世背景,糖糖哪一樣不是上上人選。康祺,我不是說句洩氣的話,是咱們家高攀,而不是他們家啊!」

  張康祺呆愣一下,老媽說得沒錯,這一點他很有自知之明。

  張媽媽凝視著他那副沈思模樣,忽然念頭一閃,「康祺,你會突然變成這樣,該不是為了你那個認養的女兒吧?」

  張康祺渾身一顫,終於正視這個問題,不再逃避。「媽,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張家的長子,除了康寧,我沒有妹妹。從小我就羨慕別人做大哥的有妹妹可以呵護、疼愛,可以有人跟他撒撒嬌,可是我沒有啊!」

  「這件事你小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可是……你就是沒有妹妹的命,因為老媽我肚子不爭氣,生不出來,這有什麼辦法!」張媽媽輕歎息著。

  「自從蜜雪兒出現在我生命中,我對她真的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名義上她雖然是我認養的女兒,可是她的年紀又足以當我的妹妹,甚至……媽,你不明白,她對我做出的每一個舉動、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令我感到十分貼心,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我真的很迷惑啊!」

  「莫非你愛上她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不是愛。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在糖糖的身上完全沒有產生那種感覺。」

  「完蛋了……」張媽媽驚呼了一聲。

  「什麼意思?」張康祺一臉不解的看著老媽。

  「你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如今卻會為了這種事煩心,以後還能成就什麼大事?」

  母子倆的談心,雖然稱不上相談甚歡,但至少把問題說出來了。

  她一語道破張康祺的處境,直令得他啞口無言。

  她說得沒錯!自從蜜雪兒出現在他生活裡,他的確滿腦子她的影子,尤其是大白天上班時,他的心思更是不在辦公桌上。如果長期這麼持續下去,他的前途肯定堪慮。

  張媽媽思忖片刻,忽然喃喃自語的說:「不行這樣下去!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想……我得去一趙糖糖家……」

  「你去他們家幹嘛?」張康祺訝異。

  張媽媽笑著說:「去他們家幹嘛!?當然是去提親啊!你不明白,前陣子糖糖她母親經常上咱們家……」

  張康祺只覺得腦袋轟然一響,之後老媽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已經被「提親」這兩個字給震懾住。

  張媽媽沒發覺他臉上的異樣表情,仍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沒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飯,說不定你的心情整個就會平靜下來,到時蜜雪兒是你女兒也好,你當她是妹妹也罷,至少可以免掉許多麻煩。」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空檔,張康祺終於插了一句:「媽,我不能做這種事,我絕對做不出來。」

  張媽媽被他說得一愣。「你有沒有搞錯?我這麼做,完全都是為了你好啊!」

  「恰恰相反,你這麼做非但不是為我好,恐怕還會令我痛苦一輩子。」張康祺一反常態,臉上的表情極其凝重。「媽,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論將來事情如何發展,你讓我自己決定好不好,我一定會為我自己所做出的決定負責。」

  張媽媽想了一下,「康祺,雖然你都三十出頭了,但在我的心目中,你根本還是個小孩子,恐怕你還沒想過這件事的嚴重性。」

  「什麼意思?」張康祺不懂。

  張媽媽凝視著他,「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前途問題?你有沒有想到糖糖她父親會因你的決定,而做出什麼不利於你的事?你更應該認清楚,你是在人家的公司做事,是人家在決定你的一生——」

  「不要再說了!」張康祺打斷她的話,很不高興的站了起身,「媽,我的前途、感情、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我是你的兒子,如果連這一點你都不信任我的話,那麼……」他並沒有繼續說,他不想因一時的氣話而造成不可磨滅的裂痕。

  張康祺從來不曾以這樣的態度與老媽說話,登時間張媽媽整個人都愣住了。

  張康祺也不知道該跟老媽說些什麼,索性想早點離去,以免這樣尷尬的場面持續下去。「媽,我走了,改天再來探望你們。」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只留下身後那雙既錯愕又擔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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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7:04

第5章(1)

  舞池內的燈光閃爍,震天價響的音樂幾乎快把整間PUB的屋頂轟穿。

  只見張康寧以一種很酷的姿態在舞池內移動雙腳,可惜沒有人注意他的表演,只有蜜雪兒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但他一點也不以為意。

  在他的心目中,他完全不把蜜雪兒當作是老哥認養的女兒,而是一個令人見了會噴鼻血的辣妹。

  下午兩人剛出家門時,他提議去看電影,蜜雪兒欣然接受,待電影散場時才五點整,距離吃晚飯的時間尚早,何況他們並不感到餓。

  張康寧見她穿著樸素,不免打從心底的說:「你的穿著真的有夠土,我帶你去買些衣服好不好?」

  蜜雪兒咧嘴,「上教堂不能穿著太花俏,你才老土哩!」

  不管她的理由是什麼,張康寧仍自作主張的帶著她逛了幾間精品店,待走出店門時,蜜雪兒已然換穿上張康寧所選中的衣服——一件低胸露背的T恤、一件增一分太長,少一分太短的窄裙。

  「嗯,這樣看起來好多了。」張康寧滿意的點點頭,連帶她去西餐廳吃牛排,臉上的表情都一直保持酷爆了的德行。

  千萬別以為只有女人才會有虛榮心,其實大男人也一樣有,只是他們嘴硬,死不承認罷了,張康寧也是如此。

  帶著像蜜雪兒這種身材長相一級棒的女人出門秀一秀,的確可以滿足他的虛榮心,只是他搞不清楚狀況——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論他在蜜雪兒身上使出渾身解數,恐怕到最後的結果都是一場空喔。

  用餐期間,蜜雪兒不時旁敲側擊,想多瞭解張康祺一點,無奈張康寧心不在焉,根本不想與她談論這個話題。

  兄弟倆感情深厚是一回事,平日吵架鬥嘴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在張康寧的心目中,老哥的一切成就,都是他追趕的目標;可惜在別人的心目中,他這個做弟弟的永遠不如哥哥,這一點令他感到十分不平。

  其實,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兄弟或是姊妹之間也有同樣的心結,但說穿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自己人又有什麼好比較的!

  而且他完全不明瞭,今天蜜雪兒之所以會跟他出門,只是想從他口中得到一些情報,他顯然是有點自作多情了。

  「喂,乾脆你當我女朋友好不好?」張康寧抹抹頭上的汗水,臉上則堆滿了笑容。「像你這種人,當我侄女那多無趣……」

  蜜雪兒滿心以為他在跟自己開玩笑,因此很順口的說:「好啊!」

  「喲荷!」張康寧興奮的跳起身,趕緊去吧台買了兩杯「金湯尼」。「這真是太完美了。來!我們乾一杯。」他喝了大大的一口。

  蜜雪兒輕啜一口,「我是可以當你女朋友,不過……」她彷彿有些難以啟齒。

  「不過什麼?」張康寧一愣。

  蜜雪兒笑著說:「不知道爹地答不答應?」

  「老哥?」張康寧臉色已沈下。「這回他若不答應,我肯定跟他翻臉。哼!什麼好事都讓他一個人佔盡了,總得留一次給我翻翻本吧!」

  蜜雪兒一臉茫然,「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張康寧又喝了一大口酒,咬著牙說:「從小到大,他一直比我得寵,就連我們進入社會了,他還是一樣比我得寵,運氣也比我好。你說,我有這樣的一個老哥,我還怎麼混啊!」

  蜜雪兒打蛇隨棍上,一步步將話題集中,「爹地比你得寵!?我看不會啊!他每天很忙碌呢,哪有你想像的那麼輕鬆!」

  「你不會懂的啦!」張康寧乾笑一聲,接著又說:「他的工作有糖糖她老爸罩著,私底下連婚事都快敲定了,他還能不輕鬆嗎?」

  「這麼好康的事,少奮鬥二、三十年呢。」他又強調一句。

  「婚事都快敲定了!?怎麼會是這樣……?」蜜雪兒忽感一陣心痛,畢竟這個消息令她實在難以接受。

  她才剛剛開始加入這場戰爭,現在又意外的讓她獲知這個消息,她的心著實有如滴血般的痛。

  張康寧見她不吭聲,繼而又道:「人家一心想嫁給他,他還在那裡裝酷;他不知道是哪來的狗屎運,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被他一人佔盡……」

  他在說什麼,蜜雪兒其實一句也沒聽進去,拿起酒杯,一口口的灌了下肚,企圖平靜自己激盪不已的思緒。「我們回家了好不好?」她忽然冒出一句。

  張康寧低頭望了望手錶.「現在才八點多,你急什麼!」

  蜜雪兒想了一下,「如果不回家,我可不可以多喝幾杯?」

  張康寧本來說了句「好啊」,可是想想不對,立刻改口說:「不行,今天我們第一次出遊,你若是喝得醉醺醺,我準會跟我老哥大吵一架,而且酒有什麼好喝的!」他忽然一把抓住蜜雪兒的手,「乾脆咱們去舞池裡跳個過癮……」

  他們朝舞池走去,蜜雪兒卻是提不起精神。酒是沒什麼好喝的,他說得固然不錯,但他又怎能體會出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張康祺坐臥在沙發上,凝視著牆上的掛鐘,內心思緒混亂,始終無法平息。

  在蜜雪兒尚未走入他的生活時,糖糖是他唯一的想像目標。然而,蜜雪兒的突然出現,顯然令他的想像空間增大,他的心情於是有了掙紮,甚至是完全無法理解的疑惑。尤其是今天下午,當康寧說要帶她出門逛逛的那一瞬間,他的內心深處竟沒來由的升起一股醋意。

  康寧活潑外向、嘴甜手勤,從小到大一直是大夥公認的泡妞高手。蜜雪兒又怎能跟這種人出遊呢?他實在不怎麼放心,卻又不知該如何拒絕,何況連老媽都開口說話了。

  自己對她有什麼想法?到底將她擺在何等地位?真的只是把她當作自己認養的女兒那麼單純?這些問題他來來回回想了十幾遍,但還是想不出什麼結論。

  一陣鑰匙開門聲響,驀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只見蜜雪兒走入屋內,雙頰紅通通的。「爹地,你還沒睡啊!」她淡笑的跟張康祺打了個招呼。

  她的這聲「爹地」叫得十分平靜,一點也不像她平常叫他時,帶著一絲撒嬌的聲調。

  「嗯。」張康祺從沙發椅上站起身,板起一張大臭臉,彷彿什麼人欠他會錢沒還似的。「你喝酒了?是誰幫你買的衣服?難道你就不能穿得樸素點,一定得這麼暴露嗎?」

  瞧見他臉上的表情,不知何故,蜜雪兒的內心深處竟沒來由的升起一抹快意。

  當她得知他與糖糖已經論及婚嫁的那一刻,那種椎心刺骨的感受,那種受到傷害的感覺頓時籠罩她整個心房。

  不管怎麼說,愛情總是盲目的。

  在她的想像世界裡,「爹地」應是屬於她的,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從她手上將他奪走,否則他又為什麼要和自己見面,半夜裡偷偷地觸摸自己的肌膚。

  可是現在呢?現在他怎麼可以娶糖糖那個女人?他怎麼可以傷透自己的心呢?

  她深望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提出的疑問,因為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整晚做了什麼事。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她為什麼可以想得如此深入與複雜?也許,她只是在自己的想像空間裡一直打轉,卻怎麼樣也轉不出來。

  她一言不發地走入客房,慢條斯理的取出換洗衣物,走去臥室的浴室洗澡,洗滌去渾身纏人惡臭的二手煙。

  凝視著她的背影,張康祺氣炸了。

  才不過一個下午及半個晚上不見,她的態度為什麼可以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莫非是康寧那小子給她灌了什麼迷湯?

  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他自認做事光明磊落,倘若康寧那小子真的說了什麼鬼話,那就隨他去吧!

  可是不對啊!萬一蜜雪兒將康寧的壞話當真,那自己豈不是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他能找誰去訴苦喊冤?

  這時,蜜雪兒已從臥室走出,一邊擦著濕淋淋的頭髮,邊緩緩地走向客房。

  「蜜雪兒!」張康祺忽然叫住她。「今天怎麼不找我聊天啊?」

  「今天我有點累了。」蜜雪兒站定身子。「爹地找我有事?」她說話的聲調仍然平靜冷淡。

  「嗯……」張康祺頓了一下,接著用手拍了拍沙發。「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嘛,不如我們聊聊天吧!」她的異常態度令他感到十分疑惑,如果不搞清楚她到底是怎麼了,今夜他肯定難以成眠。

  「好啊!」蜜雪兒淡應一聲,緩慢的走過來坐在沙發上,但卻坐得離他老遠。

  「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在生氣似的。」張康祺不想再多加猜測,有什麼疑問乾脆明講了。

  「沒有啊,我很好,」蜜雪兒搖了搖頭。

  她愈是這樣,愈是引發他的好奇心。看來,她並沒有白修「心理學」這門課程。

  張康祺想了一下,「是不是玩得不高興,還是康寧惹你生氣?」

  蜜雪兒淡淡的說:「不會啊!小叔對我很好,幫我買衣服,請我吃飯,還帶我去PUB玩。」

  張康祺凝視著她,想從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

  蜜雪兒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淡應了一聲,「嗯。」

  「我就知道!」張康祺嘴上暗暗咒罵著,「哼!我就知道那小子的狗嘴裡準吐不出象牙……」

  為了搞清楚康寧到底跟蜜雪兒說了他什麼壞話,張康祺趕緊擺出一副「爹地」的派頭,一臉嚴肅的說:「蜜雪兒,你得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康寧他……他今晚和你說了什麼話?」

  「他說……」蜜雪兒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十分恰當的回答:「他說要我當他的女朋友。」

  張康祺聞言後,竟情緒失控的大吼一聲:「我不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如此激動。

  蜜雪兒故作出一副不想跟他談下去的模樣,她準備站起身。「爹地,我想去睡覺了。」

  「蜜雪兒,你聽我說!」張康祺不讓她有動作的時間,忙接著說:「你完全不明白,康寧那小子根本是一個花心大少,之前他玩過、甩過了多少的女朋友,你知道嗎?這種人你怎麼可以跟他交往?」為了讓她明白真相,他將康寧的「前科」一樣樣的說給她聽,像放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完。

  蜜雪兒的表情,仍然如剛才一樣的淡漠,只是多了一絲絲不耐煩。「我真不明白,一個當人家哥哥的,怎麼會把自己的弟弟說得一文不值?」

  「我……」張康祺被她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但他仍緊咬著牙說:「我說那些話並非你所想的那樣。而是康寧他完全還不定性,尤其是對感情方面,他不能負責啊!」

  「哦?」蜜雪兒故作一愣,「那爹地你呢?」

  「我當然不會像他這樣。」張康祺頂了她一句。

  「那你是怎樣?」蜜雪兒終於轉頭凝視著他。「較他成熟穩重、專情、能負感情的責任?」

  張康祺嘴角略抽動了一下,並沒有說話。她說的話沒錯,他自己連對象都搞不清楚、下不了決定了,他又憑哪一點說自己較康寧成熟穩重、專情、負責?

  其實,從很多角度去看,男人與女人都是一種很矛盾的動物,只是男人大都沒膽量去承認罷了。今天下午老媽所說的那番話張康祺沒忘,倘若他再這麼「龜毛」下去,是不是可能會抱憾終生呢?

  就感情方面而言,他的確沒有康寧來得豪爽、直率。其實某些時候,一個男人對女人坦白直言,並非一件壞事,說不定反而可以達到意料不到的效果。

  但差別就在,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蜜雪兒在他心目中的角色定位為何。

  蜜雪兒見他回答不出,卻也不想再說下去,當下站了起身,「爹地,我去睡了,晚安。」

  這回張康祺並沒有叫住她,而是望著她漸漸離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很無奈。

  其實就算他想留恐怕也留不住蜜雪兒。畢竟從她得知他與糖糖已論及婚嫁時,她的心就已成了碎片。

  蜜雪兒回到客房,慢慢地躺在床上,回想起剛才爹地那副既錯愕又氣憤的神態,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同時眼眶裡也沒來由的滾下兩串淚水。

  回想起他那副緊張的模樣,會是出於一種關心?還是吃醋?蜜雪兒仔細想著,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真的會娶糖糖嗎?那自己該怎麼辦?為自己所編織的夢就這麼輕易地被打碎嗎?自己是不是還應該繼續堅持下去,相信有美夢成真的一天呢?

  她晃了晃腦袋,卻怎麼樣也晃不走腦海裡混亂思緒。

  正當蜜雪兒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她沒想到睡在隔壁臥房內的張康祺也與她一樣的處境,怎麼樣也無法入眠。

  感情,本就是一種相當微妙的東西,有時勉強不來,可是只要緣分一到,就算銅牆鐵壁也抵擋不住;有很多人知道這個道理,卻又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是這種狀況。

  張康祺簡直快想破了腦袋,但還是想不出什麼結論。今夜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莫名的感覺而失眠。

第5章(2)

  翌日,早上十一點。

  張康祺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沈思著,目光深邃且遙遠。

  今早一醒來,飯廳的餐桌上仍如前幾日般擺著一杯咖啡,雖然只是微溫,可是張康祺還是能感受到蜜雪兒的心意。

  依她昨晚對自己的態度,今天早上她似乎完全沒必要再做出這種舉動,那麼,她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道歉?還是之前所發生的事完全只是誤會一場?張康祺搖搖頭,始終想不出一個答案。其實,他們根本沒必要引發這場無謂的冷戰,要不是康寧這個大嘴巴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自己的壞話,事情肯定不會演變成這樣的。

  倏地,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老哥嗎?是我,康寧啊!」

  兄弟倆默契十足,張康祺才想到他,他就打電話來。「幹嘛,找我有事?」他淡應一聲。

  「沒什麼事啦!只不過想找你出來吃頓飯,聊聊天而已。」張康寧回答道。

  「現在?」張康祺詫異的問。

  「對啊!怎麼?你還有事?」

  「好吧!在什麼地方?」

  「二十分鐘後,咱們在老地方見如何?」

  「行!待會兒見。」

  掛斷了電話,張康祺的臉上倏地出現一抹很冷的笑容。「哼!我倒要瞧瞧你這小子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他暗暗哼了一聲,隨即站起身,拿起公事包,走了出去。

  所謂的老地方是近火車站的一間「聖瑪莉」西餐廳。二十分鐘左右,兄弟倆一前一後的分別出現,走入餐廳內,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邊雙雙坐定。

  「兩位要點些什麼?」服務生招呼著他們。

  「我要一份義大利面.」張康寧轉頭,「你要吃什麼?」

  「咖啡。」張康祺回了一句。

  「好。」服務生點點頭,隨即轉身離去。

  「你有沒有搞錯啊!」張康寧吐吐舌,「中飯時間你只喝咖啡……」

  張康祺打斷他的話,「我幫你省錢不行嗎?」由於他昨夜也沒睡好,這會兒一點胃口也沒有,若不藉著咖啡提神,只怕他也撐不了多久。

  「嘿嘿,你還真幽默。」張康寧皮笑肉不笑,滿臉邪氣。「我只約你出來吃飯聊天,可沒說要請你……」

  服務生這時走了過來,將他們點的東西一一放妥後,道了聲「請慢用」,便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張康祺連糖、牛奶也不加,直接拿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說吧!到底是什麼重大的事,非得這麼急著約我出來?」

  「別急嘛!吃飯皇帝大,先讓我吃飽了再談好不好?」張康寧拿起叉子,捲起一些麵條,送入口中。

  張康祺冷笑一聲,默然不語,心想:我倒要聽看看,你的狗嘴裡還吐得出什麼樣的象牙!

  約莫半刻鐘許,張康寧面前的盤底已然朝天。「嗯,好多了。」他抹了抹油嘴,然後招來服務生收走空盤子,同時要了一杯冰紅茶。他溜了張康祺一眼,臉上的表情很詭異,好像有什麼事難以啟齒似的。

  張康祺瞭然的看著他,他們倆相差不了幾歲,稱得上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他豈會看不出自己老弟的處境!「你想跟我談蜜雪兒的事。」他一語道破。

  「嗯。」張康寧沒有否認。

  張康祺輕歎一聲,「算了!事情過去就算了!自己兄弟,實在沒什麼計較的必要,我原諒你就是了。」他滿心以為老弟是要來向他道歉。

  「你在說什麼啊!」張康寧神色一愣,「我又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需要取得你的原諒?」

  「哦?」張康祺也是一愣。「那你到底是想跟我談什麼事?」

  「談蜜雪兒的事啊!」張康寧喝一口紅茶,接著又說:「我是想告訴你,昨天我們倆玩得很盡興,謝謝你。」

  「SoWhat?」張康祺不懂。

  張康寧笑望著他,「謝謝你的原因是你暗助我一手,其次嘛……正是我今天約你出來的目的。」

  「什麼意思?」張康祺還是不懂。

  張康寧笑嘻嘻的說:「我這個人呢,敢愛敢恨,我相信你也很瞭解。我是想告訴你……這回我是真的要轟轟烈烈的談一次戀愛,我愛上她啦……」

  此事張康祺其實早已獲悉,但如今由康寧口中說出,顯然更具震撼力。

  張康祺不說話了,他很瞭解自己的老弟,以往他雖然前科纍纍,可是卻不曾像現在那麼的認真,難道他……

  「康寧,你告訴我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張康祺凝視著他,神情顯得很嚴肅。

  「哎喲,你真呆啊!」張康寧口沫橫飛的說:「根據我昨天的研究,她好像真的很在乎你這個認養她的老爸,連我表明追求之意,她都說要得到你的允許,我還真是輸給她了,她還不是普通單純啊!」

  張康祺的心怦然一跳,半句話也說不出。

  張康寧猛吸一大口紅茶,繼而又說:「說真格的,平常咱們倆鬥嘴吵架是一回事,但現在你如果不支持我的話,我可真要翻臉了。」

  「你想要我支持你什麼?」張康祺緊咬著牙。

  張康寧不假思索的說:「當然是支持我和蜜雪兒湊成一對。」

  張康祺搖搖頭,「對不起,我辦不到,我也不準備這麼做。」

  「你……」張康寧果真是變了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康祺的神情很嚴肅,卻又帶著一絲絲無奈,「康寧,請你靜下來好好想一想,這麼多年來,對於感情,你抱持的態度是什麼?平常你是怎麼處理感情問題的,我實在不能苟同……」

  張康寧打斷他的話,口氣很激動,「那是以前,其實這也稱不上是『改邪歸正』,只能說我跟那些女孩子無緣。我的態度沒有問題,我處理的方式更沒有錯誤,你憑什麼指責我過去的歷史?」

  張康祺不答反問:「你跟她們無緣,並不表示你跟蜜雪兒有緣,我說錯了嗎?」

  「不試著交往,你又怎知我們倆是否有緣?」張康寧冷笑一聲,「今天我會找你出來談,那是因為你是我老哥,又是認養她十四年的人,所以我尊重你。但你也別太自以為是,基本上,這件事你根本是個局外人,也插不上手。」

  張康祺想了一下,只得實話實說:「兩個人是否有緣絕不是你認為的那樣。你明知道蜜雪兒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與你交往的過程中,遭受到任何可能的無辜傷害。」

  「笑話了!你以為你是誰!」張康寧冷笑著,臉上的表情很明顯的是已氣到了極點。「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她的父親!哼哼!你想管的閒事也未免太多了吧!」

  張康祺毫不示弱。「至少在名義上她是我認養的女兒,你若想動她的歪腦筋,那得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你……」張康寧氣得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說:「真他媽的!我張康寧為什麼會有你這種老哥!真是蒼天無眼!」

  他的拍桌怒吼聲在安靜的西餐廳內引起迴盪,頓時間無數多的好奇眼神從四面八方、各個不同的角度朝他們射來。

  張康寧站了起身,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二百塊,甩在桌子上,連一聲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

  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張康祺可以感受到他的憤怒,可是他能說什麼、做什麼!其實他自己也不瞭解自己的心態,更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拒絕康寧對蜜雪兒的追求。

  他只知道當他親耳聽見康寧欲追求蜜雪兒時,內心深處竟沒來由的湧現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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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7:55

第6章(1)

  蜜雪兒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裡沈思,相同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似乎進入渾然忘我之境。

  「蜜雪兒,你怎麼啦?」黃牧師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可是卻隱含著一絲的關切。「瞧你一個人呆坐在這裡一整個下午了,你到底遭遇了什麼麻煩事,可以讓我知道嗎?」

  「我……」蜜雪兒支吾片刻,忽然沒頭沒腦的說:「我如果告訴你,你可別笑我,也不能告訴別人喔!」

  「好。」黃牧師點點頭,「我保證。」

  蜜雪兒緊咬著牙,「我……我愛上我爹地了。」

  「哦?」黃牧師神色微變,想了一下,「走,我們找個清靜點的地方談。」說罷,他轉身朝辦公室走去。

  蜜雪兒隨著他來到辦公室,先為他倒了一杯水才坐下。黃牧師的臉上,卻是寫滿了疑惑與焦慮。

  一陣極長的沈靜過後,黃牧師正經八百的說:「愛情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你瞭解嗎?」

  「嗯。」蜜雪兒點點頭。

  黃牧師見她點頭,又說:「你能那麼明確的告訴我『你瞭解愛情』,同時你也告訴我,你愛上了認養你的那個男人;那麼他呢?對於這種情況,他的態度又是什麼?」

  「他……」蜜雪兒緊咬著牙,「我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思。我知道……他好像就快要結婚了,但新娘並不是我!」

  黃牧師神色微變,「戀愛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如此說來,在這條路上你走得並不是很順暢。」

  蜜雪兒想了一下,眼眶不禁濕潤,「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當我第一次見著他時感覺就很強烈,好像我們已經相識了許久……」她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打從下飛機見到他之後的事,完完全全的全盤吐出,不作任何保留;待她把話說完時,她已是淚眼模糊了。

  「我錯了嗎?」蜜雪兒哽咽的說:「我真的錯了嗎?」

  「人世間的愛情絕沒有對錯,不只是你,連他也沒有錯。」黃牧師淡淡一笑,接著又說:「我一直在想,你們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可惜我找不到答案。」他並沒有說出真話,不過在他的內心深處,恐怕早已找出問題的根源。

  蜜雪兒凝視著牧師,雖然滿臉淚水,卻天真的問道:「你能告訴我,他愛我嗎?」

  黃牧師尚不及回答,她卻又喃喃的說:「如果他對我沒意思,那天晚上他……他為什麼會做出那種舉動?而且還不同意我接受他弟弟的追求……」

  黃牧師想了一下,「蜜雪兒,你實在太單純了。你不明白,男人是一種獸性動物,感官性尤其強烈;他們往往無法分辨喜歡和愛。」

  「你這話的意思是……」蜜雪兒愣望著他。

  黃牧師臉上寫滿了嚴肅,「他會對你做出那種舉動,也許只是一時衝動,並不代表他喜歡你,或是愛你啊!」

  他的話猶如青天霹靂,震得蜜雪兒腦袋轟然一響,心中隱隱作痛。

  黃牧師接著又說:「我無法確定他真正的動機是什麼,不過照後來的發展情形判斷,他似乎對什麼事有所顧忌。」

  蜜雪兒一臉茫然,「怎麼說?我不懂。」

  黃牧師不知該如何啟齒,想了許久才說:「錯過第一天晚上,他仍有多次機會可以滿足他的慾望,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因此我才說他恐怕對什麼事有所顧忌,但真正原因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那我不是……」蜜雪兒喃喃地說著,可是「自作多情」這四個字硬是沒說出口。

  黃牧師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許久,終於語重心長的說:「你確定你是真的愛他,而不是一時的迷惑?」

  「我確定。」蜜雪兒回答得斬釘截鐵。「他帶給我十四年的夢境,當我第一眼見到他的剎那間,我就已經確定了;這絕不是一時的迷惑!」

  黃牧師慢慢地將目光收回,面無表情的說:「不如這樣吧,若想要探知他的內心世界,不如你自己先冷靜下來,暗暗觀察他一陣子;如果再不行,那就搬來此處住段時日,我可以幫你找些事做,況且唱詩班近日也欠缺幾個團員。」

  「我……」蜜雪兒支支吾吾,「我還是跟他住一陣子之後再說,我……」她好不容易才盼到與他相見的一天,如今卻要她從他的身邊離去,她怎麼能下得了這種決心。

  「好啊!那你自己要平靜下來,很多事若想得太複雜,通常都不會有結果的。」黃牧師笑道。

  蜜雪兒點點頭,淺淺一笑。「嗯,我知道了。謝謝你,黃牧師,我回去了,下回有空再來找你聊天。」

  台北神話PUB內萬頭鑽動,酷哥辣妹齊聚一堂,熱鬧到了極點。

  張康寧一手握著「可樂娜」,另一手夾著一根煙,一雙如獵豹般的眸子在四週一陣環視,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是興奮。

  每一個人上這裡的目的不盡相同,有人心情不好到此小酌一番;有人為了紓解白天的工作壓力;有人為了買醉;但他來此只有一個目的——把妹妺。

  對他而言,雖然踏進PUB那道該死的大門就得付出三百五十塊的入場費,但只要能把到一兩個他看中意的辣妹,這一切的花費絕對是值得的。

  今晚他的運氣不是很好,每次找妹妹聊天不是沒人理他,要不就是當場被「打槍」;這會兒他已滿臉豆花,神情顯得有些沮喪。

  他努力地瞪大著一雙眼睛一陣搜尋獵物時,眼神忽然凝住,隨即邁開步伐,朝不遠處走去。

  「蜜雪兒,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張康寧笑嘻嘻的說。

  只見蜜雪兒獨自一人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邊,桌上放著三個空杯,以及一杯尚未喝完的琴酒。

  會在這個地方意外的看見張康寧,蜜雪兒似乎也感到有些驚訝。「咦?小叔,你怎麼也來了?」

  張康寧大方的坐在她身邊的空椅子。「這裡我經常來,一個禮拜至少來一次以上。」話聲剛落,他側頭凝視著她,嗅了嗅,「天啊!你喝了多少?渾身的酒味,該不是掉進酒缸裡了吧?」

  「還好。」蜜雪兒咧嘴,「不是有人說『酒可消愁解憂』嗎?我只是在印證這句話的可信度。」

  張康寧乾笑一聲,「但是請你別忘了『酒入愁腸愁更愁』這句話,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

  蜜雪兒沒說話,而是舉杯一口飲盡琴酒,答非所問的說:「拜託你再去幫我買一杯好不好?」

  她的舉止神態雖然沒改變,但她說話時舌頭已然開始打結,顯而易見的,她已飲酒過量了。

  張康寧遲疑一下,「我看……」

  「算了!我自己去。」蜜雪兒不待他說完,索性站起身,從吧台再走回來時,雙手已多出兩杯酒。

  「幹嘛?你是酒癮發作了是不是?」張康寧愣望著她,他完全無法揣測她的心情,但她心情一定不好。「你別老是這樣喝,你說話啊!」

  蜜雪兒喝下一大口,眼波開始朦朧。「你……你說對了。酒入愁腸愁更愁,一旦酒醒了,煩惱痛苦是否依然存在呢……」

  張康寧擊掌叫好,「既然這些你都瞭解,那麼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我也好幫你出個主意。」

  「你……你沒辦法的……」蜜雪兒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話,我是你男朋友耶!」張康寧吐吐舌,做出一個很頑皮的表情。

  「你放心吧!不論什麼事,我保證幫你搞定。」

  蜜雪兒苦笑了笑,沒有答話。

  兩個鐘頭前,她走出教堂,隨即招來一輛計程車,在司機的指引下,她來到這間異常熱鬧的、喧囂不已的PUB.

  她本想藉著PUB裡吵雜的音樂和酒精,讓自己靜靜的想些心事,怎知她心亂如麻,思緒更是一片混亂,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一杯杯的琴酒被她飲了下肚,濃烈的酒精如精靈般鑽入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

  她忽然發現喝酒是一件很暢快的事。雖然酒會令她的頭腦發漲,心跳、血液循環加速,可是卻可使她忘記所有的煩惱與不快,儘管只是暫時性的。

  張康寧默默地凝望著她,忽然感覺她是那麼的陌生,彷彿她在一夕間,從自己印象中那個單純的小女孩,轉變成一個成熟嫵媚的女人。是什麼事讓她會有這種轉變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蜜雪兒,別再喝了。」張康寧輕歎一聲,「如果你喝醉了,我真不知該怎麼送你回去。」他不想讓大哥誤會他,何況大哥根本不準他追求她。

  蜜雪兒沒理他,逕自仰頭一口喝乾杯中的酒,接著站起身,拿著小背包準備走向吧台。

  「你饒了我吧!」張康寧隨即站起身,一把拉著她的手,硬往大門拉過去。「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蜜雪兒其實不想走的,可是被他這樣拉著,她也只能身不由己的隨著他走出了PUB.

  張康寧看著微醺的蜜雪兒,她的腳步已見浮動,如果這樣把她送回大哥住處,自己肯定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不如先找個地方,讓她清醒一下再說吧!

  主意既定,他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到附近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泡沫紅茶店,兩人走了進去。

  他自作主張的幫她要了一杯珍珠奶茶,自己則點了熱咖啡,然後暗暗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不知何故,蜜雪兒竟在這個時候,淚水不斷的從眼眶裡滑下,看得張康寧一陣心疼。

  「蜜雪兒,你別這樣好不好?」一向樂觀派的他,實在也找不出什麼恰當的詞句安慰她。「你若有什麼委屈,趕緊說出來,否則我這個男朋友豈不是當假的!」

  「你不是男朋友,永遠都不是!」在酒精的催動下,蜜雪兒終於把心裡的話說了出口。

  他說話一向幽默風趣,可是當蜜雪兒說出那些話時,很明顯的他已完全笑不出來。

  「什麼?」張康寧一愣,但僅是一瞬間即恢復常態。「喔,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在菲律賓已經有了要好的男朋友?」

  「我沒有。」蜜雪兒搖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永遠都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張康寧不懂。

  蜜雪兒還是搖頭,「我已心有所屬,我忘不了他。」

  「他?他是誰?」張康寧滿臉疑問。

  「他……」蜜雪兒掙紮許久,才鼓足勇氣說:「他是我爹地,張康祺。」

  「你說什麼?」張康寧神色猛然大變,結結巴巴的說:「你……你喜歡我老哥?這……這太誇張了吧!」

  蜜雪兒淚眼模糊地望著他,「這不誇張,一點都不誇張。早在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愛上他了。我告訴我自己,除非我的夢境破碎,除非他不要我,否則這輩子我愛定他了。」

  張康寧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疑惑。「你確定你沒喝醉,不是在跟我講醉話?」

  「我確定!」蜜雪兒神色堅定。

  張康寧暗歎一聲,沈默不語。

第6章(2)

  哼!不知道大哥上輩子是什麼人幫他燒的好香?這輩子所有的好事才會被他一人撞上,邪門!真是邪門!張康寧不禁咕噥地問:「你的想法,他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我沒敢告訴他,我……我不確定他知不知道。」蜜雪兒訥訥的說著,她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接著又說:「我知道你和爹地表面上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其實你們的感情甚好,都很關心對方的。」

  「哦?是嗎?」張康寧嘴裡雖然這麼問,其實答案早已寫在臉上。

  蜜雪兒點點頭,「這是我的直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難怪大哥不準我追求她;搞了半天,他對她也有意思……咦?不對啊!如果真是這樣,那糖糖怎麼辦?老媽她……張康寧想著想著,心已不禁向下沈去。

  半晌,蜜雪兒忽然拉著他的手,模樣嬌羞動人,「小叔,你幫幫我好不好?」

  「天啊!你還不是普通的可愛耶!」張康寧咧嘴傻笑,顯然已被她打敗。「你有沒有搞錯?感情的事你想要第三者幫忙,怎麼幫啊?」

  蜜雪兒想想也對,當下頭一低,隨即閉口不言。

  幾句話交談下來,張康寧已經對事情的大概情形有所瞭解;愈是這樣,他的一顆心愈是忐忑不安。

  前幾天,老媽瞞著大哥去糖糖家提親,他雖然不明瞭婚事是否敲定了,也不知雙方家長談的結果如何;不過依目前的情況看來,蜜雪兒極可能是唯一的受害者。那麼,自己又該如何幫助她呢?

  真是的!如果她能對自己一往情深,他一定會收斂起浪子的心,不再到處亂把妹妹,全心全意的疼她、愛她;可是她對自己卻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啊!想到這裡,張康寧不禁深望了她一眼,同時在內心深處吶喊三聲無奈。

  男女之間感情之事,本就勉強不來,倘若為了一已之私而強求得來,到最後非但不幸福也不美滿,更可能演變成悲劇的結局。他雖然尚未定性,但這個道理他始終深信不疑。

  他搖搖頭,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樣。「蜜雪兒,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你讓我回家好好想想,過幾天我再給你消息。」

  蜜雪兒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然後站了起身。

  今天的張家氣氛顯得異常熱鬧,但張康祺卻感覺得出其中所隱含的一股凝重之氣。

  他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才星期三,可是老媽在他下班前一個小時,突然下了一道聖旨:晚上記得回家吃飯,七點,你爸和我有事宣佈。

  當他踏進家門時,才晚上六點半。只見張家上上下下忙碌成一團,連平日不做家事的張康寧這時也忙得不亦樂乎。

  「老哥,你不必動手了,坐著就好。」張康寧笑著跟他打聲招呼,硬把他推坐在沙發上。

  「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康寧,你說!」張康祺滿臉的疑問。

  「沒事啊!反正一切事都在老媽的掌握之中,到時你就知道啦!」

  張康祺得不到答案,本想直接跑去問老媽,可是老媽正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他只好打消念頭。

  到底是什麼事呢?莫非……張康祺的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陣門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站了起身,走去打開大門,見到來人後,隨即呆愣住。「伯母,糖糖……」

  一名打扮得十分高貴的婦人在前,糖糖站在她身邊,婦人笑吟吟的說:「康祺,好久不見啦!」

  「伯母,快請裡面坐。」張康祺忙側身讓客人進去,一顆心則怦怦跳個不停。一見到董事長夫人及糖糖,他一直懸在心裡的疑惑彷彿漸漸明朗,而且已經猜測出她們的來意,以及今晚所要上演的是什麼戲碼。

  「哎喲,吳太太,真不好意思,我還沒準備好……」張媽媽快步從廚房裡走出來,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

  「是我們來早了,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吳太太說了句場面話。

  「來者是客,我怎麼能讓你做這些瑣事!」張媽媽轉頭望著兩兄弟,「還不趕快幫吳媽媽還有糖糖泡杯茶!」

  「早就準備好啦!」張康寧回應一聲,隨即衝去一旁的餐桌上,端來兩杯水。

  「伯母,請用茶。」

  吳太太點頭微笑,「謝謝你。阿寧,最近還好吧!」

  「不錯啊!只不過少了個女朋友,其他的事都在掌握之中。」張康寧嘻皮笑臉的。

  「好、好,不錯就好。」吳太太話聲一頓,轉看張康祺,「你呢?最近都沒見到你的人,你還好嗎?」

  張康祺點點頭,「嗯,托伯母的福,這陣子一切事情都很順利。」

  糖糖在一旁朝他擠眉弄眼,模樣十分俏皮。「對啊!什麼事都有老爸罩著,不順利也得順利。」

  她的話雖然只是開玩笑的口吻,但卻猶如一把利刃刺入張康祺的心房。他不想當著董事長夫人的面前辯解,只是一語不發的站了起身,到廚房幫忙去了。

  約莫十五分鐘左右,張媽媽終於端出最後一道湯,大聲嚷道:「大夥趕緊上桌囉。」

  「對啊!我肚子都快餓扁了!」張康寧拍拍自己的肚子,一邊朝飯廳走去。

  眨眼間,一夥人已圍聚在一張小圓桌旁,一盤盤豐盛的菜色佈滿桌面,令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不關我的事,你們邊吃邊聊,千萬別當作有我這個人的存在……」張康寧大聲疾呼,同時夾起一塊五花肉送入口中。

  張爸爸瞪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吳太太難得上咱們家,難道你就不能正經點,非得讓我丟臉嗎?」

  張康寧先是扮了個鬼臉,然後朝張康祺眨了眨眼,表情很是促狹,卻也不敢頂嘴。

  「什麼吳太太?你應該改口啦!」張媽媽笑瞪著老公,接著說:「莫非你忘了今天的目的?」

  「說得也是。」張爸爸尷尬一笑,隨即正經八百的說:「阿祺,今天我們找你回家吃這頓飯,是有一件大事要宣佈。」

  張康祺放下碗筷,目不轉睛地望著老爸,一顆心則劇烈的跳個不停。其實,他已可以預知接下來老爸想說些什麼;也可能是自己太多心,胡思亂想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也說不定。

  「阿祺,你千萬別怪我們兩老擅作主張,為你決定這門親事。」張爸爸侃侃而談,全然未察覺張康祺的面色驟變。

  「事實上,糖糖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你媽跟我都很高興咱家有這樣的好媳婦。我希望在你們結婚之後,能好好的相互扶持……」

  張康祺冷靜的掃了糖糖一眼,發現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然而他卻感覺自己有點笑不出來。

  「哇靠!事情大條了。這會兒可有好戲看囉。」張康寧暗歎一口氣,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蜜雪兒,真不知她得知這個消息後,會有什麼反應。

  「根據我們研究出的結果,下個月二十號是個好日子。這陣子你們倆自己去商量,有關喜帖、禮餅,還有宴客的地點,這些事我們上了年紀的老太婆、老頭子誰也不插手過問。」張爸爸像是發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

  這時,張康祺知道自己不能繼續保持沈默。「下個月二十號?這……太匆促了吧!」

  「不會啊!」張媽媽一旁接口:「雖然你跟糖糖認識才半年多,但我們一致認為,時間到了,是該結婚了。這哪有什麼匆促不匆促之說!」

  「我……」張康祺不知該如何應對,怎麼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張康寧彷彿也揣測出大哥的心思,不禁插嘴:「哎喲,還那麼年輕,幹嘛急著走入婚姻的墳墓裡?其實很多事呢,還是多慎重考慮的好,以免到時換得一些無謂的——」

  「你給我閉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張爸爸叱喝一聲,同時雙眼怒視著張康寧。

  「你那麼凶幹嘛?人家只是說說而已,但這是事實啊!」張康寧很無奈的站起身,「伯母,糖糖,你們慢用,我吃飽了。」說完,他不管老爸做出什麼表示,碗筷一收,便朝廚房走了進去。

  「這個孩子!」張爸爸氣得吹鬍子瞪眼,可是家裡尚有客人在,不便發脾氣。

  「對不起,親家母,讓你看笑話了!」他只得自找台階下。

  吳太太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這也沒什麼啦!時代畢竟不同了。現在的小孩同咱們那個時代不一樣,以前的方法,現在早不管用囉。」

  她笑望著張康祺,繼而又道:「阿祺,我跟你母親還有一些瑣事得談,你們年輕人坐在這兒也怪無聊的,不如你帶著糖糖出去看場電影,去逛逛街好了。」

  張康祺還來不及答話,張媽媽已一旁附和,「對啊!這是女人話題,你一個大男人不宜旁聽。」

  張爸爸一臉無辜,「哦?那我怎麼辦?莫非連我也不能聽?」

  「你?」張媽媽笑吟吟地說:「你不是男人,你是老頭子,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話題。」

  瞧他們一搭一唱的對話,張康祺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得溜了糖糖一眼,然後站起身。「爸、媽、伯母,你們慢慢聊。」他勉強裝出一張笑臉,逕自走去門邊穿皮鞋。

  糖糖一句話沒說的跟在他身後,不久,兩人便雙雙走了出去。

  望著他們倆離去的背影,張氏夫婦與吳太太三人不約而同的說:「你瞧,他們倆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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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8:48

第7章(1)

  接連數日,蜜雪兒與張康祺之間的冷戰已達白熱化的階段,兩人不僅刻意迴避對方,甚至連見面時話都說不到幾句。

  這幾天蜜雪兒早出晚歸,天天都待在教堂裡讓自己投入於忙碌的布教活動中,試圖將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當她深夜回家時,張康祺大多都已經躺平在床;有時則沒回家,但她也不知道他一個晚上跑去哪裡。第二天早上她沒問,他更沒說,彷彿當彼此都是空氣,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空氣而已。

  蜜雪兒從等待、期待,一直到現在的失望,她忽然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挽回即將失去他的事實。

  四天前,她從小叔的口中得知爹地下個月二十日即將和糖糖要結婚的消息時,她獨自一人暗暗地躲在棉被裡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開始等待他的剖白,不論他的解釋是什麼,不論他的行為是否會刺傷她的心;只要他向自己開口,讓自己明瞭就好,可惜她得不到他的任何辯解。

  經過幾天的漫長等待,張康祺仍是沒做出任何表示,一股失望之情已然淹沒她整個心靈。

  事已至此,她實在不願再做這種無謂的期待,更不願再做痛苦的內心掙紮,她終於決定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打理好所有的行李,已是晚上十一點半,而這個時候張康祺還沒回家,她只好按捺住性子繼續等下去。

  不論彼此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大老遠的來這麼一趟,當然不能做出不辭而別的事,至少總該跟他說一聲「謝謝」吧!

  她選擇逃避的方法也許不錯,可是,事情的演變真的會如她預期中的那樣嗎?

  十二點二十五分,大門匡啷一開,只見張康祺腳步踉蹌地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屋內霎時瀰漫著一股濃重酒味,蜜雪兒可以很輕易地知道,今晚他喝了不少酒,甚至比前些日子的還多。

  「你還沒睡?」張康祺來到沙發旁,慢慢的坐了下來。

  蜜雪兒沒回話,走去一旁的茶幾上,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張康祺拉下頸上的領帶,張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眸子,「算算日子,我們有多久沒好好的聊聊天了?」不待回答,他又說:「好像十六天……」

  蜜雪兒忍不住的插嘴:「不是十六,是十八天。」

  「哦?這麼久了……」張康祺搖了搖頭,喃喃地說:「快了……」

  「快了」這兩個字他雖說得很奇怪,別人聽不懂,但蜜雪兒卻能懂。

  張康祺略擡頭看了蜜雪兒一眼,距他與糖糖結婚的日子只剩二個禮拜,而區區十四天一眨眼即過;按理來說,他應該表現出意氣風發才是,但他顯然沒有。

  這些日子來,他埋首在一件又一件的企劃案裡,不僅刻意迴避蜜雪兒,甚至也不與糖糖見面。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他想做些什麼,他似是在無窮無盡的矛盾中掙紮,在愛情的桎梏裡打轉。

  聽他喃喃的說了一些話,但那些話都不是蜜雪兒期待想要聽到的話,剎那間,她整個人已十分淡然。感情之事本就勉強不來,小叔說得沒錯,這個道理她也懂。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想再貪戀下去了。

  「明天……」蜜雪兒咬著牙說:「明天我準備搬到教堂去住……謝謝你對我這陣子的照顧……」她忽然發現自己的鼻頭有些發酸。

  張康祺神色微變,「好端端的,幹嘛搬去教堂?住這裡不是挺好的嗎?」

  蜜雪兒想了一下,實在不知該如何啟齒,但她還是忍不住的說了出口:「恐怕有點不太方便。」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張康祺微愣。

  蜜雪兒雖然一臉的平靜,實則心如滴血般的痛。「你就快跟糖糖結婚了,我當然不方便再住在這裡;我已經二十三歲了,我不是一個小孩子。」

  「是誰告訴你的?又是康寧那小子?」張康祺顯得有些憤怒。

  蜜雪兒不答,逕自又說:「其實糖糖是個不錯的女人,很適合你,我看得出來。不論她的家世背景、身材長相、還是學識……」

  張康祺忽然叱喝一聲:「別再說了!」這是他第一次以這種嚴厲的口氣跟她說話,怎知她一點反常的表情也沒有。

  「你……你什麼都不知道,說這些幹嘛呢!」張康祺滿臉沮喪、痛苦。「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我的想法……」

  蜜雪兒呆愣了一下,不是被他說話的內容給愕住,而是他的神態。

  打從她見到他的那一天起,她從來不曾見過他有這種痛苦的表情。那麼,是什麼事讓他有這種改變呢?是因為他喝多了酒?還是他聽到自己要搬離此地所做出的自然反應?蜜雪兒怎麼樣也想不透。

  「我不否認是有點喜歡她,可是……當你突然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迷惑了……」張康祺凝視著她,眼波已不再朦朧,而是綻放出一道奇異的光芒。

  面對他那灼熱的目光,蜜雪兒的心怦然一跳,整個人的注意力已完全被他吸引住。

  他繼續說道:「第一次跟你在機場相見,你的外表、氣質已完全吸引住我的目光;直到你上前來打招呼時,我始終不敢相信,你真的就是照片上那個臉上拖著兩串鼻涕、我認養了十四年的女兒——天啊!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是我認養的女兒?你為什麼不是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女人?為什麼你的出現要讓我的感情那麼難以取捨?為什麼……」

  他說出口,他終於說出口了。蜜雪兒面帶嬌笑的凝視著他,眼眶裡淚光閃爍,似乎隨時都有落下的可能。

  張康祺這些話本來還不會輕易說出口,若不是見著地上她的行李,再想起這陣子兩人無謂的冷戰,恐怕這些話將永遠埋在他的內心深處。

  「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對你說些什麼。在名義上,你是我認養的女兒,我喜歡你跟我撒嬌的模樣,我甚至喜歡你泡的咖啡;可是……在我心靈深處,我根本無法說服我自己,我更無法像別的爹地面對女兒一樣坦然自在的面對你。因為你……你已經是個大人了,我……我怎麼去說服自己,我居然愛上我認養的女兒?我……我對你說不出口啊!」

  蜜雪兒聽到這兒,眼眶裡的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潸然而下,「現在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女兒,早在我大學畢業的那一天,認養的關係也隨之中止。」

  張康祺渾身不禁一顫,雙眼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似在細細咀嚼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爹地。」蜜雪兒不想改變先前對他的稱呼,畢竟這是她最初的夢境;不管怎麼說,這兩個字對她的意義不凡。「如果你真的說不出口,那就什麼也甭說,也許讓我自己來體會更好。」

  「你不會懂的。」張康祺搖了搖頭,輕歎一聲。「我……我居然會愛上自己認養的女兒,這……」

  「這算不了什麼!」蜜雪兒揣測得出他的心情,只想打破他的迷思。「我都能愛上認養我的爹地,為什麼你不行?」

  「你……」張康祺瞠目結舌的望著她,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蜜雪兒逕自又說:「別人我不知道,可是在我的認知裡,當我愛上一個男人時,那就是愛了。我不在乎對方是什麼人、長相如何、或者他有什麼成就,我更不會去在乎別人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世俗的眼光。不錯!在名義上你是我爹地,但實際上不是啊!你知道的,我們只差了九歲,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們分別來自兩個不同的國家……」她愈說愈激動,不但聲淚俱下,且渾身顫抖不已。

  「噢,蜜雪兒……」張康祺忽然朝她撲了過去,將她擁入自己懷中。「別說了,別再說了……」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沒錯,張康祺整個人豁然開朗,同時也發現到先前自己是多麼的愚蠢。

  蜜雪兒癱倒在他懷裡,擡起頭,淚眼汪汪地注視著他,喃喃的說:「我也曾想過,為什麼你會是我爹地?為什麼你不是我想像中的是個子孫滿堂的老頭子?為什麼你會讓我感覺那麼親切與熟悉……為什麼我會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愛上你?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是老天爺注定的緣分。」張康祺再也不偽裝自己的低下頭,輕輕地將嘴覆蓋在她的唇上。

  蜜雪兒顫抖的身子在他們的輕吻中漸漸地平息下來。「爹地……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啊……」

  張康祺沒說話,而是盡情地狂吻著她的櫻唇,同時將她柔軟滾燙的身驅慢慢地放倒在沙發上。

  「其實早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我何嘗不也是跟你一樣,只是我……我不敢說……」張康祺將手伸到她背後的衣鈕處,情不自禁地對她吐露出自己最真摯的表白。

  「在我的腦海裡,你對我就是那麼充滿了吸引力,可是……當我一想到你是我認養的女兒,我就必須強壓抑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我一直告訴自己,我不行,我不可以那麼做。但我現在不會了,我已經突破了心理障礙,我再也不會違背老天爺為我們倆注定好的緣分。噢,蜜雪兒,你真的好美……」

  漸漸的,她身上的衣裳已被他一件件的脫下。但她卻沒有拒絕,也沒有掙紮,彷彿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然而她的心呢?她的心是否也如同她自己所想的那麼平靜、坦然呢?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矛盾的。眼前這個男人,她深愛著的這個男人,在兩個禮拜之後就要成為別的女人的老公。她怎麼可以在這個節骨眼,把自己最珍貴的初夜奉獻給他?她絕不會幼稚到想以自己的身體,來換取改變這即將形成的事實,何況事情恐怕已成定局,任何人皆無法改變。

  那麼,她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她抱持的理由又是什麼?她的思緒一片混亂,久久找不出解答。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兩人已赤裸裸、一絲不掛地在沙發上一陣纏繞;然而,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同時感覺神經也已因他親暱的動作而逐漸麻痺.

  倏地,黃牧師的一席話,在頃刻間彷彿青天霹靂般穿透她迷茫的腦海,迸了出來——

  男人是一種獸性動物,感官性強……也許他只是一時衝動。他會做出那些舉動,並不表示他喜歡你,或是愛你啊……

  的確,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卻絕口不提他即將與糖糖結婚的事。如此想來,他應該只是一時衝動,他需要的是她的身體,黃牧師的話已在他現在的表現上完全得到印證。她突然想好好的痛哭一場,當另一個念頭如流星劃過天空般快速的從她的腦海掠過時,她整個人都想開了。

  是的,他認養自己整整十四年,她的一切甚至都是拜他之賜。如今他想收回部分原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她沒有理由拒絕。

  女人是世上一種非常奇妙的動物,當她們決定要迷失自己時,總會想出千百種理由來說服自己,為自己所做的幼稚的決定解套,儘管事後的結局是椎心刺骨的夢一場。

  蜜雪兒的體內這時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她的思緒也隨著這陣刺痛漸漸的平息;瞬間過後,她的身體也因他一波波的蠕動而抽搐顫抖,她再也無法自己的從鼻腔裡發出似乳燕輕啼的申吟聲。

  「天啊!你真美……」張康祺伏在她胸膛上,動作已在不自覺中更加的粗野與狂暴。

  蜜雪兒情不自禁地抱緊他的身子,「爹地,告訴我,你是不是像我愛你一樣的愛我?」

  張康祺在她耳畔輕聲細語的說:「是的,我愛你。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改變我愛你的決心,絕對沒有!」他渾身上下忽然一陣劇烈的抽搐,然後是顫抖,連他的呼吸都止不住的急遽起來。

  一股熱烘烘的暖流倏然射向蜜雪兒的內心深處,她的身子也因一波波的高chao來臨而扭動,那的確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

  度過今晚,她再也不會是他的女兒。

  小女兒在一夜間完完全全的長大了!

第7章(2)

  翌日清晨。

  成千上萬條的金光刺穿層層雲氣,透過窗簾,輕輕的、柔柔的灑在張康祺的身上。

  張康祺帶著滿足與舒暢的笑容自夢中醒來,卻發現懷中的蜜雪兒失去了蹤影。

  「蜜雪兒……」他神色慌張的下床,才踏出臥房的門,即見著蜜雪兒正在餐廳為自己泡咖啡呢!

  「早啊!爹地。」蜜雪兒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

  「蜜雪兒,你也早。」張康祺慢慢的來到沙發坐定,同時雙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就在這極短暫的剎那間,張康祺整個人已然陷入困惑的境界中。昨晚他們纏綿了一整夜,為什麼今天一早她會是這樣的打扮?他怎麼樣也想不透。

  蜜雪兒身著一套休閒服,更難以理解的是地上的行李仍好端端的躺在那裡,莫非她還是有離他而去的打算?

  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送到他面前,打斷了他紊亂的思緒。「謝謝你,蜜雪兒。」

  蜜雪兒來到他身前的椅子坐定,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經過深思與熟慮,她心知肚明自己無法挽回他與糖糖即將結婚的事實,所以她只能按照她原先的計劃,不去介入他與糖糖之間,與他們一起打轉。

  然而,計劃歸計劃,如果他開口說話,這個計劃是否因此而改變呢?在遇見他的這段期間,她似乎一直都在等待與期待中度過。那麼,到底她還需要過多久這樣的慘澹日子呢?她連想都不敢去想。

  張康祺輕啜一口咖啡,「蜜雪兒,我……」其實他隱約猜出令她態度改變的事。

  其實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他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畢竟糖糖是一個存在的事實,兩個禮拜後他們就要結婚了啊!他沒有辦法給她任何承諾,儘管他已暗下決心準備改變那個即將發生的事實,可是他的立場卻是不可否認的模糊;一切未發生的事,說了也等於白說。

  雖然他是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可是此時他顯然與一般年輕小子一樣的愚蠢、無知。他不明白女人可以什麼都不要,唯一在乎的只是承諾。如果在這個時候,他明白清楚的告訴蜜雪兒他的想法是什麼、作法是什麼,給她一個不變的承諾。或許,可以改變她想離去的腳步。

  蜜雪兒凝視著他,見他許久不說話,只得率先打破沈默,「爹地,很多事你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其實……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是我自己願意那麼做的,我可以承擔的。」她站了起身,走去一旁拿她根本不想拿的行李。

  她的動作很緩慢,腳步更是沈重,彷彿每踏出一步都要耗盡她全身上下的氣力,她的內心尤其在劇烈的抗爭,在走與不走之間掙紮。她多麼期望他能開口求自己留下,可惜他仍然沈默不語,只是凝望著自己發愣。

  「再見,爹地。」蜜雪兒一步步地走向大門,連再回頭看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因為,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

  砰的一聲,大門關起。

  凝望著已平靜的大門,張康祺不禁將頭垂放在自己的兩膝間,喃喃自語不已: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我到底做了什麼……」

  「康祺,你快過來看看,你覺得這件禮服怎麼樣?」糖糖用手指著目錄上的樣品照片,臉上洋溢著一股濃濃的喜氣。

  「喔……不錯啊!」張康祺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哎喲,你是怎麼啦?一個晚上魂不守舍的。」糖糖瞪了他一眼,拉著他的手撒嬌著。

  「沒……沒有啦!」張康祺打了個哈哈,「你看喜歡就行了。」

  「康祺,你到底是怎麼了?」糖糖合起手上的相簿,表情顯得嚴肅。「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還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

  張康祺溜了四週一眼,發現店內有不少顧客,這裡實在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場所。但他並不想一直這麼虛偽下去,倘若再這麼拖下去,傷害只會演變成更大更深。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我果然沒猜錯!」糖糖的心怦然一跳。

  兩人走出攝影禮服公司,才走過街路的轉角處,一旁即有間十分高級的咖啡店,他倆雙雙走了進去。

  片刻工夫,兩杯「卡布基諾」分別放置在他們面前,可是該談論的話題卻始終尚未開始。

  張康祺拿起咖啡杯,輕啜一口。「我……」他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瞧他那副既尷尬又沈重的神情,糖糖自以為是的說:「康祺,是不是你不贊同我的方式?如果你不喜歡我選的禮服,還是禮盒用『大黑松小倆口』,你大可以明確的告訴我,我實在不喜歡你現在的表情。」

  張康祺忙解釋:「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糖糖不懂。

  「我……」張康祺支吾一下,最後還是緊咬著牙說:「糖糖,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我們一定要結婚嗎?」

  「哦?」他的疑問引起她的興趣。「為什麼不結婚?難道時候還不到?」

  張康祺漲紅著臉,「不!不是的,而是……」

  糖糖卻接口道:「喔,我明白了,你又是承受不了外界與公司人員的異樣眼光與壓力?」

  張康祺還不及答話,她又說:「這些你不必擔心,我已經都安排好一切了;我們成親之後,你立刻辭職,如此一來,不就什麼壓力都沒了嗎?沒有人會說你是靠女人,更沒有人會指責你靠的是裙帶關係。」

  「我……」

  「婚後你更不必操心,爹地會出資讓你另組一間子公司,從事的還是與你在爹地公司上班時一樣的工作性質。我們一切從頭開始,到時看看還有什麼人敢說你的閒話!」

  糖糖將自己完美的計劃滔滔不絕地從口中吐出,全然未覺張康祺那張臉已更加的尷尬,甚至帶有一絲的羞愧。

  「糖糖我……」張康祺已浪費太多的時間,他實在不能再繼續「龜毛」下去。「我不能跟你結婚。」

  糖糖神色猛的大變,卻隱含一點疑惑的問:「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現在你不能跟我結婚?還是將來也不能?」

  張康祺輕歎一聲,答非所問的說:「糖糖,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我從來也不想欺騙你——」

  「夠了!」糖糖已然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眼眶已按捺不住的濕潤起來。「我只想聽實話!」她的姿態雖然還是擺得很高,但她的內心卻比什麼都來得脆弱。

  張康祺心平氣和的說:「我現在不能跟你結婚,將來也不能。」

  糖糖瞪著他,儘管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落下。「為什麼?」

  張康祺可以體會她的感傷,但為了追尋屬於自己的愛情,他絕不能心軟。「糖糖,我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完美,我不夠資格娶你……我不配!」

  感情是自私的,在感情的領域中是絕容不下一粒沙子。因此,糖糖很快的聯想到另一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其他的對象?」她凝視著他。

  「嗯。」張康祺不想否認。

  糖糖淒涼一笑,表情極是無奈。「瞧你平常一副老實樣,我真是錯看你了!她是誰?我認識嗎?」

  張康祺點點頭,「蜜雪兒。」

  這三個字剛出,糖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氣,「是她?你有沒有搞錯?」她的情緒已瀕臨崩潰之境。

  那個微不足道的小孤女,她憑哪一點可以跟自己比較的?糖糖胸中的怒火高張,登時猶如即將爆發的火山岩漿,一發不可收拾。

  「她是你的女兒,你有沒有搞錯?你這是亂倫,你知不知道?」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大聲尖叫著。

  當她喊叫出「亂倫」這兩個字時,數十雙疑惑不解的眼光立時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但張康祺顯然不為所動。

  「糖糖,你別這樣好不好?」張康祺輕歎一聲,「你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她雖然是我認養的女兒,可是我們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請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你無恥!你真的很無恥!」糖糖站起身,咬牙切齒的說:「我不管你的解釋是什麼——婚事只是一場笑話,天大的笑話!你自己找時間跟我爹地解釋去!我真的很不屑跟你共坐一張桌子!」說完,她憤然的轉身就走,連頭也沒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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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39:44

第8章(1)

  傍晚,張家客廳裡顯得氣氛凝重。

  張爸爸面色鐵青地坐在沙發上,一雙如刀鋒般的眸子投射在張康祺身上,彷彿想即刻掐死他一般。

  張媽媽滿臉似苦瓜地坐在老公身邊,五官似乎隨時都有打結的可能。

  「哇靠!這回代志真的大條了……」張康寧嘀咕著,偷偷地打量坐在不遠處的老哥。

  坐在客廳裡的成員,張康祺是唯一神色自若的一個人。雖然,他明知道這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短暫寧靜,可是此時此刻他絕不會再去在乎旁人的反應。

  砰!

  張爸爸用力地拍擊面前的茶幾,桌上的茶杯劇烈地彈跳了一下,「你說!這個爛攤子要我怎麼收,你……你真的太過分,太不懂事了!」

  張康祺頭一低,沒敢回話。在他的印象裡,老爸從來不曾如此震怒過,可惜事已至此,他完全是處在挨打的地位,真是有口難言。

  誠如蜜雪兒所說,愛上一個人那就是愛了,何況這本就是老天爺千里迢迢賜下的一段緣分,他實在沒必要再做那種內心煎熬的掙紮。

  張爸爸怒氣衝天,怎麼樣也無法平靜。「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早不說,晚不說,偏要等到喜帖發出去了你才反悔,這樁婚姻大事由得你這樣胡搞瞎搞嗎?」

  張康祺仍是一言不發。事實上,他完全找不出任何恰當的詞句來應對。

  張爸爸見他悶不吭聲,繼而又道:「你聾啦!你是自知理虧還這麼搞!」

  張康祺心知肚明不能再這樣沈默下去,只得開口說:「爸,喜帖、禮餅、宴客的地點,這些都可以通知親朋好友取消,你大可不必如此氣憤啊!」

  「你說什麼?」張爸爸又忍不住地拍了一下茶幾,提高八度音,「你這麼胡搞,要咱們兩家的臉往哪裡擺!」

  「爸,我真的不能娶糖糖,請你別再逼我了。」張康祺說得斬釘截鐵。

  「你……」張爸爸氣得渾身發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張媽媽趕緊接口道:「康祺,你今天會如此堅持己見,該不會是真的為了『她』吧?」

  她口中所謂的「她」,在場的其他兩人可能不明瞭,但張康祺知道老媽所指何人。

  「嗯。」張康祺不想否認。

  張媽媽想了一下,「你確定,你都想清楚,你不會後悔?」

  「我確定,我絕不會後悔。」張康祺神色堅定。

  「荒唐!荒唐!這真是荒唐!瞧你們母子倆一搭一唱的。老太婆,你是不是也昏了頭?」張爸爸皺眉搖頭,苦笑不已。

  張康祺的事情,她這個做母親的人怎會不瞭解!尤其經過上回的談話後,她就隱約地察覺出他的心意,只是沒想到他會如此的堅定。

  「算了!老頭子,你別再說了。」張媽媽一臉無奈,「年輕人有他們的感情世界,咱們都老了,跟不上時代囉!」

  張爸爸見老婆都這麼說了,只得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這場家庭鬥爭大會到此已落幕,張康祺覺得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爸,媽,我先回去了。」他隨即朝大門走去。

  一旁沈默許久的張康寧忽然大叫一聲:「喂,大哥,你等等我啊……」他匆忙的穿上鞋子追了出去。

  「幹嘛?」張康祺回頭望了他一眼。

  張康寧笑嘻嘻的說:「走!咱們去巷口那個麵攤小酌兩杯。」他一把摟著張康祺的肩膀一同往樓下走去。

  待他們倆走後,張爸爸仍不死心的問:「老太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母子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張媽媽瞪了他一眼,「到現在你才知道平常疏於關心兒子,不嫌太遲了嗎?」

  她嘴裡雖然先是訓了老公一頓,但還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聽得張爸爸咋舌不已。

  認養的孫女居然愛上自己的兒子?而身為認養關係人的兒子也愛上了孫女?

  天啊!這種關係還不是普通的複雜耶!

  兩瓶啤酒、一盤鹵豆乾、海帶、牛肉、一碗下水湯,兄弟倆就在巷口的麵攤上喝開了。

  「你是我從小長這麼大,聽過以及見過最不要臉的大哥,你知不知道?」張康寧喝下一杯酒,扯開嗓門,「搞了半天,你真的喜歡她,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呢?害得我剃頭擔子一頭熱!」

  張康祺皺眉,「這種事你要我怎麼說啊!我不過是愛上一個女人,還得向全世界宣佈嗎?」

  「說得也是。」張康寧想了一下,「大哥,現在的情況一陣混亂,你準備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張康祺搖搖頭,「說真的,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我一直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不過還好,與其將來婚姻發生問題,現在提早發現也不錯,我只好想盡辦法來解決。」

  「我那個小侄女那邊怎麼辦?」

  「我……我先把自己的事解決完了才能顧慮到她了。」

  「你好自私耶!」

  「話不能這麼說!目前我連自己都是一陣混亂了,我根本不能給她任何承諾。如果她因此不諒解我,那我也就認了。」

  「好!老哥,我支持你!」張康寧拍了拍他的肩膀,嘻皮笑臉的說:「我不否認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但現在情況已演變成這種局面了,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自己哥兒們也沒什麼好計較了。」

  張康祺瞪了他一眼,拿起酒杯,一口乾了下肚,然後站了起身。「你自己慢慢喝,我得回家一個人好好的想想。」

  「哇靠!那這錢誰付?」張康寧抗議道。

  「是你約我出來的,當然是你付啊!」張康祺懶得再理他,坐上了車,油門猛地一踩,轎車如箭矢般飆了出去。

  三十分鐘後,張康祺回到自己的住處,打亮客廳的電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開始靜靜地沈思。

  片刻過後,一股沈重的孤寂感狂襲著他的心。雖然相同的感覺在這陣子不時湧上他的心頭,可是卻沒有今天來得這般的強烈。

  他原本是一個無拘無束、豪放不羈的單身漢。但自從蜜雪兒突然來到他的生活中之後,既給了他歡樂,同時也給了他牽掛。不論在任何時間與場合,她那副俏皮撒嬌的模樣總是盤旋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明知道自己愛上了她,他也可以猜想出自己若跟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一輩子,會是件幸福快樂美滿的事;然而,造化弄人,糖糖為什麼會比她先一步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呢?

  他心知肚明糖糖的問題根本尚未解決。雖然,他的立場表明極為堅定,但很明顯的她仍然抱著一絲希望,企圖改變他的立場,甚至找上老爸、老媽施加壓力。看來,現在除了阿寧這個小子瞭解自己,其他人是不會懂得他的。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到了客房,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床上躺著的那個布玩偶,思緒竟然更加混亂。

  他猶記得蜜雪兒第一天走進自己家門的那一個夜晚,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小動作;甚至連她深夜不睡覺,在他床邊偷偷哭泣的模樣,此時皆在他腦海裡盤旋縈繞。

  她大大方方的躺進自己的臂彎裡睡著了,他偷偷地輕撫她的肌膚……所有的回憶如電視螢幕般一一倒帶呈現在他的眼前。

  天啊!他忘不了這個女人,他是真的不能遺忘這個在他生命中留下許多回憶的女人。

  一陣電話鈴聲在此時響起,打斷他所有的思緒。

  他轉身走回客廳,隨即拿起話筒,「喂,我張康祺。」

  出人意料之外的,對方竟一句話也沒說。

  張康祺微愣,但腦海裡很快的掠過了一個人。「蜜雪兒,是你嗎?你別不說話,快說話啊!」

  對方仍是悶不吭聲,但很明顯的沒有掛斷電話的意思。

  張康祺急了,「蜜雪兒,你聽我說,這陣子我已經想通了。你說得沒錯,我們只相差九歲,沒有血緣關係,來自兩個不同的國家,我的確沒必要顧慮這麼多,我想太多了……」好一陣子沒見面,他將自己埋藏在心中的話,以及自己思念她至深的感情,做了一番最深忱的告白,怎知……。

  就在他話聲停頓好一會兒後,對方終於吐出兩個字:「是我。」天啊!她不是蜜雪兒,而是糖糖。

  張康祺的心怦然一跳,口氣不禁變得有些尷尬,「糖糖,是你,有事嗎?」

  「我……我只是想確定一件事。」糖糖囁嚅的說。

  「什麼事?」

  「你都想清楚了?不是一時的迷惑?」

  「糖糖,你別再問了。我真的不適合你。」

  「你無恥!你真的很無恥!張康祺,我恨你!」

  「糖——」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糖糖就把電話掛了。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可以感受出她的憤怒。

  雖然,張康祺明知道今晚會失眠,但他還是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入眠。

  漫漫長夜,孤枕難眠。

  蜜雪兒一個人待在四坪大的斗室裡,坐在一張小得可憐的梳妝台前,看著眼前那面鏡子發呆。

  她搬來教堂居住已足足有十天。這十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只不過對她而言,日子的長短似乎沒有任何差別。自她搬離張康祺的住處後,她感受到自己彷彿只是一副行屍走肉的軀殼;不論什麼時候,她的腦海裡只有一片空白。

  她滿心以為戀愛的感覺是快樂甜蜜的,怎知其間竟會摻雜著如此多的波折,不僅令人來不及防備,更無法應變。她的感情遭受創傷,她付出自己最珍貴的初夜,可是她再三的告訴自己,她並不後悔。

  此次的台灣之行,她本就是為了一圓十四年來的夢;她見到了滿心期盼見面的認養人,知道他年輕有為,知道他過得很好,沒有任何病痛;她更是開心。

  然而,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知不覺的產生莫名的心境,甚至愛上這個男人,她也不感到後悔。因為,這是她一手為自己編織出的另一個夢境,她不怪任何人。

  愛了就是愛了!她絕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負責。

  她的想法雖然不錯,可是,每當午夜夢迴、每到夜深人靜時,她又為什麼會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偷偷地哭泣呢?

  女人是矛盾的,感情更是矛盾的。

  她畢竟初嘗戀愛的滋味,是一個相當單純的女人。倘若世上的感情都如同她想像中的那樣容易割捨,那麼,哪來這麼多為愛情所困的男男女女?

  此時此刻,最瞭解她的處境、她的心情的人,當屬黃牧師無疑。為了能讓她整個人好好的平靜下來,黃牧師謝絕她參加有關教會的活動,包括讀經、晚禱等等,可是她很明顯的不願意配合。

  蜜雪兒不想在教堂裡當一個閒人,何況她自幼即在教堂長大,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迫使自己異常忙碌,只要是有關教堂內部的儀式,或是活動,她都必定參加。但滿可笑的是,有時她的注意力根本無法集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凝視著鏡中那個眼大而無神的自己,蜜雪兒慢慢的從思想的世界回到現實中。

  她拿起桌上的粉餅盒,打開它。

第8章(2)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房門一開,一位中年婦女探頭進來,「小丫頭,快點,就要進場了。」

  「對不起,陳媽媽,我馬上就好了。」蜜雪兒歉然一笑。

  現在已是早上九點零五分,崇拜上帝時間就要逼近。蜜雪兒胡亂的拍了些粉在臉上,在唇上抹了抹口紅,然後抓起架上的白色衣袍,打開房門,快步奔了出去。

  來到通往側門的樓梯口,大夥不禁異口同聲:「小丫頭,你可來啦!」

  「對……對不起。」蜜雪兒吐吐舌,一臉的俏皮。

  一陣悠揚的琴聲自教堂內響起,一行人於是魚貫般的走了進去,紛紛的坐在台邊的椅子上。

  對基督教的儀式而言,唱詩是一件相當嚴肅的事,它可以提升教友們對上帝的崇拜之心,對氣氛的培養更是不可或缺。

  蜜雪兒才加入唱詩班不久,不過由於她小時候在教堂長大,因此很多曲調皆耳熟能詳,倒也輕易地進入狀況。

  獻唱完詩歌後,蜜雪兒隨著會眾慢慢的坐下,目不轉睛地凝視台上的講道牧師,神情顯得飄渺不專心。

  因為早在獻唱詩歌時,她就感應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從前排另一邊的座椅上射來,害她因失神而頻頻出錯。

  直到這個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好奇的轉頭望去。

  「是他?」蜜雪兒的心怦然一跳。

  只見張康祺就坐在前排最角落的位置上,他的眼光並非投注在台上的牧師,而是在蜜雪兒的身上。

  「他……他來這裡做什麼?他是來求我回去的嗎?還是……」蜜雪兒心亂如麻,始終找不出解答。

  自從蜜雪兒離開之後,張康祺近乎把回家視為畏途。他實在無法忍受屋內那種孤單又寂寞的氣氛。

  有好幾個夜晚,他幾乎都躺在床上,瞪大雙眼,注視著天花板,一整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然後第二天一早,帶著一副疲倦不堪的身軀在辦公室度過一整天。

  誠如昨晚一樣,他大概只睡了一個半小時,之後便是等待黎明的到來。在一番的梳洗、吃早點後,他更是提前來到教堂。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他自己也完全說不上來。這好像是一種下意識的決定——他只想來這裡見她一面,跟她說說話,瞭解她的近況;至於她會不會原諒自己對她所做出的傷害,他完全沒有考慮過。

  他一個人傻愣愣的坐在角落,專注的凝視著蜜雪兒,而他的心情在此時卻有如止水般的平靜。

  但是,他的意外出現卻使得蜜雪兒魂不守舍的接連出了好幾次糗。

  適才獻唱詩歌時,其中有首詩歌蜜雪兒漏唱了一段,第二小節又搶了拍子,甚至當所有團員唱完全都坐下時,她居然還傻呼呼的站在那裡,直到有人發出輕笑時,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好在崇拜的時間並不算久,十一點十分,儀式結束,唱詩班的成員魚貫般的退場。

  蜜雪兒回到斗室,脫下那身長袍,心神不定的倒了一杯水,正準備仰頭喝下時,一陣敲門聲響起,黃牧師已走了進來。

  「黃牧師,你好。」蜜雪兒笑著打了個招呼。

  「好,好。」黃牧師淡淡一笑,「我真不明白你們倆到底是怎麼了?你知道嗎?剛才奉獻的時候,收奉獻的同工告訴我說,他居然捐了一疊千元大鈔,不過他當時雙眼望著你,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

  這是一個難得出現的笑話,但蜜雪兒聽了之後卻有點笑不出來的感覺。「喔。」她淡應了一聲,心情更加低落。

  「那你呢?」黃牧師笑瞪了她一眼,「你顯然比他還要誇張……」

  她知道他指的是剛才唱詩的時候,她所發生的糗事;可是到現在她還是搞不清楚,當時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失態?這個時候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黃牧師搖搖頭,「教堂內一天三餐都很簡便,我絕不在乎多加一雙碗筷。可是小丫頭,我很在乎你臉上的表情,你老是一副不快樂、憂鬱的模樣,我看了真的很心疼啊!」

  「我才沒有哩。」蜜雪兒衝著他吐吐舌,扮了個鬼臉。「你都是兩個孩子的爹地了,怎會懂得人家的心情?」

  「哦?我不懂?」黃牧師神秘一笑,「那如果我懂呢?」

  蜜雪兒愣望著他,一時之間竟忘了回話。

  黃牧師呵呵一笑,忽然沒頭沒腦的說:「快去吧!他在後面的小院子等你。」

  「現在?」蜜雪兒的心怦然一跳。

  「對啊!他已經等你有一段時間了。」話聲一頓,黃牧師的語氣忽然變得有點嚴肅,「小丫頭,這世上沒什麼事不能談的,好好的跟他談談,把所有的結打開,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蜜雪兒想了一下,「嗯,我知道了。」她慢慢的走出房門,一路朝教堂的後方走去。

  短短的五十公尺的距離,蜜雪兒居然足足走了五分鐘;她內心的思緒有如波濤洶湧般起伏不定,怎樣也無法平靜下來。

  後院的佈置與教堂內部是一樣的簡樸,只有一小塊人工草皮,一張小石桌,四張小石凳,除此之外,不見任何其他的擺設。

  「蜜雪兒……」張康祺從石凳上站起身,臉上難掩興奮之情。「快來這兒坐。」

  「爹地。」蜜雪兒打了聲招呼,隨即來到他的身前,雙雙坐定。

  張康祺凝視著她許久,臉上的表情很奇特。「蜜雪兒,你怎麼瘦了?最近過得好不好?」

  蜜雪兒勉強裝出一副笑臉,笑望著他。「很好啊!爹地,你不是一樣也瘦了,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呢!」

  「我……」張康祺支吾片刻,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我很想你……蜜雪兒,我真的好想你……」

  蜜雪兒鼻頭一陣發酸,她期待聽到這樣的話已經好久好久了。

  她完全無法揣測他的來意,只得強行壓抑自己浮動的情緒。「爹地,你最近好嗎?」

  張康祺搖搖頭,皺眉歎息,「糟透了!蜜雪兒,自從你走了之後,我做什麼事都不順,好像一夜之間這個世界全變了個樣……。」他說了一堆動人心弦的話,最後終於說出了重點:「蜜雪兒,跟我回家好不好?你是來度假、是來看我的,住在這個地方實在太奇怪了。」

  聽到他說這些話,蜜雪兒不禁好生失望。她滿心以為他會來這裡求自己跟他回去,他會告訴自己他愛她,他是真的愛她,他會為了她不娶糖糖。可是……這些話她一句也沒聽到啊!她實在很想開口問他跟糖糖的事怎麼樣了,但她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女人的思想一向難以捉摸。雖然她最近也是瘋狂的思念著他,可是她更在乎此時此刻的感受。

  難道光憑他一句「跟我回家好不好」,自己就真的跟他回去了嗎?那糖糖的問題怎麼辦呢?屆時她又該以何種面貌去面對糖糖呢?

  蜜雪兒靜靜地沈思著,雖然覺得好生委屈,更有點傷感,但從她的臉上卻瞧不出一絲的異樣神情。

  張康祺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心靈世界,只想到他來這裡懇求她回去就是最好的表態;怎知陰錯陽差,蜜雪兒卻完全感應不到他的情意。

  他凝視著蜜雪兒,忽然發現她變得好陌生、好遙遠,她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女人或是女兒。

  怎麼會這樣呢?才十天沒見面、才分開十天,為什麼會變成這種陌生的場面呢?張康祺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忘不了她離開前夕那晚的種種,她那火熱滾燙的身驅、溫軟滑潤的舌尖、熱情奔放的舉止,此時此刻一幕幕自他的心頭浮現。

  然而,眼前的她又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冷漠與陌生?難道她完全不在乎自己曾在他身上付出的一切?

  一個極為單純的女人絕不會有這種表現,她絕不會不在乎自己的付出,那麼,她到底是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張康祺始終想不通。

  張康祺見她許久不說話,只得率先打破沈默,「蜜雪兒,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還是——」

  「沒有!爹地。」蜜雪兒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我住在這裡很好,黃牧師也很照顧我,所以……」

  「所以什麼?」張康祺注視著她。

  蜜雪兒故作出一張笑臉,「我住在這裡感覺很好啊!」

  「哦?」她的回答令他感到一陣錯愕。

  蜜雪兒掙紮許久,忽然伸出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上,神態平靜的說:「爹地,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也別再想它了。」

  「什麼意思?」張康祺不解。

  蜜雪兒收斂起笑容。「爹地,我說過,很多事是我自願的,我可以自己承擔,我也可以對自己負責,不是你的錯,跟你也沒任何關係。」

  她意有所指的說出那晚的那件事,張康祺雖然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卻不明瞭她的用意是什麼。「蜜雪兒……算我求你,跟我回家好嗎?」他反手抓握住她那微微顫抖的右手。

  蜜雪兒沒有回話,卻搖了搖頭。

  「為什麼?」張康祺滿頭霧水。

  蜜雪兒定定的看著他,他始終沒有說出他與糖糖的事,這便是問題的癥結。而他更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給了她多大的心理壓力。況且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自願的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見不得光。

  蜜雪兒仍是沒有正面答覆,而是慢慢地抽回被他緊握住的手。「爹地,我得走了,待會兒還有一場青少年崇拜,我得事先做個準備,以免到時又遲到了。」說完,她站起身走掉了。

  張康祺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是傻傻地愣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胸中思緒泉湧,久久無法平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失去了糖糖他完全沒什麼感覺,但如今失去了蜜雪兒,他的心為什麼會感到一陣莫名的刺痛?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他到底是說錯了什麼話?或是做錯了什麼事呢?他想不通。

  他渾渾噩噩的鑽入自己的思想世界,開始細細的思考這個他怎麼樣也想不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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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40:51

第9章(1)

  張康祺坐在辦公桌前,凝視著桌上的一份檔案夾,相同的姿勢一動不動,已保持了許久。

  打從他九點進入辦公室,一直到現在十點半,他已經足足發了一個半鐘頭的呆。

  「劉秘書。」十點三十二分時,他終於開口說話,同時人也站了起來。

  「張經理,你找我?」

  「麻煩你。」張康祺將桌上的檔案夾遞給她,「請把它拿去給董事長。」

  「是,張經理。」劉秘書伸手接下,隨即轉身離去。她一邊走,一邊好奇的打開那份檔案,接著身不由己的驚呼一聲,「是辭呈耶!」

  此語剛出,大夥全圍上前去,開始嘀嘀咕咕的竊竊私語。

  自從張康祺與糖糖在一起後,類似的場面便經常發生。因此他只得裝作沒看見,逕自忙著尚未完成的工作。

  他先將玻璃墊下的名片收拾妥當,然後收拾抽屜內的一些私人物品,最後才是那個小相框。

  偌大的相框內擺著的是蜜雪兒的相片,一張是拖著兩串鼻涕、老舊泛黃的相片;另一張則是她來台灣前,他收到的那張學士照。

  張康祺又凝視著那兩張相片許久,忽然苦笑一聲,搖搖頭,將相片擺入口袋裡的皮夾內。

  待一切收拾工作告一段落,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環視辦公室週遭的一切,不自覺的跌入回憶中。

  自他二十四歲退伍後加入這間公司,已足足待了八年。雖然他從一個小小的業務員幹起,五年後才爬升上經理的位置,但總結來說,他對這裡的一切仍存在著一份非常特殊的感情。

  八年了。他在這裡得到許許多多的經歷,他甚至是在這裡與大夥一同成長的,如今他就要從這裡離去了,他怎會不顯得一副離情依依?

  糖糖、工作、蜜雪兒,這些一樣樣的被他放棄了,他完全不知道今後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還能成就什麼樣的事?

  他的目光被自己辦公桌上的小紙箱凝住視線,忽然發現自己還不是普通的淒涼與悲哀。

  一個工作了整整八年的地方,所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物品卻只用一個小紙箱便可裝滿。但他那份失落的心,又要用多少東西、多久時間才能彌補填滿呢?

  「張經理,張經理……」劉秘書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近他身邊,輕聲喚著。

  「有事嗎?」張康祺慢慢的回過神來。

  劉秘書吐吐舌,「董事長請你去一趟。」

  「哦?」張康祺不由得一愣,心想辭呈都遞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劉秘書又開口說:「董事長看了之後,氣得吹鬍子瞪眼,那模樣好嚇人呢!」

  張康祺站起身。「嗯,謝謝你,我去一趟。」

  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來到董事長室,卻沒急著敲門,而是暗吸一口長氣,先平息自己的思緒。

  約莫十秒過後,他才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門內傳來吳根旺一句冷冷的話聲。

  張康祺推門而入,「董事長。」他走到偌大的辦公桌前停下。

  「嗯。」吳根旺淡應一聲,用手一指他遞上的辭呈,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康祺面不改色,「董事長,我自己覺得能力不足,加上一些個人因素,所以才請辭,絕沒有其他的意思。」

  吳根旺面色鐵青,「你這不是存心讓我難堪?」

  「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張康祺坦然的望著他,「我是真的自覺無法再從事這份工作,絕不是董事長想的那樣。」

  吳根旺深望了他一眼,「你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沒原因的吧?」

  「我……」張康祺面色微變,登時說不出話來。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怎麼可能會沒有原因,只是那個原因不易啟齒,何況他還搞得兩家雞犬不寧。

  吳根旺冷哼一聲,「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這世上沒有什麼事不能用話說清楚,也沒有解決不了的事!現在我聽你的解釋。」他又強調一句。

  張康祺想了一下,支吾的說:「我……對不起,董事長。」

  「為了什麼事對不起?」吳根旺明知故問。「是為了糖糖?還是公司?」

  「都有。」張康祺挺起胸膛,坦然面對。

  吳根旺沈默片刻,「康祺,從你進公司開始,你的表現怎麼樣,我心裡有數得很。這些年來,你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在做著每一件事、完成每一件事;可是最近……最近你到底是怎麼了?」

  而不讓他有回話的機會,吳根旺接著又說:「聽糖糖說,自從你那個認養的女兒出現以後,你整個人都變了。你變得冷冷淡淡的,連帶工作時精神也恍恍惚惚的。我真的很不明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事!」

  張康祺皺眉苦笑,「董事長,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這大概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緣。」

  「緣?」吳根旺乾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為了這種無法解釋的緣,你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不在乎,我也不會去在乎。」張康祺回答得斬釘截鐵。「如果我現在不去追尋、把握,將來只怕得付出更大的代價。」

  吳根旺大搖其頭不已。「我真是搞不清楚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世上的愛情並沒有你們所想像的美好順利,你到底懂不懂啊?」

  張康祺頭一低,沒有回話。事實上,董事長說得並沒錯。倘若愛情可以如他預期的那樣順利,蜜雪兒怎麼可能到現在還住在教堂裡,不跟他回家?

  吳根旺見他不吭聲,接著又說:「於私,我身為糖糖的父親,我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你;於公,我是這間公司的董事長,你的表現一向很好,我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說服我自己簽你的辭呈。」

  「對不起,董事長,我讓你失望了……」張康祺有著無限的歉意。

  吳根旺話鋒一轉,「婚禮的事我已經取消了,糖糖最近的情緒很不穩定,你最好少去招惹她,萬一出了什麼事,只怕你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是,董事長,我知道了。」張康祺點點頭。

  吳根旺雙眼炯然有神地望著他,「至於公事嘛……你說,你要我怎麼處理你的這份辭呈?」

  張康祺面無表情,「請董事長批準。」

  吳根旺見他辭意甚堅,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得這麼瞪著他。

  撇開糖糖的問題不談,康祺在公司裡奉獻、努力了八年,所有能拿上檯面的工作成績無一不是公司之冠。這種難得的人才,要他在辭呈上簽字,他怎麼樣也簽不下手啊!

  一陣極長的沈默後,吳根旺語氣果決的說:「我看這樣好了……這份辭呈我暫且不簽,我放你兩個禮拜的假,你把所有個人的私事處理完畢,之後回到公司我們再好好的研究。」

  張康祺滿臉尷尬,「董事——」

  吳根旺打斷他的話,「別再說了,為了不讓你我將來可能產生遺憾,這是最好的解決之道,雖然它只是暫時性的。」

  董事長都這麼說了,張康祺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是,董事長。」他點了點頭,不再堅持。

  正當他準備告辭離去之際,吳根旺忽然又開口說:「康祺,你我都是男人,有些時候男人做事是不能隨興的。」

  好深奧的一段話。張康祺有點迷惑,沒敢接話。

  吳根旺輕啜了一口茶後,凝視著他,神情更加嚴肅。「在現在這個時代,想組織一個家庭,光靠男人的力量是不足夠的。眼前你有一個不錯的機會,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平白放過。當然,我絕不是鼓勵你有那種少奮鬥二十年的觀念,而是我們家糖糖這個女孩子真的很不錯。靜下來時,你不妨好好的想一想。」

  張康祺不敢發表任何看法。在董事長面前,他只有滿心的愧疚。「是,董事長。」他只能這麼的回答。

  「好吧!沒事了。」吳根旺手一揮,「你去忙你的,兩個禮拜後我們再見。」

  張康祺點點頭,隨即轉身離去。

  所有的事都圓滿解決後,張康祺第一個想到的人,以及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去教堂找蜜雪兒。

  然而,當他懷著一顆雀躍的心來到教堂時,蜜雪兒卻不在,連黃牧師也不知道她跑去哪裡。

  據黃牧師所言,孤兒院或是其他教堂的活動是她幾個會走動的場所,其他時間她大都待在宿舍內,足不出戶。

  張康祺帶著一股失望走出教堂後,隨意找個地方吃頓自助餐,然後才踏著沈重的步伐回家。

  回家之後已是晚上七點。他又接連打了七、八通電話到教堂,但黃牧師的回答仍然一樣,蜜雪兒尚未回去。

  「她會去哪裡?」張康祺想不透。

  而一個人在家的日子他雖已不太能適應但也得適應。因此,他又週而復始這陣子已固定的行為模式——慢吞吞地走去浴室洗了個澡,接著躺在床上,然後開始發呆。

  他把所有的問題、所有的人幾乎都想過,也搞定了,唯一沒搞定的只剩下蜜雪兒。

  他要怎麼樣才能搞定這件事呢?為什麼世上的女人好像都不是那麼容易捉摸?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蜜雪兒回心轉意?

第9章(2)

  他半坐臥在床頭櫃上胡思亂想著,直到一陣門鈴聲忽然響起,才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下了床,走出臥房,來到大門邊,「是誰?」他伸手去打開了門。

  「蜜雪兒,是你?」張康祺神色一驚。他找了她一個晚上,怎知她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內心的激動自是不可言喻。

  「爹地。」蜜雪兒咧嘴一笑,「我可以進來嗎?」她雖然極力裝出一副笑臉,但任何人皆可瞧出其中隱含著一絲絲的落寞。

  「這是什麼話?」張康祺拉著她的手,「趕快進來啊!」他關上大門,拉著她一同走進客廳。

  張康祺與她一同坐下,說:「我到處找不到你,你今天跑到哪裡去了?連黃牧師也不知道。」

  「沒有啊!我只是出去逛逛,順便到孤兒院走走。」蜜雪兒站了起身,走去一旁的茶架,再走回來時,手上已多出兩杯水。「爹地,喝水。」

  「謝謝你。」張康祺笑望著她。

  「爹地,你不要對我那麼客氣,我還是你的女兒呢!」蜜雪兒的神色漸漸恢復以往的隨興,她慢慢的依偎在他手臂上。

  張康祺手一伸,將她勾進自己的臂彎裡。「怎麼啦?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有。」蜜雪兒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這幾天的內心煎熬,其實早已使得她陷溺在即將崩潰的困境中。她實在無法再承受這種痛苦的感覺。今天下午,她去了趟陽明山,獨自一人坐在後山,足足想了四個鐘頭。

  此次台灣之行,她的動機本是相當單純,怎知認養人不是她想像中的是個子孫滿堂的老頭子,而是一個三十二歲、事業有成的單身漢;而自己卻又在感情的衝擊下,一見鍾情的愛上這個認養她十四年的爹地。

  她並不認為愛上他是一件錯誤、或是不可饒恕的事,畢竟他們之間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她不必去背負任何不義、不倫的罪名。

  在她與他共住一屋的那段日子,她的確花費很大的心思在他身上,同時也付出了很多,包括女人最珍貴的初夜。然而,所有的心思與付出,顯然沒有她所預期的那樣美好。儘管她不想獲得回報,但她必須承認理論與現實是有一段差距的。

  在陷入愛情的泥沼裡時,她總是告訴自己「只求付出,不問回報」。可是一段時間過後,她發現了自己不斷的、永無止境的付出,所獲得的回應竟只是些微時,抱怨與不滿已漸漸的從她的情緒上宣洩而出。

  不論他的處境、想法、作法是什麼,她想,至少他總該跟自己把話說清楚,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啊!

  登時間,一股失望之心已然籠罩她的心頭。她實在不願繼續在這種感情的泥沼裡做痛苦的掙紮;她只想徹徹底底解放自己的心靈,任其自由自在的翺翔。

  於是,她在傍晚時已打了通電話去航空公司,訂下機位,準備搭明天中午的班機返回菲律賓,比先前所預定的日期提前一個月又八天返國。

  她找不出任何的解決辦法,只能選擇逃避。

  逃避也許不失為一個不錯的方法,何況只要她一出國,兩人異地而居,或許所有的心結也能因此而解開。

  主意既定,她本想回去教堂好好的睡一覺,然而,另一個更強烈的慾望卻狂襲她整個腦海,使得她在身不由己的情境下,又來到他的住處按門鈴。

  她想在臨走之前,再來這裡見他一面,和他說說話,或是靜靜地望著他也好。

  「蜜雪兒。」張康祺低下頭去,凝視著她,「你在想什麼?看你想得好入神。」

  「沒有。」蜜雪兒搖搖頭。

  「還說沒有!」張康祺仍是注視著她,「你一定有什麼話想說,對不對?」

  蜜雪兒還是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嘛!」此時,她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要;只要這麼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臂彎裡,這就足夠了。

  「好,你若真的沒話可說,那麼我來說。」張康祺頓了一下,先理理自己的思緒,接著才說:「蜜雪兒,這陣子……我在困惑中掙紮、徘徊,不過我已經走出來了,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了……」

  好奇怪的一段話。蜜雪兒沒吭聲,但注意力已完全被他說話的內容所吸引。

  「蜜雪兒,你知道嗎?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能失去你,所以我把工作辭了,跟糖糖的婚事也取消了……我只求你搬回來跟我一起住,你別在外面飄蕩了,好不好?」他說話的態度與語氣都出自內心,顯得十分誠懇。

  蜜雪兒的心怦然一跳,心想為什麼事情發生得總是那麼突然?且所有的事皆與她事先所想像的都不一樣呢?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話?莫非你是在跟我求婚?」蜜雪兒凝視著他。

  「對啊!」張康祺點點頭,「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拋棄了,就是想跟你結婚,永遠生活在一起——一輩子。」

  蜜雪兒腦袋轟然一響,身子亦按捺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是在同情她嗎?他是不是有意想安慰她才這麼說的?不!不行的,她不能害得他失去工作……蜜雪兒內心百感交集,始終無法平靜。

  「怎麼啦?你怎麼在發抖?」張康祺情不自禁的將她的身子整個擁入自己的懷中。「難道這不是你所想要的,蜜雪兒,你可別嚇我啊!」

  他放棄了糖糖,又放棄了工作,如果現在讓他知道即將再失去她,他不發瘋才怪!

  「我……」蜜雪兒不知該如何啟齒,更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是流下難過的眼淚。

  張康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什麼會無故的牽引她的情緒。但一瞧見她那張梨花帶淚的臉龐時,他的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一幕遐思。

  他將她抱得更緊,兩人貼得更密。

  張康祺慢慢的低下頭去,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蜜雪兒,答應我,嫁給我吧……」話聲輕柔如棉絮。

  蜜雪兒的心劇烈的跳動著,還來不及開口說話時,他的嘴已輕輕地吻住她的唇了。

  這本就不是她來此的目的,然而,當她置身在這樣的親暱中,耳畔聽到那樣動人心弦的話語時,她已完完全全跌入他的溫柔中。

  「噢,蜜雪兒,你真美……」張康祺喃喃地說著,一邊把手滑向她胸前的衣鈕,「我真的離不開你,我愛你……」說話間,她的衣鈕已被全部解開。

  而蜜雪兒根本沒有抗拒與掙紮的動作,甚至連一絲那樣的念頭也沒有。她的手也攀爬上他的頸背,緊緊圈住。

  此時此刻,張康祺的腦海裡已被一股熾烈的原始慾念佔據,他已喪失了原有的理智。

  蜜雪兒柔情的享受他熱烈的擁吻、調情。迷茫間,她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件脫下,最後僅剩下那兩片小小的胸罩與底褲。

  她的身體柔軟發燙,張康祺輕撫著她的肌膚,呼吸不自主的急促,「噢,蜜雪兒,我需要你……」

  蜜雪兒呢喃著,任憑他抱起自己的身子,走進臥房,雙雙倒在那張舒適柔軟的大床上。

  不論她的決定是什麼,不管她來此的目的是什麼;此時此刻,她所有的思緒皆為之停頓,彷彿連空氣都似已凝結。

  張康祺盡情的親吻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次的吸吮都令她的身子發顫;每一次他舌尖的遊走都令她忍不住地發出申吟之聲。

  那的確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蜜雪兒已完全沈浸在那種莫名的舒暢裡,將所有過去的不快拋諸腦後。

  張康祺見彼此的情緒皆已到達沸點,當下輕柔柔地伏上她的胸膛,凝視著她臉上那副陶醉的神情,他探索著目標,緩緩的進入她柔軟的體內。

  張康祺性感的衝刺,逐漸變成追求極樂的狂野奔馳;隨著加快的步調,他在她體內悸動著,一抹嶄新的感覺開始向她全身每一根纖維神經擴散。

  蜜雪兒也不再只是做一個被動的參與者,她在渾然忘我之時,雙手已緩緩攀上他的肩膀,兩腿纏繞著他,彷彿再也不願讓他脫身。她正配合他的每一次移動,拱身迎向每一個衝刺,直到一波又一波的奔放快感沖刷著她;她愈衝愈高,她需要的更多……更大的衝擊……

  最後,極度的喜悅令她墜入無止境的激情中,捨不得睡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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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2 23:41:53

第10章(1)

  次日,早上九點半,張家。

  張媽媽怒氣衝天的坐在沙發上,從她身上所散發出的火氣,彷彿可以把整間屋子燃燒成灰燼。

  「老天爺啊!你快點告訴我,為什麼我會生出這麼樣的一個兒子?」張媽媽喃喃自語著,忽然站起身,快步朝房間走去。

  「張康寧!」張媽媽用力地推開房門,大聲嘶吼著:「都九點半了,你到底準不準備起床?」

  只見張康寧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嗯……再給我十分鐘……」他翻了個身,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給你十分鐘?我看我乾脆毒打你一頓算了!」張媽媽一個箭步衝去床邊,一把掀起他身上的床單。「你立刻給我起床!」

  「到底是什麼事嘛?」張康寧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了起身。

  張媽媽大眼一瞪,「你還要不要去上班?」

  「要啊!」張康寧一臉不耐煩。

  「那你還死賴在床上做什麼!」張媽媽咬牙切齒的說:「我年輕的時候每天為了叫你老爸起床,頭髮都不知道氣白了多少根。現在上了年紀,還得每天這樣的叫兒子起床,你是想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

  「媽,你饒了我好不好?現在還早,我再睡一下這也沒什麼嘛。」張康寧皺眉苦笑不已。

  「還早?」張媽媽瞪著他。「你不是九點上班嗎?現在——」

  張康寧打斷她的話,「我那麼早去公司幹嘛?反正到公司還不是喝茶看報,要不就是出去摸魚;乾脆我睡飽了再去公司也一樣。」

  張媽媽冷哼一聲,「你老爸當年也是跟我說相同的話!我真搞不過你們父子倆,為什麼……」

  突地,一陣門鈴聲忽然在這個時候響起。

  「哼!我等一下再來找你算帳!」張媽媽再瞪他一眼,隨即快步離去,到客廳開門去了。

  老媽前腳一走,張康寧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蹺個小班又不是什麼世界末日,瞧她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他又躺平在床,拉起棉被,繼續他剛才尚未做完的夢。

  張康寧的雙眼才閉起,客應內忽然響起一陣銀鈴般的脆聲:「好久不見了,奶奶好。」

  「是你?快!快進來啊,站在門外幹嘛?」張媽媽笑應了一聲。

  「是她?她來做什麼?」張康寧忽然從床上彈了起身,跳下了床,隨即快步奔了出去。

  眨眼間,他已來到客廳。

  可不是嗎?那個走進家門的人真的就是蜜雪兒。

  「咦?小叔,你今天怎麼沒去上班?」蜜雪兒肩上掛著一個小旅行袋,來到沙發,慢慢的坐了下來。

  「我要上班啊!」張康寧嘻皮笑臉的說:「但不是現在,因為我還沒睡飽。」說著,在她右邊的主人椅上坐定。

  「哼!還有臉說這種話!」張媽媽嘟嚷一聲,隨即轉對蜜雪兒說:「對了!你怎麼不在阿祺那兒?阿祺最近在忙什麼?好久都沒回家了。」

  蜜雪兒笑著說:「爹地還在睡覺。」

  張媽媽微愣,「哦?他什麼時候也養成賴床的習慣?」

  「沒有啦!他好像已經辭職了。」蜜雪兒趕忙解釋。

  「他辭職了?」張媽媽一臉惋惜。「荒唐!真是荒唐!現在這個時候工作多難找,我看他真的是昏了頭,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蜜雪兒的心不禁一陣低落。奶奶所說的這段話雖然是在指責爹地的不是,可是蜜雪兒聽在耳裡卻痛在心裡。因為他會做出這種決定,或多或少都與她扯上一點關係。她的心一直向下沈,向下沈……。

  是的,她的決定是正確的。她暗暗告訴自己:是她該走的時候。

  在她尚未出現在爹地的生命中時,他的生活是多麼的平靜;然而,自從她出現之後,她非但沒給他任何的幫助,反而攪亂了他的生活,連帶還害得他失去工作。

  她怎麼可以原諒自己?這個因自己的出現所造成的錯誤事實?

  雖然當初她來台灣的想法十分單純,只是為了一圓多年的夢,然而,她的良心是過意不去的。她無法說服自己、原諒自己所造成的錯誤;縱使她有多麼的不想離開他。

  每個人最大的敵人便是自己。當她發現不能原諒自己,鑽入那個莫名的死胡同時,她已更堅定自己離開台灣的決心。

  也許,她離開之後,他又可以恢復以往的平靜生活。

  也許,她離開之後,他可以順利的工作,與糖糖完成終身大事,過著王子與公主般的生活。

  也許……她的頭腦一片混亂,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微改變。

  而此刻她的想法是什麼?以後的作法是什麼?張康寧並不知道,但他卻很輕易地感覺出她的異樣表現。

  「小侄女!」張康寧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老哥吵架啦?」

  他突然開口說話,令蜜雪兒突然間回過了神。「沒有啊!你幹嘛這樣問我?」

  「沒有?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喔!」張康寧用手一指她身邊的旅行袋,咧嘴說:「你們若沒吵架,你幹嘛一大早跑來這裡?離家出走啊!」

  蜜雪兒愣了一下,隨即恢復常態,「我來台灣一個多月了,一直都沒機會出去走一走、逛一逛。聽說台灣的環島旅行很好玩呢!」

  她現在的模樣的確很像是要出門旅行的樣子,但張康寧心中卻疑雲叢生。他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她這話的可信度。

  面對他那充滿挑釁的目光,蜜雪兒絲毫不迴避。因為她的心意已決,她絕不會因他的目光而改變自己即將離去的決心。說一百個謊言,到最後這個謊言就會變成真,這是亙古都不會改變的一種理論。

  張康寧左看右瞧總覺得蜜雪兒有些怪怪的,但怪在什麼地方,他實在判斷不出來。

  他在打量什麼,蜜雪兒不是不知道,當下暗暗地瞟了手腕上的表一眼,現在已是十點零五分。心想:時間差不多了,她得走了。儘管她心中不捨的想著,但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離別時的傷感。

  蜜雪兒打破死寂的沈默,伸手從旅行袋內取出一個戒指盒。「奶奶,這個送給您跟爺爺。」

  張媽媽神情一愣,「送給我們的?」她接下那只戒指盒,打開一看,裡面不是什麼值錢的鑽石珠寶,而是一對重約三錢的黃金戒指——一個戒面上鑄著「長命百歲」,另一個戒面是「富貴吉祥」。

  蜜雪兒第一次來到此地時,張媽媽曾送給她一個戒指。如今她就要離去了,她想,她至少總得送一樣紀念品給他們,何況在名義上他們還是自己的祖父母。

  張媽媽笑著搖搖頭,「乖孫女,你也沒什麼錢,又沒在做事,幹嘛去花那個錢……」

  蜜雪兒說:「奶奶,一點點小意思,也沒花多少錢,您就收下嘛!」

  「好好好。」張媽媽倒也十分大方的點點頭,笑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囉。」

  張康寧滿臉邪氣,「我說小侄女啊!我這個小叔平常對你也不錯,想必你也應該……咳咳!也有幫我準備一份小禮吧!」

  蜜雪兒心怦然一跳,她事先沒想到他會沒去上班,根本沒準備他的份,那麼,她該怎麼辦?

  「當然有啊!」蜜雪兒心念一動,咧嘴一笑,「你的不是一份小禮,而是大禮呢!」她站起身,朝他走了過去。

  「真的?」張康寧簡直不敢相信。

  蜜雪兒點點頭,「對啊,你把眼睛閉起來。」

  「好。」張康寧伸手,同時依言閉上雙眼。

  蜜雪兒上身微傾,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吻。「好啦!」

  「就這樣?」張康寧睜開雙眼,「哇靠,你還真賊耶!」

  蜜雪兒聳聳肩,笑得有些無奈。「小叔,人家沒準備嘛。」

  她實在是一個很純真的女孩子,居然不會說謊話。張康寧只能羨慕他大哥真是命好,幸福快樂喔。

  一個不會說謊話的女人,並不表示她永遠都不會說謊話。看來,一向鬼靈精的張康寧是忽略了這一點。

  蜜雪兒轉身,走回沙發拿起旅行袋。「小叔,奶奶,我得走了,下回再來探望你們。」

  「乖孫女,你自己小心點,一個人出門旅行,別吃壞了肚子……」張媽媽再三的叮嚀。

  「好,我知道了。」蜜雪兒點點頭,接著對張康寧說:「小叔,麻煩你幫我叫一輛車好不好?」

  「好啊!」張康寧拿起話筒,按下七個鍵,與對方敲定之後,才站了起身。

  「老媽,我帶她出去坐車。」

  張媽媽瞪他一眼,「你給我穿睡衣出門?你真——」

  「哎喲,就在門口有什麼關係!」張康寧走去打開大門,率先走了出去。

  「真的好煩耶!」張康寧嘟嘟嚷嚷著:「我看我還是單身的好,萬一找個像老媽那樣的女人,那我肯定得苦一輩子。」

  蜜雪兒強忍離別時的傷感,儘管他說的話很幽默,可是她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看來看去還是你不錯!我真的很羨慕我老哥,他能有你這麼一個善解人意、溫柔多情的女兒……不!不是女兒,是女朋友!」張康寧咧嘴一笑。

  聽到他的話,蜜雪兒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小叔,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抓住他的肩膀,久久不能自己。

  張康寧被她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輕輕地推開她的身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你怎麼啦?」

  「沒……沒什麼……」蜜雪兒勉強的笑了笑。「我只是被你說的話感動了。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張康寧本想再說些什麼,這時不遠處有一輛計程車緩緩駛來。

  「先生,是你叫車嗎?」計程車司機打開車窗,探頭問道。

  「嗯。」張康寧打開車門,還不忘再三叮嚀她:「這陣子台灣出現霍亂的病例,所有的食物千萬不要生吃。遇上什麼事可得打電話回來報平安。」

  「我知道了。」蜜雪兒點點頭,鑽入車內。

  張康寧關上車門前,再說了句「一路順風」,計程車隨即絕塵而去,眨眼間便消失在巷口轉角處。

  待她離去之後,張康寧看了看腕上的表,「哇靠,不能再混了,得上班去囉。」他加快腳步,朝住處走去。

  也許是真的混得太凶了,張康寧也覺得不太好意思,趕緊衝去浴室梳洗一番。

  片刻工夫,當他走出房門時,已是人模人樣的西裝筆挺。

  張媽媽冷眼旁觀,不禁冷言冷語的說:「怎麼,時間差不多,準備去辦公室吃早餐還是吃午餐?」

  張康寧絲毫不在意,皮皮的說:「還好啦!我是早餐中餐一起吃,晚餐和消夜一起吃。」

  張媽媽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張康寧臉上立刻顯露出一抹勝利式的笑容。「老媽,我上班去了……」說著他踏著愉快的步伐,離開家門。

  對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言,時間是相當重要的,但對一個公司的小主管來說,則不在此限。

  十五分鐘後,張康寧已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辦公室,迎接他的,只有一雙雙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但他顯然不怎麼在乎。

  張康寧人才坐下,一杯熱騰騰的茶即擺了上桌。「謝謝你,阿妹。」他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雙眼邊環掃四周,發現大夥都很識相,埋首在自己的工作崗位。

  而他,當然是繼續打混囉。

  平常在這個時候他都會坐在辦公桌前發呆,一直混到十一點半,他會提前離開辦公室,然後找個地方吃午飯,之後是四點半進公司——等下班。

  然而,今天的情況與往常的有顯著的不同。因為今天他在來辦公室之前,與蜜雪兒見了一面;就是這一面使得他今天坐在這裡的注意力特別集中。

  蜜雪兒今天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她會一大早跑來家裡,送兩個戒指給老媽,這個來意不可能那麼單純啊!尤其是環島旅行,更不可能只背一個旅行袋那麼簡便,她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呢?

  張康寧思忖著,直到他想起她抓著自己肩膀哭泣的模樣時,他才漸漸地想出一個大概。

  他原本就是一個情場老手,只要是有關女人,不論是女人的思想觀念,或是行為舉動,他都多多少少可以揣測出一絲端倪。

  「不對!這件事的內情絕對沒有那麼單純,一定有什麼問題……」他直覺的拿起話筒,然後按下七個鍵。

  電話接通,傳來一道細緻的女嗓音:「喂,大中無線,你好。」

  「小姐,你好。今天早上大約十點十五分,我幫我女朋友叫了一輛車。我姓張,電話號碼是二三八八一五六。」

  「你等一下我查一查……有。張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我想知道那輛車載我女朋友去了哪裡,她……她說好要跟我聯絡的,可是到現在一直沒消息。」

  「哦?有這種事?張先生,請你等一下,我立刻呼叫友台,問問他是怎麼一回事,請你稍待片刻,電話別掛。」

  利用她在查詢的那段時間,張康寧燃起一根煙,表面上雖然很優閒,心裡卻是異常緊張。

  約莫兩分鐘之後,彼端出現了話聲:「喂,張先生嗎?」

  「是的,我在。」

  「剛才我已經問過了,友台說他載你女朋友去了桃園國際機場,已經平安到達。至於她為什麼沒跟你聯絡,這一點他並不知道。」

  「好,好,謝謝你,小姐。」

  張康寧掛斷電話,連停頓一下的時間都沒有,立刻又按下七個鍵:「老哥,事情大條了……」

第10章(2)

  早上八點半,張康祺帶著愉快的笑容自夢中醒來。

  「咦?蜜雪兒呢?」張康祺見蜜雪兒沒在自己身邊,隨即下床,來到客廳,接著再到客房。

  客廳的茶幾上,放置著一杯早已冷了的咖啡。他慢慢的坐在沙發上,拿起咖啡輕啜一口——冷了的咖啡,喝起來是不是格外的苦澀?

  昨晚一整夜的火熱纏綿,此時此刻一幕幕浮現在他的心頭,是甜蜜,也是一種渴望。他靜靜的等待蜜雪兒出現,唇角不禁掛著一抹笑意。

  他完全不知道早在七點四十五分,蜜雪兒趁著他在熟睡時,便悄悄地離開他的住處,回到教堂,收拾好簡單的行囊,然後與黃牧師話別。

  他更沒有料到蜜雪兒昨晚意外的出現只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面,而一整夜的激情,更是離情依依的情感所激發的。

  在心頭完全被喜悅及甜蜜所籠罩之下,他一臉笑意的拿起一旁的報紙,一頭栽入那一篇篇每天皆在輪流上演的報導中。

  直到十一點,他忽然發現事情有點不大尋常,即使她一早去吃早點,或是去菜市場也該回來了,怎麼可能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他想想不怎麼對勁,於是抓起話筒打了通電話去教堂詢問,但黃牧師正在主持早禱會,無法接聽電話。除了教堂,他完全想不出上哪裡找她的人,只好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待。

  「她會跑到哪裡去呢?」張康祺思忖著,直到電話鈴聲響起時,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哥,事情大條了——」張康寧急切的說。

  「你在說什麼啊?」

  「快!蜜雪兒剛剛去了桃園國際機場,現在不知人走了沒有——」

  「什麼?」張康祺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她跑去中正機場幹嘛?」

  「我怎麼知道,你們倆吵架了是不是?」

  「……」

  「喂,老哥,你說話啊!」

  「……」

  「哇靠!這小子瘋了,居然重色輕『弟』到這種程度,連電話也不掛,人就跑掉!」在電話彼端的張康寧仍不住的抱怨著。

  是的,這世上誰能接受莫名其妙失去愛人的這回事?

  張康祺以飛快的速度拿起車鑰匙,臨衝出家門前還不忘瞟了牆上的掛鐘一眼,十一點二十八分。

  他迅速的發動引擎,腳下猛踩著油門,連闖了數個紅燈他也不知道。此時在他的腦海裡只清清楚楚的浮現出蜜雪兒那張既俏皮又哀怨的神情,他只恨不得車子能多長出一雙翅膀,能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飛到目的地,阻止蜜雪兒即將離他而去的這項事實。

  他的車剛過林口收費站,一陣警笛倏地自他的身後響起,但他此刻已然騎在虎背上,也顧不了這許多。

  約莫又飆了四公里,身後那輛警車已與他並駕齊驅,一顆腦袋從窗內伸出,同時還多出一個擴音器。

  「車號RE-5359的駕駛朋友,你的時速一百六十公里,這已嚴重違反道路安全條例,請停車受檢。」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衰!」張康祺暗罵一聲,隨即減速,打方向燈,朝路肩緩緩靠去。

  沒辦法!人家的警車是BMW,他的是Mitsubishi,兩車相追逐下會是什麼結果,他可以事先預知。

  張康祺回頭看到三名警察下車,慢慢的朝他走來,天啊!其中一名竟然還掏出槍來。

  「老兄,你是準備趕去救火是不是?你要搞清楚,你不是在開消防車啊!」一名警察手一伸,「好了,駕照行照請拿出來。」

  張康祺依言將行、駕照拿給他。「麻煩你快點,我趕時間!就算你要開紅單也請你快點!」

  「下車,打開後面的行李箱。」警察的口氣雖然友善,卻沒有令人商討的餘地,張康祺只得趕緊下車。

  張康祺見他們那副慢吞吞的德行,不禁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十一點四十一分;他口中喃喃自語不已:「老天爺,你一定要把時間放慢,讓我趕上啊……」

  辦理好所有登機前的手續時,已是十一點五十五分。

  蜜雪兒搭乘手扶電梯,來到二樓的出境大廳,內心百感交集,眼眶不禁濕潤了起來。

  想起自己剛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時,那種興奮不能自己的心情她就想哭。

  為什麼會變成這種場面?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老天爺為什麼會給她這樣的結果?她真的不願去接受啊!

  凝視著那道該死的門,蜜雪兒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地落下,那種傷感的心境,令她痛心難過到了極點。

  只要走進那道門、通過關卡,她就將與台灣、爹地永遠離別。

  她一個人佇立在樓梯口,思緒混亂,但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直到大廳內傳來一陣通知旅客登機的廣播,她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搭乘十二點二十分菲航一○三六號班機的旅客,請到九號登機門登機。

  蜜雪兒暗吸一口長氣,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邁開腳步,緩緩的朝那道該死的門走去。

  她每踏出一步,就像是費盡她全身上下的氣力,然而,這是一段她必須走的路,她已沒有更好的選擇。

  是不是有人可以挽回她即將遠去的腳步呢?是飛機臨時故障了?還是……?

  「等一下!蜜雪兒……」只見張康祺揮汗如雨地從手扶梯一路奔了過來,劇烈的喘氣令他說不出一句話。

  瞧見他意外的出現,蜜雪兒先是一愣,剛才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這時竟沒來由的泉湧而出。「爹地……」

  張康祺知道這裡不是一個談話的場所,加上自己此時喘個不停,唯恐連話都說不清楚,只得拉著她的手,朝僻靜的角落走去。

  他的動作很粗魯,一點也不溫柔,蜜雪兒本該可以拒絕的,但她並沒有那樣做,而是任憑他拉著她的手,不作絲毫反抗。

  兩人來到角落裡,張康祺先是深吸一口大氣,爾後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口氣有點激動:「蜜雪兒,你這是幹什麼?」

  「我……」蜜雪兒支吾一下,隨即咬著牙說:「對不起,爹地,這……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張康祺既氣憤又顯得有些無奈。「你胡說!你以為你這樣一走了之,事情就會有個完美的結局了嗎?不,不會的。你這樣做只會造成傷害,讓我們在往後的歲月裡留下無可彌補的遺憾。」

  蜜雪兒渾身一顫,話聲已有些哽咽,「原諒我吧!爹地。我替你招惹來那麼多是非,我的良心過意不去,我不適合你,我不配啊!」

  「這是什麼話!?我不要聽,我什麼都不聽!」張康祺很無奈地望著她。「既然愛上一個人,又何必去在乎別人的眼光,更不必在乎別人說些什麼,這樣才會愛得徹底,愛得無怨無悔。這些話都是你告訴我的,現在你怎麼也做不到了呢?」

  蜜雪兒不敢接觸他那犀利的目光,「我也不想就這麼的逃避,我真的不想。爹地,當我聽到你退了婚,又把工作辭了,我的心好痛;我知道你的決定一定跟我有關,我……我背負不起這個責任啊!」

  張康祺輕輕地擡起她的下巴,「蜜雪兒,你看著我。我希望你能瞭解,不論是退婚或是辭職,我不否認與你扯上一點關係;但重要的是我——我!你為什麼不為我想想,我真正需要的、想要的是什麼呢?」

  蜜雪兒沒說話,只有不停的流淚……流淚。

  「如果我不退婚,這一輩子我都得失去你;如果我不辭職,這一輩子我都得經歷那種精神恍惚的日子,因為你不在我身邊。」張康祺的情緒漸漸平息,輕聲細語的說:「蜜雪兒,我需要的是你,愛的也是你;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蜜雪兒的心軟化了,難道真的是她自己太多心了?還是被他真摯的情意給打動?她的思緒竟一片茫然。

  「爹地,我……我耽誤了你的前途,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怪我?」蜜雪兒搖了搖頭,「其實,糖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沒有哪一點比得上她,我完全不能跟她相提並論。」

  「你絕沒有耽誤我的前途。蜜雪兒,我大學畢業,有八年的工作經驗,我可以選擇我喜愛的工作,我有我的選擇權利,你知道嗎?」

  張康祺柔情似水地望著她,一字一句緩緩的說:「我不否認糖糖的家世背景、相貌、身材都是上上之選。但在這裡,我想掏出一句我內心深處的話——蜜雪兒,這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能吸引我目光的女人更是不少;然而,能令我至死不渝深愛的女人,卻只有你一個人,你懂嗎?」

  「爹地……」她終於忍不住地撲入他的懷中,失聲痛哭不已。「爹地,我也愛你啊……」

  「傻丫頭……」張康祺緊緊地抱著她的嬌軀,輕歎一聲,「我拋棄了一切,如果再讓我失去你,下半輩子你要我怎麼過啊?」

  蜜雪兒接口說:「爹地,你不會失去我的,下半輩子,我陪你一起走過。」

  張康祺終於展顏一笑,輕輕地推開她的身子,拉著她的手,走向不遠處的樓梯。

  蜜雪兒想起剛才那種千鈞一髮的場面,倘若自己走進那道門,這幸福是否也因她的離去而幻滅呢?

  「爹地,我在想……」

  「你在想什麼?」

  「萬一我剛才入關了,那……那我們不就——」

  「其實你入關了也沒用,因為你根本上不了飛機。」

  「哦?為什麼?」

  「剛才我在高速公路上打了一通電話給航管局,說飛機上被人安置了炸彈,我想……這會兒有得他們好忙的了。」

  「你……噢!爹地。」

  蜜雪兒破涕為笑,臉上洋溢者一抹幸福美滿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並沒有被辜負,她更知道自己當初選擇加入這場愛情戰爭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倆步出機場,陽光輕灑在她那張雙頰微紅的臉蛋上,一幅溫馨、充滿歡樂的畫面這時已在她的腦海中慢慢的構架著。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她都會與張康祺這個既是她爹地,又是她老公的男人一起走過。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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