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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8-14 14:39:4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8-14 15:19 編輯

前言:

奴僕本是主人財產的一部分,被隨意轉讓、贈送也很正常,
可她的新任主人不但討厭她,還說她是個「東西」,這教她怎麼辦?
更可怕的是,新主人口口聲聲說──
「未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知道新主人的意思是,他要將自由還給她。
只是她心知肚明──新主人根本就是要將她給「放生」!
要知道她早就習慣了當人丫鬟的日子,其他什麼事都不會,這樣的她能去哪裡?
所以她只能死纏著他,希望他別隨便把她給丟掉……
也因此,當她被他帶在身邊時,她不禁癡心妄想起來──
若是她能好好的伺候新主人,說不定她就不會流離失所,
於是她試圖請新主人介紹一下他自己,這樣她也能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可新主人還真不隨和!「大家都叫我魔頭,不想沒命的話,就別再來招惹我!」
她哪有招惹他啊!
她只是在想,若他不讓她當他的貼身丫鬟,那她能當他的朋友嗎?
而他則是一口答應,咦?他有這麼缺朋友嗎?
當她得知他口中的朋友得做些什麼後,她就深信他真是個大魔頭……


第1章(1)

  在一個天際罩滿烏雲的陰涼秋日,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騎著一匹黑馬,來到一座繁華熱鬧的城鎮。

  百里奪香利落的在一家飯館前下了馬,把韁繩遞給候在一旁的小廝,順手賞了半兩銀子,吩咐小廝好生照料之後便逕自進了店內,向掌櫃點完菜後,就沈默的撿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客倌,瞧您一身風塵僕僕的,趕路是嗎?」前來倒茶的店小二見這名客人一身勁裝,還騎著一匹高大黑亮的駿馬,又聽馬廄的大毛說他一給賞就是半兩銀,出手真是闊綽!

  衝著這一點,雖然這位客倌的臉繃得緊緊的,一副不想跟人親近的模樣,店小二還是忍不住開口攀談,看能不能也得個賞錢。

  百里奪香也不看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那我可要提醒您,最近這一帶有點亂啊!聽說有個魔頭跟幾位大俠下午要在附近的秋風原打架還是決鬥什麼的,搞得最近風聲鶴唳,好些江湖人士也來觀戰,大夥兒都不太敢出城了。」

  「……秋風原。」隨著從口中吐出的冰冷低語,百里奪香不用擡頭也能感受到這個囉嗦店小二的身體突然變得緊繃,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嘴巴也識相的閉了起來。

  一陣尷尬的死寂後,店小二勉強撐起笑臉,「這,這樣啊!那……您請慢用……」不管這位客倌是魔頭還是大俠,多吃點才能安心上路……

  這時,也沒看這位黑衣男子有什麼動作,就見一顆碎銀咕咚咕咚的從桌上往自己的滾來,伴隨著那冰珠子似的話語,讓店小二一邊接銀子一邊發抖。

  「快點上菜。」

  「是、是……」隨即逃走。

  魔頭和……幾位大俠是嗎?百里奪香暗暗的冷哼了一聲。

  是,他就是那位魔頭!

  正確來說,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英雄俠士」們是將戰貼下給他那個身為「嗜血魔尊」的爹,但是他老爹說什麼時候「魔頭的兒子也是個小魔頭,你就當作是出去玩玩,順便幫我買點土產」,硬是要他代父出征,自己卻窩回被子裡睡大覺,絲毫不在意他這個親生兒子的死活。

  那個大魔頭說得輕鬆,卻累得他這個小魔頭一路上馬不停蹄的狂奔,一邊在心裡叨念著——既然都送戰書到他家了,幹嘛不打完再走?非得要約個這種十天半個月才到得了的地方,離他們自己的門派也有一段距離,到底是對誰有好處啊?真是讓人搞不懂!

  百里奪香默默的吃著送上桌的菜餚,也不理會週遭被他搞得凝重的氣氛,反而覺得這樣安靜多了。

  「公子、公子、這兒有家飯館!」一陣麻雀似的姑娘嚷聲破壞了這片寧靜,也讓百里奪香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咱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喝點熱茶暖暖胃吧!不然您這一路上暈車,吐得臉色都發的了,待會兒怎麼跟那魔頭打架呢?」

  「你這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相對於小姑娘體貼照顧的言語,一陣虛弱的斥喝顯得相當無情,只不過暈車造成的不適大大減低了話語中的火氣。

  顯然小丫頭也沒被嚇住,照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公子別誤會,我只是為了公子著想,更何況咱們千里迢迢的跑來這兒,要是您因為肚子餓而敗在那個魔頭手下,豈不是很冤枉?」

  百里奪香一聽,頓時不知該怒或是該笑——會輸也不見得是因為肚子餓吧!難道這傢夥以為吃得飽就能贏他嗎?

  「你還說!」雙腳好不容易穩穩的站在地面上,那位公子的聲音聽起來稍微恢復了一點中氣,罵人的聲音也變大了,「你一直魔頭、魔頭的嚷嚷,是怕別人不曉得我要去參加那場決鬥嗎?」

  是啊,連魔頭自己都知道了,這頭的小魔頭在心裡哼聲暗忖。

  「公子您好放心,和魔頭決鬥是何等光榮又勇敢的事,就算真被知道了,大家也都是一副對您敬畏有加的模樣,被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來,快進來吃點東西,早點恢復『天水山莊』大公子那英明神武的模樣吧!」

  也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傻,竟在這種是非之地,連主人的名號都一併抖出來,讓一旁等著的掌櫃和店小二的臉色也不禁發白。

  隨著那誘哄的語音,兩個人影出現在飯館門口。

  被方纔那些對話給勾起興趣的百里奪香也忍不住微微擡起頭,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那個要死不活的對手——以及他邊的姑娘。

  那些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兒他見得多了,這一個並沒有特別到能挑起他的注意;反而是旁邊那個丫鬟打扮的女孩,一進飯館伺候她家公子坐下後,就伶俐的抹茶杯、掏茶葉的,手腳相當靈活。

  那麼,她執意要進這間飯館,打的是什麼主意?想起剛才她主子的惡聲惡氣,百里奪香也有點好奇起來。

  雖然又遇到一個要前往秋風原的客人,但這桌顯然沒有剛才的可怕,店小二打起精神,滿臉堆笑的上前伺候,「客倌想用點什麼?」

  「來碗熱湯就好……」

  「給公子來只烤雞,還有兩斤滷牛肉、一盤清蒸魚、一碗酸菜肉片湯,再炒個青菜,白飯也上個桶。」花春玉立刻打斷主人的話語,然後像是背書似的念了一長串菜名,隨即在主子的怒瞪之下歉然一笑,「公子,出門在外不比莊裡方便,您就委屈點吧!」

  「委……」委屈個屁!瞧他這副虛弱的德行,會吃得下這麼多油膩的食物嗎?

  更別說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食量!肯定是這食量比牛還大的丫頭自己餓了,想藉著這個機會大吃一頓。

  「公子別擔心,您就隨意吃吧!要是吃不下的話,我來處理。」有剩菜,丫鬟服其勞。

  雖然明知她打著什麼如意算盤,但是見花春玉這麼謙卑,身為天水山莊大公子的王天明也不好再發作——畢竟他們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武林世家,為了一頓飯而責罵丫鬟,傳出去也不好聽。

  「哼!」結果只能怒哼一聲,端起茶來將火氣衝下肚。

  而在一旁默默觀察的百里奪香也察覺了她的意圖,悄悄勾起唇角,目光繼續在那姑娘身上徘徊。

  見她長得小巧玲瓏,那身形和腰肢都細得像柳條似的,還真看不出她這麼能吃。

  再次體會到人不可貌相的真理之後,百里奪香將注意力移回自己桌上的食物,似乎是對那對主僕失去了興趣。

  吃了一會兒,沒什麼胃口的王天明早早就放下筷子,滿臉不悅的先行回到馬車上休息。

  而花春玉衝上前去伺候妥當後,又奔回飯館裡繼續收拾殘餚,小小的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快樂光彩。

  剛好吃完麵擡起頭來的百里奪香碰巧瞥見她那心花朵朵開的可愛模樣,心頭微微一動,一時間竟無法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

  而剛啃完一隻雞翅膀的花春玉像是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不經意的擡起頭來,正好和他四目相對!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朝那個男人禮貌性的微微一笑,雙手則將飯菜往自己的方向挪近了一些,無言的散發出「休想我會分你吃」的笑意。

  見那雙懾人的目光不再看著自己,花春玉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解決著眼前的飯菜。

  但是才吃了幾口,另外一道目光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稍稍別過頭,看見一個衣衫破舊的瘦弱男孩正躲在門邊,眼光直勾勾的盯著她面前的食物不放。

  花春玉歎了一口氣,有點捨不得的看了剩下的食物一眼,隨即伸手招來夥計幫忙將菜餚及大半桶的米飯打包好,然後偷偷的遞給那個小男孩,自己則就著那碗湯將剩餘的幾碗飯給囫圇吞下。

  呵!她想辦法讓自己吃到這麼豐富的一餐,結果最後還是大方的分送給了小乞兒,還真是白費心思!一直偷偷觀察著她這些舉動的百里奪香,心裡覺得有點好笑。

  百里奪香站起身,逕自繞過她走向掌櫃,付了自己的飯錢後,又扔下一錠銀子,像是要故意刺激她似的說道:「給我打包一份和那姑娘桌上同樣的菜,  一個時辰之後回來拿。」

  半個時辰後,秋風原。

  身為魔頭代理人的百里奪香懶懶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百無聊賴的望著這片空曠的草原。

  明明下戰貼的是那些正道人士,怎麼反而是他這個反派魔頭和那些躲在一旁看熱鬧的觀眾先準時到場?

  那些傢夥到底懂不懂得做大俠的規矩啊?如果早知道還要等。他就先帶一隻雞過來啃了。

  就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煩時,一輛馬車緩緩駛近,後頭還跟著一個小跑步的身影。

  車一停,花春玉趕緊奔上前,輕輕的敲了敲壁板,「公子,秋風原到了!」然後忙著搬墊腳凳、開車門,好讓主子能以最完美的姿態現身在眾人面前。

  王天明緩步下了車,臉上原本的悠閒昂然在看到一片空曠的草原時頓時一呆,再看看另一頭的黑衣男子,又是一呆。

  他的同伴……在哪裡?

  對面那個男人……又是誰?

  「你是誰?不知道這裡是我們『武林三傑』和『嗜血魔尊』的決鬥之處嗎?看熱鬧的就坐遠一點,刀劍可是不長眼,別一不小心就給斷了手腳!」

  這大話說得還真早。「我是代替我爹來的。」

  「你爹是誰?」

  「百里無涯,你們都叫他『嗜血魔尊』」。

  王天明又是一愣,「你為什麼要代替你爹。」

  「因為他懶得出門。」解釋這麼多,應該夠了吧?百里奪香站起身。目光一凝,瞬間散發出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威逼壓力,「不要浪費時間,出手吧!」

  見這黑衣男似乎真有幾分功夫,王天明也急了,趕緊喊停,「我,我們說好是『武林三傑』向你爹挑戰,如今人都還沒到齊,你就想出手,這、這違反我們的約定!」

  哪來這麼多有沒有規定啊?「我不記得跟你有什麼約定,況且你們三個一起來,我就三個一起殺;三個輪流來,我就一個一個殺,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有什麼差別?」

  王天明聽得傻眼,一邊絞盡腦汁的想著該怎麼拖延,一邊在心中咒罵另外兩個夥伴太沒良心,竟然臨陣脫逃,丟下他一個人站在這個注定贏不了的戰場上……

  當初他們暗中議定的計劃是——趁著那個魔頭面對他們三人,背後沒有防備時,派人放箭偷襲!就算沒得手,至少也能暫時擾亂魔頭的心思,他們就藉這個機會上前圍攻。

  當初他是滿心覺得這個計劃可行,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答應了下來,結果現在不只魔頭沒來,連「武林三傑」都缺了兩個,就只有他和這個看起來武功也頗強的小魔頭對峙!

  更別說他一路上又暈又吐的,中午還只吃了半碗飯,身虛體弱的……

  看來這下子生機渺茫……若他真有機會逃出生天,肯定要跟另外兩個損友絕交!王天明心中絕望又悲憤的想著。

  冷眼看著王天明還在那兒無語問蒼天,百里奪香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所以你是想不想打?」他還要趕著回城裡去拿預訂好的飯菜呢!

  「呃,打、打是要打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王天明也只好硬著頭皮逞強了。

  「那就出手吧!」

  「不過,今日我們名不正、言不順,不如改天我再到府上邀公子切磋一番……」臨死的掙紮。

  「麻煩!」失去耐性的百里奪香怒了,抽出腰間纏著的軟鞭就往地上一甩。

  原本青翠的草地上頓時出現一條令人怵目驚心的裂痕,讓王天明雙膝發軟,差點就要跪了下去。

  「想打的也是你,不想打的也是你,還莫名其妙的故意挑了個這麼遠的地方,你是當魔頭趕路就不累、不餓、不用盤纏的嗎?」

  這……他也很想知道另外兩個人幹嘛挑個這地方呀!「百里公子,你先息怒,我們有話好說……」

  「息怒?」小魔頭冷笑一聲,鞭子又在地上啪的一響,揚起一陣塵,「現在要讓我息怒就只有兩種方法,你想不想聽?」

  「這個嘛!要是百里公子不想說的話,我也是不會勉強……」

  百里奪香才不管王天明的推托,逕自開口說道:「第一個方法很簡單,拿出你的兵器,好好的跟我打一架,等你敗在我的手下之後,我就割下你的人頭,帶回去給我爹當土產,讓我們父子倆一起高興。」

  王天明與躲在四周偷聽的江湖人士們聞言,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年輕人的口氣可真大!

  雖然從他散發的內力和使鞭的功夫看來,或許真有那麼兩下子,但是絲毫不將對手放在眼裡,甚至發下狂言要取對方人頭,也未免太看不起這位天水山莊的大公子了!

  「這……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今日會邀請令尊到這兒一敘,也不過是想勸令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冤冤相報何時了,何苦再造殺業?不如就此改過向善,還武林一片光明美好的將來……」王天明慌得冷汗涔涔,開始語無倫次,連之前陪娘親到佛寺裡聽大師開示的話語都混在一起了。

  「武林沒有魔頭,你們正道還有什麼事可做?」百里奪香嘲諷的勾起唇,「所以你喜歡這一種嗎?」

  「本公子一向愛好和平,不願見血……」

  「見的也是你自己的血,有什麼關係?」而且見到的時候就死了。

  「或者還有另一個方法,你留下一個和你生命同樣重要的東西,例如天水山莊的令牌之類的,好當成我的戰利品。」

第1章(2)

  王天明一愣,更加為難——無論是誰,只要手持天水山莊的令牌,就會被視為奉莊主命令行事,不僅可隨意進出山莊,甚至連莊裡的產業、店舖,以及金銀錢財都可任意調度使用,這麼重要的東西,豈可落入一名惡徒的手中?

  正當他左右為難之時,眼角突然瞥見正中蹲在馬車邊啃饅頭的花春玉,心裡頓生一計。「在下實在不願意與百里公子大動干戈,在兩相權衡下,我就忍痛將自己愛逾生命之物轉贈給你,希望百里公子多多珍惜、愛護。」

  「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的了,你管我珍不珍惜、愛不愛護?」真是囉唆!「快點拿來!」他想回家了。

  王天明忍住心中的得意,以及差點衝出口的竊笑,故意端起嚴肅的臉色,朝著花春玉招手,「小花,你過來。」

  聽見主子叫喚,盡職又認真的花春玉三兩口將饅頭吞下,小跑步的跑到王天明身邊,「公子有何吩咐?」

  看見這個眼熟的丫頭,百里奪香的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紈褲子弟所說的「愛逾生命之物,」該不會是……

  「百里奪香,這丫頭蘭心蕙質、心靈手巧,而且刻苦耐苦勞,伺候周到,平常負責打理我的生活起居,無論大小事都辦得妥妥帖帖,實在是日常居家、出外旅行的必備丫鬟!」王天明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說著花春玉的好話,然後又轉為一副忍痛割愛的惋惜模樣,「唉!我這就把我『愛逾生命』的丫鬟讓給你了,還望百里公子多多珍惜。」

  「咦?」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花春玉看看主人,又看看那個臉色變得跟身上的衣裳一般黑的男人,這才發現他就是那個在飯館裡瞪著她看的男子,真沒想到她曾經跟魔頭坐得這麼近……

  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公子說要把她讓給魔頭?

  「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花春玉的話還沒問完,百里奪香已經搶先一步怒道:「我不要這種東西!」

  他的排斥讓她一臉受傷的望向他——他跟她素不相識,為什麼這麼討厭她?還說她是「東西」!

  「百里公子,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我已履行了你的要求,那麼也希望你別再為難我,我們就此別過……」王天明邊喊邊跑,說到最後一字時已跳上馬車,吩咐車伕快速駛離。

  而四周的觀眾,有的見沒架要打便已一臉沒趣的離開,剩下的則是在見到百里奪香氣到恐怖臉色時,紛紛識相的逃離現場,免得魔頭一抓狂起胡亂殺人,自己也倒楣的成為鞭下冤魂。

  短短的瞬間,秋風原上只剩下兩個人靜靜的站著。

  花春玉困惑的望著已經消失在路上的那一頭的馬車,然後又轉回身子望向正在將軟鞭纏回腰上的百里奪香。

  「請問……我家公子是把我讓給你了嗎?」雖然她只當了幾年丫鬟,卻已經更換了好幾個主人,花春玉早就明白奴僕也是主人財產的一部分,隨意轉讓贈送都是很常見的,因此也不顯得大驚小怪。

  「那傢夥是這樣說的。」但他並不想要。

  「那麼,公子——」

  「你別叫我公子。」這個人也叫公子,那個人也叫公子,她自己不會搞混,他聽了都覺得耳朵出油。

  好吧!那她改一下,「少爺……」

  「閉嘴!」

  這也不喜歡?「主人……」

  百里奪香氣唬唬的轉過身,瞪向一臉無辜的花春玉,「你別再叫了,我不需要丫鬟!」

  他是覺得這貪吃的姑娘很新奇有趣,但並不表示他想被她黏在身邊,甚至帶她回家!

  「那……我要做什麼?」她就是個丫鬟啊!

  他睨她一眼,準備翻身上馬,「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自由了!懂吧?自由了!」

  與其把她帶在身邊惹麻煩,還不如早早放生——瞧瞧她這個小魔頭是多麼的宅心仁厚。

  自由?花春玉一呆,突然有些慌張。

  她早說習慣了當丫鬟的日子,每天伺候主人的飲食起居,以及那些清潔打掃的工作都已成了她固定的生活內容,現在他卻突然說他不要丫鬟,說要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

  她想不出來啊!

  眼見百里奪香揚起韁繩就要離開,她也顧不得危險,莽撞的衝上前去抱住他的腿,險些將他給拖下馬。

  他的心頭一驚,趕緊勒住韁繩,大腳則下意識的直接往她的肩頭一踹,終於把這個差點暗算了他的女人給踹離身邊。

  花春玉則是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然後在他的咒罵聲和馬兒喵嘶鳴聲中跌趴在地上,肩頭還留著他的鞋印,以及火辣辣的刺痛。

  「你是天水山莊派來的刺客嗎?」瞪著那個看似嬌小柔弱,卻差一點就害他滾下馬的女人,百里奪香咬牙切齒的進出充滿火藥味的危險問句。

  他還以為那個貪生怕死的什麼公子是怕了他,才會丟下這個丫頭,夾著尾巴逃跑,卻沒想到她竟是個伏兵!

  難怪她的主子在臨走之前還笑得那麼詭異……可惡!竟敢這樣作弄他!

  就在百里奪香氣沖沖的打算趕上前去追殺王天明時,花春玉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趕緊跪在他的腳邊朝她磕了好幾個頭,「公子,讓您受驚是奴婢的不對,奴婢給您磕頭道歉,但是請您不要丟下奴婢,奴婢很聽話的!而且奴婢什麼工作都能做,無論是劈柴挑水、燒飯洗衣、灑掃整理、跑腿隨侍……」

  他被她這一連串的奴婢給搞得昏頭轉向,看到跪在一旁的可憐樣更是覺得好煩悶——這女人是怎麼搞的?許多人都指望著存夠了銀兩,做足了年限好脫離奴籍,她卻拚死拚活的只為了當個丫鬟?

  「你不要再奴婢、奴婢的叫個不停,給我起來!」

  「公子不答應讓我伺候,我就不起來。」花春玉依然伏在一旁,執拗的堅持著。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百里奪香冷笑一聲,「那你就別起來好了!」他才懶得理她。

  花春玉聽他這麼說。心裡一慌,正想起身重施故技,卻在擡起頭起正好看見他手中的韁繩一抖,高大的黑馬再度撒蹄狂奔而去。

  她呆愣的跪在原地,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剛剛那黑衣公子說她自由了……

  但是自由也是得吃飯的呀!而且還不是一樣要找份工作掙錢才有得吃?

  不像以前,她只要跟府裡的廚娘打好關係,不僅三餐有著落,偶爾還能分到幾個包子或饅頭,幸運些的話甚至還能多添一碗飯呢!

  再說,她會的事情也都是丫鬟該會的,如果真要找份工作的話,她還是只能當個奴婢吧……

  唉!不曉得剛才那個城鎮有沒有哪戶人家缺人手?如果沒有的話那就糟了,她身上可是一文錢也沒有。

  一陣冷風吹過,讓煩惱的花春玉打了個寒顫,隨即感到鼻頭一濕,下一刻豆大的雨滴就又急又狂的灑了下來,沒多久就將她淋得全身濕透。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既然都被淋濕了,這附近又沒什麼能遮雨的地方,她也就自暴自棄的繼續跪在原地發愣,為自己黯淡無光的將來發愁。

  就在這時,在嘩啦的雨聲中突然出現了陣陣馬蹄聲,花春玉擡起頭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時,卻看見一團有點熟悉的黑影快速朝她靠近,心中忍不住一跳。

  「你是磕頭磕到傻了嗎?下雨了也不懂得避?」同樣淋得濕透的百里奪香瞪著那個還跪在原地的笨蛋,氣急敗壞的斥罵著。「還是說非得要主人下令,你才懂得要做什麼?之前看你用膳點菜時可是俐落得很,怎麼這會兒反而成了個呆子?」

  而他竟然為了這個呆子,放棄追殺天水山莊大公子、搶奪他身上令牌的計劃,冒著大雨回到秋風原,只為了看她是不是還傻傻的待在原地,沒有主子的命令就不曉得要動。

  結果還真的被他結料中!百里奪香覺得自己這趟真是長了見識——遇見了全天下最笨的女人!

  而他卻將她的無奈表情誤解對人生的萬念俱灰,心裡難得的浮起一絲憐惜的同情。

  想想她一個姑娘家,莫名其妙的被她家公子丟下,一時之間大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他就這麼將她扔著不管,反而害她遇到什麼壞人,那豈不是罪過……

  驚覺到自己起了佛心,百里奪香暗咒一聲。

  不是這樣的!應該說,他好歹也是個魔頭、是個反派,怎能任由為非作歹的機會由自己的眼前溜過,反而讓其他惡人撿了便宜呢?

  如果她真的會遇到什麼慘事的話,那也該由他來下手才對!

  用這種奇怪的想法說服自己後,百里奪香困擾的盯著那個仍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跳下馬將她扛在上肩,在花春玉還來不及驚叫的時候便已再度上馬,將她安置在自己身前。

  「公子……」

  「閉嘴!」

  她摸不清他的心意,只好疑惑的開口詢問,結果又被他一個怒瞪,讓她乖乖的閉上嘴巴。

  在滂沱的大雨中,載著兩人的馬兒撒起四蹄,再度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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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14 15:12:31

第2章(1)  

  拎著全身都在滴水的小姑娘踏進客棧,百里奪香不改豪邁作風,口中大刺刺的差遣著店家,手上則直接掏出一張濕淋淋的銀票拍到掌櫃的面前,讓花春玉不禁瞪大雙眼,為了他的揮金如土行徑大感驚異。

  「兩間房,再找人幫我去城門附近的飯館把我的飯菜拿回來。」他低頭瞟見像是一隻落水小雞似的花春玉,濃眉一蹙,「順便幫她買兩套衣裳,再……看她需要什麼,直接問她。」

  他沒照顧過女人,不曉得她這會兒會需要哪些東西,乾脆讓她自己跟掌櫃的商量,「公子不必為我這麼費心……」她只是個丫環,應該要先伺候好主人,再來打理自己。

  他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是嗎?那就算了。」百里奪香才懶得跟她客套,反正出去跑腿辦事的又不是他,她要或不要,對他都沒影響。

  慈祥和藹的掌櫃大叔見她冷得打顫,卻又滿口逞強,似乎很怕替這個凶巴巴的男人添麻煩,不禁同情的開口勸道:「姑娘,最近天冷風寒,你又淋得一身濕,要是一個不小心染上風寒,到時豈不是讓這位公子更加為難嗎?」

  誰會為難!百里奪香正想發飆,卻在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微微顫抖的,原本已經湧到嘴邊的咆哮硬是在口中滾了幾滾,最後吐出來的只有一句沒好氣的粗聲粗氣,「快點決定!」

  花春玉偷偷瞟向臉色不善的百里奪香,硬著頭皮道:「那就麻煩掌櫃的先替公子準備祛寒的姜茶,以及沐浴用的熱水,還要一些乾淨的布巾和衣物。」

  「聽見了嗎?」看見掌櫃的點了頭,他滿意的又扔下一張銀票,「我不需要這些,都送去她的房裡。」隨即擡起腳步,跟著早就等在一旁準備帶路的店小二走向客房。

  「公子?公子!」花春玉趕緊快步跟上,心裡為了他方纔的話感到驚疑不定。

  「不要叫我公子!」他聽得都快彆扭死了!

  「那、那要叫您什麼……」

  囉唆!「不要叫我!」隨即砰的一聲甩上房門,把那個吵得他心煩的姑娘給關在門外。

  雖然他因為一時的鬼迷心竅,決定暫時將她帶在身邊,但是想到這趟回程多了個女人,恐怕無法像之前那樣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偶爾經過一些富家大戶時,也不能再順便進去參觀、鑒賞他們的金銀寶貝,百里奪香的心裡便忍不住鬱悶起來。

  左思右想卻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他心煩的坐在床榻上,盤起腿開始運功。

  沒多久,只見他身上冒出數道白煙,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乾熱,原本濕透的衣褲鞋襪和束起的長髮,也在他的內功運行之下被烤得乾燥溫暖。

  就這樣讓真氣循環了體內數周,百里奪香收功起身,打開房門正好遇見幫他送飯菜上樓的店小二。

  他讓店小二將食物端進房內,表面看似不為所動,目光卻緊緊跟隨著店小二,默默的注意著店小二一舉一動的同時,也敏銳的刺探著對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雖然他爹在武林中算是個惡名昭彰的魔頭,但他這個兒子並不如老爹一般愛出風頭——雖然因為從小耳濡目染,讓他的行為、個性與一般世俗禮教的規範看來是顯得狂放不羈,不過對於燒殺擄掠之類的行為,百里奪香一向興趣缺缺,每次他爹邀他一起出去作惡「消遣」,他總是寧可待在家裡練功,或是另外找他自己有興趣的目標。

  他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只不過和他爹的愛好略有不同——他老爹愛的是殺人放火,他則喜歡跑進各門各派借閱他們的武功秘笈,要是對方乖乖奉上,那他也樂得輕鬆,若是不肯借,那他只好動手搶。

  但他不肯和他爹同夥,並不代表他不認同老爹的惡形惡狀,他只是依照自己的喜好和興趣來行事。

  大概是他這種對於正邪之分毫不執著的態度引起了魔頭老爹的不滿,所以才會隨便找個借口,叫他代替自己來參加這場決鬥,打算讓他殺了這幾個武林世家的公子們,好在惡人榜上佔個一席之地。

  也因為這場騷動,百里奪香初到此地時還能悠哉的當個外地來的陌生人,現在則要繃著心神來提高警覺,畢竟方才在秋風原圍觀的人應該還有大半留在這座城裡,他這個魔頭之子的身份和行蹤可說是大刺刺的曝光在眾人面前,若說有人想乘機來找他麻煩,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待店小二退出房間,他取出隨身的試毒工具一一檢查過,沒發現什麼異樣後,百里奪香這才坐到桌前,狼吞虎嚥的開始吃起已經有點涼掉的菜餚。

  其實就算真的有人在飯菜中下了毒,只要不是什麼獨門無解的東西,他這個從小被喂毒長大的身體倒也不將一般毒藥看在眼裡,只不過中了毒總會有點不舒服,能避的話他還是會盡量避開。

  如果說真有什麼狠角色想置他於死地,硬是弄來那些無色無味的奇毒,那……

  至少在死前有一頓飽餐,也算是不錯的事。

  懷抱著這種無所謂的心態,百里奪香開懷的大吃大喝,差點忘了隔壁還有一個因他一時失心瘋撿回來的小麻煩。

  直到他耳尖的聽到一聲輕呼,猛然想起那個小丫頭,心下一驚,也顧不得抹嘴擦手,馬上如閃電般的迅速竄了出去。

  下一剎那,他的大腳踹開她的房門時,身上已經凝著緊繃的殺氣,隨時都能出手迎擊。

  房門一開,一陣溫暖的水氣撲面而來,百里奪香迅速掃視了房內一圈,沒見到什麼可疑人物,只有一個長髮半濕,雙眼圓睜的姑娘半驚半愕的瞪著他,滿臉的莫名其妙。

  他一陣惱火,銅鈴似的眼睛也回瞪向她,「你叫什麼叫?」

  她叫這麼小聲,他也聽得見嗎?「剛才有隻老鼠……」

  「看到老鼠也要叫,那你出門見到貓狗牛馬的話,不就一路上叫個不停了?」

  他沒好氣的罵道,心中莫名的感到心煩氣躁。

  平常他才懶得理會這些芝麻小事,只是不知為何,事情一牽扯上這個女的,就讓他的火氣特別大,心情也格外鬱悶。

  「呃,這倒是不會,我喜歡小動物。」毛茸茸的,多可愛啊!

  花春玉這副認真的呆樣,讓百里奪香看了為之氣結,「誰問你這個了?你——」

  還想多罵幾句,但又找不出名目,他重重的哼了一聲,「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說!」隨即轉身出了房間,重重的腳步聲顯示出他的火氣還沒消。

  這位公子還真是愛生氣!花春玉無奈的隨手挽起長髮,乖乖的跟在他後頭走去。

  一進到他的房裡,她看見滿桌的殘餚剩菜,眼睛忍不住睜大了。

  比起他為什麼這麼快就一身乾爽,花春玉更想知道他會不會記得給她東西吃?

  如果不記得的話,能不能把桌上的菜留一些給她……

  見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的食物,百里奪香冷血無情的說道:「別看了,這些不是給你吃的。」

  對於她一臉失望的模樣恍若無視,他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雙眼睛大刺刺的打量著她。

  之前幾次看見她,對她的印象大約就是小身體大食量、手腳俐落、懂得要怎麼講話才能佔到便宜又不被嫌惡,雖然佔了便宜最後卻還是沒得到多少好處……之類的奇怪想法,對於她的長相倒是沒什麼深刻的印象,直到這會兒才認真的將她給看個清楚。

  站得筆直的小小身軀,讓她給人一種堅強又有活力的印象,巴掌大的小臉雖然稱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端正秀氣,剛沐浴過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潤色澤,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顆成熟的粉嫩桃子。

  而她那雙最引他注意的眼睛顯得亮而有神,回望著他的時候甚至毫無畏懼,反而充滿了謹慎與好奇。「你叫什麼名字?」

  「花春玉,以前的主子們會的叫我小花、或是春兒,還有小玉。」這名字像是預告了她天生就注定當個丫環,無論怎麼叫都很合適。

  「你以前的主子怎麼叫你,跟我沒關係。」他只是不想喂喂喂的叫她罷了。

  「我只是想再告訴你一次,我不需要丫環,所以你別以為我把你帶回來就是答應讓你跟著我。」

  「可是公子——」

  「我也說過不要叫我公子。」

  「那要叫您什麼?」又不要人叫公子,也不想被稱為少爺,花春玉覺得這個男人好難伺候,忍不住慶幸他堅持不要她跟隨,不然她以後的日子恐怕會不太好過。

  本想回她一句「最好別叫」,但是看見她一副勤問好學的恭敬模樣,百里奪香又忍下了火氣,「嗯……我的名字叫百里奪香。」

  他通常只有在打架時才會報上名號,像這種充滿和樂氣息的自我介紹場面,讓他覺得好彆扭。

  「那……百里公子?香公子?」花春玉一個個的念出口,同時觀察著他的神情,在發現他的臉色變得愈來愈鐵青時,她也識相的閉口不再試探。

  「我總不好連名帶姓的叫您吧……」

  聽她這麼咕噥,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煩惱過這種小事,畢竟那些打架的對象根本不管他的名字,仍舊是魔頭、魔頭的稱呼他,而他自己也早就習慣了。

  「大家都叫我魔頭,或是魔頭之子。不想沒命的話,就別再來招惹我!」

  她哪有,「是公子您……」看見他又要發飆,花春玉趕緊改口,「是您自己把我抓來的。」

  她的反駁讓百里奪香冷哼一聲,「丫環可以跟主人頂嘴的嗎?」

  「您不是不要我伺候嗎?」現在才擺主人架子!

  他被她的伶牙俐齒氣得無話可說,但又覺得對一個姑娘家出手顯得太不上道,只能惡狠狠的瞪著她,希望靠著氣勢能把她給嚇退。

  沒想到這招完全沒用,花春玉見他不吭聲,反而踏近了一步,繼續追問道:「魔頭都是在做些什麼啊?」

  她以往伺候的都是些公子、小姐,沒什麼出遠門的機會,看她的上一任主子連要參加決鬥都悠閒的乘馬車過來,顯然也只是把這趟遠行當成郊遊踏青,還帶了一堆零食閒書解悶,完全不像面前這個男人一樣輕裝便騎,似乎很習慣了四處跋涉的生活。

  似乎沒料到她不僅沒被嚇到,還對他的魔頭生涯很是好奇,百里奪香困擾的瞪她一眼,敷衍道:「魔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您說得是。」花春玉順口捧了他一句,「但是就像街上賣吃的,有人賣包子、有人賣湯麵;惡棍也有專門搶劫的土匪,還有非禮姑娘的採花賊……啊!」

  見她話說到一半卻突然退了兩步,他莫名其妙的瞪著她,「幹嘛?你中邪了嗎?」

  「我剛剛聽小二哥說,最近這一帶有個武功高強的採花賊,總是一身黑衣的在屋頂上飛來飛去,而且把姑娘擄手蹂躪一番後,還故意送回人家閨房,絲毫不將前來搜索圍捕的官差們放在眼裡,可說是囂張至極、膽大包天……該、該不會是你吧?」花春玉又戒備、又懊惱的瞪著他,暗罵自己怎會因為他幫了自己一把,就以為他其實沒有這麼壞?

  她真是太天真、太無知了!

第2章(2)

  百里奪香先是一愣,怒火隨即又燒了起來,「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當採花賊了?」

  那種不入流的勾當,他才不屑干!呸!

  「兩隻眼睛都沒看見……」雖然這麼說,但她的身子又往後縮了一些,「但是你武功高強、一身黑衣,我會這麼聯想也是很合理的吧?再說,你連名字都一副千里迢迢就只想去非禮人家的樣子……」

  被「指名道姓」的百里奪香怒極反笑,一個眨眼就閃身欺到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臉的惡笑,「說得是,那我就先採了你這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

  「不要啊。」她嚇了一跳,伸手拚命的往他身上亂打一通,「我長得不漂亮,又沒胸沒臀的,公子你見多識廣,什麼樣的美人兒沒見過,何必因為一時之氣而讓我在你的採花史上留下黯淡的一筆……哎喲!」

  她的粉拳不僅沒讓百里奪香吃痛撤退,反而扯動了她肩上被他重重一踢所留下的傷處。

  方纔沐浴時,她瞧見那兒已是一片青紫瘀腫,本來以為跟一般撞傷一樣,揉一揉後過幾天就會沒事了,沒想到現在甚至泛起灼熱的刺痛,讓她的手差點舉不起來。

  可見他出腳時並沒因為她是個女人就腳下留情,若不是她的身子骨一向結實,恐怕當場連血都要吐出來了。

  結果他現在甚至還想要蹂躪她這朵小花,毀壞她的清白,嗚……

  「叫什麼叫?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救得了你!」她現在才知道要怕?有沒有這麼遲鈍!

  他氣極的瞪著她扭成一團的小臉,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你怎麼回事?中毒了嗎?」

  她奮力想撥開他擱在自己肩上的手,無奈她疼得施不上力,根本無法動搖他鐵爪似的大掌,只能顫抖著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勉強說道:「你放開我,我……肩膀好痛……」

  百里奪香一愣,放開箝住她肩膀的手,皺著眉暗忖片刻,隨即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迅速扯開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肌膚上那怵目驚心的紫黑瘀血。

  「啊!你、你……放手!」花春玉又羞又氣,另一隻手像母雞拍翅似的一邊對他瘋狂的又推又打,一邊奮力的扯著自己的衣裳。

  只可惜她的手忙腳亂毫無成效,他依然皺眉瞪著她的裸肩,一點也沒因為她的抗拒而動搖。

  「這是怎麼回事?你被什麼暗器給打中了嗎?」她是幾時中的暗算?在秋風原?或是她單獨在房裡時?

  這個臭傢夥!明明是他自己做的惡事,卻一轉眼就忘了!花春玉氣不過,忍不住踢了他的小腿一腳,「是被你踢的!」

  她這麼一說,百里奪香這才想起那一腳。

  他放開花春玉,滿臉不悅的瞪著這個馬上慌張的整理衣裳的小姑娘,「哦!誰教你要突然撲上來,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真是不懂事。

  「是,早知道我就該跑得遠遠的!」幹嘛留下來討皮肉痛?還被他非禮!她真是自找苦吃!

  他望著她因為怒氣和疼痛而漲得通紅的臉頰,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沈吟了一會兒之後,百里奪香從身上的暗袋裡掏出一個小玉瓶遞給她,「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每次大約倒一個指節的份量,在傷處揉散開來,過幾天就會沒事了。」

  花春玉半信半疑的接過玉瓶,對於他突然的善心大發感到有些困惑,但從他平靜的臉上又看不出什麼,不禁脫口問道:「這是什麼?」

  「藥。」

  「這藥這麼厲害?」她現在可是疼到舉不起手,難道不需要看個大夫什麼的,光擦這瓶藥就會好嗎?

  他睨了花春玉一眼,似乎覺得她很煩,「就這麼厲害。」

  這是他那個出身神醫世家的愛美娘親特製的萬能傷藥,每次他出門就強迫他帶,這藥不僅藥效神速,還有恰怡人的花香——所以他是寧可痛死也不肯擦。

  不過花春玉不明白其中來歷,依然不能安心,也不曉得他說的厲害是哪種厲害,搞不好他指的是擦上去後,肌肉、骨頭過幾天就會爛光光那種「一勞永逸」的厲害……

  「我、我還是去請大夫瞧瞧好了……」偏偏她身上毫無分文,不曉得這位揮金如土的魔頭主人肯不肯借點銀兩給她?

  瞧她一臉猶豫的退縮樣,擺明了是不信他!

  百里奪香忍不住氣,奪過玉瓶往手上一倒,趁她還來不及反應,再次迅速扯開她剛整理她的衣裳,就要往花春玉的肩上抹去。

  「你——」她怒瞪著他,正想尖叫,瞬間被他在身上戳了好幾下,然後不僅叫不出聲,連身子都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雙眼珠子能瞪住他,而他也不管她幾乎要把眼珠子給瞪出眼眶的抗議眼神,直接將大掌覆上她的傷處,琢磨著力道揉擦起來。

  花春玉羞著臉頰幾乎就要滴出血來,再加上無法動彈和言語,讓她一雙眼睛瞪得都要泛淚了。

  尤其當他那只看似可以掐碎她頭顱的大掌來勢兇猛的往她的肩上落下時,她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了!

  但是那溫熱的掌心並未帶給她任何疼痛,反而以她意想不到的溫柔力道將藥膏揉擦在她的傷處。

  花春玉偷偷看著他微皺起眉的專注神情,這才認真的將這個男人的模樣給放進心底。

  片刻之前,她對百里奪香的印象就是高大蠻橫,老是一副凶巴巴的神情,再加上對於魔頭的刻板印象,總覺得他的臉上罩著一股惡氣,讓他發起火時更加駭人。

  但現在這麼近、這麼仔細的看著他,她不禁覺得他長得其實也沒那麼凶神惡煞,雖然臉上仍略帶戾氣,但他生得濃眉大眼、挺算薄唇,再加上身材高大結實,若是生為一般武林世家的公子少俠,恐怕會引得許多名門千金或率性俠女芳心暗許,甚至主動追求。

  偏偏他是個魔頭,所以總是獨來獨往,甚至不在意別人如何稱呼自己,只因為那些都是他的敵人,而不是朋友……

  花春玉心裡生出一股複雜的感覺,像是混雜了同情和難過,甚至還有一點點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因為他的惡形惡狀而退卻逃跑,慶幸他的身份並非高不可攀,所以她這個低下的丫環也許有機會可以跟他當個朋友……

  正在胡思亂想,他的掌心突然離開了她的肩,習慣了溫暖,又被擦上藥膏的肌膚突然接觸到帶著涼意的空氣,讓花春玉不禁打了個哆嗦。

  百里奪香在替她解除穴道之際,也沒忽略她這細微的顫抖,他只是挑起眉問道:「怎麼?染了風寒嗎?」

  他身上有的是藥。

  「沒、沒事,我身子骨很健康的!」花春玉趕緊整理好衣服,一張臉卻因方纔的心思而顯得又紅又燙,彷彿發燒了似的。

  「看不出來。」他哼了一聲,不表贊同。

  方纔替她上藥時,他掌下的骨架子又細又小,感覺像是一個用力就會被他捏碎似的,害他只好盡可能的放輕手勁,免得壓痛了她的傷處。

  百里奪香沒去細想,他怎麼會對這個愛頂嘴又誣指他是採花賊的臭女人這麼細心體貼?

  他只是將藥瓶重新塞進花春玉的手裡,然後在看見她別開的目光時,以為她又對桌上的食物起了覬覦,忍不住重重歎出一口氣,似乎覺得又煩躁、又無奈。

  「你待在這裡,我去幫你買點吃的。」這客棧裡不曉得有沒有被其他想置他於死地的人買通,總之他不放心,還是到外頭去隨便買些什麼吧!

  花春玉一愣,望著桌上還剩了大半的食物,心裡大叫可惜,「我吃這些就可以了。」

  雖然涼掉了,但她早就習慣吃冷飯冷菜,並不會在意。

  沒想到百里奪香一個威脅恐嚇的眼神射來,讓她驚得倒退一步,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嚴厲的瞪著她,這桌食物是有好吃到不能分給她嗎?

  「那是我的,你一粒米也別給我動!」他還沒吃飽呢!「你少給我打這些飯菜的主意,這些東西說不定被下了毒,我把你帶來客棧安頓已經是天大的破例了,休想叫我再幫你收屍!」麻煩死了。

  聽到可能有毒,花春玉嚇得又退後了兩步,緊張兮兮的瞪著還剩下半隻的烤雞,心裡又慌又不明白。「為、為、為什麼會被下毒?」而且這樣他還吃得下?這麼冒險犯難……

  百里奪香似乎覺得她的疑問很大驚小怪,反而一臉理所當然的回道:「因為我是魔頭、是惡人,既然這次我沒被『武林三傑』給除掉,那麼其他人想藉機暗算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這也要別人認為他高強到足以危害他人,才會這樣想盡辦法來暗殺他,要是沒什麼本事的毛賊土匪,還不需要煩惱這種事呢!

  百里奪香這番毫不在乎的說詞讓花春玉感到震驚不已,連他幾時離開了房間都沒發現,只是在心裡不停的反覆想著他這些話。

  所以他早就習慣了沒有人稱呼他的名字,隨時都要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被正道俠士理所當然似的挑釁攻擊……這種孤獨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的生活嗎?

  花春玉不知道他過去是否做了些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也不明白他跟別人口中所說的殺人不眨眼、放火不手軟那種壞人有何不同,她只想到這個男人原本將她丟在秋風原,卻又冒著大雨折回去將她帶走,口中說不會讓她跟著他,卻又為她敷藥療傷……

  在這當下,她只覺得這個讓眾人畏懼嫌惡、退避三舍的男人……

  很可憐。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8-14 15:17:14

第3章(1)

  窗外依然下著雨,只是雨勢小了些,打在屋頂上叮叮咚咚的,伴隨著薄薄的霧氣,讓景色顯得縹緲朦朧。

  而窗內,一男一女各據桌子的一方,同時埋頭猛吃。

  只不過百里奪香覺得……很不自在。

  打從他出門替花春玉買了二十個包子回來餵她之後,她就一直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既不像感謝,也不是害怕,就好像……她在路邊看見一隻孤苦伶仃、無家可歸的小狗,但又無法幫助它,心裡又同情、又憐憫的感覺。

  而他,就像那隻小狗。

  他實在受不了她這種「含情脈脈」的眼神,將手中的雞骨頭一扔,惡狠狠的瞪著她,「你到底是在看什麼?」

  「沒、沒有啊!」見他面色不善,花春玉趕緊收回目光,低頭繼續啃第十三個包子。

  「沒有?是當我瞎了嗎?」他嗤哼一聲,拿起布巾抹了抹手上的油膩,然後又隨手往旁邊一扔,「有什麼話就快點說,別拖拖拉拉的,你現在不講,明天之後可就沒機會講了。」

  聽他這麼說,花春玉心裡頓時沈了下來,原本皮軟餡香的包子突然也有點沒滋沒味了。

  說得也是,覺得他很孤單,想要跟他交個朋友的想法只是她自己的揣測和希望,百里奪香一開始就說了不需要貼身丫環,方才更是擺明了不打算帶她一起走,因此若不是這場雨,他應該已經頭也不回的不知奔到多遠以外的地方去了,而不是跟她一起坐在對面吃東西。

  見她的小臉莫名的黯淡下來,百里奪香心裡感到更加的煩悶——她有什麼話就直說啊!幹嘛像只悶葫蘆似的,還臭著一張臉給他看?

  似乎發現他因為自己的沈默而微帶火氣,花春玉勉強開口道:「我只是在想,難得我們有緣相識,既然你不讓我當你的丫環,那我們能不能當個朋友?如果你有困難的話,我也很願意幫忙……」

  見他沒有反應,她尷尬的笑笑,「我知道這只是我自己的妄想,我不該因為你的出手相助而妄想高攀……」

  相對於她愈說頭愈低的低落模樣,百里奪香反而一副無所謂的聳聳肩,「朋友嗎?可以啊!」

  他正缺朋友呢!

  聽他這麼說,她迅速擡起頭,眼中散發出不敢置信的光芒,開心的望著伸手拿了個包子啃的百里奪香,「真的嗎?那……」

  「朋友這東西,就是有敵人來的時候替我斷後的人吧?」他打斷她的話,逕自說道。

  「咦?」這……也、也算是一種友情的表現沒錯啦……

  「或是有人拿箭射我的話,要以肉身為盾牌保護我的人吧?」

  「呃……」

  百里奪香籲了一口氣,「自從我上一個『朋友』在好幾年前被某個仇家抓去嚴刑拷打,最後還聽說死得不成人形,之後就再也沒人想跟我交朋友了。」

  沒辦法,這麼偉大的事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的,「真沒想到你有這麼了不起的志向,雖然我覺得你沒什麼用,個子又小,擋不了多少攻擊……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他對「朋友」的理解是不是誤會得有點過分了……

  「這個,嗯,我想,朋友還是有其他用處的……」歡樂一點、不那麼血腥的。

  聽她這麼一說,百里奪香的興趣來了,「是嗎?說說看。」

  「像是……一起喝茶聊天。」應該沒什麼危險性吧?

  「哦!幫我試毒嗎?」好辦法。

  並不是!花春玉差點被一口悶氣給噎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第二個建議,「或者,有空的時候可以去郊外賞景踏青。」

  「你走在前面幫我看有沒有陷阱嗎?」這姑娘還真樂於犧牲奉獻,果然是天生的丫環命。

  聽百里奪香這麼說,她簡直是欲哭無淚了。

  真有人對於「朋友」是持著這種看法嗎?或者是他故意給那些抱著異心接近他的人吃苦頭,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那她……究竟要不要上這艘土匪船?

  花春玉從沒想過交個朋友會這麼艱辛困苦,還在苦惱猶豫時,百里奪香突然示意要她噤聲,自己則凝神望向微敞的窗外,略微皺起眉,像是發現了什麼異狀。

  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但霧氣卻更加濃厚,在逐漸暗沈的暮色之下,顯得有些詭譎。

  她被他的舉動惹得也跟著緊張起來,惴惴不安的望向陰暗不明的窗外,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

  正當花春玉遲疑不定的同時,百里奪香靜靜的捏起一根雞骨頭,一甩手就往窗外射去。

  隨即傳來的是一聲悶哼,以及重物落地的碰撞聲。

  他迅速吹熄蠟燭,起身閃向牆邊,同時順手勾起被嚇得呆住的花春玉,一手將她摟在身前,另一手則按住腰間的軟鞭,雙目炯炯的盯著窗外閃動的光影。

  「那……那……是什麼人?」她緊張的低聲問道,連自己被他抱在懷裡都無暇害羞,反而緊緊的扯著他的衣服,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著一根浮木似的。

  「敵人。」他沈聲輕應,「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找上門,你身為『朋友』的功用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啊!」

  雖然他也可以把這些人全都殺光,但是剛吃飽,有點懶,也沒什麼見血的興致,這次就先放過他們好了,下次再殺。

  咦?等等等等等……她連逃跑都還沒有練習,就要上陣當肉盾嗎?現在跟他絕交不知來不來得有?「你、你武功高強,應該……應該躲得過吧?」

  「我當然是沒什麼問題,但對方人數似乎不少,再加上他們大概已經知道你跟我在一塊兒,所以連你也不會放過。」百里奪香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已經很習慣這種事,「既然橫豎你都跑不掉,不如替我引開一些人,算是報我一飯之恩,也算盡了朋友道義。」

  花春玉聽得目瞪口呆,她……

  她說的朋友不是這個意思啊!而且她什麼都不知道,這輩子拿過最有殺傷力的武器也不過就菜刀和斧頭,為什麼她也要被「斬草除根」?

  光線昏暗,再加上他也沒分神去注意她的反應,依然緊緊的注意著敵人的動靜,同時對花春玉輕聲指示,「等會兒我叫你跑的時候,你就馬上衝出去,最好是往陰暗的地方跑,比較能藏匿選中,混淆他們的注意……喂!你有沒有在聽?」

  顯然沒有!百里奪香有些煩悶的盯著那個縮在他身前一聲也不敢吭的小身子,心裡明白她大概是嚇壞了。

  之前還吵著要跟著他、當他的丫環,剛剛又一派天真的說要和他交朋友,現在知道沒這麼容易了吧!

  雖然她那些同情、示好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但是百里奪香也知道把她帶在身邊會是個沈重的累贅。

  他的行進速度一慢,就會給其他人更多攻擊的機會,兩人傷亡的可能性也會大幅上升。

  因此,丟下她不管是很理所當然的決定,犧牲她來保全自己也是他最直接的選擇。

  但是……

  百里奪香低下頭,雖然在陰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卻感受到她身軀傳來的微微顫抖,然後又想起替她擦藥時,那纖細脆弱得像是一用力就會被折斷的嬌小骨架,讓他腦中莫名的聯想到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白兔。

  想到要讓這只可能連雞都打不過的小兔子來替他受死……百里奪香頓時軟了心,一股陌生的保護欲壓過了他冷漠無情的求生本能,決定暫時放她一馬。

  他再度估量了一下情勢,心裡有了個底後,在花春玉耳邊輕聲道:「這次就再讓你欠著,以後我可是要討回來的。」

  不等她反應,他突然抓起一旁床榻上的枕頭往窗外扔去,聽見窗外的埋伏紛紛拉弓射向那團陰影後,百里奪香環緊花春玉的腰,腳尖一點,躍出窗外的同時右手一場,蘊著力道的長鞭像條靈蛇似的,瞬間放倒了兩名敵人,也將其他人藏身的樹葉枝椏給打得搖曳晃動,妨礙了他們窺探的視線。

  就這麼短短的一剎那,眾人原本以為就要束手就擒的百里奪香,已經帶著那個小姑娘揚長而去,無蹤無影。

  ***

  逃出了客棧一段距離,挾著花春玉的百里奪香輕巧的落了地,結束這段在各家屋頂觀光的行程。

  雖然落了地,但百里奪香並未放開懷中那個抖得差點都站不住的女人,只是回頭朝客棧的方向打了個特殊的胡哨。

  沒多久就聽見一聲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快速向他們接近,然後就見一匹通體漆黑的高大馬兒停到百里奪香面前,還親熱的用鼻子蹭了蹭他。

  「乖孩子。」他讚了馬兒一聲,隨即抓著花春玉翻身上馬,「大黑,咱們走吧!」黑馬揚起四蹄朝著城門奔去,終於驚險的趕在城門關上的前一刻離開。

  又跑了一小段路,百里奪香讓大黑緩下腳步,悠哉的走在半隱半現的朦朧月光下,想起自己又成功的從敵人面前全身而退,他忍不住愉快的笑出聲來。

  雖然不曉得究竟是誰想暗算他——反正那也不重要,但只要想到有人被他氣得牙癢癢,勞心勞力卻又一無所獲,百里奪香就覺得很開心。

  「喂!」推了推癱軟在身前的身軀,他不禁覺得怪異,她是無聊到睡著了,還是嚇傻了?

  「醒醒!」他不太客氣的拍了拍她的臉。

  略帶手勁的拍打讓花春玉痛得哀叫了一聲,隨即狼狽的瞪著他,眼中帶著些微怯意和退縮。

  見到她害怕的模樣,百里奪香哼了一聲,「現在才知道要怕?」

  撫著被打痛的臉頰,想起方纔他毫不在乎的想將她推出去送死,以及後來手輕輕一揮就奪走兩條人命的狠勁,花春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終於明白到所謂「武林」之間的紛擾,並不是她這個小丫環所想的這麼輕鬆單純;更別說成為魔頭的朋友,她必然也會成為百里奪香的敵人所要除掉的對象。

  也就是說,她會死得很快!

  而且她身後這個「死因」根本也沒意思要保護她,反而一副「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模樣。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花春玉還是覺得好委屈。

  要是早知道跟他交朋友得出生入死,那她才不敢這麼輕易說出口——她只是個普通百姓,又不是那些會舞刀弄劍、高來高去的俠客。

  但是她一邊責備自己有勇無謀的同時,心底又另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她——

  是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把她從秋風原帶回城裡,也是他讓身無分文的她收拾一身狼狽,而且他還阻止她吃那些不曉得有沒有被下毒的東西,並特地為她另外買了食物……

  雖然百里奪香讓她的生命安全備受威脅,但這些他曾為她做過的事,花春玉也無法抹殺。

第3章(2)

  見她悶悶不語,百里奪香也懶得追問,繼續在月下策馬疾奔,直到一座破敗的小廟前才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順道將花春玉也一併拎了下來,「昨晚我也是在這兒過夜,原以為今晚可以睡得舒服點,沒想到還是又回到這裡。」

  說著便逕自走進黑漆漆的破廟,找到昨夜剩餘的柴火,很快的點起火堆。

  見他熟練的堆柴生火,長久以來的奴性讓她忍不住也動手幫忙,偏偏他動作太快,花春玉才撿了幾根乾柴,百里奪香已經把該做的事全都做完,舒適的坐在火邊烤火。

  「你杵在那邊做什麼?」打從出城之後,這女人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大約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但也無意解釋。

  他的四周就是這麼危險,他的為人就是這麼自私,他可沒給過她任何錯誤的聯想。

  想是這樣想,但是當百里奪香見到她那張原本還泛著光彩,有些羞澀又帶著一絲期待的說想要跟他當朋友的小臉,在經過這場小小的紛亂後卻變得退縮又黯淡,他的心裡還是有種陌生的糾結感。

  畢竟難得有人像她一樣,對他不抱著惡意的企圖,或是虛偽的討好;也是第一個說要和他去吃飯喝茶、踏青玩耍,而不是殺人奪財,別有所圖的「朋友」。

  雖然他不是真的有興趣跟她進行那些娘兒們的活動,但她這份心意還是讓百里奪香小小的動搖了一下。

  聽到他的粗聲詢問,花春玉茫然的擡起頭望向他,「我……我去撿柴。」說著就要往外走去。

  「不用了,柴火還夠用。」他一口拒絕,心裡想的則是在這烏漆沫黑的夜裡,她是要撿什麼柴?到時候搞不好變成他要去撿她回來。

  花春玉訕訕的坐到火堆邊,一言不發,雙眼盯著火焰發呆。

  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百里奪香有點不太好受,於是清了清喉嚨,打破這片窒人的寂靜。「你之後……怎麼打算?」

  雖然他口口聲說不打算讓她當跟屁蟲,但是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德行,真要丟下她不管的話,又覺得有點放不下心……

  百里奪香在心裡暗暗的罵了自己一句,為莫名佛心大發的自己感到又惱火、又彆扭。

  花春玉先是沈默不語,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一會兒之後才驚醒似的擡起頭來,「那個……附近是不是有座雲陽城?」

  她記得路上曾經經過,只是不曉得他們出城之後究竟跑了多遠,現在又是在哪裡。

  「離這裡不遠。」

  她鬆了一口氣,「我以前曾在雲陽城裡的一戶人家當過丫環,我想……我去問問他們還缺不缺人手好了。」

  百里奪香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沈默。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我以為你會想要先回家,畢竟平常在外地工作,沒多少機會可以見到家人吧?」沒想到她卻是迫不及待的要繼續她的丫環人生。

  花春玉有些勉強的笑了笑,「我身上沒有銀兩……」她小聲說道,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心虛。

  「這還不簡單?」百里奪香再度豪氣的掏出懷中的那疊銀票,直接抽了幾張塞進她手裡,「收著吧!」

  再次見識到他用錢不手軟的絕技,她趕緊將銀票又往他的手中推回,偏偏他幾個輕鬆的撥弄,就讓她怎麼也近不了他的身,更別說將銀兩還給他了。

  「我、我不能收你的銀子……而且你別這麼揮霍,賺錢很辛苦的!要是現在不好好的存起來,以後變成落魄的孤單老人時就會後悔年輕的時候怎麼不好好珍惜……」顯然她不認為他會有兒孫滿堂這種溫馨安適的老年生活。

  她也想太遠了,「這銀子賺得沒你想像的辛苦。」

  花春玉以為他的意思是說這是搶來的銀子,以他的武功而言確實輕鬆,但畢竟也算不義之財,她怎麼能收?

  「就、就算你覺得這沒什麼,但是你搶了一個人的銀子,說不定他的一家老小都要挨餓受苦,希……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為了自己的一時之快,而讓別人陷入不幸當中……」

  百里奪香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發現她的誤解。

  他難得的大發善心,卻被她自以為是的給胡亂扭曲,這女人果真是激怒他的天才!

  他箝住她還在亂揮亂舞的手,一臉獰笑的狠瞪著她,「既然我這麼罪孽深重,基於朋友道義,你就幫我把這些見不得人的銀兩給花掉,省得這些銀子半夜圍在床邊對我叫罵喊冤。」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我不……」

  想起她之前甚至指控他為採花賊,百里奪香的心火燒得更盛,「要是你覺得無功不受祿,那就拿你自己來交換吧!哼哼哼……」

  聽他這麼說,花春玉感到更加驚恐,「不——」她富貴不能淫啊!

  見花春玉被自己嚇得心驚肉跳,他滿意的咧開邪氣的笑容,將手鬆開,然後看著她像只小老鼠似的往後縮了好幾寸。心裡被逗得相當愉快,這才大方解答,「那銀子不是搶來的,是賺來的。」

  賺?「你、你在哪兒高就啊?」這年頭世道這麼差嗎?連魔頭都得自食其力了。

  「稱不上什麼高就低就,我娘是學醫的,我偶爾到山裡替她採藥時,自己也會搜集一些比較罕見的藥材,再轉售給藥鋪;因為那些藥材生長在一般人很難到達的地方,所以大多是有市無價,就算開價再高還是有人搶著要。」好嫌得很,對他而言根本是無本的暴利生意。

  聽了他的解釋,她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一手殺人、一手賣藥,這人還真是矛盾。

  她還以為武林中人的銀兩都是互相流通——你搶我的、我搶他的、他再搶你的,同時也很不解他們整天在外頭趕路、比武,也沒在工作,到底銀子是從哪兒來的?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原來還有這些方法,是她見識太淺薄,以小人之心度魔頭之腹了。

  「所以你就安心的拿著那些錢回家去吧!」

  握著手中的銀票,花春玉望著他的眼中滿是疑惑與不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可以把她丟著不管的。

  「不為什麼,我高興。」他想怎麼花錢、把錢給誰,全都看自己的心情,不需要為什麼。

  真是自由奔放啊!她苦笑著,但隨即又將手中的銀兩推回百里奪香手裡,「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不能收。」

  見她這麼不識擡舉,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難得的善心好意,百里奪香的脾氣差點又要爆發出來,「又怎麼了?我的銀子是會咬人嗎?這麼拿不住?」

  「不是、不是!」見他發火,花春玉也知道終究瞞不住,終於無奈的說出實情,「我……我無家可歸,所以就算有了銀兩,也沒地方可去啊!」為什麼非要逼她說出傷心事呢?

  她的話不僅沒讓百里奪香消氣,反而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發生了什麼事?」

  真不妙,該不是他或他爹哪一年誤殺的吧……

  「幾年前,一場洪水淹沒了我老家的村子,好多村民都不知被衝到哪去了,我爹娘和弟弟、妹妹們也是生死未卜,我則是因為在外幫傭才逃過一劫……」她愈說愈小聲,臉也愈垂愈低,直到額頭抵在曲起的膝蓋上,已經變得細弱的嗓音更顯模糊。

  「這幾年來,我一邊當丫環,一邊打探家人的消息,但是沒有線索;好不容易進了天水山莊,想說這種地方人來人往的,或許會有人遇過從那場洪水裡生還的人,可以讓我打聽打聽,但是……」

  「什麼都沒有對吧?」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天水山莊在武林上確實小有名氣,但是來往的消息都與江湖人士有關;就算真有人偶然與當時的難民接觸,她這個小丫環又怎可能輕易向那些人探得一言半語?

  花春玉沒吭聲,只是繼續將臉埋在雙手環抱的膝上,動也不動。

  百里奪香也沒再追問,若無其事的盤腿閉眼練起功來。

  直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啜泣傳入他的耳中,雖然極輕、極細,在他聽來卻如同鐘聲一般清晰到難以忽略,讓他的心神因此芬擾不已,只好睜開眼睛默默的望著她,眼中有著連他自己也陌生的無奈與憐惜。

  唉!他這一趟明明只是「代父出征」,怎會遇上這麼多的麻煩事?

  尤其是眼前這一個,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丫頭,卻不曉得中了她什麼招數,讓他想丟卻丟不開、想撇也撇不掉,實在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啊……

  如同昨日雨過轉晴的天氣一般,昨夜因為恐懼慌張,以及想起失散家人而落淚的花春玉,今天已是一派清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兩人站在雲陽城外不遠處,百里奪香高高的坐在馬上,面無表情盯著那個一臉開朗笑意的姑娘,心中有種模糊難辨的感受。

  「謝謝你這一路上的幫助,我無以為報,只能幫你立個長生牌位,每天供奉一點飯菜,請神明看在你並非十惡不赦的分上,在你做壞事時偶爾睜只眼、閉只眼,別太快讓雷公把你劈死,當然你最好是不要再為非作歹,隨意取人性命啦……」

  聽了她這番「祝福」,百里奪香覺得自己在被雷劈死之前,就會先被她給氣死!「不用你多事!」

  花春玉呵呵笑了兩聲,朝他揮揮手,「那我進城了,如果有緣再見面的話,換我請你吃個飽!」

  她瞇起眼,望著那匹頗有靈性的黑色駿馬,以及馬上那個英姿颯爽的挺拔男子,莫名的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再見了,大黑……公子。」

  大黑公子?這是在叫誰?他莫名其妙的看了胯下的座騎一眼,再望向那個漸行漸遠的嬌小背影,隨即一夾馬腹,往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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