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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0-3 23:27 編輯
前言:
本以為心愛之人戰死沙場悲痛難過之時,
他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相公沒有死?
然而此相公非彼相公,
他既溫柔又體貼,
卻讓人感到陌生。
沒關係,許久未見,陌生是正常的。
唉呀呀!她的相公是蛇變的,
妖怪啊!救命啊!
哼!以為她小女子好欺負是不是?
騙她心還不算,
竟然還想讓她為他生小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俗話說一女不侍二夫,
敢這樣欺負她!
走著瞧,且看看小女子怎樣對付大妖怪。
楔子
「找到了,就是她。」
「公子,你確定?」
「當然。」他頗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她不像福祿壽俱佳的人啊!」懷疑地眨眼睛,「剛剛死了男人,孤兒寡母除非改嫁,否則連生活下去都困難呢……唉喲!」可憐兮兮地抱住被痛打的腦袋。
「你懂什麼?我早就掐指算過了,她家那位去邊關當兵的男人並沒有死,反而因護駕有功,因禍得福,官升三級。三年後,再次立下赫赫戰功,到時此家的小娘子自然榮華富貴一生。」
「哦,既然人家有夫有子,憑什麼會冒著生命危險幫你躲過天劫啊……唉喲!你又打我!」痛得眼淚汪汪。
「真是豬腦袋,本君自然是有妙計啊。」
「娘,我找到了,找到了。」一年約五歲左右的男孩手裡抓著一把沾土的草,興奮地跑到娘親面前,「娘,這個是不是苦丁草,可以吃的苦丁草?」
看著愛兒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小臉,芝蘭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擦去他頭上的汗珠,愛憐地點了點頭,「是啊!鶴兒真聰明。」
「那我再去多採些,那邊有好多呢!」
「等等。」芝蘭一把拉住兒子的手,笑道,「明天我們再去採,要趕在天黑前下山。」
「哦。」鶴兒有些戀戀不捨,彷彿今天不採,那些苦丁草就會消失一樣。
芝蘭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鶴兒,你瞧,娘親背後的竹筐已經滿了。」
「那……明天再來好了。」鶴兒下定決心地說。
芝蘭溫婉地笑了笑,牽起兒子的手,「走吧。」
「鶴兒,昨天娘教你的還記得嗎?」
「鶴兒記得。」
「那就背給娘聽聽,嗯,就從融四歲開始。」
鶴兒朗朗背誦道:「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娘,我背得對不對?」
芝蘭笑著點點頭。
「娘,到地方了,我去看看今天有沒有獵物?」還沒等芝蘭說話呢,鶴兒的小身子便已鑽進了旁邊的樹林裡。
「鶴兒,小心點,別跌倒了。」芝蘭無奈地搖搖頭。既而輕輕一歎,原本微笑的臉,慢慢地流露出一股難言的哀傷。
賢文在鶴兒不足一歲時便被徵兵的人帶走了,這一去便音信全無,留下他們孤兒寡母,千等萬盼,日日期盼他平安歸來。誰知兩個月前,竟然聽到賢文所在的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連將軍都戰死了,何況區區一個兵卒呢。
當初被徵兵帶走的,村裡不只賢文一人,十多個青壯的漢子就這樣一去不回。臨了,家人連親人的屍首都得不到。在村裡,她的境遇不算最慘的,起碼賢文走了,還有聰明懂事的鶴兒留在她身邊陪伴。而有的人家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留下一孤苦老人熬完人生的最後歲月,日子過得何等淒慘。
她的日子已經快過不下去了,賢文當初留下來的銀子早已經花光,只靠她平時繡些手帕到集市上去賣,貼些家用。鶴兒的衣服都是賢文留下來的舊衣改做的。
「娘,今天運氣不好喔。」鶴兒小小的身子由樹叢那邊鑽了出來。
芝蘭立即斂起臉上的哀傷,擠出笑臉,轉過身來,溫婉道:「鶴兒,怎麼了?」
鶴兒小臉皺在一起,「娘,今天什麼都沒有抓到耶!」
她笑了笑,「沒關係,昨天那隻兔肉不還是剩很多嗎!」芝蘭安慰地揉了揉鶴兒的小腦袋。家裡買不起肉,她便用以前賢文教給她的方法,做了只捕獸夾,還別說,有時還真能抓到幾隻倒黴的小動物呢,讓她們娘倆解解饞。只是好運氣並非天天有。
「走吧,別哭喪著臉,也許家裡的雞已經下了一個大大的雞蛋呢。」
「對啊!對啊!娘,今晚我們吃雞蛋羹好不好?」
「好啊。」
「不要,還是算了。」鶴兒的小臉突然間又皺了起來。
「怎麼了?」
「雞蛋要賣錢的,娘不說是要買書教我學知識嗎!」
芝蘭有些心疼地牽起鶴兒的手,「沒關係,娘再多繡幾塊錦帕就夠了,鶴兒在長身體當然要吃得壯壯的。這樣才可以保護娘啊。」
小男孩笑了,「鶴兒是男子漢,會保護娘的。」
母子倆人有說有笑地走下了山,天黑之前終於走進了村子。走至家門前時,芝蘭卻突然頓住了腳步,透過自家矮小的柵欄門,看著打掃乾淨的院子,芝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鶴兒也察覺了娘親的異樣,「娘,怎麼了?」
芝蘭搖了搖頭,繼而笑道:「沒事,進來吧。」推開柵欄門走了進去。
鶴兒蹦蹦跳跳地往小院的東側跑去,那邊是雞籠子,鶴兒期待著摸個又圓又大的蛋,最好是兩個,呵呵。
「啊!」鶴兒大叫,「娘,雞沒了。」
芝蘭走過來一看,果然,雞籠門大開,家裡面唯一下蛋的母雞不知所蹤。
「嗚!娘,雞沒了,以後再也吃不到雞蛋羹了,嗚嗚。」
「沒事,下次趕集,娘再買兩隻雞崽好了,乖,不哭。我們進屋吧,晚上娘給你做野菜兔肉湯也是很好吃啊。」
哄著流眼淚的兒子進了屋,因為臨近傍晚,屋裡面的光線陰暗,芝蘭模模糊糊中好像看到前方有個黑影。
「啊!」芝蘭一聲尖叫,那個黑影動了。緊接著她被一個渾身冰涼的物體抱住,芝蘭的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鶴兒,快跑。」尖叫著想要掙脫。
「哇哇……」站在娘身側的鶴兒不但沒跑,反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蘭兒,是我,賢文啊。」
「啊?」
點燃的蠟燭,屋裡面剎時一亮。芝蘭了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賢……賢文……嗚嗚……」哭著撲進了男人的懷裡,「我以為……你已經……嗚嗚……嚇死我了……嗚嗚……」
鶴兒的小臉上猶帶著淚痕,驚愕看著娘親撲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懷裡大哭,伸出手抓住芝蘭的衣襟,有些害怕,又有些無知所措地喊道:娘,娘……」
芝蘭哭著說,「鶴兒,快叫爹,你爹已經回來了。」
「娘……」鶴兒怯怯地望著站在他面前,高大猶如巨人的男人,小身子往芝蘭身後縮了縮。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男人的眼神好可怕。
「他就是鶴兒,已經長這麼大了。」賢文看著面前的小不點,突然蹲下身,想抱他,卻被他機靈地躲開了,藏到芝蘭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驚奇地打量這個應該叫爹的男子。
賢文站起身,黝黑敦厚的臉上露出一絲感動,「芝蘭,這四年來辛苦你了。」
芝蘭只是哭著搖頭,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只要你活著回來就好。」說著又撲進賢文懷裡哭了一陣,也顧不得身後鶴兒驚奇的眼光,自然也沒注意到賢文的異樣表情。
半個時辰後,芝蘭終於恢復了平靜,有些害羞地看著賢文,「瞧我,只顧著哭了,你餓了沒有啊?我這就去做晚飯。」
「不忙。讓我再看看你。」
「娘,我餓了。」鶴兒開始發光發熱,如太陽般,照亮爹娘的四周,恍得芝蘭羞愧滿面地衝進廚房。
房間裡只剩下父子倆,大眼瞪著小眼。
趙賢文抱臂環胸,冷靜地審視著自己的兒子,對鶴兒並無那種血緣的孺目之情,也無激動之色。反倒是鶴兒對這個娘親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爹爹充滿了好奇,「你,你真是我爹爹嗎?」
趙賢文點點頭,心思轉到了別處。
「娘說……你很厲害。」
「嗯。」他又是點了點頭,起身走到窗前,向黑漆漆外邊望了望,手指好似無意識地輕敲著窗欄,眉頭微微地蹙起,像在想些什麼。
「爹,外面有什麼啊?」鶴兒湊了過來,臉頰微微泛紅,顯然對第一次開口喚爹爹這個詞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麼。」趙賢文砰地將窗戶關上。轉身坐在屋子裡唯一一張椅子上,繼續皺眉沈思。
鶴兒傷心地垂下頭,敏感的他已經發覺爹爹好像不喜歡他。
這時芝蘭掀簾走了進來,「鶴兒,這是今天早上剩下的饃饃,你餓了,先墊墊肚子,娘馬上就給你們做好吃的。咦!鶴兒你……」
鶴兒瞬間撲進娘親的懷裡,「娘,爹爹不喜歡我。」第一時間告狀。
芝蘭笑說,「怎麼會呢?」一擡頭見賢文坐在椅子上一副驚訝又震驚的樣子,這小男孩竟然告狀。
「不是爹爹不喜歡你,是爹爹在害羞啊。」芝蘭輕輕哄著埋在她懷裡的鶴兒。「這麼久了,爹爹是第一次見到你啊。鶴兒第一次看到陌生人不也同樣很害羞嗎。」
「哦。」鶴兒覺得娘親說的話有些道理,回頭一看,「娘,爹爹好像真有些臉紅耶。」
趙賢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擠出僵硬的笑,「來,鶴兒,讓爹抱一下。」
「不要。」鶴兒小嘴一噘,又撲到了娘親懷中。
補救失敗。
芝蘭哄著鶴兒睡著以後,披件衣服,走下床。來到窗前,賢文的身邊坐下,輕聲道:「鶴兒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對我說嗎?你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
賢文一把將她抱住,「蘭兒,我……」
芝蘭柔順地倚在他的懷中,擡起頭,信任地望著他,「說吧。」
「我……」趙賢文一咬牙,下定決心道,「我是逃兵。」
誰知芝蘭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原來如此啊。」她還以為出了很嚴重的事情,害得相公連最心愛的兒子都不理不睬的。
「芝蘭,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怎麼會呢!你是我的相公,你活著回到了我的身邊。你遵守了你的承諾,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最後那場仗沒有參加,我逃跑了,芝蘭,你不知道,那簡直就是屠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芝蘭緊緊地抱住趙賢文,他們本是青梅竹馬。芝蘭的爹爹是一名教書先生,賢文自小便是孤兒,被爹爹收養。爹爹身體不好,重病之時,讓他們成了親。不久,爹爹病逝,他們便遷回爹爹的老家居住,誰知好景不長,鶴兒不足一歲時,賢文便被徵兵的帶走了。
小時,賢文便堅強獨立,她還是首次看到他這般無助的樣子。想到戰爭的殘酷竟然將相公折磨至此,芝蘭痛的心都要揪了起來。
她才不管什麼保家衛國,什麼好男兒當戰死沙場。她以前曾經對爹爹所說的歷代英雄人物心生嚮往。小女孩單純的心裡,也希望心目中所愛的兒郎也能成為萬世流芳的大英雄。可現在經歷了獨自扶養鶴兒的堅苦,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相思之苦,她的心願已經變得很小,也很實際。
她只是希望她的相公平平安安地活著,陪在她的身邊,兩人一起哺育鶴兒長大成人,娶妻生子。至於她的相公是否頂天立地根本不重要,在她的心裡,賢文就是她的天,她曾一度以為她的天已經塌了。但是她的賢文回來了,鶴兒的爹爹回來了,逃兵又如何呢?相公回到了她的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芝蘭,我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還活著。不然我會被……」
「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芝蘭突然道,聲音急促又堅定。「這樣你就不用擔心被抓回去。」
「芝蘭,你真的願意丟下這個家義無反顧地跟我走?」
「賢文,說什麼傻話呢?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
於是兩人一商議,當夜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家裡本就沒有值錢的東西。幾件換洗的衣物,日常用品,包了兩個大包就算是全部家當了。拂曉時,將睡得迷迷糊糊的鶴兒叫醒,一家三口靜悄悄地離開了村子。
走到村口,趙賢文說道:「你們等等,我去牽馬車。」說完,身影一閃便沒入了右邊的暗林中。
「啊……」芝蘭神情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賢文消失的方向。
「娘,娘,我們要去哪裡啊?」
「啊……哦,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啊?」芝蘭笑著對兒子說。
「真的嗎?」睡眼惺忪的鶴兒瞬間便有了精神,「那我們去有海的地方好不好?就是書裡描繪的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
芝蘭笑了笑,「好啊,不過娘一個人做不了主,要跟你爹商量一下才行。」
「哦。」鶴兒的小腦袋垂了下來,他一直覺得那個剛剛相認的爹爹不像好說話的樣子。
看兒子一瞬間變得無精打采,芝蘭無奈地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聽見身後有馬蹄聲,回身一看,正是趙賢文牽著一輛馬車由林中的小路走出來。
「快上車吧!天馬上就要亮了,遇到早起的村人就麻煩了。」趙賢文說道。將包裹扔上了車,芝蘭與鶴兒隨後也坐了上去。
趙賢文駕車。皮鞭揚起,馬車快跑起來,逐漸消失在晨霧之中。
鶴兒倚在芝蘭的身邊,紅紅的小嘴巴可愛地打了個哈欠。
「鶴兒,如果困了,就再睡一會兒。」
「嗯。」鶴兒閉上眼睛,趴下身子,小腦袋枕到芝蘭的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會兒便睡著了。芝蘭從包袱裡拿出一件稍厚一些的衣服輕輕蓋在兒子的小身子上。
掀開車簾,對前面趕車的趙賢文說道:「趕慢些吧,鶴兒睡著了,這個時辰,路上遇不到什麼熟人的。」
「好。」趙賢文點了下頭,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賢文,馬車是哪裡來的?」芝蘭問出了心中一直疑惑的問題,她雖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這輛馬車少說也要百兩銀子,她是看得出的。撇去車體舒適的設計不談,單指前面奔跑的這匹通身雪白的健馬就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賢文明明是逃回來的,身上哪會有那麼多銀子。
趙賢文怔了一下,然後說道:「是朋友借給我的,我們現在就是去那裡暫避一時。」
「朋友?」
「你放心,我這位朋友與我乃生死之交,斷不會出賣我……怎麼了?你的臉色很差。不用擔心,那位朋友……」
「賢文你誤會了。」芝蘭笑道,「你能結交生死朋友,該為你高興才是,怎會擔心呢,我可能是昨晚沒休息的緣故,臉色才會差些。」
「那你也躺下休憩一會兒。」趙賢文體貼地說道。
芝蘭微微搖頭,「睡不著。」她怕一睡了,賢文便會消失,她怕這僅僅是個夢。癡癡地望著賢文趕車的背影,「賢文,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趙賢文回頭,笑著對她保證道:「當然……瞧你,眼睛都睜不開了,躺一會兒吧。」
芝蘭只是微笑地搖頭。
遠遠地看見對面有人走過來,趙賢文立即將頭上的斗笠往下壓了壓,又對芝蘭說道:「先躲一下,有人過來了。」
芝蘭將車簾放下,靜靜地坐在馬車中。當對面那人經過馬車時,芝蘭小心地掀開車窗,向外看了一眼,是鄰村的獵戶,這麼早出門應該是上山打獵吧。
路上又陸續有人經過,有芝蘭相識的,也有不識的。萬幸的是他們只對這輛外面樸素的馬車,稍稍看了一眼,並未多加注意。
又走了一段時間,天已大亮,鶴兒伸個懶腰,揉揉眼睛,醒了過來,「娘,我餓了。」
芝蘭微微一笑,「醒了,真該叫你豬兒才對,醒了就要吃的。」說著由包袱裡取出乾糧,一個冷掉的饅頭,還有自己醃製的醬菜,遞給鶴兒,鶴兒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
「慢點,別噎著了,醬菜少吃,不然一會兒又要咳嗽了。」
「娘,喔厚了(我餓了)。」
芝蘭無奈地笑笑,接著轉身掀開車簾對賢文道:「停下吃點乾糧吧。」
「好。」趙賢文點下頭,將馬車趕入道邊的林中,跳下車,掀開車簾,笑道,「你們也下來吧,這裡不會有什麼人,在車裡待了那麼長時間也悶了吧。」
鶴兒歡呼一聲,便動作靈活地跳了下來。
「鶴兒,慢些,別摔了。」芝蘭道。
「娘,沒事。」鶴兒身子雖小,但靈巧著呢,剛跳下地便好奇地在四周跑來跑去。
「男孩,淘氣一點沒關係。」趙賢文幫兒子說話。
「是啊,你小時候就很淘呢。」芝蘭嗔道。
「啊,是嗎?」
「怎麼你還不承認,我可是每件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唉喲!」正要起身下馬車的芝蘭痛呼一聲又跌坐到車裡。
「怎麼了?」
芝蘭苦笑,「腿麻了。剛剛被鶴兒枕著倒沒覺得什麼,現在……唉喲!」又麻,又癢,又酸,又痛。
「我抱你下來走動一下就好了。」賢文身子往前一探,伸出雙臂,將芝蘭抱下馬車,卻沒有將她放下來的跡象。
「賢文,你放我下來啊。」芝蘭微微臉紅地說道。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鶴兒,但畢竟分開四年了,昨晚初相見時,情緒激動,才會不顧羞恥,又哭又抱,然而現在,光天化日,如此親密,身體貼著身體,賢文的呼吸吹拂在她髮梢,尤其是她感到賢文的目光正直直地盯視著她,便越加地手足無措了。
賢文輕輕地將她放下,然後蹲下身,「是這個腿麻嗎?我幫你揉一下就好了。」
「唉喲!」賢文雙手一碰,芝蘭覺得腿越加酸麻,險些站不穩。
「扶住我的肩。」賢文道。
芝蘭雙手扶著賢文的肩膀,既害羞又感動看著低頭為自己揉腿的男人,不曉得為什麼,雖然四年後相見,覺得賢文陌生了些,但卻比以往更加細心體貼了。
「現在好些了嗎?」
「嗯。」芝蘭微紅的臉笑著點點頭。
趙賢文站起身,突然低下頭,在芝蘭艷紅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
「賢文!」芝蘭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大白天啊!而且還是在外面,他竟然會吻她,他的變化還真是大呢。突然間想到什麼,慌張地左看右看。
鶴兒在不遠外,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不曉得在玩什麼。呼!幸好,沒被兒子看到,不然羞死了。還沒等芝蘭將心放下,「唔……」瞪大眼,她的嘴巴被吻上了。他竟然……想要掙開,腦後卻被賢文的大掌霸道地按住,芝蘭只覺得全身虛軟,漸漸地陶醉在這個吻中,閉上了雙眼……
等賢文放開芝蘭時,她已經變得雙頰酡紅,嬌軀微喘,「賢文……」
趙賢文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深幽的光芒,「怎麼?」
芝蘭嬌嗔地道:「你……」突然一跺腳,恨自己不爭氣,連鶴兒都有了還害羞什麼啊!只是賢文卻是第一次這般大膽,且是在曠野林中,此刻連他的笑看起來都是邪氣非常,明明長著一張老實敦厚的臉嘛。
「爹,娘,你們在玩親親嗎?」
鶴兒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他們面前,仰起頭,滿臉好奇地望著他們。
「啊!」芝蘭羞紅著臉轉過頭去,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竟然被兒子看到……擡眼間看到賢文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更加氣憤,冷著臉一轉身……
「芝蘭……」
「娘,你幹嗎去?」
「拿乾糧。」芝蘭頭也不回地吼道。
鶴兒剛剛吃掉一個饅頭已經飽了。賢文看到芝蘭準備的乾糧卻是一皺眉,「我去打點野味吧。」
「我們不是要趕路嗎……」
「沒關係,不差這一個時辰。」趙賢文道,讓他的肚子裡裝饅頭與醬菜,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呢。
「可是……」
「沒關係,這裡不會有其他人經過的。」他說不會有人,那就一定不會有,「鶴兒,在這裡陪你娘,我去打些野味回來。」說完,便向密林深處走去。
「爹,我也要去。」鶴兒興奮地追了過去,結果賢文對他一皺眉,鶴兒便害怕地頓住了腳步,乖乖走回娘親身邊。賢文走遠了,鶴兒驀地打個冷顫,爹爹的眼神好可怕啊!
「鶴兒,怎麼了?冷嗎?」
「沒,沒有。」鶴兒搖了搖頭,連他自己的小腦袋瓜裡都有些莫名其妙,安靜地呆在娘親身邊,但他畢竟只是孩子,不一會兒功夫,便又活潑起來,上竄下跳,一刻也不老實地跑來跑去。
第1章(1)
也就是一刻鐘的功夫,趙賢文便拎著一隻山雞,兩隻野兔走了回來。
「這麼快。」芝蘭驚訝地看著賢文手中頗為豐盛的獵物。
「啊!是嗎!碰巧而已,今天運氣好些。」趙賢文解釋說。
「爹爹好厲害!」鶴兒用崇拜的眼神望著爹爹,緊接著口水便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芝蘭好笑地點下鶴兒的額頭,笑說,「小饞鬼,剛剛不是吃飽了嗎。」接著轉過頭對賢文說道,「把它們交給我吧。」
誰知賢文卻說:「不用,你陪鶴兒就好,這些粗活我來做。」
芝蘭神情先是一怔,接著會心一笑。四年的分離,賢文真是變了許多呢。
吃完了賢文做的野味大餐,已經快到晌午了,看著鶴兒油光光的嘴巴,滿足地打個飽嗝,芝蘭不由得微微一歎,他們哪像是逃難啊!倒像是一家三口出來遊玩踏青。
不過也奇怪,他們休息的地方明明離道邊不遠,但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卻無一人發覺此處。起初芝蘭還一直提心吊膽,但見賢文一直悠閒從容不迫,自己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將吃剩的野味包好,熄滅火堆,一行人上了馬車繼續趕路。鶴兒精神飽滿,在不大的車廂裡跳上竄下。反倒是芝蘭倚在車壁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籲!」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掀開車簾對猴子一般跳來跳去的鶴兒笑著說道,「鶴兒,想不想跟爹學駕馬車啊?」
「想啊。」鶴兒大眼睛興奮地瞪得溜圓,立即歡喜地撲了過去。爹爹第一次這樣和氣地對他笑呢!
「賢文,鶴兒年紀還小……」芝蘭擔心地說。
賢文笑道:「沒事,我照看他,你先睡一會兒吧。」
芝蘭感動於賢文的體貼,透過車簾看著鶴兒笑嘻嘻地坐在賢文的懷中,手裡拿著馬鞭,學著大人的樣子,吆喝著趕著馬車,心慰地一笑,還以為這孩子多少跟賢文有些隔閡呢!畢竟血濃於水,看他們父子二人嬉鬧的情景,終於放下了心。倚著車壁,昏昏沈沈地便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馬車晃晃悠悠仍在走著,芝蘭奇怪自己怎麼睡了那麼久,動了動有些酸痛的脖子,掀開車簾,「賢文。」
賢文轉過頭,「你醒了。」
坐在賢文懷中的鶴兒也說道:「娘,你真能睡喔。」只是語氣有些蔫蔫的。
「怎麼了?」芝蘭伸手摸摸兒子的臉。
賢文道:「玩了一下午自然是累了,你瞧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芝蘭微微笑了笑,「賢文,我們到哪了?」
「已經出了濱縣。」趙賢文說。
聞言,芝蘭的神情怔了一下,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傷,真的離開了啊!畢竟是生活了多年的地方,鄉土之情還是有的,心中雖然不捨,芝蘭卻忍住沒有回頭望一眼,突然,揪住衣襟的左手被賢文溫熱的手掌握住,芝蘭擡眸,望向賢文那雙黑亮蘊含深情的眼中,傳遞的柔柔情意。許久,芝蘭的眼中閃現出一股堅定,神情淡定地一笑,有賢文在身邊啊,她無所畏懼。
「去哪裡,我和鶴兒都會跟著你。」芝蘭微微笑著說,溫柔的語氣中卻透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堅定。
「爹,娘,我們晚上要睡在哪裡啊?」窩在賢文懷中的鶴兒打個哈欠問道。
「拐過這道山彎,應該有家客棧。」趙賢文拍拍鶴兒的小臉蛋說,「等到了那,先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後在軟軟的床上睡個香香覺。」
「好喔。」聽爹爹這樣一說,鶴兒原本昏沈的小臉立時恢復了一半精神,「爹,晚上我們吃蔥油餅好不好,娘每次去趕集,都會買蔥油餅給我吃,特別特別好吃。」
「蔥油餅?」賢文挑下眉,好像有些不理解餅怎麼會好吃的,隨後點頭說,「好啊。」
芝蘭微微一笑,「之前一直擔心你跟鶴兒相處不好,現在我倒怕你慣壞了他。」
「這樣算嬌慣嗎?」趙賢文嘴裡嘀咕道。
「什麼?」芝蘭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你進去坐好,鶴兒,你也進去。爹要快馬加鞭了。」揚起馬鞭,白馬仰蹄一陣嘶鳴,撒開四蹄向前衝去。
鶴兒趴在車窗上高興地大叫,「喔喔!好過癮,好過癮,爹,再趕快點,再快點。」
芝蘭無奈,只得緊緊抓住鶴兒的腰,以防道路顛簸,鶴兒摔倒。
日落之前,馬車終於趕到了客棧,山裡天黑得早,客棧的大門上掛著兩盞通紅的大燈籠,映襯著後邊的二層簡易的客棧倒顯得有些陰森了,芝蘭皺了皺眉,隨著蹦跳的鶴兒也下了馬車。
客棧裡的夥計聽到動靜,推開大門,笑著迎了出來,「公子裡面請,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們若是再晚來一會兒,就沒地方住了,只剩下一間上房,你帶著女眷孩子總不能去擠通鋪吧。」夥計一看便是好說之人,一邊從賢文手上牽過馬車,「公子放心,這馬料我一定備足。保準明天它能跑上千里,咦,別說,這馬還真是千里難尋的好馬呢,拉車可惜了……」
賢文打斷夥計的話,問道:「客棧裡有很多客人嗎?」
「是啊!本來這荒山野嶺的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客人的,但這不是趕上了什麼武林大會嗎?每三年一次,每到這時候店裡就會忙上一陣子。呵呵,實話跟公子說,我們老闆就靠這幾天的收入頂三年呢。」
夥計邊說著,前面帶路,一把拉開木門,原來喧嘩的大廳瞬間靜謐無聲,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便又轉過頭來繼續吃喝,安靜的大廳又恢復了初時的喧鬧。
芝蘭踏進門來,一股混合著汗臭與酒肉香的奇怪氣味躥入她的鼻中,一樓的餐桌坐滿了吆五喝六的粗魯大漢。
她牽著鶴兒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跟在賢文身後,低垂著頭盡量與人保持最遠的距離。終於穿過了喧囂的大廳,隨著夥計上了二樓,拐到最裡面一間門前停下,「公子,這是你們的房間。」說著推開門,將手中的蠟燭放到房間的桌子上,「公子,你們是在房間用飯,還是到樓下大堂?」
「房間。」
「那來點什麼,我們店裡有……」
「我要蔥油餅。」夾雜著興奮與好奇一直東張西望的鶴兒突然間開口大叫道。
賢文對夥計點了下頭,又順便點了幾樣小菜,夥計退出去以後,芝蘭才算鬆了口氣,「樓下那些人真是可怕呢!身上掛著不是刀就是劍。賢文,我們會不會有事啊?」芝蘭拍拍心口,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拿著明晃晃刀劍的人呢。
賢文笑著說:「沒什麼,我們只是住一晚上,明早就趕路走了。再則說那些武林人也不是隨便就傷人的。」
不一會兒功夫,夥計將飯菜端上桌,一家三口在房間裡用完晚餐後,賢文讓夥計將碗筷撤下後,吩咐他們端浴桶進來。
夥計道:「公子,我們客棧後邊有個天然的池子,水清著呢,你若不介意晚上水涼,去那洗洗。」
賢文點了點頭,便讓夥計只端一隻浴桶進來,倒入熱水。夥計退出去後,賢文拿出一件換洗的衣物,說道:「芝蘭,我去客棧後邊的池子,你跟鶴兒在房間裡洗吧。」
芝蘭點了點頭,囑咐道:「快些回來。」
剩下母子倆在房中,芝蘭將門插好。試了試水溫,給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鶴兒洗個澡。自己只是草草梳洗一下便了事。
屋中隱隱能傳來樓下大廳的吆喝之聲,這種情況下芝蘭會安心梳洗才怪呢。
鶴兒頭一沾枕便呼呼睡著了,芝蘭給他掖了掖被,坐在床頭,將適才梳洗時弄濕的頭髮披散下來,一邊慢慢梳理著一邊等著賢文。
皺了皺眉,芝蘭有些焦急地站在起來,頭髮都已經干了,賢文怎麼還沒回來呢?算了算時間,快一個時辰了。
芝蘭坐立不安,走到門邊聽聽門外的動靜,樓下大廳依然喧嘩如潮,本想出去尋尋,但自己畢竟是女眷,總是不妥。又在房中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樓下大廳傳來慘叫之聲,芝蘭心中一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衝向門口,仔細聆聽。
喝罵聲,摔桌椅聲,還有勸架聲,求饒聲,緊接著是刀劍相接的聲音,芝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天啊!緊張地咬住手指,賢文還在外面呢!她不能再失去他了,驀地,也不知哪來了勇氣,一下子拉開門衝了出去。
往前試探地走了兩步,擡眼一看,驀地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巴,將即將脫口的尖叫生生地嚥了下去。
對面的門上血淋淋地釘著一個人,是那個小夥計,是那個接待他們一直很愛說話的小夥計。現在他身體懸空著硬生生地被劍釘到了門上,血紅的眼珠向外凸著。芝蘭一陣噁心。樓下的大廳此刻已經打得亂七八糟,分不清你我,倖存的老闆與夥計渾身顫抖著躲到牆角。
芝蘭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一咬牙,又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扶住面前的欄杆,在下面混戰的人群中尋找賢文的蹤跡。賢文,賢文在哪呢?
地上有受傷躺下呻吟不止的人,有拚命躲閃的人,有拿劍揮舞砍人的人,芝蘭的眼光一一地在他們身上查看,賢文沒有在這裡,剛要鬆一口氣,突然看到躲在牆壁角的老闆與夥計正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彎著身子,顫巍巍地往右側的那個小偏門挪動。
突然,小偏門的布簾被掀開,披散著一頭濕髮,渾身清爽的男人邁步走了進來。
「賢文!」芝蘭驚叫一聲,但她的聲音早被樓下的打鬥聲淹沒。原來那位一身清爽的男子正是沐浴後的趙賢文。
看著面前混亂的場面,趙賢文微微蹙眉,似有所覺般,擡眼向二樓看去,見一臉慘白的芝蘭正焦急地向他喊著什麼,一邊又揮手指指他身後的門,應該是示意他快快離開。
趙賢文安撫似的對上面的芝蘭點點頭,接著循著他們打鬥的空隙一點點地往樓梯的地方移動。
芝蘭左手緊張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賢文別過來,快走……賢文小心啊!」當賢文終於有驚無險地在打鬥的人群中穿過,走到二樓時,芝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賢文急忙將她扶起,擔心地問,「怎麼了,你傷到了?」
芝蘭紅著眼圈,突然擡起粉拳,發洩似的捶打趙賢文兩下,「不是讓你離開嗎?嚇死我了,你過來幹什麼……」說完再也忍不住撲到趙賢文懷裡哭了起來。
「傻瓜,你跟鶴兒都在這,我怎麼能走呢。」
芝蘭驀地將賢文抱緊,仰起驚慌的淚臉正要開口,「啊……」尖叫一聲,一隻血淋淋的斷臂突兀地飛到芝蘭的腳邊,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了。
趙賢文當機立斷地將渾身發抖的芝蘭抱起,「別怕,我在這,我們進屋去。」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好似一座山生生由中間裂開一般的巨響,客棧裡打鬥的人剎時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巨響過後,一聲怪異的長嘯夾雜著陰風接踵而來,客棧的大門窗戶剎時被狂風吹開,噼啪作響。
剛剛還生死相搏的人,此刻卻怔怔地望著四周,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客棧的四周不知何時瀰漫著一股腥騷之氣,詭異淒厲的嘯聲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就在客棧的上空盤旋著。
客棧裡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人聲色俱厲地向四周大吼道:「誰?出來,不要在那裝神弄鬼,我已經看見你了……」但額頭上滴落的冷汗卻洩露了他的恐懼。
然而抱著芝蘭的趙賢文卻皺了皺眉頭,與他人臉上相反的並無驚恐之色,擡眼看著西北方向,微瞇著眼中閃出一絲精光。
芝蘭卻只是一柔弱女子,受了如此驚嚇沒有立即暈倒已是奇跡了,一手緊張地抓住賢文的衣襟,一手摀住口鼻,好難聞的氣味。眼睛驚恐地瞪大,驀地放開手大叫起來,「賢文,鶴兒,鶴兒還在屋裡。」說著就要掙開賢文的懷抱,驀地,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睫毛輕輕顫動,慢慢地睜開眼睛,亮光刺入眼中,她不適地又瞇起眼睛。
「娘,娘,娘你醒了。」鶴兒撲到芝蘭的身上大喊大叫。
「鶴兒。」芝蘭擡起手,想摸鶴兒,卻發覺全身無力,連說出的話都是嘶啞的。
「爹,娘醒了。」鶴兒回頭大喊。
趙賢文快步走了過來,將芝蘭扶起,「芝蘭,好些沒有,還有哪裡不舒服?」
芝蘭揉了揉仍然有些暈眩的頭,慢慢說道:「沒什麼,就是渾身沒力氣。」擡起眼,天空是藍的,遠處是鬱鬱蔥蔥的山巒,天已經亮了。咦!她終於察覺出不對,眼光一掃,她這是在外面,露天席地,身下躺著的地方是一塊寬大的木板。
微微一轉頭,接著瞪大了雙眼,客棧……
昨夜雖是夜晚投宿,看不清客棧全貌,但也絕非現在這樣只剩幾截殘木的廢墟,「這……發生什麼事了?」
「爹爹說昨晚上發生地震了。」鶴兒歪著小腦袋說道。
地震?怎麼可能?她昨晚雖暈過去了,但之前那怪聲,那氣味……她看向趙賢文。
趙賢文微微搖了搖頭,只道:「我醒來後便是現在這樣了。」原來賢文也暈倒了。
芝蘭在趙賢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其他人都哪去了?」
「可能是離開了吧。」
「咦!那邊好像有人。」芝蘭指著前面那塊石頭說道。
「哦,那是客棧的老闆跟夥計。」趙賢文道。
芝蘭看著面前殘破的景象微微歎了口氣,真是可憐啊!開客棧本是為了賺錢,如今卻發生這類事情,但話又說回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賢文我們的馬車……」那些只知打打殺殺的人會不會搶走他們的車啊?芝蘭突然間想到。
「放心,馬車還在,你覺得身體好些,我們就趕路。」
「我沒事了,還是趕路吧。」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雖然此刻陽光明媚,可她總覺得這地方露著一股陰森的邪氣。
「那好,我去把馬車駕過來。」趙賢文道,「鶴兒,你陪著娘,不許亂跑。」
第1章(2)
趙賢文去駕馬車的功夫,芝蘭摸摸懷裡的銀子,猶豫了一下,對鶴兒說道:「鶴兒,扶著娘到老闆那邊去。」
「好。」鶴兒乖巧地應了一聲,扶著娘親走了過去。
芝蘭看著垂頭坐在地上的老闆與兩個夥計,由懷中取出一些碎銀說道:「老闆,這些銀子就當我們住宿的飯錢吧……不要過於傷心,客棧沒了,可以再建,只要人活著就行啊……」驀地,芝蘭頓住口,驚呆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客棧老闆。
老闆慢慢地擡起頭,滿臉呆滯看著芝蘭的方向,但細看就會發現,他混濁露出驚懼的眼中根本沒有焦點,口中喃喃低語。顯然神質已經有些失常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芝蘭驚呆過後,微微俯下身,才聽清老闆在說些什麼。
「妖怪,吃人的妖怪,一口一個,所有的人都被吃掉了,被吃掉了……」
芝蘭彷彿是想起什麼,扔下手中的碎銀,臉色慘白,拉起鶴兒的手,「鶴兒我們走。」
恰巧,趙賢文將馬車趕了過來,上了車,芝蘭催促賢文快快離開這裡。期間一直緊緊地抱著鶴兒,神色不寧,直到馬車走得遠了,芝蘭的臉色才稍見好轉。
「芝蘭,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先躺一會兒吧。」趕車的趙賢文說道。
芝蘭咬了咬唇,露出劫後餘生的眸光,猶豫了一下說道:「賢文,是妖怪,昨晚一定是妖怪。」
趕車的賢文突然轉過頭,「別胡思亂想,這世間哪有什麼妖怪,別自己嚇自己,瞧你的臉都白了。」
「娘,什麼妖怪,什麼妖怪。」一旁的鶴兒瞪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芝蘭沒有理兒子,只是驚恐地對賢文說出心中的疑惑,「可是,昨晚那可怕的聲音,還有氣味,還有昨晚那麼多人都沒了,老闆說都被妖怪吃了。」
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回手將芝蘭攬進懷裡,柔聲道:「好了,別怕,沒有什麼妖怪。」察覺到他說妖怪兩字時,芝蘭的身體抖了一下,賢文將她虛軟的身子抱緊,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接著哄道,「不要怕,沒有什麼妖怪吃人,我們一家三口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可那些人……」
「那些人只是先我們一步離開了。」
「哦。」芝蘭慢慢地安靜下來,突然一聲尖叫,指著前面,「馬,馬……馬怎麼變成黑色的?」昨天明明是白馬啊。芝蘭驚懼地將頭埋在賢文懷中。
「別怕,別怕,白馬可能是被別人換走了,只剩下這匹黑的,不是白馬變的。」
「真的?」芝蘭神情有些無助。
「自然是真的。」趙賢文憐惜地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只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來,閉上眼睛。」
芝蘭的眼中露出一絲迷茫,接著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也許吧……賢文,別離開我。」然後握住一旁鶴兒的小手,緩緩閉上眼睛。
鶴兒一臉疑惑地看著娘親,「娘……」
「噓!」趙賢文對鶴兒做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將芝蘭輕輕放進馬車裡躺好。低聲道:「你娘累了,別打擾她休息。」
鶴兒乖乖地點了下頭。
趙賢文眼神複雜地凝視了芝蘭一會兒,這才起身坐到前面,駕起馬車。
誰知這一躺下,芝蘭不但沒好,反倒加重了病情,一路上一直昏昏沈沈。偶爾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看著四周的擺設應該是在客棧裡。
鶴兒蔫蔫地坐在床尾,看到芝蘭睜開眼睛,立即哭著撲了上來,「娘,你終於醒了,嗚嗚!還以為你不要鶴兒了呢,你一直睡,一直睡……」
驀地,門被推開,正是趙賢文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到芝蘭醒了,也是一喜,立即將藥碗放到桌上,疾步走至近前,握住芝蘭的手,「你醒了就好。」接著伸手抱下哭鬧的鶴兒,「你娘剛醒,別鬧,去找夥計,看魚粥熬好沒有?好了,給你娘端過來。」
「哦。」鶴兒飛快地跳下地,跑了出去。
「賢文,我……」芝蘭躺在床上剛一開口,卻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至極,接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趙賢文心痛地說道:「剛剛醒怎麼又哭了,別哭,你病得並不重,大夫已經看過了,只是受了些驚嚇,喝幾副藥就好了。」
「對不起……」芝蘭哽咽著要說什麼。
「別哭了。」趙賢文輕哄著,擦掉她臉上的淚,「對了,先把藥喝了。」說著起身拿起桌上的藥碗,坐到床頭,一手將芝蘭的身子輕輕扶起,他先試了試藥湯的溫度,「已經不燙了,剛剛好。」藥碗端到芝蘭的唇邊。
芝蘭含著淚,一小口一小口將藥喝完。趙賢文正要起身,芝蘭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袖,「別走。」
賢文輕輕笑了一下,「我不離開。」將空碗放到桌上後又坐回芝蘭身邊。
「賢文,對不起,因為我耽誤了行程,你不會嫌棄我這個多病的身子?」
「又胡思亂想了,我們本是夫妻,談什麼嫌棄不嫌棄,當初留下你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生活何其堅苦,我趙賢文一介男兒沒有盡到一絲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心裡愧疚得緊,如今你只是生病,我理應照顧,怎會生出什麼嫌棄之心呢。」
芝蘭張了張嘴,又流下眼淚,「是我不對,竟說出這般生分的話。」
趙賢文輕輕一歎,「是生分多了,也怪我離家那麼久……」
「賢文,我不是那個意思……」芝蘭急著說道。
趙賢文微微一笑,「那我們夫妻就都不要說那些見外的話好嗎?」
芝蘭擡眸,看著賢文那雙蘊含柔情的雙眼,少了印象中的憨直,多了一絲陌生,卻也多了那份難得的體貼。
芝蘭微微點了下頭,「賢文……」正要開口說話,鶴兒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跑了進來。
「娘,娘,粥來了,粥來了。」
「慢些,鶴兒看腳下。」趙賢文這句話還是說晚了。鶴兒笑嘻嘻的小臉只顧著看床上的芝蘭,腳擡得低了,正好絆到門檻上,手上的粥脫手飛了出去。
芝蘭張嘴,驚呼聲還未出口呢,只覺身前人影一閃,待看清時,趙賢文已經端著粥坐回芝蘭身前。芝蘭驚異地瞪大眼睛,來不及詢問,看著跌倒在地上的鶴兒爬坐起來,臉上要哭卻又不敢的神情,心裡一急,便要下地,「鶴兒,你跌傷哪了?」
「娘……」鶴兒見娘親一開口,眼圈裡的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芝蘭,別起來,你的身子還沒好。」趙賢文攔了下,接著轉頭冷著臉對鶴兒道,「起來,跌一跤就哭哭泣泣的成何體統。」鶴兒立即站了起來,有些害怕地看了爹一眼,委屈地咬著唇一聲也不敢吭了。
「賢文。」芝蘭輕輕地拉下趙賢文的衣袖。剛才起得急了,現在頭還暈,幸好賢文攔了她一下,否則下地非摔倒不可。但鶴兒是她的心頭肉,見兒子摔倒還受了傷,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偏偏賢文又是一臉嚴厲地訓兒子。看鶴兒一臉害怕的樣子,不由得心中焦急,這才當上幾天父親啊,就對兒子凶起來,鶴兒剛出生的時候,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嗎!她心中雖有些氣賢文嚴肅嚇到愛兒,但性格使然,說話語氣還是那般溫柔,「鶴兒還小,或許摔痛了……鶴兒,到娘這來,讓娘看看。」
鶴兒偷偷望了一眼賢文,這才挪到芝蘭跟前,委屈地噘起嘴巴,「娘。」
「傷到哪了?」
「娘,沒……沒傷。」小眉頭皺了皺,看一眼膝蓋。
這般小動作自然瞞不著芝蘭,「把褲腿挽起來,讓娘看看。」
鶴兒又是看了一眼爹爹,這才低頭將褲腿挽上,露出膝蓋。
芝蘭仔細看了一眼,鬆了口氣,笑道:「只是摔青了,過兩天就好了。鶴兒已經是大人了,再哭鼻子會被笑話的。以後不要再哭了。」芝蘭柔聲哄著。
「嗯。」鶴兒堅定地點點頭,「鶴兒是大人,沒有哭。」
芝蘭笑著伸手摸摸兒子的小臉。
「鶴兒,你娘病了,要休息,你去外面玩。」賢文突然說道。
「哦。」鶴兒立即站起來,「娘,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沒等芝蘭說話呢,便轉身走了出去,還懂事地將門關上。
「鶴兒……這……」芝蘭轉身語氣不穩地說道,「你這是……」
「來,先喝粥,可是特意熬給你的,裡面加了不了調料,有壓驚的作用,還好我搶救及時。」說著,用木匙盛了一口遞到芝蘭唇邊,「嘗嘗味道怎麼樣?」
看著面前香氣四溢的粥,芝蘭本是感動,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秀眉微微一皺,歎了口氣說道:「既然能接住碗,為何不順便扶鶴兒一把啊?」
「小孩子,摔一跤怕什麼,以後也讓他走路長點記性。」賢文不在意地說道,「來,張口,嘗一嘗。」
芝蘭張口將粥喝進嘴裡,細細一品,果然是美味,她本來是無食慾的,豈知吃了一口卻脾胃大開,反倒有了餓意。
「怎麼樣?」賢文問她粥的味道如何。
「嗯。」芝蘭點了點頭。
賢文溫潤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笑道:「你愛喝我就放心了。」接著又盛了一匙。
「我自己來就好。」
「別,還有些燙,我餵你。」
芝蘭爭不過他,臉頰微紅,睫毛輕顫了兩下,慢慢地又嚥下一口粥。這樣體貼細心的賢文還真是讓她一時無法適應呢。「賢文,我記得以前你只學過一些簡單的莊家把式,現在卻變得好厲害,就像書裡講得那些飛來飛去的江湖人。」
「怎麼?」
「就是剛才啊,你眨眼間就接住了鶴兒扔掉的粥碗,就像變戲法似的。還有我們剛離開村子的時候,你飛身到林中牽馬,也是一眨間,你就消失了。」
「啊。」趙賢文的眸光不意察覺地閃了一下,接著笑著說道:「上戰場前總要操練,那時學的。」
「哦。」芝蘭點了下頭,「還真是厲害呢。」
「自保而已,來,喝粥。」
芝蘭嚥下嘴裡的粥,抿嘴溫柔地一笑道:「你告訴我,我昏迷的時候,你對鶴兒做什麼了?怎麼看起來好像很怕你的樣子。」
趙賢文怔了一下,無奈笑道:「我能對鶴兒做什麼?」
「我剛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每做一件事,鶴兒都要看你的臉色呢。」
趙賢文卻是大笑,「鶴兒是我親子,我只是教他一些規矩,你這語氣啊……」
「你在笑什麼啊?可不許說我慈母多敗兒,鶴兒很是乖巧懂事,該嚴厲管教的地方我可是一點都沒慣著他。倒是你這個做爹的,鶴兒對你本來就陌生,父子倆剛剛親近些,你又對他說什麼規矩來了。」
「好好,娘子批評得是,是我不對。以後定然對鶴兒和顏悅色,來,張嘴,喝粥。」
「唔……」芝蘭嚥下粥,急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賢文……」
「你說的我都明白,別說這個,你現在養病要緊。」趙賢文溫柔又不失霸道地說道。
芝蘭將粥喝完,覺得全身上下恢復了一些力氣,但剛才畢竟多用了一些精力,是以腦袋還是有些暈沈。
「再睡一會兒吧。」
「不,已經睡那麼久,雖然這幾天迷迷糊糊,但有些事還是有印象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要不,我們動身吧。」
賢文微微一笑,「怎麼像小孩子似的,躺好。生病不休息怎麼能好呢……就算要動身也要等到明天啊。此刻已經過了晌午了。」
芝蘭歎了口氣,「賢文,拖累你了。」
賢文佯怒道:「怎麼又說傻話。」
芝蘭微微揚起嘴角笑道:「你別氣,我以後不說就是了。這兩天你一定也累壞了,既然今天走不了了,你也上來睡一會兒吧。」
「也好,睡個午覺。」趙賢文脫了外衣,芝蘭身體向床內側移了移,賢文側身躺在她身側。給她掖了掖被,「睡吧。」
「嗯。」芝蘭微微點了下頭,握住賢文的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賢文的神情則變得有些複雜地凝視著芝蘭恬靜的睡顏,微微蹙起劍眉,若有所思的樣子。隨後眉頭放鬆,嘴角揚起一抹邪氣的笑,與他忠厚憨實的臉詭異地融合在一起,接著慵懶地打個哈欠,也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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