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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21:08

前言:

  咦!?這不是兩年前那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在旅館向他推銷「肉身」
  卻將他公款洗劫一空的美艷大盜?
  這會兒這女人怎會搖身一變從「賣肉的」變成吳氏企業的高級主管留美博士!?四年沒回過台灣!?
  哈!「鬼」才相信!
  竟敢害他當三個月「無價勞工」、兩年不敢碰女人這回看她往哪逃?
  他絕對要「連本帶利」討回……


楔子

  鍾宇帆將手上的旅行皮箱甩在沙發上,整個人已虛脫似的癱在床上,彷彿連翻身的氣力都使不出來。

  整整一個星期,接連不斷的拜訪客戶、應酬吃飯,早就使得他的體力不勝負荷。倘若不是為了那些該死的業績,鍾宇帆還真想趕緊回去台北,何苦在人生地不熟的南台灣掙紮呢?

  好在此行的收穫不少:兩張超過三百萬的進貨契約書,打入幾間頗具盛名的企業團體,還有收帳的過程也很順暢。

  他那張充滿倦色的面容,終於浮現出近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

  正當他臉上帶著笑容即將入夢之際,一陣敲門聲倏然響起,他當下暗罵了一聲,然後下床,走去打開房門。

  「先生,你要買嗎?」一名極具姿色的年輕女子笑吟吟地凝視著他。

  這句話讓鍾宇帆聽出了興趣,他甚至興起想大笑三聲的念頭。

  鍾宇帆是公司上上下下,大夥一致公認的超級業務員,有許多主管甚至大膽預言:不出三年,這個年輕小夥子肯定有一番作為,他會是公司未來的一名優秀主管。

  試想,眼前居然有人敢在他面前推銷產品,他能不感到好笑嗎?

  鍾宇帆勉強提起精神,深望她一眼,「貴公司的產品是……」實在不忍心見她遭受拒絕。畢竟他是過來人,他很能體會那些剛步出校門的社會新鮮人的心態。

  那個女人不讓他把話說完,竟大大方方的走入房間,然後才轉身,「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推銷什麼產品?」說話間,神色中竟隱含著一絲曖昧的笑容。

  鍾宇帆微愣,整個人的好奇心似已被眼前這個陌生女子嚴重挑起。

  「嗯,這種推銷手法的確高明,能在剎那間引起消費者的……」鍾宇帆沈思著,臉上同時浮現出一抹心領神會的笑容。

  「我。」那個絕色女子打斷鍾宇帆的思緒,「我在向你推銷我自己——我的身體,你要買嗎?」

  鍾宇帆臉上的笑容在眨眼間僵硬,他已完全被眼前這個女人搞迷糊了。

  他慢慢地關上房門,「南台灣的女人都像你一樣熱情開放嗎?」接著燃起一支煙,坐在那張破爛的沙發上。

  那名絕色女子淺淺一笑,「別的女人我可不知道。但我的熱情只能以金錢來買——休息三千,住宿五千。」

  趁著她在說話的同時,鍾宇帆不禁暗暗地打量她,倏然發現她實在長得很美,近乎無懈可擊。

  她的身材高跳,一頭瀑布般的長髮洩在腰後;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樑,一張櫻桃似的小嘴;整張臉的五官組合起來,竟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

  「唉!這麼出色的女人,為什麼會做……」鍾宇帆暗歎一口氣,搖搖頭,然後伸手去拿西裝口袋裡的皮夾。

  鍾宇帆取出三張千元大鈔,面無表情地隨手遞給她,「你可以走了。」

  「你……」她非但沒伸手去拿,臉上反而綻放出一股騰騰的怒氣。

  「對不起,你千萬別誤會。」鍾宇帆知道她在氣什麼,趕緊解釋。「我絕沒有羞辱你的意思,而是……這陣子我每天睡不到三個鐘頭,我真的已經累翻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沒問題,我會讓你有精神的。」她嫣然一笑,一雙柔荑伸向胸前的衣鈕,一陣撥弄,然後才是那條短的窄裙。

  待她的話聲告一段落,她已完完全全、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鍾宇帆的眼皮驀地一跳,眼睛裡接著開始發光。

  眼前這個陌生女子不僅長相絕色,連身材竟也是一流:白皙如凝脂的肌膚,身材玲瓏有致,一雙筆直修長的美腿,一對不是男人一手可以掌握的偉大胸部……

  鍾宇帆吞了吞口水,眼睛裡的光芒卻逐漸轉為黯淡。「我現在真的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何況明天一早我還得趕回去台北做業務會報……」

  「你很酷?」她的話聲彷彿帶有濃濃的火藥氣息。

  鍾宇帆搖搖頭,忽然站了起身,「面對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我會做出這麼愚蠢的決定,其實我自己都不能原諒我自己。可是我真的只想睡覺,你信不信不到三分鐘我就可以睡著?」

  說話間,他將三千元擺放在茶幾上,然後慢慢的躺在床上,最後還不忘強調:「我真的沒有羞辱你的意思,快穿上衣裳,走吧!」

  「你……」她赤裸裸的來到鍾宇帆身邊,坐在床沿,「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別趕我走……」珍珠般的淚水,竟從她的眼眶裡滑下。

  「怎麼啦?」鍾宇帆似是不忍見到她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好端端的,你哭什麼?」

  她抽泣著說:「你不知道,如果現在我離開這裡,媽媽桑一定會叫我再去接別的客人……我也很累了嘛。」

  鍾宇帆考慮了一下,然後讓出一半的床,「好吧!既然如此,我請你留下住宿。」

  「謝謝你。」她破涕為笑,然後躺平在床上,依偎在他的臂彎裡。

  「先別謝的太早。」鍾宇帆臉上竟展現出剛才所沒有的邪氣,「我現在不碰你,並不表示我睡醒、精神充沛了也不碰你。」

  她打斷他的話,「我期待著。」臉上的笑容比他還要頑皮三分。

  其實,鍾宇帆絕非她所想像的「酷」,而是人畢竟與畜生有別,尤其是幹那回事時,總得需要一些其他的因素配合,並非想做就能做的。

  鍾宇帆並不虛偽,也不做作,才不過短短兩分半鐘,房內已隱約傳來他鼻腔裡發出的鼾聲。

  他已完完全全的在睡夢中展開一陣遨遊。

  渾渾噩噩之際,電話鈴聲倏地響起,「鍾先生,您要我們早上六點叫醒你,現在已經六點了。」

  「喔,好,謝謝你。」鍾宇帆晃了晃腦袋,將瞌睡蟲趕走之後,整個人才漸漸清醒,接著朝四週一陣打量。

  「哇!哪A按捏?」只見鍾宇帆慘叫了一聲,身子骨倏地從床上彈起,然後落在床下。

  那個陌生女子不見蹤影倒也罷了,但他皮箱內的衣物散落一地,公事包裡的文件也被翻攪得亂七八糟,這就有點不太尋常了。

  鍾宇帆整個人在剎那間完全清醒,一個箭步衝向浴室,接著就在洗臉台上發現一張白色的便條紙。

  早啊!大酷哥:

  近四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見我身體而不起邪念的男人,這一點令我相當欽佩與欣賞。

  但欽佩歸欽佩,欣賞歸欣賞,我還是得做出一件對不起你的事。由於手頭不便,你身上的現金暫時借我應急,來日定當如數奉還,謝謝你!

  PS:皮夾內我還放有一千元,供你坐車回台北之用,請查收。

  知名不具

  「哇哈哈!」鍾宇帆不禁怒嘯一聲,整個人似已氣得崩潰。

  他身上的八千元被拿走也就算了,但十幾萬的公款怎麼辦?他得白干三、四個月啊!

  這是一個什麼世界啊?

  他完全沒有染指她的念頭,還惟恐她被媽媽桑壓搾,而好心的留她住宿……

  看來,一個男人在某些場合還是別太酷的好,否則「好心被雷親」——必有意外之咎。

  這是一次多麼奇妙的邂逅!這是一段多麼不堪回首的記憶!

  他和她還會有不期而遇、重逢的一天嗎?

第1章(1)

  事實證明,那些獨具慧眼的主管所言並非誇大之詞,而是真理。

  僅僅兩年的時間,鍾宇帆已從一個四處勞碌奔波的業務員,登上業務部經理之職,其間之甘苦辛酸,顯然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有數。

  這兩年來,鍾宇帆仍有數不盡的次數去南部出差,而每次出差,他都會刻意的跑去那間汽車旅館住宿,即使再遠的路程,他也無所謂。

  他經常幻想著:若是再讓他遇見那個該死的女人,他該叫她還錢呢?還是當場掐死她?

  滿遺憾的,他並沒有遇見她,但在睡夢中,那個女人卻經常在他的夢境裡出現。

  雖然,鍾宇帆早已將那個女人恨入骨髓裡,可是相對的,他始終無法忘懷她那張絕色的面容,與那毫無一點瑕疵的身軀。

  恨與愛本就只有一點一線之隔,有了愛才有恨,既愛又恨是人類一種難以改變的本性,只是他不願去承認而已。

  在別人眼中,鍾宇帆是一個狂妄自大的酷哥,但只有他心裡很清楚:他忘不了那個女人對他所做的一切、一顰一笑,連那天晚上她哭泣的模樣也烙在他的心版上。

  現在,鍾宇帆手上正拿著那張白色的便條紙,斜坐在那張進口的辦公椅上,整個人已沈浸在那段完全無法理解的回憶裡,久久無法清醒。

  為了紀念那個陌生女子,為了警惕自己這一輩子絕不犯上相同的錯誤,鍾宇帆將那張白色便條紙放在案頭日曆下,每日三省其身,怎麼也不敢將它遺忘。

  「鍾經理,鍾經理……」秘書小姐許孟玲站在辦公桌前,輕聲喚著。

  「嗯……」鍾宇帆慢慢地從自己的思想世界裡回到現實,「有事嗎?」暗暗吸了一口長氣。

  許秘書笑著說:「對不起,鍾經理,是老董找你。」

  「現在?」鍾宇帆愣了愣。

  許秘書點點頭,「對啊!他每次都在吃中飯的時間找你,需要我幫你買便當嗎?」

  「謝謝你,我想出去吃。」說話間,鍾宇帆已站起身,緩緩朝董事長室走去。

  比起他的經理室,這間董事長室顯然猶要大上三號,且裝潢與氣派更是勝過一籌。

  當鍾宇帆踏進董事長室時,迎接他的仍是那張彌勒佛的笑臉。「來,鍾經理,咱們坐下來談。」

  董事長年近六十,長相矮胖,但氣色與精神卻顯然不輸給一個年輕小夥子。

  鍾宇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不知董事長有何差遣?」

  董事長臉上難掩興奮之情,口沫橫飛地說:「你知道嗎?我像個瘋子似的在高爾夫球場連耗了一個月,這會兒終於被我搞定了,我打入吳氏集團啦!」

  「真的?」鍾宇帆神色為之大變。因為,他也曾有過相同的企圖心,可惜接二連三的挫敗,最後還是令他無功而返。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嘛!」董事長呵呵一笑,接著又說:「我已同他們的負責人談好了,原則上他可以採購我們公司的產品,不過詳細的情況,咱們得跟他們公司的業務部門洽談。」

  「老董您真是有一套,厲害!厲害!」鍾宇帆不禁打從心底地說了一句。

  董事長收歛起笑臉,十分嚴肅的說:「商場上有一句至理名言『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知道輸贏』。鍾經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找你嗎?」

  「我不知道。」鍾宇帆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董事長一本正經,「我是看著你進入公司的,這兩年來你的表現令我有相當程度的滿意。比起其他的幹部、你年輕、體力充沛、企圖心強……因此,我很放心將這件大案子交託在你手上,希望你別令我失望才好。」

  鍾宇帆顯得無比自信,「你放心好了。一個禮拜之內,我保證將這件案子搞定。」

  「好!好!」董事長哈哈大笑,「我就是欣賞你這一點,我等你的好消息。」

  鍾宇帆站了起身,「如果老董沒有其他的吩咐,我準備今天下午就和他們接觸。」

  「好,好,沒事了,你去吧!」董事長想想還是不怎麼放心,不免再三叮嚀說:「鍾經理,你自己好好的估算估算,該被對方砍的價格,該付出的回扣,咱們一切按規定走,絕不比其他公司差。」

  「我知道了。」鍾宇帆點點頭,隨即帶著一顆充滿鬥志的心,走出董事長室。

  吳氏集團乃全國排名第三的上市公司,旗下員工超過五千名,光只是這樣的實力,想與其沾上一點關係的工商企業團體不知凡幾。

  鍾宇帆先在公司附近吃了一份商業午餐之後,來到松江路上的吳氏集團的總公司時,已是下午兩點。

  「對不起,小姐,我找你們業務部門的負責人,有事洽談。」鍾宇帆很有禮貌的遞上名片。

  那櫃檯小姐先是溜了鍾宇帆一眼,接著拿起話筒,按了幾個鍵。「林經理,外頭有一個晨皓公司的鍾經理找……好,好,我知道了。」話落,掛上話筒。

  「鍾先生。」那櫃檯小姐站了起身,走向一旁的會客室。「我們林經理正在開會,請你先在會客室坐一下。」她隨手泡上一杯茶,放在茶幾上,然後轉身離去。

  有實力的大公司畢竟不一樣,連一間會客室皆佈置得典雅舒適,真把鍾宇帆看傻了眼。

  這裡的擺設與佈置很像是豪門大戶的客廳。人待在裡面不僅沒有一點壓力,甚至還有回到家的感覺。

  然而,所有的感覺皆比不上鍾宇帆此刻的心境,因為他就快氣瘋了。

  打從他兩點零三分進入這間會客室,到現在三點十分,他已足足待了一個鐘頭了。

  毫無疑問的,這是老天爺有意在考驗他的耐性,何況這是一個干業務的最先決的必備要件。

  三點十五分,那扇門終於緩緩打開,只見兩名女子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是她?」鍾宇帆的心一陣狂跳,身子骨亦按捺不住地從沙發上彈起,同時嘴巴張得極大,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他的身軀猶如一個木偶般的僵硬,他已完完全全傻愣住了。

  走在前面的那個女人,不正是他朝思暮想,想親手掐死的那個人嗎?為什麼如今見了面,他卻傻傻的不知所措呢?

  「對不起,鍾先生,讓你久等了。」她淺淺一笑,然後遞上名片——吳氏集團業務部經理,林書薇。

  她臉上的笑容,她說話的腔調,這兩年來無一日不在他腦海裡盤旋縈繞。就算她化成灰,他也一樣可以認出她,更何況她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他的反應令林書薇一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這位是我的秘書,陳小姐。」但不管怎麼說,來者是客。她只好打開這個尷尬的場面。

  很多男人初次與林書薇見面時,都會做出像鍾宇帆一樣的反應。那是一種驚艷式的磁場感應,林書薇絲毫不以為奇。

  鍾宇帆此時仍一言不發地沈思著:他到底應該先把話問清楚,還是乾脆一把掐死她算了?他始終下不了決定。

  這些過程敘述起來頗是費時,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只見鍾宇帆冷冷地吐出一句:「我們認識嗎?」

  林書薇似是想不到他會提出這樣的疑問,不免為之一愣,竟忘了回話。

  「兩年前。」鍾宇帆一心想喚起她的記憶。

  林書薇沈思了一下,搖搖頭,神色堅定說:「對不起,鍾先生,我不認識你。」

  「哦?」鍾宇帆笑聲更冷。「是嗎?你不妨再仔細想想。」

  「我不必再想,因為我已經想過了。」林書薇似已失去了耐性,面無表情地說:「鍾先生,我忙得很。如果你有事找我談,就請趕緊說出來。」

  鍾宇帆打斷她的話,「本來我是奉老董之命來談生意的,但我不知道談話的對象是你,所以我現在已經改變來意,我只想談兩年前的事。」

  積壓在胸中兩年的怨氣,如今隨著女主角的突然出現,早已使得鍾宇帆喪失了理智。

  「神經病。」林書薇罵了一句,斷然地走向那扇大門,懶得再跟他說話。

  她快,他顯然比她更快三分。

  只見鍾宇帆一個箭步來到大門,堵住她的去路,「怎麼?你是無顏再見到我,所以只能選擇逃避?」

  「好,我再給你十分鐘。」林書薇強忍火氣,又走回沙發,然後坐定。「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吧!」

  「林大小姐,你也太狠心了吧?職業不分貴賤,就算你是一個妓女,我也沒有看輕你的意思,你怎麼可以把事情做得那麼絕呢?」

  鍾宇帆侃侃而談,全然未覺陳秘書的臉色已變,就連筆桿也都快握持不住了。

  陳秘書從事的是速記工作。她的任務是把訪客的談話做成記錄,可是現在……對方的說話內容要她從何寫起?

  陳秘書的臉色已變還算是小場面,更恐怖的是林書薇——她氣得臉綠牙歪,連身子骨亦氣得顫抖不已。

  「那天晚上我沒有裝酷啊!我是真的累翻了,所以才沒跟你做愛,難道這也算是一種罪過?」鍾宇帆早已忘記此行的目的了,他只想好好的宣洩那股隱藏在心中許久的怒氣。

  「說真格的,那天晚上沒跟你上床,我自己都後悔的要死,可是你也不能這樣整我啊!你拿走我八千塊也就罷了,但那十三萬七千九百五十七元是我的公款,你怎麼可以一併拿走呢?」

  鍾宇帆愈說愈委屈,五官亦不自覺的擠成一團,成了一張苦瓜臉。

  「為了那些公款,我白幹了三個月,每天牛奶麵包外帶兩包科學面.你自己想想你的所作所為,你怎麼可以這樣整一個善心人士?你的良心到底在哪裡?」

  「你說完了?」林書薇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這就是你所謂的兩年前的故事?」同時怒視著他。

  「難道你全忘了?」鍾宇帆雙手一攤,滿臉沮喪。「你不明白,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失錢事小,失節才是嚴重。這兩年來,我每晚都在做惡夢,我甚至對天下的女人都產生出了恐懼感,那種內心的煎熬、痛苦絕不是你可以體會的。」

  林書薇冷笑一聲,「你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鍾宇帆搖搖頭,長歎一口氣,「每個人都說我酷,說我對女人愛理不理的,其實這哪是酷啊!只因你給我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如今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得好好跟我解釋解釋,打開我心裡的結,否則我這輩子都被你毀了,你知道嗎?」

  林書薇不答反問:「在你的故事裡,兩年前我是一個妓女?」

  鍾宇帆冷哼一聲,雖然沒有說話,但答案其實已經寫在臉上。

  林書薇再問:「我不僅是一個妓女,而且還偷走你的錢,毀了你?」

  鍾宇帆很冷淡地應了一聲:「還好你留了一千塊讓我坐車回台北,否則我更慘。」

  話聲甫落,空氣中倏地傳來一記清脆的巴掌聲。

  「你……你怎麼動手打人?」鍾宇帆左手撫著臉頰,右拳準備揮出。

  林書薇早已氣得花容失色,自己若不是女兒身,恐怕早就跟他打起來了。

  「滾!滾出去!」林書薇用手指著大門,怒氣衝天地說:「在我還沒決定告你譭謗之前,你最好趕快滾出去,從今以後也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鍾宇帆的拳頭雖然緊握,但始終就是沒有揮出去的勇氣,畢竟這不是一個成熟男人,或是知識分子所該表現出的舉動。

  「笑話了!」鍾宇帆怒視著她,毫不示弱。「作賊的喊抓賊,這世上還有天理可言嗎?」

第1章(2)

  林書薇當機立斷,對陳秘書說:「找警衛來!我倒要看看這個口無遮攔的無賴還能橫行到幾時!」

  陳秘書沒吭聲,暗暗拿起話筒,向外求援。

  「找警衛?」鍾宇帆大聲咆哮著:「你有本事找李登輝來也一樣,你今天若不跟我把話說清楚……」

  言及此處,會客室的大門忽然打開,隨即走進四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鍾宇帆怒不可抑,此時早已遺忘一個男人所應具備的口德。「兩年前是個手腳不乾淨的妓女,兩年後搖身一變居然成為吳氏集團的業務部經理?這到底是一個什麼世界?這世上的天理都死到哪裡去了……」

  林書薇臉已氣歪大半,尖聲叫著:「擡出去!把這個無賴給我擡出去!」

  四個壯漢二話不說,像拖死豬似的架住鍾宇帆的四肢,然後將他的身子整個舉起,朝大門走去。

  鍾宇帆四肢雖然不能動彈,但他仍有一張嘴,當下扯開嗓門,哇哇大叫不已。

  「天啊!到現在你還死不承認?你別以為自己裝出一副聖女的模樣就能掩飾一切……我告訴你,你乳溝上的一顆痣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聽及此處,林書薇身不由己的揚起雙手,撫著前胸,臉上同時寫滿了驚訝、疑惑與不解。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他怎知我……我有痣……」林書薇的心怦然一跳,百思不得其解。

  林書薇實在很想衝過去問個清楚,但繼而一想,這個問題她該如何啟齒?這是她的隱私,她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林經理,林經理……」陳秘書以求助的眼光,凝視著林書薇。「這份談話記錄該如何……」

  林書薇不假思索地接口說:「那個無賴根本是個神經病,不必記錄了!」

  說話間,林書薇慢慢的走出會客室,思緒雖然一片混亂,但腦海裡卻清清楚楚的浮現出幾個問題: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男人?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上有痣?尤其又是如此隱密的地方。

  這些問題困擾林書薇整整兩個小時,直到下班的鈴聲響起時,她仍想不出個所以然。

  「哎呀!鍾經理,你怎麼啦?」

  董事長一臉詫異的望著鍾宇帆,「天啊!我叫你去談生意的,你……你怎麼跑去跟人家打架了……」

  鍾宇帆一身的狼狽,再加上左臉頰那清晰的巴掌印,要讓董事長不想歪也難。

  「我……」鍾宇帆一臉愧色,支吾片刻,頭也不自覺地垂了下來。「對不起,董事長,我……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被人家打死了也不關任何人屁事,但他把生意搞砸了,這一點才能引起董事長的高度關切。

  「你說什麼?」董事長雙眼張瞪得有如兩枚荔枝。「你把事情搞砸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一件事為什麼會搞到這種田地?」

  鍾宇帆企圖解釋,「董事長,兩年前我……欠公司的錢,那件事……」

  「我很清楚。」董事長接口說:「那一回,你中午才回到公司做業務報告,說你碰上了『乾洗』大盜,公款被洗劫一空,事後省吃儉用了整整三個月,才將那筆貨款補齊……」

  話聲一頓,他的臉不禁拉了下來,「我現在不是跟你開追悼大會。鍾經理,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我兩點整到達吳氏集團……」於是,鍾宇帆很忠實,且詳盡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直到最後,鍾宇帆仍不忘強調地說:「我發誓,那個女人就算化成灰我也不會忘記,我的眼睛沒有脫窗,目睭也沒有糊到屎,那個女人就是兩年前洗劫我公款的乾洗大盜啊!」

  「你確定?」董事長不禁冷笑一聲。

  鍾宇帆點點頭,斷然地說:「是的,我確定。董事長,你想想,仇人見面都會分外眼紅,她所帶給我的傷害比打我一頓,砍我三刀更嚴重十分啊!我……我一見著她火氣就止不住的上升,我甚至還想當場掐死她!」

  董事長沈思片刻,忽然沒頭沒腦地問:「聖經裡清清楚楚的記載,耶穌說當敵人打我們的左臉時,我們還得把自己的右臉讓對方打。這個故事你可知道?」

  「我知道。」鍾宇帆頓了一下,實在不瞭解他的意思,「董事長,你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是……」

  董事長咬牙切齒地說:「那個林經理只打你的左臉我很遺憾,她應該連你的右臉一起打,最好把你那張大酷臉整個打爛!」

  話出必有因。鍾宇帆只得低垂著頭,不敢頂嘴。

  「我真搞不過你,鍾經理,你是不是想那個女人想瘋了!」董事長忍不住提高八度音,似已氣到了極點。

  「林經理是留美碩士,在美國麻州足足待了四年。三個月前吳氏集團才高薪聘請她回國任職,你居然說她是兩年前的那個乾洗大盜!」

  「不!不可能的啊!」

  「什麼東西不可能!」董事長冷哼一聲,「她一邊在美國修碩士學位,一邊在台灣當妓女——這才不可能!」

  「哪……哪A按捏?」鍾宇帆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怎麼知道,那得問問你自己!」董事長搖搖頭,無限感慨。「你是本公司最強的幹部,誰知道……唉!我真是錯看你了。」

  鍾宇帆先整合混亂不堪的思緒,接著再來追求真理。「董事長,你怎知那個林經理——」

  董事長打斷他的話,「這是一筆幾千萬的生意,你想想看,我會不率先去摸清對方的底細嗎?」

  鍾宇帆還是咬著牙說:「我非常確定我沒有看錯,她真的就是兩年前洗劫我公款的那個女人。」

  「鍾經理,你清醒一點好不好!」董事長似已上了火氣。「現在不是在上『鬼話連篇』這個節目。你當眾羞辱一個女人的名節,你親手毀了一筆幾千萬的生意,到現在你還不肯面對現實,這簡直是罪加一等,不可饒恕!」

  現在的確不是爭辯的時機,鍾宇帆慢慢地清醒過來。「對……對不起,董事長。我沒有達到你的目標……」

  「嗯。」他既已認錯,董事長的語氣也不禁放緩,「我知道那個女人給你的印象很深刻,我也知道你把她恨入骨髓裡,可是商場如戰場,就算林經理是那個女人,今天你處理事情的方式也不對啊!」

  「我一再的教導你,要把個人恩怨,甚至是道義都得放兩旁,把『利』字擺中間,只要生意做成了,這才是一個搞業務之人的最大成就啊!這個道理你什麼時候才會懂?」

  「我……」鍾宇帆支吾著,許久才說:「對不起,董事長,這件案子我……我放棄了,能不能另外再派人——」

  「不能!」董事長回答得斬釘截鐵。「事情是你搞砸的,這個爛攤子你想叫誰去收?」

  「可是……」鍾宇帆實話實說:「可是我一見到林經理,只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到時愈搞愈糟。」

  董事長眉頭一皺,「問題是林經理並非那個女人,她是一個知識分子,是歸國學人,是吳氏集團的一個高階主管,你沒有理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啊!」

  「我……」基本上,鍾宇帆早已把林書薇與那個女人畫上等號。不見棺材,他是不可能落淚的。

  董事長輕歎一聲,似是顯得無法理解。「鍾經理,這兩年來,你在公司的表現一向很好,除了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其他任何的表現你都可圈可點。但是今天……今天你的頭腦為什麼會如此不清醒,你……你真的不應該是這種表現的啊!」

  「我……」鍾宇帆寧可被他毒罵一頓,也不喜歡聽到他說這種話,當下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話是好。

  董事長見他神情沮喪,忽然心生不捨之感。畢竟他是一個優秀的人才,如若為了這件事,將往後的前途都毀了,那豈不十分可惜?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董事長注視著他,心念一動,想起「請將不如激將」這句古人名言。「是誰親口答應我,一個星期之內,保證搞定這件事的?」

  「是我。」鍾宇帆不敢否認。

  董長長搖搖頭,「現在才過了幾個鐘頭你就要打退堂鼓。我真不明白,你先前的鬥志都跑到哪裡去了!」

  「我……」鍾宇帆喃喃自語:「我一見著她,就……就控制不住嘛!」

  董事長老臉一拉,顯然就快失去耐性,「好!我不想跟你扯這麼多,你自己說,你到底想怎樣?」

  鍾宇帆掙紮許久,最後終於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保證搞定此事。」

  「這才對啊!」董事長展顏大笑,「我喜歡有自信的年輕人,你果然沒令我失望。」

  鍾宇帆臉上堆滿了苦笑,慢慢地站起身,「老董,我想回家好好理出一個頭緒,我……我的頭都快炸了。」

  「嗯。」董事長點點頭。

  鍾宇帆打開大門,左腳踏出,右腳尚未跟進時,董事長忽然又叫住他。

  「鍾經理,別忘了『商場如戰場』這句話。為了要讓對方跟咱們做生意,就算叩頭下跪認錯道歉這種事你也得干。」

  「我知道了。」

  鍾宇帆苦笑了笑,慢慢地關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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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22:17

第2章(1)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問題困擾鍾宇帆許久,令他久久難以成眠。

  直到天空一片魚肚白時,鍾宇帆才迷迷糊糊的沈睡而去,只是夢境裡仍浮現出千百個數不盡的大小問號。

  感覺彷彿只是那麼一下子,一陣電話鈴聲倏然響起,直到第十七聲時,鍾宇帆才慢慢地抓起話筒。

  「宇帆是你嗎?我是小萬啊!」

  「小萬?」鍾宇帆霍地坐起身,很緊張地問:「怎麼樣?事情查得如何?」

  「你們老董說得沒錯,我也去出入境管理局找我同學查過了。林書薇的確是在三個月前搭乘新加坡航空公司,第五二七號班機,自波士頓轉洛城,然後直飛台北。」

  「哪……哪A按捏,這……這不可能的啊……」

  「宇帆,你怎麼啦?什麼事情不可能?出入境的電腦資料庫才不可能出現任何誤差,那是把守咱們國家大門的一個單位啊!」

  「哦?可是兩年前——」

  「兩年前那就更不可能了!林書薇在四年前出境,這四年期間沒有任何入境台灣記錄。換句話說,她已離開台灣整整四年,再換句話說,你根本是眼睛脫窗,認錯人啦!」

  「你……你確定?」

  「廢話!以上所言純屬事實,若有虛假,本人願切腹自殺,一死以謝天下。」

  「……」

  「哎呀!都十點了,我得趕緊去上班,不跟你扯了,拜拜!」

  鍾宇帆掛斷電話,一臉的白癡樣,久久無法清醒。

  相信上帝還可以得永生,但此時此刻,鍾宇帆到底應該相信誰呢?

  相信自己?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林書薇兩年前根本不在台灣。

  相信事實?可是兩年前那個狗屎女人對他所做的一切,包括說話的腔調、臉上的笑容、哭泣的模樣都已深深地烙在他心版上,那個女人肯定就是林書薇。

  鍾宇帆接連吸了三支煙,雖然沒想出自己應該相信誰,卻讓他想出另一個結論:不論如何,一個星期之內必須搞定這筆生意,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前去對林書薇說一聲抱歉。

  大丈夫敢做敢當,拿得起、放得下。他既然已經做出對林書薇傷害的事,就必須設法彌補,這才是有格的男人。

  主意既定,鍾宇帆以飛快的速度衝進浴室一陣梳洗,三十分鐘後,他西裝筆挺的離開家門。

  「對不起,林經理,我錯了……」鍾宇帆嘴裡喃喃說著,最後還是自言自語地說:「天啊!這些話真噁心,我說不出口啊!」

  基本上,在他的潛意識裡,仍然認定那個女人就是林書薇,試想,他又怎能心甘情願、發自內心的向她道歉呢?

  很多事絕不能急,鍾宇帆很清楚這個道理;與其見到林書薇,道歉的話說不出口,何不事先調適自己的心情,先把自己說服。

  想通這個道理後,鍾宇帆晃晃悠悠地來到松江路上的一間西餐廳,點了一份商業午餐,開始慢條斯理的享用。

  一份午餐吃完,接連續了三杯咖啡後,時間已近下午兩點。

  要一個太自信的男人對一個女人道歉,無異是天方夜譚之事。但不管怎麼說,鍾宇帆是想通了,他也決定這麼做了。

  買完單,他慢慢地晃到吳氏集團的那幢大樓,可惜連那個旋轉門的邊都沒摸到,四個像大樹一樣高的壯漢已擋住他的路。

  「你找誰?」其中一個大漢出聲喝問。

  「我找林經理——」

  「對不起,本公司不歡迎你這種訪客!」那大漢臉上的橫肉不住跳動,手一揮,「你請回吧!」

  鍾宇帆對這四名大漢的印象深刻,昨天下午被他們擡出吳氏集團,不對他們印象深刻也難。

  倘若這是一幢辦公大樓,有許多不同的公司,這四名大漢絕沒有權利做出這種舉動。但事實總是事實,鍾宇帆相當清楚。

  這一整幢大樓都是吳氏集團的產業,他們的確有權過濾出入的訪客。這一點鐘宇帆更是清楚不過。

  「這四個看門狗!大猩猩……」鍾宇帆暗暗咒罵著,鼻子摸摸,還是很識趣的轉身離去。

  來到一處僻靜的巷道內,鍾宇帆從西裝口袋裡取出大哥大。既然無法當面向她道歉,用打電話的效果應該也是一樣。

  這是鍾宇帆單方面的想法,至於事實是否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喂,我林書薇,請問你哪位?」

  「我……我是晨皓鍾經理——」

  「喔,原來是鍾先生!」彼端立即傳來林書薇極其冷漠的話聲。「這一回,又想叫我聽什麼故事了?」

  「我……我不是說故事來的,我是想跟你道歉——為了昨天那件事。」

  「道歉?我看不必了吧!」

  「林經理,你別這樣好不好?為了想跟你道歉,我掙紮了三個鐘頭。現在,我是真的很有誠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哼!你說得倒輕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羞辱我——」

  「對不起。我渾蛋、王八蛋。我腿長無骨、頭大無腦。我口無遮攔……拜託你接受我的道歉,好嗎?」

  「我不是被男人的甜言蜜語養大的!」

  「你……我已經放下身段,誠心誠意的跟你道歉,難道你還不接受?」

  「誠如你一樣,我不輕易原諒別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昨天你跟我說的故事很動人,你的遭遇也很令我深感同情。但你何不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自己:你原諒故事裡的女主角了嗎?哼!你自己都不原諒他人,卻奢望我原諒你——你以為你是誰?」

  「可是……那不一樣啊!故事裡的女主角並沒有向我道歉,我苦無機會原諒她——這哪是我的錯!?」

  「一個真正有氣度原諒別人過錯的男人,是不需要對方開口的。由此即可得知,你沒格調、沒水準、沒氣度、沒涵養……這種人我為什麼要原諒他!」

  「我……」

  鍾宇帆下面的話並沒有說出口,林書薇就已經掛斷電話。

  他本想再撥電話跟她解釋,只可惜他再也沒有這個勇氣。因為,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很有道理,令他完全無法辯駁。

  看來,這個大酷哥這回是真的栽在女人手上、踢到一塊大鐵板囉。

  晚上十點半,忠孝東路上的招牌林立,霓虹燈依舊閃爍不停。

  鍾宇帆帶著微醺的腳步,走出那間他已待了一整個晚上的PUB,招來計程車,往回家的路上駛去。

  剛才他一個人靜靜地躲在PUB一角,將整件事情的經過,仔仔細細的想了十七、八遍。最後,他暗暗告訴自己,他已決定相信事實,他放棄了自己原先堅持的自信。

  鍾宇帆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同時也是一個擁有大學文憑的知識分子。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他更無法說服自己——一個兩年前的妓女,兩年後怎麼可能搖身一變,成為全國排名第三的上市公司裡的一名高階主管。

  回到家中,他泡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獨自坐在沙發上,腦海裡仍在為著這個問題打轉。

  林書薇說得其實沒錯,事已過,境也遷。兩年前那段往事,或者說它是不堪回首的記憶,他早該將它鎖在內心深處,何必自尋煩惱的一再將它挖掘出來,讓自己更加迷惑呢?

  是的,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完成,他何苦為了證實那個狗屎女人是不是林書薇,而在這個毫無一點意義的框框裡打轉?

  七天的期限已過了一天。剩下六天的時間,他應該想盡辦法,將這筆生意搞定,這才是眼前最迫切的事啊!

  可是他該怎麼辦呢?那四個大猩猩不讓他踏進吳氏大樓大門半步;林書薇更堅持己見的不肯原諒他,他甚至連叩頭下跪道歉認錯的機會也都沒有。第一步棋走錯了,接下來是滿盤皆輸。

  為什麼要向老董誇下海口,說出「我保證一個禮拜搞定此事」這句話?

  為什麼那個狗屎女人像極了林書薇,讓他一時情緒失控得搞砸所有的事?

  「算了!我認了!」鍾宇帆一口飲盡杯中的咖啡,「大不了明天下班時間去堵她——就不信大馬路上跟她下跪認錯,她會不接受!」然後站起身,準備走去浴室洗澡。

  其實,這一整天他並沒有白白浪費,至少他已說服自己,那個女人不是林書薇,兩者只是外表相像,實際上八竿子也打不著任何關係;還有他也暗下決定,準備無所不用其極的向林書薇道歉認錯,目的是為了搞定那筆生意。

  鍾宇帆尚未完全走入浴室,客廳的門鈴聲忽然響起,「咦,奇怪了,都快十二點了,會有什麼人來……」

  打開大門,瞪眼一望,鍾宇帆整個人又傻愣住了。

  只見林書薇脂粉未施,打扮得很休閒,笑吟吟地站在門外,「嗨,大酷哥,還沒睡啊!?」

  鍾宇帆神色猛然大變,一退三尺遠,「你……」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怎麼?難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林書薇連讓他說「不」的機會都沒有,隨即大大方方地走進屋內,如同兩年前那個女人一樣的大方灑脫。

  鍾宇帆慢慢地關上大門,酒也醒了大半,先晃晃腦袋,待自己完全清醒之後,這才開始正視她。

  「這間屋子兩房一廳,二十二坪,雖然是屬於我的名下,但我至今還欠銀行一屁股爛債。」鍾宇帆說話間仍是離她老遠,同時顯得有點畏懼。

  「我現在是晨皓公司的經理,不是兩年前那個白癡業務員,所以我身上沒有什麼公款,家裡也沒放任何現金。因此,如果你想重操舊業,如法炮製的話,恐怕你得失望了。」

  林書薇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但一雙眼卻脈脈地凝視著他,彷彿正在傳遞什麼訊息似的。

  「拉雜說了這麼多,我只是在強調一件事——我是個窮光蛋,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錢可以讓別人拐騙的……」鍾宇帆一臉無辜地望著她,「現在,請你告訴我,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林書薇不答,仍是笑吟吟地凝視著他,反問:「連杯水都沒有,這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臉上的笑容,這兩年來經常在他的夢境浮現,如今它竟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出現,他豈能不陶醉?

  不!不行的!鍾宇帆的心怦然一跳,又更加清醒三分。

  兩年前,他就是迷戀她臉上的笑容,才會任憑她走進自己的房間,才會讓公款被洗劫一空。兩年後的今天,他怎麼可以犯上相同的錯誤?他怎麼可以再去迷戀她臉上那抹特殊的笑容?

  鍾宇帆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的小茶幾上,怎麼樣也不敢再看她一眼。因為他瞭解自己。

  他怕他一見著那抹笑容,會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他更怕自己再度遭受傷害,他已輸不起了啊!

第2章(2)

  「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鍾宇帆打破死寂的沈靜,再度問了一遍。

  林書薇淺淺一笑,「我是來還債的。」

  「還債?」鍾宇帆微愣,「什麼意思?我不懂。」

  林書薇仍是笑著說:「兩年前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所以兩年後的今天我來還債。」

  「不必了!今天下午你的那番話很有道理,我想了一整個晚上,我已經想通了——我決定原諒你之前對我所做的一切……」

  言及此處,鍾宇帆不禁渾身一顫,眼大而無神地望著她。「天啊!你……你真的是那個女人……」

  林書薇沒答話,卻點了點頭,臉上仍是帶著那抹奇特的笑容。

  「上帝啊!請饒恕我的罪惡吧……」鍾宇帆像是發了瘋似的,左手捶心肝,右手打沙發,整個人的情緒似已完全失控。

  「怎麼會這樣呢?我滿心以為自己精神錯亂了,我好不容易用一整個晚上說服我自己,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林書薇是林書薇,可是現在……現在你居然是她……老天爺,我真的就要起ㄒㄧㄠ了……」

  林書薇站起身,來到他身前,慢慢地跪下,抓著他的手,神色癡迷地望著他,「難道你真的那麼厭惡見到我?」

  她的手柔軟滾燙,彷彿帶有一股電流,在剎那間席捲他渾身上下。

  「我……我沒有啊……」鍾宇帆仍然不敢正視她,卻情不自禁地掏出真心話:「我恨你、氣你,其實只是一個藉口。事實上,我……我一直在茫茫人海找尋你的下落,我……我真的很想再見到你一面啊……」

  林書薇笑了,笑容燦爛而奇特,「今後不需你找,現在我已經找上門了,你準備要怎麼對待我呢?」

  鍾宇帆渾身一顫,傻呼呼地望著她,竟忘了回話。

  林書薇慢慢地依偎在他胸前,擡頭凝望著他,吐氣如蘭,「你需要我還你那筆債嗎?」

  這句話極具挑逗意味,鍾宇帆不是不懂,而是這突如其來的艷福,令他在剎那間完全失去主張。

  「你……你為什麼會找上我?」鍾宇帆百思不得其解。

  林書薇脆笑一聲,「因為你酷啊!」

  「我酷?」鍾宇帆不懂,「我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

  林書薇笑望著他,「你不明白,在當時那種情況,對我而言是一種很大的恥辱。我……我一絲不掛地站在你面前,你居然不為所動?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你給我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我才會找上你。」

  鍾宇帆暗暗心想:「哼!就因為我不為所動,事後我得白干三個月,這也『酷』得太昂貴了吧?」

  林書薇似已揣測出他的想法,話聲一頓,接著又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拿了你的錢,害你過了三個月清苦的日子。可是我……我沒有辦法,我真的很需要那筆錢啊!」

  說著說著,她的淚水竟自眼眶裡泉湧而出,如同兩年前那個夜晚一樣的傷心欲絕。

  「當時我爸進開刀房,需要大筆的費用。我根本籌不出那筆錢,所以只好……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活著離開那間手術室,我……」

  「別再說了。」鍾宇帆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她那顫抖不已的身軀,喃喃地說:「事情過去就算了。我不是已經跟你說『原諒你』了嗎?好了,別哭了。看到你哭,我會心疼的。」

  林書薇的顫抖已漸漸平息,「你真的已經原諒我了?」

  鍾宇帆點點頭,尚不及答話,林書薇的頭忽然一擡,四片火熱的唇登時燒出一陣火紅。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抗拒女人的主動,絕沒有。

  林書薇的身軀已完全不再顫抖,甚至隱隱傳來一股令人窒息的熾烈體熱。

  情慾的火花在瞬間燃起,點燃鍾宇帆隱藏在內心深處許久……屬於男人與生俱有的原始獸性。

  他的上身一轉,將她放倒在沙發上,接著熱情的吻,如雨點般灑下。

  「天啊!你真是……」他喃喃說著,手一伸,開始撥弄她身上的衣鈕。

  林書薇似是被他吻得有些不自在,呼吸亦不自覺地急促起來。「到現在你……你才發現我長得美……」

  「不是,當然不是。」趁著她在說話的同時,鍾宇帆已將她上身的衣鈕完全解開。「早在兩年前我就發現你長得美,可惜一覺睡醒,佳人杳無音訊,如今能再度重逢,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儘管她身上的衣裳被他一件件的脫下,但她始終沒有任何掙紮,彷彿這原本就是她來此的目的,這是一份還不清的債。

  鍾宇帆親吻著她的臉頰、粉頸,一邊將手伸向她的背後,準備褪下她的胸罩。

  「你呢?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林書薇笑著說。

  「還說你沒有生氣?」鍾宇帆將整張臉埋入她的胸前,帶著一絲頑皮的口吻說:「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跑去跟你道歉,結果先是被那四個大猩猩阻擋在門外,接著我打電話給你——」

  林書薇笑著打斷他的話,「那是因為你太酷了啊!」

  「又是酷?」鍾宇帆愣了一下,似是十分迷惑。「這件事跟我酷不酷又扯上什麼關係了?」

  「莫非你沒有跟女人道歉過?」

  「沒有,我知道不管怎麼說,我實在不應該當著陳秘書的面,說出那些話。我想通了,所以我才跑去跟你道歉——」

  「這世上有男人像你一樣,跟女人這樣道歉的嗎?」

  「那麼你還想我怎樣?要我頭撞牆壁還是切腹自殺?」

  「你不僅酷,而且還很呆哩。」林書薇嗤嗤笑著說:「你就這麼兩手空空的來,連一束花都沒有——難道你不明白,愛花是女人的天性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鍾宇帆在剎那間完全明白了。

  隨著他們在交談的同時,不知不覺中,兩人皆已赤裸裸的一絲不掛,彷彿一切事都發生得如此自然。

  鍾宇帆一聲不響,忽然抱起她的嬌軀,朝臥房走去。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林書薇不做絲毫抗拒,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任憑他將自己放倒在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

  鍾宇帆仍是一句話不說,狂吻著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呼吸聲亦漸漸粗重起來。

  他沈默不言,慢慢地伏上她的胸口。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熾烈慾火,似是可以將她整個身子燃燒起來,然後化為灰燼。

  林書薇呢喃著:「我不喜歡死寂的氣氛,我要你跟我說話。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鍾宇帆暗暗探索目標,緩緩地進入她的體內,柔聲說:「不是我不說話,而是我想證實,少了一束花,我一樣可以取得你的諒解。」

  「你……你好壞喔。」林書薇開始用肢體語言反擊。「是誰教你,用這種法子跟一個女人道歉的?」

  「沒有人。」鍾宇帆動作誇大,輕喘地說:「我只是以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誠意,我是誠心誠意跟你道歉的。」

  「你……你真的好壞……」林書薇隨著他的韻律脈動著,體內四處流竄的熱血,似已將她整個身子燃燒。

  她不喜歡死寂沈悶的氣氛,她喜歡與人交談。然而,此時此刻,她自己卻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了。

  剎那間,她的大腦已是一片空白,她渾身的骨頭彷彿隨時都會鬆散,那的確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

  雖然,鍾宇帆最後一次同女人做愛已是在兩年前,但這並不表示他已對它陌生。因為他的本性猶在,他仍是一個健康成熟的男人。

  漸漸的,他的動作已在不自覺中更加的粗野與狂暴,骨子裡侵略性的本質,此時在他的身上、動作上表露無遺。

  林書薇陶醉在他盡情的揮灑與衝刺中,鼻腔裡亦不自覺的發出似乳燕輕啼之聲。

  氣氛在此時已不再死寂沈悶。僅片刻工夫,空氣中業已傳出一陣有節奏的肉擊、床動、以及她嘴裡發出毫無章節的申吟之聲。

  也許,再多的言語在此時已變得毫無意義可言,因為他們彼此需要的只是激情,非常強烈的激情。

  也許,這是一次美好的開始,永恆的象徵。

  至於道歉?還是諒解?在這個節骨眼上,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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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29:06

第3章(1)

  成千上萬條的金光,刺穿層層的雲氣,透過窗戶輕柔柔地灑在鍾宇帆的身上。

  只見鍾宇帆帶著愉快且又滿足的神情自睡夢中醒來,才睜開雙眼,整個人登時陷入失落的情境中。

  與兩年前那個清晨一樣,林書薇已不見蹤影。但鍾宇帆卻沒像兩年前一樣發了瘋似的找尋她的人影,因為他知道屬於自己的跑不掉,感情是絕對無法強求的。

  他慢慢地坐起身,將身子倚在床頭櫃上,然後點燃一支煙,才吸入第一口,整個人頓時從床上彈了起來,接著落了下地。

  「哪……哪A按捏?」鍾宇帆又傻愣住了。

  兩年前醒來的那個早上,他發現身上的公款已不翼而飛。怎知兩年後的今天,他竟發現一件更令他錯愕之事。

  他發現了什麼?他發現床單上泣血殘紅,「她居然是個處女……她怎麼可能還是一個處女……」

  「哈!我忽然發覺自己更愛她了……」鍾宇帆笑了,笑得十分開懷。「每次她的出現,總會給我帶來一次意外,這個女人真有意思。」

  「不行!這麼有意思的女人,說什麼我也不能放過。」

  鍾宇帆以飛快的速度衝去浴室,洗了個戰鬥澡,隨即又是西裝筆挺的離開家門。

  來到松江路的吳氏集團大樓時,已是早上十點。鍾宇帆先在附近逛了一大圈,買了一大束,九十九朵玫瑰後,才帶著自信的步伐走向那道旋轉門。

  那四名壯漢顯然與他的八字不合,這會兒又撞在一起了。

  「又是你?」其中一名壯漢冷笑一聲,「你皮癢是不是?去去去——」

  「別這樣,大家都是男人嘛!」鍾宇帆一臉邪笑,小心翼翼地說:「昨天晚上我已經把她搞定啦!」

  這是一句男人都懂得的話,但這四名壯漢顯然不信。

  「就憑你?」四名壯漢異口同聲。

  鍾宇帆懶得再跟他們說話,走上前去推那道旋轉門。

  一名大漢像一座山似的擋在他身前,還來不及說話,鍾宇帆就已開口說:「台灣的失業率愈來愈高,像你們這種體型,恐怕很難找到工作喔!」

  他是在暗示四名壯漢,萬一搞不清狀況,上頭責怪下來,被炒魷魚,那豈不很衰。

  那名大漢並不笨,果然拿起無線電對講機,「陳秘書,麻煩你請示一下林經理,說那小子又找上門了。」

  大約十五秒過後,對講機傳來陳秘書的話聲:「請他上來。」

  「嘿!我不是早跟你們說了嗎?工作不好找啊!」鍾宇帆瞪了他們一眼,隨即帶著勝利的表情走進那道旋轉門。

  在他的認知——一個男人若是擁有一個女人的身體,就等於擁有全世界。何況她還是一個處女。

  然而,事實是否如同他所想像的那樣呢?

  他甚至沒去想過。

  林書薇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沈思著,目光深邃而遙遠,似已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自從那個混球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之後,她的生活竟起了莫大的變化。

  想來實在可笑,自己也不過才跟他見過一次面,講過一次電話,為什麼會對他的印象如此深刻?

  尤其令人更難理解的是——深刻到他竟會在她的夢境裡出現。

  在夢中,那是一段如詩如畫的激情。他臉上那抹溫柔多情的神態,他粗野狂暴近乎瘋狂的動作,點點滴滴她都記憶猶新。

  她甚至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

  黎明時,她自夢境裡帶著甜蜜醒來,倏然發現底褲濕透,一張臉登時火紅得猶如一個熟透的柿子。

  她早已不再是小女孩了,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作這種小女孩才會作的夢?

  她伸了伸懶腰、下床,接著走去浴室,脫下衣裳,然後淋浴。她不明白,自己身上為什麼會殘存著他身上的味道?可是她卻很清楚,今天一早自己的心情特別的好,連精神都感到充沛十分。

  梳洗完畢,她竟挑選一件平日不曾穿過的寶藍色迷你窄裙,再搭配一件白底藍碎花的絲質襯衫,接著帶著一顆興奮莫名的心去上班。

  她在興奮什麼?高興什麼?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更不明白的是——打從她踏進這間屋子,坐在辦公桌之後,腦海裡竟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呢?那個混球男人的一張大酷臉為什麼佔據她整個腦海揮之不去,她到底怎麼了?

  想起那個大酷哥的遭遇,還不是令她感到普通的同情,只是他會誤認自己是那個洗劫他公款的女人,這一點著實不能令人原諒。

  也許,他恨透那個女人,想見那個女人想瘋了。

  也許,自己真的跟那個女人長得很相像,他一時認錯了人,情緒宣洩而出,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

  也許……

  正當林書薇一個人傻愣愣的坐在椅上沈思之際,陳秘書已走了進來。「林經理,樓下警衛打電話上來,說昨天那個男人又來了。」

  「哦?」林書薇的心怦然一跳,竟不假思索地說:「請他上來,去會客室等我。」話聲甫落,連她自己皆深感詫異萬分,更甭說滿臉疑惑的陳秘書了。

  林書薇對這個混球男人的感覺實在太古怪了,她尤其不能理解的是——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上的痣?

  那顆痣他說得沒錯,的確是長在乳溝上,可是這個秘密除了她死去的母親知道,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曉,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林經理,林經理……」陳秘書輕聲說著:「那個男人坐在會客室已好一陣子了,你……」

  林書薇站起身,「謝謝你,我知道了。」隨即準備走出去。

  陳秘書趕緊拿起桌上的紙筆,走沒兩步,林書薇即回頭說:「你去忙你的,我這裡沒什麼好記錄的。」

  不知何故,林書薇在走向會客室那短短二十公尺不到的距離,一顆心竟怦怦跳個不停,這是以前從來不曾有過的現象啊!

  推開那扇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個混球男人臉上的笑容,接著是從他背後突然冒出來的一大束玫塊花。

  「哪!你要的花我送來了,這會兒你總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原諒我了吧?」鍾宇帆捧上那束花,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

  好奇怪的一段話?林書薇茫然了。

  她從來沒有開口向他要花,他為什麼會說出這段話?林書薇百思不得其解。

  「天啊!你真美……」凝視著她臉上那抹奇特的表情,鍾宇帆忽然將手上的那束花一甩,一個箭步撲上去,抱住她的身軀,抱得很緊很緊。

  「你……你這個口無遮攔的混球,居然還是個色情狂……」林書薇被他抱得喘不過氣,本能的開始抗拒掙紮。「你……你快放開我……不然我叫了……」

  林書薇忽然興起後悔的感覺,她實在應該叫陳秘書也一起來這間會客室,怎麼可以單獨涉險?

  她每一次出現,總給鍾宇帆帶來無法預知的意外,倘若此時此刻她真的叫出來,那四個大猩……

  鍾宇帆已經不能再想下去了,因為,意外隨時都可能產生,他必須事先加以防範;當下頭一傾,他那張性感的嘴,頓時將她那張如櫻桃般的小口完全堵死。

  「你……嗯……」林書薇已完全被他征服了。

  剎那間,偌大的會客室裡忽然變得安靜,靜到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及輕喘聲。

  林書薇在瞬間放棄了掙紮的念頭與動作。因為,她忽然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昨夜在夢境裡那種既緊張又興奮舒暢的感覺,此時此刻竟活生生狂襲著她的腦海。她已完全陶醉在他深情、熾熱如火的擁吻中。

  這記火辣辣的熱吻到底持續了多久?林書薇已不復記憶。她只知道自己遍體舒暢,整顆心亦有如止水般的平靜。

  「書薇,原諒我,接受我的道歉,好嗎?」

  林書薇猛地回過神,先是用力地推開他的身子,接著自己退五步,左手輕撫著嘴唇,滿臉驚訝地望著他。

  這是她的初吻。二十八年來,從沒有一個男人吻過她,可是現在……他竟如此順利的得到自己的初吻?

  林書薇一陣懊惱,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沒用?為什麼會在緊要關頭想起昨夜的夢境?為什麼會忘不了他身上的味道?為什麼……

  「老天爺,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鍾宇帆五官近乎糾結成一團,苦著臉說:「我用行動來證明我向你道歉的誠意不行,送你花也不行,難道你真要我切腹自殺,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原諒我嗎?」

  這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男人?世上男人都選擇這樣的方式跟女人道歉嗎?林書薇實在搞不懂。

  「好!我怕了你。」林書薇長吸一口氣,神情顯得很無奈。「我已經原諒你了,你說……現在你還有什麼事?」

  瞧她那副嘴臉,鍾宇帆整個人如墜五里迷霧中,怎麼樣也摸不著邊際。

  他忽然發現林書薇那張臉好陌生,她再也不是昨夜那個半夜闖入他家,與他纏綿一整晚的那個女人,可是再細望幾眼——沒錯啊!怎麼會這樣呢?

  她白天儼若一副聖女樣,與昨夜那個熱情如火的女人形成極端的對比。難道這才是她的本性?

  他望著她,一臉白癡樣。

  她也望著他,滿臉疑惑。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凝視著對方,誰也沒開口說出一句話。

  「謝謝你。」鍾宇帆率先打破沈默。「謝謝你的原諒,另外……我還有一筆生意想與你談……」

  林書薇打斷他的話,「對不起,改天好不好?現在我完全沒有那個心情。」

  經過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她的心情亂七八糟,如果在這種時候談生意,恐怕頭腦不清晰,容易出差錯。因此,她才會這麼說,卻沒想到鍾宇帆又多心了。

  鍾宇帆認定她是有意吊自己胃口,只好慢慢地朝她走去,「書薇,別再捉弄我了,好嗎?」他使出懷柔政策,或者說它是苦肉計。

  他每往前走一步,她便按捺不住地退一步,直到她整個背貼在牆壁上時,她已退無可退。

  「叫我林經理。」林書薇瞪著他,「我不習慣聽見你叫那兩個字。」

  她實在是一個令人不易捉摸的女人,鍾宇帆簡直快崩潰了。

  「好!我叫你林經理!」鍾宇帆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望著她,「林經理,晚上我是不是可以請你吃飯,順便再談那筆生意的事?」

  「這……」林書薇遲疑著。

  「拜託拜託,我已經快急死了。」鍾宇帆苦著臉說:「我答應老董,說一個禮拜之內搞定此事,現在連點眉目都沒有……」

  「好。」林書薇點點頭,「你說個時間地點,我一定準時赴約。」

  鍾宇帆想了一下,「晚上七點,在忠孝東路上的吾愛吾家好不好?」

  「嗯。」林書薇點點頭,接著又問:「你的話都說完了嗎?」

  鍾宇帆終於一展許久未曾浮現的笑容,「我來這裡的兩個目的都達到了,我當然無話——」

  言及此處,空氣中倏然傳來一記清脆的巴掌聲。

  上一回是左臉,現在是右臉,耶穌說的話已在鍾宇帆的身上得到印驗。

  「你……你怎麼又打人?」鍾宇帆的笑容立刻僵住,右手撫著臉頰,一臉錯愕地望著她。

  「你沒話可說,你目的已達到,所以現在輪到我說了!」林書薇怒視著他,從她身上散發出的火氣,似是可以將整個地球毀滅。

  「你這個手腳不乾淨的混球,下次如果再藉機偷襲我,我一定剁了你!」

  說罷,林書薇用力地推開他的身子,然後走去會議桌上拿起那束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身後那雙不知所措的荔枝眼。

  「我偷襲你?」鍾宇帆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嘴裡喃喃說著:「為什麼不想想你自己,昨天晚上你還一再挑逗我,甚至還親吻我的……」

  兩年前在汽車旅館發生的那回事,令鍾宇帆對女人起了恐懼感,他甚至連女朋友都不敢結交。

  難道女人都和她一樣?白天冷,晚上熱,忽冷忽熱的感覺好像在洗三溫暖?

  難道女人心真的如海底針般的深不可測?他完全揣測不出,因為他沒有交過女朋友。

  女人真的很有意思,鍾宇帆這時痛下決心,準備好好的研究林書薇,畢竟她令他覺得太好奇了。

  其實他不明瞭,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好奇心時,就是愛上她的開始。

  他更不明瞭的是,其實早在兩年前的那一次邂逅,他就已經愛上她了!

  他一個人像二楞子似的坐在會客室裡胡思亂想,直到那四個像大樹一樣高的壯漢走進門時,他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不過還好,這回不是被他們擡出去,而是他大搖大擺走出去的。

第3章(2)

  不知何故,當林書薇一想起今晚的約會時,一整個下午的注意力便都無法集中,恍恍惚惚的好像吃了迷幻藥。

  林書薇其實是一個很單純的女人,一個平常忙得像狗一樣,連約會時間都排不出來的高階主管。

  在她回國之後的這三個多月期間,也曾參加過無數次的晚宴,可是就沒像今天的那麼緊張。

  之前她面對的也是其他公司的高階主管。雖然在談生意的過程中,對方也隱隱約約地暗示欲追求她之意,可是就沒像那個混蛋男人這樣的大膽啊!

  為什麼別間公司的男性主管風度翩翩,連她的手都不敢碰一下,但那個混球竟敢強吻她?

  天啊!才見第二次面,他憑哪一點敢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

  難道非得要一個男人這樣對她,她才會對他印象深刻?

  若是第三次見面……天啊!他該不會把自己拖去暗巷給強暴了吧?

  會不會先姦後殺……林書薇的思緒一陣混亂。

  但說也奇怪,林書薇雖然假想那個混球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不好,可是腦海裡卻一直浮現著被他抱緊、強吻時的那種說不出口的感受。

  女人心真的是矛盾的。林書薇雖然千百個不願去承認,但她實在無法瞭解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混球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底以後還會出現什麼狀況?林書薇不敢去想。或許見招拆招,見到風再來使舵,如此一來不就可以更自然些了嗎?

  林書薇不知不覺地將視線轉移到那一大束花上,內心深處竟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甜蜜。

  一個口無遮攔、手腳不乾淨、嗜好藉機偷襲女人的混球,居然還如此羅曼蒂克的懂得送花給她?思及此,林書薇禁不住笑了。

  她知道今天一整個下午她都無法平靜,因為不論她腦袋怎麼轉,都會莫名其妙的轉到那個混球身上。

  因此,不待下班鈴聲響,才下午四點半,她便匆匆地離開公司,招來一輛計程車,不久,就在住處附近一間她經常光臨的美容院停下。

  其實,她那頭如雲的秀髮根本不必上這兒花冤枉錢的,只因她過度重視這次的約會,至於到時會發生什麼事?她甚至沒去想過。

  洗完頭後,她又回家洗了個澡,重新梳妝打扮,挑選一件絲質套裝。

  臨出家門前,她又抹了抹桃紅色的口紅。

  七點零九分,當林書薇出現在忠孝東路上的「吾愛吾家」時,很清楚的見到鍾宇帆眼睛裡所綻放出的光芒。

  「對不起,我遲到了。」林書薇聳聳肩,一臉的俏皮。

  鍾宇帆愣望著她許久,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似已被她的美給震懾住。

  「鍾先生。」林書薇面無表情地說:「難道你準備一個晚上站在這裡?」

  「哦……對……對不起。」鍾宇帆慢慢地回過神,上前走了兩步,推開那扇門,然後側身:「請。」

  林書薇走了進去,心想……這個混球居然懂得「女士優先」的道理,看來他應該還讀過幾天書。

  「兩位裡面請,有訂位嗎?」一名服務生笑吟吟地迎上前來。

  「沒有。」鍾宇帆笑著說:「可不可以幫我們找清靜一點的位置?」

  「只剩吸煙區了。」服務生以詢問的眼光望著他。

  「好,就吸煙區。」鍾宇帆點點頭。

  「兩位請。」服務生領著他們二人入座之後,接著問:「兩位要點什麼?」

  「腓力——」鍾宇帆與林書薇竟異口同聲。

  鍾宇帆笑望了她一眼,接著又加了一句:「再來一瓶紅酒。」

  「兩位稍待一會兒,我馬上過來為兩位服務。」

  待那名服務生走後,林書薇忽然開口:「搞了半天,你還是個酒鬼。」

  鍾宇帆立刻解釋,「其實我平常是不喝酒的,除非心情不好,或是特別好,否則我滴酒不沾。」

  「哦?」林書薇凝視著他,「那麼,你現在的心情是好,還是不好?」

  「不好也不壞,亂七八糟!」鍾宇帆實話實說。

  「為什麼?」林書薇顯然不懂。

  鍾宇帆深望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是因為我的緣故?」林書薇愣了愣。

  瞧她臉上那副茫然的表情,鍾宇帆迷惑了。好在服務生適時地送來酒,打斷了他的思緒。

  然而,正因為服務生送上這瓶紅酒,倏地令他想起「酒後吐真言」這句古有名言。

  毫無疑問的,在她身上似是隱藏著許多秘密。尤其她對他忽冷忽熱的態度,這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表現出來的舉動。

  他決定嘗試挖掘出真相,否則率先崩潰的一定是他自己。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林書薇打斷他的思緒。

  鍾宇帆揚起酒杯,「來,先乾一杯,潤潤嗓子,話匣子才會開啊!」仰頭,一口飲盡。

  林書薇並沒有依言照作,只是輕啜一口,慢慢地放下酒杯。

  只要有了開始就好,鍾宇帆並不急,「我真的很不懂,老天爺讓我兩年之後再遇見你,究竟是喜還是悲呢?我承認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林書薇打斷他的話,「你真正愛上的是兩年前的那個女人,並不是我。我在你心目中,恐怕只是她的影子而已。」

  鍾宇帆苦著臉說:「你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昨天晚上的事你全忘了?」

  林書薇不答反問:「昨天晚上什麼事?」

  鍾宇帆上身一傾,小聲說:「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我們纏綿了一整個晚上……」

  聽及此處,林書薇渾身一顫,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不!不可能的啊!那只是一個夢境,不是真實的……」林書薇思忖著,身不由己地伸出顫抖的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難怪他敢那麼大膽的強吻我,難怪他看我的時候,臉上總是浮現出一種曖昧的笑容……

  林書薇已被他的話給嚇呆了,不知不覺地大口大口將酒喝下肚去。

  酒辣且辛。但林書薇彷彿一點感覺也沒有,逕自在自己的思想世界裡掙紮。

  她是一個擁有碩士文憑的知識分子,很快的聯想到幾個專有名詞:夢遊,雙重性格,或是別人口中所說的「中邪」.

  雖然,她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可是或多或少也懂得一些皮毛,這些專有名詞沒有理由在她身上出現啊!

  唯一的可能是……

  「你是不是昨晚作夢了?」林書薇凝視著他。

  「作夢?」鍾宇帆皺眉苦笑,「我倒希望自己是在作夢,但我非常確定,那並不是夢啊!」

  鍾宇帆忽然拿下領帶,解開四個鈕扣,朝四周掃了一眼,「這些都是你的傑作,你說,這是夢嗎?」他忽然將襯衫攤開。

  他胸前約有七、八個烏青瘀血的小黑點,「我的傑作?什麼意思?我不懂。」可惜林書薇還是搞不清楚。

  「老天爺,我真的快起ㄒㄧㄠ了……」鍾宇帆抓起酒杯,仰頭一口喝了下肚。

  鍾宇帆扣上鈕扣,隨手將領帶放入西裝口袋,「總而言之,昨晚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完全不知道——」

  林書薇打斷他的話,「我什麼事也沒做過,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鍾宇帆追問。

  林書薇掙紮許久,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只是滿奇怪的,昨晚我做了一場夢,在夢境裡我們……」

  「天啊!那不是夢,那是一個事實啊!」鍾宇帆自覺快瘋了。

  「那不是事實,那絕對只是一個夢。」林書薇緊咬著牙,神色十分堅定。

  鍾宇帆凝視著她,「我真的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有意在捉弄我?可是看看又不像,真把我搞迷糊了。」

  林書薇一本正經說:「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幹嘛要捉弄你。我想……可能是你昨晚跟我做了一樣的夢,然後把夢境裡所發生的經過當成事實,所以才會這麼說。」

  「哼!夢境總不可能讓我胸前留下紀念品吧!」鍾宇帆心中如是想著,口中則說:「你做過的事自己不知道,看來,你自己說過的話恐怕就更記不得了。」

  「哦?」林書薇愣了愣,「我跟你說過話?」

  鍾宇帆點點頭,「嗯。不僅跟我說過話,而且還談了很多很多。包括你父親沒有活著離開那間手術室,使你遺憾終身。」

  「我父親?」林書薇神色猛然大變,身子骨亦止不住地顫抖不已。

  鍾宇帆乾笑一聲,「你該不會不承認,為了讓你父親順利的進開刀房,你拿走我公款的事吧……」

  林書薇什麼話都沒說,忽然招來服務生,又要了一瓶紅酒,然後一杯,一杯往嘴裡猛灌。

  幾杯下肚之後,她的眼波已開始朦朧,整個人早已陷入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中,久久無法清醒。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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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29:56

第4章(1)

  在林書薇的印象裡,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影像,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林書薇所有的童年記憶幾乎都是在搬家,不斷的在搬家中度過。

  對她幼小的心靈而言,這絕對是一種極大的傷害。因為,她自覺是一個沒有根的浮萍,她沒有家。

  直到她國小五年級時,母親帶著她來到一間破舊古老的公寓房子,在那兒,母女倆相依為命的度過整整十二個寒暑。

  雖然,這十二年來,日子過得相當清苦,但林書薇卻感覺那是一段相當甜蜜的歲月,也是一生中最值得她回憶的日子。

  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母親無微不至地一路伴隨,無怨無悔地付出自己的愛,可惜在林書薇的心目中,彷彿感覺仍是少了些什麼。

  那是完整的家——父愛。

  林書薇的叛逆期來得比同年齡層的人早,也消失得快,尤其當母親與她談過那席話後,大大地改變了她的人生觀。

  「除了一個父親,我把所有自己能給的都給你了,我知道你心有不滿,可是這件事完全不是我能掌握的。」

  母親眼眶裡滿佈淚水,一字一淚的、慢慢地打開她心裡的結。

  「當年,是你父親不要我,不要我們這個家,成天只知道喝酒、賭博,完全沒有盡到一個父親所應盡的責任。我再三懇求,一再原諒他,可惜他仍不覺悟。直到他認識另一個女人之後,我們這個家庭也隨之破碎了。」

  那段塵封的往事由母親嘴裡說出,顯得更加淒涼,林書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陪著她落淚。

  「我們離了婚之後,他變本加厲地再三前來騷擾我,可笑的是,他並非前來關心我們母女倆生活過得怎樣?有沒有餓死?而是跑來向我伸手要錢,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

  「原來我們一直不停地搬家是這個緣故……」林書薇恍然大悟。

  「我不停地搬家,他不斷地找上門,但我想,今後大概他不會再出現了。據我所知,他前陣子勾搭上一個寡婦,對方很有錢,對於我這個再也搾不出一滴油水的糟糠之妻,他是不會看在眼裡的。」

  半大不小的林書薇,雖然不是完全瞭解父母之間的恩恩怨怨,但總也感覺得出,母親是這個家庭的受害者。

  「書薇,我每天那麼辛苦的工作,把你拉拔大,我不敢奢望將來你對我怎樣,但我希望你好,你要好好爭氣,多讀一點書,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千萬別步入媽的後塵。」

  就是最後這一段話,改變了林書薇往後的一切。於是,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課本上,至於從小渴望的父愛,她早已將它丟進字紙簍裡了。

  林書薇順利地考上理想的高中,然後是第一志願的大學。這段路雖然走得很辛苦,但為了將來的前途,肯定也是值得的。

  當別的同學忙於逛街、買CD、跳舞、吃喝玩樂、約會時,林書薇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看書,要不就是跟著母親一起做手工。雖然那些錢少得可憐,可是母女倆皆樂在其中。

  一個過慣清苦日子的女孩,她還能擁有什麼夢呢?

  就在林書薇即將大學畢業的前夕,偉大的母親終於病倒了。她將自己大半輩子的青春,完全奉獻給一個從小失去父愛的寶貝女兒;當她在病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她臉上竟是充滿欣慰的笑容。

  她為自己一生付出去的辛勞感到驕傲。因為,她伴隨女兒一路成長,女兒的表現更沒令她失望。

  林書薇以優異的成績自學校畢業,不僅順利地考上托福,且還申請到了獎學金,這樣的事實豈能不令她含笑而逝?

  母親走後,林書薇頓時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孤兒。她完全無法忍受一個人回到冷清的家中,面對的都是一面面白色淒冷的牆。

  於是,林書薇退了房,收拾簡單的行囊,帶著一顆破碎的心,搭飛機去美國完成母親臨終前的遺言。

  她把所有的悲傷、淒絕都發洩在課本上。因此,她在校的成績永遠都是第一,她在所有的教授眼中,永遠都是最優秀的學生。

  林書薇不論是功課,或是姿色,在學校都是他人追趕的目標。然而,她完全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她只想把書讀好,讓泉下的母親也能同她分享成功的驕傲。

  漸漸的,這個來自台灣的女人,好學、美艷、冰冷、孤獨之名已在整個學校傳誦開來,那些慕名追求者頓時也如潮水般湧來,只可惜不論他們使出渾身解數,最後的結果仍是竹籃子提水——一場空。

  一個人的人格養成,家庭教育佔有極大部分的因素。倘若林書薇不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女孩,或許情況也將改觀。

  四年後,林書薇以第一名的成績拿到碩士學位,同時還登上全美十大留學生的名人錄。這個傲人的成績立時引起吳氏集團的注意,經過一陣遊說之後,林書薇便再度回到台灣,成為吳氏集團裡的一名高階主管。

  才不過經歷了三個多月的平靜歲月,林書薇的生活、心情竟突起如此之大的變化,追根究柢都得怪鍾宇帆這個混球啊!

  在酒精的催化下,林書薇毫無預警地說出自己的故事,這會兒早已泣不成聲的成了一個大花臉。

  一條手帕伸至她面前,同時響起一句很輕、很柔的話聲:「別哭了,看了我會心疼的。」

  林書薇接下手帕,「謝謝!」她朝臉上抹了抹,然後伸手再去拿酒杯。

  「別喝了。」鍾宇帆輕輕地握住她那只冰冷的手,「你自己瞧瞧,牛排、沙拉、麵包咱們一口也沒碰,搞不好別人會誤以為我們倆都是酒鬼呢!」他做出一個很頑皮的表情。

  林書薇拿起麵包,「我不管你是哪裡蹦出來的男人,我更懶得聽你說故事,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請說。」鍾宇帆望著她。

  林書薇掙紮許久,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你是怎麼知道我……我的痣……」

  鍾宇帆眉頭緊皺,「到現在你還不瞭解?你就是那個女人嘛,兩年前那個晚上我就看到啦!」

  「你胡扯!」林書薇心平氣和地說:「兩年前我的人在美國,你明明看到的是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絕不是我。」

  她說的是事實,但鍾宇帆認為他說的也是事實。顯然這是一個短時間之內,無法解開的謎。

  「好好好。」為了結束這段無聊的爭執,鍾宇帆只好笑著說:「從今以後,我們倆誰也別再提這件事,我呢,一定會好好愛你,疼你——」

  「你是不是瘋了?」林書薇愣望著他,「我才不過跟你見三次面,你以為自己是誰?是大情聖?」

  鍾宇帆真的快瘋了,「可是昨天晚上……」

  林書薇打斷他的話,「昨天晚上只是一場夢,巧合的是我們倆可能在同一時間做了相同的夢罷了。」

  鍾宇帆一句話也不說,望著眼前那面牆發呆。

  他看牆壁的用意是在考慮,到底應不應該一頭撞上去?

  「我不管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那麼湊巧的事,包括我身上的痣,昨晚的夢,還有那個與我長得相像的女人。總之,此事到這裡為止,我不想再談了。」林書薇撕下一塊麵包,然後放入嘴裡。

  鍾宇帆慢慢地將視線從牆壁轉移到她臉上,「難道你對我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咳咳!我的意思是說……」

  「我對你的感覺?」林書薇想了一下,「唯一的感覺就是印象深刻。因為……我從沒見過男人像你這麼混球。」

  「天啊!怎麼會這樣呢?」鍾宇帆苦著臉說:「自從我遇見你之後,我足足有兩年沒碰女人了。昨晚我是那麼的用心用力……」

  林書薇打斷他的話,「你之前的故事到此為止,我說過,我不想再談了。」

  鍾宇帆五官擠成一團,「可是我已經愛上你啦!」

  林書薇面無表情,「你愛上的是兩年前的那個女人,不是我。」

  「可是——」

  「我真的已經不想再跟你談了!」

  林書薇似是有點上了火氣,站起身,「我吃飽了,謝謝你。至於那筆生意,明天一早你來我辦公室,我們再談。」

  話聲甫落,她轉身就走,絲毫不再有所留戀。

  望著她漸漸離去的身影,鍾宇帆不禁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再拿一瓶酒來!」

  林書薇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卻可以預見談戀愛時所可能受到的傷害。

  那個混球口口聲聲的說「我愛你」,但很顯然的,他愛的是兩年前洗劫他公款的那個女人。

  她不確定當別的女人遇到這種事時會有何反應,但她卻很清楚,她絕不願當別人的替身。

  回到家中,她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接著躺在床上,腦海裡還是浮現出那個混球的人影。

  混球啊混球,為什麼那個混球的身影老是揮之不去呢?林書薇怎麼樣也想不通。

  對了!會不會是今天被他強吻的緣故?還是同情他的遭遇,所產生出悲天憫人的情懷?還是……

  想著想著,林書薇的眼皮一陣沈重,恍惚間,她已逐漸沈睡,走入屬於自己的夢中世界。

  「我瘋了,我沒有瘋,我瘋了,我沒有瘋……」鍾宇帆獨自坐在沙發上,喃喃說著:「她瘋了,我沒有瘋……我瘋了,她沒有瘋……SHIT!我們倆到底誰瘋了?還是兩個都瘋了?」

  這兩年來,他的生活一向平靜。雖然,他也曾滿腦子想找尋那個狗屎女人的下落,但不管怎麼說,他的心情也是靜如止水,怎知當他真的遇見她時,會是這樣的下場呢?

  他忽然興起後悔的感覺:如果當初他向老董堅持,自己不接這件案子,是不是就能令自己不必那麼痛苦矛盾了呢?

  如果一開始,就當那公款是自己丟掉的,而不去痛恨那個狗屎女人,是不是也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了呢?

  如果當初不是走進那間該死的汽車旅館……

第4章(2)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門鈴聲竟又在這個時候響起。

  「咦?莫非又是她?」鍾宇帆望了牆上的掛鐘一眼,現在時刻已接近午夜,與昨晚的時辰一分也不差。

  「誰?」鍾宇帆站起身,邊開口問了一聲。

  門外沒人吭氣,四周亦一片寂靜。

  鍾宇帆走去打開大門,神色不由得為之大變,「真的是你?」他隨即關上大門,一張臉苦到了極點。

  「上帝啊!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鍾宇帆整個身子貼在門板上,五官也已擠成一團。

  他明知道站在門外的是林書薇,但當打開大門真的瞧見她時,卻又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是不是很奇怪的心態?

  基本上,男人同女人是一樣矛盾的動物,只是通常男人大都沒種去承認而已。

  「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沒走。」門外傳來林書薇近乎懇求的聲調。「讓我進來,我們好好談談,我求求你。」

  「你是不是又想來捉弄我了?」鍾宇帆打死也不開門。

  「我沒有啊!」林書薇回答。

  「你是不是想搞得我起ㄒㄧㄠ才肯罷休?」鍾宇帆仍不開門,彷彿當她是童話故事裡的大野狼。

  「就算你真的瘋了,我也像以前一樣的愛你。」林書薇的口氣十分堅定。

  鍾宇帆渾身一顫,無奈說:「你對我忽冷忽熱的,剛才還在」吾愛吾家「拂袖而去,現在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林書薇沈默了一下,「好吧!既然你不相信我,既然你那麼討厭見到我,我回去就是了……」

  她說話的口氣很淒涼,顯示出她已傷心到了極點。

  她臉上的笑靨、那抹特殊的神態、哭泣的模樣、冷漠以及在床上那種狂野放浪的情景,此時皆一一在鍾宇帆的腦海裡劃過。

  他已愛上了這個對他忽冷又忽熱的奇妙女子,他心有不捨啊!

  「書薇,你別走!」鍾宇帆動作飛快地打開大門,接著傻愣住。

  林書薇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嗎?她根本沒走,甚至連動一下都沒有。

  「你根本就捨不得我走,對不對?」林書薇咧嘴一笑,然後大大方方地走進屋,簡直和昨晚的情形一模一樣。

  鍾宇帆關上大門,頭用力一伸,接連在牆壁上輕輕撞了三下,將剛才在「吾愛吾家」喝下的紅酒,以及所有的不快皆撞走之後,這才慢慢地走入客廳。

  「我們必須好好談談。」鍾宇帆坐定。

  「你別這樣嘛!」林書薇坐在他身邊,伸出一雙奶油桂花似的小手,「還痛嗎?」一臉不捨的表情。

  她摸的地方並非他的腦袋,而是臉,右臉頰。

  「我是一個手腳不乾淨的混球,只會藉機偷襲你。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現在問我痛不痛幹嘛?」鍾宇帆乾笑一聲,「反正我已經被你打皮了,也不差這一次。」

  「對不起嘛!」林書薇身一側,靠在他身上,嬌滴滴地說:「真的很對不起,你不能再生氣喲。」

  今天早上她打他巴掌時的氣勢,與現在一比有若天淵之別,這種狀況天底下有哪個男人可以接受?

  鍾宇帆輕輕地推開她的身子,然後雙手捧著她的臉蛋,同時一雙眼瞪大得有如兩枚核桃,開始一點一滴,細細地觀察她。

  「我美嗎?」林書薇做出一個很俏皮的表情。

  「上帝啊!我真的就快起ㄒㄧㄠ了……」鍾宇帆暗暗思忖著:「沒錯啊!這個狗屎女人就是林書薇,而林書薇也就是這個狗屎女人。兩個人其實是同一個人。這個女人白天冷、晚上熱,忽冷忽熱的想把我搞到起ㄒㄧㄠ為止……」

  林書薇見他不答話,不禁淺淺一笑說:「說不出口是不是?沒關係,只要你心裡面認為我美就行了,我可以感受得到。」

  「是啊!你是很美,美得令人有點快發瘋而已。鍾宇帆冷笑一聲,慢慢地放下雙手,顯得有些無奈。

  「好,現在我們談正經的。」鍾宇帆忽然一展從未有過的嚴肅,「你現在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那個狗屎女人?」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林書薇笑望著他。

  鍾宇帆咧嘴,「你不是一樣叫我」混球「,咱們彼此彼此。」話聲一頓,接著又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快快從實招來。」

  林書薇沈默一下,「人家都被你看光了,到現在你還要提出這樣的疑問,我真的好傷心。」

  鍾宇帆此時滿腹疑雲,他只想解開心中的疑惑。「快告訴我——是或不是?其他的以後再說。」

  林書薇又沈默一下,終於點點頭,「是的。」

  「我沒有起ㄒㄧㄠ!」鍾宇帆暗暗喘出一口大氣,口中則說:「好,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之前我們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就此一筆勾消,從今以後,誰也不準再提。」

  林書薇擡頭凝視著他,聲音放得極輕極柔,「其實我根本也沒提起過,是你自己要胡思亂想,你本來就不該胡思亂想的。」

  鍾宇帆苦笑一下,實話實說:「書薇,如果這兩年我不胡思亂想,不滿腦子都是你的人影,今天我們又怎麼可能坐在這裡……」

  「不要再說了。」林書薇胸微微一挺,讓自己的臉更靠近鍾宇帆,呢喃地說:「其實我何嘗不是跟你一樣呢?兩年前的那次邂逅,如果不是你給我的印象是那麼的深刻,我也不會……」

  不讓她把話說完,鍾宇帆一張溫柔多情的嘴,已覆蓋在她的櫻唇上。

  那個大白天對他冷漠如冰,給他重重一巴掌的女人,此時此刻已在鍾宇帆的腦海裡完全消失。

  很多人說「人在戀愛時是盲目的」.鍾宇帆在這個節骨眼,並沒有想到這件事其中的諸多疑點。顯而易見,此時的他是盲目的。

  在他的腦海裡,這時已被昨夜那個熱情如火的女人,被那段放浪狂野的激情給佔據,他早已忘記自己是誰。

  「你又想幹什麼了……」林書薇輕喘著。

  鍾宇帆喃喃的說:「我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我瘋狂的想著你,有時你令我氣憤,有時你令我愛憐……我還真以為我起ㄒㄧㄠ了。」

  林書薇似已被他這番話給打動,完全不做任何掙紮,任憑他把自己身上的衣鈕,一個個解開……然後是衣裳,一件件落地……

  鍾宇帆這時仍在喃喃自語著:「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後悔當初我們是在那種情況下認識,我已經不再那麼氣你,我更不會去在乎你以前的所作所為……過去的讓它過去,我要的是現在,是未來……」

  說話間,他輕柔柔地抱起她的嬌軀,然後朝不遠處的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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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30:47

第5章(1)

  林書薇帶著一股前所未覺的舒暢自夢中醒來,卻感到腰節骨隱隱傳來一種莫名的酸抽痛。

  她依稀記憶猶新,那個不是她這種年紀所該作的夢,昨夜竟又再度出現。相同的場地,相同的男主角;雖然激情的過程不一樣,但心中那分甜蜜的滋味卻是相同的。

  怎麼會這樣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低頭一想,不禁驚叫一聲。原來,夢境裡所發生的事,竟會是一個事實。

  只見她乳溝上那顆黑痣旁,有另一個烏青瘀血的如小指頭那般大的黑點。

  她很清楚的記得,那個混球在夢境裡,不停地吸吮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最後狠狠地在她乳溝上吸了一下,接著便留下這標誌。

  如此說來,當他在「吾愛吾家」攤開襯衫,顯露出胸膛上的小黑點時……天啊!真的是她造成的嗎?

  今天,是她回國這三個多月加入吳氏集團後,第一次的遲到。雖然她至今都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卻欺騙不了自己的良心。當時她也很想強迫自己從夢境中醒來,但她卻不捨那種難以言喻的暢快。

  小女孩似在那個夢境裡長大了。雖然她早已過了小女孩的年齡,可是她的感情世界的確還像小女孩那樣的純真,有如一張白紙。

  她下床,匆匆地洗了個澡,接著腳步急促地離開家門。招來一輛計程車,直駛台大醫院。

  現在已是早上十點。雖然她昨晚在「吾愛吾家」與那個混球約好,要他今天一早到辦公室再談。然而,此時她的心情一陣混亂,甚至連上班的心情也都沒有。

  來到醫院,林書薇掛好號,趁著在等待的時間,她居然撥了一通電話給那個混球,只是三句話談下來,她的臉色已是一片發綠。

  自從那個混球莫名其妙地闖入她的生活後,她接二連三遇上了幾件不可思議、完全無法理解的事。倘若不是她個性冷靜,遇事沈著,恐怕她早就崩潰了。

  牆上高掛著的那個號碼燈一陣轉換,等了約四十分鐘,林書薇終於暗暗噓出一口大氣,推開大門,走入門診室。

  想來好笑,林書薇的健康狀況一向極好,一年難得幾回上醫院打針吃藥的,但是今天……

  「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醫生和藹可親,連臉上的笑容也是如此親切。

  「我……」林書薇支吾片刻,最後還是說了出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有點痛。」

  「哦?沒關係,我檢查看看。」醫生站起身,隨即帶領林書薇走入診療室,招呼她躺在那張冷冰冰的椅子上。

  林書薇一直在心中暗罵自己「庸人自擾」,可是她實在太好奇了。如果不把這件事搞清楚,恐怕今後都食難下嚥啦!

  醫生非常用心、專注地檢視了約三分鐘,忽然面帶一種極其詭異的笑容,然後走出診療室。

  「林小姐,你的病歷表上寫的是未婚……」

  「對啊!我還沒結婚。」

  醫生微微一笑,「剛才我已經看過了,你的情況很好,沒有任何細菌感染,不過,倒有一點輕微的擦破皮,所以你才會覺得疼痛。」

  「我……沒有啊……」林書薇當場傻了眼。

  醫生呵呵一笑,接著就說:「你的處女膜好像才破裂沒多久,最好叫你的男朋友溫柔點,再不然,多抹些潤滑劑吧!做這種事是不能太猴急的,事前的準備工作也很重要的。」

  「處女膜破裂?我男朋友?我沒有啊!」林書薇真想給他一巴掌,但繼而一想,對方能在這間醫院成為婦科的權威,彼此都是知識分子,她總該相信對方的專業知識吧!?

  「我……」林書薇支支吾吾,接著緊咬著牙,鼓足勇氣說:「我根本沒有男朋友,怎麼可能做……做那種事呢?」

  「哦?」醫生的笑容在瞬間收歛不見,神情顯得一愣。「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我還沒交過男朋友……」

  於是,林書薇毫不隱瞞地將事情的經過,打從鍾宇帆意外出現,到自己連續做那種怪夢的事,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

  「哦?」醫生發愣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更深更濃。

  「我很確定,自己所言毫無一點虛假。」林書薇的態度非常堅定。「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在我的感覺。」

  醫生沈默許久,「林小姐,不知你肯不肯接受我一點小小的建議。」

  「請說。」林書薇望著他。

  醫生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本院的精神科陳大夫,在這問題上的鑽研極深,林小姐你……」

  「天啊!你當我是瘋子?」林書薇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話聲一頓,醫生接著又說:「林小姐,你千萬別誤會了。其實,在這種過度競爭的都市中生存,每個人或多或少在精神上都可能產生出偏差,這是一種文明病,隨時隨地都可能顯現出來。」

  他說話的態度既認真且誠懇,林書薇根本找不出一點理由去反駁或是拒絕他這項建議。

  「你考慮得怎樣了?林小姐。」

  「嗯……好,反正我人都來了,我也很想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如此,林小姐,我幫你寫一張轉診單,這樣可以省去你不少時間。」

  「謝謝你。」

  約莫十分鐘後,林書薇已出現在精神科的診療室內,只不過她的心不停的怦怦跳著,忽然興起奪門而逃的念頭。

  原來,這個診療室共有四個大夫,是屬開放式的。面對這種場面,完全沒有個人隱私,這叫林書薇該如何啟齒。

  林書薇站在門邊思考一下,想想不對,幾乎連遲疑的動作都沒有就轉身,準備走出這間診療室。

  「林小姐嗎?」一個身著便服的醫生笑吟吟地走來,「怎麼才進門又走了?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林書薇一愣,站在原地,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個年輕醫師約三十五、六歲,長得又高又帥,最主要的是他的聲音很好聽,似是帶有一種說不出的磁性。

  「你好,我是陳大夫。」他望著她。

  「我……」林書薇想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我有些事想找你談談,可是這裡……我需要一點個人隱私權。」

  面對如此超級大美女,那帥哥醫生顯然沒有第二個選擇:「沒問題,你請隨我來。」說罷,他帶著林書薇走入一個房間內,這裡的氣氛顯然要比外面好了許多。

  林書薇四下掃了一眼,可以很清楚的判斷出這裡一定是他的個人研究室。

  「林小姐請坐。」那帥哥醫生用手指了指旁邊那張不是很豪華,可是卻很寬、很大的沙發。

  林書薇坐了下來,「我覺得……」

  那帥哥醫生打斷她的話:「先別急著說話,林小姐想喝點什麼?」

  林書薇看病的機會雖然不少,但幾時曾面對過這種陣仗?當下微微一愣,竟忘了回話。

  其實她是誤解了。身為一個精神科的大夫,不論面對什麼樣的病患,他都必須以一種非常親切的態度去面對對方,多聽少說,這是他在學校裡必修的課程啊!

  那帥哥醫生見她不回話,還是主動地幫她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她。「先喝點水。林小姐,你放鬆點,別太緊張。如果躺下來能令你覺得更舒適,你也不妨躺下。等你完全放輕鬆了,到時我們再談。」

  他的話聲真的很好聽,才不過短短的幾句話說下來,林書薇已然感覺他彷彿是自己熟識多年的好友。

  林書薇近乎完全沒有意識的依言照做,慢慢地擡起那雙筆直修長的玉腿,放在沙發上,整個人已呈現一種非常自在舒適的姿態。

  一陣短暫的沈靜過後,那帥哥醫生輕聲細語說:「你現在感覺怎樣?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嗎?」

  「嗯。」林書薇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別急,慢慢說,讓我們一起找出問題的癥結。」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前陣子有個混球……」

  於是,林書薇絲毫沒有隱瞞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情緒倒還顯得十分平靜。

  那帥哥醫生靜靜地聆聽,中途沒有插上一句話,直到她的話聲告一段落時,他仍是沈思不語。

  許久之後,那帥哥醫生終於打破沈靜說:「我可不可以瞭解你小時候的家庭狀況,以及求學的過程?」

  「當然可以。」林書薇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一切坦白供出,尤其事已至此,她實在沒有隱瞞的必要。

  然而,當她把話說完時,整個人的情緒竟在剎那間又激動起來。

  「我是不是有夢遊,還是雙重性格?我到底有沒有精神病?我是不是中邪了……」林書薇像放連珠炮似地說個不停,同時人已坐了起身,雙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那帥哥醫生仍是一言不發地沈思著,許久之後,才滿臉嚴肅說:「你的問題現在我還無法回答,那得經過幾次復檢,研究再三之後,才能找出病因。」

  「哦?」林書薇顯得很失望。

  話聲一頓,那帥哥醫師接著又說:「依你從小的家庭環境,以及求學的過程研判,似是沒有發病的可能;尤其是雙重性格的特徵,我實在看不出你有這方面的傾向。」

  「那……中邪呢?」林書薇很難啟齒,但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呵呵,你真是愛說笑。」帥哥醫生失聲一笑,隨即凝視著她,「中邪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瞭.因為以西方科學的理論來說,它完全不具任何說服力,它憑藉的也只是口耳相傳而已。」

  的確,要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相信那些狗屎東西,還不如叫他先去吃屎,也難怪林書薇話一問出口,表情也隨之變得尷尬。

  帥哥醫生見她一臉不自在,忙安慰說:「其實你也不必過分擔心,也可能這是你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這是需要長時間觀察的,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出病因。」

  林書薇思忖著,沒有說話。

  帥哥醫生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轉移話題:「都十二點多了,不知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請你吃頓飯。」

  林書薇慢慢地從自己的思想世界回到現實,「我……我早上沒去上班……」

  帥哥醫生接口說:「僅只是一頓便飯而已,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況且餐廳就在地下室。」

  林書薇想了一下,「謝謝你。」隨即站起身,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天啊!都九點半了,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鍾宇帆才睜開惺忪的雙眼,整個身子不禁彈了起來。

  他是一個具有高度責任感的男人,除非生病,否則絕不可能到現在還死賴在床上的。

  與前晚的情況完全一樣,林書薇仍是趁著他在熟睡時離開他的住處,但他的心情與前晚顯然不同。

  經過昨晚彼此敞開心胸的交談過後,他已經把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部甩進記憶庫裡封存,此後,他再也不會在那個問題上打轉。

  若是這樣談起戀愛來,是否更不會有阻礙呢?

  他慢慢地躺了下來,回想起昨夜那般肉慾放蕩時的狂野激情,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愉快的笑容。

  其實,靜下來好好地體會林書薇這個女人,跟她交往也未嘗不是一件令人舒暢的事,何況她每次出現,不總是給自己帶來意外嗎?如果能繼續下去,自己肯定會更愛她的。

第5章(2)

  鍾宇帆自從與林書薇重逢後,從沒像今天早上醒來時那麼瘋狂的思念她,當下抓起床頭櫃上的話筒,然後按下七個鍵。

  鈴響三聲,彼端即傳來一句甜美的話聲:「喂,我是陳秘書,請問你找誰?」

  「我找林經理。」

  「對不起,林經理還沒到公司,請問你哪裡找?要不要留話?」

  「嗯,沒關係,我待會再打好了。」

  鍾宇帆掛斷電話,接連吸了兩支煙,這才下床,走入浴室梳洗。

  雖然,他滿腦子想著林書薇這個女人,但他卻沒忘記今天一早與她有約這回事,談戀愛之餘不忘工作,如果能相得益彰的話,人生豈不活得更具意義?

  梳洗過後,他先在梳妝鏡前顧影自憐一番,「咦,我怎麼變得愈來愈帥了?」接著開始打扮。

  每個人都說:當人們在戀愛時,總是會特別注重自己的外表。這句話如今用在鍾宇帆身上更是貼切不過。因為他居然耗在梳妝鏡前整整三十分鐘,直到他拿起古龍水灑在身上後,他才甘願的離開那張椅子。

  此時的他看上去的確人模人樣,他準備以這身打扮晃去吳氏集團,然然再向那四個大猩猩下點馬威,讓他們瞧瞧,他是真的搞定了林書薇。

  每個男人似乎都有這點嗜好,說穿了這只是他們的幼稚與膚淺,完全不值得一提。

  他西裝筆挺、精神抖擻地走出臥房,來到沙發坐定,拿著襪子正要穿上之際,一旁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書薇是你?」鍾宇帆顯得很興奮,臉上表情豐富,笑得合不攏嘴。

  林書薇正是趁著在台大醫院等待看診那段時間,撥的這通電話,「我……」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你是怎麼了?」鍾宇帆帶著關切的口吻說:「書薇,你沒事吧?」

  林書薇暗暗發愣,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鍾宇帆見她不說話,當下輕笑一聲,「你也真是的,老是喜歡捉弄我,下次能不能求求你,別讓我一早醒來時,看不見你的蹤影,好嗎?」

  林書薇仍是沈默,一言不發。

  話聲一頓,鍾宇帆接著又說:「你不知道,早上醒來沒見到你,令我有一種失落的感覺。那種感覺很不好受,好殘忍……」

  林書薇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昨晚又到你那裡去了?」

  「天啊!你又來了?」只見鍾宇帆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身,「書薇,你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事已過、境已遷,從今以後你別再捉弄我,讓我們有個嶄新的開始,將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全忘了——」

  「到底是怎麼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跟你說過什麼話,我只是在作夢啊!」

  「作夢?又是作夢?你別鬧了好不好?」鍾宇帆想了一下,繼而又說:「書薇,我現在想見你一面,我去辦公室找你,見了面我們再詳談。」

  「我現在不在辦公室。」

  「那你在什麼地方,我去找你。」

  「我……算了,等我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之後再跟你聯絡。」

  「書薇——」

  下面的話尚不及開口,林書薇已掛斷電話,只留下滿腹的疑問讓他獨自去咀嚼。

  「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鍾宇帆一跳八丈高,整個人似已陷入崩潰的境界中難以掙脫。

  「不是說好先前的事都是誤會一場?不是說好過去的讓它成為過去,讓彼此擁有現在,走向未來?」鍾宇帆大吼一聲,將剛剛打好的領帶,西裝上衣,襯衫一件件脫下。

  「不行!我得去問問那個小子,說不定他有什麼主意,要不然我遲早會發瘋。」

  鍾宇帆以飛快的動作去臥房,換穿上一套輕便的休閒服,然後又走回客廳,拿起話筒,按下七個鍵。

  「喂,小葉嗎?事情大條了,我們見面再談。」

  三十分鐘後,鍾宇帆出現在六張犁公墓下的一幢破舊古老的日式建築物外,連門鈴也不按,便直接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此時正值日正當中,但屋內卻一片漆黑,伸手近乎難見五指。

  「這個瘋子!」鍾宇帆一路摸索著,穿過兩條通道,接著便來到室內。

  只見牆邊一角,有一盞昏黃的孤燈。書桌前有一個不知名的人背對著他,身上緊緊地裹著一條棉被,只露出一顆腦袋,以及一隻抓握筆桿的右手。

  鍾宇帆的腳步聲似是打斷那人的思緒,卻見他回頭一望,不禁慘叫一聲「有鬼啊!」接著將整個身子躲入棉被裡,隱隱顫抖不停。

  他口中所指的小葉是一名叫葉旋的窮作家,兩人同穿一條褲子長大,交情匪淺。

  世人都說寫作的人聯想力特別豐富,鍾宇帆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只得來這裡碰碰運氣。

  「你是不是寫作寫得瘋了?」鍾宇帆一把掀起他身上的棉被,接著再走去窗邊,將那一塊厚重的窗廉拆下;屋內頓時已一片光明。

  「你這個人有自虐狂是不是?大熱天的裹著棉被,再把自己的窩搞得一片漆黑……你是不是瘋了?」

  「鍾老大,你不叫會死啊!」葉旋哭喪著臉,一臉無奈。「我好不容易才營造出好的氣氛,被你這麼一攪和全毀了。你懂個屁!我這麼做的目的是在做腦力激盪,這樣才有更多的靈感創作啊!」

  「我才懶得聽你那些狗屁不通的歪理。」

  「哎呀!我見你印堂發黑,一臉晦氣,鍾老大,你被女鬼纏身啦!」

  「小葉,你可不可以正經點?」鍾宇帆瞪了他一眼,「你別把全天下的事都跟靈異鬼怪扯在一起,別人相信,但是我肯定不吃你這一套。」

  葉旋嘿嘿一笑,聳聳肩說:「是啊!你大學畢業,是個高階高薪的公司主管,怎會相信我呢?」

  鍾宇帆又瞪他一眼,「我來找你——」

  葉旋打斷他的話,「你來找我幹嘛?既然你不相信我,找我不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做白工嗎?」

  鍾宇帆顯得有點無奈,「我知道你平常的鬼點子特別多,加上咱們倆私下交情,不找你,找誰?」

  葉旋一臉嚴肅說:「這本來就是一個人鬼共處的世界。在我看來,凡是各種疑難雜症,一些無法以科學理論來解釋的現象,或多或少都與另一個空間的人有關。」

  「好,我先不跟你爭辯,至少先等我把事情告訴了你之後,咱們再來研究。」

  「可以啊,你說吧!」說話間,兩人已來到小客廳,雙雙坐定。

  鍾宇帆先燃起一支煙,猛吸三大口後,這才不疾不徐地將事情的所有經過說了一遍,沒有任何遺漏。

  不料葉旋聽完之後,竟哈哈大笑說:「你也真是的,這有什麼好研究的!」

  「什麼意思?」鍾宇帆一愣,「我不懂。」

  「天啊!你沒談過戀愛是不是?你真呆啊!」葉旋口沫橫飛地說:「反正你愛她,她應該也對你有意思,否則她不會晚上摸去你家找你做……既然郎有情,妹有意,你們不妨再繼續交往下去,然後結婚生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你還想奢求什麼?」

  「你到底是不是寫小說把腦袋寫壞了?」鍾宇帆凝視著他,「一個女人白天冷、晚上熱,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你為什麼不想想,如果是你遇見這種怪事,你會怎樣?」

  「我會起ㄒㄧㄠ!」葉旋絲毫沒考慮的脫口而出。

  「那不就結了嗎?我現在就快要起ㄒㄧㄠ了啊!」

  「哦?讓我想想……」葉旋沈思片刻,「你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我確定。」鍾宇帆神色堅定地點點頭,「我絕對不是在作夢。」

  葉旋再問:「你也確定那個女人不是在捉弄你?」

  「起初我也是那麼想,但之後我確定了不是。」鍾宇帆滿臉嚴肅地說:「為了捉弄我,她付出女人最珍貴的初夜,這樣的捉弄代價也太大了吧!」

  「對喔!我怎麼把這一點給忘了!」葉旋喃喃自語著,隨即陷入思考。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邪黴,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交女朋友,我在茫茫人海裡找尋她的下落。為了能與她再度重逢,我足足等了兩年,怎知一碰上她就出現這種怪事。」

  鍾宇帆逕自哀哀念著,許久才回過神來,凝視著他,「如何?你到底想出一個結論沒有?」

  葉旋緩緩地說:「結論我是想出來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你快說啊!」鍾宇帆顯得很急躁。

  葉旋面無表情,「根據我的腦筋一陣轉彎之後,想出以下結論:那個女人若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要不就是另一個空間的人在作怪。」

  「你是指鬼?」鍾宇帆一愣。

  葉旋點點頭說:「也可以這麼形容。」

  「你別鬧了好不好?」鍾宇帆似是有些哭笑不得。「你為什麼老是喜歡把一些事跟鬼扯上關係?」

  葉旋輕歎一聲,答非所問,「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

  鍾宇帆苦笑不已,「在這二十世紀即將結束的今天,凡事總得講求根據,這種事——」

  葉旋打斷他的話,「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以科學的理論來解釋的,何況它根本也無法解釋。」

  鍾宇帆沈默一下,忽然咬著牙說:「我相不相信,這點暫時保留。我且問你,我該如何證實她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還是撞了邪?」

  葉旋絲毫沒有考慮,「很簡單啊!只要找一個頗具道行的師父,請他開壇作法一番,很快的你就可以找到答案。」

  「你確定?」鍾宇帆半信半疑。

  葉旋淡淡一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是我一向的人生觀。反正姑且聽聽,你也不會少一塊肉,何樂不為呢?」

  鍾宇帆愣望著他,「你有認識這方面的人嗎?」

  葉旋不答,而是拿起電話,按下七個鍵。

  「喂,阿添仔,是我,葉旋啊……等一下有沒有空?什麼?不行!我朋友這裡出了點事,你得盡快幫他處理一下,否則他一天到晚找我嘮叨個沒完沒了,我連小說都不用寫了……好啦好啦!等會兒見!」

  葉旋掛斷電話,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有沒有帶紅包袋?」

  鍾宇帆一愣,「沒有,我帶紅包袋幹嘛?」

  葉旋站了起身,「沒帶就算了,等一下我們再去超商買。」隨即走向大門。

  鍾宇帆本想再問些什麼,但他心想他一定懶得理自己,當下加快腳步,與他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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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32:48

第6章(1)

  第一眼瞧見阿添仔時,鍾宇帆險些無聲笑了出來,好在他努力克制著自己,否則真不知會鬧出什麼笑話。

  阿添仔長得又瘦又小,獐頭鼠目的,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一種怪異——說不出來的怪異。

  什麼樣的人玩什麼樣的鳥,同理可證,什麼人交什麼樣的朋友,想通了之後,鍾宇帆也就不再那麼在意那個怪異的阿添仔了。

  「怎麼樣?」葉旋將阿添仔拉到一旁,悄聲說:「我朋友到底是怎麼了?」

  阿添仔不答,而是忙著開壇作法,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又令鍾宇帆忍不住想大笑三聲。

  一陣忙碌過後,供桌上已香火繚繞。阿添仔此時更是一臉嚴肅,然後朝鍾宇帆招招手。

  「我?」鍾宇帆愣了愣。

  在他的印象裡,這些干乩童出身的人,有事沒事就會拿大刀、狼牙棒、鋸子……往自己身上砍。萬一他一時搞不清方向,砍到他,那麼他能找誰去喊冤?

  一旁的葉旋見他愣在原地,「又不是抓你去搶斃,你怕什麼啊!」說著趕緊將他拉了過來,雙雙站在阿添仔的身後。

  阿添仔淡淡一笑,隨即將頭轉向供桌,點燃三炷香,開始一陣膜拜。

  此時的氣氛實在很詭異,既嚴肅又令人感到想笑。可是,當阿添仔將三炷香插入香爐時,之後發生的事就令人笑不出來了。

  阿添仔忽然在眨眼間彷彿變了一個人,一邊渾身顫抖,一邊與空氣交談,但很明顯的,從他口中說出的話,鍾宇帆卻一句也聽不懂。

  「他……」鍾宇帆正想發問,可是竟被眼前的影像給震懾住,硬生生地把話又吞回肚裡去。

  只見阿添仔已不再與空氣交談,渾身上下卻顫抖得更加劇烈,那情況猶如……

  「他羊癲瘋發作啦?」鍾宇帆有感而發,沒當場大笑三聲,還真是奇跡。

  「噓,小聲點。」葉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他就快收功了,你的疑問也即將揭曉。」

  話聲甫落,阿添仔的動作亦更加誇張,尤其是那充滿老繭的右手,一直不停地在鍾宇帆面前顫抖、擺動。

  「這是什麼意思?」鍾宇帆滿頭霧水。

  「快!快!」葉旋在一旁小聲催促著:「快把準備好的紅包袋遞給他,他要收功了……」

  「哇靠!搞了半天,他是在做這種暗示!」鍾宇帆搖搖頭,雖然心裡有些不捨,但還是將裡頭裝著二千元的紅包袋遞給阿添仔。

  一個小小的紅包袋彷彿帶有什麼極大的魔力,阿添仔接下紅包袋之後,整個人已不再顫抖抽搐;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怎麼樣?」葉旋順手遞上一杯熱開水,臉上的神情顯得十分好奇。「有沒有找出什麼毛病?」

  阿添仔先將那個紅包袋插入香爐裡,輕啜一口水,「你朋友被女鬼纏上啦!」他說話的態度很自然,彷彿是在告訴你,吃飯時一定要拿一雙筷子那樣。

  「女鬼?」鍾宇帆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已。「我被女鬼纏上了?哈哈!這是我今年所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葉旋暗暗扭了一下鍾宇帆,示意他不要胡來,同時注視著阿添仔,「對方是怎樣的一個女鬼?」

  阿添仔想了一下,「對方是一個沒人供奉的無主孤魂野鬼,剛才我費盡心力想與她溝通,可惜她根本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孤魂野鬼?」葉旋微愣,「怎麼會這樣呢?」

  阿添仔很嚴肅的說:「那個女鬼長得很美艷,又很調皮,也因此直到今天,她還可以任意在人界與靈界中穿梭遨遊,否則早該被渡化了。」

  「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懂。」葉旋滿頭霧水。

  阿添仔猛喝一大口水,淡淡一笑,「靈界中的陰魂大都有人供奉,如果沒人供奉,那就是所謂的孤魂野鬼。只不過一段時間過後,他若被陰間掌管陰魂的逮著,就會被押去閻王殿由閻王審判;有的陰魂會留置陰間繼續受苦受難,以修其在人世所犯的業障,有的則被押解至孟婆亭,飲下孟婆湯,發放投胎轉世。」

  「哦?」葉旋還是不懂,「那為什麼纏上他的那個女鬼會沒事?」

  阿添仔瞪了他一眼,「用用你的大腦——那個陰魂很調皮,最主要的是她生前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

  葉旋抓抓頭皮,一臉困窘地說:「我還是不懂。」

  「哼!虧你一向自稱是當今世上智商最高的一個男人,搞了半天,你根本是個大白癡!」阿添仔搖搖頭,輕歎一聲,「如果你在路上遇見一個超級大美女,你會做出什麼反應?」

  「流鼻血!」葉旋絲毫沒有考慮:「再來,我會想盡辦法跟她打屁,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言及此處,他忽然驚叫一聲:「啊!我懂了。你的意思也就是,那些在陰間掌管各路陰魂的長官色迷心竅,私下放了那個女鬼一條生路?」

  「呵呵,你果然還有一點救!」阿添仔呵呵一笑,接著又說:「其實,人界與靈界除了空間不同,其他的一切都是一樣的。纏上他的那個陰魂就與人間的超級大美女一樣的惹人疼、惹人愛。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那個陰魂至今仍可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人、靈界的緣由。」

  「哇靠!好神啊!」葉旋恍然大悟。

  「你們都談完了?」一旁沈默許久的鍾宇帆忽然說了一句。

  不待他們答話,鍾宇帆先是打了個很長很長的哈欠,「如果你們說完了,我想回家睡覺了。」說話間,轉身準備離去。

  「且慢!」阿添仔忽然叫住他。

  鍾宇帆愣望著他,「你還有事嗎?」

  「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相信,但看在小葉的面子上,好歹我也得為你盡一分心力。」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阿添仔走到供桌前,拿起硃砂筆,龍飛鳳舞地畫出一張沒有人看得懂的符。

  「你收下它!」阿添仔將那張符遞給鍾宇帆,臉上寫滿了嚴肅。「今晚她再出現時,你把這道符燒了,和在一杯水裡讓她喝下。我保證你會不虛此行!」

  鍾宇帆根本不信這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兩千元換一張破爛紙?他只想一把掐死葉旋。

  雖說如此,鍾宇帆實在也不好意思拒絕他的誠意,只好收下那道符,勉強擠出一張很感激的笑臉。「謝謝你。」

  他本想收下這道符,立刻拍拍屁股走人,怎知那個該死的葉旋又開始好奇了,「阿添仔,喝下這道符她會怎樣?」

  阿添仔面無表情,「她若喝下這道符,雖不至於使她魂魄盡散,卻也足以令她元氣大傷地現出原形。如此一來,之後的事就好辦了。』

  「之後?之後什麼事?」葉旋不懂。

  阿添仔回答:「那些拘提陰魂的長官顯然與她一鼻孔出氣,彼此同站一條陣線。她如果有意迴避我們,想逮到她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她元氣大傷的話,嘿嘿,她肯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葉旋一臉好奇,「抓到了她會怎樣?」

  阿添仔絲毫沒考慮,「當然是將她渡化啊!」

  聽及此處,鍾宇帆的心不禁怦然一跳,終於忍不住地提出第一個疑問:「渡化是什麼意思?」

  阿添仔深望他一眼,緩緩地說:「所謂『渡化』就是讓她連鬼都當不成,打散她僅剩下的一魂二魄,讓她回到如來佛祖的身邊,永生永世皆不得超生之意。」

  「好殘忍啊!」葉旋有感而發地叫了一聲。

  阿添仔不以為然地說:「在人世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靈界中一樣也有他們訂下的遊戲規則。她不願接受閻王審判,無人供奉,寧可當一個孤魂野鬼在不同的空間穿梭,這已嚴重的破壞陰間倫常,哪來的殘忍之說!」

  「咦?」葉旋點點頭,「你這樣說好像也很有道理耶。」

  鍾宇帆深知葉旋這個好奇寶寶的個性,這小子只要一有迷惑便會問個沒完沒了;當下一把拉著他的手,「走吧!」

  絲毫不讓他有任何開口的機會,鍾宇帆已將他拖了出去。

  林書薇如孤魂野鬼,漫無目的的在民權東路上行走著,臉上儘是一抹濃濃的茫然之色。

  一個人最感到痛苦的時候,無疑便是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林書薇白耗了一天,卻什麼也沒得到,她簡直就快氣瘋了。

  她的初吻,甚至連一個女人最珍貴的初夜也莫名其妙地被那個混球奪走,可笑的是她自己都搞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啊!

  想到那個混球——哼!今天那個帥哥醫生也要比他好上三分,尤其他說話的腔調富有磁性,聽得人都感到異常舒暢。

  女人實在是一種無法理解的矛盾動物,林書薇雖然在心裡將那個混球罵進十八層地獄,卻身不由己地打電話給他,可惜辦公室的人說他今天沒進公司,打去他家裡又沒人接聽。那個混球一下午死到哪裡去了?又泡妞了嗎?還是又編造出另一個公款被洗劫一空的荒謬故事,找尋下一個目標?

  林書薇猜不著,也想不透,她只想盡快找到那個混球,把自己今天上醫院的事跟他說一遍,看看能不能藉由他,來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

  走著走著,她被眼前一幢奇特的建築物給吸引住,當下不由自主地站定腳步,默默地觀望著。

  這裡是香火鼎盛的行天宮,據說該寺廟十分靈驗,遠近馳名。

  林書薇是一個無神鬼論者,不論是教堂或是寺廟,這輩子她還不曾走進過,但顯然今天卻出現了例外。

  一個左腳微跛的殘障同胞朝她迎面走來,「小姐,要拜拜嗎?」說話間,他把一小袋供品伸至她面前,同時臉上佈滿一種請求的笑容。

  「多少錢?」林書薇實在不忍心拒絕他。

  「很便宜,才五十塊啦!」

  林畫薇付了五十元,接下那一袋供品,接著就聽見一句很窩心的話:「恩主宮會保佑你哦。」

  這句話說完,他已一拐一瘸地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愣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的林書薇。

  袋內共有四樣東西:一塊綠豆糕,一把香,一塊糯米飯和一小把麵線。林書薇仔細研究了老半天,卻始終不明瞭這些東西的用處。

  「算了!人都走到這裡,東西也買了,乾脆進去走走,開開眼界也好。」林書薇心念一動,隨即大搖大擺地朝寺廟內走去。

  此時已是下午五點,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進香的人顯然不多。因為,一般的歐巴桑還得回家做晚飯,所以此時這裡顯得有些冷清。

  只見林書薇像個二楞子似的站在那個廣場前,直到好一陣子後,才見一個廟方的工作人員走來。「小姐,要來拜拜嗎?」

  「嗯。」林書薇點點頭,滿臉尷尬地說:「我第一次來……」

  「沒關係,我教你怎麼拜。」

  在那工作人員的協助下,不消片刻,林書薇已拿著香,站在那個偌大的香爐前,卻不知該拜些什麼。

  如果神明會說話,林書薇會把滿腹的疑問向祂吐訴,可惜事實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她也只能這麼站著發呆。

  一陣極長的沈寂過後,或許是受此地的氣氛感染之故,林書薇整個人業已完全平靜,平靜到連大腦亦是一片空白。

  「如果你真有別人口中所說的那麼靈,那麼求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真的好擔心、茫然、好徬徨無助……」

  林書薇心中的疑惑當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得到解答,能回答她的,也只是四周的寂靜。

  林書薇又愣立了好一會兒,這才將手上的香插入香爐裡,接著便轉身離去。

第6章(2)

  此時天色已是十分昏暗,但她居然沒有回家的念頭,一點也沒有。

  自從她接連兩個晚上作了那個怪夢之後,她已視回家為畏途。那個溫暖的家,還有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也不再是她安全的避風港。

  她在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地走入一旁的地下道。

  這個地下道是大台北這個都會區裡的特殊文化。只見半坪大小的算命攤子四處林立,不論你有各種大小疑難雜症,他們標榜可以為你排解,種類繁多,任君挑選。

  在這種「狼」群密佈的都市化環境夾縫中生存,女人一走入地下道,尤其是入夜之後,心裡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興起毛毛的感覺。但在這裡,無疑是一個大大的例外。

  當林書薇進入這個地下道時,倏然發現此地還不是普通的熱鬧。有行人匆匆的腳步聲,小販的叫賣聲,甚至還有一個老外拿著吉他在那兒自彈自唱,期待路過的行人丟一些零錢在他面前的帽子裡。

  林書薇還來不及用心去體會這種特殊文化的精神意義時,一個不知名的老頭忽然朝她招了招手。

  「你叫我?」林書薇一愣,站在原處,並沒有朝他走去。

  「嗯。」那老頭笑笑,又朝她招招手,「小姐能不能過來一下?」

  林書薇四處掃了一眼,心想這裡人群聚集,諒他也不敢對自己怎樣,當下點點頭,向那老頭的攤子走去。

  「你找我有什麼事?」林書薇望著他。

  那老頭深望她一眼,「嘖!嘖!嘖!小姐,大事不妙啦!」

  「哦?」林書薇一愣,「什麼事不妙?」

  那老頭不答反問:「小姐你最近是不是遇見一些無法解釋的怪事?」

  林書薇的心怦然一跳,心想他怎會知道?但嘴裡仍不免試探,「有嗎?我好像……」

  那老頭打斷她的話,「有!一定有。小姐,你被女鬼纏身啦!最好趕緊找一個深具道行的人處理一下,否則你遲早會發生意外之咎的啊!」

  「我被女鬼纏身?」林書薇神色猛然大變,但僅是一瞬間又恢復常態。「真有這種事?我被什麼樣的女鬼纏身?」

  那老頭尷尬一笑,十分困窘地說:「對不起,小姐,我的道行有限,只能看出你被一種陰氣纏上身;至於對方是什麼來路的,我不敢妄言。」

  「你確定?」林書薇顯然不怎麼相信。

  那老頭義正辭嚴地說:「修行之人不打誑語,小姐若是不信,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既然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加上自己根本不信這種無稽之談,林書薇這時只想早點結束彼此間的談話。

  「多少錢?」林書薇望著他。

  「不必了,我只是盡自己的本分,提醒你避凶厄而已,我不收你一毛錢。」他淡淡一笑,搖搖頭。

  林書薇整個人頓時茫然了。

  她滿心以為這種耍嘴皮子吃飯的江湖術士,說穿了也是想賺她口袋裡的錢。可是眼前發生的事卻又不像是那麼一回事,那麼,她到底應不應該相信他所說的話呢?

  林書薇剛才的心情還很平靜,但一聽他說自己被女鬼纏上那番話之後,她忽然興起毛毛的感覺。

  現在她一心只想回家。

  她忽然發現唯有家,才是她最安全的一個避風港。

  鍾宇帆像個白癡似的坐在沙發上,凝視著茶幾上的那杯水,相同的姿勢動也不動,已保持許久。

  根據阿添仔的說詞,這是一杯大家都可以喝的水,唯獨林書薇例外。因為,只要她一喝下肚去,便會元氣大傷的現出原形,因為,水裡有一張已化成灰燼的符。

  她的原形是什麼模樣,鍾宇帆想都不敢去想。

  他該不該跟她拚個輸贏呢?鍾宇帆也不知道。

  他是不是……

  正當鍾宇帆胡思亂想之際,一陣門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只見鍾宇帆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獰笑,「門沒關,你自己進來吧!」

  相同的時間,相同的笑容。林書薇果然帶著那抹極其特殊的表情,從門外走進門內。

  當林書薇出現時,鍾宇帆臉上的獰笑立刻消失不見,繼之而起的竟是一抹俏皮的,帶有一絲絲溫柔的微笑。

  就在這一刻,他已暗下決定,準備在今晚解開心中所有的疑惑。他要跟她拚個輸贏,要想盡辦法讓她喝下那杯不是她可以喝的水。

  「你怎麼啦?」林書薇來到他身邊,「瞧你一臉邪惡的表情……」說話間,人已在他身邊坐下。

  「我哪有!」鍾宇帆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動作與昨晚一樣的自然。「怎麼?今天又想出什麼花樣來捉弄我了?」

  「人家才沒有哩。」林書薇調皮地在他懷裡掙紮,「你知道嗎?如果你再不好好珍惜我的話,人家可要移情別戀囉。」

  「哦?」這段話讓鍾宇帆聽出了興趣。「什麼意思?我不懂。」

  林書薇噗哧一笑,「今天早上,我去台大醫院檢查身體,結果有一個長得好帥好帥的年輕醫生請我吃飯,他還約我晚上去看電影呢!」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全然未覺鍾宇帆已成了一張大屎臉,隱含著一股淡淡的醋意。

  「說了這麼多話,你大概口渴了吧?」鍾宇帆身一傾,準備去拿那杯水。

  林書薇適時地抓住他的手,「怎麼?你吃醋了?」

  「我沒有。」鍾宇帆緊咬著牙。

  其實她只說對了一半,鍾宇帆吃醋沒錯,但另一半卻是在懊惱沒有順利地拿起那杯水。

  「還說沒有?嘻嘻,你放心啦!」林書薇擡起頭,凝視著他,含情脈脈地說:「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大酷哥,你懂嗎?」

  這些話雖然令鍾宇帆聽得心中一陣甜蜜,但他在心裡仍在暗暗盤算著,不管她說什麼,今晚也要叫她喝下那杯水。

  鍾宇帆不敢面對她那灼熱的目光,只好心虛地轉移話題,「檢查的結果怎樣?一切還順利嗎?」

  「很好啊!」林書薇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那你呢?」

  「我怎樣?」

  「你還說呢,今天我打了一整天的電話給你,結果你沒進公司,家裡也沒人接聽電話,你是不是又去泡妞啦?」

  「你別胡說?」鍾宇帆打了個哈哈,隨口說:「最近我有好幾筆生意得談,哪有多餘的時間泡妞!」

  他可以找出千百個理由,卻絕不能說出跑去找阿添仔那件事,怎知林書薇竟無意間冒出一句:「你在騙人喲!」

  鍾宇帆的心「怦怦」兩大跳,怎麼樣也說不出一句話。

  林書薇嘟起小嘴,嬌嗔地說:「吳氏集團一筆幾千萬的生意你都不趕緊談,莫非你還有更大的案子可談?」

  「你別問了好不好?」鍾宇帆惱羞成怒,口氣已有些不悅。「下了班難得清靜一下,你卻一直跟我說公司的事。」

  「好嘛好嘛,我不說了,你別生氣嘛!」林書薇似是非常在意他的喜怒哀樂,這會兒真的不說話了。

  一陣短暫的沈靜過後,鍾宇帆忽然輕輕地放開她的身子,站起身,走去一旁的小飯廳。

  當他再走回來,坐在林書薇身邊時,手上已多出一杯水,「來,別再談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咱們以水代酒,乾一杯,祝我們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說罷,頭一擡,一杯水被他喝下肚去。

  林書薇並沒有伸手去拿茶幾上的那杯水,而是表情疑惑地注視著他,「你這是幹什麼?」

  鍾宇帆將空杯放在地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沒什麼!高興啊。」

  林書薇的目光仍未從他臉上移走,但表情已見苦澀與淒涼。

  鍾宇帆笑著說:「你怎麼不喝?該你乾杯啦!」

  林書薇的眼眶裡忽然浮現出一抹濃濃的霧氣,「你……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喝下那杯水……」

  鍾宇帆面不改色,「只是一杯水而已,哪有什麼為不為什麼的。」

  林書薇的聲音已漸漸顫抖,「你一心想叫我喝下那杯水,是有原因的對不對?」眼淚更是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她似已傷心到了極點。

  鍾宇帆咬著牙,「別胡思亂想了,哪有什麼原因!」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什麼事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林書薇傷心欲絕,話聲也已哽咽,「我知道你討厭我,你不喜歡見到我,你根本就沒愛過我,對不對?」

  不讓他有回話的機會,她接著又說:「我不在乎!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不在乎。只要我愛你,只要是你說出口的話我一定聽;要我做的事我也一定去做,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啊。」

  話聲甫落,林書薇忽然從他胸膛裡掙脫,接著身一傾,茶幾上那杯水已然在握。

  她凝視著那杯水,淒涼一笑;儘管右手隱隱顫抖不停,她仍毅然決然地將那杯水移向自己的櫻唇……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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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33:40

第7章(1)

  「她若喝下這道符,雖不至使她魂魄盡散,卻也足以令她元氣大傷的現出原形……嘿嘿,到時她肯定難逃我的手掌心。」

  「讓她連鬼都當不成,打散她僅剩的一魂二魄,讓她回到如來佛祖身邊,永生永世皆不得超生……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剎那間,阿添仔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皆快速地在鍾宇帆的腦海裡掠過。

  喝下這杯符水,無疑會使她現出原形,然後元氣大傷的回到陰間。

  她會不會因此被抓去閻王殿上接受閻王的審判?她會留在陰間繼續受苦受難?

  還是等待投胎轉世?

  不論答案是什麼,只要她一喝下那杯符水,極可能與自己永別。那麼,他又得到了什麼?

  喝下那杯符水就是永別的開始——

  「書薇,不要啊。」鍾宇帆思忖至此,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同時掌出如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向她手上的杯子。

  乓的一聲,杯子落地,跌成粉碎。

  林書薇幾乎連發愣的表情都沒有,只是淚眼汪汪地凝視著他,「怎麼啦?為什麼又不讓我喝了?」

  鍾宇帆暗歎一口氣,「台灣的汙染太嚴重,所以這不是一杯我們可以喝的水。」

  林書薇仍注視著他,「我想聽你說真心話。」

  「我……」鍾宇帆支吾片刻,顯然還是欺騙不了自己的良心,「我……我捨不得你啊!」

  儘管她臉上滿佈淚水,但她還是笑了,「捨不得我什麼?」笑得淒美、絕倫。

  鍾宇帆完全無法逃避她臉上那抹特殊的表情,「我捨不得你跟我分開,我更捨不得因而見不到你。」

  林書薇淚中帶笑地說:「其實你還是可以放手一搏,跟你自己賭一賭的。」

  鍾宇帆立刻擺出一張苦瓜臉,「如果輸了怎麼辦?我根本不是一個賭徒的料,我輸不起啊!」

  林書薇的淚水忽然如泉湧般流出,喃喃地說:「我……我又何嘗輸得起呢?」

  瞧她那副哀怨淒絕的神情,鍾宇帆不禁暗罵自己一聲混球。她對自己是如此的癡情,她是那麼的深愛著自己,他怎麼可以令她如此傷心呢?

  鍾宇帆按捺不住地撲向她,將她一把摟入自己懷裡,抱得很緊很緊。

  她的身子骨散發出一股熾烈的體熱,柔軟發燙,隱隱顫抖著,顯示出為了那杯水,為了愛而賭,她已害怕到了極點。

  剎那間,鍾宇帆整個人都茫然了。

  傳說中的鬼怪不是齜牙咧嘴的,十分恐怖嗎?為什麼她不是?傳說中的鬼怪不是遍體冰涼、刺骨生寒嗎?為什麼她不是?難道……難道是我太多心,錯怪她了?

  萬一她是,萬一我剛才沒阻止,讓她喝下那杯符水……鍾宇帆思緒一陣混亂,久久無法平息。

  「你在想什麼?」林書薇此時已不再顫抖,擡頭凝視著他。「你的表情又開始邪惡了哦。」

  鍾宇帆搖搖頭,「每次一見到你,想叫我自己不邪惡也難……」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長得好帥好帥的狗屎醫生怎樣了?」

  林書薇咧嘴一笑,不答反問:「怎麼啦?你還在吃醋啊?」

  鍾宇帆不答,酸溜溜說:「我看那個狗屎醫生的眼睛顯然是脫了窗,居然會對你有意思,八成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別擔心嘛!」林書薇在他懷裡撒嬌。

  鍾宇帆在心中一陣苦笑,這要我如何去接受自己是被一個女鬼纏身?她……她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居然就能牽引我的情緒,我……我無法欺騙自己,我是真的愛上她啦!

  他心裡在想什麼,林書薇彷彿就像是他肚子裡的回蟲那樣瞭解他,當下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也愛你,早在兩年前的那次邂逅,命中注定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鍾宇帆聞言不禁熱血沸騰,內心深處更是如波濤洶湧股,怎麼樣也無法平息。

  她能大大方方地對自己做最深沈的表白,為什麼自己做不到?

  兩年前那次奇妙的邂逅,兩年前那段遭遇,這兩年期間無一日不在鍾宇帆的內心翻攪。

  他恨她,卻思念她,滿腦子想找尋她的下落,難道這不就是愛上她的開始?

  是的!他不是現在才愛上她,其實早在兩年前的那次邂逅他就已種下了愛苗,現在應該是開花結果的恰當時機啊!

  她到底是人是鬼,在這個節骨眼已不再那麼重要,至少他還擁有現在,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誰又能預料呢?

  去他的將來!他在乎的只是現在。

  此時此刻他會有這種想法,並非表示他對她只是存著玩玩的心理,而是愛情到了最後昇華的境界時,絕非自私性的佔有,而是犧牲、奉獻、寬容、無怨無悔,唯一能把握的,也唯有現在。

  鍾宇帆什麼也不再想,一句話也不說,慢慢地抱起她的身子,然後朝臥房走去。

  與前幾個早晨醒來時的情形相差無幾,林書薇仍是帶著愉快且又滿足的笑容自夢中清醒,唯一的差別是她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

  她全身一絲不掛,赤裸裸地側躺在床上,而她的背貼著一個滾燙的胸膛。天啊!

  她居然是躺在男人懷裡睡著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書薇驚駭得坐起身子,當場傻了眼。

  只見抱著她入眠的正是自己經常會想到的那個混球。她的左腳跟他的左腳,以及她的左手與他的左手皆被絲襪緊緊地綁在一起。

  她這一翻身,他也隨即醒來,「早啊!書——」

  「薇」字尚未出口,她已重重地甩了他一掌,「你這個混球!」

  「又怎麼啦?」鍾宇帆撫著臉頰,「你別老是動不動就打人嘛!」

  這一巴掌甩出,林書薇整個人已完全清醒。

  她會莫名其妙地躺在他身邊,還赤裸裸地一絲不掛,如此說來,之前的事並非夢境,而是一個事實。

  她的住處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當然不可能跑去她的住處將她綁來此地。

  那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甚至赤裸裸地躺在他的懷中。

  天啊!她完全不知道鍾宇帆住在什麼地方,那麼自己是怎麼走來的呢?

  「對……對不起……」這實在是一件邪門得離了譜的事,她已完全接受這個事實。「我……我太衝動了……」

  鍾宇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帶有一絲絲頑皮的口吻說:「現在你總該承認,曾經發生在你我身上的事,它不是夢境而是一個事實了吧?」

  「我……」林書薇無言以對。

  其實,在她的潛意識裡完全搞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要叫她承認什麼?她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啊!

  「嘿嘿,我就知道!」鍾宇帆得意洋洋說:「為了讓你眼見為實,我想了老半天,最後終於決定將你我綁在一起,只要你有任何一點輕舉妄動,嘿嘿,我肯定將你逮個正著。」

  說著說著,他的眉頭忽然緊皺,竟帶著傷感的口吻又說:「你還真殘忍啊!每次摸黑離我而去,你知不知道當我一早醒來見不到你人影時,那種心情有多郁卒嗎?」

  「還好,今天早上這一巴掌挨得還算值得,不管怎麼說,你終於也可以明瞭這個事實了。」鍾宇帆彷彿是個自閉症患者,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個沒完沒了。

  林書薇凝視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眼前這個男人得到了她所有的一切。可是,她對他的感覺竟只能在夢境中摸索。當夢醒時分,當她清清楚楚地回到現實時,卻又對他感到如此陌生。

  林書薇眼巴巴地望著這個既似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內心如波濤洶湧,久久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沈思著,臉上不自覺地顯露出那抹特殊的表情,鍾宇帆登時陶醉了。

  就是這個表情,令他對這個女人又恨又愛;就是這個表情,令他跌入愛情的陷阱裡不能自拔。

  就是這個表情——

  「天啊!你真美,我愛你!」鍾宇帆像一隻野獸似地撲向她,兩人倒下,接著便在床上一陣纏繞起來。

  出人意料之外的,林書薇這回竟沒有抗拒掙紮,而是盡情地享受他熱情的吻,從自己臉上、臉頰,耳後根、粉頸、胸膛,一路滑下,再滑下……

  她已完全接受自己曾把一切都給了他的事實。因此,她絕不能讓自己永遠活在那個夢境裡,她必須跳脫出那個該死的框框,回到現實,開始用心去體會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一再被她稱為「混球」的男人,此時的他彷彿脫胎換骨的已不再是一個混球。

  他那雙輕柔的手,每一次的愛撫,她的心就怦然一跳;他舌尖每一次遊走、吸吮,都會使得她混身發顫,這的確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

  這個混球的一張酷臉,彷彿在剎那間做了轉變,變得好溫柔、多情,她已漸漸地動心了。

  在這漫長的、無聲的、感性的愛撫中,昔日的夢境已成為事實。她終於發自內心地感受到夢境與現實的差異,其實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啊!

  鍾宇帆輕輕地伏上她的胸口,「不管你是人是鬼,不管將來我們會有什麼演變,重要的是我愛你,我永遠永遠愛你——」

  林書薇的體內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但僅是一瞬間,那種不適的感覺就消失不見了,繼之而起的竟是截然不同的一種舒暢。

  她忍不住的開始申吟。

  鬼?他怎麼會把我當成是鬼呢?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情……

  rou體上的刺激打斷了林書薇的思緒,她已漸漸迷失在肉慾放浪時的歡愉中,所有的理智、思緒至此早已化成灰燼。

  她身不由己地迎合他的每一個動作、節奏,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她居然可以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啊!

  漸漸的,她的身子骨因一波波的高chao來臨而顫抖扭曲。但與此同時,怎知那個混球竟顫抖得比她更誇張與劇烈。

  鍾宇帆彷彿羊癲瘋發作,又似虐疾患者,逕自顫抖抽搐著,同時喘息之聲亦更加粗重。

  一道熱烘烘的暖流宛如一支利箭射向她的芳心深處,她身不由己地嬌呼一聲,「啊……」整個人似已完全癱瘓。

  他與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兩人顫抖不已的身子、呼吸亦漸漸平息,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與寧靜。

  她思忖著——夢境與真實確實是不一樣。想及剛才自己的申吟、嬌呼,以及做出些平常想都不敢去想的誇張動作,她羞紅了臉,轉過頭去,怎麼樣也不敢去接觸他那灼熱的目光。

  一陣短暫的沈靜過後,鍾宇帆忽然輕柔柔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謝我什麼?」林書薇仍不敢正視他,卻不禁應了一聲。

  鍾宇帆笑了,笑得有點頑皮。「你對我忽冷忽熱的好像讓我在洗三溫暖,搞得我都快瘋了。可是剛才你的表現……」

  他說到此處,有意住口不言,顯然是在吊她的胃口。

  林書薇果然好奇地追問:「我的表現怎樣?」

  鍾宇帆笑得更邪惡,更頑皮。「你的表現比我預期中的還要好,白天的你其實比晚上更熱情,都快把我燒焦了。」

  「你好壞喔!」林書薇的臉更紅了。

  她對他的觀念、態度,顯然與先前的有如天淵之別。難道非得經過這樣的步驟,一個女人才會去愛一個男人嗎?

  林書薇輕輕地推開他的身子,慢慢地將視線轉移到他臉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鍾宇帆一愣,不答反問,「答案不就在你身上,還問我幹嘛?」

  林書薇瞪了他一眼,嬌嗔地說:「你別逗我了好不好?別說你要瘋了,連我都快崩潰了,你知道嗎?」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你別耍我啊!」鍾宇帆輕歎一聲,接著又說:「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你是鬼,我是人。我愛上了一個女鬼,我被女鬼纏身啦!」

  「我是鬼!」林書薇噗哧笑了出聲,「你別那麼幽默好不好?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鬼,這世上哪來的鬼!」

  「對!你不是鬼!」鍾宇帆乾笑一聲。「我才是鬼!我還是一個愚笨、多情的男鬼。」

  「女鬼纏身?」林書薇忽然驚叫一聲。因為,她忽然想起昨晚在民權東路地下道時,那個不知名的老頭跟她說的那番話。

  「哼!你終於承認啦!」鍾宇帆搖了搖頭。

  林書薇暗吸了一口氣,支支吾吾的,似是難以啟齒,「有件事我……我不知應不應該跟你說。」

  「什麼事?」鍾宇帆望著她。

  林書薇心中的話仍是難以開口,「在這二十世紀即將結束的今天,我居然會告訴你這種事,我……你可不能嘲笑我哦?」

  「什麼事,你快點說啊!」鍾宇帆的好奇心顯然已被她嚴重挑起。

第7章(2)

  「事情是這樣的——」

  於是,林書薇便把昨日的遭遇,打從去台大醫院看病開始,一直說到她遇見那個老頭,絲毫沒有任何隱瞞的全部供出。

  「哦?」鍾宇帆聞言後一愣,喃喃自語說:「我被女鬼纏身,你也被女鬼纏身,我們倆都被女鬼纏身,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事情肯定是這樣的!」林書薇恍然大悟。「起初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還以為自己得了人格分裂症,或是夢遊之類的毛病。可是這個現象實在太過詭異,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在這裡,那麼……我是怎麼跑來找你的呢?」

  鍾宇帆面無表情,仍在自說自話:「搞了半天你不是鬼?這就很有意思了。」

  林書薇回憶著說:「白天我所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我都一清二楚。可是一到晚上,尤其是我睡著的那段時間到早上我醒來,所有的記憶都是空白的;只記得跟你做愛,一直做,一直做……」

  話聲一頓,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對了!你又是怎麼知道,自己被女鬼纏上身的?」

  「因為我認識一個窮作家啊!」

  事已至此,鍾宇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因此,他也把自己上阿添仔那兒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林書薇靜靜地聆聽,中途沒有插上一句話。直到他說完之後,她仍靜靜地沈思不已。

  一陣極長的沈靜過後,林書薇輕歎一聲,「你為什麼不讓她喝下那杯符水?說不定——」

  鍾宇帆打斷她的話,「是啊!她喝下那杯符水,元氣大傷的回到陰間,結果你死不認帳,到時我找誰去訴苦喊冤?」

  言下之意,他是怕失去她。林書薇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深望了他一眼,眼神裡儘是一股濃濃的甜蜜。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同了!」鍾宇帆忽然冒出一句。

  「什麼意思?」林書薇不懂。

  鍾宇帆目光柔情似水地凝視著她:「現在不一樣啦!你已經搞清楚自己的遭遇,更搞清楚我們做了哪些事,我已經不必再去擔憂會莫名其妙的失去你。」

  「那你的意思是……」林書薇還是不懂。

  「將她渡化!」鍾宇帆神情堅定。

  這四個字一出口,林書薇的神色為之大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可否認的,不管在任何事、任何狀況下,女人的心腸一定較男人的軟,更何況這是一個特殊的案例。

  如果沒有那個女鬼對鍾宇帆的癡情,林書薇又怎麼可能對他印象深刻?進一步的跌入愛情的陷阱裡?

  如果沒有那個女鬼,林書薇極可能到現在都體會不出愛情所帶給她的歡愉——不管是心裡還是生理上的。

  換言之,他和她之間所產生出這段莫名的緣,皆是拜那女鬼之所賜。試想,林書薇又怎能狠得下心來,將她渡化呢?

  她才剛剛體會出愛上這個混球的甜蜜滋味,她怎麼可以做出這種「過河拆橋」的行為。

  「不……不好吧!」思忖至此,林書薇打從心底的吐出一句。

  女人心軟、溫柔、多情,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予以否認,否則一定挨扁!

  「為什麼?」鍾宇帆不懂。「我所要的,我所愛的,必定是一個真實的、完整的你,我不能允許……」

  林書薇打斷他的話:「你為什麼不想想,沒有她,我們又怎能碰在一起?你不能這樣做啊!」

  「對啊!」鍾宇帆不禁打從心底的認同她的觀點。「你的話很有道理,我的確不該這麼做。」

  話聲一頓,鍾宇帆滿臉疑惑說:「咦?不對啊!我聽別人說女人對於愛情不是一向都很自私的嗎?難道你都不會吃醋?」

  「吃醋?我吃什麼醋?」林書薇淺淺一笑,「我可能會吃活人的醋,死人的醋又有什麼好吃的!」

  「嗯,有道理。」鍾宇帆哈哈一笑。

  林書薇瞪了他一眼,冷言冷語地說:「我可得跟你把話說在前頭,下次如果你再編出什麼公款被人洗劫一空的荒謬故事,去招惹另一個女人的話,我一定饒不了你,我一定打爛你那張臉!」

  「天啊!這是真的嘛,絕非我捏造出來的故事啊!」鍾宇帆擺出一張苦瓜臉。

  「到現在我還猜不透你們倆為什麼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解釋是,因為她是鬼,所以她能做出一些不是人類所能做出的事。我真的沒騙你啊!」

  「我才懶得管你這麼多!」林書薇嬌嗔的又瞪他一眼,「不跟你胡扯,我得去上班了……」她下了床,開始穿衣裳。

  鍾宇帆似是有些不捨,以一種很曖昧的眼神凝視著她,「還早嘛,我們……」

  林書薇知道他想說什麼,趕忙接口說:「你總得讓我回家洗個澡……你不是還有一筆生意找我談嗎?我在公司等你。」

  鍾宇帆披上睡袍,牽著她的手,走出臥房,來到客廳大門,「待會見。」說完還不忘再抱抱她,來一段熱情的吻別。

  「唷呼!」鍾宇帆跳了起身,高興得手舞足蹈,「搞定了……哼!我苦苦等了兩年,如果再不搞定……」

  正當他興奮萬分之際,門鈴聲倏然響起。

  「書薇!」鍾宇帆立刻打開大門一瞧,只見葉旋與阿添仔面色凝重的望著自己,「什麼事?」

  葉旋大剌剌地走入屋內,「什麼事?當然是關心你啊!」

  鍾宇帆哈哈大笑,「我有什麼好關心的?我搞定了那個女人,同時又搞定那筆生意,我還……」

  葉旋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但是你並沒有搞定那個女鬼!」

  「你怎麼知道?」鍾宇帆一愣。

  葉旋用手指了指阿添仔,「是他告訴我的,否則我才懶得來呢!」

  阿添仔接口說:「此事非同小可,我希望你能冷靜一點。」

  「不行!」鍾宇帆態度十分堅定。「昨天晚上我無法面對她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我昨晚既然下不了手,以後更下不了手。」

  「你瘋啦!」葉旋罵了一聲。

  「我沒瘋,你才瘋了!」鍾宇帆吸了口長氣,臉上寫滿了嚴肅。「如果不是那個女鬼,我怎麼可能認識書薇,更不可能演變到書薇也對我有意思。」

  「書薇書薇,我看你就快衰囉!」葉旋瞪了他一眼,氣極敗壞說:「你別被戀愛沖昏了頭好不好,她是鬼啊!」

  「鬼又怎樣?」鍾宇帆頂了一句。

  葉旋緊咬著牙,轉對阿添仔說:「這小子已經瘋了,我懶得再跟他說話,否則我準會扁他一頓,你跟他說!」

  「鍾先生。」阿添仔努力地瞪大那雙老鼠眼,凝視著他,「你跟那位書薇小姐談戀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只要你們兩情相悅,沒有人可以干涉。可是一到晚上,那位書薇小姐就換成另一個人,她根本就是被鬼附上身,這很危險的啊!」

  鍾宇帆冷笑,「哪裡有危險,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阿添仔輕歎一聲,「這陰陽兩隔,人鬼殊途,危險隨時隨地都可能產生。」

  鍾宇帆沒說話,但臉上的笑容卻更深更冷。

  話聲一頓,阿添仔接著又說:「好吧!既然你仍是聽不進去,索性我就挑明的講,能接收到她磁場的男人絕非只有你一個,如果她的對象改變了,不再是你,而是其他的人,你會做何感想?」

  鍾宇帆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他已笑不出來。

  阿添仔這番話的確挑明了——大白天林書薇是鍾宇帆的女人,但一到了晚上,她有可能是其他男人的女人。這種事,全天下有哪個男人可以接受?

  「不會的!」鍾宇帆心念一動,咬著牙說:「她很清楚明白的告訴我,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取代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只對我情有獨鍾,她只愛我一個人。」

  「哇哈哈……」葉旋在一旁失聲大笑,一見兩人詫異的目光,趕忙嘻皮笑臉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聊,別當有我這個人存在,我是瘋子!我是空氣!」

  「你信嗎?」阿添仔注視著他,「鍾先生,請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她所說的話你信嗎?」

  「我……」鍾宇帆遲疑著,就是不敢回答。

  這是一個人吃人、人騙人的世界,連人說的話都不能信了,何況是鬼?鍾宇帆找不出理由反駁。

  「鍾先生,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瞭解鬼的啊!」阿添仔極其嚴肅的說:「萬一她凶性大發,萬一她不念舊情,就絕不是你一個人出事,連那位書薇小姐也會難以逃脫,這個後果你想過了沒有?」

  「我……」鍾宇帆神色大變,說不出個所以然。

  話聲一頓,阿添仔繼而又說:「其實,我並非不相信她對你的一番癡情;我也不是不相信她曾對你許下的承諾。而是人鬼殊途,你要認清這個事實,很多可怕的意外、凶厄,其實都可以事先加以防範的。」

  鍾宇帆低頭沈思著,仍是一句話也沒說,似已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好了!到此為止。」葉旋忽然站了起身,「我這個死黨雖然欠扁,但他還不算笨。你讓他好好想想,讓他自己去下決定。咱們走吧!」

  阿添仔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符,放在茶幾上,然後才與葉旋緩緩的走出大門,兩人隨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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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34:41

第8章(1)

  下午兩點。

  當鍾宇帆西裝筆挺的出現在吳氏集團的大樓時,果見那四個大猩猩像四棵大樹般的擋在他身前。

  「你又來了?」其中一名大漢瞪大著一雙銅鈴眼。

  「天啊!你們這裡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我為什麼不能來?」鍾宇帆神色平靜說:「麻煩你通報一下,說晨皓公司的鍾經理來你們公司談生意。」

  那大漢以相當懷疑的眼光溜了鍾宇帆一眼,接著走去一旁,拿起對講機,按下幾個鍵。

  三句話交談後,那大漢又走了回來,「你可以上去了。」表情顯得有些苦澀。

  「謝啦!」鍾宇帆咧嘴一笑,扮了個鬼臉,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入大樓,然後進入電梯。

  不久,鍾宇帆出了電梯,來到十二樓的櫃檯,「我找林……」

  那小姐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請到會客室,本公司的林經理已在那兒等了。」

  「謝謝。」鍾宇帆瞪了她一眼,隨即轉入通往會客室的走道。

  推開會客室大門,只見林書薇笑吟吟地坐在張寬大的沙發上,「怎麼啦?一張臉臭臭的!」

  鍾宇帆朝她走了過去,「怎麼這間公司的每個人都好像吃了炸藥似的,我可沒欠你們公司錢。」說話間,人已坐定。

  林書薇笑望著他,「誰叫你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給他們的印象太過深刻,說了一些那麼難聽的話。」

  鍾宇帆對那件事早已有了腹案,因此顯得有點漠不關心的表情,「算了!過去的事就當它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咱們談正經事。」

  話聲甫落,他將手上的公事包放在面前的茶幾上,打開,拿出檔案夾,隨手遞給她。

  「這是我們公司的報價單,還有一份契約書,你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是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

  林書薇接下那個檔案夾,整個人彷彿變了個樣,小心、仔細、專注的神情佈滿那張面龐。

  一陣極長的沈靜過後,林書薇慢慢的將檔案夾放在茶幾上,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卻一句話也沒說。

  「怎麼樣?」鍾宇帆顯得很緊張。

  「還好……」林書薇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實話實說:「你們的價錢高了點——與其他公司的比較起來。」

  鍾宇帆淡淡一笑,「有嗎?」望了她一眼,接著又說:「咱們之間的交情應該還不算差,乾脆我就說明白吧!不錯,我們公司的價錢是比其他公司高,但相對的,付出去的回扣也比其他公司高,所以說……」

  林書薇接口,「我有多少回扣可拿?」

  「百分之五。」鍾宇帆笑得很賊。「幾千萬的生意,百分之五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順利的話還可以去郊區買一間小套房呢!」

  林書薇想了一下,「好吧!不如這樣,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接受。」

  林書薇面無表情地說:「我砍你百分之三的價,另外的百分之二給你,你覺得這樣如何?」

  「你……」鍾宇帆一愣,「你有沒有搞錯,你一毛錢回扣也不拿?」

  林書薇逕自又說:「我不知道你們老闆是用了什麼方法,居然可以打通上頭的關卡。基本上,這筆生意我也有一點小小的壓力。砍你百分之三,是做給上面看的,另外的百分之二,算是還你的。」

  「還我的?」鍾宇帆還是一愣,「什麼意思?我不懂。」

  林書薇淡淡一笑,「我幫『她』還你啊!」

  「她?她是誰?」鍾宇帆沈思片刻,似是有點醒悟,「你是指……那個洗劫我公款的她?」

  林書薇忽然做出一個很奇特的表情,緩緩的說:「其實說真格的,到現在我還無法確定你那個故事的事實性,不管她是人是鬼,不論世上是否真的有這麼一回事,我只是被她對你的癡情給打動。也許它是一個故事,也許它是一個事實,但是不管怎麼說,我的良心一直告訴我要這麼做,算是為了她,也為我自己。」

  鍾宇帆斬釘截鐵地說:「它絕不是我虛構的故事,它真的是一個事實。」

  「那最好!」林書薇面無表情,「沒有這個事實,我們也不會在一起,所以我當然更應該幫她還這筆債。」

  鍾宇帆深望了她一眼,不禁打從心底說:「書薇,你心地善良,我……我真的一點也不後悔瘋狂的愛上你。」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林書薇淺淺一笑,接著從包包裡拿出圖章,然後在契約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該怎麼做帳,你自己回去研究。」林書薇站了起身,「我不陪你了,還有很多事得處理。」

  鍾宇帆一個箭步來到她身前,拉著她的手,「書薇,今天晚上我們……」

  言及此處,林書薇居然接口說:「好,下班的時候你來接我。」話落,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吻。然後才緩緩的離開會客室,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

  女人真的是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動物,溫柔時可以熔化一塊鋼,但如果發起飆來,可以一巴掌打爛你那張大酷臉。

  但不管怎麼說,望著林書薇漸漸遠去的背影,鍾宇帆還是沒來由的在心裡浮現出一股甜蜜。

  這是最典型的,愛死一個人時的徵兆。

  「呵呵,你果然沒令我失望。」

  董事長一見到鍾宇帆遞上的契約書,立時顯現出那張特異的彌勒佛笑臉,甚至連嘴都沒合攏過。

  早在尚未認識林書薇,不知道她是自己談判的對象時,鍾宇帆的確是很在意這筆生意所能帶給他的業績。

  如今業績雖然到手,但鍾宇帆並沒有預期的那麼高興,而是以後還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處理,他又怎能高興得起來?

  「老董,我……」鍾宇帆支吾一下,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我想請一個星期的假,不知……」

  「好啊!」董事長答應得十分爽快。「你能搞定這筆生意,我當然也該給你慰勞慰勞,況且這陣子也沒什麼大案子要推動,你不妨好好休息幾天,這樣子才不會工作倦怠啊!」

  「謝謝你。」鍾宇帆點點頭,隨即走出董事長辦公室。

  他曾費盡心力的以一個禮拜的時間搞定那筆生意,現在他決定再用一個禮拜的時間搞定自己的情感問題。

  以後他要面對的是兩個處在不同世界的女人——一人一鬼。他真的能如願處理好這件事嗎?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搞定一個女鬼?多麼令人可笑的念頭。

  林書薇雖然不是認識鍾宇帆很深,卻也可以從他的外表揣測出一絲異樣的反常與坐立不安。

  傍晚五點半,鍾宇帆準時在吳氏集團的大樓外接走林書薇。兩人去華興牛排館共進晚餐,食畢,約莫七點,便回到鍾宇帆的住處。

  說也奇怪,一般正處熱戀的情侶總會利用時間逛逛街,或是看場電影什麼的,但是他們卻沒有,甚至不曾有過這種念頭。

  他們只想靜靜的獨處,沒有任何的嘈雜與喧嘩。

  林書薇可以感覺得到,那個另一個「她」帶給他的影響極大,甚至把自己當成是另一個「她」的影子。

  這是哪門子的戀愛?這是多麼奇妙的一段感情?

  到底這是他和那個鬼產生出的奇緣,還是鍾宇帆命中注定就該是林書薇的男人?她怎麼想也想不透。

  打從七點半她一踏入鍾宇帆的住處開始,他們就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沈思。兩人雖然貼坐在一起,林書薇還依偎在他手臂上,但他和她顯然各有所思,分別進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其實,早在鍾宇帆第一次踏入吳氏集團,見到林書薇的那一刻起,他便把那個洗劫他公款的女人和她畫上等號。

  雖然這其中有諸多疑點有待證實;雖然鍾宇帆三番兩次強迫自己去相信她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但在他內心深處,他又強烈的推翻自己原有的想法。

  那抹特殊的表情、五官長相、說話的腔調、微笑的模樣——那兩個不同的個性卻又是一模一樣啊!

  現在,環境逼迫他必須去摧毀其中一個個體,那麼所有的一切是否都將隨之幻滅呢?

  不可否認的,阿添仔對他說的那番話很有道理。並非他不相信她曾對他許下的承諾,而是她對他而言,根本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遙遠到他完全無法去觸摸。

  兩個不同的世界,絕沒有畫成等號的一天,這是不爭的事實,鍾宇帆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如果,她真的對自己一片癡情,她肯定會在陰間期待他的來臨,不管多久歲月。

  如果,萬一不幸地被阿添仔料中,那個女鬼不念舊情,凶性大發,那麼,連帶受影響,受到傷害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渡化她!」鍾宇帆幾經長考,最後終於在心中抓出一個結論。最主要的是……他不希望林書薇受到任何不可預知的無辜損傷。

  他伸出一雙顫抖的雙手將那張符燒成灰燼,在杯子裡注滿水,攪和。林書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

  「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林書薇輕輕地吐出一句。

  「嗯。」鍾宇帆點點頭,神色堅定的說:「我可以跟任何人賭,可是我絕不能把你拿來當賭注。萬一真的被阿添仔說中,我不僅可能失去你,甚至還連累其他人,我已沒有更好的選擇。」

  「可是……」林書薇歎一聲,「可是我總覺得她好可憐,為了對你一片癡情,她情願放棄投胎轉世,當一個孤魂野鬼——」

  「別再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鍾宇帆哭喪著臉,顯得很無奈。「我真的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阿添仔其實說得很對,人鬼殊途。說不定她早點投胎轉世,會比這樣東飄西蕩來得更好。」

  林書薇喃喃的說:「或許吧……」

  鍾宇帆實在很不忍心見到她那副沮喪的模樣,繼而又道:「書薇,你別這樣嘛!到時我會燒給她數不盡的金銀財寶,無論如何,她在如來佛祖身邊也不至於挨餓受凍,結果一定是好的。」

  林書薇慢慢的回過神,「你想,她會選擇接受閻王的審判,還是回到如來佛祖的身邊?」

  「我……我也不知道。」鍾宇帆想了一下,突然反問:「如果是你呢?你會做出什麼選擇?」

  「我?」林書薇一愣,「我從來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我,我想……」

  言及至此,窗外忽然吹起一陣怪風,只見窗簾微微一陣顫動,一團透明的影子平空冒出,接著飄向林書薇的坐身之處。

  林書薇還來不及發出驚叫,卻見那團人影已漸漸地溶在她身上,那情景彷彿是我們在攝影,調整焦距時,調出最清晰的影像。

  雖然,那團透明的影子並非實體,但鍾宇帆仍可瞧得一清二楚,她果然與林書薇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鬼上身?」鍾宇帆迷惘了。

  這是她生前原本的模樣?還是她有意變成林書薇的模樣?鍾宇帆怎麼樣也想不透。

  這個過程敘述起來頗是費時,但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倘若鍾宇帆方才沒見到這一幕,他絕對搞不清楚,眼前的林書薇已變成另一個女人。

  鍾宇帆自覺快瘋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所見到的一切,他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眼前的她。既然她是鬼,想必她一定知道自己的決定,決定要讓她喝下那杯不是她能喝的符水。

  她會喝嗎?她會不會不念舊情、凶性大發?鍾宇帆思緒一陣混亂,久久無法平息。

第8章(2)

  「你都想清楚了?」林書薇突然流下了眼淚,淚眼汪汪地凝視著他。「你也做好決定了?」

  好奇怪的話,別人可能聽不懂,但鍾宇帆一定懂。

  「我……」鍾宇帆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話來。

  林書薇的眼神已見哀怨,「胙天你還告訴我,怕我喝下那杯水就會失去我,怎知才過了短短的一天,你竟轉變了……」

  「為什麼連你也不相信我?」林書薇渾身顫抖著,語氣已見激動。「倘若我有心想傷害你們,我早就去做了,何苦等到將來才去做呢?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一點也不瞭解我?」

  「我是不瞭解你。」鍾宇帆終於打破沈靜,「就因為我不瞭解你,所以我怕你……怕你會做出一些非理性的事。」

  林書薇慘然一笑,「要做我早就做了,我絕不會這樣做啊!」

  鍾宇帆搖搖頭,輕歎一聲,「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正是我最不瞭解你的地方。」

  林書薇笑得更見淒涼,「言下之意你根本不相信我。」

  她說的其實沒錯,是事實,鍾宇帆無法反駁,只好沈默。

  在這種狀況下,沈默其實也就等於默認。因此林書薇並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靜靜地哭泣。

  鍾宇帆暗吸一口長氣,慢慢的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有一點我真的很不瞭解,你……你為什麼情願放棄投胎轉世的機會,去做……去做一個孤魂野鬼呢?」

  他真的不敢正視她,唯恐會被她那副楚楚動人的神態吸引,因而改變他事先做好的決定。

  今晚,此時此刻,此事一定要做個妥善解決,因為,鍾宇帆絕不能一輩子與她耗下去。畢竟人鬼殊途,阿添仔說得並沒錯。

  「你不明白?你當然不會明白的。」林書薇抽泣著,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任是誰見了都會心生不捨之感。

  「我若去閻王殿接受地藏王的審判,不論是留在陰間修行或是發放投胎轉世,我都會失去你。你又怎麼會明白呢?」

  林書薇不讓他有絲毫開口說話的時間,接著又說:「因為你讓我的印象太深刻,因為我愛你;我不忍心失去你,所以我寧願當一個孤魂野鬼,至少能讓我跟在你身邊,照顧你,幫助你。兩年……」

  聽及此處,鍾宇帆混身上下的血液一陣沸騰,「你……」他忍不住轉頭凝視著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難怪他可以從一個跑馬路的業務員,在短短的兩年之後成為經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你的記性不差,應該還記得漢威公司那筆一千多萬的生意吧?」林書薇淡淡地說,整個人已平靜下來。

  鍾宇帆怎麼會忘記?這輩子他死也不會忘記,就是做到這筆生意才從三個角逐者中脫穎而出,成為晨皓公司的經理。

  一筆全公司卯足了勁都爭取不到的生意,一筆原本談不下來的生意卻讓鍾宇帆獨佔鰲頭,搞了半天是拜她所賜。難怪這兩年期間他可以走得超乎尋常的順利,難怪他……

  「兩年來,我無時無刻不跟隨在你身邊,默默的照顧你……」林書薇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雖然辛苦了點,但我一見到你平常笑口常開,我也就跟著樂在其中啦!」

  鍾宇帆凝視著她,「你明知道這段期間我一直在找尋你的下落,你……為什麼不讓我見你一面?」

  林書薇回答:「我怕嚇壞你啊!」

  鍾宇帆很天真的說:「不會啊!你可以隨便找個人附身,這樣我不就可以見到你了嗎?」

  林書薇沈默了一下,「哪有你想像得那麼簡單。對方必須和我發射出去的磁場相通,並非每個人都能讓我附身的。」

  「書薇就與你的磁場相通?所以你才能附在她的身上?」

  「是的,在我眼中看來,這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希望你要好好待她,千萬別辜負我撮合你們倆的一片苦心。」

  「那麼你呢?這樣做你又能得到什麼?」

  「我?」林書薇淒涼一笑,「在你們眼中,我只是一個人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孤魂野鬼。我還能指望得到什麼?」

  鍾宇帆凝視著她,不禁有感而發,「到今天我才明白,其實你們倆都很善良,我真的不應該聽信阿添仔的話,而誤解你的。」

  「阿添仔是修行之人,必有其顧慮之處,他沒有錯,他的顧慮是對的。」林書薇眼神脈脈地癡望著他,似是心神俱碎。「其實你的決定也對,你也沒錯,我的確不該貪戀人世。」

  「我……」鍾宇帆凝視著茶幾上那杯符水,開始在內心裡做最激烈的抗爭,他是否有必要堅持先前的決定?

  林書薇話聲一頓,接著又說:「我很感激你,今天讓我說出那麼多埋藏在心中許久的話。至於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不如就當它是一場夢吧!」

  「我做不到!」鍾宇帆義正辭嚴地說:「大丈夫恩怨分明、飲水思源。如果沒有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說不定我還像個流浪似的業務員,我怎麼可能會不把你放在心上?」

  儘管林書薇的眼眶裡仍殘存著淚水,但她還是笑了,「有你這些話就已足夠了……」那是一種欣慰的笑。「其實,我為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舉手之勞。」

  鍾宇帆搖搖頭,「對你而言那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我來說卻是一份天大的恩賜;至少你為我所做的讓我有了成就感,光是這一點,我已不枉到人世間走這一趟了。」

  林書薇注視著他,神色一片癡迷。

  鍾宇帆毫不迴避她那灼熱的目光,十分嚴肅地說:「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會答應。」

  「你說說看。」

  「不論你是否遵守你對我許下的承諾,還是被阿添仔說中,你會不念舊情的凶性大發。將來不管發生任何事,你只能針對我,千萬不能傷害書薇。再怎麼說,她是無辜的。」

  「這就是你對我的要求?」

  「是的,唯一的要求。」

  「對不起,我做不到。」

  「你……」

  「剛才跟你談了這麼多話,我已經看透了。你說得沒錯,人鬼殊途,我實在不應該繼續留戀人世,我應該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做我該做的事,過我該過的生活。」

  「不!」鍾宇帆大吼一聲。

  「我心意已決,你別再說了。」說話間,她伸出顫抖的右手,去拿茶幾上那杯符水。

  「不要啊……」鍾宇帆身一傾,準備去抓她的手。

  然而,一件意料不到的事卻突然發生了——鍾宇帆忽然發現自己的身軀在瞬間僵硬,完全動彈不得。

  林書薇拿起那杯符水,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同時臉上又顯現出一抹淒涼的笑容。「你知道嗎?你不僅酷,而且還很可愛,因為你居然會跟一個鬼談條件,你想可能嗎?」

  「我求求你,千萬別喝啊!」鍾宇帆使勁地想掙紮,可惜仍然無法動彈。「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你說你愛我,那麼就求你聽我一次——最後一次,你千萬別喝啊!」

  林書薇仍是神色癡迷地望著他,「這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將來還會有很多次。因為,在人世間還會有其他的人,像阿添仔那樣厭惡在人世間遊走的陰魂。你遲早會面對相同的問題;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趁現在做個了斷!」

  「我不會的!」鍾宇帆說得斬釘截鐵。

  林書薇搖搖頭,「你別妄想改變我的決定,因為我不想再受到傷害了。我已經不能再受到傷害了,這一次我平復了,下一次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鍾宇帆愈說愈激動,眼眶裡已忍不住地浮現出一股淡淡的霧氣。

  「我真的不應聽信阿添仔的話,準備那杯該死的符水讓你喝,使你的心受到傷害,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錯了……」

  「別再說了!」林書薇又深望他一眼,「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付出,你根本不必感激我。」

  「我做不到啊!」鍾宇帆哭喪著臉。

  「忘了我吧!」林書薇說得輕鬆,可惜淚水卻不爭氣地猛流。

  鍾宇帆情緒失控地大吼一聲:「我永遠做不到啊!」

  林書薇低頭望著那杯符水,一字一字緩緩地說:「我苦苦等了兩年,好不容易才將你們倆撮合在一起。如果你敢辜負我這份苦心;如果你不好好善待她,不論我身在何方,就算我化作厲鬼我也會找你算帳,到時休怪我心狠手辣,不念舊情。」

  她愈是這樣,愈是令鍾宇帆一陣心酸,果然按捺不住地滑下兩串熱淚,「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別喝,千萬別喝啊……」

  林書薇慢慢地擡起頭,卻沒有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同時揚起那杯符水,緩緩地移向那張嘴。

  「別喝……千萬別喝啊……」鍾宇帆喃喃說著。

  林書薇聽而不覺,一口口、一口口地喝下了肚。

  那杯不是她能喝的,該死的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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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1 15:37:19

第9章(1)

  「乓」的一聲。

  杯子落地,跌成碎片,正有如鍾宇帆的心一樣,被撕得粉碎。

  不論這兩個女人是同一個體或是不同的個體,基本上鍾宇帆一個也放不掉;畢竟事情的發生是連貫性的,少了其中一個,就絕不可能演變成今天這種場面。

  鍾宇帆很清楚的見到從林書薇的身上浮現出另一個透明的人影。雖說如此,但這道人影顯然要比她剛才來的時侯更黯淡。

  那道人影的五官長相與林書薇一模一樣,她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神色淒迷,哀怨的凝視著鍾宇帆約莫五秒,這才如一道輕煙似的飄向窗外,眨眼間即不見蹤影。

  「嗯……哦……」林書薇漸漸地清醒過來,「她……她走了嗎?」

  她並沒有忘記,剛才那團影子從窗子冒出,朝她的坐身之處飄來那回事。但她所有的記憶亦是到那個時候即中止,之後完全是空白的。

  鍾宇帆沒答話,逕自在自己哀傷的世界裡掙紮。

  他事先完全沒有想到,她居然會跟隨在自己身邊兩年,默默地照顧、幫助自己,而他居然會狠下心來想將她渡化!?

  他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思忖至此,鍾宇帆早已淚流滿面的不能自己。可惜事實終究已成為事實,任是誰也無法改變。

  林書薇從來不曾見過這個混球露出這種傷痛沮喪的心情,當下站了起身,準備走過去安慰他。

  然而,當她的身子才剛離開沙發時,眼前突然一黑,黑暗中絛地浮現出滿天星星。砰的一聲,她已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書薇……」鍾宇帆猛地回到現實,神色不禁大變,「書薇,你怎麼啦?」

  天啊!不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至少他已發現兩個事實——一是那個女鬼喝了那杯符水後,從窗口飄了出去。二是林書薇在他身邊昏倒,而且事前竟然一點徵兆也沒有。

  「老天爺,你怎麼可以這樣折磨我?我真的不能失去她啊……」鍾宇帆心急如焚,當下忙抱起她的身子。

  鍾宇帆順手抓起茶幾上的一串鑰匙,抱著昏迷的林書薇,急如喪家之犬地奔了出去。

  台大醫院三0一特等病房

  林書薇慢慢地自昏迷中清醒過來,頭一眼就見到鍾宇帆那張充滿焦急、關切的表情。

  「我……」林書薇四處掃了一眼莫名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我怎麼會躺在這裡?」

  「這裡是台大醫院啊。」鍾宇帆笑望著她,「你真是嚇死我了,好端端的昏倒。你現在感覺如何?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只是人還是有點虛弱,渾身上下好像使不出一點氣力。」林書薇話鋒一轉,接著又問:「對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趕快告訴我,我真是擔心死了。」

  「事情都過了,還有什麼好談的。」鍾宇帆似是不願再談,畢竟那是一段令人相當傷感的記憶。

  林書薇顯得很正經,「人家想知道,你快告訴我嘛!」

  不知何故,林書薇的內心深處總是浮現出那團朝她撲來的影子。雖然她當時驚駭莫名,但她對她的印象卻是十分深刻。那抹淡淡的哀怨,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五官長相,無時無刻不在她腦海裡盤旋縈繞。

  「我……」鍾宇帆不知該如何啟齒,好在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適時解決了他尷尬的處境。

  「嗨,鍾老大!」只見葉旋自行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阿添仔。

  「天啊!」鍾宇帆愣了愣,「你就這麼來了?」

  葉旋不懂,「那我應該怎麼來?」

  鍾宇帆將他拉去一旁,小聲地說:「好歹你也應該帶束花還是水果什麼的,哪有人像你這樣空手前來探病的!」

  葉旋聳聳肩,一副莫可奈何的嘴臉,「人來就不錯了你還想怎樣?自己兄弟哪需要那些狗屎俗禮。」

  「你總得幫我做點面子吧!」

  「面子一斤值幾個錢?」葉旋不理他,逕自走到床邊,對林書薇說:「你就是林書薇?你好,我叫葉旋,跟鍾老大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你好。」林書薇淺淺一笑。

  「哇塞,你長得真美。」葉旋吞了吞口水,一副色瞇瞇的表情,「你有沒有姊姊還是妹妹,或是親朋好友、姊妹淘什麼的,改天有空也幫我介紹一個……」

  「小葉,你別鬧了好不好?」鍾宇帆一把將他拉開,「這裡是病房,她才剛醒來,你又想把她嚇昏是不是?」

  「你別這麼自私!我大老遠走這麼一趟,總得為我自己鋪一條路吧!」

  正當葉旋嘮叨之際,醫生已走入病房,「哪位是林書薇的家屬?」

  大夥還來不及回話,葉旋搶先說:「我是。」

  醫生神色平靜的說:「所有的檢驗報告,包括血液、尿液、心電圖、斷層掃瞄……甚至血壓及脈搏都很正常。換句話說,林小姐一點毛病也沒有,請你去樓下櫃檯繳費,然後辦理出院手續。」

  「謝謝你。」葉旋咧嘴一笑。

  「沒什麼好謝的,這是我分內的工作。」醫生點點頭,隨即大搖大擺地走出病房。

  「怎麼會這樣呢?」林書薇與鍾宇帆異口同聲,「不可能的啊!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昏倒呢?」

  「你們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對不對?」葉旋一臉傲色。

  「莫非你知道?」鍾宇帆愣了愣。

  「廢話!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人類史上智商最高的一個男人!?」

  葉旋侃侃而談,臉上的表情彷彿正在說教的神父。「根據我個人一些小小的粗淺研究,這十女九帶,十個女人九個有貧血的毛病。如果我猜測得沒錯,林小姐,你大姨媽來了對不對?」

  林書薇愣望著他,雙頰已是一片火紅,無言以對。

  絲毫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葉旋接著又說:「不是我愛嘮叨,你這個女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連這一點最普通的常識也不懂?當女人的大姨媽大駕光臨時,什麼中將湯、白鳳丸、四物湯的要調理啊!否則失血過多,那很容易昏倒的喲……」

  「小葉,你別鬧了好不好?」一旁沈默許久的阿添仔終於冒出一句。

  「誰鬧了?我可沒鬧!」葉旋大眼一瞪,「怎麼?莫非我說錯了?」

  阿添仔啐了一聲,「我可懶得理你什麼大姨媽小舅子的,林小姐被陰氣附身,時間一久,就會有這種現象。」

  「哦?」他們三人不禁同聲一呼。

  阿添仔很嚴肅地說:「先前我已說過,人鬼殊途,危險隨時隨地都可能產生。如今林小姐會有這種現象,不就應驗了我曾說過的那番話嗎?」

  鍾宇帆神色微變,「依你所言,莫非還會有事情發生?」

  「那當然!」阿添仔點點頭,「這只是開始,如果林小姐沒事就被她附身的話,恐怕一條小命都將不保。」

  鍾宇帆輕歎一聲,「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破解?」

  阿添仔不答反問:「我給你那道符怎樣了?你讓她喝下去了嗎?」

  「嗯。」鍾宇帆應了一聲。

  阿添仔想了一下,「既然她已喝了下肚,那麼她此刻必定躲在陰間療傷……唯今之計,只有乘勝追擊,找出她的藏身之處,打散她僅有的一魂一魄,渡化她,讓她回到如來佛祖的身邊。」

  「這樣好嗎?」鍾宇帆的心怦然一跳,心中是千百個不願意。「有沒有……有沒有其他變通之法?」

  「沒有。」阿添仔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鍾宇帆遲疑著。

  話聲一頓,阿添仔馬上嚴肅地說:「這是一個渡化她的恰當時機,一旦讓她元氣恢復了,再想找出她的下落,那可就難囉!」

  鍾宇帆凝視著躺在病床上的林書薇,一時難以立下決定。

  「哇靠!鍾老大,你頭腦不清醒的老毛病又犯啦!」葉旋啐了一聲,忍不住的在一旁插嘴。「你是想要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抓不到的陰魂?你別搞不清楚狀況好不好!?」

  「我……」鍾宇帆思忖許久,「我想告訴你們事情的過程,我……我真的下不了決定,我真的不忍心下這種決定啊!」

  不管在場的人做什麼表示,鍾宇帆將事情的經過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尤其是昨天她喝下那杯符水之前的那段對話,聽得眾人無一不動容。

  「小葉,你也是一個男人,那麼你說……我該怎麼決定呢?」鍾宇帆的情緒激動,似是隨時都會崩潰。

  「這兩年來,她在暗中照顧我、幫助我。她對我一片癡情,小葉,我怎麼可以恩將仇報?我怎麼可以不飲水思源呢?」

  「這要我說什麼?怎麼說啊?」葉旋拉著阿添仔的衣袖,苦著臉說:「現在到底該怎麼辦?你趕快說說話嘛!」

  「孽緣!孽緣!真是一段孽緣!」阿添仔輕歎一聲,「她對你一片癡情我不否認,將來她會不會真的不念舊情、凶性大發我也不敢妄言。但如今我唯一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如果不將她渡化,萬一她再三番兩次上林小姐的身子,不出半年,林小姐必死無疑。」

  鍾宇帆神色大變,情不自禁地轉頭凝視著病床上的林書薇。

  話聲一頓,阿添仔接著又說:「你想飲水思源,你不能恩將仇報的這份心意我很能體會。但你為什麼不想想林小姐的處境,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沒有道理跟著你們一同陪葬進去啊!」

  「對極了!」葉旋在一旁幫腔,「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陰魂,你把一個活人的性命也陪葬進去,這的確是不智之舉——渡了她!」

  「渡了她?」鍾宇帆像個失了神、落了魄的白癡,喃喃自語著:「渡了她……渡了她……」

  煙火繚繞,滿室生香。

  「小葉,你確定這樣做好嗎?」

  「事情都走到這個節骨眼了,還有什麼更好的解決之道?我看你不如看開點,說不定她在如來佛身邊會比這樣東飄西蕩來得更好。」

  「可是……」

  「別可是不可是了!阿添仔就要升壇了。噓!別吵。」

  別瞧阿添仔平常一副獐頭鼠目、吊兒郎當的德行,今天卻煞有其事的穿上一件灰色的道袍,連平日不拿出來示人的桃木劍也抓在手上。看來,這一回他肯定是玩真的。

  今天這個場面,鍾宇帆本來是不想讓林書薇參與的,怎知她固執己見的非走這一趟不可。

  對於那個從未說過一句話,卻有過「一面之緣」的陰魂,林書薇總有一點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

  因那個陰魂,使她認識了鍾宇帆,然後把自己所有最珍貴的一切給了他。如今那個陰魂即將被渡化,她總認為再怎麼說,自己也有那個必要送她一程。

  那個陰魂會被阿添仔抓到嗎?走得順利嗎?她會不會再被阿添仔傷得體無完膚,最後魂魄盡散的回到如來佛袓的身邊?林書薇思緒一陣混亂,久久無法平息。

第9章(2)

  正當林書薇胡思亂想之際,凝重的大殿上忽然傳來阿添仔一陣朗誦聲。「值此良辰佳時,三陽開泰,天道降世,三曹普渡……」

  阿添仔念了一堆別人有聽沒有懂的詞句後,隨即輕喚了一聲:「東西都備齊了沒有?」

  「何止是備齊,我看是太齊囉!」葉旋在一旁回應。

  阿添仔口中所指的東西,現就擺在鍾宇帆的身邊,計有別墅一幢、車子、電視、冷氣、冰箱、遊艇、機車、飛機、美金、英鎊、美國運通金卡、花旗卡、大來卡……還有兩大麻袋的冥紙。

  這些東西雖然只花了鍾宇帆台幣三萬,但他的心意卻是無法估算。也許,這是他唯一能為對方做的事,他怎能不竭盡心力的去做?

  阿添仔回頭溜了那些東西一眼,下禁打從心底地說:「我看你是真的很有心,相信她會走得很平靜的。」

  「我……」鍾宇帆慘然一笑,「你能確定這些東西她一定收得到?會不會中途被別人搶了?還是……」

  阿添仔打斷他的話,「你別擔心了,在她們那個世界總比咱們這個世界單純多了,何況據我所知,她在那兒還有很多人保護她呢!」

  「因為她長得漂亮嘛!」葉旋插上一句。

  阿添仔瞪了他一眼,接著又說:「待會兒我在作法的時候,請你們別出聲,更別任意走動,萬一亂了我的陣法,下回若想逮著她,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好。」林書薇和鍾宇帆兩人點了點頭。

  阿添仔瞪著葉旋,「你為什麼不回答?別人我不擔心,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你!」

  葉旋苦著一張臉,「我……我怕我忍不住會想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老毛病,我最會失控的笑出來。」

  阿添仔想了一下,「好,我不反對你笑,但請你笑在心裡,在心裡偷笑,懂吧?」

  「我盡量。」葉旋點點頭。

  阿添仔叱喝一聲,「不是盡量,是你非做到不可!」

  葉旋聳聳肩,「好嘛好嘛,你那麼凶幹嘛?」

  阿添仔忽然擺出一張很嚴肅的臉,「我怎麼可以對你不凶,萬一你胡來,亂了我的陣法,那會使我修行受損,元氣大傷的,你知道嗎?」

  「瞭解!」葉旋點點頭。

  阿添仔見葉旋答應之後,這才來到供桌前,點燃桌上的蠟燭。

  當阿添仔燃香三炷,口中念了一段咒語,將那三炷香插入面前的香爐時,整個大殿的氣氛竟不自覺的凝重起來。

  「佛祖在上,弟子阿添仔……」只見阿添仔像放連珠炮似地說了一長串,直到「急急如律令……定!」這句話出口時,他才閉上了那張烏鴉嘴。

  一陣陰風忽然在殿內刮起,只見阿添仔身上的道袍鼓動著,手握桃木劍,整個人的身子骨開始顫抖、抽搐。

  「哇靠!這小子羊癲瘋快發作了不成?」葉旋雖然笑在臉上,卻怎麼樣也不敢笑出聲來。

  站在一旁的林書薇哪見過這種陣仗?這會兒死抓著鍾宇帆的手,說什麼也不敢放。

  「孽障!看你往哪裡跑?」忽聽見阿添仔大吼一聲,不僅手上的桃木劍舞動得更賣力,連渾身上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抽搐得更誇張,只差一點沒口吐白沫而已。

  葉旋想笑又不敢笑出聲,這會兒漲紅著一張臉,早已成了豬肝色。

  只見他抓起一旁的抱枕,張開血盆大口一咬,以免到時自己真的失控地笑出聲,壞了阿添仔的法事,那肯定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阿添仔的吼聲才出,大夥很清楚明白的可以猜測出他已經跟那個陰魂在做最後的交戰,至於誰勝誰負,大夥都已經可以預知。

  然而,正當阿添仔一個人獨角戲唱得正過癮時,一個任是誰也想不到的意外事件在眨眼間發生。

  只見阿添仔渾身一頓,口中忽然連連呼喊著:「姊,不要啊!姊……快救救我……不要把我渡化啊……」

  大夥不約而同的傻了眼,眼大如荔枝,嘴巴也張得很大,可是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阿添仔連連呼喊著,可是從他嘴裡發出的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調。

  這個聲調對任何人而言,可能都是陌生的,但對鍾宇帆來說,簡直就是如雷貫耳。

  鍾宇帆這幾天晚上都在同這個聲調交談,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這時竟如狂濤巨浪般地湧現在他的腦海。

  聽見阿添仔的呼喊聲,林書薇的心不自覺的一陣急促狂跳。他每叫出一個字,就好像一根針似地刺入她的心房。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比自己更瞭解自己說話的聲調,即使阿添仔是世上最優秀的模仿專家,他也不可能把林書薇說話的腔調模仿得如此唯妙唯肖,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大男人!?

  鍾宇帆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一陣沸騰,當他正準備跳起身,做出什麼舉動時,豈料林書薇的動作竟比他更快。

  「不要啊!」林書薇嬌叱一聲,忽然衝上前去,一把推倒正在渾身發顫的阿添仔,接著瘋狂的將供桌上的物品掃落下地,連桌子也被她掀了。

  正處「起乩」狀態的阿添仔哪經得起她這麼一推,登時跌了個狗吃屎,臉部朝下,鼻血如霧一樣的噴出。

  「哇靠,代志大條了!」

  葉旋身不由己地跳了起身,趕忙來到阿添仔身邊,扶起他的身子,「添仔老大,你沒事吧?」

  阿添仔抹抹臉上的鼻血,怒視著林書薇,彷彿想把她一口咬死那樣。

  「我……對不起……」林書薇似是被自己的舉動嚇呆了,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哪來的勇氣做這麼殘忍的事?

  阿添仔臉色慘白,元氣似已大傷,這會兒氣得渾身發抖。但很明顯的,現在的發抖與剛才的完全不同。

  「我……我不知道……」林書薇餘悸猶存,不禁流下了眼淚。「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添仔老大,我看算了吧!」葉旋拍拍阿添仔的肩膀,於心不忍地說:「人家都跟你道歉了,一個大姑娘家哭得那麼傷心,你就原諒人家吧!」

  阿添仔這時連一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哪還有多餘的時間說話?

  林書薇抽泣著,「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你叫的那聲『姊』好像一把刀刺入我的心房一樣。」

  阿添仔打斷她的話,儘管還喘個不停。「我如果叫你一聲『媽』,你豈不一腳把我踹去月球了嗎?」

  「我……」林書薇無言以對,只能不停地哭泣。

  阿添仔輕歎一聲,「我真不知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那個陰魂即將被我收服,她在做垂死前的掙紮,這個時候什麼話會叫不出口?什麼花樣會想不出來?」

  「我不知道……」林書薇連連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啊……」

  阿添仔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已溢出一絲鮮血。

  「哇靠!」葉旋神色微變,「添仔老大,你傷得不輕啊!好在不是我闖的禍,否則一定被你當場砍死在這個地方。」

  鍾宇帆趕忙在一旁接口,「對不起,阿添仔,她……書薇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其實……她不這樣做,我也會做的,對不起。」

  葉旋擺出一副法官的口吻,「好,沒事了!這件事的發生呢!咱們就以誤會一場來解釋。現在最主要的是——」

  阿添仔打斷他的話,「如果你再出什麼餿主意,等我傷好了一定砍死你。」

  「你那麼凶幹嘛?」葉旋瞪了他一眼,接著又說:「現在眼前最主要的是,那個陰魂怎麼辦,經過你們這一番纏鬥,她一定把我們恨入骨髓裡。你們被她弄死了不打緊,我可不行啊!你想想,我這麼優秀……」

  阿添仔實在聽不下去了,「你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事?」

  葉旋不答反問:「我不正在問你嗎?」

  「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滾出去!」阿添仔咬牙切齒地用手一指大門。「你們統統給我滾出去!」

  葉旋一愣,暗暗朝他們二人使了個眼色,「是你自己這麼說的喲!我本想留下來幫你整理一下……」

  「滾出去!」阿添仔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

  葉旋等三人互望一眼,趕忙奔了出去。奔跑的速度比兔子還快。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8-21 15:39:46

第10章(1)

  葉旋左手抓著一隻烤雞腿,右手握著一根香腸,啃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林書薇從廚房裡捧出一鍋香菇雞湯,來到茶幾邊,放在葉旋面前。「葉大哥……」

  葉旋打斷她的話,「別叫我大哥,叫我小葉……我不當大哥已經很久了。」

  林書薇想了一下,「那我叫你旋哥好不好?」

  「旋哥?嗯,這個稱呼我喜歡,大夥平常都叫我小葉,這樣吧,旋哥就只是你的專屬叫法好了。」葉旋啃了一口雞腿,瞄了坐在沙發旁,面色鐵青的鍾宇帆一眼,「幹嘛?你眼珠子瞪得那麼大,好像兩顆水蜜桃,你想打死人啊!」

  「對!我是想打死人!」鍾宇帆咬牙切齒說:「你當我的面,調戲我老婆,還說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想告訴我。哼!我告訴你,今天你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敢耍我的話,我一定找你單挑。」

  葉旋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喃喃自語:「你老婆?哇靠!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是誰的老婆還很難說哩!」

  「你……」鍾宇帆一跳八丈高,準備找葉旋單挑。

  「你給我坐著!」林書薇瞪了鍾宇帆一眼,「我不許你對旋哥不敬。」她盛上一碗湯,放在葉旋面前。

  「你們……」鍾宇帆支支吾吾,哽在喉嚨裡的話始終不敢說出口。

  在他的印象裡,葉旋這個怪胎還沒有奪人所好的記錄,否則他早就被別人砍死在路邊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可是今天……鍾宇帆想不出所以然,只好在一旁暗暗觀察,看看這個怪胎還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好辣啊……」葉旋吐吐舌頭,一口氣把湯喝下肚去。

  「旋哥,冰箱裡有啤酒,要不要我幫你去拿?」林書薇笑望著他。

  葉旋搖搖頭,「我滴酒不沾……」忽然換了一副臉孔,「我會劃拳,咱們倆來劃劃拳好不好?」

  「我不會劃耶。」

  「不會劃?哎喲,你這個女人真無趣!」

  「葉哥,你別這樣嘛,以後我去學,學會了再向你挑戰,這樣好不好?」

  鍾宇帆在一旁快氣炸了。

  士可殺,不可辱。他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正當鍾宇帆想衝去廚房拿菜刀時,那個怪胎忽然開口說:「我吃飽了!」同時拍拍自己的肚子。

  林書薇趕緊跑去廚房,當她再次回到客廳時,手上還捧著一杯茶,一條毛巾,

  「旋哥,請用茶。」

  「嗯,這種老婆我喜歡。」葉旋拿起毛巾抹抹臉,然後捧起茶杯輕啜了一口,

  「嗯,這個茶的味道我也喜歡。」

  「旋哥,你就別逗我了,快說嘛!」林書薇撒嬌著。

  葉旋先是燃起一支煙,用力地吸了一大口,然後將煙不疾不徐地吐出。「其實,當初你沒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此事大有蹊蹺。正巧你又跑來找我,所以我也只好跑這麼一趟囉!」

  「結果呢?」林書薇顯得很緊張。

  葉旋頓了一下,「結果你的大膽猜測是正確的。」

  「真的?」林書薇神色大變,淚水如泉般湧出,怎麼樣也止不住。

  鍾宇帆暗暗心想——這個怪胎果然有一套,居然可以把一個女人說得一下子笑,一下子哭。看來今後自己得多提防,以免出了什麼狀況。

  「我就知道……」林書薇抽泣著,那種楚楚動人的神態,任是誰看了都會心軟。「當我聽到她叫那一聲『姊』的時候,我心如刀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向阿添仔……」

  「天啊!你別哭了好不好?」葉旋擺出一張哭瓜臉,五官也已擠成一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最怕女人跟我哭哭啼啼的,當初你若不是哭哭啼啼的跑來找我,我才懶得管你們的閒事呢!」

  林書薇抹抹臉上的淚水,「好、好,我不哭,我不哭。」雖說如此,但抹去的淚水仍沒有流下的多。

  林書薇長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她是怎麼走的?」

  葉旋又吸了一口煙,「兩年前,台南豪華飯店發生過一場大火,其中有三具焦屍至今仍無人認領,她便是其中之一,也就是你雙胞胎的妹妹,林楚薇。」

  「什麼?」鍾宇帆終於搞清楚他二人一搭一唱在說什麼了,「搞了半天,她……她真的……」

  他在說些什麼,沒人理他。林書薇強忍悲憤,注視著葉旋,「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都迷糊了……」

  葉旋撚熄手上的煙,緩緩地說:「林楚薇是你的雙胞胎妹妹,當年你父母離異時,一人帶走一個。經過歲月的流逝,戶籍的一再變動,如果沒有北市刑大利用八號分機查出你父母結婚時最原始的資料,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的事,恐怕永遠都會成為一個謎。」

  「我……」林書薇一句話也說不完整,早已泣不成聲。

  葉旋輕歎一聲,「根據我的查訪,她的骨灰至今仍放在殯儀館等待家屬前去認領。我看你得趕緊走一趟,以免她一直這麼飄蕩下去,這總不是辦法。還是早點讓她入土為安的好。」

  林書薇淚眼汪汪地望著他,「旋哥,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說說看,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幫你。」

  「我想跟我妹妹說說話——」

  「天啊!這可困難重重啊!」葉旋擺出一張苦瓜臉,「你不明白,上回你把人家的桌子給掀了,好在你長得不賴,否則阿添仔早就把你剁了。現在要我再去找他,可能我會先被他剁了。」

  鍾宇帆終於逮到一個插嘴的機會,「你不是那方面的豬朋狗友一大票嗎?可以再找其他人……」

  「你懂個屁!」葉旋瞪了他一眼,「你以為這種節目每個人都能上去演的嗎?阿添仔道行高,除了他之外,別無第二人選。」

  「旋哥……」林書薇忽然拉著葉旋的手,嬌羞地說:「我知道你最有辦法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天啊!你就饒了我吧!」葉旋站起身,離她老遠,苦著臉說:「千萬別跟我撒嬌,我最怕……」

  「旋哥。」林書薇嘟起小嘴,「別這樣嘛!」

  「我認了!誰叫你跟鍾老大有一腿,我真的認了!」葉旋又走回來,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

  「行。要我去求阿添仔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第一,先請我去吃歐式自助餐,我長這麼大,還沒去吃過,至少被砍死之前,總得開開洋葷。」

  「沒問題,我還請得起。」

  「這第二嘛……」葉旋一臉賊樣,「你得幫我介紹一個女朋友,我這個人不挑,差不多像你一樣就好了。」

  林書薇還來不及答話,鍾宇帆已搶先說:「不行!這是造孽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書薇一愣。

  鍾宇帆大聲疾呼,「這小子根本就是一個怪胎,哪個女人跟了他,肯定倒八輩子邪黴。你不明白,他是一塊木頭啊!再好的女人在他面前還不如一張稿紙,他這輩子只配娶稿紙,空白稿紙,絕不是女人。」

  林書薇想了一下,「好,第二個條件我也答應。」

  「唷呼!好極了。」葉旋拍手叫好。

  林書薇笑望著他,「什麼時候才能請阿添仔……」

  葉旋興奮得跳了起身,「放心,有女朋友可以交,我這一雙腿就會變得特別勤快。」

  說話間,他像一陣風似地跑出大門,眨眼間即失去蹤影。

  至於阿添仔,那一跤摔得可真不輕,這會兒頭上還纏著紗布,十足像個被火紋身的男人。

  自從他四年前,認識葉旋這個怪胎之後,三不五時他總會給自己帶來一些麻煩,卻沒有這一次來的離譜與嚴重。

  早在做那場法事之前,他最擔心的人是那個怪胎,怕他中途會出什麼狀況,怎知出狀況的居然會是那個漂亮女人,讓他罵也罵不出,打也打不下手,真是窩囊到了極點。

  好在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事已至此,想必那個怪胎也沒那個臉,再出現在自己眼前了吧?

  「嗨!添仔老大……」葉旋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才剛想到這個大煞星,他就真的出現了。阿添仔很冷淡地應了一聲:「咦,奇怪了,你怎麼還沒死?」

  葉旋嘻皮笑臉地說:「你都還沒死,我怎麼敢先走一步呢?」

  阿添仔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葉旋笑著說:「添仔老大,別這樣嘛!人家她會推你一把其實也沒錯,在當時那種情況,情有可原啊!」

  阿添仔又是冷哼一聲,還是沒有說話。

  葉旋扮了個鬼臉,接著又說:「老實說你真的不瞭解,事情的真相是這樣子的……」

  無視他那副冷漠的嘴臉,葉旋還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怎知阿添仔聽完之後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你想想,姊妹分離了二十幾年,直到天人永隔之後,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孿生姊妹。這麼淒慘的故事,任何人聽了之後無不動容。添仔老大,你好歹也是個修行之人,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她送去地府……」

  葉旋說得口沬橫飛,怎知阿添仔竟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你說完了沒有?說完了你請回吧!」

  葉旋仍不死心,「天啊!你就把她送去地府,讓她們姊妹倆見見面有什麼關係,又不會少你一塊肉,你酷什麼酷啊!」

  阿添仔冷笑一聲,「我當然不會少一塊肉,甚至會多出一塊肉,我頭上的疤還沒消,換作是你,你會不會生氣?」

  「生氣會有損你的修行耶!」葉旋笑笑說:「怎麼樣?添仔老大,乾脆你再做一次好人……」

  「辦不到!」阿添仔咬牙切齒地說:「你摸摸良心問問你自己,這四年來,你給我惹出多少麻煩?我對你一忍再忍,忍到無法可忍了。」

  葉旋聳聳肩,故作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好!既然你添仔老大把我說得一文不值,有種你就別後悔!」

  說完這些話後,他轉身就走,絲毫不再留戀。

  「站住!你這小子威脅我?」阿添仔氣得臉色發白,「怎麼?莫非你想叫兄弟過來砍我?」

  葉旋面無表情,「那種沒水準的事我怎會去做,我本想跟你商量,只要你肯把她送去地府,我準備把帝王神功的武功秘笈借你研究幾天。」

  「帝王神功?」阿添仔果然面露貪婪之色,「就是那種『吊陰功』,沒事可以舉起一、兩百斤重的大銅鐘?」

  「對啊!」葉旋一臉莫可奈何的嘴臉,「誰知道你添仔老大那麼難商量,我連跟你說的機會都沒有。」說罷,轉身準備走出去。

  「站住!」阿添仔叫住他,同時面露狐疑之色,「你不是在唬我吧?」

  「哇靠!你怎麼可以懷疑我的人格?」說話間,葉旋左掏右掏的從褲襠裡撈出一本外表破舊泛黃的小冊子,「你可知我托了多少人事關係,送了多少禮才借到這本秘笈的嗎?你居然說我在唬你?」

  阿添仔手一伸,「拿來我瞧瞧!」

  葉旋皮笑肉不笑,「沒問題,先把她們姊妹倆的事搞定,我借你研究三天。」

  阿添仔接口,「三天怎麼足夠……十天。」

  葉旋搖搖頭,「不行,最多五天。」

  「一個禮拜?」阿添仔咬牙。

  「好,成交!」葉旋趕緊向門外喊了一聲:「你們可以進來啦!」

  人隨聲現,果見林書薇與鍾宇帆笑吟吟地走入屋內,手上還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

  「添仔師父,上回真對不起……」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現在辦正事要緊!」

  阿添仔滿腦子想的是「帝王神功」,這會兒顯然比他們還要急。

第10章(2)

  「這道符你們拿著。」阿添仔招呼林書薇與鍾宇帆並肩坐在一起,隨即拿出一條紅緞帶綁在他們二人的腰上。「記住!進入地府之後,切記不能開口說一句話,否則魂魄被他們搶走了,誰也救不了你們。」他們二人點點頭。

  黃帶子上密密麻麻的寫了一堆大夥看不懂的梵文,難道光以這條黃帶蒙上雙眼,就能順利的進入地府?他們二人滿心疑惑。

  雖說如此,他們二人還是緩緩的將黃帶蒙住雙眼,反綁到腦後,剎那間,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阿添仔走到供桌前,燃香三炷握在手上,接著來到他們二人的身旁,口中開始念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言語。

  說也奇怪,當他正在念那一大串大家聽不懂的話時,林書薇和鍾宇帆二人的上身便跟著擺動,那模樣好像就是在行走。

  阿添仔終於說出一句大家都懂得的話:「你們走到哪裡了?」

  「我們……這裡好黑,什麼也看不見。」

  「沒關係,你們腳步別停,一直走就會看到一座橋。」

  他們二人仍在那兒晃動著,卻沒有回話。

  一陣短暫的沈靜過後,忽聽得鍾宇帆驚呼一聲,「橋!我看到橋了,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好極了!」阿添仔輕喘出一口氣,「那就是傳說中的『奈何橋』,只要你們一走過去,那一頭便是地府了。」

  「喔!」鍾宇帆應了一聲,握著林書薇的手,一路摸索著在橋上行走。才片刻工夫,眼前倏地一亮,入目所及,已是一片光明。

  「這裡就是地府?」鍾宇帆的心怦然一跳,不禁轉頭溜了林書薇一眼,可是卻沒有說話。

  所謂的地府,其實和咱們的世界一樣;人是人,車是車,商店是商店,馬路是馬路,似乎無任何差別。

  如果硬要從雞蛋裡面挑出骨頭,那就是他們的穿著十分復古,而且年齡偏高,偶爾才會見到一兩個孩童在街道旁拍皮球。

  鍾宇帆與林書薇手牽著手在街道上行走,雖然沒有人瞧他們一眼,也沒人上前同他們說話,但他們仍是一言不發地向前走著。因為,他們並沒有忘記阿添仔那「進入地府之後,切記不要說話」的叮嚀。

  兩人不敢停頓,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鍾宇帆實在忍不住想開口說話時,他的耳旁忽然傳來阿添仔的說話聲:「別說話,也不準停下腳步。一直走下去,你會見到一個身穿花衣,頭上挽了一個髻的老太婆。你們一路跟著她,切記路上不準交談,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達到此行的目的了。」

  鍾宇帆轉頭望著林書薇,而林書薇也在這個時候轉頭望著他。很顯然的,阿添仔的說話聲,他們皆可以聽到。

  這條路還不是普通的冗長。到底走了多久,鍾宇帆也搞不清楚,他只感覺自己走得兩腿酸痛,若不是一股意志支撐,恐怕他早就打道回府囉!

  又不知走了多遠一段路,鍾宇帆的手掌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原來是林書薇用指甲狠狠地刮了他一下,他忍不住地轉頭望去。

  林書薇沒說話,但卻甩了甩頭,以眼神示意他看左邊那條半大不小的巷道。一個身穿花衣,腦後挽了一個髻的老太婆不正打從他們面前走過嗎?

  鍾宇帆但感熱血一陣沸騰,好在沒當場振臂高呼,否則前功盡棄,後果不堪設想。

  兩人以眼神示意,不約而同地踩著相同的步伐,朝那老太婆的背影跟去。

  走著走著,路徑已愈見荒涼。如果鍾宇帆沒猜錯,那老太婆的目的地應該是一處不知名的郊外。

  片刻過後,老太婆已走入一個枝葉茂盛的樹林內,轉過一個彎道,一幢小木屋已入眼簾。

  老太婆連門都沒敲,便直接推門而入,之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他們遲疑著,實在不敢貿然進入那幢小木屋。

  這時,空氣中突然傳來阿添仔的催促聲,「快進去啊!你們只剩下半炷香的時間,動作要快啊!」

  話聲還在空氣中迴盪,林書薇已按捺不住地朝小木屋衝了過去,推開那扇木門,然後整個人傻在原地。

  只見有個長得與她一模一樣的女人,滿臉病容地坐在四方桌上,對方的臉上表情也是與自己一樣,完全愣住了。

  「你……」林書薇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淚,「你是楚薇?」

  她答非所問地叫了一聲「姊」,倏然撲了過來,姊妹倆緊緊地抱在一起,雙雙流下喜悅的眼淚。

  鍾宇帆大眼一瞪,「天啊!她們倆長得一模一樣,難怪我會把他們當成同一個體……」

  「楚薇,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林書薇無限感慨,「真是的,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姊,我……我不好意思說嘛!」林楚薇慘然一笑,搖著頭說:「我不能讓你明白,你有一個死去的妹妹,而且……還曾經是個妓女。」

  「我不怪你啊!」林書薇撫摸著她如雲的秀髮。

  林楚薇輕歎一聲,「如果不是阿爸的肝癌纏身,其實我也不會走上這條路的。也許……這是我的命,我什麼人也不責怪。」

  「阿爸呢?」林書薇的記憶中已好久沒叫出「阿爸」這兩個字,怎知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叫出。

  林楚薇苦笑不已,「阿爸被地藏王留置在十四層地獄中修業,阿母則投胎轉世去了。其實,他們兩個人我都沒見到,只是被我打聽出來的。」

  話聲一頓,她接著又說:「姊,你不會怪我附在你身上,跟他……」

  林書薇搖搖頭,「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對他一片癡情,不願附在別的女人身上,只好等我回來,讓我來收這個爛攤子。」

  「姊……」林楚薇那張蒼白的面容上竟浮現出兩朵紅暈,「你不知道那天他多過分,好酷喔!」

  「你很喜歡他,很愛他我都知道。」林書薇瞪了鍾宇帆一眼,「那麼大姊做主,把你嫁給他,讓他供奉你,好嗎?」

  「我……」林楚薇遲疑著。

  林書薇又強調說:「像你這樣四處飄蕩也非長久之計,讓他供奉,至少有名有分,你在此地也可以立足。」

  林楚薇沒說話,卻嬌羞地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混球。」林書薇瞪著鍾宇帆,「算你好狗運,可以娶到我這個漂亮的妹妹。」

  鍾宇帆哭喪著臉,「那你呢?」

  林書薇面無表情,「我的一切都給了你,我還能怎樣?當然只有捨命相陪囉!」

  「唷呼!」鍾宇帆欣喜若狂,忍不住拍手叫好。

  「搞定啦!」空氣中忽然傳來阿添仔的話聲:「搞定了就快點循原路給我死回來,可別耽誤我寶貴的時間!」

  林書薇輕撫她柔順的髮梢,「你安心的在這裡等待,回去之後,我會盡快打理你的婚事,我們得走了。」

  「姊。」林楚薇顯得離情依依,「你要保重喲!這陣子我身子尚未復原,沒有辦法去陽世保護你……」

  「好,我會的。」林書薇點點頭。

  話別之後,林書薇與鍾宇帆隨即循原路走回奈何橋,不過眨眼工夫,眼前即是一片漆黑。

  一陣短暫的沈靜過後,阿添仔的聲音又再出現,「都回來了,你們還坐在那兒幹嘛!」

  林書薇和鍾宇帆二人不約而同地揚起雙手,解下那條黃帶子,「怎麼這樣子?我們剛才是在作夢嗎?」

  阿添仔立時做出一副不耐煩的嘴臉,「是不是在作夢,麻煩你們回家再研究,現在輪到我研究了!」他一心只想立刻研究帝王神功,滿心只希望這些大掃把們趕緊離開。

  葉旋在一旁接口,「作什麼夢?你們趕快回去準備婚事那就沒錯啦!」說話間,一邊朝鍾宇帆猛眨眼睛。

  他二人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鍾宇帆豈會不懂得他的暗示,當下一把拉著林書薇隨即告辭離去,絲毫不敢留戀。

  葉旋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喃喃自語:「這陣子忙得跟狗一樣,我得回去爬格子囉!」

  「站住!」阿添仔叱喝一聲,「我的秘笈呢?拿來!」

  「你凶什麼凶啊!」葉旋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褲襠裡撈出那本小冊子,「拿去好好研究!」

  話聲甫落,他甩下那本小冊子轉身就跑,速度簡直比一隻狗還快。

  阿添仔抓起那本小冊子,打開第一頁,其實裡頭也只有這麼一頁,上頭寫了幾個大字:

  瞧你那副獐頭鼠目的鳥德行,還想跟人家練什麼吊陰功,居然還想舉起一、兩百斤的大銅鐘?哇靠!你以為你是誰啊!像你那種發育不良的鳥東西,能舉起養樂多就不錯啦。空瓶子喲!

  「葉旋!我砍死你……」阿添仔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手抓起乩童作法用的狼牙棒,一路嘶吼著奔了出去,速度絕對比葉旋的更快。

  三天後,鍾宇帆在大夥一片祝福聲中,棒著林楚薇的神主牌,與林書薇走向紅地毯的另一端。

  也許是林楚薇的緣故,這個混球從此無往不利,臭屁囂張到了極點。不過還好,平日他還懂得修行佈施,否則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

  故事敘述到此,有情人也終成眷屬,是該到了結束的時候。

  然而,捫心自問:這種買一送一,享齊人之福的結局真的令人稱羨嗎?

  除了當事人,我看也只有天知道囉!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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