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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哈哈,真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好欺負的人!
一天三餐都是好料不斷,
外加宵夜也是快遞而來——
先說清楚,這可是帥哥房東自願的哦!
哪是像那兩個舍友所說的那樣——
他對她特別好!
再說了,她為了這事還問過那個冤大頭,
他自己都說他們是好哥們的……
一時鬼迷心竅邀他到家裡過年,
沒想到卻惹來緋聞不斷。
古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麼優的好男人是留給自己的!
第1章(1)
其實不想一開頭就搞得這麼悲情,但事實上,這一個月以來,我確實鬱悶得渾身都長出黴菌。
相戀三年的左居城變了心,摟著另一個女人的腰在街上讓我碰見——只要想到這個畫面我就恨不得拿把菜刀把那對姦夫淫婦當眾剁成肉醬。
可惜我竟然微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恍如一個偶遇的朋友,閒閒地聊了幾句,看著他額頭冒出濃密的汗,然後走開,關機,辭職。
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窗簾密閉,不見一絲天日,只有在淩晨三四點的時候,渾身都有復仇的氣勁——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真是想不開。
看電視,發現女人受了傷後可以去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吸取天地靈氣,用以補身。
據說這是對付情傷的好辦法。
據說大理就是這等良藥中的佼佼者。
於是我掛了一個團,翻出三百年未曾上身的T恤和牛仔褲,買了雙便宜運動鞋,踏出門去。
七月天出遊,絕對不是個好主意。但對我來說,頂頭那如烤箱熱源一樣的太陽卻還是可親的,亙古的熱力和溫度可以把身上每一個毛汗烘透烘乾,沒有了水分,便沒有眼淚了。
才不過三天工夫,我的皮膚就便於我在夜色中隱身了。
就是在這種時候,我認識了齊安然。
真是人如其名,同遊一周,從未見過她高興或者悲傷,她的臉,除了平靜再找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一問,原來是做律師的。難怪,職業特徵。
可這樣摒絕了七情六慾似的人,卻從不擦防曬霜,太陽再大,也不思庇蔭,傘和帽子更是一邊待著,渾身的膚色,與我有得一比。
親近之情,油然而生。
但她卻不甚搭理,每日裡但聽她說:謝謝。早。抱歉。打擾。對不起。請問。
即使在說「很好」的時候,她的聲音,仍然是冰涼的。
我幾乎要懷疑她是個從科幻小說裡走出來的機器人。
但機器人,應該不會流淚吧?
那個深夜,失眠再次來襲,我幾乎忍不住要跑到廚房借把菜刀殺回去。可惜,我們是文明人,所以我只是跑到餐廳裡喝酒。
那是三點來鐘,餐廳只有兩桌人,除去一群玩累了的人在一旁狂談海吃外,便是齊安然。
她穿著黑色衣裙,手邊放著整瓶的白蘭地,倒一杯,仰首喝下。再倒一杯,再仰首。
她的目光冰涼,像是穿透了紅塵日月,淚,卻不動聲色地滑下。
有那麼一句話吧,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那樣的深夜,那樣的飲酒姿勢,那樣冰涼的目光。她整個人是一座悲傷泉,汩汩地往外冒,我不由自主,和她坐到了一起。
她不說話,我也沒有開口。在這樣的時候,有什麼好說的呢?能令女人在深夜裡買醉的,除了男人,難道還會有別的嗎?
那天我們喝到了天亮。奇怪的是,居然沒有醉,彷彿酒精全變成了淚,統統排出了體外。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不是知己,我們只是天涯淪落人。
美麗的大理,即使在烈日底下,也絲毫不損姿容。它有種外柔內剛的風情,不同於蘇杭。這個時候的蘇杭是全無景致可言的。蘇杭的美柔情似水,受不了酷熱與嚴寒,她只適宜在春花秋月,天氣適宜,方能美得不可方物。
而大理似情傷過後的女子,美麗與溫柔仍在,但,多了份韌勁。
真是個好地方。
一起喝過一場酒,彷彿就結下了什麼契約,很明顯地,與齊安然走得近了。
她的眼神依然很平靜,我卻能感覺到那雙眸子裡有暗流湧動。
她也會對我微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秀麗的。
回程的時候,路途漫長而無聊,或許是太需要傾訴,我們聊起了天。
我咒那個殺千刀的該死的男人左居城,咒他不得好死,咒他倆早日分手,咒他們生孩子沒屁眼。把世上最惡毒的話說盡了,口乾舌燥,灌下一瓶純淨水,再來一句總結:「哼,明天老娘找個好十倍的男人羞得他投河自盡。」
說完了,心裡莫名地痛快,太痛快了。縱使周圍的乘客都對我們的惡毒言詞報以側目,我都不放在心上。心裡的惡氣一口吐盡,我似乎把那個男人一口氣從窗子裡吐了出去,他落向遙遙雲海,從此與我無牽無掛了。
「該死的。」我忍不住又來了一句。你得知道,有時候說髒話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我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感受了。在男人面前要斯文有氣質,在辦公室裡要精明能幹,罵人也不許帶髒字。
齊安然並沒有我這樣慘。但我慘反而慘到底了。就像人家說的,否極泰來。她不一樣。她從十八歲的時候就愛著一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卻一直與眾多女人糾纏,她一忍再忍,卻再忍不住,提出了分手。
好吧,分就分吧。現在,那男人卻又出現了。
「我是在實習的時候認識他的。當時我只是法學院的學生,而他已經是名重一時的大律師。我崇拜他,愛他,可以為他奉獻我的所有。但他卻只能給我萬分之一。我只有逃了。」她的眼裡一片蒼茫,看不出一絲情緒,「最近,我接到一個案子,對方的辯護律師卻是他。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站在他的對面,我……」她握著水杯一口氣喝乾,恨不得那是酒。
她的情況確實比我複雜。
對這種事情,我們還能說什麼?感情是最不可理喻的,全無道理可言,我們根本不能說什麼「你應當如此如此」的屁話,說了也是放屁。
分手的時候,彼此換了名片,留下聯繫方式,從此多了一個可以喝酒聊天的朋友。又或許從此就擱在名片盒裡沈睡了。同事、同學、客戶、上司、有可能對你有幫助的人……太多人,怎麼應付得過來?
因為一時的悲痛和衝動,我竟然辭了職。天知道我現在有多麼後悔為了一個變了心的男人丟了工作,那簡直比為了一顆臭掉的雞蛋扔了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還要荒唐,但這種荒唐事竟是我幹的。
雖說憑著過去拚死拚活賣力做事的本錢,我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但一切都得從頭做起。而且,新公司離我住的地方實在太遠了,中間的距離可以劃出一條直線,然後把這個城市切成兩半。
所以我面臨的選擇是,要麼換工作,要麼換房子。
很多時候,換房子會比換工作好辦一點。
在某一個歷經近三小時車程回到住所的晚上,我崩潰了,在網上找了一夜,終於發現了一張帖子。
那個名叫幸福山莊的地方,有一間空房待租,據說環境不錯,問題是要與人合租。
好諷刺的名字。幸福山莊。這讓我想起了《歡樂英雄》裡的富貴山莊,那個窮得只剩一張床的地方。
好在本姑娘已經不會因為幸福兩個字而眼冒紅粉心形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可真是個大道理。
於是抄下地址,摸上門去。
還是在別墅區裡。光是站在門外看著那鬱鬱叢叢的花木,我就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荷包。
先打個電話過去,是一個含糊的女孩子聲音。聽得出,我擾了人家好夢。
不曾想是個極清麗的女孩。那兩隻眼睛烏溜溜的,真的像極了黑寶石。我總以為用黑寶石來形容人的眼睛是童話故事裡才有的俗話,但她的眼睛真的只能用這個東西來形容——那樣的柔亮,那樣的光澤。尤其是襯在晶亮的眼白裡,一眼望過去,她整個人彷彿就剩這雙眼睛,你看不到別的。
她身上還穿著繡有機器貓圖案的睡衣,頭髮淩亂,像一頭剛剛被人驚醒的小貓,臉上帶著迷糊的笑,引我進門便扔下一句:「你找個地方坐,我先去洗個臉。」
不到兩分鐘,她出來了,頭髮胡亂地披在肩上,皮膚潔淨,更顯得那雙眼睛黑亮逼人。
人家都說,女人在梳洗時花的時間同她的年齡成正比。她看上去,好像還不到二十歲。
「我叫莫明心。」她一邊說,一面帶我往樓上走,「樓上只剩一個房間了,你來看看。」
漂亮的旋轉樓梯,很有中世紀風味的鐵藝扶手,潔白的地板,一切清爽得令人如沐春風。
樓上有三個房間,中間是一間小小的休息廳。有一扇門上掛著一隻笑開了嘴的機器貓,那一定是她的房間了。
她推開隔壁的一扇門,這個房間足有40平米,床櫃桌椅一應俱全,窗上飄著輕紗般的窗簾,可以看見小區的綠化中心,一個大型的噴泉周圍族擁著修剪成各種類型的花木和人工山石,縱橫的小徑連著各式各樣的亭台樓閣。
這個地方,美得叫人為荷包汗顏。
「怎麼樣?」擁有不知人間煙火的黑亮眼睛天使問我。
「還、還好。」我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放在包上。
「隔壁就是我的房間,要不要進來坐坐?」
她笑意盈盈,我難辭盛情,隨她跨入一片混亂天地。
她的人雖然長得像天使,但光看房間,你一定也會認為主人是一個小小惡魔。
這個房間同方纔那個差不多大小,看上去,卻像是只有20平米。到處都是書、雜誌、零食、衣服、玩具……光是不同造型的機器貓就有十幾個,大大小小,或是笑或是做怪臉,躺在地上、電腦上、床上、櫃上。
她先進門,三下兩除二,把腳邊的障礙物踢到一邊,空出一條「小路」。動作非常麻利,可見這是她的拿手活。
「請進。」她嘿嘿地笑了兩聲,彷彿有些不好意思,「亂了一點。不要介意啊!」她彎下腰從地上摸起一包薯片,遞到我面前,「吃點東西吧!」
年輕就是好啊!我終於放開了對荷包的擔憂,開始羨慕起她的青春。
想當初在學校宿舍裡還不是這副樣子嗎?但一到社會上打摸滾爬兩年,人馬上就背上了一副硬殼,別人透不進來,自己也出不去。
我接過零食,一面同小妹妹聊天,「咦?喜歡看言情小說啊?」亂七八糟放著的書本裡,有百分之八十是美女封面的言情讀本。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那神采叫人不能逼視,「是啊!我的理想是當一個言情小說作家!我要寫這世上最美麗最動人最浪漫的愛情故事!嘿,你有沒有什麼愛情經歷?你……你……你叫什麼名字?」
「單西容。」我有些尷尬地答。千百年來的社交規矩,總是先由「您高姓大名」開始的嘛,她簡直像是從火星上搬來的。
「哦,容姐姐。」嘴巴倒是很甜,笑得也很甜,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告訴我你的愛情故事好不好?好不好?」
天哪,太可愛了,就像一隻愛嬌的貓咪,眼睛裡灑滿了光點。於是我神使鬼差地說:「我和他是在大學時認識的……」
在喝了兩瓶酸奶,吃了七八包零食之後,我講到了,「就這樣,害得我還要重新找工作,找了工作還是重新找房子,找到了房子還要看荷包有沒有本錢——」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整個地卡住了。
簡直是中邪了!
我重新環顧一下這個亂得不能再亂的房間,以及面前這個滿臉期待與陶醉表情的小妹妹,有一刻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時何地,怎麼會講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咳咳咳……這個,時間不早了,明心妹妹,房租每個月是——」
但這位未來的言情小說作家是這樣回答我的問題的——
「啊!也許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是有苦衷的!比如說他得了絕症,不想拖累你,所以才故意和你分手。你可以去找他!愛一個人就不要放棄他!也許他真的需要你的幫助,你去看他,可以陪他度過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光,他可以帶著愛的甜美離開這個世間……啊,容姐姐,去找他,去找他吧!」
她的眼睛仍然閃爍著粉紅的光澤,激動地握著我的手,我幾乎要懷疑那個臭男人是真的正躺在醫院裡嗷嗷待斃。
天哪,我在跟什麼人聊天哪?
「呃,好的,我會去看他的。你先告訴我房租多少好不好?」
「你答應了哦!一定哦!」
「是的是的。房租是多少?」
「房租?」她卻像是突然間卡了殼,皺皺眉,拍拍頭,抓抓耳朵。末了滿地翻了一通,在一本書裡翻出一張存折,打開一行行地查看,嘿嘿地笑出聲,「找到啦!上個月我交了兩千塊。沒錯,房租是兩千塊一個月。」
我發出一聲歎息。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為了荷包還是為了眼前這個火星來客。
「難道你不是房東嗎?」我忍不住問。
「不是啦!不過我是這裡最早的住客哦!房東是淵哥哥,淵哥哥很帥哦,還會做很多好吃的!可惜沒有戀愛經歷,這點真是乏味,那麼樣的一個帥哥身上我都找不到一點素材,好失敗啊!」她陷入懊惱裡去,一張小臉垮下來。
「喂,喂,那,房租什麼時候交?水電怎麼算?」我得趕快把她的神魂喚回來,跟進我的問題。
「每個月的20號,淵哥哥會來收房租,然後會請我們出去大吃一頓,不過我更喜歡他在這裡煮給我們吃。淵哥哥煲的湯最好喝了,連安然姐姐都說很好呢!你不知道,安然姐姐從來不誇人的。」
這個人長得一副天使面孔,說起話來卻怎麼這樣惡纏?我簡直要暈倒了。但後面那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安然?她不會是姓齊吧?」
「哇!原來你知道安然姐姐的大名啊?我就說她一定是個很有名的律師呢,果然不錯。」
便在此時,樓下傳來開門聲,明心跳起來,跑到樓休息廳的欄杆上,燦爛地笑,「安然姐姐,你回來啦!我們有新的室友來了哦!」
我忍不住微笑,「安然,我們又見面了。」
樓下的女子,眉目清淡,一身得體的職業套裝,正拿著杯子倒水喝,聞言擡頭,臉色平靜,眸子裡卻有絲驚喜。
「西容,是你?」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雖說一個月兩千塊的房租是有那麼一點貴,但相較於房子的條件來說,已經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這麼好的事,豈能錯過?
於是費盡唇舌拍了我那偉大的上司好大的一頓馬屁,再請喝一杯咖啡,終於談定,試用期過後,可以拿到一千塊的房屋補助。
哦哦哦,若不是他的啤酒肚太明顯,我簡直想親他一口。
接著便是忙著搬家。
從前搬家,都是左居城幫忙,好像螞蟻搬家,要搬個兩三天才能搞定。現在我叫來搬運公司,半天搞定。
原來沒有男人的生活竟然會更簡單。
生平第一次失戀,教會我這個道理。
入住的第一個晚上,明心在廚房忙了三個小時,端出三菜一湯,為我接風。
結果,那些菜沒能進我們的肚子,反而進了垃圾桶。
那頓晚飯,我們人手一桶泡麵,吃得不亦樂乎。
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時候,我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明心,謝謝你。你讓我知道,原來泡麵也可以這麼好吃。」
明心的臉皺得好似一顆干話梅,「我煮的菜,真的那麼難吃嗎?」
「你可以去問問垃圾桶,它覺得味道怎樣?」
「淵哥哥也是這樣煮的嘛!」
明心看上去像是心都要碎了,我連忙摟住她的肩,「你看,人人都有一雙眼睛啊,可是我還沒見過有人的眼睛長得像你這樣好看。所以,同樣一件事情,人人都是不同的。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就是這個道理了。」
明心沈默了五秒鐘,掉過頭去問安然:「她是在誇我嗎?」
安然笑著說我:「你比她大,難道就不能讓著點嗎?明心辛辛苦苦做一頓飯,你不說聲謝也就罷了,還這樣挖苦她。」
明心在一旁大點其頭。
我長歎:「唉,明心,以後你不用再叫安然姐姐了,你應該叫安然媽媽才是!」
安然細心,溫柔,做事認真,並且孝順,每天都要給家裡打電話,真是個典型的巨蟹座女子。越是相處,越發覺她的本性離那平靜冰涼的外表相差越遠。
真是否極泰來呵,沒了那個男人,我竟然生活得如此安逸(當然,每天早上搶廁所的時段除外。)。睡覺的時候,幾乎連夢都不做一個,一覺到天亮。
然後同安然坐同一趟車上班,我比她先下,再行十五分鐘,才是她的律師行。
我一直不敢問安然那個案子的事,不知道與那個男人在法庭上唇槍舌劍,她到底會怎樣?
有時候,近鄰還不如天涯。在那段旅途上,我們是兩隻因緣際會的風箏,偶爾纏上了,轉瞬便分開。那個時候,無論說什麼都是安全的,放心的。真的近到咫尺,反而不敢探得太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安全距離,一旦進入了她的警戒範圍,她會自然而然地生出自我保護。
很多時候,開開心心過日子才是正經,何必去探索那些深埋的秘密?
20號,星期五。美好的週末時光,見到了傳說中的帥房東琴知淵。
如果不用我從包裡掏出二十張大鈔的話,跟這麼一個帥哥會面實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那天一進門我就聞得一陣異香。
那種香氣實在美得無法形容。它就像明心的眼睛,像張曼玉的演技,像LV的包包,像初春的第一朵花……天哪,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語無倫次,我要說的其實是琴知淵煲的蓮子百合銀耳枸杞湯。
我不敢相信那隨便兩塊錢可以喝到一小碗的東西可以散發出這種味道。在下午六點鐘,飢餓的胃已快有七小時未見粒米的情況下(下午茶除外),這陣香味美妙如仙樂,而聞聲出來的琴知淵便是踏著這陣仙樂祥雲的神仙臨凡間。
他穿著明心那件胸口有只機器貓的圍裙,很明顯,圍裙有些小,看上去像是個肚兜。我差點為這個想法笑出來時,看到了他的臉。
我可以發誓,再怪異的事情到他身上都會變得再平常不過。他膚色潔淨,五官出奇地精緻溫柔,每一道線條都似是最高明的藝術家用雕刻一塊美玉的心情雕出來的,那樣純淨潤滑,眼眸柔和,眉宇清冽,唇齒含香。
即使他現在扣著一隻碗在頭上,你也會認為那只碗真是扣得太漂亮了,也許明天大街上十個裡就有八個人的頭上扣著一隻碗。
真是……太美了。
於是我很有禮貌地向他問了一聲好。在這樣的帥哥面前豈可有失形象?
第1章(2)
「我是琴知淵。」他這樣說,聲線中平,非常柔和,「我想,您是單小姐。」
「是的。我是您的新房客。」
這句話一吐出唇齒,我就從絢夢中醒來了,眼前這個人要從我的錢包裡拿走兩千塊。
唉,所以說,人無十全,事無十美。這麼一個男人,出現在我面前,卻是為著收錢來的。
還不等我感慨完,明心充滿驚慌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啊啊啊,快來啊快來啊……」
我以為發生了火災,高跟鞋也不脫,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了廚房。
萬事太平。沒有火光,沒有濃重的煤氣味。只有明心睜著一對黑亮動人的眼睛,驚慌失措地看著從案板上迸到地上的魚。好像剛才挨了一刀的是她。
琴知淵叫來安然,安然彎腰拾起魚,遞給明心,「不要怕。」
明心的眼越睜越圓,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她發出一聲令我一陣耳鳴的尖叫,衝到了房間。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抓住我的手,渾身都在顫抖,「我們,好殘忍……」
「不是我們,是我們的房東。」一收就是一兩千塊,確實太狠了點。
「容姐姐——」明心為我的回答皺眉,「你太過分了!」
呃,我好像是不太愛護小動物呵,真是抱歉。我乖乖地聽她指責。
「你平時很喜歡吃魚是嗎?」明心嚴肅地問。
「嗯。一般般。」
「上次我們吃熗鍋魚,你幾乎一人吃掉一盤。」她的表情嚴肅得令我有些心驚,好像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實際上我只是吃了一盤魚而已,而且我記得她當時吃得也不少。
「淵哥哥聽我說你喜歡吃魚,他才買魚的。不然他不會殺生的。」
她那兩隻黑寶石浸在煙霧裡了,我看著都覺得心疼,忙向她保證以後會學會吃素,又說:「呃呃呃,這位房東還是不錯的嘛,還會打聽房客的口味。」
「我們喜歡吃什麼他都知道。我喜歡喝湯,安然姐姐喜歡奶油?白菜。」
「嗯,真是一個好人。」我順著她的話說,惹這樣一個寶貝兒不開心可真是罪過,我隨手在她床上撈起一本小說,作疑惑狀,「咦,這個作者我好像看過?」
「真的嗎?我很喜歡她耶!」這小妮子的精神勁兒全來了,眼睛又眨起來,恢復當初引誘我說出感情經歷的純美模樣,歷數那位作者的數十名書本,末了還同我討論其中的男主角,其間我消滅了她的兩包薯片,然後救世主安然出現,通知開飯,我終於解脫了。
這就是哄得明心不生氣的唯一的辦法。
命苦啊。
雖說荷包減肥不少,至少能飽餐一頓。
琴知淵的話不多,出於禮貌和真心,我們三個狂讚他的手藝,此人報以羞澀的微笑,末了,說:「六千塊吃這一頓飯,其實是我賺了。」
籲,我們再也不用分精神進去禮貌上的稱讚,轉而狂攻飯桌。
狼吞虎嚥之後,太飽了,癱在座位上歇息。只留一滿桌狼藉堆在面前。
我把希望的目光投向那個居家好男人,只見他優雅地抹了抹嘴,起身——去倒了杯水,彷彿品什麼絕世好茶似的喝了一口,看來絕無洗碗之意。
或許是我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他微笑著回望過來,溫柔地說:「洗碗很傷手的。」
若不是二十多年久經沙場的定力,我非要連人帶椅子翻出去不可。我盯著他那雙手,很嚴肅地問:「我聽說你的職業是位教師。」
「嗯。我教中文。」
「請問粉筆會不會傷手?」
「如果直接接觸,當然會。」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難道你能遙控粉筆?」
「不。」他仍舊是一付溫柔的笑容,「我戴手套。」
「咚!」我終於倒了下去。
結果還是平時最溫柔最可愛最善良最勤勞的明心妹妹收拾殘局。
明心很喜歡廚房,我們也很喜歡她這種愛好。當然,吃她做出來的菜又是另外一回事。
安然的愛好是針織,雖然現在還是熱得要死老虎的天氣,她已經為我織了一條蔥綠的圍巾,並說:「你皮膚白,圍蔥綠的好看。桔紅的也不錯,不過我現在得給我媽媽織一件毛衣,下次再織條桔紅的給你。」
平白收到禮物是件很開心的事,我想我不應該懷疑安然有什麼心理問題。
但她簡直好織成狂。下班回家,吃完飯,她唯一的消譴就是針織。
溫暖燈光下,素淨的女子一針一線地織著衣衫,的確是一幅動人的畫面。但在這連愛情都要快餐化的年頭,這樣的畫面就好似在數十萬年前的原始森林裡看到了中國的山水畫一樣,太怪異了。
她幾乎沒有什麼應酬。晚上很少外出,除非出門取證的日子。這倒有點好處,晚上在外和酒肉朋友胡喝亂飲時可以打個電話到家,「喂,安然,下雨啦,幫我關一下窗戶!」
那邊必定是氣定神閒的聲音:「已經關好了。」
我想當她說「某某被判處死刑」時,聲音也不會有一絲搖動。
至於明心,如果有好看的電視劇,她是必定死守在電視機前的。不然,她就在樓上狂看小說,或者狂寫自己的小說。
不過,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拿出過一本有她署名的小說給我看過。
樓下有一間很大的書房,除去靠窗的地方有一張桌子,四壁都是書櫥,啊,那麼大的書房,一直高到天花板的書櫥,該有多少書啊!
我和明心每每都要望櫥興歎。
因為房間裡剩下的也只是空空的書櫥了,太乾淨了,連半本書都沒有留下。
「給淵哥哥搬到他自己住的地方去了。」明心悵歎。
我咬牙切齒,「他一個人看得了這麼多書嗎?」
「當然!」明心竟然為他說話,「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拿到博士學位了,現在在A大教書,是整個A大女生的偶像。」
「你這麼瞭解?」我狐疑地看著她。
這個小狐狸露出奸笑,「嘿嘿,你說呢?西容姐姐的故事我也同樣瞭解啊……」
啊!我非找個機會殺人滅口不可!
還好這小妮子長了腦筋懂得轉換話題:「不過,安然姐姐的事我倒不太清楚,西容姐姐你知道嗎?」
還是安然厲害。我為她驕傲地一笑,睥睨明心,「你以為從一個律師嘴裡套話是你幹得來的活嗎?」
「越是不說,就越有故事。」明心堅定地說。
這點倒是讓她說對了。
埋得越深的,越是難以挖掘的珍寶。
某天飯後,安然坐在電視機前織毛衣,明心關在樓上寫她的驚世巨著,我不幸地因為大姨媽的來訪而痛不欲生,正躺在沙發上輾轉反側。
「要不要吃止痛片?」安然憂慮地問我。
「不,是藥三分毒,我扛扛就過去了。」這是典型的水瓶座風格,除非病到難以呼吸,不然打死我也不會吃藥。
「我去給你泡杯紅糖水。」
我被強行灌下一杯甜到發膩的液體,完了還是哼哼唧唧,安然看不過,上樓拿了幾粒止痛片。
「不要!我對西藥過敏,一吃就頭腦發暈。」
「暈了正好,可以好好休息。」
「拜託!」
兀自掙紮間,門鈴響起,安然總算放過我,去開門。
是琴知淵。他倒有一點好處,每次都是按門鈴,不像一般的房東,來找你竟然直接進來,生怕你不知道他有鑰匙似的。
有人進來,我也稍微端正一下我四仰八叉的坐姿。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孩子,蜜色的皮膚,穿一件雪紡吊帶上衣,配著髒兮兮破爛爛的一條牛仔褲。
她跟在琴知淵身後,緊緊地,如寵物在人多的地方緊緊跟著自己的主人。
「抱歉打擾兩位。」琴知淵客氣起來的時候有股淵然之氣,果然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的精力放在什麼地方,他的衣飾、髮型,甚至毛孔都會告訴你答案。
然而他接下來的事情卻令我稍稍有些吃驚,他把那名女孩子從身後拉出來,對我們說:「她叫晨約,是我的學生,和家裡鬧了矛盾,想找個地方借宿——」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名叫晨約的女孩子便冷冷地打斷他:「誰說我要借宿?哪個酒店我不能去住?我只想和你睡在一起,難道你就這樣討厭我?」
呃?這年頭的女孩真是越來越能幹,像「我只想和你睡在一起」的話都可以當家常一樣說出口。而且她衣著不俗,那件雪紡上衣儼然是國際名牌,面容自有一股矜貴氣質,家境一定不錯。
看她的冷艷神情,以及望向琴知淵的複雜目光……哎呀呀,我該把明心從樓下拽下來才是,這可是一場好戲啊。
琴知淵柔聲道:「你乖乖住在這裡,我明天來接你上課。」
「真的來接我?」這話顯然動了晨約的心,她將信將疑。
「是。」
「真的?」
「真的。」
「你要一直把我送到教室。」她要求。
「我會把你送到校門口。」
「為什麼?!你也要進校門的!」
他微微歎了口氣,按住她的雙肩,說:「晨約,聽話。」
他的目光柔和,有奇異的安撫作用,晨約漸漸冷靜下來,乖乖地點了點頭。
他便回過頭來面對我們,「那麼今晚……」
「明心。」我指指樓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我想她最樂意同晨約住。」
於是琴知淵把晨約送上樓去,上面有陣亂響,不知道是什麼發出的聲音,然後琴知淵關上房門,下樓來。
面對我們詢問的目光,他面露苦笑,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算了,不問也罷。但我們無故幫他收留人,總不能白忙乎。這樣吧,這個月的房租,給我們減點吧。」這應該不算敲詐吧?
「好吧,每人減兩百。」
「兩百!」
我叫起來,待要說你打發要飯的之類,但聽一旁的安然卻淡淡地插口:「她喜歡你。」
琴知淵有些尷尬,「但對我來說,她只是我的學生。」
「倘若你不喜歡她,就不要對她這樣溫柔。你的溫柔,就是對她的引誘。」安然一字字說。
我很奇怪安然為什麼把這引誘的罪名扣在琴知淵身上,雖然瞭解不多,但很明顯,即使對著街邊要飯的,他也會是那副溫柔的模樣。
琴知淵也愕然了,「我對學生,都是這樣。」
「也許你們對女人都是這樣吧?」安然冷冷地問,彷彿坐在她面前的琴知淵罪不可赦。
我只好出來打圓場:「這有什麼?溫柔又不是什麼過錯……」
安然聞言,掉過頭來針對我,語氣激烈之極:「他對所有女人都溫柔呢?在你面前都對別的女人溫柔呢?你說,你會怎麼樣……」
我怔怔地看著她,她的神情意外地激昂,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來,她失控地摀住臉,「對不起。」
她衝到洗手間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個共飲的夜晚,心頭一陣淒傷。
她一定想起了那個人。
女人是否注定要為男人傷心?
琴知淵比我更怔忡,他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看著他如玉的臉龐,我微笑著安慰他:「沒什麼。但是你得記住一點,像你這樣的帥哥,對著一個女孩子溫柔地笑,沒有哪個女孩子可以抵擋得住的。」
「我並沒有特別溫柔……」
還不夠溫柔嗎?我忍住想踢他一腳。算了,兒女情長關我什麼事,我只關心我的房租,「減五百,怎麼樣?」
「呃?」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引誘他:「房租減五百,也許我可以幫你解決掉這個緋色包袱。」
「當真?」
他擡頭望向我,眸子裡一片深黑,隱隱有光亮閃耀。唉,難怪明心同他關係那麼好,他們幾乎是同一類人。但我顯然是另外一國的,我繼續說:「若能再減一千,我就幫你徹底解決。」
他再一次驚中有喜,「當真?」
我嘿嘿奸笑。
這年頭,當冰人不容易,想拆散兩個人,卻是再簡單不過。我不是看到左居城摟著別的女人的腰就斷了三年的感情嗎?現在的愛情,實在是很脆弱的。
然而事實證明,就如同當初我在明心滿是星光的雙眸前神魂迷失地招供所謂的愛情經歷一樣,我又在琴知淵滿是希望的目光下踏錯了我人生的既定步伐。
人家不是說了嗎?寧拆七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偏偏財迷心竅,幹下了這滔天的罪孽。所以我該遭受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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