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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47:01

前言:

身為二皇子,他脾氣如火,最討厭帶有娘味的東西;
偏偏這被人硬塞來的貼身小宮女,
是個溫柔沒脾氣、身子還軟得像棉絮的嫩娃娃!
話說這丫頭打第一眼見他,就像雛鳥見著娘,
信神一樣地敬他、重他、信他、聽他、仰賴他……
不僅把他服侍得舒坦得像他的皇帝老子,
還認定日日在身邊伺候的她,必是世上最瞭解主子的人。
原以為這女人心機頗深,懂得察言觀色做樣子,
豈知她不但罵不還口,淚水與委屈還只管往肚裡吞,
乖順聽話到不知是麻木還是笨!
可一遇到堅持的事,又固執得連三頭牛都拉不動……
要知道,在這人世間走跳,最重要的雖是情與義,
但像她這樣在宮中拿出真心,簡直就是找死!
不過他專屬的小奴婢,不知是笨得可憐,還是傻得蠢真,
腦袋根本不開竅!當他因刺殺太子被關進大牢時,
她竟哭得淚眼汪汪,說要一起去坐牢──
有個人如此信賴自己,還信到願意陪他蹲苦窯,
是啦!確實讓他心窩發熱,感動到連眼睛也流汗……
不過……
早說他最討厭娘味!
這丫頭,搞到他做出眼睛流汗這種娘事,絕不能隨便善了!


楔子

  「滾!」

  驚天動地的狂暴怒吼,駭人地傳來。

  「哎唷──」

  隨著陶瓷碎裂的聲響,一聲淒慘的尖叫響起;一名可憐的小太監屁股被踹了一記,整個人從門裡飛出來,五體投地;他細嫩的臉皮平貼在地,像塊掛爐烤餅。

  「不要緊吧?」等候在門外的宮女,連忙上前將他扶起。

  「好……好可怕!我再也不要進去了!」年方十幾的小太監剛進宮沒幾年,被分配到這兒也才沒多久,沒想到卻遇上主子大發雷霆。

  雖說主子的脾氣本來就不太好,還常拿臭臉或虎眼瞪人,但從不曾像今日這般狂怒;他嚇得眼鼻通紅,幾乎要放聲大哭,還發誓再也不進去了。

  「看來主子這回,真的是氣得不輕,這可怎麼辦才好?」

  大夥兒驚惶的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個對策,最後不約而同的,在那扇雕刻精緻的大門前,重歎口氣。

  現下在那扇門內的,不是毒蛇猛獸,也不是什麼吃人的大老虎,而是大理國的二皇子──段子訓。

  宮裡的人,沒人不知道二皇子是個脾氣暴烈、性格古怪,又難伺候的人。

  只要是他瞧不順眼的,別想他容忍出現在眼前。

  而今,他們這票太監宮女,正在他瞧不順眼的名單之中,也難怪每進去一個,就被轟出一個。

  「該怎麼辦?究竟有誰能安撫主子的怒氣?」

  「路公公,本來是有的,只是那個人……」

  已經不在了。

  沒了救星,大夥兒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門內那頭暴怒的猛虎。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更加愁苦了。

第1章(1)

  十二年前

  「滾!」

  「小主子──哎唷!」內侍路公公和他方才端進去的湯碗,一起被扔了出來。

  正在生病的小主子鬧脾氣,誰也拿他沒辦法。

  「小主子,您這樣不吃東西也不喝藥,身子是不會好的。」他不死心,爬起來又朝裡面勸道。

  「餓死算了,反正也沒人會理我!」咳咳咳……一使力大吼,他就咳得更厲害。

  「小主子,您別激動呀!奴婢說過,昀妃和聖上不是不理您,而是昀妃才剛產下五皇子,身子都還沒復原,所以聖上才一直陪在她身旁……」

  昀妃才剛生產,這時誰敢去打擾皇上?

  「那秦嬤嬤呢?快教她過來!」除了自己的親爹娘,他只信賴、依賴這位打從他出生起,便悉心照顧他的嬤嬤。

  「這……真的很不湊巧,秦嬤嬤也病著呢。」她方纔還想爬下床來服侍皇子,但根本病得連床都下不了。

  「既然都病倒了,那就別理我,讓我病死算了!」

  賭氣的怒吼傳來,幾位奴僕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怎麼辦。

  「路公公。」這時,一道細細的稚嫩嗓音,自後頭傳來。

  路公公轉頭一看,一名身穿淺藍棉布短襖,腦後紮著雙髻、面容白皙清秀的小女孩,出現了。「小晴兒,妳來這兒做什麼?」他詫異地看著對方。

  他認得她,她是秦嬤嬤侄兒之女,名叫秦晴,今年還未滿七歲。

  她打小沒了爹,去年又沒了娘,所以進宮投靠秦嬤嬤,跟著學些宮女的活兒;年紀小小,手腳卻很利落,性子又乖巧討喜。

  「姑婆要我送熱粥與湯藥過來。」秦晴臉上堆著軟軟的、討人喜歡的甜笑。

  「熱粥與湯藥?」路公公這才注意到,她小小的手上,穩穩地端著一隻擱著吃食與湯藥的托盤。

  「是啊。姑婆雖臥病在床,但非常擔心小主子的身體,聽聞他不肯喝藥,所以特地要我為二殿下,送點熱粥和湯藥過來。」

  「可是……」路公公萬分遲疑,這小秦晴,靈巧歸靈巧,但再靈巧也不過是個七歲不到的小女娃,秦嬤嬤怎會要她過來?萬一開罪了小主子,那可怎麼得了!

  「路公公,不如就讓小晴兒試試吧。反正小主子也不肯讓咱們進去;秦嬤嬤是小晴兒的姑婆,說不準,小主子會賣秦嬤嬤的面子,讓小晴兒服侍他。」旁邊一位資深宮女勸道。

  「這……好吧。」路公公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本來,實在不該讓這麼一個孩子,去服侍尊貴的二皇子的,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也只能勉為其難答應了。

  「謝謝路公公。」秦晴可愛地朝路公公一笑,才端著對她而言還太大的托盤,一步一步,穩穩地朝暴怒的主子房間走去。

  她跟在姑婆身旁將近一年,姑婆極疼愛她,教了她不少東西,但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實際上陣;這回,要不是姑婆病得連床都下不了,也決計不敢讓她這個黃毛小丫頭,來服侍二皇子的。

  「小主子──」走到門前,秦晴將托盤抵在胸前,騰出一隻手來敲門,但小手才剛拍上門板,沙啞、暴躁卻仍帶著稚氣的嘶啞咆哮,便從裡頭傳來。

  「滾出去!」

  「啊?」秦晴愣了下,小腦袋歪了歪,猶豫著該不該「聽從命令」。

  不過想起姑婆的叮囑,她心裡雖有點怕,但還是堅定地將小手按在門板上,一吸氣,然後用力推開。「小主子,我替您送熱粥和湯藥來了喔。」

  她當作沒看見床榻上那雙,幾乎要將她瞪穿的恐怖目光,逕自將手上端著的大托盤,擱到圓幾上。

  「妳是誰?誰教妳來的?妳是聾子嗎?我教妳滾,妳聽不懂嗎?!」一個年約七、八歲的俊秀男孩,半臥在床榻上,背靠雕著精美花紋的床板。

  他那雙噴火的眼眸,像要殺人似的,惡狠狠地直瞪著她。

  這凶蠻的語氣,哪裡像個尋常的七歲孩子?

  不用說,秦晴也知道,他便是大理皇宮內,呼風喚雨、地位崇高的二皇子──段子訓。

  秦晴沒被人如此對待過,心裡當然會怕,不過她不讓自己露出害怕的樣子。

  她不能就這麼逃出去。

  秦晴嚥下驚慌,假裝沒看見對方一副要撕碎她的狠戾,仍好聲好氣地道:「啟稟小主子,我叫秦晴,是姑婆要我來服侍小主子喝粥和吃藥的。只要小主子您喝下熱粥和湯藥,我就會出去了。」

  「不許喊我小主子!」她對自己的稱謂,讓段子訓嗤之以鼻。

  稱他為「小」主子,她以為自個兒又有多大?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

  「是,那請二殿下喝粥吃藥。」秦晴從善如流,立即柔順改口。

  「我吃不吃粥、喝不喝藥,需要妳來管嗎?給我滾出去!」段子訓指著房門的方向命令。

  「但是我姑婆說,一定得請二殿下喝下熱粥和湯藥才行,我不能不聽姑婆的吩咐。」秦晴眨巴著圓圓的大眼,眼神透出為難。

  她記著姑婆的請托,半點也不敢輕忽,但──他卻不肯吃藥……

  她為何滿嘴的姑婆……段子訓擰著眉,不耐煩地質問:「妳姑婆是誰?」

  「我姑婆就是秦嬤嬤呀。」秦晴微笑回答。

  「原來是秦嬤嬤……」聽見是自己打小信賴的秦嬤嬤,段子訓的臉色稍霽,但心裡還是很不高興。

  「她自己都病得下不了床了,還管我的事做什麼?我──咳咳!我不想吃藥,就是不想吃藥,妳端出去!」段子訓一面罵、一面咳,弄到滿臉通紅。

  「瞧!您就是不喝藥,才會咳得這麼厲害,您一定得乖乖喝藥才行。」秦晴把他當成三歲孩子哄。

  「我就是不喝,妳能拿我怎樣!」覺得她太囉嗦,他瞪著她,不耐煩地吼。

  秦晴看著任性蠻拗的段子訓,絞扭小手,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但她的責任感提醒她,自己對姑婆承諾過,一定得做到才行。

  沒有把事情做好,她不能離開。

  秦晴咬咬柔嫩唇瓣,垂下頭、搖晃小腦袋。「不行……」她細若蚊蚋地低喃。

  「什麼不行?」段子訓耳尖,聽見了她蚊子般細小的聲音。

  「我答應過姑婆,一定要服侍二殿下您喝粥吃藥才行;如果您不肯喝粥吃藥,那秦晴就不能離開。」她苦著臉,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妳──」段子訓倏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指著她的鼻子。「妳威脅我?!」

  瞧這小丫頭溫順呆蠢,他原以為她是個泥塑人偶,沒想到她竟敢威脅他!

  「秦晴沒有威脅二殿下呀……」秦晴猛搖頭,臉色看起來很慌張。「秦晴只是遵從姑婆的指示,在這裡等候二殿下喝粥服藥罷了,怎敢威脅二殿下?」

  「妳方纔那些話就是威脅!」段子訓氣乎乎地瞪著她,惱她膽大包天。

  「我……我沒有……我只是說,二殿下沒喝藥,我就不能離開……」

  秦晴惶恐地站在一旁,看起來確實乖順得很,還壓根瞧不出半點威脅性,但段子訓就是瞧她不順眼,故意賴定她威脅自己。

  「好!妳愛等,那妳便等,我不喝粥吃藥就是不喝粥吃藥!咳咳咳……」段子訓倒頭臥回鋪上,捲起錦被蒙頭就睡,不理會對方。

  她愛等就等吧,他要睡他的大頭覺,隨她高興等到地老天荒。

  秦晴也老實,他睡,她就乖乖地站在他床邊等,半聲也不敢吭。

  段子訓只是閉眼臥著,沒真的睡著。

  因為生了病,他胸口悶得難受,而且斷斷續續的咳嗽,也讓他極不舒服;再加上有個人站在床邊看他,活像索命的鬼魂一樣,誰能安然酣眠?

  「妳怎麼還不滾出去?!」一刻鐘過去,他猛然睜開眼,怒瞪秦晴。

  「二殿下還沒喝粥吃藥,秦晴不能出去。」她還是這麼回答。

  「隨便妳!」段子訓翻個身,假意酣眠。

  而秦晴也老實地繼續站著。

  半個時辰後──

  知道身後那個小人兒依然動也不動、活像尊石雕般杵在他床邊,段子訓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他──徹底發狂了。

  「妳到底想──咳咳!想怎樣?!」他掀開錦被,朝她咆哮。

  「秦晴要服侍二殿下喝粥吃藥,只要二殿下乖乖吃完,秦晴就會出去了。」秦晴的表情,很是迷惑茫然。

  她也不曉得,這任務為什麼這麼難達成?

  她不過是希望對方補充體力而已呀!他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只要他肯花一點點時間吃東西,她就會立刻出去,不會再煩他了說……

  她真的不曉得,他幹麼死撐著不吃藥,這樣她不能離開,他也不能好好休息,不是嗎?

  「妳、妳──」段子訓氣得渾身發抖,用顫抖的手指著她,簡直快暈死了。

  她的腦子是石塊做的嗎?要是他永遠不喝粥吃藥,她就永遠不出去嗎?

  好!好!算他怕她了!

  她不在乎在他房裡站一整晚,但他困了,一點也不希望有個人站在床邊看他睡覺;如果喝藥就可以打發她,那他願意立刻喝藥,只求把她攆出去。

  「湯藥拿來!」他忿恨地朝她吼。「反正妳就是要我喝藥?我喝了藥,妳是不是就可以滾了?」

  秦晴對他惡劣的態度,一點也不生氣,還露出欣喜的微笑。「我姑婆說,藥涼了藥效不好,我再去把藥熱過,順便換一碗熱粥──」

  「不必!冷了就冷了,妳再囉哩叭嗦不端過來,等會兒就算妳站斷腿,本殿下也不會喝進一口藥!」

  段子訓發誓,他真的受夠了,要是她再不乖乖把藥端過來,他就不喝了。

  大概是發現他快氣炸了,秦晴一咬小嘴,大眼咕溜溜轉,不敢再多話。

  藥是冷的,多少還有藥效,要是一口也不喝,那才真是半點藥效也沒有。

  「藥端來!」段子訓不耐地伸出手。

  「空著肚子喝藥會傷胃,得先喝點粥才行。」秦晴輕輕搖頭,對於這點,她很堅持。

  她端起僅剩微溫的粥,舀起一匙,擡高小手,送到他嘴邊。「二殿下請用。」

  段子訓臭著臉悶不吭聲,只顧瞪著她。

  秦晴也不放棄,繼續高舉著小手,將熱粥送到他嘴邊。

  段子訓故意不理她,而她也當真不收回手,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她的小手愈來愈酸,甚至開始顫抖起來。

  段子訓見了,感到好生氣。

  這女的是笨蛋嗎?明明手已經很酸,臉上都開始冒冷汗了,還不曉得收回手?

  那匙粥,在他眼前抖呀抖,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要灑到他身上來了──

  愈瞧,他臉愈臭。

  好,算他又輸給她了!

  段子訓告訴自己:我只是不想被粥搞得一身黏膩膩的。

  「哼!」段子訓伸手要搶過那碗粥,但秦晴突然收回了手。

  「不,請讓秦晴服侍二殿下喝粥。」姑婆一再吩咐,他身體不適,別讓他太勞累,她都牢牢記住了。

  她再次將舀起的粥,送到他嘴邊,這回段子訓連瞪都懶,直接張嘴吞下。

  如果喝粥吃藥,是趕走這煩人笨蛋唯一的方法,那麼他願意立即妥協。

  可綿密香濃的粥一入口,他臉上惡劣的表情立緩,甚至帶著驚喜。「這是我母妃最拿手的肉粥!是我母妃熬的?」

  他們幾個孩子都和父皇一樣,喜愛母妃親手熬煮的肉粥。

  「不,這是我煮的,但和昀妃娘娘煮的方法是一樣的。」秦晴沒有邀功意圖,只是照實回答。

  因為聽聞二皇子喜愛這肉粥,所以她特地去請教禦膳房的廚娘,只為了讓他有胃口多吃點;而廚娘們因為常看昀妃熬粥,所以煮粥的方法,多少都學了一點。

  「哼。」段子訓頓時覺得嘴裡的粥味道差了許多,但他仍忍耐地繼續吃。

  待粥一吃完,他立刻推開碗,粗聲粗氣地道:「可以了吧?」

  「還有藥,也得喝完才行。」秦晴小手放下空的粥碗,又盡責地端起藥碗。

  段子訓惡狠狠地瞪她,但秦晴臉色未變;她一心只想完成姑婆的吩咐,所以對於他惡劣的態度,也就不太在意了。

  發覺自己嚇不著她,段子訓有點氣悶;這回不用她喂,他就逕自搶過盛藥的湯碗,一口飲盡苦澀的茶黑色湯藥,也不在乎那味道有多苦嗆難受。

  「哪!碗還妳,快滾!」段子訓把藥碗扔還給她,然後扭頭不再搭理對方。

  「二殿下?」秦晴忽然喊道。

  還叫?叫啥!

  「做什──唔!」段子訓正欲臭罵她一頓,一轉頭,忽然一個小玩意兒被扔進他嘴裡;他瞪大眼,嘗到舌尖傳來桂花的香氣與甘甜的滋味。

  是糖?「妳扔了什麼進我嘴裡?」他怒問。

  雖然知道不是壞東西,但他還是很生氣她擅作主張。

  「只是一塊糖飴。喝了藥嘴苦難受,含點桂花糖飴,可以去掉苦味,會舒服些喔。」秦晴收起放有桂花糖飴的小袋子,笑著回答。

  這些糖飴,可是她表現良好,宮裡的公公嬤嬤們賞的點心,她很寶貝,自己都不太捨得吃呢。

  糖飴?段子訓呸地一口,吐出桂花糖,嗔怒大罵。「誰要妳多管閒事!我喝藥從不需要糖飴潤口,妳不必自作主張!」

  他都快八歲了,要是還吃那些甜膩膩的糖飴,傳出去準會讓兄弟恥笑,他才不需要她多事呢!

  「啊……」秦晴盯著被他吐出的糖飴,萬分可惜。

  「我是想,藥那麼苦……」她眨眨無辜的眼,心裡覺得委屈,

  她是為他著想,沒想到他卻不領情……

  「我說不必就不必!好了,我已經喝粥也吃藥了,妳馬上給我滾出去!」段子訓不客氣地指著房門,下逐客令。

  「是。」秦晴沒動怒,只是輕歎一聲,便輕緩但手腳利落地收好湯碗,然後順從地聽令離開他的房間。

  只不過在離開前,秦晴說了一句話:「二殿下,您好好休憩,晚點,我再送晚膳和湯藥過來。」

  「什麼?!」段子訓不敢相信她還要來?

  「不準!不許妳再踏進我房門一步,聽見沒有?」他怒吼。

  秦晴置若罔聞,屈屈膝,微微一福,然後重複一次:「我晚膳時會再過來。」

  說完,她就轉頭走出段子訓的房間。

  關上門後,仍聽得見裡面傳來咒罵不斷的咆哮聲。

  秦晴擔心地回頭看了會兒,才端著空碗與托盤離開。

第1章(2)

  過了好一會兒,等段子訓睡著後,她又悄悄折回來,坐在他床邊繡帕子,同時守著他。

  他正病著,卻不肯讓人靠近,偏姑婆掛念他,連她自個兒都躺在病床上了,還心繫著這個小主子。

  為了讓姑婆安心養病,她才代替姑婆來。

  坐在床邊,望著睡得很沈,完全沒察覺她到來的彆扭小主子,她露出包容又無奈的笑容。

  等他醒來,發現她在這兒,少不得又是一頓大罵吧?

  她真沒見過脾氣這麼壞的人,不過,誰讓他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呢?

  就算脾氣恁大,他們這些小奴小婢,也只能忍耐了。

  *

  果然,段子訓醒來,發覺秦晴就在自己床邊,立刻火氣飆竄。「妳在這裡做什麼?」他瞪著對方,活像看見最厭惡的蟲子。

  「該喝藥了,秦晴已經把藥準備好了,不過在喝藥前,還是得喝點粥才行。」秦晴選擇對他的瞪眼視而不見,只是忙碌地將放在小炭爐上的溫熱肉粥端下,然後改放湯藥上去。

  這是她為了讓任性的小主子,隨時都能吃到熱粥和熱呼呼的湯藥,所想出的辦法;路公公見了,還直誇她聰明呢。

  「妳在這裡很久了?」段子訓瞪著圓桌,上頭除了湯湯藥藥,還有繡了一半的帕子與針黹等工具,不覺感到驚訝。

  「嗯……」秦晴遲疑地點頭,怕他又要生氣。

  原來在他睡著時,她一直都在他床邊守著……

  除了詫異之外,段子訓感覺胸口有股熱熱脹脹的感覺。

  「妳真的很愛多管閒事耶!我不是要妳出去嗎?妳又回來做什麼?」他發誓,自己真的很生氣,很想好好臭罵她一頓,但不知是習以為常,還是對她的自作主張麻痺了,他竟不太氣得起來,只有一種奇怪的──

  不知是無力感還是什麼的感覺,讓他原本應該凶狠的語氣,虛軟了幾分。

  「我……秦晴擔心二殿下一個人在房裡,身旁沒人照顧,萬一有了狀況,那就不好了,所以才偷偷跑回來,請二殿下不要生氣……」秦晴微微縮著脖子,怯生生地道。

  「生氣?哼!最好我有那麼多氣好生,如果妳每回擅作主張,我都要生氣,只怕我早就給氣死了!」段子訓諷刺她。

  「咦?」秦晴意外地眨眨眼。

  他的意思是──他不生氣嗎?

  他臉色雖然很不太好看,但他確實沒有大聲罵人,秦晴不覺感到驚訝。

  她詫異的表情,讓段子訓很是尷尬。「那樣看著我做什麼?是不是還要我趕妳出去!」

  見他又開始罵人,可見是恢復正常了,秦晴奇異地安下心來。

  「沒有。」秦晴搖搖頭,露齒一笑。

  那笑容純真又可愛,讓段子訓瞧得愣怔了好一會兒。

  「啊!粥還熱著,請二殿下趁熱吃吧。」秦晴兩手捧起一旁的粥碗,恭敬地端到他面前。

  「誰要吃──那是什麼?」段子訓斜眼瞄去,忽然頓住,兩眼直瞪著她的手。

  「什麼?」秦晴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手,看見先前搬運小炭爐時,不小心被燙傷的紅腫。

  大塊腫脹的燙傷痕跡,映在白皙的皮膚上,看起來特別顯眼。

  「啊,您是問這個?」她眨眨眼,臉上的表情很是詫異。

  他……可是在關心她?

  「廢話!不然我問的是什麼?」段子訓不耐地低吼,臉上有著隱隱的臊紅。

  「這是搬這個小炭爐時,不小心給燙著的。」秦晴照實回答。

  「誰教妳去搬?外頭那麼多人,妳不會找個人幫妳嗎?笨死了!」他也不曉得自己在氣什麼。

  其實她笨得燙著自己,是她的事,但他就是氣,還氣到想狠狠痛罵她一頓,才感到痛快。

  其實,她有沒有燙著自己,似乎沒礙著對面那位皇子……

  不過見他那麼生氣,秦晴只得好脾氣地,為自己的笨拙向他道歉。「對不住,是我不小心。」

  「哼!」段子訓憤然扭過頭,不想理會她這笨蛋。

  「既然我都辛苦把炭爐搬來了,就請二殿下把粥喝了吧?」秦晴再次捧高熱粥獻上。

  段子訓仍處於憤怒中,兩眼瞪著她,許久沒有任何動作。

  他應該發怒,把粥打翻,趕她出去,就像趕走那些煩人的內侍和宮女一樣。

  但不知怎的,看見她手上的紅腫,他的手竟不聽使喚,自作主張接過她手中的粥碗;更誇張的是,他把粥喝完了。

  他告訴自己:是因為中午喝了粥、吃了藥,一覺起來,確實舒坦多了,所以他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這回的肉粥,我有多熬一些時間,味道是不是好多了?」秦晴看他緩慢喝下粥,一臉期待地問。

  為了讓他願意把粥吃完,她可花了不少心思呢。

  「和中午煮的一樣難吃。」雖然嘴裡這般惡毒說著,但他還是吃光了粥。

  秦晴欣喜地接過空碗,換上滾熱的湯藥。

  「藥很燙,我先吹涼。」她將湯藥熟練地倒入碗裡,然後小心吹涼。

  這幾日她都衣不解帶照顧病倒的姑婆,已經很有經驗了。

  段子訓定定的,看著她忙著吹涼藥湯的認真神情,詭異地沈默了;他微瞇著兩隻說不出是冷漠,還是懶得搭理的幽黑眼眸,一徑兒盯著她。

  「呃,好……好了,湯藥已經涼了。」他……幹麼那樣盯著她?

  秦晴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急忙將湯藥遞給他,結果差點打翻藥碗。

  可更令秦晴驚訝的是,段子訓這回也不囉嗦,接過藥碗一口飲盡,然後還朝她伸出手。

  「什麼?」秦晴眨眨眼,盯著那只上翻的手掌。

  「糖飴呢?」他惡聲惡氣地討糖,活像她早該雙手奉上,卻玩忽職守。

  「啊,在這裡……」秦晴趕緊解開隨身的小荷包,從裡頭取出她最喜愛的桂花糖飴──幸好她忙得沒時間將糖飴拿回房裡放。

  不過──他中午不是還因為她拿糖餵他,而暴跳如雷嗎?這會兒為何又要糖?

  「二殿下,桂花糖飴在這裡。」她取出糖詒放在掌心,讓他自行拿取,但對方卻動也不動地斜瞄她。

  「放進我嘴裡。」段子訓像沒長手似的,張開嘴,要她服務到家。

  秦晴沒心思去猜測他的詭譎善變是怎麼回事,直接聽命將糖飴放到他嘴裡。

  反正她只要將他伺候得妥妥貼貼,讓疼愛她的姑婆在病榻上也能放心,那她就算不辱使命了。

  順利讓段子訓喝了粥也服了藥,秦晴輕手輕腳地,收拾桌上的湯碗,準備端回禦膳房裡。

  段子訓含著糖飴,瞧她一副準備離開的態勢,忽然像不經意似的開口:「今日的粥……味道太淡,明日多調些味兒。」

  聽他這麼說,秦晴睜大眼,詫異地看他半晌,興奮感才遲鈍地慢慢擴散開來。

  他的意思是──

  他明日還願意讓她來服侍他?!

  太好了!姑婆一定很高興!

  「嗯!我知道了,我會多加點味兒的。」秦晴眉眼彎彎,紅嫩的小嘴兒勾起,黑亮澄澈的眼珠子,透出強烈的歡欣。

  段子訓瞧見了,不禁眼眸轉柔,一直故意裝出的傲慢面孔,也不由得放鬆了。

  「我願意讓妳服侍,妳這麼開心?」他心裡不免有點好奇,她真如此關心他?

  「嗯!因為我姑婆,最關心二殿下您了,如果您肯乖乖用膳吃藥,那我姑婆就很開心;我姑婆開心,我也就會開心。」她傻氣地笑著道。

  段子訓聽完,臉上的笑陡然僵住。

  原來她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秦嬤嬤!

  這個笨丫頭,簡直是──

  可惱!可恨!

  *

  那天的事,徹底惹惱了段子訓。

  為了不讓秦晴好過,他把她喚到了跟前來,幾乎凡事都點名要她做。

  「茶──」剛跟著師父練完武的段子訓,滿身大汗,口乾舌燥。

  可他才開口,秦晴就已將沁涼的冰鎮酸梅湯送上。「二殿下請用酸梅湯。」

  段子訓接過來,一口飲盡,解了口渴,隨手將杯子遞還,而她則極有默契地接下來,放到一旁。

  段子訓覺得滿臉黏膩,只想立刻有條布巾可以擦臉。

  「請用布巾。」一雙小手早拿著以井水浸濕、冰鎮過的布巾等候在一旁。

  段子訓沒有伸手去接,只是閉上眼,等對方伺候。

  秦晴熟練地拿著涼涼的濕布巾,沿著他的臉龐輕輕拂拭,除了擦去汗水,也拂去灰塵與躁熱。

  段子訓舒暢地歎了口氣,他正在發育,這陣子長得很快,練完了武,立刻感到肚饑。「我要──」

  話沒說完,秦晴已送上準備好的點心。

  金銀酥卷、肉末燒餅、核桃酪、豆沙涼糕。

  兩道鹹、兩道甜;兩道熱、兩道冷,全是他偏愛的。

  饒是宮裡公認最難伺候的二皇子段子訓,也不禁滿意地勾起嘴角。

  一開始,他只是想為難對方,想整得她手忙腳亂、哭爹喊娘。

  可沒想到她年紀雖小,手腳卻利落得很;漸漸地,他習慣了她的存在,進而依賴起她,只是他自己毫無所覺。

  待段子訓休息得差不多了,路公公才上前提醒他:「小主子,該上禦書房讀書了,太傅正等著呢。」

  「唔。」段子訓吞下最後一口點心,接過秦晴送上的濕布巾擦過手和嘴,便起身準備上禦書房。

  他雖打小備受嬌寵,卻沒因此變成只知享受的廢人;他自律甚嚴,對於練武和讀書這兩件事,從不荒廢。

  「秦晴,妳跟我一起去,替我磨墨。」他頭也不回地命令。

  「是。」主子有令,秦晴當然只能乖乖跟著上禦書房,充當他的書僮。

  可另一方面,她也能藉機跟著讀書習字,所以其實很高興。

  本來是蓄意折磨的開端,卻演變為形影不離的朝夕相依。

  日子一天天過去,連段子訓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對秦晴的依賴,已經到了無比強大的地步。

  可就在他依賴日深之時,分別之日,卻到來了。

  那是他們十二歲那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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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47:55

第2章(1)

  「什麼?告老還鄉?」

  已經十二歲,脫離孩童稚氣、身形逐漸拉長的段子訓,詫異地瞪大眼,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老婦。

  「在宮裡待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走?」段子訓震驚不已。

  他打小就是秦嬤嬤一手帶大的,除了親生的父母與手足外,與他最親近的人,就是她了;她突然說要走,他一時難以接受。

  「落葉歸根呀,小主子。嬤嬤也捨不得離開,但嬤嬤年紀大了,長年病痛,行動又不便,已經無法好好伺候小主子,而且……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奴婢想回鄉終老。奴婢已好多年沒回去了,心裡實在思念得緊,請小主子成全……」

  秦嬤嬤抹著淚,哽咽哀求,人老了就會思念故鄉,她也不例外。

  望著老淚縱橫的秦嬤嬤,段子訓哀傷且不捨。

  幼時,那個總追著他餵食,在他調皮搗蛋差點弄傷自己前抱住他,還有在他作惡夢的夜裡,拍哄他入睡的秦嬤嬤,曾幾何時,已這般頭髮花白,年邁體虛了?

  她確實老了!段子訓無法否認。

  秦嬤嬤對他而言,雖名為主僕,但實則像他的親人;親愛的嬤嬤如此懇求,段子訓絕不可能不允。

  但──

  他瞇起的眸,迅速轉向陪同秦嬤嬤一起跪下的秦晴,她面容朝下,謙卑地望著地面,讓他瞧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是期待還是不捨。

  他心裡無端浮現恐懼,該不會,連她也要──

  「秦晴呢?她也要和妳一同回鄉嗎?」段子訓語氣緊繃地問。

  「如果小主子允準的話……」秦嬤嬤敏感地察覺到對方臉色倏變,用詞也變得格外小心。

  「不許!」段子訓怒吼,面容驚慌又憤慨。「一次只許走一個,我不許妳們兩人都走!」

  秦嬤嬤要走,他可以成全;但如果連秦晴也要走,那他不能允諾!

  絕不!

  「這……」秦嬤嬤神色倉皇不安。

  「我不管!我說了,妳們只能走一個,要不妳留下,要不就是秦晴留下!」

  段子訓雖然這麼說,但心裡狡獪地知道,權衡情況後,留下的必會是秦晴。

  不管她想不想回鄉,他都不打算放人;他要她留下來,留在自己身旁。

  他承認自己是個任性自私的人,對於拆散她與秦嬤嬤,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愧疚感。

  因為當初,他明明將她趕出房間,不要她照顧,是她自己堅持留下來,讓他習慣了她的存在、進而變得依賴……

  這不全是她自己造成的嗎?所以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招來的後果,怨不得他!

  當初她擅自介入他的生活時,也沒徵詢過他的意願;現在突然就說要走,能妄想得到他的同意嗎?

  她別以為自己可以像這樣要來就來、想走就走,還任意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天底下豈有如此便宜之事!

  秦晴訝然擡頭望向段子訓,眼中透出濃濃的失落。

  她本已打算陪同姑婆返鄉,侍奉姑婆終老、略盡孝道,也好回報姑婆這幾年的養育之恩。

  當然,要離開段子訓,她其實也有些不捨,畢竟相處了四、五年;即使平常段子訓對她沒多和顏悅色,但終歸是習慣了。

  只是姑婆對她恩重如山,相比之下,也更加需要她,所以她才選擇跟隨姑婆返鄉,但沒想到,二皇子竟要將她們拆散……

  秦晴眼中的失望,瞧在段子訓眼裡,萬分不是滋味;他心裡揪得難受,所以噴著氣,惡意諷刺對方。「怎樣?妳以為本殿下這兒是市集,任妳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本殿下就是要扣住妳,不許妳離開!在本殿下高興開心之前,妳別想離開宮中一步!」

  秦嬤嬤聽了,急忙道:「小主子!奴婢、奴婢還是繼續留下來好了,奴婢雖已年老,但應該還能再撐個幾年……」

  她不知秦晴是否得罪了二皇子,才讓他如此刁難,可她一心想保護這女孩兒,便決定讓她先離宮。

  「不!姑婆,我留下來。」秦晴急忙說道。

  「姑婆,您年事高了,禁不起勞累的,就讓晴兒留下來照顧二殿下吧。反正宮裡吃得好,住得也好,沒事還能天天逛禦花園;咱們那窮鄉僻壤,哪有這種好日子過呀?晴兒留下來,也算享福啦!」

  秦晴忍住想哭的衝動,擠出大大的笑容,故作輕快地答。

  「可是……」秦嬤嬤聽了,頓時熱淚盈眶,她知道秦晴是強顏歡笑。

  這孩子明明也想回家鄉,但卻為了她,不得不留下。

  「姑婆,您別擔心沒人照應,回鄉之後,我會寫信,拜託嫁到鄰村的堂姊多關照您,您別擔心。」秦晴安慰她。

  「晴兒!」秦嬤嬤忍不住哭了。

  她不是擔憂自己無人照顧,而是捨不得,與這個善良聽話的乖孩子分離呀!

  「姑婆!」秦晴的情緒也接近崩潰,她幾乎要抱住姑婆,放聲大哭,但她忍住了。

  她不能讓姑婆為她擔心、她得裝出開心的表情才行。

  她仰起頭、咬緊唇,努力逼回眼中的淚。

  段子訓見她們難分難捨,有一瞬間心軟了,幾乎想答應讓她們一同返鄉。

  不過……視線落到秦晴身上,想到連秦晴也要離開,他就怎麼也無法忍受。

  他可以忍受失去秦嬤嬤,卻無法忍受失去秦晴。

  於是他硬起心腸、別開眼,不去看那幅彷彿即將天人永隔的哀戚景象。

  秦嬤嬤哭夠了,便放開秦晴,轉頭央求段子訓:「小主子,秦晴年紀還小,怕不能伺候得您順心滿意,如果她犯了什麼錯,惹您生氣了,請您還看在嬤嬤的薄面上,別太責怪她,好嗎?嬤嬤求您了!」

  「好,我答應妳。」段子訓清清喉嚨,允諾對方。「哪怕……她把熱茶潑在我頭上,我也會看在妳的面子,不與她計較。」

  「謝小主子。」秦嬤嬤破涕為笑,總算安心了。

  *

  半個月後,獲得大筆賞賜的秦嬤嬤,在段子訓派的人護送下,啟程返回故鄉。

  段子訓帶著秦晴,親自送秦嬤嬤到宮門外。

  「小主子,您多保重!還有晴兒,妳也是。」秦嬤嬤依依不捨地上了馬車,揮手與他們道別。

  不久後,馬車出發了。

  望著載著姑婆的馬車愈行愈遠,秦晴難以自已地,落下不捨的眼淚。

  姑婆走了,往後,只剩她一人在宮中了……

  「秦嬤嬤已經走了,我們進去吧!」馬車走遠後,段子訓轉過頭,彷彿沒看見秦晴滿臉的淚,面無表情地逕自喝斥。

  其實,他不是沒看見,而是不想看。

  他不需要她的淚來催化他的罪惡感,提醒自己,他是個多麼冷血無情的人。

  秦晴順從地點頭,卻一時悲從中來,眼淚落得更凶。

  「妳哭什麼?要妳留在宮裡伺候我,有那麼痛苦嗎?還是宮裡是地獄,會讓妳吃苦受罪?」段子訓像被燙著一般,陡然停住腳步,惱怒地瞪著對方。

  「沒有……」秦晴哽咽回答。

  「不許哭!」段子訓高聲喝令。

  「是……」秦晴癟起小嘴,不敢哭出聲音,但又壓抑不住奔流的淚。

  她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忍得好痛苦。

  「我說不許哭了,妳沒聽見嗎?」段子訓被她的眼淚惹得心焦,偏又無法讓她不哭,於是只能凶巴巴地命令她。

  「我……聽見了。」秦晴咬著唇,以疼痛制止自己繼續流淚。

  「那就走了!」段子訓不想再看那讓自己心裡難受的淚,於是扭頭就走,卻沒瞧見一道血絲,沿著她的唇角緩緩流下。

  段子訓走了一會兒,沒瞧見秦晴跟上來,便惱怒地轉頭一看,卻赫然大驚。

  「妳慢吞吞地磨蹭什──妳的嘴怎麼流血了?!」段子訓臉色難看,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擡起她小巧的下巴細瞧。

  那緩緩流下的紅色血痕,在白淨的臉上格外顯眼,他一顆心像給擰住了那般難受,只能發脾氣來宣洩。「妳是怎麼回事?怎麼笨到連自己的嘴受傷了都不知道?妳說,這是不是妳自己咬的!」

  「我……」秦晴鬆開緊咬的唇,更多的鮮血淌流而下。

  段子訓見了,臉色更加難看,急忙掏出懷中的帕子,擦拭她嘴角的血痕,還轉頭朝內侍護衛大喊:「來人!快去請禦醫過來──」

  「不、不用了!我只是咬破了嘴,沒事的……」

  「閉嘴!誰準妳有意見?」嘴都受傷了還說話,難道不曉得多照應自己點嗎?

  「我只是……」秦晴愈是想解釋,眼淚落得愈凶。

  她明明不想哭的,卻突然控制不住情緒。

  她再怎麼堅強,也不過是個剛與摯愛親人分離的十二歲孩子。

  「不許哭!」段子訓瞧見她的淚,心口詭異地揪疼,於是喝斥她,想命她停住眼淚,卻反而害她情緒失控,放聲大哭。

  「妳……」見她大哭,段子訓頓時慌了,難得露出手足無措的神情。

  「妳不要哭!」他又喝斥,但本該是強硬的命令,這會兒卻變得虛弱無力。

  他窘迫地瞪著仍哭個不停的她,遲疑了好一下,才伸出手,緩緩握住她的手。

  「好,我不凶妳了,妳別哭了。」段子訓不知所措好半晌,最後只能紅著臉,窘迫地低聲安撫對方。

  段子訓身旁的隨從侍衛,全因這一幕,而驚奇地睜大了眼。

  這個傲慢、任性的二皇子……在安慰人?

  雖然只是不停地命令:不許哭!不準哭!

  但……那的確是在安撫那女孩的淚,沒錯吧?

  這……有可能嗎?

  這太令人驚訝了!

  內侍護衛們第一次發現,原來秦晴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只是沒想到,得到特殊待遇的秦晴,反而哭得更加厲害。

  被迫與唯一的親人分離,身旁只剩這個陰晴不定的壞脾氣主子……

  要她怎麼相信,老愛折騰人的主子,會突然變成好主子?

  「妳──」段子訓要昏了。

  她怎麼哭個不停呀!

  「不許哭!」詞窮的他不知該怎麼安慰對方,只好再度命令她不準哭。

  秦晴難得任性,不理他,繼續掉淚。

  「喂!我教妳別哭,妳沒聽見嗎?妳、妳還哭──我說不許哭了……」

  搞到最後,連段子訓自己也想哭了。

  *

  興許秦晴這一生的任性,全在那一次用光了,從那之後,無論遇到再不合理、再使人憤慨的事,她都能冷靜以對。

  時光荏苒,自秦嬤嬤離宮後,已過了三年。

  一轉眼,他們都已十五歲了。

  十五歲的段子訓,束髮後完全退去幼年的稚氣,儼然是個俊朗的少年。

  而初滿十五歲的秦晴方及笄,正是吾家有女初長成。

  她盤起了烏黑的長髮,露出白皙的頸項與秀麗的臉龐,體態也逐漸豐盈,有了女兒家的模樣。

  不但生理上成熟了,心理上也成長不少,兩人之中的段子訓,更是明顯。

  年紀漸長,他也斂了性子,較少暴怒發脾氣,即使生氣了,也不太大吼大嚷,頂多只是拿冷眼瞪人。

  不過,那不代表他就變成一個好相與的可愛主子,他仍同以前一樣,性格孤僻古怪又難伺候,看得順眼的人就罷,要是他瞧不順眼的,就別妄想多留片刻。

  就算那人不怕被凍傷,他還嫌對方礙眼呢。

  能出現在他面前的,就那幾張熟面孔;而秦晴,便是其中最被倚重的一人。

  年歲漸長,他的另一個改變便是──不再欺負秦晴。

  不再找秦晴麻煩,也不再惡意欺壓,甚至不再大聲吼她罵她。

  不但如此,他還凡事都倚賴秦晴,信任她為他打理。

  「二殿下,您該起身了。」秦晴端著熱水進入段子訓房裡。

  他仍在寤眠中,只輕哼了聲,仍繼續閉著眼。

  秦晴寵溺地一笑,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等他完全清醒還需要一點時間,便利用這段時間,為他搭配今日要穿的衣物,還先以炭火溫過,免得乍穿上身,絲綢的冰涼感在這樣的深秋時節,會帶給他不適。

  她不是制式地服務,而是用自己的心,滿懷著暖暖的情意,為他打理一切。

  多年相處下來,對他的感覺,早已變了質。

  一開始,是為了讓姑婆安心而盡心;後來,是為了自己奴婢的職責而盡心;而今,她不為別的,只為了自己的心在而服侍他。

  像對待摯愛的丈夫那般,真心誠意地用心;瞧見他滿意的表情,就是她最大的獎賞。

  她將滿滿的愛戀藏在心底深處,不敢說出來,甚至不敢讓人發現,就怕人罵她不知分寸、妄想攀龍附鳳。

  她是連仰慕他的資格都沒有的,這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笑得苦澀,但怎收得回自己的心?

  她愛他,早已愛得無法自拔了……

  沒一會兒,段子訓清醒了。

  還沒下床,秦晴已將盥洗用品送到床邊,讓他就近使用。

  梳洗完畢,段子訓起身下床套上靴子,秦晴立刻為他著衣。

  從單衣、中衣、精繡的深紫色的外裳……她像慈母般,溫柔地一件件套上,再細心地整理妥當後,最後紮上鑲著羊脂玉珮帶頭的腰帶。

  段子訓垂眸,看著比自己矮了大半截,正低頭認真替他調整衣角和腰帶位置的秦晴,眼神柔和且縱容。

  這小丫頭平常溫溫順順,什麼都好,就是有個古怪,見不得他的衣著有半點不妥切;如果她覺得今日替他著衣不甚理想,便會一再調整,直到她滿意為止。

  段子訓不是個有耐性的人,若是旁人這樣,早讓他給揮開了,但因為是秦晴,所以他總會耐著性子,等她調整到滿意為止。

  「行了吧?」他不帶凶意地催促,晨起的嗓音有點沙啞。

  段子訓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吸進她在他胸前移動時,傳來的淡淡髮香。

  「我再調整一下。」秦晴柔聲道。

  「您是二皇子,總不能衣衫不整,出去教人看笑話呀。」那樣,便是她這個貼身婢女大大失職。

  「誰敢笑我?」段子訓冷哼。

  他打賭,就算自己赤身裸體走出去,也沒有人敢笑話他。

  「明著不敢笑,暗地裡可就難說了,您總也不想成為他人的笑柄。好了!」秦晴直起身,臉上漾出柔柔的笑意,教人看了就舒坦。

  段子訓見了,也不由得鬆開微擰的眉頭。

第2章(2)

  「早膳已經請人準備好了,二殿下,今兒個在百花亭用膳好嗎?那周圍的海棠開得正美呢,二皇子平日讀書習武,分外忙碌,很少有機會賞花,趁今兒個天氣不錯,在亭子裡用膳也不會太冷。」

  「嗯,就依妳的安排。」賞不賞花,對段子訓而言並沒有太大差別,但凡是秦晴的安排,他大都不會拒絕。

  「好,奴婢馬上請人布膳。」秦晴說完,離開段子訓的寢房。

  她正打算喚人傳膳至百花亭,忽然一名小太監急急忙忙跑過來,遠遠瞧見她就放聲大喊:「晴兒!晴兒!有急事!妳家鄉請人捎來口信!」

  「什麼口信?」突來的緊急訊息使人不安,秦晴拉住小太監,急忙問道。

  小太監喘了好幾口氣,才說:「說是妳姑婆病危了,教妳盡快回家鄉一趟。」

  「你說什麼?!你說誰病危?」秦晴太過震驚,只能張大了嘴。

  她還來不及問清楚,段子訓已迅速從房中衝出,揪著小太監的衣領質問。

  「是……秦嬤嬤。」小太監惶恐地看著面色難看嚇人的二皇子。

  「秦嬤嬤?」段子訓面容愀然變色。

  「姑婆她……」秦晴才欲開口,淚便一下子狂湧了出來。

  三年前分別時,姑婆的身子便不好了,這三年來,她一直掛念她老人家,也曾回去看過她幾次,更常寫信回家鄉詢問,但姑婆總要人回信,說自己平安無恙,要她好好伺候二皇子便行。

  記得前幾天才接到回信,說一切平安的,怎麼這會兒竟突然病危?

  「我要回去看她!」秦晴哭嚷著,不顧一切地轉身,要奔回房裡收拾行囊。

  她的視線被淚水糊成一片,教她瞧不清路,腳被裙襬絆了一下,險些跌跤。

  「慢著!」段子訓伸手拉住她。

  「別阻止我!我一定要回去,哪怕您治我的罪,我也要回去!」她掙紮哭喊。

  「我有說不許妳回去嗎?」段子訓冷著臉瞪視她。

  在她心中,他是這種不通情理的人嗎?「我說慢著,是因為我也要和妳一起回去。」

  「您要和我一起回去?!」秦晴睜大淚眼,訝異地看著對方。

  「秦嬤嬤好歹照顧了我長大的,我一直將她視為家人,她病重了,我去看她有什麼不對?」段子訓瞪回去。

  「喔。」秦晴這才知道她誤會他了,當下羞愧不已。

  「好了!時間寶貴,咱們別為這些瑣事浪費時間了,趕緊出發吧!」

  「好。」秦晴恨不得能立即飛到姑婆身邊。

  「但就算立刻出發,也要花個三、五天……」她哽咽得說不下去,好怕來不及見姑婆最後一面。

  「我會命人沿途備馬替換,日夜兼程趕路,約莫兩天便可到達。」段子訓道。

  「好……」秦晴完全沒了主張,一心只想趕快回家鄉。

  「那妳趕快去收拾,我立刻命人準備,妳收好東西就到我寢宮外會合!」段子訓立即下令。

  半個時辰後,他們一行人──包括秦晴和段子訓,以及六名騎馬隨行的護衛,已準備就緒,快馬離開宮門。

  車輪骨碌碌地快速轉動,在官道上急速奔馳,段子訓一行人兼程趕路,就怕見不著秦嬤嬤最後一面。

  馬車裡,秦晴眼眶泛紅地縮在角落,低垂著頭,沈默不語。

  段子訓坐在她身旁,默默看她。

  他們離宮已有一日,為了趕路,幾乎不曾停下來休息;除了偶爾換馬、補水、還有解手之外,連餐食都是打包了,在馬車上吃。

  段子訓透過窗戶的薄紗簾,瞧見外頭星月當空,看來已是夜半時分了。

  一整個下午,秦晴始終情緒緊繃,不曾闔過眼。

  她一定很擔憂!他微歎一口氣,為她感到心疼。

  「秦晴,過來。」段子訓開口輕喚,朝她伸出手。

  秦晴擡起泛紅的眼,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但沒立刻過去,只揣測著他的用意。

  「過來我這兒。」他拍拍身旁的軟墊,再次命令。

  秦晴雖然還是不知道,他為何叫喚自己,但主子有令,奴婢不能不從,於是她挪動身子,慢慢地朝他靠過去。

  「再過來一點。」見她在離他約一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他又命令道。

  秦晴沒辦法,只好再靠過去一些;一到對方伸手可及的範圍,他就突然伸手,猛力將她拉過去,安置在自己懷裡。

  秦晴吃了一驚,本想掙紮,但段子訓卻箍緊雙臂不肯放人。

  「妳一整天沒休息了,身子會吃不消,先睡會兒。」他柔聲說道。

  秦晴愣了下,立即停止掙紮;一股暖意,像迸出的泉水那般,滲進她的心田。

  原來他是在關心她……

  「可我……睡不著。」她乖順地貼靠在他胸前,聆聽他有力的心跳,說話也不自覺的,帶點撒嬌的語調。

  「闔上眼,很快就會睡著了。難不成妳要我唱曲子哄妳嗎?」他故意取笑她。

  「不用啦。」秦晴紅著臉,用力搖頭。

  「那妳乖,快點睡。」

  「我又不是孩子。」對他哄孩子似的安撫法,秦晴紅著臉抗議,但心裡,卻很甜很甜。

  「不是孩子就別要人哄,快睡,否則,我真的要唱曲子嘍。」段子訓威脅。

  「噗。」秦晴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瞧他把自己的歌聲,說得像什麼嚇人的妖魔鬼怪一樣……她是沒聽過二皇子唱曲子,但說不準很好聽呢,因為他的聲音,是那麼迷人……

  秦晴如是想著,不自覺紅了粉嫩嫩的面頰。

  靠在對方的懷裡,既溫暖又安心。

  她發覺自己真的累了,於是秀氣地打個呵欠,感覺眼皮逐漸沈重。「我稍微睡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她閉上眼,喃喃自語,不消片刻已沈入夢鄉。

  段子訓卻沒有睡,他宛如珍寶般,細心圈抱著懷中的人兒,小心地不吵醒她,再輕輕挪移姿勢,靠往背後的軟墊,讓自己舒服些。

  透過灑進薄紗簾內的月光,他細細打量秦晴那張略顯憔悴與蒼白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心疼輕撫。

  如果秦嬤嬤真的走了,她一定會傷心欲絕。

  但人生就是如此,生老病死無人能阻止,也無人避得了,只能認命接受。

  不過,她還有他,他會永遠陪在她身旁。

  他會的。

  *

  馬不停蹄,披星戴月,他們兼程趕了兩天路,終於抵達秦晴的故鄉──一個名叫翠山村的偏遠小村落,

  一路上,由秦晴指路指引秦嬤嬤的居所位置;望著熟悉的故鄉景色,又即將見到最愛的姑婆,秦晴心裡激動不已。

  「就是那裡!」她指著前頭一棟老舊的宅院,那是他們秦家相傳百年的古宅。

  「晴兒!」秦晴的堂姊聽到馬車聲,走出來一看,卻發現有位衣著尊貴的男子騎馬送她回來,頓時驚訝悲喜交集。

  「晴兒,姑婆她……快不行了!」秦晴的堂姊哭嚷。

  聽到堂姊這麼說,晴兒立刻急著要下馬。

  「等會兒!」段子訓怕她摔著,便制止她,先行下馬,然後才伸手欲抱她。

  「二殿下,卑職來吧。」護衛上前想代勞,卻被段子訓淩厲的眼神瞪開。

  「無須你們多事!」不知怎的,他不喜歡有人碰觸秦晴──非常不喜歡!

  旁人敏感地察覺到,他對秦晴的佔有慾,立刻退開,只有秦晴本人毫無所覺,兩腳一著地,便往屋裡奔去。

  「姑婆!」秦晴直衝進房間裡,卻看見秦嬤嬤躺臥在床上,已入氣少出氣多,很明顯撐不過去了。

  聽見秦晴的呼喚,秦嬤嬤撐著最後一絲意志,睜開了眼。「晴兒?」

  她顫抖地伸出手,想確認眼前的身影是否為真。「妳……回來了?」

  「是的!姑婆,我回來了,來看您了!」瞧見姑婆病弱的模樣,秦晴忍著大哭的衝動,緊緊握住她的手。

  秦嬤嬤模糊的視線,瞧見有道高瘦的身影,走到了秦晴身後,那身影是如此熟悉……她使勁眨去模糊了視線的淚,發現自己並沒看錯。

  「是……是二殿下嗎?」她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置信。

  「秦嬤嬤,是我。」段子訓見她已呈現彌留狀態,也忍不住鼻酸。

  可好強的他,忍著沒讓自己露出脆弱的模樣。

  「謝……謝謝您來看我……我好高興,老奴從沒想過,這生……還有機會能再見您一面……」秦嬤嬤斷斷續續地道。

  「您別多說話,好好休息。」段子訓怕她耗費太多氣力。

  「不,請讓奴婢說……」再不說,她怕自己沒機會說了。

  「不過三年而已……您已長這麼大了……看來晴兒不負我所托……將您照顧得很好……」秦嬤嬤既欣慰,又感傷。

  「秦晴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女孩,很抱歉,當年我沒有答應讓她陪您回來,但我真的想謝謝您,包容我的任性,將她留給我。」段子訓為當年的一意孤行賠罪。

  「您好生養病,待您身子好起來了,我再來看您。」段子訓這麼說著,但他們都知道,她不會好起來了。

  「你……你們都來看我,我真高興……也不枉費我努力撐著,等著見晴兒最後一面……」秦嬤嬤嘴角勾起微笑,神情相當滿足。

  「姑婆!」秦晴握緊她的手,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晴兒,往後……妳要盡心盡力伺候二殿下,才不枉我……將照顧他的重責大任交給妳……知道嗎?」

  「晴兒知道……」秦晴哽咽得幾乎無法言語,只能用力點頭。

  「那好……我累了……想睡一會兒……」秦嬤嬤喘口氣,緩緩閉上眼。

  沒多久,胸口的起伏靜止,她再也不會醒來了。

  「姑婆!」秦晴撲上前,抱著她的身軀,傷心地放聲大哭。「姑婆!姑婆……姑婆……」

  她的淚,刺得段子訓胸口發疼。

  他慌得想用手接住她的淚,但更希望她立刻停止哭泣。

  這回,他不再冷酷地命令她不準哭,反而張開手臂,將她攬進懷裡,讓她棲息在他的胸膛之中。

  段子訓安慰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哽咽與嘶啞。「別哭,雖然秦嬤嬤走了,但還有我,我會照顧妳,不會讓妳被人欺負的。」

  秦晴無語。他還好意思說?以前宮裡最會欺負她的,就是他了!

  這厚顏的安慰讓秦晴想笑,可扯動嘴角,淚卻落得更凶;成串的淚珠,像惱人的春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她的每一滴淚,都敲痛段子訓的心。「好了,妳別哭了。妳要再哭,我也要跟著哭了。乖,只要妳不哭,我什麼都依妳……」

  他輕拍她纖瘦的背脊,柔聲安撫懷裡悲慟的小女人。

  這前所未有的溫柔,教秦晴訝異又感動。

  直到許多年後,她仍記得他那一夜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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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48:46

第3章(1)

  兩年後

  又是深秋時節。

  「二殿下!二殿下——」深夜,秦晴身上披著薄披風,腳著繡鞋未著襪,焦急地奔出段子訓的寢宮,開始四處找人。

  她夜裡醒來,感到內急,去了茅房回來,經過段子訓房門前,卻發覺他房門開了一條縫。她覺得奇怪,悄悄推開門往內一瞧,沒想到,他竟不在床上!

  衝進房裡找了之後,她更加驚慌,因為他不只不在床上,甚至不在房裡。

  大半夜的,二皇子上哪兒去了?

  秦晴擔心他是不是給刺客綁走,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都怪他個性孤僻古怪,討厭有閒雜人在眼前閒晃,所以不準護衛進他寢宮,才會連他失蹤了,也無人發現。

  秦晴焦急地在花園裡奔找。「二殿下!二殿——」

  「吵死人了!大半夜的,找我做什麼?」段子訓不知從花園哪個陰暗的角落冒出來,沒好氣地斥責她。

  「二殿下,您回來真是太好了!您上哪兒去了?我擔心死了!」見他平安無恙地立在眼前,秦晴鬆了好大一口氣,不自覺眼眶發熱。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這麼大人,難不成會從宮裡消失?」段子訓輕啐。

  今年十七歲的他,儼然已是個成年人。

  他身形頎長,俊美無瑕,可——依然是個超難相處的人。

  不但難相處,性子也更加內斂淡漠,有時,連秦晴都摸不清他到底在想啥。

  就像此刻,他半夜莫名失蹤,又莫名出現,卻不交代自己上哪兒去了,要她怎能不心急?

  她微癟小嘴,心裡想問,但又不敢開口,只能默默垂下頭。

  段子訓見了,心口一疼,但卻用輕斥來掩飾他的憐惜。「夜深露重,還愣在外頭做什麼?怎不快些回房休息?」

  「晴兒先服侍二殿下睡下之後,再回房。」秦晴盡責地道。

  段子訓不置可否,逕自轉身朝屋內走去。

  進了房,段子訓自行解下披風,秦晴立刻走上前,接手其他工作。

  當她的小手打算去解他的腰帶時,他忽然臉色一變,揮開她的手,避開她的碰觸,然後有些不耐地道:「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又不是三歲孩兒了,不需要人幫忙更衣!」

  秦晴緩緩收回被揮開的手,難掩眸中的失落。

  這是她最無法理解,且難過的一點——段子訓不願再讓她碰觸他的身體。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變得陰陽怪氣,淨身、更衣,他全自己來,或者讓小太監服侍,就是不肯讓她碰觸到他。

  將他服侍得妥妥貼貼,成為他最倚賴且不可或缺的幫手,讓她很有成就感,也感到很滿足。

  但今非昔比,現在,他甚至連更衣,都不願讓她的一根手指頭碰觸到。

  那她留在他身旁,還有什麼用處?

  秦晴不禁惶恐地想著:段子訓是不是不要她了?

  兩年前姑婆過世時,段子訓曾允諾過,會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兩人不會分開,所以雖然失去了姑婆,她仍能堅強起來,因為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而今——他要將她趕走了嗎?

  秦晴望著對方,眼神空洞,神情像迷路的孩子那般茫然。

  「你怎麼還愣著?快出去吧!」段子訓等著她離開,好脫衣睡覺,但對方卻站著不走,於是粗聲催促。

  他的不耐聽在她耳中,儼然是無情的驅趕。

  秦晴鼻一酸,在哭出來之前,快步跑了出去。

  即使察覺她的情緒有點激動,段子訓也無力安慰,因為他自顧不瑕。

  秦晴走後,他緊繃的身軀才鬆懈下來,頹然往床邊一坐。

  望著依然挺立的下/身,段子訓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不讓秦晴碰觸自己、離自己太近,不是他厭惡她或是不需要她了,而是……因為他,愈來愈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她的慾望……

  打從他們都不再是孩童之後,他便漸漸察覺,自己對她會產生不一樣的反應。

  每當她靠近自己,或是她身上的淡淡女性幽香飄來時,他便會感到下身傳來異樣的灼熱。

  一開始他很驚慌,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後來才曉得,那是男性極為自然的生理本能。

  那是當男人想要女人時,身體最忠實、最直接的反應。

  原來,他想要她——不是主子對奴婢的需要,而是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那種肉體上的渴望。

  打從明白這件事後,他便開始迴避秦晴,只因不想讓她發覺,自己因她而悸動疼痛的窘狀。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與兄弟們,在花園假山內的密室聚會時,最小的小弟子言提出的問題……

  「二皇兄,你嘗過沒有?」

  他懶洋洋地瞥了說話者一眼。「嘗過什麼?」他這個剛滿十歲的小弟段子言,有雙骨碌碌的靈活大眼,非常討喜,連段子訓也向來疼寵這個鬼靈精怪的小弟。

  「魚水之歡呀!人家說的那種男女快活、欲死欲仙的滋味,你嘗過沒有?」段子言眨巴著大眼,一臉羨慕到不行的模樣。

  段子訓愣了好一會兒,才真正聽懂麽弟所問的問題。

  「你——你這個小鬼!才幾歲就問這種問題?到底是誰教你的?」耳根燙紅的段子訓,轉動厲眸,瞪向其他三位兄弟,試圖找出兇嫌。

  被瞪視最久、嫌疑最大的三皇子段子誥,連忙擺擺手、撇清關係。

  「我是偷開過幾次葷沒錯,但我可沒告訴他這些!」人不是他殺的!

  「二皇兄……你該不會還沒抱過女人吧?」段子言聳聳鼻子,大搖其頭,一副哥哥好遜的語氣。

  「人家三皇兄都開過葷了,大皇兄也有幾個侍妾,說不定,連四皇兄也抱過女人,只有你——太遜了啦!」

  「我不需要跟你討論我有沒有女人的問題!話說回來,父皇上回要你默的書,默好了嗎?看來明日我得提醒父皇,要他抓你來驗收成果才是!」

  「啊,不要啦!」段子言年紀小又貪玩,雖然聰明悟力高,但就是坐不住。

  「不想讓我去找父皇告狀,就給我安分點,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段子訓正色警告。

  「那才不是亂七八糟,男歡女愛是天經地義的……」段子言還在嘀嘀咕咕。

  「天經地義嗎?」下身的緊繃終於平緩,段子訓脫去外衣,躺上床。

  或許,他該學大皇兄養幾個寵妾,或是學三弟偷溜到花街柳巷,體驗一下男女之歡……

  可才這麼想著,他心裡便升起一股濃濃的厭惡感,他不是沒有慾望,也不是對所謂的魚水之歡不感到好奇,只是他想擁抱的,只有秦晴一人。

  段子訓無法想像,自己的雙手,抱著秦晴以外的女子……

  想來,他可能有情感上的潔癖,才會無法接受秦晴以外的女人,只要想到抱著的是她之外的女人,他就一陣反感。

  但他怎能不顧一切地抱她、佔有她的身子、把她當作床上的寵奴?

  不可諱言,他真的很重視秦晴,除了家人與秦嬤嬤之外,不曾這麼重視過一個人,但他要因為自己的私慾,破壞他們之間平靜美好的信賴關係嗎?

  他知道,一旦跨過這條尊重的界線,就再也回不到過去……

  但他真的想要她!隨著時光流逝、年歲愈大,他愈加難以克制自己的慾念。

  秦晴……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段子訓煩惱地思索著,想著想著,倦了,不覺合上眼皮沈入夢鄉。

  他作了個夢,夢中,一名女人躺臥在芙蓉床上,衣衫半裸,露出白晰的肩頭,與纖瘦但美好的背部曲線。

  他感覺自己喉頭乾澀、渾身緊繃,困難地嚥了口唾沫,緩緩靠上前去。

  他想對方應是察覺了他的靠近,那人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但他瞧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因為她望向別處,沒有將頭轉向他,但他知道她正在等待自己。

  這個發現令他振奮。

  長久以來,始終困擾著他的慾火,正像燎原的野火般迅速燃燒。

  在夢中,他不必顧忌,還可以為所欲為,於是他放肆地剝去她身上的薄衫,盡情地吻、撫遞她身上每一寸柔嫩雪膚,驕傲地聆賞她絲竹般悅耳的輕喘嬌啼。

  但有件事,他覺得很奇怪,無論他如何撫摸那名女子,甚至對她做盡所有道德禮教所不允許的事,他都無法感到滿足,下腹燒著的那把火,怎麼也熄不滅,而且就好像飲鴆止渴一般,他愈是熱情撫摸懷中的女人,那股不滿足愈是強烈。

  那女子,始終將頭轉向另一方,不肯看他一眼,他猛地感到惱火。

  「你為什麼不看著我?不願見我嗎?轉過頭來,我要你看著我!」段子訓扳住她的頭,硬逼對方轉過來面對他。

  然而一瞧見女子含淚的哀怨臉龐,段子訓便倏然大驚。

  因為那名女子正是——秦晴。

  「嚇!」段子訓彈坐起來,倏地睜開眼睛,看看四周,並沒有秦晴的身影。

  他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只是作了場夢,只是夢……

  他竟作了春夢。

  望向熱脹得發疼的下身,段子訓無言苦笑,那種會讓自己尷尬的事兒又來了。

  轉頭看看窗外,天才濛濛亮,今兒個,他起得早了。

  反正已了無睡意,段子訓索性起身,打算外出透透氣。

  因為時間還早,他沒喚秦晴來伺候,自行梳洗著衣後,便到花園去了,沒想到這個決定,卻讓他瞧見了一幕合該教人感動至極,卻使他青筋爆凸的親熱戲碼。

  他原來認為還在睡夢中的人兒,早已起身,不但起身了,還有閒情逸致,一大早便和人在禦花園裡談情說愛。

  一個年輕男子——他認得那傢夥,是被指派到他身旁的護衛之一。

  那個年輕護衛,滿臉通紅地,將某樣東西送進秦晴手裡。

  而秦晴那個該死的女人——她竟微笑著接受了。

  對他露出那麼甜美的微笑,難道她喜歡那種粗壯的魯男子嗎?

  更令段子訓氣嘔的是,這男人,並不是第一個對她示好的男子!

  他不是沒發覺,他知道,偶爾,她手邊會出現一些來路不明的小東西。

  有時,是一個糕點;有時,是一朵美麗的小花;有時,則是一條新的手絹兒。

  男性的直覺告訴他,那是人送的——而且應當是男人。

  不過因為他向來不太理會小事,所以一直沒說什麼;因此他不曉得,當懷疑被親眼證實時,竟像一大桶酸醋淹過心口那般難受。

  他瞇起眼,面容凜冷,而那兩個一來一往、有說有笑的人兒,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依然聊得開心。

第3章(2)

  不知過了多久,那男人終於捨得揮手走人。

  秦晴也笑著對他揮揮手,待他走後,她垂下眼眸,望著手裡剛收到的小禮物,臉上的笑容緩緩斂起。

  方纔那男子,是宮裡的護衛,也在二皇子身邊當差,名叫齊揚。

  他為人忠厚,待她很好,她想,他將來應當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如果嫁了他,她會很幸福的,她明白。

  既然知道,那她為什麼還要遲疑、要掙紮呢?

  為什麼不立刻接受他的感情,還冀盼著留在段子訓身邊,忍受只能遠遠看他,卻無法接近他的痛苦?

  說不定,不用她主動離開,再過不久,他身旁也容不下她了……到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秦晴緩緩捏緊手裡的東西,淚霧不爭氣地瀰漫眼底。

  忽然,眼前出現一雙軟皮縫製的精緻皮靴,而那雙皮靴,她每日都會看見,因為那正是她的主子——二皇子段子訓的靴子。

  她訝異地張開小嘴,急忙擡起秀眸,看見對方臉色陰騖地瞪著她,表情活像是抓到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

  「二殿下,您醒來了?今兒個怎麼這麼早?」

  秦晴露出微笑打招呼,但段子訓卻沒心情回應她溫軟的笑。

  「你手裡拿著什麼?」他忍住搶過那東西砸個粉碎的衝動,只是冰冷的質問。

  「我手裡?您是說這個?啊!二皇——」

  秦晴才稍微打開掌心,段子訓立刻粗魯地將那東西奪去。

  當他瞧清楚奪過來的東西是什麼時,忍不住面露驚訝。

  他原以為,那名護衛必定是送了什麼珠寶首飾討她歡心,沒想到,不過是只藺草編的蚱蜢。

  「您喜歡這個?」單純的秦晴以為他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搶了去。

  「這是護衛大哥齊揚送給我的,他手巧,很會編些小玩意兒。上回他編了只螳螂給我,那才真是唯妙唯肖,巧妙得沒話說。您若喜歡,可以請他多編些給您。」

  秦晴笑著誇讚。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原本,她只是純粹讚美齊揚的手藝好,沒想到段子訓竟誤會了,以為她喜歡那個名叫齊揚的護衛。當下他胃裡酸液直冒、滿心妒惱,恨不得立即命人將那齊揚抓來,將他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不過,別說他沒那麼昏庸,就算他是,他父皇,也絕不可能允許自己的皇子,視人命如草芥。

  不能斬除情敵,他的自尊,也不允許自己編造借口,將人抓來拷打淩虐,所以只能暗自氣悶。「你——喜歡他?」段子訓瞪著她,冷冷地問,眼神萬分恐怖。

  好像只要她一點頭說是,他便會立刻狠狠掐死她。

  「誰?您是說……齊大哥?」秦晴直覺搖頭。

  「當然不是!我——」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閉起小嘴。

  她又何必向他解釋?

  反正段子訓已劃清界線,將她排除在外,說不準再過不久,她連對方的婢女都當不成了,又何必向他解釋這些?

  「我想這件事,與二殿下沒有干係。二殿下餓了吧?我去請禦膳房準備。」

  秦晴低著頭,想從他身旁走開,沒想到,卻被他快如閃電地伸手握住。

  「啊!」纖細的手腕被強大的力量攫住,像被巨蟒吞噬的小羔羊,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好疼……求您放開我……」秦晴疼得給逼出了淚花,荏弱地哀求著,她扭動著被箝緊的手腕,想搶救那快被折斷的纖臂,但這動作卻像蚱蜢撼樹、毫無功效。

  段子訓定定的注視她,見她咬著唇、可憐落淚的模樣,當下胸口一窒,呼吸的頻率也亂了。

  但同時,他心裡猛然下了一個決定。

  他要她,他要定她了!哪怕她會怪他,罵他卑鄙,或是恨他利用職權,強取豪奪,他也絕不拱手,將她讓給別人!

  段子訓緩緩鬆開箝制秦晴的手,對方急忙把手縮回,但她還來不及檢視纖細的手腕是否被捏傷了,他就又突然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大步往前走。

  「啊,二殿下……您要帶我去哪裡?」秦晴被莫名其妙拖著走,完全不知道段子訓想做什麼。

  段子訓抿著唇不回答,只是加快腳步,拉著她直往前。

  他們穿過花園、走上迴廊,再繞過書齋,前頭便是段子訓的寢宮。

  秦晴霎時鬆了口氣。

  原來他走來找我服侍呀,那他直說就行了嘛,根本不用這樣死拖活拉……秦晴心裡嘀咕著。

  段子訓進了房門、越過花廳,腳步也毫不停緩,還直接朝最裡間的睡房走去。

  「二殿下?」秦晴眨眨眼,不確定地問。

  他拉她進睡房,是要做什麼?

  是要幫他備水淨臉,還是服侍他更衣?但他明明已經穿好衣服了呀……

  段子訓很快給出了答案,他將秦晴拉到床邊,在她來得及張口說話之前,便將她壓進還沒整理的床鋪,吻住她的小嘴。

  「唔!」秦晴萬分詫異地瞪大眼,因為從來沒想過對方會吻她。

  段子訓不給她任何機會反抗,便強勢地開始掠奪。

  他想通了,他何必苦苦隱忍這份渴望?

  他憐惜她、為她設想,她卻不領情,還無情地將他最愛的溫婉笑容和她的心,都給了別的男人。

  他不允許!他絕不允許她心裡有別的男人!

  他要她屬於他,哪怕她會恨他,他也不會停止。

  段子訓不安分的手,開始扯她的衣物,意圖已不言而喻。

  察覺到他的想法之後,秦晴霎時呆愣住。

  她神色驚慌羞赧,下意識的伸手,想遮掩逐漸裸露的前胸,但對方固執地將她的手拉開,炙熱的唇,貪婪地吮吻那白晰、滑膩得不可思議的女性肌膚。

  終於,他可以將夢裡發生的旖旎情境,實際演練一遍,而這回,絕對不會因夢醒而中斷。

  秦晴木頭人般僵著,不知道自己該掙紮,還是柔順服從?

  她從來沒想過,段子訓會想要她,她一直以為對方厭惡她、排斥她的親近。

  她眼底泛起淚霧,半是驚訝,但更是欣喜。

  原來……原來他不討厭她!原來,他不是不要她……

  段子訓放縱自己的感官享受,盡情的撫摸她、親吻她,沈迷於撫觸她嬌軟身軀的滿足,忽然,他嘗到她嘴邊鹹鹹的淚。

  猛然擡起頭,瞧見她滿臉是淚,他悠然心驚,滿身慾火霎時消減了大半。

  「秦晴!對不住,我……我馬上走!」他愧疚,自己竟不顧她的意願,以蠻力強取豪奪,也心疼她的淚,於是撐起雙臂,想離開她身上。

  沒想到,秦晴卻突然伸出兩隻細白的小手,攀住他的頸項,將他拉回。

  她從來不是放蕩的女人,也不敢去想這些違反禮教的事,但此時,她的身體比理智,更忠實地做出決定。

  她愛段子訓,她不要他離開,因為愛他,所以心甘情願成為他的人。只要他還要她……

  「秦晴?」段子訓驚喜地看著他。

  「我不在意。只要……您別再討厭我便行了。」秦晴感傷得想哭,語調破碎。

  這些日子他的逃避疏離,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她是如此愛他……他可知道,她有多愛他嗎?

  「我怎會討厭你?要是討厭你,便不會碰你。」段子訓啞然失笑。「先前躲著你,是因為要是再不與你保持距離,就會像現在這樣,將你撲到床上壓倒……」

  他沙啞的嗓音,坦白著色情的邪念,惹得她滿臉通紅、羞澀不已。

  而段子訓則是被她嬌羞的美麗神態,弄得呼吸急促、渾身躁熱。

  他脫去自己的衣物,再次低頭吻住她,除了吻遍她瑩白纖柔的身軀,極富侵略性的大手也更加強勢。

  「你要我嗎?你要我嗎?」他一面吻著她,一面嘶啞逼問。

  「我要你……我要你……啊!」她突然痛呼。

  段子訓滿心悸動,一時衝動,便佔有了她。

  「啊!」秦晴痛呼,眼角滲出了淚。

  她疼,但也笑著。她終於屬於他了。

  秦晴摟著他強健的頸項,柔順地接納他、適應他。

  段子訓生平第一次品嚐魚水之歡,對像又是他所珍愛的秦晴,過於激盪的情緒無法平復,只能一再蠻橫侵略。

  外頭的朝陽逐漸高昇,房裡的交頸鴛鴦,卻才正要開始美好溫存,火辣辣的纏綿,連暖呼呼的太陽都為之遜色。

  這一日,他們沒有離開臥房,連吃食都只命人送到門口。

  很快地,貼身小婢秦晴入了二皇子的房,這消息便傳遍整個宮裡。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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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50:15

第4章(1)

  隔日,一早,段子訓還在睡,而秦晴則習慣性地早起。

  即使渾身虛軟無力,她仍振作起精神,開始一天的忙碌。

  她是個認命的丫頭,從不貪心苛求,也不認為自己上了二皇子的龍床,便能扶搖直上、擺脫婢女的低下身份,飛上枝頭當鳳凰。

  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並不是想要名利地位這些好處。

  秦晴小腳一跨出房門,就被守在門外的路公公,給嚇了一跳。

  「路公公?您……怎麼這麼早?」她不好意思地撫撫發、摸摸衣裳,想到昨晚留宿在段子訓房裡的事,只怕已人盡皆知,便滿臉通紅。

  「小晴兒,恭喜你入了二殿下的房。我們早看出主子對你的不同,你若是能討得主子歡心,往後可就享福了。」

  對於路公公的道賀,秦晴沒有喜悅,只能苦笑以對。「我還是我,沒有任何改變,也不希望大家因此對我另眼相看。我希望,今後還是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要不同。」這是她衷心的期盼。

  「我在宮裡看了許多年,像你這般不忮不求的女子,實在少見,我欣賞你這丫頭。」路公公對她不但另眼相看,還大大欽佩。

  「謝路公公謬讚。」秦晴紅著粉頰道謝。

  「不過欣賞歸欣賞,規矩還是得照來。」路公公輕歎一口氣,指著擱在一旁的托盤,托盤上,擺著一碗烏漆抹黑的湯藥。

  「這是?」秦晴眨眨眼,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避免皇嗣爭權奪勢、手足相殘,引起宮廷內亂,大理律法規定,皇族成員的嫡長子,必得為正妻所出,在迎娶正妻前所納之任何妃妾,皆不得懷有身孕,陪寢丫頭自然也是一樣。所以這是……」

  路公公沒把話說完,秦晴已經明白了——那是避孕藥。

  為了不讓她在二皇子迎娶正妻前先懷下身孕,所以她必須喝下避孕藥汁。

  她只是個奴婢,甚至連寵妃都不是。身份低下的她,想為段子訓懷下子嗣,只怕是今生都無望了吧?

  她苦澀一笑,心裡不禁感到淒涼。

  總有一日,他將迎娶正妃,到那時,她該何去何從?

  她知道等在前方的,絕不會是美好的結局,但她仍是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只求瞬間的鍛燒。

  秦晴不再遲疑,端起藥汁,一口飲盡。

  往後,她將是他的陪寢丫頭,就只是這樣。

  對於她喝避妊藥之事,段子訓他知不知曉?

  看來或許不曉得,但也有可能知道。

  沒有身孕對他來說,的確是少了一大樁麻煩事,他自然沒道理去反抗規矩,而認分的她,當然更不可能去爭去鬧去吵。

  她出身低微,能陪在心愛的人身旁、受他寵愛,已是萬幸,她不會貪求更多。

  她只擔憂,這能陪在他身旁的日子,不知還有多久……

  *

  兩年後

  三月,春寒料峭,一大早,秦晴想趁段子訓未起身前,先起來為他準備熱水等物品,但卻有只八爪大章魚,緊抱住她不肯放,魔爪還戀戀難捨地在她身上遊移。

  「二殿下,您得放開我……我得去忙了。」

  魔爪襲到腰臀間,便再也捨不得離去,留戀著玲瓏姣美的曲線,還逐漸往禁區溜去。

  秦晴紅著臉,忍住差點逸出口的呻吟。

  如果不是顧忌他二皇子的身份,她真想伸手打掉那只不安分的色手。

  「時間還早,再陪我躺一會兒。」段子訓不由分說的將她拉了過去,當然他要的,肯定不只是安靜的陪伴。

  他狂熱地探索著秦晴的身軀,貪婪地向她索取最深、最濃的歡愛。

  好一會兒後,當他再次獲得滿足了,才終於肯放開她。

  羞赧地瞪著饜足後安然酣眠的大狼,秦晴對他完全沒轍。

  這男人依然那麼任性,一想要她,便不肯稍微忍耐,無論是清早或是深夜,想來就來,從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在外頭,每每總弄得她尷尬萬分、深覺沒臉見人。

  就像此時,如果她沒猜錯,路公公想必早已在外頭等著了。

  雖然路公公絕對明白,他們在房裡都在做些什麼,但知道是一回事,當場被人活逮,又是另一回事呀!

  秦晴離開段子訓的寢房,路公公果然已在偏廳等候。

  「路公公,您早。」她羞澀地朝對方點頭問安,幾乎沒臉見人。

  「晴兒早,這是今日的湯藥。」盡責的路公公,早已備好湯藥,要親自確認她是否服用。

  「謝謝路公公。」秦晴不為難對方,立刻端起湯藥飲下,即使一大早便飲用這種苦藥會令她反胃,她也不曾抱怨過一句。

  路公公看著她忍耐苦藥的小臉,憐惜又心疼的試探:「晴兒,二殿下有沒有提過,要給你個名分……什麼的?」

  「沒有。」秦晴放下空碗,苦笑著搖頭。

  「那你得多用點手段才行。二殿下今年已經十九了,按照宮裡的規矩,也差不多該擇妃了。你只是小丫頭,要做皇子妃不可能,但若能封個側妃或是妾室,也夠你享盡榮寵,你不多在二殿下身上下點工夫,是不行的。」路公公好意勸道。

  「謝謝路公公提點。」秦晴淡淡笑著道謝。「不過,我不會向他要求什麼地位或名分。」

  路公公說要多用點手段,但,她根本不懂究竟該如何用。

  是用撒嬌、哀求,或者是眼淚攻勢博取憐寵,好獲得封賜嗎?

  她是真的不會,也沒想過要那麼做。

  能得他所愛,是她之幸;寵愛不再,那則是她的命,她不想與命運爭些什麼。

  爭得了名利地位,但卻爭不到消逝的愛情,那爭了,又有何用?

  「哎,你別以為我在嚇唬你,二殿下是太子之下的第一皇位順位繼承人,許多大臣與千金們,早看準二殿下為上乘佳媚,我想近日內就會有所行動。再不快些,可就要來不及了,你得趁早,鞏固自個兒的勢力才行。」路公公不想見她,最後落得什麼都沒有的下場。

  「我知道的,謝謝路公公。」秦晴淺笑著致謝,但心裡絲毫沒有那樣的打算。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段子訓不再愛她,那麼她也不想繼續留在宮裡,只希望對方能讓她出宮,返回故鄉,度完餘生。

  這時,內室裡突然傳來吶喊︰「秦晴!」

  「二殿下起身了。」秦晴有點慌。

  「那你快去伺候吧!」路公公揮了揮手。

  「好,路公公,那我先進去,就不送您了。」秦晴立即轉身跑進內室。

  路公公看著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內,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是個好女孩兒,希望二皇子能好好待她,別讓她受委屈。

  *

  「我等了你好一會兒了,你上哪去了?」

  秦晴一跑進門,坐在床邊已打算要下床,雙腿都已下地的段子訓,就不悅地質問。

  雖然散著發,還未梳洗,神色也仍睏倦,但他還是俊得無與倫比。

  秦晴害羞地偷偷一笑,好聲好氣地陪不是。「對不住嘛,是路公公來了,我就出去和他說了一下話。」

  「路公公?他來做什麼?」段子訓不怎麼在意地問。

  「沒什麼,只是送湯藥來,順道叮囑我一些事情。」說完,秦晴偷覷他一眼,想知道他有何反應。

  但,段子訓沒有任何回應,她心中不覺一陣失落。

  她想他應當明白,按照宮裡的規矩,她必須得喝下避妊湯藥,但他卻不曾問起這件事,甚至連提,都沒有提到過。

  或許是他沒注意這等小事,但也或許是他,根本不在意這件事,因為她沒懷下身孕最好,那反倒替他省了一樁麻煩……

  「發什麼愣?還不拿軟刷來讓我淨牙。」段子訓狐疑的嗓音在秦晴耳畔響起。

  秦晴立刻拉回飄遠的心思,趕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軟刷,沾上淨牙的藥汁,然後遞給對方。

  宮裡的禦醫,會以金銀花、蒲公英、藿香等香草藥材熬成汁,對乾淨牙極有功效。

  段子訓接過軟刷,便開始淨牙,待他淨完牙後,秦晴接過他用過的軟刷放好,改換成溫熱的毛巾,打算為他擦臉。

  現在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躲著她了,不但不躲,還依賴得很,只要一會兒不見人,便冷著臉到處找人,活像她拋棄他似的,總是很不高興。

  但他的不高興,卻讓秦晴心裡甜蜜蜜的,因為那代表在他心裡,多少有她一小方的立足之地呀……

  秦晴手握軟巾,以輕重適中的力道,細心、仔細地,為他擦淨臉龐的每一處。

  她先拂過結實緊繃的臉頰,然後沿著她臉龐的由線往上,橫過眉、拂過輕閉的眼,再滑過口、鼻,最後在耳後做了個完結。

  這俊朗的五官,是她最愛、最愛的男人的,她眼神愛戀、心中柔軟,以無比虔誠、溫柔的動作,為他服務。

  「好了。」清潔完畢之後,秦晴微笑收回軟巾。

  她想將巾子拿回盥洗的面盆那兒放,轉身時,髮絲微揚,揚起一陣淡淡的怡人香氣。

  那是一位波斯的使者進貢的玫瑰香露,可段子訓拿到手時,想也不想,便轉手送給了她,而之後……他也確實充分享受到了那香露的誘人芬芳。

  他意念一動,又將秦晴給拉了回來。

  「啊!」秦晴冷不防被抓回,驚喊一聲,跌坐在他強健的大腿上。

  「不——」她還不及開口抗議什麼,檀口便已被奪走。

  段子訓攫住那輕軟的唇,盡情的吮咬,秦晴察覺,他又將手探進她的衣兜內撫摸,急忙將那只不安分的大手給抓出來。

  「不行!二殿下,等會兒,您得與大臣們商討政務,正事不能荒怠,您不可以再亂來了。」秦晴羞窘地制止他第三度將她拖回床上。

  段子訓眉一擰,板起臭臉,悻悻然收回手,嘴裡還嘀咕著「那幫大臣真煩人」之類的喃喃抱怨。

  秦晴縱容地笑笑,打開衣櫃,替他準備今日要穿的衣物,再協助他更衣後,便急忙請人送來早膳。

  要是再不快點兒,二皇子可要趕不上今日的商討了。

第4章(2)

  *

  「臣斗膽,請問二殿下,今年已經十九了吧?」

  商討告一段落,與會的一位老臣提出詢問。

  段子訓擡起眼,注視對方。「沒錯。如何?」

  他認得這人,他是左丞相趙淮,對於政務向來熱心推動、積極參與,但段子訓對政事,其實並不熱衷,所以對趙淮並無欣賞之意,但也無惡劣印象就是了。

  簡而言之,就是毫無感覺。

  「相信二殿下應當清楚,我國皇室規章,載明皇子凡年滿二十,得為其擇行婚配,二殿下明年便滿二十,該行大婚之禮……」

  「我大皇兄仍未大婚。」段子訓不耐地提醒。

  「太子那兒,臣等正緊鑼密鼓地,考核適當人選之中,而二殿下這邊,自然也不能輕怠,及早敲定人選,也好早日培養感情呀!只是不知二殿下心中,是否有理想女子,可供我們作為參考?」趙淮其實是想試探,他是否心有所屬。

  「沒有。」段子淮神情更加不耐煩,實在沒興趣討論這無聊的問題。

  「若二殿下心中無人,那就請恕臣等斗膽越權,在各皇室親族與官家千金當中考核,讓二殿下挑選。臣定不負二殿下所望,將為二殿下選出賢良貌美之皇子妃。」

  「你們決定便行了!」少拿這種事來煩他。

  段子訓生平最怕麻煩,也最討厭繁文耨節,偏生在皇宮,有一大堆不得不遵守的臭規矩。

  雖然他大可不鳥那些,但比起花費心思對立抗爭,從善如流,倒還省事得多。

  反正他遲早都要成婚,對象是誰,對他而言根本無所謂,只要眾人別來煩他就行,有人為他選妃,倒還替他省了不少事。

  他確實喜愛秦晴的陪伴,但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女子,與整個皇室體制對抗。

  反正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離開,他娶不娶妃,她都是同現在一樣,留在他身邊。

  只要他眼下所擁有的生活不受影響,那麼大臣們高興怎麼做,都隨他們去,他根本懶得理會。

  「謝過二殿下,那麼臣等即日起,立刻開始考核二皇子妃人選。」

  趙淮笑得合不攏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趙淮這個大老奸倒精明!在場諸大臣,心中均酸溜溜地冷哼。

  準人不知,趙淮有個年方十七的千金,依然待字閨中?

  他女兒與十九歲的二皇子,年紀恰好匹配,再加上對方的地位、手腕……相信不久之後,趙家千金絕對會出現在皇妃人選的行列中。

  其實太子也尚未大婚,趙淮之女若能當上太子妃,對他的助益更大;但太子妃的寶座是塊大肥肉,有誰不想咬上一口?

  二皇子外表雖然也極為出色,但冷淡又陰陽怪氣的性子卻教人畏懼,比起俊美倜儻的太子,便不那麼受青睞,因此,想嫁二殿下的女子比太子少得多了。

  可競爭對手多,勝出的機率就小,賭這一把,勝算不大。

  仔細盤算之後,趙淮選擇將寶押在二皇子身上。

  反正只要能巴上皇族、結為姻親,對趙家來說,都有如黃袍加身,加官晉爵毫無疑問,享盡榮寵那是當然。

  沒有得不到的榮華寶貴,只有時間早與晚的問題。

  對於二皇子妃之位,趙淮是勢在必得。

  「沒其他事了?那我先退席了。」段子訓連留下來與他們哈啦個兩句、聯絡一下情誼的意願都沒有,立即抽身閃人。

  今兒個天氣好,他打算帶秦晴去遊靜月湖呢。

  *

  「來,嘗顆葡萄。」秦晴坐在小舟裡,纖纖素手剝著方從吐番送來的葡萄,將剔透甜美的果肉,送進段子訓嘴裡。

  「唔。」段子訓偷得浮生半日閒,朗眸半闔,神情輕鬆地,仰躺在鋪有軟墊的小舟裡。

  他們也不劃漿,就隨著送暖的微風,在湖心蕩漾,自由自在。

  秦晴又剝了一顆葡萄送來,段子訓張嘴接下後,便順勢將她拉進懷裡。

  「別瞎忙了,陪我躺一會兒。」他低聲命令。

  「嗯。」秦晴從來不忤逆他的意思,他有令,她自然乖乖聽從。

  她側身躺進小舟,依偎在他身旁,他則健臂一攬,將她緊緊摟進懷中。

  秦晴嘴角漾起柔情的甜甜笑意,心甘情願被屬於他的氣息包圍。

  「今兒個,天氣真的很好呢。」秦晴仰望天空,秋高氣爽,天空無雲也無霧,湛藍清澄得不可思議,好像一片海洋。

  她著迷地瞇起了眼,一時間分不清,他們究竟是飄蕩在湖心,還是在汪洋浩瀚的海洋中徜徉。

  忽爾,眼角有串黑影飛來,她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個呈人字飛翔的雁群隊伍。

  「是大雁!」她驚喜地喊道。

  「入秋了,他們必定是從北方來度冬的。」段子訓也瞇眼,遙望自頭頂上方飛過的雁群。

  「聽說,雁是專情的鳥兒,一旦失去伴侶,便終生不再另尋其他配偶。」秦晴突然感歎。

  第一次聽人這麼說時,她感傷地掉了眼淚,段子訓得知,還狠狠嘲笑她一頓。

  「有啥好哭的?說不準,雁不是專情,只是怕麻煩罷了。娶一個老婆已經夠煩了,死了之後,當然沒必要再找一個來吵死自己。要我,可不自找這種麻煩!」

  當時,他的這番言詞,弄得她哭笑不得,但那也透露出他對婚配感情的看法。

  那些全是麻煩透頂的東西,如果可以,他半個也不想要。

  但幸好,段子訓是需要她的,這些年來,他身邊只有她一人。

  但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永遠不會大婚娶妻,為大理皇族開枝散葉。

  秦晴很清楚,那一天遲早會來臨。

  她不敢說自己能毫無芥蒂地接受事實,不過卻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有朝一日,他身旁會有一個他稱為「妻」的女人出現,如果她運氣好,就還能像現在一樣,繼續陪在他身旁。

  如果運氣不好,那麼她也只能從他身旁消失……

  可只怕到那時,他也不在乎了吧?

  一陣秋風刮過,秦晴瑟然抖了下,更縮入段子訓溫暖的懷中,而他已順手拿起披風,將她包裹往。

  「真希望這一刻,能永遠靜止……」想到未來,她便感覺方纔還燦亮的讓人無法逼視的湛藍穹蒼,陡然變得黯淡。

  時光流轉,瞬息萬變,奢求永恆,豈是容易?

  「別傻了,入夜後,你馬上就會凍壞的。再說不吃不喝的,你要我們成為枯骨嗎?」段子訓對她傻氣的願望嗤之以鼻。

  秦晴不由得無聲歎息,他可真懂得摧毀女人的美夢啊……

  「不過是願望而已嘛。我當然知道,我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小舟上,但只是想想,總不打緊嘛……」秦晴嘟起小嘴咕噥。

  「你真的傻得無可救藥。不過今兒個,我們可以在這艘小舟上,待到太陽下山為止。」

  雖然不可能真的讓她實現願望,不過在合理的範圍下,他願意小小寵她一下。

  「真的嗎?謝謝二殿下!」秦晴開心極了,蘊藏著暖暖甜笑的梨渦,可愛地浮現在唇畔。

  她的笑,令段子訓倏然燥熱起來。

  不由分說地,他翻身將她壓上小舟裡的軟墊,狠狠吻住她的唇。

  慾火霎時如野火燎源,瞬間鍛燒。

  他想要她,想得渾身發燙,但這小舟上,除了親吻,什麼也不能做。

  段子訓開始後悔,方才不該應允她,願意陪她待到傍晚一事。

  該死!

  這下子他滿腹的慾火,得等到天黑之後才能消除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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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51:23

第5章(1)

  秦晴確實已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段子訓有朝一日進行婚配、娶妻生子。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而且,是用這般使人難受的方式得知。

  她名義上是二皇子的貼身婢女,但也有些時候,是她無法隨身伺候的——譬如,晚膳時刻。

  因為現今皇上——也就是段子訓的父親,為了避免親子或手足疏離,故如無要事,五位皇子必須與皇上、昀妃一家人,一塊兒用晚膳。

  而這時候吃喝的打點,都有專門的打膳宮女服侍,便不需要秦晴跟在身邊,她可以自行離開用飯。

  她會到傭僕的膳房裡,和宮女太臨護衛們一起用餐,順道聽大家聊最新的小道消息。

  「欸,你們聽說了嗎?」一位不知哪房的宮女刻意提高音調,試圖吸引大家的注意。

  果然立刻有人好奇追問:「聽說什麼?」

  「過幾天,有批官家千金要進宮來呢。」她故意不把話說全,存心吊大家的胃口。

  秦晴一面小口吃著熱呼呼的面疙瘩,一面靜靜聽他們談話。

  「進宮?那些千金們進宮來做什麼?」大夥兒發問。

  「皇上已有五位皇子,又獨鍾昀妃一人,總不可能是他要另納新妃,那麼,她們準是為了太子而來。」有人吃吃笑道。

  「沒錯沒錯。太子已年滿二十,理應大婚了,可一直沒聽說他屬意誰,這回來的那些官家千金,必是為了他。」此話一出,眾人一至認同。

  「哼哼,那你們就可錯了。這些官家千金,可不是為了太子而來的,而是為了二殿下呢。」那位宮女得意洋洋的宣佈。

  「什麼?」眾人驚呼出聲。

  秦晴手一抖,面疙瘩的熱湯潑灑在手上,白皙的小手頓時紅了一片,但誰也沒察覺。

  怪異的是,秦晴自己也毫無所覺,她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感覺不到痛,只能顫抖著,全神貫注,仔細聆聽他們接下來的談話。

  「是嗎?那二殿下肯接受嗎?他應當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人吧!」有人提出質疑。

  「但奇怪的是,他不但同意,還說全權交由趙丞相他們安排,他完全沒有任何意見。」

  「看來,應是二殿下也想成親了吧!」

  「皇子二十歲就得行婚配,算算歲數,二殿下明年就滿二十了,娶納正妃,也沒啥好奇怪的。」

  「可他,不是已經有秦晴這個侍寢丫頭了嗎?」忽然有人提到秦晴的名字。

  有位宮女酸溜溜地譏諷:「侍寢丫頭又怎樣?侍寢丫頭,比得上正妃嗎?丫頭只能暖床,不準生育,待她年老色衰,二殿下還會要她嗎?況且大婚之後,二皇子妃能不能容得下她,還是一回事呢,說不準,會立刻把她趕出宮去……」

  「噓!秦晴在這兒呢——」

  忽然有人察覺到秦晴的存在,急忙發出噓聲,阻止那位宮女繼續批評,但為時已晚,秦晴什麼都聽見了。

  一時間,膳房裡所有的宮女、太監、護衛,全將視線轉向秦晴。

  她想擠出一抹微笑,佯裝不在乎,但蒼白的臉色洩了密,她看起來就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啊,秦晴,對不住呀,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但我說的也是實話。」方纔那位宮女,毫不真誠的開口道歉,口氣虛偽,因為她一直很嫉妒秦晴受二皇子寵愛。

  「對嘛!秦晴,二殿下是在意你的,否則你瞧,宮裡這麼多宮女,他怎麼只看上了你一個?你別擔心,往後即使殿下納了正妃,仍會繼續疼寵你的。」

  只可惜大夥兒的安慰,沒能稍微安撫秦晴的心情,她仍震撼於二皇子即將納妃的事實。

  不過為了不讓大家擔心,她仍是擠出笑容,說道:「不要緊的,你們別放在心上,關於二殿下即將納妃的事,我會真心祝福,縱使未來二皇子妃容不下我,我也會堅強以對。」

  「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

  大夥兒假裝沒看見她蒼白如紙的臉色,還有泫然欲泣的哀傷眼眸,逕自轉移話題,開始聊起別樁小道消息。

  秦晴已毫無胃口,倒掉還剩大半碗的面疙瘩,便幽然轉身離開膳房。

  她一走出去,後頭立即傳來嗡嗡的竊竊私語聲,但她已無心理會大家,是怎麼在背後評論她的。

  或許笑她自以為攀龍附鳳,結果卻跌進陰溝;也或許同情她付出真心,卻得不到真愛。

  他們怎麼說,她都不在乎,因她心碎欲裂。

  他要成婚了。

  這一刻,終於到來了。

  *

  「你在發什麼愣?」

  「啊?」秦晴擡起眼眸,卻瞧見了段子訓責備的眼神,這才發覺自己竟如此失職,在他面前出了神。

  「二殿下,對不起!我只是……」她以為自己夠堅強,即使受到莫大震撼,依然能在他回到寢房之前,收拾好破碎的心,以笑容迎接他,絕不讓他看出端倪。

  但……她竟疏忽至此,甚至不自覺地出了神。

  等會兒要是他追問起,她該如何回答?

  秦晴不由得心慌。

  「說吧!方才在想什麼?」她不是個擅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她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她有心事。

  「沒事……」秦晴想佯裝若無其事,卻發現自己,連假裝都不會。

  「說實話!」段子訓擰起了眉。

  秦晴迴避地別開眼、咬著唇,低頭不語。

  「還不說?是不是要我去把今晚和你有過接觸的人,全抓過來?到那時,即使用挖的,我也會從他們嘴裡挖出事實!」

  段子訓的冷厲威脅立刻奏效,秦晴曉得,如果讓他找到一同用晚膳的那些人,一定會很快就查出她失常的真相,到那時,只會讓她更加難堪而已。

  秦晴立刻搖頭。「我說!其實我只是……只是聽到您將大婚之事……才一時晃神……」

  「你吃味?」這答案令段子訓感到意外。

  他微微勾起嘴角,揚起淡淡的笑。「那些,全是大臣們一頭熱,我壓根沒興趣理會,你不需要為了這種無聊事吃味。」

  無聊事?秦晴淒然苦笑。

  他將要娶妻了,往後,會有另一個女人睡在他的床上,為他溫床暖被、獨佔他的胸膛。

  他的身邊,再也沒有她的位置。

  這對她而言,是莫大的痛楚,可對他來說,卻只是一樁無聊事……

  「但,您終歸是要成婚的。」秦晴擠出一抹笑容,強迫自己釋懷。「大臣們及早為殿下擇選合適對象,其實也是為了您好,秦晴應該感到高興。」

  他身為堂堂的大理國二皇子,理應匹配出身高貴的貴冑千金,如果真是為了他好,她就該祝福他,並代他向上蒼,祈求天賜良緣、惠賜良妻。

  至於她,雖然心會痛、會難受,還會想偷偷躲著哭泣,但她不要緊的。

  她總得學會接受事實,反正她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已清楚了。

  她與二皇子,萬萬不可能是佳偶良配,今日能得對方寵幸,伴在他身旁,她就該滿足了,萬萬不能有想獨佔他的貪念。

  嫉妒的女人是最醜惡的,這點,待在宮中十二年,見過許多宮女,妃嬪明爭暗鬥的她,是最瞭解的,她不想讓自己變成那樣的女人。

  她要大方地笑著祝福他,就必須要……

  「麻煩透頂!」段子訓臭著臉咕噥。

  「噗!」這回秦晴真的笑了出來。

  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能當成麻煩的,普天之下,真沒幾人了。

  秦晴眼中盈滿依戀,壓抑不住地,大膽地上前抱住段子訓的腰,眷戀地將小臉貼靠在他的胸膛上。

  這個溫暖的懷抱,她不知道還能再傾靠多久?

  如今,她只能不貪求他,能多擁抱一天便是一天。

  年輕的情慾,本就容易點燃,段子訓眸中火光一燃,立即低頭,尋著她的唇。

  兩具熱情的軀體,再度共同擺著著火焰之舞……

  *

  深秋的皇宮內苑,因為一群官家千金的入住,而顯得多彩繽紛了起來。

  每日每日,下人的膳房裡,都流轉著不同的新話題,但話題有個共通性,就是都繞著那些官家千金而轉。

  「你們知道嗎?我被派去服侍林禦史的千金,她長得是漂亮,但性子卻嬌蠻得很。我端茶水,不過稍晚了一些,就被她破口大罵,還想給我耳刮子呢。要不是她的婢女提醒她,這是在宮中,我看我鐵定會挨她一掌。」一位宮女憤憤地道。

  「那咱們最好祈禱,別是她成為二皇子妃,否則大夥兒都要倒大黴了。」

  「說得是、說得是。」

  幾句宮女邊吃邊說,嘰嘰喳喳地,全然沒顧忌秦晴就坐在她們旁邊。

  一開始,大家還稍不自在,就算談起那些千金的事,也只敢小聲地交頭接耳,但時日多了,她們慢慢感到不耐。

  她們幹嘛為了一個侍女這般小心翼翼?

  秦晴傷心難過,那是她家的事,與她們何干?又不是她們害她如此的!

  她要有膽,就去怪二皇子呀!

  理直氣壯地一想後,她們便不再感到愧疚,反正秦晴也毫無反應。

  秦晴靜靜坐著,吃著自己的飯菜,面容平靜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大家的閒言閒語。

  其實她耳朵又不聾,自然全聽見了,只是她選擇隱藏情緒。

  經過這陣子的訓練,她已能夠面不改色地吃完膳食,再平靜地起身離開。

  吃完碗中最後一粒米飯,她收拾好吃乾淨的空碗,交給負責清洗的大嬸,便轉身走了出去。

  在返回二皇子寢宮的迴廊上,她突然聽到後頭有人喊自己。

  「秦晴姑娘!」

  她轉頭一看,是當年曾經追求過她的護衛齊揚。「齊大哥,你回來了?怎麼好一陣子沒瞧見你了?」

  秦晴這會兒回想,才發現好像差不多兩年多沒見過對方了,她還以為齊揚已辭職離宮,沒想到,原來還在宮中做事。

  「你不知道嗎?」齊揚用一種複雜的看著她。

  「知道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呀。

  「我被調派到蒼山的行宮去了,直到前兩日,才又被調回來。」他道。

  「噢,原來如——」

  秦晴話沒說完,齊揚又補上一句:「據說,是二殿下下的令。」

  「咦?」秦晴睜大眼,愕然地看著他。「二殿下?」

  不會吧?

  「沒錯,正是他。他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下令將我調走。」齊揚的面容還算平靜,但語氣呼得出憤懣。

  「是這樣嗎……對不住。」秦晴知道實情後詫異不已,但也不曉得該說什麼,甚至不知自己該不該為了他對她的在意,而感到高興。

  她心頭一片空茫,只能先代段子訓,向他賠不是。

  「不要緊,不是你的錯。不過……我知道,現在你是二殿下房裡的人。」

  「嗯。」秦晴絞扭小手,神情有些羞窘,但還是點頭承認了。

  齊揚眼色黯淡,怨自己晚了一步。「二殿下待你好嗎?」

  「他對我很好。」這是秦晴的真心話。

  十二年的相處下來,她覺得段子訓對她算是呵護疼寵的。

  「但他很快便要大婚了!」他一回宮,便立刻聽說了這件大消息。

  「等他有了皇子妃,他房裡就容不下你了!」齊揚殘酷地說出這個事實。

  「……我知道。」秦晴淒楚的回答。

  這點,她比誰都清楚。

第5章(2)

  「秦晴……你跟我走吧!我還是喜歡著你,我不介意你的過去……不如我們離開宮中,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吧。」齊揚不顧一切拉起她的手,許諾她美好的未來。

  明知她已是二皇子的人,他還願意娶她,想來他應是真心愛她的……

  秦晴明白,自己要是夠聰明,就該趕緊答應,這或許是她此生最後一次得到幸福的機會,她不應輕易讓它溜走,但……

  她很笨。

  她就是太笨,才會仍然愛著那個無法專心一意對待她的男人,而且除了他的身旁,她哪兒都不想去。

  雖然留在宮中,看著他迎娶皇子妃、產下屬於他們的孩子,她的心……會很痛很痛,但那至少還有心。

  要是離開宮中、離開了他,她連心都會沒有。

  一個沒有心的人,要如何活下去?

  況且,那對另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也不公平。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秦晴輕輕抽回自己的手,微微後退一趟,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藩蘺。

  「你待我真情真意,我萬般感動,但我無法離開。無論如何,我都想待在他身邊,哪怕會心碎而死,我也願意,所以……真的很對不住!」

  秦晴的拒絕,令齊揚傷心、失望又憤怒。

  「你為何不走?他都要捨棄你、另娶皇子妃了,你還不願走,難道是貪戀宮中的享受,難以巴望著繼續跟在他身旁,想著多分一點好處嗎?」齊揚嚴厲指控。

  他話說得很難聽,但秦晴沒有生他的氣,只淡淡一笑道:「你要這麼說也行,總之我已下定決心,此生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會離開二殿下!」

  秦晴堅定地說完,臉上無悔的表情,讓齊揚震驚、感動又失落。

  為何這樣的女子所愛的人……不是他?

  「我知道了……方才對不住,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我不怪你,只怪自己與你相識太晚……」他落寞地轉身,踉蹌離去。

  秦晴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的背影。

  她很抱歉傷了齊揚。

  她能夠明白他的痛,因為他們都是為了情而受苦的人,但她無法因為同情而接受對方,那樣對他,才是殘忍。

  拒絕他、傷害他,是對他狠了些,但待他傷癒之後,會有另一個好姑娘進駐他心中的,他照樣能得到幸福。

  她只能希望齊揚,千萬別同她一樣,傻得把心捆縛在另個人身上,糾纏太緊、作繭自縛,終至無法逃脫……

  「啊!」一雙大手忽然攬上她的腰,嚇了秦晴一大跳。

  她剛轉過頭,還沒瞧見來人是誰,便有雙炙熱的唇,襲上她柔潤的小嘴。

  那股熟悉的感覺,讓她立刻明白了對方是誰。

  她安心地輕歎口氣,放軟身子躺進對方懷中,仰頭迎接他的吻。

  但那人今兒個似乎特別激動,熱情的索吻,竟弄得她唇瓣紅腫發疼。

  但秦晴沒有抗議,只是柔順承受,直到對方慢慢控制住激切的情緒,緩和了對她的熾烈攻擊。

  「幸好你沒答應跟他走。」段子訓傾頭,吻著她的耳垂,沙啞低語。「要是你跟他走了,我會殺了他!」

  他語氣中的暴戾冷凜,讓秦晴瑟然一抖,趕緊為齊揚求情,「請不要為難他!我方纔已經同他說清楚,往後,他不會再對我存著任何希望……拜託,您別再將他調走了。」

  「哼!只要他離你遠一些,我自然不會去動他。」段子訓冷硬回應。

  老實說,方才聽見齊揚想帶秦晴出宮時,他第一次生了想殺人的衝動,幸好秦晴立刻拒絕了,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對付齊揚。

  他望著秦晴,想起剛才她對齊揚說的那番話,仍難掩心頭的激盪,「我已下定決心,此生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離開二殿下。」

  段子訓簡直無法形容,乍聽到她說出這句話時,心頭的喜悅有多強烈。

  秦晴是愛他的,他知道,但她對他的那份愛究竟有多強烈,他並不清楚,也常懷疑。

  直到方纔,聽到她對齊揚說出那番話時,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有多麼愛自己。

  那一瞬間,除了喜悅之外,他生平首次察覺,自己愧對一個人。

  他很清楚,秦晴即便留下,也不可能成為他的正妻,了不起在他大婚之後被封為妃嬪,而那對她這個婢女出身的侍寢丫頭來說,已是莫大的榮耀。

  但那個男人——那個沒有地位包袱束縛的齊揚,卻輕易地就許諾要給她未來,還答允她做自己唯一的妻……

  這一點,令他深深嫉妒。

  莫名地,段子訓不安起來。

  「放棄了與他出宮的機會,你真的不後悔嗎?」他必須再次確認,才能夠感到安心。

  以前的他,何時曾有過這種彷徨猶豫的不確定感?

  因為秦晴,他都快變得不像自己了。

  「我當然不後悔。因為打從七歲那年起,二殿下就是我的天。」回憶起過往,秦晴甜蜜的微笑起來。

  「二殿下還記得我們初見時,所發生的事嗎?剛開始,我真的很怕您,因為您成天喊著要趕我出去,我很怕與姑婆分開……但是慢慢地,我照料您的生活起居,每日與您朝夕相對,漸漸地,我不再害怕您了,不但不再害怕,我還很依賴您。旁人都以為是您依賴我,其實,是我依賴著您,不想離開您。因為唯有在您身邊,秦晴才感覺到自己是有重要性、是被人需要的。除了二殿下之外,我眼中瞧不見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我的幸福不在宮外,二殿下,唯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永遠的歸依。」秦晴用燦亮的眼眸凝望著他,眼神真誠、毫無虛假。

  段子訓倏然心口一顫。

  方纔那種令她眼眶灼熱、胸口脹得發疼的古怪感覺又來了。

  段子訓撫著胸口,微微蹙眉,不太能理解這種莫名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但他有股強烈的衝動,想為她做點事。

  他想看她歡喜開心的模樣,於是,他下了決定。

  「秦晴,我先封你為側妃吧!」他想過了,雖不能給她正妻的名分,但側妃是毫無問題的,而且也唯有盡快給她名分,才不會委屈了她。

  「封我為側妃?」他真要將她留在身邊?

  秦晴心中感到驚喜,但有更多的是詫異。

  「但您尚未大婚,在迎娶二皇子妃之前,便先冊封側妃,那怎麼行呢?大臣們向來守舊,一定不會同意的。」

  「我不管!我說先冊封你,就先冊封你。」

  段子訓這皇子一任性起來,可是天也不理、地也不理,什麼都不管的。

  秦晴反而得勸他。「不可以的。以地位來說,正妃的地位大過側妃,沒有道理側妃先入門,才迎正妃。順序打亂了,對未來的二皇子妃太過失禮,旁人也會以為是二皇子妃不得寵,才會較側妃晚進門。」

  「可那本來就是事實!」段子訓咕噥。

  他連那個女人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疼寵「她」?

  無論對方是哪位官家千金,如果她夠識相,能與秦晴和平共處那麼倒好,倘若不是這樣……那麼她最好自己先收拾包袱滾蛋!

  「殿下,無論如何,您得先迎正妃,才能冊封側妃,否則,我不會答應嫁給您。」秦晴很堅持。

  這全是為了他著想,她不希望他因自己,而遭人非議。

  段子訓又嘀咕了幾句,才勉強讓步。「好吧!我冊封你為側妃之事,可以暫先不公開,不過待我大婚之日,我會與正妃,一同迎你進門。」

  「同時迎娶正妃與側妃……這樣好嗎?只怕未來的二皇子妃知道了,會不高興吧……」段子訓對她的情意,秦晴很感動,但她無法感到高興,只為他擔心。

  「她不高興那是她的事,我才懶得理會。我已經退了一步,委屈你和正妃同時進門,你就別再嘮嘮叨叨、惹我心煩了!」段子訓粗聲打斷她的勸說。

  無論秦晴怎麼說,他都不會再改變心意!

  秦晴無奈的輕歎一口氣,知道他肯退讓那麼一次,已經很勉強了,實在不能再要求更多。「我知道了……謝謝您,二殿下。」

  「還叫我二殿下?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這麼喊自己的夫婿?」段子訓瞪她。

  「但您本來就是二殿下呀……」秦晴小小聲地回嘴。

  「還敢頂嘴!」段子訓裝出凶神惡煞的神情,威脅她:「喊我的名字!」

  「可是……」

  「快喊啦!」他抓住秦晴的手強迫她。

  秦晴沒辦法,只得頂著漲紅的臉皮,微弱的輕喊:「子、子訓……」

  她軟膩溫柔的嗓音,喊起他的名字特別好聽。

  段子訓眼神迷濛,嘴角緩緩揚起。

  「不要忘記了,往後五十年,你都要這麼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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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52:11

第6章(1)

  「二殿下,請用茶。」

  上午,段子訓方從禦書房與父皇、兄弟討論完正事。

  大家退席後,秦晴立刻端來熱茶讓他解渴。

  「你喊我什麼?」段子訓睨她一眼。

  對於她又恢復以往的稱呼,段子訓感到很不滿。

  段子訓重重擰眉、緊緊抿嘴,活像個鬧彆扭的孩子。「我昨兒個不是說過,往後你必須喊我的名字,不許再喊什麼二殿下的嗎?」

  「您忘了嗎?您說冊封我的事,暫時不對外透露,我又怎能公然喊您的名字?私下,我可以不顧忌身份,大膽喊您的名字,但在旁人面前,我還是得謹守本分,不能逾矩。」秦晴平靜地述說。

  聽她這麼說,段子訓才想起確有此事,不過——「可現在又無旁人,你為何仍不肯喊?」他很快的反問。

  「現下雖無旁人,但隨時可能有人進來嘛,為了怕一時改不了口、穿了幫,所以離開您的寢宮之後,我還是喊您二殿下,這樣比較保險。」秦晴溫柔的解釋。

  段子訓嘀咕幾句,算是勉強接受了。

  秦晴甜蜜一笑,誘哄他道:「您應當有點餓了吧?我去端些點心來,今兒個,我親自熬了您愛吃的蓮子甜湯,入口即化、軟綿得很呢。」

  「嗯,那去端來吧。」段子訓眉一鬆,這才肯放人。

  秦晴聽完,便趕緊上禦膳房,去把自己燉煮的蓮子甜湯給端來。

  但一刻鐘後,秦晴仍未回來。

  段子訓開始擰眉,又等了半個時辰。

  秦晴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動作好慢……

  段子訓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

  又急又惱之下,他決定親自去尋人。

  *

  而這時,秦晴人正在禦花園裡,分不開身。

  隨著時間流逝,她心中也愈發焦急。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久前,她趕著上禦膳房,給段子訓端來香甜綿軟的蓮子湯,途徑禦花園時,卻瞧見原本只有百花爭妍的園裡,來了十幾名女子。

  她們個個貌美玲瓏,比花還嬌艷。

  秦晴立即明白,她們正是宮女們提到的,要進宮來與二皇子「培養感情」的官家千金。

  明白之後,秦晴不由得神色黯然。

  她正打算快步走過時,忽然有位千金瞄見她的身影,便無禮地喊道:「喂!你過來!」

  秦晴停下腳步,轉頭看看左右。

  四周只有她一人,很明顯的,對方是在喚她。

  雖然她趕著上禦膳房,但還是緩下了趕路的腳步,走過去問對方有何需求。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去備些茶水點心,還有教人搬幾張桌椅過來,我們要在這兒喝茶賞花。」

  「對對,椅子得鋪上軟墊啊。還有,我要吃杏仁甜糕、栗子鬆糕,還有玫瑰酥餅。」

  這些官家千金,平常使喚人使喚慣了,一點也不會因為來到皇宮內苑,而有所收斂,使喚宮中的宮女太監,就像使喚自家的下人一般自然。

  「可是……」

  她猶豫著,想告訴她們,她目前必須服侍二皇子,沒時間為她們做這些,但卻不敢說出口。

  她怕這些為二皇子而來的女人聽了,會以為她仗恃著二皇子的寵愛而拿喬。

  「還愣在那裡做什麼?教你去怎不快去,磨磨蹭蹭地真會拖延!」某位官家千金罵道。

  秦晴最後決定,還是不讓她們知道,她是二皇子身邊的人,所以只得允諾,並且立刻去準備。

  她將消息傳到點心房,讓他們準備茶水點心,然後又去找了當班的內侍公公,請他派幾名小太監,搬桌椅到花園。

  吩咐完畢,她又折回點心房。

  這時,要送給各家千金享用的熱茶和點心,都已準備好了,她又忙著端起放有茶水點心的大托盤,領著幾名同樣端著大托盤的宮婦,走回禦花園。

  其實她大可直接丟給其他宮女去處理,但一下子得準備十幾人份的茶水點心,即便宮中人手充足,也忙不過來。

  而且加上早有些人,被分派去伺候這些千金小姐,或是去幫忙整理她們的衣飾和院落。

  算算,每個千金起碼要五六個人伺候,如此下來,宮中早已人手不足。

  秦晴怕她們做不完,所以也動手幫起忙來。

  待她端著茶回到花園時,十幾位千金怕教日頭曬黑,早已進入涼亭閒聊等候了。

  一時間,涼亭內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秦晴與幾名宮女,把熱茶與點心,一樣樣放到涼亭的石幾上,擺置好後便打算離開,可那位驕縱千金,忽然又叫住她。

  「啊!你要上哪兒去?快過來幫我們斟茶呀!這種事,還需要我們說嗎?」

  這些金枝玉葉,連自個兒動手倒茶都不會。

  「對不住,我還有要事待辦……」秦晴心裡真的很急,她想,二皇子一定等得很不耐煩了。

  「賤奴!你能有什麼要事?伺候我們,就不是要事麼?」這名官家千金,趾高氣揚地指著她的鼻子怒罵。

  「伺候你,確實不是什麼要事,因為她所謂的要事,是伺候我!」

  一道男性的怒喝聲傳來。

  大夥兒轉頭一看,見一名俊逸男子怒步走來。

  來人環視那幾名嬌縱千金,眼神冰冷、面容嚴峻。

  「是二殿下!」

  當那些嬌客,認出他正是二皇子段子訓時,幾乎全都暗自發出欣喜的驚呼聲,不過一見到他冷峻駭人的面龐,就又嚇得噤聲不語。

  「二殿下,沒事的……」秦晴瞧出他要發怒了,便趕緊走上前去,輕握住他的手,想安撫他。

  但段子訓的怒火已被挑燃,可不是那麼容易便能熄滅的。

  他把握住秦晴的手,暴怒的眼神,仍直盯著方纔那個喝罵秦晴的千金,冰冷到像是要殺了她。

  「來人!」他忽地高聲喚人。

  「奴婢在!」路公公立刻上前聽令。

  「把這個女人,給我趕出宮去!」他指著方才辱罵秦晴的千金,下令將她逐出去。

  「二殿下……不要啊!」那名千金哭了出來,不斷哀求,但仍是毫不留情地,當場被「掃」出宮去了。

  段子訓環視剩餘十來名噤若寒蟬的官家千金們,冷硬宣告:「你們給我聽清楚了!秦晴不是奴僕,更不是你們可以使喚的人,往後你們,若有誰敢動我的人,就等著被立即逐出宮去,絕不寬待!」

  「是,我們知道了……」

  千金們點頭如搗蒜,還有的嚇得幾乎要當場放聲大哭。

  她們早耳聞二皇子脾氣古怪、性子又差,今日一見,果然真有其事。

  當下有人心生畏怯,不敢再作二皇子妃的美夢。

  「二殿下,您別生氣了,沒事的。」秦晴輕拍他的手臂,柔聲安撫對方。

  「還說沒事?人家都騎到你頭上了,你還這般傻乎乎地任人欺負!」段子訓板起臉教訓秦晴。

  那些女人拿她當傭僕使喚,她竟也傻傻地聽從,更不知道來向他求救。

  要不是讓他親眼瞧見了,他打賭,她肯定連一個字都不會提。

  這丫頭,簡直傻得氣人!

  「對不住嘛……」秦晴知道段子訓不開心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道歉認錯,遠比據理力爭更容易讓事情落幕,所以她趕緊賠不是。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假裝驚訝地道:「啊,蓮子湯說不定要糊了,我得趕緊去端才行。」

  「你早該去了,還在這兒瞎忙。」段子訓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是是,那我馬上就去。」秦晴知道他氣消了,便鬆了口氣,笑著說道。

  「等等!我跟你一塊兒去。」說不準,等會兒又有哪個不識相的人來欺負她,他得跟著去扞衛她才行。

  「好,好,就有勞二殿下了。」

  看他們手挽著手離去,眾千金全都目瞪口呆,像看見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這個溫柔的男人,就是方纔那個大發雷霆的二皇子嗎?

  一片驚愕中,只有一名儀態大方的美麗女子,面色如常,只是眼中寫著一抹深思。

  她轉頭,對自己的貼身婢女說:「鵑兒,你馬上去查查,方才與二皇子離開的那名女子,是誰。」

  「是。」名叫鵑兒的婢女點點頭,先行退下了。

  那個女人,瞧來明明就是宮女,但二皇子卻說她不是傭僕。

  她……究竟是誰?

  她一定得弄清楚。

  *

  年前,宮裡正式對外宣佈了二皇子段子訓的喜訊。

  不出大家所料,雀屏中選的,正是趙丞相的千金趙婷玉。

  明年三月,段子訓將與趙婷玉大婚,婚後將封為訓王爺,賜王府一座、僕傭各百,令其獨立。

  對於自己未來的妻子,段子訓沒有太深的印象,甚至不太記得她的長相。

  他之所以擇她為妻,完全是因眾大臣極力推薦。

  雖然猜想得到,趙丞相必定運用了許多影響力,才將自己的女兒拱上這位置,但他並不在乎。

  如果趙家以為成為皇親國戚,就能夠呼風喚雨、隻手遮天,那是他們的誤解。

  在他祖父那一代,皇室有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所以無論是自己或是父皇,都不可能縱容姻親,在朝中翻雲覆雨。

  結親的消息傳出去後,那些失望痛哭的千金,被送出宮去了,唯有趙婷玉仍留在宮中,因為趙丞相希望女兒,能有機會多與未婚夫婿相處,以培養感情。

  段子訓的婚事底定,讓秦晴的情緒很複雜。

  她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他能夠覓得良緣。

  那趙婷玉貴為丞相千金,貌美高貴、儀態不凡,與他匹配,堪稱天作之合,她是真心為他高興。

  憂的是,往後,她將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他。

  那趙婷玉,不曉得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知道,又會如何看待她與二皇子之間的關係?

  她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另有側妃,而且還與她同天入門嗎?

  許許多多的擔憂,讓秦晴的眉眼染上一股輕愁。

第6章(2)

  「在想什麼?」

  今日的早膳,秦晴又是擺置在花園裡。

  雖然深秋霜重,但花園的亭子裡,燃起了好幾個爐子,烤得暖烘烘的,一點兒也不冷。

  她照例陪段子訓用膳,但粥才喝一半,她就發起呆來。

  段子訓只好敲敲她的小腦袋瓜,以喚醒她。

  「啊?」秦晴眨眨眼,發現自己又出神了。

  近來,她真的很容易陷入沈思中,還常常忘了注意場合。

  若是在其他皇族,甚至是皇上面前出差錯,那豈不是太糟糕了?

  「你這傻丫頭,最近怎麼搞的?成天發呆,是不是夜裡我讓你太累了,才會這樣精神不濟?」段子訓戲謔地道。

  「才不是呢。」秦晴秀麗的臉蛋兒爆紅,瞠視他的眼神既羞澀又嬌媚。「就算是這樣,您也不可能收斂些呀……」

  「沒錯!」段子訓毫不羞赧地直率承認。

  他確實貪戀著她香馥柔軟的身軀,難以克制。

  「不過,你可以多睡會兒啊。」段子訓施恩般道。

  「我一個丫頭,哪敢睡到七晚八晚?幸好再過些日子,就會有人帶著伺候您,我呀,終於能夠得個好眠了。」秦晴試著以詼諧的口吻說笑,但湧上心頭的,卻是無比酸苦的淚。

  只要想著夜裡,他會抱著另一個女人入眠,她的心就有如刀割。

  她勉強擠出笑容,段子訓卻板起了臉,毫不掩飾地表露不滿。

  為何秦晴的語氣聽來如此滿不在乎?

  難道她不介意他抱別的女人?

  雖然她不介意,可他自己倒介意得很。

  只要一想到要抱著秦晴以外的女人,他心裡,就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強烈的排斥感。

  或許每個男人都會夢想著享受齊人之福,但他們段家的男人,似乎天生與尋常男人不同,對於女人,都有自己的堅持。

  他的皇祖父,一生只娶了皇奶奶一個妻子;而他的父皇,至今也只有他母妃一個女人。

  他雖不認為自己是癡情種,但這些年來,他確實沒想要過秦晴之外的女人。

  只是這情況將很快被改變,最晚明年此時,他房裡就將多出一個女人……

  段子訓倏然大驚。

  過去,他幾乎不曾好好想過這個問題。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思考,自己與趙婷玉的婚姻。

  與趙婷玉成婚,意味著他必須上她的床、與她圓房。

  夫妻歡好敦倫,共享魚水之歡,也共同孕育子嗣,這是天經地義之事。

  但擁抱趙婷玉的想法,沒令他感到心猿意馬,反而覺得厭惡排斥。

  他連對方的樣貌如何都不清楚,如何與她結為一體?

  成了婚,他就能勉強自己碰她嗎?

  段子訓直瞪著秦晴,面色凝重。

  「怎麼了?」秦晴被他凝肅的臉色給嚇著,不知他怎麼了。

  「沒什麼。」段子訓搖頭淡笑,沒有告訴她實情。

  麻煩的事,他不會全盤告訴她。

  他習慣建構一個安全的堡壘,將她安置在其中,使她不讓風吹、不被雨淋,那此刻讓人不安的事,他不想讓她知道。

  她只需要好好地待在堡壘之中,在他周全的保護之下生活著,那就足夠了,其他的,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是嗎?」秦晴神情失落。

  她知道段子訓心裡有事,卻不肯告訴她。

  第二個女人,尚未真正介入他們之間,他卻已不肯對她擔白了嗎?

  秦晴正感到難過時,忽然聽到一道悅耳如黃鶯的清脆女音,從亭子外傳來。

  「二殿下好大的雅興,清早便在亭子裡用膳嗎?」

  秦晴轉頭一看,來者正是趙丞相的千金——同時也是段子訓的未婚妻子,趙婷玉。

  「趙小姐。」她立刻從石凳上起身,恭敬地問候。

  「你好。你就是秦晴吧?久仰大名。」趙婷玉別有深意的笑容說明,她早已弄清楚秦晴與段子訓的關係。

  秦晴低下頭,覺得愧對她。

  任何一名未婚妻,見著未婚夫的女人,都不會太高興的。

  對對方而方,她們這些來瓜分丈夫的女人,就像是偷食菜餚的鼠類一樣,令人感到討厭吧。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趙婷玉沒有怨恨地仇視她,也沒有尖酸刻薄地諷刺她,對她的態度,甚至稱得上十分和藹客氣。

  「秦晴,我初來乍到,還有許多不懂的事,往後,要請你多多教我了。」趙婷玉拉著她的手請托。

  她甜美的笑容,就像個普通的十七歲女孩那般燦爛真純,也像一個妹妹,真心信賴著如同姐姐的自己。

  秦晴不由得大感意外,更感到受寵若驚。「說教導不敢當,不過往後趙小姐若有任何問題,都歡迎你來問我。」她忙不叠回答。

  「啊,你別叫我趙小姐,那聽起來多彆扭呀?如果你不介意,就喊我一聲妹妹吧,我則喊你晴姐姐,往後,咱們姐妹相稱,一同伺候二殿下。」趙婷玉提議。

  「婷玉妹妹……」秦晴沒想到她竟如此大方,還願意與她分享夫婿,感激得幾乎要落淚了。「你不介意,我是二殿下的……」

  「官宦之家,誰沒個三妻四妾?即便是我爹,也有一妻三妾。打小我就知道,自己將來嫁的丈夫,會有別的姬妾,這點我早有心裡準備。晴姐姐你是如此善良可愛,我自然不會反對二殿下迎你入門。」趙婷玉的回答,非常識大體。

  段子訓詫異地望著趙婷玉,大有對她刮目相看的感覺。

  他原本對她毫無感情,甚至連長相也記不得,不過方纔,見她願意放下身段,主動對秦晴釋出好意,他心裡意外之餘,也不禁對她升起了一絲好感。

  只要她對秦晴客氣,那他便會對她以禮相待,他認為這很公平。

  「二殿下——啊,我可以喊您子訓嗎?」趙婷玉轉頭望著段子訓,眼中盛滿期待。

  「可以。」段子訓略點了點頭。

  「子訓,我自家中帶了副白玉棋子來,此棋乃由上等羊脂玉琢磨而成,觸感濕潤,世間罕見,不知二殿下有沒有興趣,到我房裡下盤棋呢?當然,晴姐姐也一起來吧,我們三個人一塊兒下。」趙婷玉言笑晏晏地轉頭看著秦晴,熱情地邀請。

  「好。」既然是對方主動提出的邀約,他自然沒理由拒絕。

  更何況她也邀請了秦晴,段子訓認為,自己沒必要讓趙婷玉失望,所以就答應了。

  「太好了!」趙婷玉看來很是高興。

  她笑著道:「婷玉擅長做糕點,最拿手的點心便是雪露凝糕,那是以鮮奶製成的軟糕,甜蜜爽口,我今兒個正好借用禦膳房做了些,等會兒請二殿下嘗一嘗。」

  「嗯,謝謝你。」段子訓對她所說的甜糕不是很有興趣,不過還是禮貌道謝。

  「那麼,我先回去準備一下,等會兒我會派人來請二殿下與晴姐姐,到我房中一聚。」

  趙婷玉朝他們甜甜一笑,然後先行離去。

  她自家裡帶來的貼身婢女鵑兒,悄悄瞪了秦晴一眼,這才快步跟上。

  「小姐,您為什麼要對那個搶走二殿下的女人那麼好,還與她姐妹相稱?」

  鵑兒想了很久,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您是堂堂的丞相千金,又是二皇子未過門的皇子妃,而那個女人,不過是個下人,還是個身份低下的侍寢丫頭,您根本不需要對她太客氣!這樣太有辱您的身份了!」鵑兒不平地嚷。

  「鵑兒,你不懂。」趙婷玉歎了口氣。「我當然希望能獨佔夫婿一人的愛,但男人很難不三妻四妾,況且他又是二皇子,我有權利,要求他不許另納妃妾嗎?」

  「這……」鵑兒無法回答。

  「再說我入宮已有些日子,經過觀察,大致看出了子訓的性格。他偏寵秦晴,討厭吵鬧善妒的女人,如果我像那些被趕出宮的女人一樣,爭風吃醋,讓他起了厭惡感,只會把他推遠,試著接納秦晴,與她和平共處,反而有可能讓他愛上我。」

  這些,趙婷玉都已仔細分析推敲過。

  她其實沒多喜歡秦晴,但為了拉攏段子訓的心,與秦晴交好,是不得不做的決定。

  「可是……這太委屈小姐了。」鵑兒見不得一個侍寢丫頭,與主子平起平坐。

  「不委屈。很多事,看的不是眼前,而是將來。」趙婷玉微微一笑。

  「你要知道,我目前唯一的勝算,就是我是明媒正娶的二皇子妃,唯有我才有資格產下二皇子的嫡長子。現在或許還感覺不到,但將來若是孩子出生,二皇子總會因為要護著自己的長子,而多偏寵我們一些,到那時,再慢慢地使計,將他的心拉向我們母子即可。久而久之,他自然而然的就會疏遠秦晴,即便她受封成為側妃,也生了孩子,仍不可能勝得過我。唯有我所出之子,才是嫡長子,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翻身!所以,我又何必為了一個永遠爭不過我的女人,而浪費心思呢?」

  「原來如此!小姐,您真是太聰明了。」

  鵑兒這才明白,自家主子想了多少她想不到的事,不由得深感佩服。

  「正因為深思熟慮過,所以我才能忍。」

  不是為了眼前,而是為了長遠的未來。

  她有信心,總有一天,段子訓會傾心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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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53:40

第7章(1)

  趙婷玉所說的白玉棋子,確實精巧美麗,每顆棋子都如寶石般晶瑩圓潤,又如珍珠般光華流轉,使人不禁讚歎。

  「真的好美喔。」秦晴忍不住拿起一顆美麗的棋子,細細觀賞。

  這些究竟是怎麼雕琢出來的?

  段子訓好笑地看她。

  「平常說要送你珠寶首飾,你總推說不需要,怎麼這會兒,卻對一盤棋子這麼感興趣?你若喜歡,我讓人琢磨一副給你。」

  「不用了。這些棋子珍貴無比,世間難得,再制一副談何容易?再說我棋藝不精,把這麼貴重的棋送給我,是糟蹋了,那太可惜。」秦晴很有自知之明。

  「可你喜歡,不是嗎?只要你喜歡,那就值得。」段子訓理所當然地道。

  趙婷玉聽了,面色頓時一沈。

  這些棋子,是由大小相同、毫無瑕疵的白玉琢磨而成的,即便是她父親,也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得到手。

  可段子訓,竟然為了一個區區的侍寢丫頭,就打算大費周章的琢磨一副?

  秦晴,遠比她所知道的更加受寵……

  趙婷玉心裡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威脅感。

  「真的不用了啦……」秦晴拚命推拒。

  「啊,對了!你們餓了嗎?」趙婷玉巧妙地打斷他們的爭執,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請務必嘗嘗我做的雪露凝糕,口感細緻綿密,嘗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呢。」

  「就是這個嗎?哇,看起來好可口,婷玉妹妹你手藝真好,要我,就絕對做不出這麼精緻的糕點。」秦晴真心地讚美。

  雪白綿密的糖糕,被切成菱形的形狀,每塊糕點上頭還裝飾著蜜漬小果子,或是糖漬桂花,看來可口極了。

  趙婷玉心裡是很得意的,這些精美的糕點,可不是一般尋常人做得出來的,若不是打小吃遍各家名點糕餅,又經長年薰陶,可做不出這麼高雅的甜點。

  這點,她確信出身貧寒的秦晴,是絕對比不上自己的。

  「哪裡。」趙婷玉掩住心中的得意,虛假地笑笑,將視線轉向段子訓,等著他也讚美她一句。

  可段子訓卻沒瞧她一眼,直接伸手拿起一塊糕點,偏還不是給自己品嚐,而是送往秦睛嘴邊。「既然好吃,那你就嘗嘗,是不是真的好吃。」

  趙婷玉臉色倏然一變。

  她親手為對方做糕點,他連句誇讚也沒就罷,卻甚至連嘗也沒嘗,便忙不叠的要拿去餵秦晴吃!

  在他心目中,秦晴就如此重要?

  段子訓沒注意到趙婷玉臉上複雜的表情,因為他壓根不在意對方。

  秦晴感到很不好意思,不希望段子訓在趙婷玉面前表現得如此親暱,怕她瞧了心裡難受。

  偏偏段子訓是個很少顧慮他人想法的人,想做的事,總是堅持要做。

  她與其跟對方爭辯推讓,倒不如順從他還快些。

  所以秦晴趕緊一口咬下糕點,之後便順勢將他的手輕推回去。

  「味道如何?」段子訓瞅著她問。

  「確實好吃!婷玉妹妹,你手藝真好,我第一次吃到這麼美味的糕點。」秦晴不可思議的睜大眼,對著趙婷玉連聲讚美。

  「謝謝晴姐姐。」趙婷玉溫婉地微笑道謝。

  「既然好吃,那就再多吃一點。」段子訓仍是沒有嘗上一口的意願,只將手裡的糕點,再次送過去餵秦晴。

  趙婷玉一僵,兩眼直盯著他們,眼中透出寒意。

  他的反應,好像全然不在意她做的是什麼。

  她不畏辛苦親手為他做的糕點,對他而言唯一的價值,只有能討他喜歡的女人歡心這一點。

  趙婷玉心裡,陡然升起濃烈的嫉妒。

  他可知道,她是愛著他的?打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愛上他了,但他……

  趙婷玉修剪得整齊美麗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裡。

  察覺到趙婷玉眼神清冷的盯著他們,秦晴臉一紅,趕緊收回靠向段子訓張嘴接糕點的身子,也順道把他的手推開。

  「真是對不住。婷玉妹妹,你做的糕點太美味了,我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不要緊,你這麼捧場,我很高興。」趙婷玉收藏起方才竄起的濃烈嫉妒,強自擠出微笑。

  她將頭轉向段子訓,只見他將秦晴吃剩的糕點放回盤子裡,自己仍是沒有碰一口,眼神不禁更冷了。

  「子訓,這是我親手為你做的,你不嘗嘗嗎?」趙婷玉咬牙,強撐著笑,指著她最自豪的雪露凝糕發問。

  「我對甜食向來沒什麼興趣,要吃,也只吃秦晴做的甜品。她煮的蓮子湯香甜綿密,無人能及。」段子訓瞥了眼那些甜糕,淡淡回答。

  「無人能及嗎……」趙婷玉低低沈吟。

  那句「無人能及」,聽起來頗有幾分幽怨的味道。

  「那下回,我倒要好好嘗嘗了。」趙婷玉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冷。

  段子訓的回答,讓秦晴尷尬極了。

  她不知道這位尊貴皇子是怎麼了,他這麼回答,豈不等於故意讓趙婷玉難堪?

  秦晴急忙道:「呃……那是二皇子太過厚愛,其實我所做的甜湯,不過是一般品味,沒什麼獨到之處,哪比得上婷玉妹妹做的糕點高雅美味?」

  秦晴是好意,急於想彌補趙婷玉受傷的心靈。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那句二皇子太過厚愛,聽在趙婷玉耳裡,卻萬分刺耳,如有勝利者的炫耀與宣示。

  她在警告自己,二皇子最寵愛的是她,她永遠別想介入他們之間!

  一股強烈的羞辱與憤怒湧上心頭,趙婷玉紅了眼眶,但不願讓秦晴他們看見,所以她別開頭,佯裝無所謂。

  秦晴瞧得出趙婷玉很不開心,雖然她竭力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但她知道,段子訓已傷了對方的心。

  雖然段子訓是明顯偏寵自己的,但身為女人,她心裡同趙婷玉一樣難受。

  她相信趙婷玉和她一樣,是深愛著段子訓的,正因為如此,才會傷心難過呀!

  秦晴忽然不忍久留,再繼續留下來,也只是繼續傷害趙婷玉罷了。

  於是,她輕拉段子訓的衣袖,柔聲要求:「我們回去吧!」

  段子訓早想走了,一聽見秦晴的央求,立即毫不遲疑地起身宣佈:「好了,我們要走了。」

  「不多留一會兒嗎?再多陪我聊聊嘛!」趙婷玉藏起哀怨與自憐,佯裝惋惜地挽留。

  「不了,秦晴大概累了,我先送她回去休息。」段子訓淡淡拒絕。

  秦晴?

  又是秦晴!

  他無時無刻不把秦晴掛在嘴邊,在他心裡,秦晴真有那麼重要嗎?

  趙婷玉心頭浮現埋怨。

  秦晴見段子訓愈描愈黑,連忙補充:「對不住,是我身子突然有些不適,才急著要走。往後歡迎婷玉妹妹上我那兒——呃,我的意思是,到二殿下那兒走走……秦晴與二殿下,定會好好招待婷玉妹妹的。」

  話一說完,她立即懊悔地垂下頭。

  她的說法根本不比段子訓高明到哪去。

  他們真是半斤八兩,都是嘴拙的人……

  趙婷玉眼睛瞬也不瞬,面無表情地看著秦晴,瞧得她頭皮發麻、手足無措。

  幸好很快地,趙婷玉又露出笑容,說:「好啊,我一定會去的。」

  看見她的笑容,秦晴安心了,她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那我們走了。」

  道別後,秦晴與段子訓便離開了。

  他們一走,趙婷玉的笑容頓時斂起,她神情漠然,像尊石像般,動也不動地靜坐在圓桌前,不知在想什麼。

  而她的婢女鵑兒卻隱忍不住地,放聲哭了起來。「那個叫做秦晴的賤婢……真是太過分了,她分明是來向您耀武揚威的!」

  「鵑兒,不許胡說。」趙婷玉輕聲喝止。

  「本來就是!二皇子也太過分了,竟然縱容那賤婢,這般欺負您!」她氣憤不平地嚷。

  「不許說了!」趙婷玉一拍桌面,起身喝斥。

  鵑兒一驚,頓時不敢再多嘴。

  「鵑兒,二皇子是我的未婚夫婿,也就是你未來要侍奉的主子,豈有下人批評主子之理?他再有不是,也容不得你批判!」

  鵑兒知錯,低頭啜泣不語。

  「至於秦晴——我既然說了要與她姐妹相稱、共事一夫,那就只能忍氣吞聲。要不,我能將她逐出宮去嗎?」趙婷玉淒楚反問。

  「要真能逐出宮去,那倒還好,偏偏她是二皇子的寵婢,我動不了她,我不能讓二皇子對我反感,得不到他的心就罷了,總不能讓他厭惡我呀……」說到最後,趙婷玉語調破碎,甚至落下了淚。

  「小姐!」鵑兒上前抱住她,不捨地大哭。「您委屈了、您委屈了!」

  「不,我不委屈!」趙婷玉昂起下巴、吞下眼淚,維持最後的尊嚴。

  「鵑兒,我是堂堂的二皇子妃,無論二皇子寵不寵我、愛不愛我,我的地位,是任誰也撼動不了的。」

  她以自己的身份為傲。

  「但只怕,您要受苦啊……」瞧方才二皇子對秦晴呵護備至的神態,鵑兒就覺得生氣,難以嚥下這口氣。

  「我會忍耐。」趙婷玉堅定地道。

  「我不會輕易認輸,也不會不戰而降,更不會平白將自己的夫婿拱手讓人。只要堅持,最終勝利還是站在我這邊的。我會堅持到底的,我會!」

  趙婷玉,有這自信。

  *

  那日尷尬的聚會之後,秦晴以為,這下趙婷玉八成很難過,搞不好會十來天不肯外出見人,但沒想到,隔天她就主動上段子訓房裡找她。

  「晴姐姐,突然前來叨擾,真不好意思。」趙婷玉帶著自己親手做的甜點,前來拜訪秦晴。

  「怎麼會?婷玉妹妹千萬別這麼想,你肯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秦晴趕緊請人送來熱茶點心,盛情款待趙婷玉。

  「這兒就是二殿下的寢宮呀……」趙婷玉轉頭四望,發覺原本充滿陽剛氣息的寢宮,因一些女性化的擺設,而顯得溫馨柔美。

  淺色的紗簾、翠綠可愛的小植栽、鮮艷香馥的蘭花,以及牆上持的繡工精美的織毯……

  這些,都不像是厭惡麻煩的段子訓會擺設的小東西,趙婷玉直覺,眼前景物都是秦晴的傑作。

  若不是有位蕙質蘭主的女子,細心地打理,絕不會展現這等風情。

  種種的一切,都在無言訴說,秦晴生活在這裡的痕跡……

  趙婷玉瞧見織毯上眼熟的鳥禽圖樣,眼一瞇,指著織毯問:「那是鴛鴦嗎?」

  「是啊。繡得不好,讓你見笑了。」秦晴謙虛的回答。

  「那是……你繡的?」趙婷玉詫異地問。

  「只是繡著好玩,難登大雅之堂。」

  「怎麼會呢?繡得很好啊。」趙婷玉讚美。

  望著織毯上相依相偎的鴛鴦,她眼中浮現羨慕之情。

  「只羨鴛鴦不羨仙哪……」趙婷玉喃喃自語,面容透出一股哀怨。

  「婷玉妹妹……」秦晴見了,覺得不忍,想安慰她,但她能怎麼安慰?

  告訴她,她一定能與二皇子恩恩愛愛、百年好合?

  那麼她呢?她該怎麼安慰自己?

  秦晴發現,這個問題,好難、好難……

  「秦晴姑娘?二皇子傳喚。」突然,門外有人喊道。

  原來是西夏國遣使者來訪,帶了許多珍奇的禮物,段子訓特地派人過來,找秦晴去瞧熱鬧。

  自己獨自前往似乎不太好,可請她回去,好像又太失禮……

  瞧出她的為難,趙婷玉微微一笑,主動提議:「不曉得我若也同你一塊兒去,會不會太失禮?我沒瞧過他國使節帶來的禮品,真想開開眼界呢。」

  「好啊,那我們就一塊兒去瞧瞧吧!」

  秦晴心想,只是瞧瞧禮品而已,應當不要緊的。

  於是使自作主張,帶著趙婷玉一塊兒前往。

第7章(2)

  到了大殿,來使已被帶往宴客廳盛情招待,寬闊的大殿裡,擺滿了使節特地遠從西夏國,帶來的各種珍奇禮物。

  段子訓遠遠瞧見秦晴,立即露出笑容,招手要她到身邊來。

  直到秦晴走近,他才發現趙婷玉也跟著一起來了。

  趙婷玉怕他不高興,趕緊先行告罪。「子訓,方纔我去找晴姐姐,正好你派人來請,我就厚顏跟著一起過來了,你不會介意吧?」

  「嗯,無妨。」段子訓神情冷淡。

  她來不來都無所謂,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

  「秦晴……」轉向秦晴時,段子訓的表情立刻轉柔。「來!你瞧瞧喜歡什麼,看中的就指給我看,我替你要來。」

  他拉著秦晴的手,大步往堆積如山的禮物走去。

  趙婷玉被扔在後頭,可他連瞧也沒瞧一眼。

  秦晴怕段子訓忽略趙婷玉,便順手拉了她一把,否則只怕她真會被遺忘。

  此番西夏貢上了許多珍奇寶物,有美酒、精美的瓷器、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絹帛布疋、以及許多美麗的珠寶首飾。

  繞行觀看那些珍奇的禮品,秦晴覺得每樣都很好,但也覺得自己並不需要,所以沒想要索討什麼。

  不過她沒開口,並不代表段子訓會就此作罷,只見他不斷將看上的好東西,往她懷裡塞。

  「這珍珠耳飾不錯,配你正好。」段子訓瞧了眼,就拿起塞給她。

  「這些布,給你裁衣服正好,收著。」招疊整齊的上等布料,也被段子訓塞進她懷裡。

  「這玉雕蒲瓜配件剔透可愛,給你繫在腰帶上做綴飾。」不由分說的塞給她。

  「還有這個玉鐲……」

  平常冷淡寡慾,對任何事物不特別看重的人,此刻卻變得格外貪心,什麼都想拿,不過,他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要寵愛自己心愛的女人。

  「二殿下,太多了,而且,我真的不需要……」秦晴傻了,這麼多東西,她兩手都快抱不動了。

  「胡說什麼?瞧,這金步搖做工細緻,上頭的蝴蝶又栩栩如生,美麗極了,你怎會不需要?」說完,他又把那支金步搖往秦晴懷裡塞。

  秦晴垮著小臉,接受賞賜,卻接受得這麼痛苦的,大概只有她一人吧!

  不是她不識擡舉,實在是有苦難言呀……

  想想,她目前的身份,還只是個貼身女婢,要這些華麗的珠寶首飾能做什麼?

  一個丫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成何體統?

  真要說起來,這些東西還比較適合公主,或者千金……啊!

  說到千金,她才發現自己忘了趙婷玉。

  方纔她是跟著自己一起來的,但到了這裡,她就被段子訓拉走,趙婷玉自然被拋在一旁。

  而她被段子訓不斷扔來的寶物驚嚇連連,也跟著忘了她的存在。

  秦晴趕緊轉頭往後一望,幸好趙婷玉沒氣得走掉,還一直跟在他們後頭。

  「婷玉妹妹,對不住,我差點忘了你……」她急忙賠不是。

  「不要緊的。」趙婷玉對她搖頭淺笑。

  秦晴很是心虛,想起方才段子訓不斷塞東西給她的情景,一定都被她看見了,不知她心裡做何感想?

  不用說,一定很難受吧!

  秦晴萬分內疚,便好意把段子訓塞進她懷裡的蝴蝶金步搖,遞到趙婷玉面前。

  「婷玉妹妹,如果你喜歡,這支金步搖就送給你。你氣質高貴,搭配這華美的髮飾相得益彰,比我合適太多了。」秦晴是真心這麼認為。

  趙婷玉盯著那只流鑫燦爛,美麗耀眼的金步搖許久,才伸手接下。

  「……謝謝晴姐姐。」她垂下眼眸,瞧不清楚情緒,只是將金步搖握在手中,好緊好緊。

  「秦晴,你還在那裡做什麼?我餓了,陪我吃點心去!」說完,那任性的二皇子竟不由分說,將她拉走。

  「啊!等等呀……婷玉妹妹……」秦晴回頭想招呼趙婷玉一起走,但還不及呼喊,就被拖走了。

  這回,趙婷玉沒有再繼續跟上,她只靜靜目送他們遠去,然後立在原地——許久、許久。

  *

  臘月到,天一下子冷了起來。

  大理雖地處西南,卻四季如春、溫暖宜人,可冬季時,偶爾仍有低溫,不但呵氣成霧,晨起時,草葉上也會覆上一層白霜,高山還會下雪。

  降雪之前,段子訓按照往年慣例,與幾位兄弟上蒼山行宮遊獵。

  入冬前,獸類都被滋養得肥圓豐潤,是最佳的狩獵時節。

  往年無論他上哪兒,秦晴必定跟隨在身旁,不過今年有些不同,因為趙婷玉也跟來了。

  即使她這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一同前來,但段子訓仍不收斂,堅持要讓秦晴與他同寢,卻只把趙婷玉這準皇子妃隨意安置在客房。

  秦晴曾為此拒絕過。「在宮中,婷玉妹妹所居的客院,離二皇子您的寢房遠,秦晴與您一同共眠尚且過無妨。可這行宮不若宮中大,大家的院落都靠得近,我在您房裡過夜,怕她瞧了心裡不舒坦。」

  以往她可以不顧忌這些,但如今,未來的二皇子妃已出現,她不能不在意對方的想法。

  「想這麼多做什麼?我高興誰睡在我房裡,就讓誰睡我房裡!」段子訓板起臉,沒想到要個喜歡的人陪他,還得忌諱這麼多。

  「怎能不想呢?她畢竟是您的正妃呀,無論你我,多少都得顧著她的想法、給她留點情面。」秦晴輕歎,這也是不得已的。

  人大了,人情世故,就不能不理會。

  「早知道這麼麻煩,我便不答應娶她!」段子訓臭著臉。

  「二殿下,您別這麼說,當心教人聽見……」秦晴趕緊制止他,怕讓趙婷玉耳聞會傷心。

  「本來就是!我娶妻可不是為了絆手絆腳、束縛我來著的,如果與她成婚就得聽她的,那我幹嘛娶妻?我出嫁豈不更好嗎?」段子訓嘲諷。

  「二殿下——好,要我睡這兒,我便睡這兒,您早些歇息,明日還要早起。」

  他的歪理教秦晴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怕他說出更氣人的話,乾脆就順著他。

  只不過,兩人都上了床,段子訓哪肯安分歇息?

  這一夜,又是交頸纏綿至深夜……

  *

  到行宮幾日下來,趙婷玉臉色愈來愈蒼白。

  因為段子訓還是一樣對她不太理睬,寢食還全拉著秦晴作伴。

  他若是獵得好的毛皮,也幾乎隨手就贈於秦晴,全然沒想到她,還是秦晴過意不去,分了幾件給她。

  這回外出,趙婷玉異常安靜,總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觀察著一切。

  這日,趙婷玉染上輕微的風寒,因身子不適,臥床休養。

  可段子訓只隨意去看了她一下,便又帶著秦晴外出打獵。

  根據他的研判,今兒個晨起時,空氣又比昨日冷冽許多,看來應是快下雪了。一旦降雪,野獸便會窩洞保暖,只剩些雪兔可獵,到時就沒了樂趣,所以他得把握這最後時間。

  這日成果不錯,他獵著了狐、鹿、野兔,還有幾隻羌,獸皮都被剝了,肉則切成條塊,準備曬乾後帶回宮入菜。

  而狐皮,他又隨手送給了秦晴。

  「狐皮製成的頸兒最是保暖,給怕冷的你用正合適。」段子訓笑道。

  「謝謝。」秦晴心裡萬分感動。

  他對她,實在好得沒話說,所以即使他即將另娶她人,她仍無怨無悔地跟隨著他。

  夜裡氣溫陡降,隔日一早秦晴起身時,發現外頭已下起薄雪。

  她瑟縮起身子,趕緊去竈房打了熱水梳洗,順道用昨日獵到的兔肉,打算替段子訓熬點肉粥。

  忽然,竈房外有人喊她。「秦晴姑娘?」

  秦晴轉頭一看,是她呀……

  「啊,早呀。你是不是要熱水?」她笑著問。

  「不是的。」那人神色緊張,轉頭看看,正好四下無人,便趕緊向秦晴招手。

  「你過來一下,我有事告訴你。」

  「什麼事?不能在這兒說嗎?」秦晴為難地看著竈上正滾著的肉粥,她得看著火呢。

  「我有急事想找你談談,只要一會兒工夫便行,不會浪費太久時間的。拜託你來一趟吧。」那人哀求。

  秦晴心軟,禁不起人家求她。

  她瞄了一眼仍滾著的粥,心下打算快去快回。

  然而,她這一去,卻沒有再回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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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55:19

第8章(1)

  這日,段子訓睡晚了。

  因為昨日狩獵累了,所以一夜好眠,早上又無人喚他起身,所以他一直睡到將近午時才醒來。

  可一睜開眼,他便感覺不對勁。

  靜。

  身旁太安靜了,半點聲響都沒有。

  若是以往,他人只要稍有動靜,即使還沒開眼,也會有道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起來啦?熱水正備著呢,我去給您端來。

  但今日,那道熟悉的聲音並不在。

  他眼開眼,房裡空蕩蕩的。

  段子訓坐起身,盥洗架上空空如也,連盆熱水也沒有;他再望向潔淨的桌面,也沒瞧見用爐子暖著的早膳什麼的。

  段子訓立刻擰起了眉。

  不是因為秦晴失職,而是因為她竟沒守在他身旁。

  有什麼事能重要過他?

  他為了這點,感到大大不悅。

  段子訓不高興地下了床,才發現秦晴連衣裳也沒幫他備好、溫熱好,可見她是早早就離開房間,可卻到這會兒還沒回房。

  這下他更惱了,她最好有夠重要的事,重要到值得把他扔在房裡不管!

  頂著一肚子氣找到衣服換上,他一開門,就發現門外一片雪白,原來外頭下起了雪,怪不得他覺得今早特別冷。

  「二殿下?」這時,剛好太子的隨從護衛前來。

  「什麼事?」段子訓冷問。

  「太子要我來轉告二殿下,因突然降雪,今年的狩獵將提早結束,下午便要啟程回宮,請二殿下及早做準備。」

  「知道了!」段子訓急著要去找人,所以口氣不耐。

  那人行禮後要離開,段子訓突然想到,又喊住他。「慢著!你有沒有瞧見我的丫頭秦晴?」

  「秦晴姑娘嗎?」那人有些詫異地轉過身,搖頭。「屬下沒有瞧見……秦晴姑娘不見了嗎?」

  「沒事。」段子訓心想她大概是在忙什麼,忙到忘了,也不想勞師動眾,弄得眾人皆知。

  「我自己去找便行了。」他說完,揮手示意對方離開。

  但他錯了,之後他找遍整座蒼山行宮,還是不見秦晴蹤影。

  段子訓終於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她可能失蹤了。

  他即刻吩咐下人,召喚行宮內所有人員,不消多久,五位皇子底下的人,以及廚子、隨從,甚至連趙婷玉主僕,都被請了出來。

  「子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趙婷玉還在狀況外,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秦晴失蹤了!」段子訓面色焦急地開口。

  「晴姐姐失蹤了?」趙婷玉掩著小嘴,不敢置信。「怎麼會這樣?」

  段子訓沒理會她,逕自轉頭,詢問聚集的眾人:「我的貼身丫頭秦晴失蹤了,今天有沒有任何人看見她?」

  「我……早上有瞧見。」行宮裡的廚子,怯生生地道。

  「你在哪兒瞧見她的?」段子訓追問。

  「在竈房裡。她來熬粥,待了好一會兒。」

  「那後來呢?她上哪兒去了?」段子訓再追問。

  「奴才不曉得……」廚子戰戰兢兢地回答。「那時奴才,到地窖去拿醃藏的雪菜,可回來就不見她的蹤影,只瞧見秦晴姑娘熬的那鍋粥,仍在爐子上滾著。」

  「粥仍在爐子上滾著……」段子訓面色慘白,壓抑不住心頭的恐慌。

  爐子上仍滾著粥,那就表示她根本沒打算走遠,但她卻沒有回來……

  她必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此時外頭正下著雪,如果,她是被帶到一個毫無遮蔽的地方,不消多久便會被凍死,而距離她失蹤,已過了這麼久時間……即使沒凍死,也可能會被飢餓的野獸給叼走……

  段子訓急如烈火攻心,片刻也無法平靜。

  「大家聽著!」他高聲命令:「現在所有人,馬上都去找!行宮裡裡外外、每一寸土地都不許放過,哪怕是把地皮掀起來,也得把秦晴找出來!」

  「遵命!」應喝聲響徹雲霄。

  一時間,原本收拾整理打算回宮的人馬,全被迫暫時停止,結伴外出尋人。

  「我也去幫忙。」趙婷玉自告奮勇要協助。

  「不用了!」段子訓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你即不會武功也不會騎馬,萬一在外頭發生意外,還得勞煩大家去救你,反倒礙事,不如待在屋子裡,等消息就好!」

  「是嗎?」趙婷玉顯得很失望。「那好吧……」

  整裝完畢之後,大家立刻出發,段子訓自然不可能在屋中焦坐空等,也騎上他的黑色駿馬,往行宮外奔去。

  馬蹄踩在雪地上,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可沒多久,他後頭卻傳來像是眾多馬蹄著地的沙沙聲。

  他轉頭一看,他的四位兄弟——包括年僅二十歲的段子言,全都騎馬跟來了。

  「你們來做什麼?」段子訓緩下速度,朝他們大聲質問。

  「你的女人不見了,我們怎能袖手旁觀?大夥兒一起找會快些!」太子段子讓回答。

  「那大夥兒分頭!自己當心安全。」感動之情流過心田,段子訓卻無暇言謝,一心只想盡快找到秦晴。

  段子訓策馬疾奔,因山間氣溫極低,迎面的刺骨寒風,刮疼他的臉龐,但他毫不理會,依然奮力策馬。

  直到秦晴失蹤了,他才明白何謂心急如焚。

  他真恨不能生出翅膀,飛到空中眺望尋找。

  積雪減緩了駿馬奔馳的速度,而且行進不易,段子訓因焦急躁進,幾次險些落馬。

  若他墜馬摔斷了脖子,就不可能找到秦晴,他不得不顧全自己與馬匹的生命,稍微減緩速度。

  繞了一圈,行宮附近的空曠處都已找過了,可仍不見秦晴蹤影。

  生有人,死有屍,她這麼大的人,若倒在雪地上,必定清晰可見,但大夥兒找了又找,依舊找不著。

  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

  段子訓目光一閃,轉向不遠處的樹林——在裡頭!

  段子訓唇一抿,毫不遲疑地掉轉馬頭,往樹林內奔去。

  「二殿下!您沒帶弓,林子裡有野獸,危險啦!」

  他的隨從護衛在後頭呼喊,但段子訓充耳未聞,執意孤身單騎奔入樹林。

  進入林間,光線陡然暗了許多,林間雖有樹葉遮蔽,積雪較少,但仍是險境重重。

  段子訓在樹幹與樹葉間困難穿梭,還得小心避開擋住去路的傾倒樹幹,甚至留意是否有獵戶私設的陷阱,以免誤中機關,連人帶馬摔飛出去。

  在林中奔找了好一段時間,他與駿馬都已疲累至極,只得暫時拉停馬匹,稍事休息。

  這寂靜空蕩的樹林,四周景色完全一樣,一時間,段子訓分不清東西南北。

  他現下正在何處?而秦晴又在哪裡?

  林子這麼大,他毫無頭緒,該從何找起?

  挫折感襲來,讓他頓時感到喪氣、懊惱,也更加心急。

  但他沒時間自怨自艾,秦晴仍在某處等著他去救援,若是去晚了……

  他不敢想像那後果。

  思及此,段子訓便連半刻也無法等待,不待氣息稍緩,他又驅策身下的馬匹,繼續往林子深處衝去。

  當他急馳過林間某處時,眼尾似掃到了什麼,他急忙勒馬回頭一看,發現是一棟破舊的小屋。

  有沒有可能,是她誤入林子,找不著路回去,所以暫時躲在那裡避寒?段子訓充滿希望地猜測。

  這麼一想,確實極有可能。

  他心中大喜,連忙驅馬向前。

  然而靠近一看,他原本的熱切期待,立即化為寒冰。

  小屋是鎖著的!

  那屋被人從外頭,用一把生了黃�的大鎖鎖住,所以她絕不可能躲在裡面……

  失望之餘,他掉轉馬頭,準備繼續往前,正要離開時,他卻忽然耳尖地聽到小屋裡傳來呻吟聲。

  「冷……好冷……」

  裡頭有人!

  那呻吟聲很微弱,但段子訓耳力不錯,所以仍是聽見了。

  他大感驚喜,雖然尚不知裡頭的是何人,不過他認定,裡頭的人一定是秦晴。

  段子訓急急下馬,抽出隨身的利刀,撬開鎖頭,老鎖不堪一擊,喀擦一聲,就斷裂成兩半。

  他一腳踢開小屋的門,焦急奔入,卻看見一個嬌柔的身軀倒臥在地板上——那正是秦晴。

  「秦晴!」他憂喜交集。

  欣喜的是,他終於找到她了,憂的是,她只著單衣,還倒地不起。

  他急忙上前抱起秦晴,卻發現她已陷入昏迷,全身還凍得像冰柱,膚色更由蒼白轉為青紫。

  她快凍死了!

  察覺到這個事實,段子訓大驚,急忙將她抱上木板床,脫下自己溫暖的披風以及毛皮背心,緊緊把她裹住。

  之後,他拾起壁爐四周散落的柴火扔進去,以隨身攜帶的火種點燃,好提高小屋溫度,最後才躺上木板床,鑽進大披風裡,緊緊圈抱住她的身體,用自己的體溫為她取暖。

  秦晴動也不動,全身僵硬,似乎毫無知覺。

  段子訓急忙用大手摩挲她的軀體,無助地為她暖和身子。

  他很擔憂,害怕自己是不是來得太遲,然而慢慢地,她的身體不再那僵硬,也開始有些暖意,呼吸聲更愈來愈平穩。

  最後,她蒼白髮紫的皮膚逐漸固執己轉為紅潤,也回復到正常呼吸,他終於安心了。

  「秦晴,幸好你活過來了……你要敢拋下我,我定不會放過你!哪怕你死了,我也要追到陰曹地府,把你帶回來!」段子訓眼眶發熱,摟著死裡逃生的秦晴,語調沙啞哽咽。

  「你是我的!無論是誰,都不許從我手中奪走你……」

  *

  秦晴平安找回來了,眾人皆喜,但卻有人無法高興,甚至萬分恐慌,因為段子訓,已經發現差點害死秦晴的兇手是——

  「說!你為什麼要將秦晴騙到小屋,還扒走她的外衣,想凍死她?」他瞪著將秦晴騙離竈房的人——鵑兒,怒聲質問。

  「二殿下,我……」段子訓的臉色好可怕,跪在地上的鵑兒驚恐不已,下意識望向她的主子趙婷玉,想尋求保護。

  「鵑兒!你真做了這種事?」趙婷玉的神情比誰都驚恐,可說是難以相信。

  「天啦!你怎麼會這麼做呢?」

  段子訓狐疑地看著她。「你不知情?」

  「我當然不知情!」趙婷玉急忙搖頭否認。「我怎麼可能教鵑兒去害晴姐姐?我不是噁心之人,您這樣懷疑我,太傷人了!」

第8章(2)

  段子訓還是有點懷疑,但見她斬釘截鐵地大喊無辜,便決定姑且先相信對方。

  「那就是你一個人的惡毒主意了?」他再度轉向兒,神色冷厲,拍桌怒聲質問:「說!你究竟為何要害秦晴?」

  「我……」鵑兒耐不住驚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鵑兒,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快告訴二皇子呀!」趙婷玉見她光哭不說,還特地走上前去,按著她的肩勸道。

  「小姐……」興許是趙婷玉的勸說奏效,鵑兒雖仍是抽抽噎噎地哭泣,但總算是肯說了。

  「我……我見二皇子寵幸秦晴,屢次忽略我家小姐,我怕我家小姐嫁入宮後,會更受冷落,所以……所以才想出計謀陷害秦晴……我心想,只要秦晴不在了,就不會再有人與我家小姐爭寵了……」

  「你這惡毒自私的女人,竟為了這種私心,要害死秦晴!」段子訓盛怒之下,幾乎要一巴掌甩過去,但不打女人的他,最後仍是忍住了。

  「我知道錯了,求二殿下饒恕!」鵑兒伏首痛哭哀求。

  「你這女人太過惡毒,我絕饒不了你!來人,將她拖下去痛打一百大板,若還有氣,就逐出宮去——」

  「不!」鵑兒聽到得挨一百大板,當下險些暈厥過去。

  那是大男人都未必熬得過去的酷刑,更何況是她這個弱女子?

  這不擺明了,是要她的命嗎?

  「子訓!」這時,趙婷玉忽然雙膝一屈,在段子訓面前砰咚跪下。

  「我拜託您,饒恕鵑兒吧!她再有不是,也是為了我這個主子……求您看在我的情面上,饒她一命!」趙婷玉代鵑兒求情。

  「抱歉,辦不到!」段子訓冷笑,只差沒當場說出讓她難看的話。

  看在你的情面上?

  你有何情面?我又為何要看在你的情面上,輕饒害人的惡婢?

  「鵑兒忠心耿耿,她犯此大錯,我這主子也難辭其咎……如果您要打,就連我也一起打好了!」趙婷玉哭著嚷。

  她竟威脅我!段子訓面容更加陰沈。

  「你以為我不敢?」世上只有他能威脅別人,沒人能夠威脅他!

  「婷玉只是想與鵑兒共進退,不是要威脅您,您若不肯放過鵑兒,就各打我們五十大板吧!」趙婷玉其實是孤注一擲。

  她認為,段子訓多少會看在她是他未婚妻子的分上,罰沒此作罷。

  可段子訓竟毫不留情地說:「好!既然你自願分攤五十大板,那我就成全你!來人——」

  「等等!」秦晴本來正在房間裡休養,聽到段子訓要懲戒鵑兒,便不顧身體尚且虛弱,甚至衣衫不整,只披著一件大披內,便趕忙衝出來。

  她沒想到,這會兒他不但要處罰鵑兒,連趙婷玉也要一起受連坐之罪。

  「你不在床上躺著,出來做什麼?」段子訓見她體虛得都快站不住,還跑出來,很是生氣。

  「婷玉妹妹是無罪的,況且,她是您的未婚妻子,您千萬不能打她板子!」秦晴焦急的阻止。

  「她不該阻止我打鵑兒,她若想代之受罪,我為何不能成全她!」段子訓緊抿著唇,眉眼間合是怒火。

  他太生氣,今日若不懲戒鵑兒,難消他心頭之恨。

  「既然您這麼說,那好,那我也願意代婷玉妹妹和鵑受罪,請二殿下……連我一併打死!」秦晴賭氣地道。

  「你——」段子訓瞪大眼,沒想到連秦晴也來威脅自己。

  「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秦晴不認為您不敢,只是想一起受罰罷了。」

  「你——」段子訓怒火竄升,瞪著這扯他後腿的小女人,簡直快被她氣炸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嚴懲鵑兒是為了誰?

  可氣歸氣,他又能對她如何?難不成,真的連她一起杖打?

  憑她那虛弱的身子,禁得起一個板子嗎?只怕一下,就會丟了她的小命。

  段子訓氣得咬牙切齒,偏又不能打,瞪著秦晴片刻後,他重重噴出一口氣,高聲命令:「來人,將這惡婢趕出去,以後,我不要再看見她。」

  說完,隨即扭頭就走。

  秦晴知道他氣壞了,但她只能歉然地朝趙婷玉點頭,之後便趕緊追上去,想好好安撫對方。

  鵑兒知道,不能夠再待在趙婷玉身旁,當下放聲痛哭。

  趙婷玉走過去,附耳在她耳邊低語:「你回鄉去吧!我會讓人給你送一筆錢,安頓你往後的生活。」

  「小姐……」

  「記住,這次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否則會有什麼後果……你應是清楚的。」

  「是……奴婢知道。」

  「那好,你去收拾東西吧。」說完,趙婷玉恢復以往的表情,平靜地走開。

  *

  「二殿下——」秦晴才一聲叫喚,就引來一大串抱怨。

  「叫我做什麼?我瞧你,與那趙婷玉倒挺投契的!我看,我乾脆別娶趙婷玉,你和她成親便行!」段子訓板著臉、面向前方,看了不看她。

  他正在生氣,而生氣的人說出的話毫無理性,甚至可說是幼稚荒謬的。

  秦晴又好氣又好笑,但也更加憐寵。

  她上前抱住段子訓的腰,柔嫩的小臉,愛戀地摩挲他寬闊的後背。「我愛您。您知道嗎?我好愛好愛您呵……」

  她用柔柔軟軟的嗓音,訴說著深情。

  段子訓一聽,宛如雷殛般,全身劇烈一顫,心底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

  但他仍是沒好氣地說:「你愛我的方式,就是幫著外人對付我?」

  他很不能諒解,她竟選擇和外人站在同一邊,刀口向內反抗他,這讓他非常、非常生氣,怨氣難消。

  「但是……她並不是外人,而是您未來的妻子。」秦晴耐心又溫柔地勸他。

  「管他什麼妻不妻、子不子的!我說她是外人,她就是外人!」段子訓調調很冷,臉色也很臭。

  秦晴微擰秀眉,發覺問題似乎有點嚴重。

  「二殿下,您不能把她當成外人。婷玉妹妹已是您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您終究是要與她完婚的,未來她便是您的妻,還會為您產下嫡長子,您怎能用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對她呢?」她必須為趙婷玉說話。

  「嫡長子?」段子訓冷笑,「我懷疑她生得出來!」

  他根本沒有慾望碰她,兩人如何產下孩子?

  「您不能這樣!」秦晴不敢置信地驚呼。「既然您答應迎娶婷玉妹妹,就必須做個好丈夫,將來也做個好父親,如果您打算這般冷漠無情的待她,當初就不該答應娶她。」

  她也是女人,若是被夫婿如此對待,絕對會傷心欲絕的。

  「說得是,或許,我該及時導正這個錯誤。」段子訓冷笑。

  「二殿下!」秦晴倒抽一口氣。「這種話不能隨意出口!您與她訂了婚約是事實,如果您悔婚,那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你就這麼巴望我娶她?你想甩掉我,是不是?」她的寬容大方,只要是男人都該感到高興,但段子訓偏偏很氣。

  秦晴該不會早已厭膩自己,所以正好趁這機會,把他強塞給別的女人……吧?

  「當然不是。」秦晴不禁失笑——答案正好相反。

  她淒涼一笑。「我是人,當然也有私心、妒心,我也會想要獨佔您,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您是尊貴的二皇子,而我只是個地位低下的宮女,我有何資格要求呢?難得婷玉妹妹仁慈寬大,願意與我姐妹相稱,共同伺候您……

  讓我繼續待在您身邊,就是我求之不得的莫大幸福,我哪還能貪求更多?所以啊,我很感激婷玉妹妹,當她是我的恩人。

  求求您,請您好好對待婷玉妹妹,同對我一般珍惜她、愛護她,好嗎?」秦晴淒然哀求,句句誠懇。

  段子訓沈默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好像直到今日,他才真正體會到她掙紮、痛苦的心情。

  原來,她竟把與自己搶丈夫的趙婷玉當成恩人。

  許久之後,段子訓丟下一句:「再說吧!」然後便掉頭離開房間。

  「二殿下——」秦晴追出去想阻止他,卻忽見大批持刀護衛,湧入段子訓的寢宮內,將他團團圍住。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秦晴驚駭得岔了氣。

  「這是在做什麼?」段子訓傲然詢問,神情依然冷漠。

  「二皇子,您涉嫌勾結刺客,企圖暗殺太子,我們奉太子之命,前來捉拿二皇子!」護衛統領上前宣佈。

  「不!不可能!」秦晴想也不想地衝上前去,奮力阻止對方。「請各位護衛大哥詳細查明,二殿下,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此乃太子之命,我們只是秦命行事,告罪了!」

  說完,他們就用力推開秦晴,帶走了段子訓。

  「二殿下——」秦晴爬起來想追過去,但已來不及了。

  他不是這樣的人,她很清楚。

  他不是會為了權勢而殘害手足的人,為何大家都不相信他?

  她要救他!

  她一定要救他出來。

  秦晴心中做了個決定。

  她一咬下唇,邁開步伐,朝太子寢宮奔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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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8-27 21:57:48

第9章(1)

  段子訓窩在簡陋陝小木床的一角,因為身下木板床的堅硬不舒適而低聲暗咒。

  那傢夥!他最好就把事情一次辦成,別枉費我受這活罪……

  吱!

  他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打開門,然後,是看守他的牢頭在說話。

  「你進去吧!我是偷放你進來的,所以只能讓你待一天,知道吧?」

  「我知道,謝謝牢頭大哥。」

  這聲音——

  段子訓猛地從木床上坐起,正好看見牢頭再度落鎖,而監牢裡,已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看著那過去兩年來天天摟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朝自己一步步走來,段子訓從一開始的不信、懷疑,到確認,最後整個人激動得跳了起來。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瞪大眼,不敢置信他的小丫頭,竟也把自己弄進天牢裡來了。

  「我來陪二殿下您呀。」秦晴朝他一笑,彷彿他不是在監牢中,而是在他自己的書房。

  「這兒不是你應來的地方,快回去!」段子訓喝斥她。

  秦晴置若罔聞,小手忙碌地從自己帶來的竹籃裡,取出一盤盤美味的菜餚。

  「這兒吃睡都不妥貼,您一定餓了吧?我帶了些您愛吃的酒菜進來,您快來享用。」

  這裡甚至連張桌子也沒有,害她只能把酒菜放在地上。

  尊貴的二皇子,怎麼過得了這樣的日子?

  秦晴鼻一酸,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不過,她堅強地把淚逼回去。

  現下段子訓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毫無助益的女人。

  「我叫你快回去,你沒聽見嗎?」段子訓暴躁地在她身旁兜圈子,活像一隻受困的老虎。

  如果換作其他時候,秦晴可能會忍不住笑出來,但現在她不敢笑,也沒心情笑。

  她決定不讓他看她的哭臉,他在裡頭已經夠煩了,她不能再讓他更煩。

  「只有一天。」秦晴跪坐在鋪著草梗的地板上,仰頭望著段子訓,然後淒然勾起唇,淺淺微笑。

  「牢頭大哥,只答應讓我在裡頭待一天,明天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們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趕我走,為什麼不把握這最後的一天,讓我們……好好地在一起呢?」

  秦晴終於忍不住哭了,她低著頭,落淚如湧泉般不斷落下。

  她好捨不得他被困在裡頭。

  她好捨不得……

  「傻瓜!哭什麼?」沈默片刻後,段子訓在她身旁盤腿坐下,如往常那樣,揉揉她的腦袋,罵她傻氣。

  「你不知道,我現下已是企圖謀反的重罪犯吧?萬一給人察覺了,豈不是連累了自己?」

  「我不怕!只要能和二殿下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像怕他不信似的,秦晴一個勁兒地猛搖頭。

  「那萬一我將被處死呢?難不成你也要陪著我殉葬?」他輕啐一聲,笑她真是大傻瓜。

  「當然!二殿下若死了,秦晴也不會獨活。即使到了陰曹地府,秦晴也要跟在您身旁服侍您!」秦晴握緊雙拳,眼中透著堅強的意志,神情即嚴肅又淒涼。

  段子訓是個不容易感動的人,總覺得這世間太多虛情假意。

  但此刻,他感覺自己眼眶發熱,不熟悉的液體,威脅著要潰堤而出。

  「真是笨死了!說你傻,你還真傻,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跟著我下陰曹地府幹什麼?難不成是奴性堅強,死了也要當人奴婢?」他開口責備,語調卻微微哽咽。

  秦晴朝他一笑,眼睛含淚的開口。「是,我是奴性堅強,但我只當二殿下您一人的奴婢。您到哪兒,秦晴就跟到哪兒,有您就有秦晴,若是您不在了……」

  她頓了下,吸口氣道:「那也沒有秦晴了。」

  「傻瓜!」段子訓除了這句話,不知道還能怎麼說她。

  甘願為另一個人犧牲至此,他還真是沒見過。

  以前在書卷上,他讀過一段對情的描述: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當時,他還嗤笑那是傻子說的話,世上沒人肯為了他人犧牲性命的。

  可誰曉得這世間還真的有,而且,那人就在他眼前。

  他忽然惶恐,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擁有這個小女人的愛?

  忽地,他不忍再折磨她。

  段子訓握住秦晴的手,對上她的眼,嚴肅地說:「秦晴,你聽著!我會出去,無論如何,我一定會離開這裡,再回到你身旁。你要等我,知道嗎?」

  「嗯!」秦晴喜極而泣,又是哭又是笑的。「我相信您,我一定會等您的。」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若說自己能離開,那他就一定能離開,她相信他!

  「好。」段子訓嗓音沙啞地命令:「現在先過來,讓我好好吻吻你。」

  *

  二皇子意圖謀反,指使刺客暗殺太子,遭捉拿下獄之事,震驚整個大理皇宮。

  宮裡的人,日日夜夜都在討論這件事,無人不感到驚訝。

  「沒想到二皇子看來冷情冷性,結果竟是個野心分子吶……」

  「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噓,小聲點!當心讓人聽見了……」

  幾名碎嘴的宮女太監,緊張地察看四周,幸好沒人在附近。

  「不過真想不到,不只二皇子野心勃勃,連他身旁的人也無情無義呀。」

  他們所說——正是趙婷玉與秦晴。

  趙婷玉這未過門的二皇子妃,在段子訓下獄當天,就連夜趕回家,可能是怕遭受牽連。

  可二皇子的貼身女婢秦晴,也在他被捕隔日,就忽然失去蹤影。

  大夥兒猜測,她們應當是怕受波及,所以趁夜逃出宮去了。

  段子訓身旁的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在他有難時逃得不見人影,尊貴的二皇子若是知曉,只怕也要大歎三聲。

  可是沒想到,這場大戲恁地精彩,不過幾日,天牢那邊,又傳來二皇子被無罪釋放的消息。

  原來刺客背後的主謀另有其人,真正的叛徒,其實是太子身邊的敖公公。

  二皇子是無辜的,他的入獄,全是配合太子所演的一場戲。

  冤屈得到平反,一時間,當初碎嘴批評他的人,都因為誤會他,而暗自感到心虛愧疚。

  不過最可怕的不是這個,而是當段子訓回到寢宮,發現秦晴不見了的時候……

  「人呢?」段子訓站在空蕩蕩的臥房內,卻看不見他思念數日的人兒,臉上頓時湧現怒氣。

  得知趙婷玉躲回娘家,他毫無感覺;可秦晴不見,絕對是他無法忍受的。

  「呃……那個……」路公公支支吾吾,一段話說得七零八落。「秦晴……可能臨時有點要事,來不及交代,就突然那個……這麼地……」

  「說、重、點!」雷電烏雲已出現在段子訓臉上,眼看著就要狂風暴雨。

  路公公倒抽一口氣,不敢再有隱瞞,什麼全都招了。「秦晴她——不見了!」

  「不見了?」段子訓頓覺眼前一黑,厲聲問:「她怎麼會不見呢?說!」

  「呃……就您……入獄第一天,秦晴就整天不見蹤影,也不知是去了哪裡……」

  「繼續說。」那天的事,段子訓知道,她是到天牢裡陪他去了。

  「然後第二天,她突然又出現了,只是一直哭……奴婢還勸她,您吉人自有天相,要她不必擔心……誰知晚膳時她就沒出現了,不過當時大家都很慌亂,也沒人特別留意,但第二日一早,她就不見了,只在您房裡的桌上,留了這麼張紙條……就是這個。」路公公顫巍巍地,自袋中取出收藏妥當的字條,交給了他。

  段子訓拿起字條一看,上面只有數行秀氣的字。

  我走了,對不住。

  勿尋。秦晴

  不可能!

  那天在監牢裡,哭著說連陰曹地府,都要與他一同前去的傻女人,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紙條就拋下他。

  這絕對不可能!

  段子訓看著字條,腦中浮現幾十種可能性——包括這是有人冒秦晴之名,故意製造留書出走的假象。

  但他可以欺騙別人,卻無法欺騙自己,在他眼前的,確確實實是秦晴的字沒有錯!

  別人可以假冒她留書,但如何寫出和她一模一樣的字?

  她是自己走的,就在他入獄時,偷偷摸摸地溜走,甚至等不及發現這其實是一場戲,就因為怕受牽連,而倉惶地逃離皇宮——他打開櫃子,發現賞賜給她的東西裡,笨重的暖裘皮草風衣都在,但金銀首飾之類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段子訓痛苦地閉上眼,心知再沒有比這更明白的證據,證明她確實是有預謀地逃出宮。因為,她只捲走輕便又值錢的東西。

  段子訓沒想到,一場戲,不只引出一個內奸叛徒,也引出他以為肯為他而死的情人,那自私醜陋的一面。

  諷刺!可笑!

  他被捕入獄前,她還親口說愛他,還說為了永遠留在他身旁,她才願意與人共事一夫。

  騙子!虛偽!

  那些甜言蜜語,全是禁不起考驗的大謊言。

  他面色如土,全身僵直如石像,微微掀動的唇,只發出一個模糊的音,讓人聽不清楚。

  「啊?您……您說什麼?」路公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背了,可他實在聽不清楚,只得抖著膽子再問。

  「我說滾——」

  突然爆出的大吼,把路公公跟班得跳起一丈高。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轉身飛奔出去,一副若是逃得稍慢一點,就會被猛獸咬死的驚恐模樣。

  爆發了!

  二皇子多年未曾發作的怒火,又爆發了。

  以往每回二皇子發脾氣,都有秦晴扛著、頂著,而今秦晴走了,誰來擔這個重責大任?

  路公公不由得頭皮發麻。

  *

  「已經三天了。」

  路公公與幾名宮女太監,杵在段子訓的房門前,愁眉相對。

  「二殿下已把自己鎖在裡頭整整三日,不吃也不喝的,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連皇上、昀妃、太子——甚至趙小姐都來勸說了,但二殿下就是不予理會,我們人微言輕,能起得了什麼作用?」路公公說著說著,臉更苦了。

  他們再不想想辦法,難不成,要讓二皇子把自己活活餓死在裡頭嗎?

  「不如,讓我來試試吧!」

  忽然,有個可愛的聲音道。

  「咦?」這聲音有點陌生,不是他們這幾人的,但又有點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大夥兒轉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皖兒姑娘!」

  「是啊,正是我。」淩皖兒笑瞇瞇地。「我來幫忙勸勸二皇子,說不定,他會聽我的。」

  「啊?這……」大夥兒面面相覷,面露遲疑,很不看好她。

  連二皇子的親爹娘來,他都不理了,還有誰拿他有辦法?

  不過眼下是聊勝於無,有人敢進去勸他,總好過沒人去試啊。

  說不準能成功,那可就謝天謝地了……

  「瞧我的。」淩皖兒像不怕死一樣,走到猛獅所住的柵欄——呃,是房門前,舉起手敲了幾下。

  「二殿下?二殿下,我是淩皖兒,我有話同您說,您快開門呀!」

  裡頭沒人回答,只有杯子摔擊在門板上的巨大破裂聲。

  他這幾日都是這樣,若不是還有力氣摔東西,只怕大家會擔心他已餓昏在裡頭了。

  淩皖兒直覺往後跳開,撫著胸口道:「哇,怎麼這麼凶啊?」

  「皖兒姑娘,我看您別試了,二殿下不會理會您的。」路公公大歎,已經絕望至極。

  「先別放棄,我還有話沒說呢。」說完,淩皖兒再度上前,更加用力地擂門。

  「二殿下,你快開門呀!我真的有事要告訴你!」

  「滾開!」

  裡頭傳來一聲大吼,路公公倏然眼神發亮,雖然段子訓語氣暴怒,但總好過不聲不吭呀。

  「是很重要的事,是關於秦晴,其實她……」

第9章(2)

  吵!

  真的吵死了!

  段子訓面色陰鬱地坐在唯一勉強堪稱完好的羅漢椅上,擰著眉,忍受外頭不時傳來的喊叫聲。

  這三天以來,他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不吃不喝,也不睡覺。

  他不是想自殺,而是在想一件事。

  他思考時,需要安靜與專注,可偏偏不斷有人來干擾他,莫怪他要發怒。

  第一天,他確實暴怒不已,發狂似的砸爛房裡所有東西,腦子裡還塞滿了背叛拋棄的憤怒,其他的,他什麼都無法去想。

  第二天,憤怒的情緒退去一些,有些不同的聲音進入腦子裡,也讓他開始對整件事產生懷疑。

  秦晴會不會,其實並沒有背叛他?

  他思索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到了第三天,他不但懷疑,還幾乎能夠肯定,秦晴不是自願離開他的。

  他不該懷疑她的!他太瞭解她了,秦晴不可能就這樣離開他,那個傻丫頭心裡只有他,裝不進別的東西。

  一個平日對他盡心盡力、甚至願意陪他一起死的小丫頭,會在他危急之時拋下他,只為顧全自己?

  他不信!

  若說她平日對他百依百順、溫婉體貼,全是虛情假意,他是決計不信的。

  段子訓倏地站起身,迫不及待想去查證這件事。

  這時,又有加入叫喊的行列。

  「二殿下?二殿下?」

  他聽出這是自己大哥的女人——淩皖兒的聲音,但懶得理會,所以直接拿起掉落在一旁,裂了條大縫的茶杯,往房門上扔去,警告對方閉嘴。

  沒想到她膽子忒大,竟然沒立刻逃走,還繼續在門外叫喊。

  段子訓終於忍不住,惱火地吼著要她流開。

  正常女人到了這地步,沒尖叫逃走,也該嚇哭了,但淩皖兒這女人,大概天生大膽,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還繼續在門外叫喊。

  段子訓瞇眼,死瞪著門板,咬牙握拳,不斷壓抑怒火。

  別以為她是他家老大的女人,他就不敢動她,把他惹惱了,照樣教她好看!

  直到那句話,透過門板傳進來:是很重要的事,是關於秦晴,其實她……

  聽到秦晴的名字,段子訓倏然繃緊身子,側耳傾聽。

  「她不是主動離宮的。」

  聽到這句話,段子訓幾乎是立刻跳起來,直往門口沖。

  「你方才說什麼?你再說一次!」他猛地拉開房門,語氣兇惡地質問站在門前的淩皖兒。

  淩皖兒只聽到門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下一刻,對方卻突然拉開房門,把她嚇了一大跳。

  「你把我嚇死了!」她拍著胸口抱怨。

  「快說清楚!你為何說秦晴不是主動離宮的?」

  他實在有夠沒禮貌,不過看在他是她喜歡男人的弟弟分上,又為愛受了大罪,也就不與他計較了。

  淩皖兒告訴他:「因為秦晴來找過子讓。」

  「找我大皇兄?」段子訓瞇起眼,露出懷疑的表情。「她去找我大皇兄做什麼?」

  「秦晴她……」淩皖兒開始描述當時的經過。

  「太子!」

  當時淩皖兒與太子段子讓正走在迴廊上,忽然一句女子衝出來,撲跪在他們面前,把他們嚇了一跳。

  「你是……我二皇弟房裡的人?」段子讓認出了她。

  「是的!」秦晴壓抑想放聲大哭的衝動,顫抖地哀求:「奴婢秦晴,求太子您放了二殿下。二殿下絕不可能謀反叛變,他不是這種人啊!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求您放二殿下出來,查明清楚吧!」

  秦晴想忍住淚,可實在禁不住,只要想到段子訓可能受到嚴厲的懲罰,甚至丟了性命,她就傷心得忍不住哭泣。

  她哭得幾乎泣不成聲,讓淩皖兒瞧得也跟得傷心起來。

  她一定很愛段子訓。她心想。

  「不可能!我已經查明清楚,指使刺客來刺殺我的就是他,沒什麼好說的!」

  段子讓將無情兄長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

  「太子——」

  「別再說了!你退下去,要不退下,我連你一併捉拿治罪。」段子讓不耐煩的喝斥她離開。

  「好!晴兒願意下獄,請太子也將晴兒關入天牢吧,晴兒願意在牢裡頭服侍二皇子。」秦晴破涕為笑,欣喜地央求。

  段子讓傻眼。

  她自願到牢裡陪主子坐牢?

  天底下哪有這麼傻的女人?

  「荒謬!叛亂者在牢中,還妄想有奴僕服侍嗎?簡直是笑話!來人呀,把她給我拉走,別讓她在這兒礙眼!」

  其實當時,段子讓心裡很感動,只是不能讓人瞧出他的心情,所以只能冷漠地一甩衣衫,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說,秦晴她跪求我大皇兄,求他放了我,還主動要求要到牢裡陪我坐牢,以便就近伺候我?」段子訓詫異之餘,也不由要罵她傻。

  原來在求過牢頭之前,她已去拜託過大哥,是被拒絕了,才會轉而請求牢頭,給他們一天時間相處……

  他早該知道,在獲知他有難時,她想的不是逃避,而是勇於挺身扞衛他。

  他早該明白,她絕不是那種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的女人。

  而他卻曾經真的誤會她……

  段子訓恨得想握拳,猛力捶打自己。

  「沒錯,正是如此。你想想,一個肯陪你入獄的女人,會突然拋下你逃出宮去嗎?若要我說,我是決計不信的,所以我合理懷疑,她的離宮並非出於自願。」

  「我也是這麼想的。」

  其實就算她不說,他關在房裡想了幾天,也想明白了。

  她絕不是見風轉舵的牆頭草,會留書出宮,背後一定大有文章。

  段子訓決定,在派人尋她的同時,也要派人調查清楚。

  *

  中原滬州城早晨的市集,人潮如洶湧,把道路擠得水洩不通。各商家攤販都準備了商機,擺好物品開始叫賣,想吸引顧客上門光顧。

  市集的盡頭,搭起了一座小高台,檯子旁寫著:買賣奴隸,自由喊價。

  往台上望去,幾個等著出售的奴隸,眼神空洞地站在上頭,等著買主上門。

  其中有孩童、有女人,也有壯丁,圍觀的眾人開始交頭接耳,紛紛討論哪個看起來比較值錢。

  「那個女人不錯。」有人指著幾名奴隸當中,一名臉龐髒汙,但看得出樣貌清秀的女子。

  她看來還相當年輕,樣貌不差,身段又稱得上玲瓏姣好,心懷色意的男子,開始盤算自己荷包裡有多少銀兩。

  「我要買那個丫頭,那丫頭多少錢?」溫州城裡的大富豪徐老爺所指的,正是方才大家談論的那個清秀女子。

  徐老爺年過半百,仍性好漁色,尤其偏愛年輕稚嫩的小姑娘,那色瞇瞇的賊眼教人頓起雞皮疙瘩。

  那女子似乎察覺自己成了大惡狼眼裡的獵物,恐懼地猛搖頭,不依不從。

  但她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搖頭淌淚,那我見猶憐的模樣,真教人心疼。

  只可惜人口販子本就無血無淚,眼也不眨地喊價:「這丫頭生得標緻,一百兩就賣?」

  「一百兩?太貴了!不買不買!」徐老闆好色又小氣,想砍個幾十兩,再買回去好好享受。

  「一百兩已經很便宜了,您若不要,多得是人要呢!」人口販子不屑地啐道。

  話才說完,立刻有人說:「一百兩,我買了。」

  大夥兒轉頭一看,只見一名大約三十出頭,衣著儒雅,看來像是文質書生的男人,搶先買下那名女子。

  「好,一百兩成交!」人口販子爽快地完成第一筆交易。

  「喂,這女人是我先買下的,你怎麼冒出來搶呢?」方纔還嫌貴的徐老爺,立刻跳出來搶人。

  「我記得方纔,您明明說不買了,所以我才買下的。」男子平靜地道。

  「我現在要買了,不成嗎?」徐老爺臉紅脖子粗地大喊。

  「很抱歉,我認為是我先買下的,不然,請在場的諸位鄉親做個公評吧。」

  徐老爺聽了,往四週一看,只見眾人點頭如搗蒜,還拿輕蔑的眼神斜瞪他,瞪得他面紅耳赤,惱羞成怒。

  「不買就不買,不過是個下等賤婦,本老爺,才不稀罕!」他一甩華麗絲綢衣袖,趾高氣揚地走了。

  方纔買下年輕女子的文質書生上前付了錢,準備將人帶走。

  「來。」他朝那女子伸出手,但那女人似乎受到很大驚嚇,恐懼地看著他,還猛搖頭,一步也不願靠近。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其實,想要買下你的不是我,而是我娘子。」

  娘子?女子眼中出現疑問。

  「她就在那輛馬車裡,我們方才經過這裡,她瞧見這兒在買奴隸,見你可憐就心疼,正好我夫人快臨盆了,我們也需要一個婢女照料她,所以才買下你的。」男子指著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馬車簾子半掀,瞧得見裡頭婦人的模樣。

  男子這麼解釋之後,女子才安心了,臉上也露出感激的笑容。

  「對了,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女子張開嘴,痛苦地咿啊了半晌,卻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

  男子這才驚覺,她竟是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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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8-27 21:59:19

第10章(1)

  趙婷玉走進段子訓的寢宮,臉上噙著貞靜溫柔的微笑,儀態優雅端莊。

  原以為自己已沒機會再踏進這裡一步,沒想到段子訓竟是無辜的,而且剛自天牢釋放沒幾日,就迫不及待的命人傳喚她進宮。

  想來,應是他終於發覺,她才是最適合他的女人,所以才急著找她吧?

  她轉頭四望,以往只要踏進二皇子寢宮,某個本來一定會看見的人,已經瞧不見了,這更教她覺得滿心舒坦。

  「趙小姐。」路公公特地來迎接她,為她帶路。

  將趙婷玉帶到段子訓的書齋門口,路公公便退下了。

  趙婷玉進入書齋後,就看到段子訓站在書房裡,背著手,佇立在花窗前,眺望窗欞外的風景,像石化了般,一動也不動。

  等了好一會兒,他仍未回頭。

  趙婷玉端著笑的面皮僵了,這才撒嬌地開口喊道:「子訓……」

  段子訓猛地轉頭,眼神如箭矢般淩厲,又如萬年寒冰般凍冷。

  趙婷玉一驚,險些呼喊出聲。「子訓……你是怎麼了?為什麼拿這麼凶的眼神看婷玉?」趙婷玉一臉淒楚心傷的表情。

  「是不是這幾日我突然返回娘家,惹得你不高興了?」她故意不提那是在他入獄的敏感時機。

  「對不起啊,我其實也不想回去的,但我娘突然病了,又想我得緊,為了親奉湯藥、盡盡為人子女的孝道,我才暫時先回家住幾日的。」她把自己回家避禍的舉動,解釋得合情合理。

  「我不會為了那種事生氣,而且你要回去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段子主中冰冷譏諷的口氣,讓趙婷玉羞辱又憤怒。

  「那麼你心情不佳,是為了什麼?」趙婷玉隱忍著,沒去質問他為什麼給她臉色看。

  「我以為你應當很清楚,當然是為了秦晴!」

  聽到秦晴的名字,趙婷玉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復鎮定。

  「喔,晴姐姐怎麼了?方纔我進來時,怎麼沒瞧見她,她人呢?」她佯裝關心地問。

  「她在哪兒,不是該問你嗎?」段子訓冷冷說道,沒心情陪她唱戲。

  「問我?我怎麼會知道?」趙婷玉佯裝驚慌地搖頭。

  「不知道?難道不是你逼秦晴寫下道別信,然後將她綁走的嗎?」

  「你怎麼可以懷疑我?我視晴姐姐如親姐,不可能陷害她的,縱使你不愛我,也不能隨便冤枉我呀!」趙婷玉泫然欲泣,看起來委屈至極。

  「怎麼不可能?你既然做過一次,就有可能再做第二次。」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我真不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趙婷玉一副無辜至極的表情。

  「少裝糊塗!在蒼山行宮,使計將秦晴誘騙到林子裡,囚禁在小屋的主謀者,不就是你嗎?」段子訓冷冷質問。

  「子訓,你胡說什麼!」趙婷玉臉色微微變了。「那明明就是鵑兒個人所為,她自己也親口承認了,為何這會兒,卻說是我主謀?」

  「因為她翻供了。這回,她很明確地承認,是你找到那間林中獵屋,還指使她將秦晴騙到那裡關起來的。若不信,你可以親口問問她。」說完,他拍擊雙拳,立刻有護衛押著鵑兒走進來。

  「鵑兒!」趙婷玉沒想到,她竟又出現在這兒,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小姐,對不起……二殿下抓了我爹、我娘和我弟弟,逼我說出實話,否則便要殺了他們……我不敢再欺瞞,所以全都招了……」鵑兒痛哭,企求原諒。

  趙婷玉面如死灰,無言可狡辯。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竟會在此時被揭穿。

  「是。在蒼山行宮,是我指使鵑兒將晴姐姐騙到小屋的,但那只是想和她開個小玩笑而已,況且她這回離宮,可與我無關。」她將事情撇得很乾淨。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段子訓冷冷盯著她,突然高喊:「來人!」

  他一喝,門外又有人帶入一名漢子。

  一見到那名漢子,趙婷玉立即臉色大變。

  「趙婷玉,這人你可認得?」段子訓指著那個漢子問她。

  「我不認識!我從沒見過他!」趙婷玉否認。

  「明明是你給我一筆銀子,要我將那個姑娘運出宮賣掉的,你怎麼、怎麼睜眼說瞎話呢?」漢子不滿她把事情撇得一乾二淨,罪全由他來扛。

  段子訓打斷他們的爭辯,冷聲道:「趙婷玉,我已經都查清楚了,你再狡辯也沒有用。

  這個人是菜販吳二,每日一大清早,他都會運送新鮮蔬果肉品進宮;我入獄那天,你一得知消息,立刻找人與吳二接頭,要他替你把秦晴運出宮。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逼秦晴聽你脅迫、留書給我的。可據吳二供述,你命他將秦晴載到官道上,交給另一輛接頭的馬車。

  說!那輛馬車由何人駕駛?你讓那輛馬車,把秦晴載到哪兒去了?」段子訓厲聲喝問。

  趙婷玉面白如紙,僵立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她本來只輕輕的哼笑,接著哈哈大笑,最後竟成了克制不住的狂笑。

  「住嘴,別笑了!」她的笑,滿含惡毒與得意,段子訓聽得分外厭惡。

  「我當然要笑,為什麼不笑?」趙婷玉笑得前俯後仰,像神智失常似的。「我等著看你與秦晴的下場,已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今天,我焉能不笑?」

  「秦晴是何處得罪了你,你要這樣對付她?」段子訓不敢相信,趙婷玉竟是這種喪心病狂的瘋子。

  「她何處得罪我?你對她的萬般寵愛,就是她得罪我之處!」趙婷玉怨毒地瞪著他。

  「本來,我是真的打算與她和平共處的!我不是沒有容納你的妃妾的雅量,只要你不對她偏寵得太過分,一些小事,我可以不去計較。

  但,你實在偏心得太過分了,無論什麼東西,你全迫不及待的捧到秦晴面前,想討她歡心;即使我就在你眼前,你也當作視而不見,不理不睬、不聞不問!」趙婷玉情緒已然失控,完全失去以往的優雅與鎮定。

  「如果你的真那麼愛她,就不該答應娶我;既然答應娶我,就該對我公平。你對我的不公,才是我想除掉她的禍根!

  明明我才是名正言順的二皇子正妃,可她這個地位卑賤的丫頭,卻同情我?

  最氣人的是,她還假好心,偽善地將你給她的賞賜分給我!就是那支金步搖,讓我打從心底恨透她。」那分明是對她的侮辱與嘲笑!

  「我恨透了秦晴,本以為你被打入獄,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被放出來,所以我騙秦晴說,我可以請我爹上書力保你出獄。

  我提出的條件,是她必須自願留書離宮永遠不許再回來。她怕你被誅殺,自然什麼都會答應……而我,寧願玉石俱焚,也不要她得到你。」

  「原來你是這樣騙她的……」段子訓怒意流竄,氣急攻心。

  難怪那個小傻瓜會受騙上當!

  只要有一絲能保他安全的可能,她絕對願意赴湯蹈火為他爭取。

  她好傻,實在是太傻了……

  段子訓眼眶泛紅,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如此無助無能。

  在泰晴偉大的愛情之下,他是如此卑微渺小,他怕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比不過她對他的愛。

  段子訓忍住奪眶的淚,紅著眼,直瞪趙婷玉,再次逼問:「說!你讓人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沒有用,你找不回她的!」趙婷玉哈哈大笑,很是得意自己的惡毒詭計。「因為我已把她轉賣給人口販子,還命令人口販子把她給毒啞!我還特別吩咐過,把她賣得愈遠愈好,讓她永遠回不了大理!最好賣給淫邪的老頭狎玩,或是賣入妓院供人糟蹋——啊!」

  從不打女人的段子訓,惱火得忍不住狠狠甩她一個大耳光。

  「你這惡毒的女人,實在令我作嘔!你最好祈求秦晴能夠找得回來,如果找不回來,我就要你趙家上下所有人陪葬!」

  看著段子訓狠戾的表情,趙婷玉這才開始感到害怕。「不……」

  她顫抖著想求情,只是現在後悔,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

  兩個月後

  房間裡傳來娃兒哭泣的嚶嚶聲,秦晴快步走入房中,溫柔地將躺在搖籃裡踢蹬手腳的小娃兒抱起來,輕輕搖晃雙臂,溫柔地搖哄。

  「啊,晴兒,謝謝你。」

  人正在廳裡的呂素梅與王振愷,聽到孩子哭了,急忙回到房間裡,卻發現秦晴已經哄著孩子了。

  「真多虧了你,我們這對新手爹娘,輕鬆多了。」王振愷笑著說道。

  秦晴只是笑笑,又低頭哄起娃兒。

  王振愷與妻子對望一眼,惋惜地輕歎口氣。

  真可惜,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卻被惡人毒啞了。

  當初只是基於一時善心,又因為妻子即將臨盆,婢女臨時病倒,無人照應將要生產的妻子,他才在返鄉途中買下秦晴的。

  可買下秦晴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撿到了寶。

  她不但性子好,手腳勤快,又什麼都能做,煮飯、燒菜、洗衣、打掃、看顧孩子,近乎全能……讓他們簡直像請了三四個傭僕一樣輕鬆。

  可相對的,也更心疼她不能說話。

  他們曾試著以筆談,打聽她淪落至此的原因,但除了名字之外,她什麼也不肯多說。

  他們不便勉強,卻經常可以看到她望著遠方,露出悲傷的神情。

  不過,如果她真的不願回想過去就算了,反正他們與她也投契,就讓她一輩子待在他們身邊也好,他們會好好照顧她餘生的。

  或許等過陣子經濟狀況好些了,再帶她去看看大夫,看那病是不是能夠治癒。

  兩夫妻相視一笑,回到廳裡繼續喝茶閒聊,忽然門外有人敲門。

  他們納悶地對看一眼,猜想會是誰來拜訪。

  王振愷方辭了官,從成都府回到廣州城沒多久,還來不及知會親朋好友,怎麼這會兒,已經有人登門拜訪了?

  他略為整理衣衫,這才走上前去開門。

  一開門,他頓時嚇了一跳,因為站在門外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大票人。

  一名輕裝簡便、武夫模樣的男子上前,客氣地抱拳問道:「我們是從大理國前來尋人的,不知你們是否曾收留一位名叫秦晴的姑娘?」

  「秦晴?」王振愷一聽,心裡頓時警惕起來,害怕他們便是加害秦晴的那票壞人。「你們是誰?找她有什麼事?」

  「她是——」

  武夫還沒說完,後方就走來一句衣著尊貴,氣度不凡的男子,打斷了他的話。

  「她是在下愛妻,因遭奸人陷害,以致流落在外。我從大理、瀘州直到廣州,一路追查打聽,已經整整找了兩個月。最後追查到的線索,是她和你們在一起。如果王大人知道她的下落,還請憐憫我思妻心切,務必誠實告訴我。」

  王振愷打量那名年輕男子,見他容貌俊美,但神情憂鬱哀傷,臉龐相當消瘦憔悴,好像許久未曾好好吃過一頓、睡過一覺。

  看著他,王振愷突然相信,他真是秦晴的夫婿。

  如果不是深愛的人,怎會為她如此憔悴哀愁?

  「你獲得我的信任了,去吧,她就在房裡。」王振愷指點他房間的方向。

  「謝謝你,段某萬分感激!」段子訓轉身朝屋裡走去。

  王振愷這時,才想起要問他的身份。

  「啊,對了!方纔那位……」他指著段子訓的背影,問等在外頭的人。

  「喔,方纔那位,便是我們大理國的二皇子,段子訓。」

  「什麼?」王振愷悚然大驚。

  大理國皇子?

  那秦晴不就是皇子妃?

第10章(2)

  *

  段子訓真不知道,自己的兩隻腳,如何還能平穩地踏在地上。

  歷經兩個月的辛勞奔波,他終於找到她了,現在他激動到恨不能立即插翅,飛入房中,狠狠地、狠狠地抱住她。

  走到房門口,段子訓聽到了裡頭傳來模模糊糊、類似哼曲子的規律安撫輕哼。

  雖然那哼聲壓根算不上什麼曲子,甚至也不輕柔悅耳地,還暗啞粗嘎,教人聽得鼻酸,但卻是萬分溫柔。

  段子訓逼回眼中的熱霧,掀開布簾走入房中。

  只見一個嬌小的女人背對著門口,懷裡抱著稚嫩的小娃兒,熟練地搖哄輕哼。

  這幅慈愛安詳的景象,讓段子訓內心激盪。

  是她,秦晴。

  他終於找到她了。像

  他深怕這是自己的幻覺,所以閉上眼,又再度睜開。看見她確實還在眼前,他才敢肯定這不是幻覺,也不是他在作夢,而是真真實實的。

  她真的在這兒!

  就在他的眼前。

  段子訓再也克制不了心頭的激動情緒,立刻上前張開雙臂,緊抱住她。

  「啊!」

  秦晴突然被人緊抱,有如受到驚嚇的小兔般跳起,差點把手中的孩子摔下,幸好段子訓一個箭步上前,與她並著手,一同搶救了孩兒。

  二殿下……

  秦晴看見朝思暮想、卻又不敢讓自己去想,只敢在夢裡偷偷思念的人兒出現在眼前,熱淚霎時盈滿眼眶。

  直到見了他,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她把小娃兒放回搖籃裡,激動地拉著段子訓,有好多問題想問。

  「啊……啊……」她困難地發出瘖啞的聲音。

  她想詢問他是不是沒事了?太子是否已經相信他是無辜的?他的丈人趙丞相是否有力保他?

  「秦晴……」段子訓睜大眼,痛苦地看著她。

  他幾乎忘了,秦晴被惡毒的趙婷玉教人給毒啞,現在已不能說話了。

  為此,他更堅定,絕不輕饒趙婷玉。

  雖然她已被他懲罰性的,嫁給一個只會流涎傻笑的傻子為妻,但他還要讓她再痛苦上十倍、百倍,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看著秦晴想說話卻說不出來的模樣,他鼻頭發酸、眼眶熱痛,好想抱著她痛哭一場,但又怕嚇著對方。

  瞥見他憐憫的眼神,秦晴才想起自己已不能說話。

  她頓覺自慚形穢,轉過身,想躲到別的房間,別被他瞧見。

  「別走!」段子訓拉住秦晴,強硬地不許她逃。「跟我回去。」

  秦晴無法說話,所以猛力地搖頭。

  她不能跟他回去。

  她已經答應趙婷玉,要離開大理、離他們遠遠的了,要是她食言,將來段子訓又出了意外,趙婷玉就不會求趙丞相救他了。

  況且,她都被人口販子毒啞了,一個啞巴,怎麼有資格做皇子的貼身婢女?就連待在他身邊,也沒資格了!

  所以她不能答應。

  為了他好,她萬萬不能答應。

  「你想說什麼?你搖頭是什麼意思?」段子訓很想克制自己的脾氣,別嚇壞秦晴,但一見到她拒絕與自己回去,火氣就瞬時填滿胸臆。

  段子訓大步上前,在面露懷疑的秦晴來得及逃開前,一把抓住她的腰,另一手則按住她的臀,再用力往上一頂,將她整個人架到肩頭上,像捆柴一般扛起。

  接著他轉身走出房門,走向客廳。

  「噗——」正在廳裡執行段子訓的護衛們喝茶的王振愷,見他扛著秦晴出來,一口茶當場噴了出來。

  「王大人、王夫人,感謝二位照顧秦晴。大恩不言謝,恩情段某來日必報。」

  說完,他轉頭走了出去。

  秦晴揮舞著手,咿咿啞啞地想要求救,可王振愷夫妻,卻以為她是在向他們道別,於是開心地抹著眼淚揮手回禮。

  她跟著二皇子回去,往後就能享福啦!

  段子訓抱著秦晴,上了等候在門外的馬車,隨即命人火速駛回下榻的旅店。

  *

  一進房間,段子訓立即將秦晴丟在床上,在她掙紮想爬起時,他傾身上前壓住了她。

  「你想逃去哪兒?」段子訓的臉逼近,威脅地怒聲警告。

  「你擅自留書出走,還誤信趙婷玉那個惡毒女人的詭計,把自己搞得這般淒慘落魄,看我原不原諒你!」

  秦晴倏然畏怯地縮起脖子,原來,他是來秋後總算帳的。

  哪知道段子訓警告的狠話一說完,便捧起她的小臉,狠狠吻住她的小嘴。

  「唔……」距離上一個吻,已經相隔好久,原本還扭動掙紮了兩下的秦晴,也不由自主地融化在他懷中。

  段子訓禁慾兩個多月,美人在懷、軟玉溫香,再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了。

  當秦晴發現對方不但想親親抱抱,還想要更多時,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手腳並用、想阻擋他玫城掠地。

  不……不行!她沒有避妊藥可以喝,萬一有了孩子,被迫打掉怎麼辦?

  她不想害死自己的孩子。

  但小白兔哪敵得過大餓狼?

  即便她小手小腳全部上陣,仍抵擋不住段子訓無所不在的攻勢。

  衣衫一件件被褪落、領土一塊塊被侵佔,她全面的抵禦,還是輸得一塌糊塗。

  好久了!

  段子訓淋漓暢快的,在激情中追逐一波波沖高的歡愉,盡情地享受這久違的魚水之歡。

  因為相隔太久,他飢渴得近乎貪婪,一連要了三次,才稍稍感到饜足。

  他一翻身離開,秦晴立刻擁著被子背對他、埋首哭泣。

  段子訓沒想到兩人才剛恩愛過,她就哭給他看,還哭得這麼傷心……

  他重重擰眉,強自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盯著她的大眼問:「你為什麼哭?」

  我……我不能有孩子。

  秦晴張口難言,只能猛往自己的肚子指,先比出大大的肚子,再比個砍脖子的殺人姿勢。

  「你在說什麼?」段子訓滿頭霧水,實在不太懂她究竟在比什麼,索性喚人拿來紙筆,和她筆談。

  我不能有孩子。秦晴寫道。

  「為什麼?」他很不高興,她不要他的孩子嗎?

  宮中規定,唯有正妃,才能產下嫡長子。她又寫。

  「正妃?你就是我的正妃呀!你幫我生孩子,有什麼不對?」段子訓納悶。

  段子訓理所當然的回答,讓秦晴驚慌失措。

  不是的,我不是您的正妃,趙小姐才是……她感到很苦澀。

  「別提那個心機深沈又惡毒的女人!我沒殺了她,只與她解除婚約、讓她嫁給傻子,已經對她夠寬厚了。」他陰沈地罵道。

  秦晴訝異地睜開眼,壓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她以為趙婷玉只做了「賣掉她」,這件壞事而已。

  於是段子訓把事情的真相——包括當初在蒼山行宮設計害她,還有蒙騙她會拜託父親趙丞相替他求情的事,全盤說出。

  「趙丞相與趙婷玉一樣現實自私,我這皇子,下獄之後就成了喪家犬,毫無利用價值,他們怎麼可能冒險上奏為我求情?弄個不好,說不定,還會被誤會與我勾結、受我牽連,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

  秦晴震驚地瞪大眼。

  她以自願離宮作為交換條件,受盡痛苦折磨,只求換取段子訓平安無事,可結果……那全是謊言,趙婷玉並沒有依照承諾,求她父親為段子訓請命!

  她怎麼可以這樣欺騙自己?太過分了!

  「所以,你把趙婷玉那種女人推給我,不是害我嗎?我可不想哪天有難,背後卻還被他們捅上一刀。」

  對不起……秦晴歉疚地看著段子訓。

  她並不知道趙婷玉是這麼可怕的人,現在一想,真是愧疚萬分。

  見她一臉知錯模樣,段子訓也就寬宏大量的不怪她了。「知道錯就好,以後別再亂塞女人給我了,我的妻子,只要你一人就行。」

  我?秦晴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嗯。」她可愛的吃驚模樣,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決定要娶你為妻,而且只有你一人。」他給出了承諾。

  您是說真的?秦晴感動得雙眼閃閃發光。

  「我明明是喜歡你、愛著你的,卻沒能好好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還招來趙婷玉那種可怕的女人,害你受到這麼多痛苦與危險,該說抱歉的人,是我!」這興許是段子訓生平第一次向人致歉。

  以往心高氣傲,恃才傲物的他,今日可是不惜拉下身段,真誠地向她道歉。

  沒關係。秦晴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她對他的包容是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可是……

  我只是個宮女,大臣們不會答應讓您娶我吧?秦晴擔憂這一點。

  「誰理會他們怎麼想?我段子訓娶老婆,還得他們同意不成?要有膽,就乾脆連我這二皇子,一起趕出宮去!」段子訓哼了一聲,大有放馬過來的氣魄。

  秦晴笑了,她就知道他這傲慢的老毛病,一輩子也改不掉。

  段子訓專注地凝睇她的笑靨,感到好心疼。想到她不能再說話,他便心如刀割。

  他決定明日就派人去打聽,哪兒有知名的神醫。

  他要治好秦晴,哪怕得費他一生的時間、傾盡所有財物,他也在所不惜。

  他定要設法治好她。

  他發誓!

尾聲

  秦晴躺在床榻上,而她的親愛夫婿,二皇子段子訓,正降貴紆尊地按摩她產後微腫的小腿。

  「已經好了。」秦晴小聲說道,嬌羞地縮回自己白玉般的小腳。

  秦晴再度開口說話,段子訓更覺她柔柔細細的嗓音,有如黃鶯般悅耳。

  在廣州找回秦晴之後,段子訓打聽到有位名醫在揚州,據說能夠活死人、肉白骨,醫術奇佳,於是他馬上帶著秦晴,遠赴揚州求醫。

  在求診之後他們才知道,秦晴是被人口販子,強餵了一種名叫啞巴樹的劇毒植物葉片,以避免他們這些被抓來的奴隸喊叫求救。

  而解毒的方法,就是找到那種植物的根莖,挖出來熬成湯汁飲用,數回之後毒解清了,自然就能夠說話。

  段子訓立刻派人找到啞巴樹、挖出根莖,熬成湯汁讓秦晴服下。

  幾次下來,她果真慢慢能發出聲音,只是喉嚨已受到傷害,聲音無法喊得用力,可那話聲永遠柔柔輕輕的,像在撒嬌一樣,教人聽了就舒坦。

  還有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是在他每每夜不懈怠、努力耕耘之下,當他們返回宮中時,秦晴已懷有一個多月身孕。

  因為她已有了二皇子的孩子,而二皇子本人,又堅持非她莫娶,一幫大臣沒辦法,只能妥協。

  誰教他們推薦的二皇子妃人選,竟惹出那麼大的事端?

  大夥兒縮起脖子,不敢再多有堅持。

  八個月後,二皇子的長子出生。

  又過了一年,二皇子妃秦晴再度有孕,這回還懷了雙胞胎!

  生產那日,大理王特地放煙花慶賀,宮裡宮外都是一片歡天喜地。

  沒有人比段子訓這個二皇子更滿足了,再次回顧過往,他更能體會秦晴的可愛美好。

  他一點也不後悔在菩薩面前立誓,終生不娶二妻,因為世上只有他的寶貝秦晴最好,她善良單純、溫柔可愛,一心一意全是他這個夫婿,而不是權勢地位。

  除了她,他想不出還有哪個女人,能夠這般愛他,也這般得他所愛。

  不經意想起一件事,段子訓突然笑了。「晴兒,你知道你恢復聲音之後,我最高興的事,是什麼嗎?」

  段子訓瞧著妻子暈紅美麗的臉龐,突然起了促狹的捉弄之意。

  「你最高興的事?」秦晴想了一會兒,不是很肯定地說:「是我能夠開口跟你說話?」

  「不是。」段子訓搖頭。

  「那……是我終於可以唱曲子給孩子們聽?」

  「也不是。」

  「我想不出來,你告訴我嘛。」秦晴撒嬌。

  「好,我告訴你。你恢復聲音之後,我最高興的就是——在床上也可以聽見你的聲音了!」

  「啊!」秦晴聽了,俏臉修倏地染紅,她又羞又窘,作勢要打他。

  「我說的是實話呀!」段子訓趕緊躲開,順道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趁機低頭偷香。

  他勾起嘴角,得意地大笑。

  專情,專晴。

  今生今世,他只專愛秦晴一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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