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日的傍晚，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柔軟中帶著一絲慵懶。沈如坐在沙發上塗抹指甲油，而我就坐在她旁邊的藤椅上看書，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那麽安詳。突然，她回過頭認真地看了我幾秒，然后問我的愛情信仰是什麽。我摘下眼鏡，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暫時還沒想過。她似乎對我的答案並不失望，樂呵呵地告訴我，她的愛情信仰就是愛到死的那一天！我笑了笑，生死相隨的愛情只出現在書上電視里，這世上又有幾人能愛到那種程度。

　　她說她能，並向我揚了揚眉，仿佛告訴我她的與衆不同！

　　二

　　沈如是我的小師妹，畢業后留在了我們單位。其實以前在學校，我並不認識她，她來單位的第一天，就跑到我身邊驚訝地抱著我歡呼，說太高興了，居然可以和師姐在一起上班了。我嚇了一跳，問她怎麽認識我，她說在學校時讀過我的文章，當然記得！這丫頭小我三歲，長得水靈靈的，渾身散發著清純的味道。

　　沈如住二樓，我住六樓，沒事的時候，她就往我的房間跑，來來回回，一天要跑上好幾次。盡管爬樓很累，但她卻很願意跑到我身邊，坐在我的床上，和我念叨她的愛情夢。

　　2005年的冬天，沈如遇上了她生命中的男人：集錦！

　　從那以后，她的心里就只有集錦一個人，跟我聊天時，她的嘴里就一直沒有停止說她的集錦。沈如嘴里說的全是他的好，說他的低沈婉轉，說他的柔情似水，也說他的華麗滄桑。那是一個浸入愛情小蜜罐里的沈如，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我只是靜靜地聽她訴說，這世上還真有如此男子，能令這個丫頭癡迷到如此地步？

　　那一年我正忙著執業考試，所以沒太注意她的愛情進展，只是發現這個小師妹上樓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下樓去找她，敲了好久的門都沒回應，只得拿鑰匙開門進去，屋內靜悄悄的，收拾得很干淨，床上放著未織完的毛衣，很詫異，這家夥也學著織毛衣了？那一針一線中，織就的全是思念與甜蜜吧！正想著，門開了，沈如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男的，高高瘦瘦的個子，濃濃的眉毛下是一對漂亮的單眼皮眼睛，和正在走紅的佟大爲有幾分相似！

　　沈如見到我在她的屋內，很驚訝，然后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笑了，一看這小妮子那嬌羞樣，我就知道此人正是她手心里的寶貝集錦！集錦不太愛說話，說了一句“經常聽到如如提起你”，然后就一直在旁邊幫我們遞茶倒水，偶爾聽到沈如說到好笑的地方時，會轉過頭來拍拍沈如的腦袋笑笑，眼里寫滿了柔情。

　　三

　　我和沈如不在同一個科室，下班后她又常不在家，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瞧過她了。

　　屋內靜悄悄的，少了沈如，總感覺這屋里的空氣太寂寞了！於是便坐在窗前寫日記，淩晨兩點，關了燈正準備睡覺，門被打開了，沈如像丟了魂似地走進了我的房間，渾身濕淋淋的，發絲上還在滴水。見她這個樣子，我嚇了一跳，緊張地問她怎麽了。她哽咽著道：“師姐，我和集錦吵架了！”

　　那晚，沈如沒有睡，我也沒合過眼，一直靜靜地聽她說著她和集錦的故事，從她細細碎碎的言語中，我想或許是沈如的愛讓他感覺到累，快沒有喘息的機會了。我勸她不如適當地放放手，給彼此一個呼吸的空間。如果愛情沒有自由的空間，那麽兩個人的距離只會越走越遠。沈如聽后一臉迷茫，很是不解。

　　四

　　又有好幾天不見她的蹤影，下樓去找她也不見在屋內，打電話讓她回來陪我逛街，她說集錦的工作很忙，現在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她必須要好好照顧他的起居。對於戀愛中的女人，旁人說什麽也沒用，我理解她的想法，但我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找不到這不對勁的地方到底在哪兒。

　　一個月后，傳來沈如與集錦分手的消息。當沈如跑到樓上，抓住我的衣領哭成淚人兒時，我知道這場感情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痛哭過后的沈如像丟了魂似的躺在搖椅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睜著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任我怎麽勸，她也不理。歎了一口氣想起身離去，誰知這丫頭突然扯住我的衣袖冒出一句：“爲什麽才一年時間，他就說不愛了？難道以前的山盟海誓都是騙人的嗎？”

　　我沒有接沈如的話，只是幫她拉了拉滑落到膝下的小毛毯。屋子里正放著鄭源的那首《愛情里沒有誰對誰錯》，對於沈如的疑問，我也無法給她一個完好的解釋。就像沈如經常問怎麽沒見她的那個高個師兄，我只是笑著告訴她說我們走丟了。是的，相愛的兩個人走到分手時，唯一的解釋，只能說我們在人群中迷失了方向，把彼此給弄丟了。

　　五

　　周末的下午，去新華書店淘寶，卻意外地發現正在陽橋上吵架的沈如和集錦！

　　他們的周圍聚集了很多人，我走近時，正好看到集錦把一件新襯衣撕扯成兩半，襯衣的盒子被扔在一邊，沈如哭得不成樣子，大聲地叫著不要不要，伸手去搶時，卻被集錦推開。我詫異極了，正想走過去問集錦到底怎麽回事，他卻推開沈如揚長而去！我擠進人群，把蹲在地上痛哭不已的沈如拉起來。

　　沈如抱著我放聲大哭！周圍的人指指點點的，有的說那男的真不像話，有必要在大街上這樣損人嗎；有的說這女的太傻了，長得那麽漂亮，還讓男人這樣作踐自己！我聽不下去了，攔下一輛的士，把沈如拉上了車！坐在車里的沈如像一只受了傷的小鹿，渾身都在發抖。我想這丫頭長這麽大或許還沒當街受此屈辱吧？不由地摟緊了她，鼻子一陣發酸，本想罵她怎麽這麽不爭氣，都不愛了，還纏著人家做什麽！可看她這樣子，真是讓人心疼，於是所有的責罵都變成了對集錦的滿腔憤怒！真怨恨自己怎麽沒來得及沖上去給他一巴掌！

　　把沈如扶進我的屋內，她還在哭，蜷曲在藤椅里的瘦小身子一直在發抖！

　　我遞給她一杯熱茶，歎了一口氣勸道：戲已結束，請好好地轉身，給自己一個最華麗的落幕，好不好？

　　沈如聽后，擡起頭望著我，那雙噙滿淚水的眼睛讓人看了揪心地痛。她聽明白似的點了點頭然后又拼命搖頭，最后放聲大哭了起來！呵，集錦，這樣一個可人兒，你怎麽傷她如此之深？

　　六

　　沈如很少在她的房里睡，她說她怕黑，她怕夜！其實我知道她怕寂寞，她怕思念！

　　日子似乎又返回到從前的狀態，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沈如的情緒也平靜許多，只是她不愛上街，不愛說話了，更多的時候是坐在我身邊看我敲打文字。想起一年前沈如纏著我讓我爲她寫小說的情景，那時我說你沒見你師姐筆下的主人公都是讓人心痛的嗎？沈如聽后說爲了她應該換一種形式去寫，寫美好的、幸福的、永�的！當沈如再次坐在我身邊看我打字的時候，我說如如，師姐寫篇文字給你吧！她聽后笑了，眼里卻噙滿了淚水。

　　我讓她給我時間，並不是我沒有時間去寫，而是我覺得沈如的故事並沒有結束！

　　七

　　年底，年輕的醫護人員都要進行科室調換，我換去了急診科。我沒想到在大年初二的深夜，擔架床上擡來的會是那個讓沈如日思夜想的集錦！他渾身是血，全身上下被刺十一刀，最嚴重的是股動脈與心髒處的兩刀。擡到救護車上已經處於昏迷狀態，剛推入手術室，心跳呼吸就已停止了！來了好幾位警察，據他們說集錦是被兩名在街上行凶搶包的歹徒給刺的，劫匪已抓，而集錦卻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我撥通了沈如的電話，她還在睡夢中，或許是戀人之間的心靈感應，她接電話的第一反應便是恐慌地叫出了集錦的名字。我說如如，是我！她籲了一口氣，問我怎麽了，我哽咽了一會兒，然后告訴她集錦走了，在半小時前！電話那邊死一般地沈寂，靜得只聽得到我們彼此的呼吸聲！我著急地叫著她的名字，好久，沈如才哦了一聲，然后挂了我的電話。

　　一個小時后，沈如出現在醫院里！我從來不曾見過沈如這個樣子。

　　她換了一身齊腳踝的束腰白色長裙，高高的發髻盤在腦后，那張精致的妝容下隱藏著深深的痛苦與傷痛。初看到如如的第一眼，我以爲這是從教堂內走出來的新娘子。我以爲她會哭，會落淚，但是，當她掀開白布看到集錦時，只有片刻的沈靜，然后貼在他耳邊輕聲道：集錦，我又能這樣安靜地看著你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聽不下去，搖著她的手臂大聲說道：“如如，你清醒點，集錦已經走了，再說你們也分手了，他曾經那樣對你，難道你忘了？”

　　她回過頭看著我笑了，笑得那麽蒼白，看得讓人心疼，她平靜地說道：“我只知道我愛著他，我只記得他對我的好，至於后來，我都忘記了，師姐，你們能不能出去一會兒？我想單獨跟集錦呆一會兒，我有好久沒有看到他了！”我依了她，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的心在顫抖，集錦成了英雄，爲了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子，連命也不顧的男人，怎麽會負了我們的如如？

　　八

　　回到辦公室寫搶救記錄，卻怎麽也寫不下去，心一直記挂著如如，心里也漸漸多了一絲恐慌。讓小唐去看看沈如，不一會兒就傳來小唐的驚叫聲，她沖進辦公室驚叫道：“如如她，她隨集錦去了！”

　　我忽地一下站了起來，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如如去了，很安靜地睡在集錦的身邊，地上有丟棄的注射器。我癱倒在地上，事情來得太突然，來不及細想就已經發生。她是鐵了心要跟著他走的，從那精致的妝容，從那一身美麗的白裙與她那淡定的笑容，以及握在她手心里的遺囑，都可見她在知道集錦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相隨的準備了。只是我犯傻了，居然沒發現這一切暗藏著的異常！

　　我全身在顫抖，卻是無淚！

　　九

　　冬天很快過去了，當山茶花開遍山野的時候，我去堯山看望如如和集錦。

　　墓碑上有她和集錦二人的照片，兩個人的笑容燦爛多情，看起來像山茶花一樣美。

　　科室里又來了一位帶著清純味道的小護士，齊耳的短發在陽光下泛著金黃，那張白里透紅的臉蛋總是挂著淺淺的笑容。有一天，她跟我值班時，突然問了一個如如也曾問過的問題，這次我沒有笑，很認真地告訴她我也相信真正的愛情就是永遠在一起，只是在最后我加了一句：其實愛一個人還有一層更深的意義，就是爲了心愛的人好好地活著！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了——如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