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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10-3 23:22:25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0-3 23:27 編輯

前言:

  本以為心愛之人戰死沙場悲痛難過之時,
  他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相公沒有死?
  然而此相公非彼相公,
  他既溫柔又體貼,
  卻讓人感到陌生。
  沒關係,許久未見,陌生是正常的。
  唉呀呀!她的相公是蛇變的,
  妖怪啊!救命啊!
  哼!以為她小女子好欺負是不是?
  騙她心還不算,
  竟然還想讓她為他生小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俗話說一女不侍二夫,
  敢這樣欺負她!
  走著瞧,且看看小女子怎樣對付大妖怪。


楔子

  「找到了,就是她。」  

  「公子,你確定?」  

  「當然。」他頗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她不像福祿壽俱佳的人啊!」懷疑地眨眼睛,「剛剛死了男人,孤兒寡母除非改嫁,否則連生活下去都困難呢……唉喲!」可憐兮兮地抱住被痛打的腦袋。  

  「你懂什麼?我早就掐指算過了,她家那位去邊關當兵的男人並沒有死,反而因護駕有功,因禍得福,官升三級。三年後,再次立下赫赫戰功,到時此家的小娘子自然榮華富貴一生。」  

  「哦,既然人家有夫有子,憑什麼會冒著生命危險幫你躲過天劫啊……唉喲!你又打我!」痛得眼淚汪汪。

  「真是豬腦袋,本君自然是有妙計啊。」  



  「娘,我找到了,找到了。」一年約五歲左右的男孩手裡抓著一把沾土的草,興奮地跑到娘親面前,「娘,這個是不是苦丁草,可以吃的苦丁草?」  

  看著愛兒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小臉,芝蘭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擦去他頭上的汗珠,愛憐地點了點頭,「是啊!鶴兒真聰明。」  

  「那我再去多採些,那邊有好多呢!」  

  「等等。」芝蘭一把拉住兒子的手,笑道,「明天我們再去採,要趕在天黑前下山。」  

  「哦。」鶴兒有些戀戀不捨,彷彿今天不採,那些苦丁草就會消失一樣。  

  芝蘭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鶴兒,你瞧,娘親背後的竹筐已經滿了。」  

  「那……明天再來好了。」鶴兒下定決心地說。  

  芝蘭溫婉地笑了笑,牽起兒子的手,「走吧。」  

  「鶴兒,昨天娘教你的還記得嗎?」  

  「鶴兒記得。」  

  「那就背給娘聽聽,嗯,就從融四歲開始。」  

  鶴兒朗朗背誦道:「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娘,我背得對不對?」  

  芝蘭笑著點點頭。  

  「娘,到地方了,我去看看今天有沒有獵物?」還沒等芝蘭說話呢,鶴兒的小身子便已鑽進了旁邊的樹林裡。

  「鶴兒,小心點,別跌倒了。」芝蘭無奈地搖搖頭。既而輕輕一歎,原本微笑的臉,慢慢地流露出一股難言的哀傷。

  賢文在鶴兒不足一歲時便被徵兵的人帶走了,這一去便音信全無,留下他們孤兒寡母,千等萬盼,日日期盼他平安歸來。誰知兩個月前,竟然聽到賢文所在的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連將軍都戰死了,何況區區一個兵卒呢。  

  當初被徵兵帶走的,村裡不只賢文一人,十多個青壯的漢子就這樣一去不回。臨了,家人連親人的屍首都得不到。在村裡,她的境遇不算最慘的,起碼賢文走了,還有聰明懂事的鶴兒留在她身邊陪伴。而有的人家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留下一孤苦老人熬完人生的最後歲月,日子過得何等淒慘。  

  她的日子已經快過不下去了,賢文當初留下來的銀子早已經花光,只靠她平時繡些手帕到集市上去賣,貼些家用。鶴兒的衣服都是賢文留下來的舊衣改做的。  

  「娘,今天運氣不好喔。」鶴兒小小的身子由樹叢那邊鑽了出來。  

  芝蘭立即斂起臉上的哀傷,擠出笑臉,轉過身來,溫婉道:「鶴兒,怎麼了?」  

  鶴兒小臉皺在一起,「娘,今天什麼都沒有抓到耶!」  

  她笑了笑,「沒關係,昨天那隻兔肉不還是剩很多嗎!」芝蘭安慰地揉了揉鶴兒的小腦袋。家裡買不起肉,她便用以前賢文教給她的方法,做了只捕獸夾,還別說,有時還真能抓到幾隻倒黴的小動物呢,讓她們娘倆解解饞。只是好運氣並非天天有。  

  「走吧,別哭喪著臉,也許家裡的雞已經下了一個大大的雞蛋呢。」  

  「對啊!對啊!娘,今晚我們吃雞蛋羹好不好?」  

  「好啊。」  

  「不要,還是算了。」鶴兒的小臉突然間又皺了起來。  

  「怎麼了?」  

  「雞蛋要賣錢的,娘不說是要買書教我學知識嗎!」  

  芝蘭有些心疼地牽起鶴兒的手,「沒關係,娘再多繡幾塊錦帕就夠了,鶴兒在長身體當然要吃得壯壯的。這樣才可以保護娘啊。」  

  小男孩笑了,「鶴兒是男子漢,會保護娘的。」  

  母子倆人有說有笑地走下了山,天黑之前終於走進了村子。走至家門前時,芝蘭卻突然頓住了腳步,透過自家矮小的柵欄門,看著打掃乾淨的院子,芝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鶴兒也察覺了娘親的異樣,「娘,怎麼了?」  

  芝蘭搖了搖頭,繼而笑道:「沒事,進來吧。」推開柵欄門走了進去。  

  鶴兒蹦蹦跳跳地往小院的東側跑去,那邊是雞籠子,鶴兒期待著摸個又圓又大的蛋,最好是兩個,呵呵。

  「啊!」鶴兒大叫,「娘,雞沒了。」  

  芝蘭走過來一看,果然,雞籠門大開,家裡面唯一下蛋的母雞不知所蹤。  

  「嗚!娘,雞沒了,以後再也吃不到雞蛋羹了,嗚嗚。」  

  「沒事,下次趕集,娘再買兩隻雞崽好了,乖,不哭。我們進屋吧,晚上娘給你做野菜兔肉湯也是很好吃啊。」

  哄著流眼淚的兒子進了屋,因為臨近傍晚,屋裡面的光線陰暗,芝蘭模模糊糊中好像看到前方有個黑影。

  「啊!」芝蘭一聲尖叫,那個黑影動了。緊接著她被一個渾身冰涼的物體抱住,芝蘭的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鶴兒,快跑。」尖叫著想要掙脫。  

  「哇哇……」站在娘身側的鶴兒不但沒跑,反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蘭兒,是我,賢文啊。」  

  「啊?」  

  點燃的蠟燭,屋裡面剎時一亮。芝蘭了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賢……賢文……嗚嗚……」哭著撲進了男人的懷裡,「我以為……你已經……嗚嗚……嚇死我了……嗚嗚……」  

  鶴兒的小臉上猶帶著淚痕,驚愕看著娘親撲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懷裡大哭,伸出手抓住芝蘭的衣襟,有些害怕,又有些無知所措地喊道:娘,娘……」  

  芝蘭哭著說,「鶴兒,快叫爹,你爹已經回來了。」  

  「娘……」鶴兒怯怯地望著站在他面前,高大猶如巨人的男人,小身子往芝蘭身後縮了縮。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男人的眼神好可怕。  

  「他就是鶴兒,已經長這麼大了。」賢文看著面前的小不點,突然蹲下身,想抱他,卻被他機靈地躲開了,藏到芝蘭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驚奇地打量這個應該叫爹的男子。  

  賢文站起身,黝黑敦厚的臉上露出一絲感動,「芝蘭,這四年來辛苦你了。」  

  芝蘭只是哭著搖頭,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只要你活著回來就好。」說著又撲進賢文懷裡哭了一陣,也顧不得身後鶴兒驚奇的眼光,自然也沒注意到賢文的異樣表情。  

  半個時辰後,芝蘭終於恢復了平靜,有些害羞地看著賢文,「瞧我,只顧著哭了,你餓了沒有啊?我這就去做晚飯。」  

  「不忙。讓我再看看你。」  

  「娘,我餓了。」鶴兒開始發光發熱,如太陽般,照亮爹娘的四周,恍得芝蘭羞愧滿面地衝進廚房。

  房間裡只剩下父子倆,大眼瞪著小眼。  

  趙賢文抱臂環胸,冷靜地審視著自己的兒子,對鶴兒並無那種血緣的孺目之情,也無激動之色。反倒是鶴兒對這個娘親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爹爹充滿了好奇,「你,你真是我爹爹嗎?」  

  趙賢文點點頭,心思轉到了別處。  

  「娘說……你很厲害。」  

  「嗯。」他又是點了點頭,起身走到窗前,向黑漆漆外邊望了望,手指好似無意識地輕敲著窗欄,眉頭微微地蹙起,像在想些什麼。  

  「爹,外面有什麼啊?」鶴兒湊了過來,臉頰微微泛紅,顯然對第一次開口喚爹爹這個詞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麼。」趙賢文砰地將窗戶關上。轉身坐在屋子裡唯一一張椅子上,繼續皺眉沈思。  

  鶴兒傷心地垂下頭,敏感的他已經發覺爹爹好像不喜歡他。  

  這時芝蘭掀簾走了進來,「鶴兒,這是今天早上剩下的饃饃,你餓了,先墊墊肚子,娘馬上就給你們做好吃的。咦!鶴兒你……」  

  鶴兒瞬間撲進娘親的懷裡,「娘,爹爹不喜歡我。」第一時間告狀。  

  芝蘭笑說,「怎麼會呢?」一擡頭見賢文坐在椅子上一副驚訝又震驚的樣子,這小男孩竟然告狀。

  「不是爹爹不喜歡你,是爹爹在害羞啊。」芝蘭輕輕哄著埋在她懷裡的鶴兒。「這麼久了,爹爹是第一次見到你啊。鶴兒第一次看到陌生人不也同樣很害羞嗎。」  

  「哦。」鶴兒覺得娘親說的話有些道理,回頭一看,「娘,爹爹好像真有些臉紅耶。」  

  趙賢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擠出僵硬的笑,「來,鶴兒,讓爹抱一下。」  

  「不要。」鶴兒小嘴一噘,又撲到了娘親懷中。  

  補救失敗。  

  芝蘭哄著鶴兒睡著以後,披件衣服,走下床。來到窗前,賢文的身邊坐下,輕聲道:「鶴兒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對我說嗎?你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  

  賢文一把將她抱住,「蘭兒,我……」  

  芝蘭柔順地倚在他的懷中,擡起頭,信任地望著他,「說吧。」  

  「我……」趙賢文一咬牙,下定決心道,「我是逃兵。」  

  誰知芝蘭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原來如此啊。」她還以為出了很嚴重的事情,害得相公連最心愛的兒子都不理不睬的。  

  「芝蘭,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怎麼會呢!你是我的相公,你活著回到了我的身邊。你遵守了你的承諾,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最後那場仗沒有參加,我逃跑了,芝蘭,你不知道,那簡直就是屠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芝蘭緊緊地抱住趙賢文,他們本是青梅竹馬。芝蘭的爹爹是一名教書先生,賢文自小便是孤兒,被爹爹收養。爹爹身體不好,重病之時,讓他們成了親。不久,爹爹病逝,他們便遷回爹爹的老家居住,誰知好景不長,鶴兒不足一歲時,賢文便被徵兵的帶走了。  

  小時,賢文便堅強獨立,她還是首次看到他這般無助的樣子。想到戰爭的殘酷竟然將相公折磨至此,芝蘭痛的心都要揪了起來。  

  她才不管什麼保家衛國,什麼好男兒當戰死沙場。她以前曾經對爹爹所說的歷代英雄人物心生嚮往。小女孩單純的心裡,也希望心目中所愛的兒郎也能成為萬世流芳的大英雄。可現在經歷了獨自扶養鶴兒的堅苦,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相思之苦,她的心願已經變得很小,也很實際。  

  她只是希望她的相公平平安安地活著,陪在她的身邊,兩人一起哺育鶴兒長大成人,娶妻生子。至於她的相公是否頂天立地根本不重要,在她的心裡,賢文就是她的天,她曾一度以為她的天已經塌了。但是她的賢文回來了,鶴兒的爹爹回來了,逃兵又如何呢?相公回到了她的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芝蘭,我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還活著。不然我會被……」  

  「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芝蘭突然道,聲音急促又堅定。「這樣你就不用擔心被抓回去。」  

  「芝蘭,你真的願意丟下這個家義無反顧地跟我走?」  

  「賢文,說什麼傻話呢?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  

  於是兩人一商議,當夜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家裡本就沒有值錢的東西。幾件換洗的衣物,日常用品,包了兩個大包就算是全部家當了。拂曉時,將睡得迷迷糊糊的鶴兒叫醒,一家三口靜悄悄地離開了村子。  

  走到村口,趙賢文說道:「你們等等,我去牽馬車。」說完,身影一閃便沒入了右邊的暗林中。  

  「啊……」芝蘭神情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賢文消失的方向。  

  「娘,娘,我們要去哪裡啊?」  

  「啊……哦,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啊?」芝蘭笑著對兒子說。  

  「真的嗎?」睡眼惺忪的鶴兒瞬間便有了精神,「那我們去有海的地方好不好?就是書裡描繪的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  

  芝蘭笑了笑,「好啊,不過娘一個人做不了主,要跟你爹商量一下才行。」  

  「哦。」鶴兒的小腦袋垂了下來,他一直覺得那個剛剛相認的爹爹不像好說話的樣子。  

  看兒子一瞬間變得無精打采,芝蘭無奈地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聽見身後有馬蹄聲,回身一看,正是趙賢文牽著一輛馬車由林中的小路走出來。  

  「快上車吧!天馬上就要亮了,遇到早起的村人就麻煩了。」趙賢文說道。將包裹扔上了車,芝蘭與鶴兒隨後也坐了上去。  

  趙賢文駕車。皮鞭揚起,馬車快跑起來,逐漸消失在晨霧之中。  

  鶴兒倚在芝蘭的身邊,紅紅的小嘴巴可愛地打了個哈欠。  

  「鶴兒,如果困了,就再睡一會兒。」  

  「嗯。」鶴兒閉上眼睛,趴下身子,小腦袋枕到芝蘭的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會兒便睡著了。芝蘭從包袱裡拿出一件稍厚一些的衣服輕輕蓋在兒子的小身子上。  

  掀開車簾,對前面趕車的趙賢文說道:「趕慢些吧,鶴兒睡著了,這個時辰,路上遇不到什麼熟人的。」

  「好。」趙賢文點了下頭,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賢文,馬車是哪裡來的?」芝蘭問出了心中一直疑惑的問題,她雖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這輛馬車少說也要百兩銀子,她是看得出的。撇去車體舒適的設計不談,單指前面奔跑的這匹通身雪白的健馬就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賢文明明是逃回來的,身上哪會有那麼多銀子。  

  趙賢文怔了一下,然後說道:「是朋友借給我的,我們現在就是去那裡暫避一時。」  

  「朋友?」  

  「你放心,我這位朋友與我乃生死之交,斷不會出賣我……怎麼了?你的臉色很差。不用擔心,那位朋友……」

  「賢文你誤會了。」芝蘭笑道,「你能結交生死朋友,該為你高興才是,怎會擔心呢,我可能是昨晚沒休息的緣故,臉色才會差些。」  

  「那你也躺下休憩一會兒。」趙賢文體貼地說道。  

  芝蘭微微搖頭,「睡不著。」她怕一睡了,賢文便會消失,她怕這僅僅是個夢。癡癡地望著賢文趕車的背影,「賢文,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趙賢文回頭,笑著對她保證道:「當然……瞧你,眼睛都睜不開了,躺一會兒吧。」  

  芝蘭只是微笑地搖頭。  

  遠遠地看見對面有人走過來,趙賢文立即將頭上的斗笠往下壓了壓,又對芝蘭說道:「先躲一下,有人過來了。」

  芝蘭將車簾放下,靜靜地坐在馬車中。當對面那人經過馬車時,芝蘭小心地掀開車窗,向外看了一眼,是鄰村的獵戶,這麼早出門應該是上山打獵吧。  

  路上又陸續有人經過,有芝蘭相識的,也有不識的。萬幸的是他們只對這輛外面樸素的馬車,稍稍看了一眼,並未多加注意。  

  又走了一段時間,天已大亮,鶴兒伸個懶腰,揉揉眼睛,醒了過來,「娘,我餓了。」  

  芝蘭微微一笑,「醒了,真該叫你豬兒才對,醒了就要吃的。」說著由包袱裡取出乾糧,一個冷掉的饅頭,還有自己醃製的醬菜,遞給鶴兒,鶴兒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  

  「慢點,別噎著了,醬菜少吃,不然一會兒又要咳嗽了。」  

  「娘,喔厚了(我餓了)。」  

  芝蘭無奈地笑笑,接著轉身掀開車簾對賢文道:「停下吃點乾糧吧。」  

  「好。」趙賢文點下頭,將馬車趕入道邊的林中,跳下車,掀開車簾,笑道,「你們也下來吧,這裡不會有什麼人,在車裡待了那麼長時間也悶了吧。」  

  鶴兒歡呼一聲,便動作靈活地跳了下來。  

  「鶴兒,慢些,別摔了。」芝蘭道。  

  「娘,沒事。」鶴兒身子雖小,但靈巧著呢,剛跳下地便好奇地在四周跑來跑去。  

  「男孩,淘氣一點沒關係。」趙賢文幫兒子說話。  

  「是啊,你小時候就很淘呢。」芝蘭嗔道。  

  「啊,是嗎?」  

  「怎麼你還不承認,我可是每件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唉喲!」正要起身下馬車的芝蘭痛呼一聲又跌坐到車裡。

  「怎麼了?」  

  芝蘭苦笑,「腿麻了。剛剛被鶴兒枕著倒沒覺得什麼,現在……唉喲!」又麻,又癢,又酸,又痛。

  「我抱你下來走動一下就好了。」賢文身子往前一探,伸出雙臂,將芝蘭抱下馬車,卻沒有將她放下來的跡象。

  「賢文,你放我下來啊。」芝蘭微微臉紅地說道。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鶴兒,但畢竟分開四年了,昨晚初相見時,情緒激動,才會不顧羞恥,又哭又抱,然而現在,光天化日,如此親密,身體貼著身體,賢文的呼吸吹拂在她髮梢,尤其是她感到賢文的目光正直直地盯視著她,便越加地手足無措了。  

  賢文輕輕地將她放下,然後蹲下身,「是這個腿麻嗎?我幫你揉一下就好了。」  

  「唉喲!」賢文雙手一碰,芝蘭覺得腿越加酸麻,險些站不穩。  

  「扶住我的肩。」賢文道。  

  芝蘭雙手扶著賢文的肩膀,既害羞又感動看著低頭為自己揉腿的男人,不曉得為什麼,雖然四年後相見,覺得賢文陌生了些,但卻比以往更加細心體貼了。  

  「現在好些了嗎?」  

  「嗯。」芝蘭微紅的臉笑著點點頭。  

  趙賢文站起身,突然低下頭,在芝蘭艷紅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  

  「賢文!」芝蘭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大白天啊!而且還是在外面,他竟然會吻她,他的變化還真是大呢。突然間想到什麼,慌張地左看右看。  

  鶴兒在不遠外,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不曉得在玩什麼。呼!幸好,沒被兒子看到,不然羞死了。還沒等芝蘭將心放下,「唔……」瞪大眼,她的嘴巴被吻上了。他竟然……想要掙開,腦後卻被賢文的大掌霸道地按住,芝蘭只覺得全身虛軟,漸漸地陶醉在這個吻中,閉上了雙眼……  

  等賢文放開芝蘭時,她已經變得雙頰酡紅,嬌軀微喘,「賢文……」  

  趙賢文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深幽的光芒,「怎麼?」  

  芝蘭嬌嗔地道:「你……」突然一跺腳,恨自己不爭氣,連鶴兒都有了還害羞什麼啊!只是賢文卻是第一次這般大膽,且是在曠野林中,此刻連他的笑看起來都是邪氣非常,明明長著一張老實敦厚的臉嘛。  

  「爹,娘,你們在玩親親嗎?」  

  鶴兒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他們面前,仰起頭,滿臉好奇地望著他們。  

  「啊!」芝蘭羞紅著臉轉過頭去,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竟然被兒子看到……擡眼間看到賢文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更加氣憤,冷著臉一轉身……  

  「芝蘭……」  

  「娘,你幹嗎去?」  

  「拿乾糧。」芝蘭頭也不回地吼道。  

  鶴兒剛剛吃掉一個饅頭已經飽了。賢文看到芝蘭準備的乾糧卻是一皺眉,「我去打點野味吧。」  

  「我們不是要趕路嗎……」  

  「沒關係,不差這一個時辰。」趙賢文道,讓他的肚子裡裝饅頭與醬菜,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呢。  

  「可是……」  

  「沒關係,這裡不會有其他人經過的。」他說不會有人,那就一定不會有,「鶴兒,在這裡陪你娘,我去打些野味回來。」說完,便向密林深處走去。  

  「爹,我也要去。」鶴兒興奮地追了過去,結果賢文對他一皺眉,鶴兒便害怕地頓住了腳步,乖乖走回娘親身邊。賢文走遠了,鶴兒驀地打個冷顫,爹爹的眼神好可怕啊!  

  「鶴兒,怎麼了?冷嗎?」  

  「沒,沒有。」鶴兒搖了搖頭,連他自己的小腦袋瓜裡都有些莫名其妙,安靜地呆在娘親身邊,但他畢竟只是孩子,不一會兒功夫,便又活潑起來,上竄下跳,一刻也不老實地跑來跑去。  

第1章(1)

  也就是一刻鐘的功夫,趙賢文便拎著一隻山雞,兩隻野兔走了回來。  

  「這麼快。」芝蘭驚訝地看著賢文手中頗為豐盛的獵物。  

  「啊!是嗎!碰巧而已,今天運氣好些。」趙賢文解釋說。  

  「爹爹好厲害!」鶴兒用崇拜的眼神望著爹爹,緊接著口水便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芝蘭好笑地點下鶴兒的額頭,笑說,「小饞鬼,剛剛不是吃飽了嗎。」接著轉過頭對賢文說道,「把它們交給我吧。」  

  誰知賢文卻說:「不用,你陪鶴兒就好,這些粗活我來做。」  

  芝蘭神情先是一怔,接著會心一笑。四年的分離,賢文真是變了許多呢。  

  吃完了賢文做的野味大餐,已經快到晌午了,看著鶴兒油光光的嘴巴,滿足地打個飽嗝,芝蘭不由得微微一歎,他們哪像是逃難啊!倒像是一家三口出來遊玩踏青。  

  不過也奇怪,他們休息的地方明明離道邊不遠,但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卻無一人發覺此處。起初芝蘭還一直提心吊膽,但見賢文一直悠閒從容不迫,自己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將吃剩的野味包好,熄滅火堆,一行人上了馬車繼續趕路。鶴兒精神飽滿,在不大的車廂裡跳上竄下。反倒是芝蘭倚在車壁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籲!」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掀開車簾對猴子一般跳來跳去的鶴兒笑著說道,「鶴兒,想不想跟爹學駕馬車啊?」

  「想啊。」鶴兒大眼睛興奮地瞪得溜圓,立即歡喜地撲了過去。爹爹第一次這樣和氣地對他笑呢!

  「賢文,鶴兒年紀還小……」芝蘭擔心地說。  

  賢文笑道:「沒事,我照看他,你先睡一會兒吧。」  

  芝蘭感動於賢文的體貼,透過車簾看著鶴兒笑嘻嘻地坐在賢文的懷中,手裡拿著馬鞭,學著大人的樣子,吆喝著趕著馬車,心慰地一笑,還以為這孩子多少跟賢文有些隔閡呢!畢竟血濃於水,看他們父子二人嬉鬧的情景,終於放下了心。倚著車壁,昏昏沈沈地便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馬車晃晃悠悠仍在走著,芝蘭奇怪自己怎麼睡了那麼久,動了動有些酸痛的脖子,掀開車簾,「賢文。」  

  賢文轉過頭,「你醒了。」  

  坐在賢文懷中的鶴兒也說道:「娘,你真能睡喔。」只是語氣有些蔫蔫的。  

  「怎麼了?」芝蘭伸手摸摸兒子的臉。  

  賢文道:「玩了一下午自然是累了,你瞧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芝蘭微微笑了笑,「賢文,我們到哪了?」  

  「已經出了濱縣。」趙賢文說。  

  聞言,芝蘭的神情怔了一下,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傷,真的離開了啊!畢竟是生活了多年的地方,鄉土之情還是有的,心中雖然不捨,芝蘭卻忍住沒有回頭望一眼,突然,揪住衣襟的左手被賢文溫熱的手掌握住,芝蘭擡眸,望向賢文那雙黑亮蘊含深情的眼中,傳遞的柔柔情意。許久,芝蘭的眼中閃現出一股堅定,神情淡定地一笑,有賢文在身邊啊,她無所畏懼。  

  「去哪裡,我和鶴兒都會跟著你。」芝蘭微微笑著說,溫柔的語氣中卻透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堅定。

  「爹,娘,我們晚上要睡在哪裡啊?」窩在賢文懷中的鶴兒打個哈欠問道。  

  「拐過這道山彎,應該有家客棧。」趙賢文拍拍鶴兒的小臉蛋說,「等到了那,先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然後在軟軟的床上睡個香香覺。」  

  「好喔。」聽爹爹這樣一說,鶴兒原本昏沈的小臉立時恢復了一半精神,「爹,晚上我們吃蔥油餅好不好,娘每次去趕集,都會買蔥油餅給我吃,特別特別好吃。」  

  「蔥油餅?」賢文挑下眉,好像有些不理解餅怎麼會好吃的,隨後點頭說,「好啊。」  

  芝蘭微微一笑,「之前一直擔心你跟鶴兒相處不好,現在我倒怕你慣壞了他。」  

  「這樣算嬌慣嗎?」趙賢文嘴裡嘀咕道。  

  「什麼?」芝蘭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你進去坐好,鶴兒,你也進去。爹要快馬加鞭了。」揚起馬鞭,白馬仰蹄一陣嘶鳴,撒開四蹄向前衝去。

  鶴兒趴在車窗上高興地大叫,「喔喔!好過癮,好過癮,爹,再趕快點,再快點。」  

  芝蘭無奈,只得緊緊抓住鶴兒的腰,以防道路顛簸,鶴兒摔倒。  

  日落之前,馬車終於趕到了客棧,山裡天黑得早,客棧的大門上掛著兩盞通紅的大燈籠,映襯著後邊的二層簡易的客棧倒顯得有些陰森了,芝蘭皺了皺眉,隨著蹦跳的鶴兒也下了馬車。  

  客棧裡的夥計聽到動靜,推開大門,笑著迎了出來,「公子裡面請,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們若是再晚來一會兒,就沒地方住了,只剩下一間上房,你帶著女眷孩子總不能去擠通鋪吧。」夥計一看便是好說之人,一邊從賢文手上牽過馬車,「公子放心,這馬料我一定備足。保準明天它能跑上千里,咦,別說,這馬還真是千里難尋的好馬呢,拉車可惜了……」

  賢文打斷夥計的話,問道:「客棧裡有很多客人嗎?」  

  「是啊!本來這荒山野嶺的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客人的,但這不是趕上了什麼武林大會嗎?每三年一次,每到這時候店裡就會忙上一陣子。呵呵,實話跟公子說,我們老闆就靠這幾天的收入頂三年呢。」  

  夥計邊說著,前面帶路,一把拉開木門,原來喧嘩的大廳瞬間靜謐無聲,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便又轉過頭來繼續吃喝,安靜的大廳又恢復了初時的喧鬧。  

  芝蘭踏進門來,一股混合著汗臭與酒肉香的奇怪氣味躥入她的鼻中,一樓的餐桌坐滿了吆五喝六的粗魯大漢。

  她牽著鶴兒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跟在賢文身後,低垂著頭盡量與人保持最遠的距離。終於穿過了喧囂的大廳,隨著夥計上了二樓,拐到最裡面一間門前停下,「公子,這是你們的房間。」說著推開門,將手中的蠟燭放到房間的桌子上,「公子,你們是在房間用飯,還是到樓下大堂?」  

  「房間。」  

  「那來點什麼,我們店裡有……」  

  「我要蔥油餅。」夾雜著興奮與好奇一直東張西望的鶴兒突然間開口大叫道。  

  賢文對夥計點了下頭,又順便點了幾樣小菜,夥計退出去以後,芝蘭才算鬆了口氣,「樓下那些人真是可怕呢!身上掛著不是刀就是劍。賢文,我們會不會有事啊?」芝蘭拍拍心口,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拿著明晃晃刀劍的人呢。  

  賢文笑著說:「沒什麼,我們只是住一晚上,明早就趕路走了。再則說那些武林人也不是隨便就傷人的。」

  不一會兒功夫,夥計將飯菜端上桌,一家三口在房間裡用完晚餐後,賢文讓夥計將碗筷撤下後,吩咐他們端浴桶進來。  

  夥計道:「公子,我們客棧後邊有個天然的池子,水清著呢,你若不介意晚上水涼,去那洗洗。」

  賢文點了點頭,便讓夥計只端一隻浴桶進來,倒入熱水。夥計退出去後,賢文拿出一件換洗的衣物,說道:「芝蘭,我去客棧後邊的池子,你跟鶴兒在房間裡洗吧。」  

  芝蘭點了點頭,囑咐道:「快些回來。」  

  剩下母子倆在房中,芝蘭將門插好。試了試水溫,給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鶴兒洗個澡。自己只是草草梳洗一下便了事。  

  屋中隱隱能傳來樓下大廳的吆喝之聲,這種情況下芝蘭會安心梳洗才怪呢。  

  鶴兒頭一沾枕便呼呼睡著了,芝蘭給他掖了掖被,坐在床頭,將適才梳洗時弄濕的頭髮披散下來,一邊慢慢梳理著一邊等著賢文。  

  皺了皺眉,芝蘭有些焦急地站在起來,頭髮都已經干了,賢文怎麼還沒回來呢?算了算時間,快一個時辰了。

  芝蘭坐立不安,走到門邊聽聽門外的動靜,樓下大廳依然喧嘩如潮,本想出去尋尋,但自己畢竟是女眷,總是不妥。又在房中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樓下大廳傳來慘叫之聲,芝蘭心中一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衝向門口,仔細聆聽。

  喝罵聲,摔桌椅聲,還有勸架聲,求饒聲,緊接著是刀劍相接的聲音,芝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天啊!緊張地咬住手指,賢文還在外面呢!她不能再失去他了,驀地,也不知哪來了勇氣,一下子拉開門衝了出去。  

  往前試探地走了兩步,擡眼一看,驀地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巴,將即將脫口的尖叫生生地嚥了下去。

  對面的門上血淋淋地釘著一個人,是那個小夥計,是那個接待他們一直很愛說話的小夥計。現在他身體懸空著硬生生地被劍釘到了門上,血紅的眼珠向外凸著。芝蘭一陣噁心。樓下的大廳此刻已經打得亂七八糟,分不清你我,倖存的老闆與夥計渾身顫抖著躲到牆角。  

  芝蘭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一咬牙,又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扶住面前的欄杆,在下面混戰的人群中尋找賢文的蹤跡。賢文,賢文在哪呢?  

  地上有受傷躺下呻吟不止的人,有拚命躲閃的人,有拿劍揮舞砍人的人,芝蘭的眼光一一地在他們身上查看,賢文沒有在這裡,剛要鬆一口氣,突然看到躲在牆壁角的老闆與夥計正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彎著身子,顫巍巍地往右側的那個小偏門挪動。  

  突然,小偏門的布簾被掀開,披散著一頭濕髮,渾身清爽的男人邁步走了進來。  

  「賢文!」芝蘭驚叫一聲,但她的聲音早被樓下的打鬥聲淹沒。原來那位一身清爽的男子正是沐浴後的趙賢文。

  看著面前混亂的場面,趙賢文微微蹙眉,似有所覺般,擡眼向二樓看去,見一臉慘白的芝蘭正焦急地向他喊著什麼,一邊又揮手指指他身後的門,應該是示意他快快離開。  

  趙賢文安撫似的對上面的芝蘭點點頭,接著循著他們打鬥的空隙一點點地往樓梯的地方移動。  

  芝蘭左手緊張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賢文別過來,快走……賢文小心啊!」當賢文終於有驚無險地在打鬥的人群中穿過,走到二樓時,芝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賢文急忙將她扶起,擔心地問,「怎麼了,你傷到了?」  

  芝蘭紅著眼圈,突然擡起粉拳,發洩似的捶打趙賢文兩下,「不是讓你離開嗎?嚇死我了,你過來幹什麼……」說完再也忍不住撲到趙賢文懷裡哭了起來。  

  「傻瓜,你跟鶴兒都在這,我怎麼能走呢。」  

  芝蘭驀地將賢文抱緊,仰起驚慌的淚臉正要開口,「啊……」尖叫一聲,一隻血淋淋的斷臂突兀地飛到芝蘭的腳邊,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了。  

  趙賢文當機立斷地將渾身發抖的芝蘭抱起,「別怕,我在這,我們進屋去。」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好似一座山生生由中間裂開一般的巨響,客棧裡打鬥的人剎時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巨響過後,一聲怪異的長嘯夾雜著陰風接踵而來,客棧的大門窗戶剎時被狂風吹開,噼啪作響。  

  剛剛還生死相搏的人,此刻卻怔怔地望著四周,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客棧的四周不知何時瀰漫著一股腥騷之氣,詭異淒厲的嘯聲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就在客棧的上空盤旋著。  

  客棧裡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人聲色俱厲地向四周大吼道:「誰?出來,不要在那裝神弄鬼,我已經看見你了……」但額頭上滴落的冷汗卻洩露了他的恐懼。  

  然而抱著芝蘭的趙賢文卻皺了皺眉頭,與他人臉上相反的並無驚恐之色,擡眼看著西北方向,微瞇著眼中閃出一絲精光。  

  芝蘭卻只是一柔弱女子,受了如此驚嚇沒有立即暈倒已是奇跡了,一手緊張地抓住賢文的衣襟,一手摀住口鼻,好難聞的氣味。眼睛驚恐地瞪大,驀地放開手大叫起來,「賢文,鶴兒,鶴兒還在屋裡。」說著就要掙開賢文的懷抱,驀地,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睫毛輕輕顫動,慢慢地睜開眼睛,亮光刺入眼中,她不適地又瞇起眼睛。  

  「娘,娘,娘你醒了。」鶴兒撲到芝蘭的身上大喊大叫。  

  「鶴兒。」芝蘭擡起手,想摸鶴兒,卻發覺全身無力,連說出的話都是嘶啞的。  

  「爹,娘醒了。」鶴兒回頭大喊。  

  趙賢文快步走了過來,將芝蘭扶起,「芝蘭,好些沒有,還有哪裡不舒服?」  

  芝蘭揉了揉仍然有些暈眩的頭,慢慢說道:「沒什麼,就是渾身沒力氣。」擡起眼,天空是藍的,遠處是鬱鬱蔥蔥的山巒,天已經亮了。咦!她終於察覺出不對,眼光一掃,她這是在外面,露天席地,身下躺著的地方是一塊寬大的木板。

  微微一轉頭,接著瞪大了雙眼,客棧……  

  昨夜雖是夜晚投宿,看不清客棧全貌,但也絕非現在這樣只剩幾截殘木的廢墟,「這……發生什麼事了?」

  「爹爹說昨晚上發生地震了。」鶴兒歪著小腦袋說道。  

  地震?怎麼可能?她昨晚雖暈過去了,但之前那怪聲,那氣味……她看向趙賢文。  

  趙賢文微微搖了搖頭,只道:「我醒來後便是現在這樣了。」原來賢文也暈倒了。  

  芝蘭在趙賢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其他人都哪去了?」  

  「可能是離開了吧。」  

  「咦!那邊好像有人。」芝蘭指著前面那塊石頭說道。  

  「哦,那是客棧的老闆跟夥計。」趙賢文道。  

  芝蘭看著面前殘破的景象微微歎了口氣,真是可憐啊!開客棧本是為了賺錢,如今卻發生這類事情,但話又說回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賢文我們的馬車……」那些只知打打殺殺的人會不會搶走他們的車啊?芝蘭突然間想到。  

  「放心,馬車還在,你覺得身體好些,我們就趕路。」  

  「我沒事了,還是趕路吧。」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雖然此刻陽光明媚,可她總覺得這地方露著一股陰森的邪氣。  

  「那好,我去把馬車駕過來。」趙賢文道,「鶴兒,你陪著娘,不許亂跑。」  

第1章(2)

  趙賢文去駕馬車的功夫,芝蘭摸摸懷裡的銀子,猶豫了一下,對鶴兒說道:「鶴兒,扶著娘到老闆那邊去。」

  「好。」鶴兒乖巧地應了一聲,扶著娘親走了過去。  

  芝蘭看著垂頭坐在地上的老闆與兩個夥計,由懷中取出一些碎銀說道:「老闆,這些銀子就當我們住宿的飯錢吧……不要過於傷心,客棧沒了,可以再建,只要人活著就行啊……」驀地,芝蘭頓住口,驚呆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客棧老闆。

  老闆慢慢地擡起頭,滿臉呆滯看著芝蘭的方向,但細看就會發現,他混濁露出驚懼的眼中根本沒有焦點,口中喃喃低語。顯然神質已經有些失常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芝蘭驚呆過後,微微俯下身,才聽清老闆在說些什麼。  

  「妖怪,吃人的妖怪,一口一個,所有的人都被吃掉了,被吃掉了……」  

  芝蘭彷彿是想起什麼,扔下手中的碎銀,臉色慘白,拉起鶴兒的手,「鶴兒我們走。」  

  恰巧,趙賢文將馬車趕了過來,上了車,芝蘭催促賢文快快離開這裡。期間一直緊緊地抱著鶴兒,神色不寧,直到馬車走得遠了,芝蘭的臉色才稍見好轉。  

  「芝蘭,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先躺一會兒吧。」趕車的趙賢文說道。  

  芝蘭咬了咬唇,露出劫後餘生的眸光,猶豫了一下說道:「賢文,是妖怪,昨晚一定是妖怪。」  

  趕車的賢文突然轉過頭,「別胡思亂想,這世間哪有什麼妖怪,別自己嚇自己,瞧你的臉都白了。」

  「娘,什麼妖怪,什麼妖怪。」一旁的鶴兒瞪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芝蘭沒有理兒子,只是驚恐地對賢文說出心中的疑惑,「可是,昨晚那可怕的聲音,還有氣味,還有昨晚那麼多人都沒了,老闆說都被妖怪吃了。」  

  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回手將芝蘭攬進懷裡,柔聲道:「好了,別怕,沒有什麼妖怪。」察覺到他說妖怪兩字時,芝蘭的身體抖了一下,賢文將她虛軟的身子抱緊,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接著哄道,「不要怕,沒有什麼妖怪吃人,我們一家三口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可那些人……」  

  「那些人只是先我們一步離開了。」  

  「哦。」芝蘭慢慢地安靜下來,突然一聲尖叫,指著前面,「馬,馬……馬怎麼變成黑色的?」昨天明明是白馬啊。芝蘭驚懼地將頭埋在賢文懷中。  

  「別怕,別怕,白馬可能是被別人換走了,只剩下這匹黑的,不是白馬變的。」  

  「真的?」芝蘭神情有些無助。  

  「自然是真的。」趙賢文憐惜地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只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來,閉上眼睛。」

  芝蘭的眼中露出一絲迷茫,接著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也許吧……賢文,別離開我。」然後握住一旁鶴兒的小手,緩緩閉上眼睛。  

  鶴兒一臉疑惑地看著娘親,「娘……」  

  「噓!」趙賢文對鶴兒做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將芝蘭輕輕放進馬車裡躺好。低聲道:「你娘累了,別打擾她休息。」

  鶴兒乖乖地點了下頭。  

  趙賢文眼神複雜地凝視了芝蘭一會兒,這才起身坐到前面,駕起馬車。  

  誰知這一躺下,芝蘭不但沒好,反倒加重了病情,一路上一直昏昏沈沈。偶爾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看著四周的擺設應該是在客棧裡。  

  鶴兒蔫蔫地坐在床尾,看到芝蘭睜開眼睛,立即哭著撲了上來,「娘,你終於醒了,嗚嗚!還以為你不要鶴兒了呢,你一直睡,一直睡……」  

  驀地,門被推開,正是趙賢文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到芝蘭醒了,也是一喜,立即將藥碗放到桌上,疾步走至近前,握住芝蘭的手,「你醒了就好。」接著伸手抱下哭鬧的鶴兒,「你娘剛醒,別鬧,去找夥計,看魚粥熬好沒有?好了,給你娘端過來。」  

  「哦。」鶴兒飛快地跳下地,跑了出去。  

  「賢文,我……」芝蘭躺在床上剛一開口,卻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至極,接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趙賢文心痛地說道:「剛剛醒怎麼又哭了,別哭,你病得並不重,大夫已經看過了,只是受了些驚嚇,喝幾副藥就好了。」  

  「對不起……」芝蘭哽咽著要說什麼。  

  「別哭了。」趙賢文輕哄著,擦掉她臉上的淚,「對了,先把藥喝了。」說著起身拿起桌上的藥碗,坐到床頭,一手將芝蘭的身子輕輕扶起,他先試了試藥湯的溫度,「已經不燙了,剛剛好。」藥碗端到芝蘭的唇邊。  

  芝蘭含著淚,一小口一小口將藥喝完。趙賢文正要起身,芝蘭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袖,「別走。」

  賢文輕輕笑了一下,「我不離開。」將空碗放到桌上後又坐回芝蘭身邊。  

  「賢文,對不起,因為我耽誤了行程,你不會嫌棄我這個多病的身子?」  

  「又胡思亂想了,我們本是夫妻,談什麼嫌棄不嫌棄,當初留下你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生活何其堅苦,我趙賢文一介男兒沒有盡到一絲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心裡愧疚得緊,如今你只是生病,我理應照顧,怎會生出什麼嫌棄之心呢。」

  芝蘭張了張嘴,又流下眼淚,「是我不對,竟說出這般生分的話。」  

  趙賢文輕輕一歎,「是生分多了,也怪我離家那麼久……」  

  「賢文,我不是那個意思……」芝蘭急著說道。  

  趙賢文微微一笑,「那我們夫妻就都不要說那些見外的話好嗎?」  

  芝蘭擡眸,看著賢文那雙蘊含柔情的雙眼,少了印象中的憨直,多了一絲陌生,卻也多了那份難得的體貼。

  芝蘭微微點了下頭,「賢文……」正要開口說話,鶴兒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跑了進來。  

  「娘,娘,粥來了,粥來了。」  

  「慢些,鶴兒看腳下。」趙賢文這句話還是說晚了。鶴兒笑嘻嘻的小臉只顧著看床上的芝蘭,腳擡得低了,正好絆到門檻上,手上的粥脫手飛了出去。  

  芝蘭張嘴,驚呼聲還未出口呢,只覺身前人影一閃,待看清時,趙賢文已經端著粥坐回芝蘭身前。芝蘭驚異地瞪大眼睛,來不及詢問,看著跌倒在地上的鶴兒爬坐起來,臉上要哭卻又不敢的神情,心裡一急,便要下地,「鶴兒,你跌傷哪了?」  

  「娘……」鶴兒見娘親一開口,眼圈裡的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芝蘭,別起來,你的身子還沒好。」趙賢文攔了下,接著轉頭冷著臉對鶴兒道,「起來,跌一跤就哭哭泣泣的成何體統。」鶴兒立即站了起來,有些害怕地看了爹一眼,委屈地咬著唇一聲也不敢吭了。  

  「賢文。」芝蘭輕輕地拉下趙賢文的衣袖。剛才起得急了,現在頭還暈,幸好賢文攔了她一下,否則下地非摔倒不可。但鶴兒是她的心頭肉,見兒子摔倒還受了傷,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偏偏賢文又是一臉嚴厲地訓兒子。看鶴兒一臉害怕的樣子,不由得心中焦急,這才當上幾天父親啊,就對兒子凶起來,鶴兒剛出生的時候,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嗎!她心中雖有些氣賢文嚴肅嚇到愛兒,但性格使然,說話語氣還是那般溫柔,「鶴兒還小,或許摔痛了……鶴兒,到娘這來,讓娘看看。」

  鶴兒偷偷望了一眼賢文,這才挪到芝蘭跟前,委屈地噘起嘴巴,「娘。」  

  「傷到哪了?」  

  「娘,沒……沒傷。」小眉頭皺了皺,看一眼膝蓋。  

  這般小動作自然瞞不著芝蘭,「把褲腿挽起來,讓娘看看。」  

  鶴兒又是看了一眼爹爹,這才低頭將褲腿挽上,露出膝蓋。  

  芝蘭仔細看了一眼,鬆了口氣,笑道:「只是摔青了,過兩天就好了。鶴兒已經是大人了,再哭鼻子會被笑話的。以後不要再哭了。」芝蘭柔聲哄著。  

  「嗯。」鶴兒堅定地點點頭,「鶴兒是大人,沒有哭。」  

  芝蘭笑著伸手摸摸兒子的小臉。  

  「鶴兒,你娘病了,要休息,你去外面玩。」賢文突然說道。  

  「哦。」鶴兒立即站起來,「娘,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沒等芝蘭說話呢,便轉身走了出去,還懂事地將門關上。  

  「鶴兒……這……」芝蘭轉身語氣不穩地說道,「你這是……」  

  「來,先喝粥,可是特意熬給你的,裡面加了不了調料,有壓驚的作用,還好我搶救及時。」說著,用木匙盛了一口遞到芝蘭唇邊,「嘗嘗味道怎麼樣?」  

  看著面前香氣四溢的粥,芝蘭本是感動,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秀眉微微一皺,歎了口氣說道:「既然能接住碗,為何不順便扶鶴兒一把啊?」  

  「小孩子,摔一跤怕什麼,以後也讓他走路長點記性。」賢文不在意地說道,「來,張口,嘗一嘗。」

  芝蘭張口將粥喝進嘴裡,細細一品,果然是美味,她本來是無食慾的,豈知吃了一口卻脾胃大開,反倒有了餓意。

  「怎麼樣?」賢文問她粥的味道如何。  

  「嗯。」芝蘭點了點頭。  

  賢文溫潤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笑道:「你愛喝我就放心了。」接著又盛了一匙。  

  「我自己來就好。」  

  「別,還有些燙,我餵你。」  

  芝蘭爭不過他,臉頰微紅,睫毛輕顫了兩下,慢慢地又嚥下一口粥。這樣體貼細心的賢文還真是讓她一時無法適應呢。「賢文,我記得以前你只學過一些簡單的莊家把式,現在卻變得好厲害,就像書裡講得那些飛來飛去的江湖人。」

  「怎麼?」  

  「就是剛才啊,你眨眼間就接住了鶴兒扔掉的粥碗,就像變戲法似的。還有我們剛離開村子的時候,你飛身到林中牽馬,也是一眨間,你就消失了。」  

  「啊。」趙賢文的眸光不意察覺地閃了一下,接著笑著說道:「上戰場前總要操練,那時學的。」

  「哦。」芝蘭點了下頭,「還真是厲害呢。」  

  「自保而已,來,喝粥。」  

  芝蘭嚥下嘴裡的粥,抿嘴溫柔地一笑道:「你告訴我,我昏迷的時候,你對鶴兒做什麼了?怎麼看起來好像很怕你的樣子。」  

  趙賢文怔了一下,無奈笑道:「我能對鶴兒做什麼?」  

  「我剛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每做一件事,鶴兒都要看你的臉色呢。」  

  趙賢文卻是大笑,「鶴兒是我親子,我只是教他一些規矩,你這語氣啊……」  

  「你在笑什麼啊?可不許說我慈母多敗兒,鶴兒很是乖巧懂事,該嚴厲管教的地方我可是一點都沒慣著他。倒是你這個做爹的,鶴兒對你本來就陌生,父子倆剛剛親近些,你又對他說什麼規矩來了。」  

  「好好,娘子批評得是,是我不對。以後定然對鶴兒和顏悅色,來,張嘴,喝粥。」  

  「唔……」芝蘭嚥下粥,急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賢文……」  

  「你說的我都明白,別說這個,你現在養病要緊。」趙賢文溫柔又不失霸道地說道。  

  芝蘭將粥喝完,覺得全身上下恢復了一些力氣,但剛才畢竟多用了一些精力,是以腦袋還是有些暈沈。

  「再睡一會兒吧。」  

  「不,已經睡那麼久,雖然這幾天迷迷糊糊,但有些事還是有印象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要不,我們動身吧。」

  賢文微微一笑,「怎麼像小孩子似的,躺好。生病不休息怎麼能好呢……就算要動身也要等到明天啊。此刻已經過了晌午了。」  

  芝蘭歎了口氣,「賢文,拖累你了。」  

  賢文佯怒道:「怎麼又說傻話。」  

  芝蘭微微揚起嘴角笑道:「你別氣,我以後不說就是了。這兩天你一定也累壞了,既然今天走不了了,你也上來睡一會兒吧。」  

  「也好,睡個午覺。」趙賢文脫了外衣,芝蘭身體向床內側移了移,賢文側身躺在她身側。給她掖了掖被,「睡吧。」  

  「嗯。」芝蘭微微點了下頭,握住賢文的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賢文的神情則變得有些複雜地凝視著芝蘭恬靜的睡顏,微微蹙起劍眉,若有所思的樣子。隨後眉頭放鬆,嘴角揚起一抹邪氣的笑,與他忠厚憨實的臉詭異地融合在一起,接著慵懶地打個哈欠,也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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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3 23:23:32

第2章(1)

  「再休息一天吧,你的身子又沒完全好,況且我們早已出了濱縣,不會遇到熟識的人……放心,我身上有足夠的銀兩,不用擔心住宿。」趙賢文幾句話再次打消了芝蘭動身的念頭,自己的身子也的確沒好,賢文說他朋友那裡離此處還有十幾天的路程,若是拖著病痛的身子前去,怕是給人家添麻煩,禮數上總是不妥。想了想,便在客棧又多留了幾日。

  「你說,會不會是瘟疫啊?一連幾天,這鎮上死了二十多人了,還都死得不明不白,上午還活蹦亂跳,下午就嚥氣了,你說說這……」  

  「唉,誰弄得清楚啊?我本來到此處採辦蠶絲的,現在卻是人心慌慌,明個兒我便動身離開此地,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將命丟在這個鎮上。」  

  「就是,若非今日天色已晚,我也離開這是非之地了。要不這樣,明早我們搭伴離開,你看如何?」

  「好,正有此意,聽說這鎮子最近通往外界的路也不安生呢。你我同行,倒是可以互相照應一下。」

  「唉,如今做買賣真是不容易啊……」  

  談話的聲音漸漸遠去,芝蘭這才打開窗戶,看著遠去的背影應該是住在客棧裡的客人。芝蘭蹙起秀眉,難道這鎮上真的出了事。  

  正想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鶴兒拿著蜜餞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娘,我回來了。」  

  芝蘭將窗戶關上,轉過身,對鶴兒微微一笑,「瞧你高興的,買什麼好東西了?」  

  鶴兒雙臂誇張地張開,「爹爹買了好多好多好東西,娘,我這裡有蜜餞,特別好吃,娘,你也吃。」說著拿出一塊硬是塞到芝蘭嘴裡,一邊問,「娘,好吃嗎?是不是很好吃?」  

  芝蘭笑著點頭,寵溺地揉了揉鶴兒的頭,「嗯,很甜呢,鶴兒,你爹呢?」  

  「爹在外面跟夥計說話呢。」  

  「哦。」芝蘭點了點頭,走到桌前坐下,「鶴兒過來,娘有話問你。」將鶴兒軟軟的小身子抱到懷裡,「鶴兒,告訴娘,鎮上好玩嗎?」  

  「好玩啊。」鶴兒天真地道:「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呢,比我們以前住的地方熱鬧多了。」  

  「是嗎。」芝蘭溫柔地一笑,臉色好了許多。「爹都帶你去哪了?」因為決定明日起程,所以賢文帶鶴兒到街上採購一些路上的日常用品,畢竟當日走得太急,除了兩件換洗衣物什麼也沒帶。  

  「爹爹帶我去了首飾店,給娘買了一個漂亮的髮簪……糟了!」鶴兒突然摀住自己的嘴。  

  芝蘭微訝地一笑,「怎麼了?」  

  「爹讓我保密的,說要給娘一個驚喜,可是卻讓我不小心說出來了。」鶴兒可憐兮兮地望著娘說道。

  芝蘭溫柔地一笑,「鶴兒不用擔心,我們也可以保密啊,娘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好啊,好啊。娘對鶴兒最好了。」鶴兒滿臉歡喜,說著說著,小眉頭卻皺了起來,「可是小貞好可憐喔!」

  「小貞?」芝蘭疑惑地看著兒子。  

  「就是住在我們隔壁的小貞,她的娘親昨天死掉了。就像以前我們鄰居趙奶奶那樣變得一動不動地死掉了。」

  「死!隔壁!」因為生病的關係,芝蘭一直聽從賢文的話留在房間裡,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可是如果隔壁出了什麼事,至少她該聽到一些動靜才對啊。怎麼會……  

  「鶴兒,那個小貞的娘是得了什麼重病嗎?」  

  「沒有得病,跟其他人一樣,突然間就躺下死掉了。」  

  「其他人?」  

  「就是很多人都死掉了,外面大街上有好多人穿著白衣服,爹說那是在戴孝。」  

  芝蘭臉色一沈,「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娘?」  

  「爹說娘親在生病,這些小事就不要對娘講了。」鶴兒回答道。  

  芝蘭雙手緊張的糾結在一起,秀眉蹙起,莫非真的是……怎麼辦?  

  「鶴兒,那些人真的都是突然間死掉的嗎?」  

  「我不……」  

  「芝蘭,別聽鶴兒亂說,嚇到你,小孩子懂什麼。」趙賢文雙手拎著東西,邁步走了進來。將東西放到桌上,「鶴兒,我們明天就要走了,去跟小貞告個別。」將兒子打發走以後,賢文關上門,「你的臉色又不太好,藥喝了嗎?我囑咐過夥計,我不在時,也要按時將藥熬好送過來。」伸手探下她的額頭。  

  芝蘭心事重重,淡淡地道,「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賢文微微一笑,指著桌上一個紅色的紙包說道:「我給你買了一件衣裳,也不知你穿是否合適,本想讓裁縫過來,只怕時間來不及,只得作罷,等到了地方,我再好好為你添置幾件衣服。」說著走過去,將芝蘭由椅子上扶起,親暱地攬住她的腰身,低下頭……  

  芝蘭頭往旁邊一轉,躲過了他的親吻。賢文深邃的眼中不易察覺閃出一絲寒光,輕聲問:「怎麼了?」

  芝蘭只是微微搖頭,卻不說話。  

  賢文輕歎一聲,將她擁進懷中,輕撫著她的後背,卻再無更進一步的親近。  

  芝蘭螓首輕輕倚在他的肩上,他們雖是夫妻,但自相見開始便一直趕路,加上芝蘭的身體一直不好,雖是同床共枕,卻一直未行房事。  

  昨夜,芝蘭身體好了許多,鶴兒入睡後,賢文親吻撫摸芝蘭,芝蘭雖羞得滿臉通紅,卻並未拒絕賢文的親近,如處子一般展開身體……事後,芝蘭氣喘籲籲,雙頰潮紅,令人更加垂涎。  

  賢文顯然並未盡性,但礙於芝蘭的身體只得暫時作罷,兩人雙擁睡去。  

  「芝蘭。」賢文輕聲道,「今晨起床時你便像有心事,你我本是夫妻,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等了許久,芝蘭才慢慢擡起頭,幽幽一歎,「賢文……」欲言又止。  

  「不便開口講嗎?」  

  芝蘭搖了搖頭,最後彷彿是下定決心般,「賢文,大約是兩個月前,村裡來了位年輕的遊方道士,他對我說你會回來帶我們離開,可是那時我以為你已經……所以我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道士?」賢文眉峰蹙起,沈聲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我身邊會出現妖物,鶴兒會有危險,還說不要與你過分親近,否則夢醒後便會悔恨終身。我起初並不相信他的話,所以也沒詳加詢問,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地死人,昨晚我們……」臉一紅,垂下頭去,接著又擡起頭來,「我適才聽到客人說,鎮上死了許多人,還有我們經過的那座山中客棧,那晚恐怖的叫聲,我怕……我怕鶴兒會有危險……賢文你……」芝蘭驚訝地看著突然間散發出冰寒之氣的趙賢文,身子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趙賢文驚醒過來,收起眼眸中的寒光,將遠離的芝蘭又擁進懷中,從容地一笑道:「我沒事,只是生氣這個道士的胡言亂語,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那道士只是招搖撞騙而已。」  

  「可是那道士誓言旦旦地說你還活著,結果你真的回來了,我好高興,竟忘了他後邊預言的事,而且村中的老人說,二十年前便見過這道士,相貌分毫未變。你想,若非他的道行高深,怎會長生不老呢?」芝蘭有些無助地說道,「賢文,我本來不想說出來,那道士讓我做到不聽,不看,不聞,不問,不說,五不,或許可以避過此劫,可是如果不對你說……我怕,我擔心……」說到後來,芝蘭有些語無倫次了。  

  「沒事了,有我在。」趙賢文柔聲安慰地說道,「這事上哪有什麼妖物呢,是那道士危言聳聽才是,再說我們明天不是就離開此地了嗎!你就是因為此事才生病的是不是?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交給我就好。」

  芝蘭點了點頭,「賢文,我們現在就離開好嗎?」  

  「現在快過申時了,明天……」  

  「可是我的心怦怦地亂跳,總覺得晚上會……」  

  「好吧,我們離開。」趙賢文乾脆地說道,「你收拾一下,我去找鶴兒,順便把房錢結了。」他說完留下芝蘭在房間收拾東西,走出客房,房門合上的瞬間,原本溫潤如玉的眸光剎時溢出一絲陰森的殺氣。道士!雙手慢慢地握緊成拳,嘴角揚起一抹邪氣的冷笑,低哼了一聲,「我倒要看看誰的道行高深?哼!」  

  映著夕陽的餘暉,趙賢文一家三口,駕著馬車離開了這座城鎮。  

  「賢文,你會不會怪我任性?」芝蘭猶豫半刻,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拉了拉正在趕車的趙賢文的袖子,輕聲問道。  

  趙賢文只是安慰性地對她笑了一下,「放心,再趕一個時辰,應該有一處廢棄的廟宇,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息一晚上。」  

  芝蘭輕輕點了一下頭,回身卻見鶴兒低垂著小腦袋靠在車壁上,一臉難過的樣子。  

  柔聲問道:「鶴兒,怎麼了?」  

  鶴兒慢慢擡起頭,「娘,我還會再見到小貞嗎?」  

  「小貞?哦……」離開客棧時,曾看了那個叫小貞的小姑娘一眼,很白淨的孩子,紅著眼睛,與鶴兒戀戀不捨的樣子。芝蘭將鶴兒抱坐在自己懷裡,柔柔地一笑,「如果鶴兒希望見面,那將來一定會再相遇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鶴兒只因娘親的一句話便又恢復了笑臉,「小貞說她家住在一個叫吳水巖的地方,等我長大了就去找她。」  

  「好啊。」芝蘭笑著點了點頭,並未放在心上,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會記住什麼呢,等過兩天便將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只要鶴兒現在高興便是好的,芝蘭有時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很寵愛兒子呢。賢文稍稍對鶴兒嚴厲一些,她便看不過去。幸好鶴兒自小便乖巧懂事,沒被自己慣出霸道的性子。  

  有一搭沒一搭地哄著鶴兒說話,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芝蘭將油燈點著,掛在馬車頭上。又從包袱裡取出一件衣服披到賢文身上,對微訝轉頭看她的賢文說道:「晚上濕氣重,你別著涼了。」  

  賢文反手握住芝蘭的手,「沒事,我身體壯著呢。」在芝蘭溫柔的目光下只得將衣服披上。  

  芝蘭笑了笑,搖曳晃動的油燈之下,她突然感覺賢文的眸光灼熱起來,想起昨晚,自己的身子驀然也熱了起來,想退回馬車中,手卻被賢文緊緊抓住。  

  芝蘭紅騰騰的臉,心中慶幸天是黑的,賢文看不到自己的失態,低聲道:「鬆開。」  

  賢文輕笑了一下,驀地將臉頰往芝蘭面前送了送,其目的不言自明,芝蘭雖然害羞,但夫妻之間這類親密的事自然不算什麼。況且他們年紀又輕,她微微傾身趁鶴兒不注意的時候,正要在賢文的臉頰輕啄一下,卻突然像想起什麼一般,變了臉色。甩開賢文溫熱的手掌,退回馬車裡,並將車簾拉上。  

  卻不曾想到,因她突兀的舉動,趙賢文略帶笑意的眼眸瞬間變冷,眼神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驀地停了下來。芝蘭掀開車簾,「怎麼停了?到了嗎?」  

  賢文蹙起雙眉,「奇怪?」  

  「怎麼了?」  

  「我剛剛走過這裡……我們好像迷路了。」  

  芝蘭心中一驚,向馬車周圍望了望,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前途茫茫,「賢文,這條路我們剛剛真的走過?」  

  賢文點了下頭,「這條路連著三處坑,馬車行到此處會連顛三下,我不會記錯。」  

  芝蘭咬緊下唇,莫非她的預感是真的,難道離開的鎮子,也躲不過去嗎?想至此,緊緊地將鶴兒抱進懷裡,無論如何不能讓鶴兒出事啊!  

  趙賢文跳下馬車,四處看了看,說道:「不如我們就在這路邊休息一晚吧,等天亮了再趕路。」  

  「會不會有野狼?」這荒郊野外,正是那東西出沒的地方。  

  「無妨。」賢文道,「生個火堆就行了。」他仰頭看了看夜空,「今晚雖無月光,但看星象應不會下雨。」

  芝蘭一聽說迷路了,心便慌了,只擔心那道士的預言成真,鶴兒會遇到危險。現在後悔不叠,當初只當成戲言,並未詳加詢問,加上那道士又說得含含糊糊。  

  「娘,你怎麼了?」鶴兒被芝蘭抱得緊了,有些痛,擡頭疑惑地看看娘親。  

  「哦,沒事。鶴兒,不要怕。」  

  「娘,我不怕啊。」鶴兒的小腦袋更糊塗了。  

  此時,賢文就近撿了些柴禾,生起火堆,對馬車上的芝蘭說道:「下車吧,烤烤火。」  

  一家三口坐在火堆旁,芝蘭卻是一直將鶴兒抱在懷中的。  

  賢文將一塊熟牛肉撕成小塊遞給芝蘭跟鶴兒,「幸好,我們準備的乾糧充足,不然又要去打野味了。」

  「不要去。」芝蘭一把抓住賢文的衣袖,好似怕他馬上就會離開一般。  

  賢文握住芝蘭的手,眸光閃了一下,溫聲道:「你太緊張了,我只是說說而已,況且你現在就算攆我,我也不會離開你們半步的……鶴兒,你娘身體不好,不要總坐在她懷裡。」  

  鶴兒剛要起身,「別……」芝蘭又固執地將他按到自己懷中,「我又不累……鶴兒,還想吃什麼,娘幫你弄。」她現在可是一刻也不敢與兒子分開。  

  看著芝蘭將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恨不得藏起來的樣子,賢文只是微微地蹙眉,沒有再說什麼。  

  鶴兒吃飽後便嚷嚷著困,兩人說話的功夫便窩在芝蘭懷裡睡著了。賢文將馬車上準備的被褥鋪好,芝蘭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鶴兒放置被褥上。  

  鶴兒小嘴可愛地「吧嗒」兩下,迷迷糊糊中稚氣地叫了聲娘,然後翻個身,香香地睡了過去。芝蘭慈愛地摸了摸鶴兒的額頭,一轉身,卻見賢文臉色陰沈,神情複雜地注視著鶴兒,心裡一驚,「賢文,你……」  

  「哦,沒什麼,想起一件事而已。」賢文的眸光恢復以往的溫潤如玉,輕輕地一笑,跳下馬車,回身對芝蘭伸出雙手道:「下來,吃些東西,你剛剛只顧照顧兒子了。」  

  「可是鶴兒……」她回身不放心地看了看兒子。  

  「沒事,火堆就在馬車邊上,能出什麼事。」說著霸道地將芝蘭抱下馬車。  

第2章(2)

  芝蘭咬了一小塊牛肉,不時回身望望身後的馬車,「賢文,你剛才的表情好嚇人,想起什麼事情了?」

  「戰場上的事,嚇到你了?」  

  「沒什麼,怪不得鶴兒怕你呢,你的表情真是駭人呢,奇怪,你以前還對我發過火呢,我都不怕,現在怎麼臉色稍稍一變,就那麼可怕啊。」  

  賢文呵呵笑了一下,「我可不希望你怕我。」  

  芝蘭嬌嗔地一笑道:「誰怕你啊。」  

  將最後一小口牛肉放進嘴裡,正要擦手,賢文卻突然道:「我來。」說著便將芝蘭粘上油膩的手指含進嘴巴裡。

  芝蘭怔了下,接著臉騰的一下便紅了,想要抽回手指,無奈手卻被賢文撐握住,掙脫不開。看著賢文表情似笑非笑,挑逗似的含著她的手指,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賢文,你……鬆手……鬆手啊……」賢文怎麼變得這般輕佻啊?讓她……

  當她再次恍過神時,已經是氣喘籲籲地躺在賢文懷裡了,醉眼朦朧,雙唇紅腫,眼見著賢文俯身又要壓過來,驀地響起一聲怪鳥的叫聲,芝蘭一驚,打個冷顫,推開趙賢文,「我……我去看看鶴兒。」  

  趙賢文微微皺起眉頭,卻沒再攔她。  

  芝蘭走至馬車前,掀開車簾,驀地大叫一聲,「鶴兒……」轉回身,臉色蒼白地道,「賢文,鶴兒沒了。」最後一句已是哭腔。  

  「怎麼會?」趙賢文身影立即躥了過來,果然,馬車裡空無一人,哪還有鶴兒的影子。  

  芝蘭著急地抓住趙賢文的衣襟,「賢文,鶴兒哪去了?鶴兒怎麼沒了呢?也沒有看到他下馬車啊!他跑到哪裡去了?會不會出事啊……鶴兒,鶴兒你在哪啊?鶴兒……」芝蘭朝黑漆漆的四周大喊。  

  「別急,鶴兒不會有事。」  

  「我怎麼能不急呢?鶴兒一向很乖,從不會亂跑,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我就知道,我本來是有預感的……如果鶴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活了。」  

  趙賢文怔了一下,帶些疑惑,輕輕地說道:「你……沒了鶴兒,不是還有我嗎?」  

  只是芝蘭滿腦子都是失去鶴兒的焦慮擔憂,根本沒聽見趙賢文說了什麼。衝到火堆旁,拿起一斷燒成半截的木棍,提起裙擺,往黑漆漆的前方跑去,「鶴兒,鶴兒……」  

  趙賢文眼中厲光一光,「芝蘭,你回來。」  

  「鶴兒……唉喲……」芝蘭被腳下的東西絆了一下,跌倒在地,火把扔到了一邊。驀地,芝蘭聽到身邊一陣噼啪亂響,緊接著轟的一聲,「啊!」芝蘭驚叫一聲,只是瞬間的功夫,四周竟然燃起了火龍,原本黑漆漆的曠野剎時亮如白晝。

  芝蘭驚恐地望著四周,待看清周圍一切後,心一下子抽緊了,墳場,這裡竟然是墳場!怎麼會這樣?在一低頭,原來絆倒她的竟是一具半腐爛的屍體,芝蘭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驚懼,尖聲驚叫起來,「啊,啊……」  

  趙賢文瞬間將她抱起,身形輕輕一縱,躍回馬車邊上。這時在一看,原來偌大的墳場,只有馬車周圍是片乾淨地。

  芝蘭頭埋在趙賢文懷裡,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鼻間傳來刺鼻的腐屍味,她不明白,為何適才她沒有聞到,現在這難聞的氣息卻讓她難以呼吸,想起剛才她竟然安然吃下牛肉,牛肉?「嘔……」芝蘭瞬間便嘔了出來。  

  「芝蘭……」趙賢文輕拍她的後背,「好些沒有?」  

  芝蘭抑制不住將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然而卻像虛脫了一般,仍是乾嘔個不停。趙賢文眉頭一皺,掐指在嘴間低聲念了一句咒語,片刻後,芝蘭終於不在乾嘔,渾身酸軟地偎在趙賢文懷中,「鶴兒……」  

  「別擔心。」  

  芝蘭掙紮地要站起來,「鶴兒,鶴兒一定出事了,賢文,這到底是哪裡啊?你快救救鶴兒,救鶴兒啊!」驚懼地望著四周詭異的場景,聲音淒厲地喊道,「鶴兒,鶴兒你在哪?別嚇娘,快點出來啊!」  

  驀地,平地刮起一陣怪風,風勢越來越大,芝蘭被吹得睜不開眼睛,突然看到風中的物事,「啊……」芝蘭高聲尖叫,身子向趙賢文懷中縮去,眸光驚懼地望著被風捲起的黑糊糊東西。「有……東西,人,人……屍體……」

  趙賢文一把將受到驚嚇的芝蘭抱進懷裡,將她的頷首按在自己胸口,微微皺眉,四周的風勢雖慢慢變小,黑霧卻升了起來,且越來越濃,將他們團團圍在了中間。  

  此時趙賢文卻突然冷笑了一下,擡手輕輕一揮,一直在懷中瑟瑟發抖的芝蘭瞬間暈睡過去。攔腰將芝蘭抱起,送進馬車。驀地,手在空中畫個圈,拉車的黑馬登時化做一隻身長數米的黑色巨蟒,將車廂纏住,巨大猙獰的黑色頭顱半懸在空中,血盤大口不時吐露出長長的紅信。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黑霧中那兩隻閃著綠幽幽寒光的東西。  

  突然,黑霧中響起一陣嘶啞淒厲的桀桀怪笑聲,「嘿嘿,還以為是靈氣較高的修道之人,不曾想竟是黑蟒轉世,哈哈,老夫今天大幸,得此妖丹可增五百年修為,真是大喜大喜啊!」  

  趙賢文冷笑一聲,揚聲道:「老僵怪,今天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短短數日,你在鎮上害死不下百人,想必提升不少功力吧,只是你真以為那些死魂盡歸你控制嗎?」  

  「哈哈,那就不勞你這蛇輩費心了,老夫如今又擒獲此靈兒,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趙賢文雙眸微微瞇起,視線卻透過黑霧看到一隻枯瘦巨大猶帶腐肉的黑手上托著一全身光潔昏迷不醒的男童,正是適才不見蹤影的鶴兒。  

  趙賢文冷笑一聲,「蠢貨。」接著雙手一揮,頃刻間,修長的身形竟隱藏在一片金光之中,原來深邃清冷的雙眸竟迸射出金光,直直射向黑霧之中。黑霧瞬間被金光衝散。  

  「啊!」一聲怪叫由四散的黑霧中傳來,驚懼地叫道:「你、你是……」  

  「哼,你知道得太晚了。」接著趙賢文嘴裡低聲念起咒語,最後大喝一聲,「破!」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直衝雲霄,黑霧散盡,一具渾身乾枯的殭屍雙膝跪地,身體瑟瑟發抖,匍匐爬到趙賢文腳前,磕頭哀求道:「靈君饒命,靈君饒命,是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靈君饒過小的這一回,小老兒一定鞍前馬後報答靈君的不殺之恩。」趙賢文微微一笑,「好,我就先放過你一次,站起來吧。」  

  老殭屍剛露喜色站起,擡頭望向趙賢文,驀地眼露驚恐,「你……」  

  趙賢文已瞬間化身一條金色巨蟒,個頭竟然比黑色巨蟒大一倍還不止。身體上金色的鱗片閃閃發光,陡然張開巨口將僵怪一口吞下,片刻後,口出吐出一副殭屍皮囊,與一團黑霧。  

  這時黑蟒化身成人形,竟然是一位年約二十左右,相貌清秀的少年,陡然間笑著開口說話了,「恭喜公子功力又進了一層,這老僵怪敢挑釁公子還真是自不量力呢!」  

  金莽化身為人形,恢復成趙賢文的模樣,清冷的眸光染上一層淡淡的狠厲,「哼,成事不足的蠢貨。」接著一轉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對著那團黑霧說道:「怕什麼?我要吃你們,適才就不會放你們出來了,你們都是被僵怪害死,魂魄尚有意識的冤魂,我也不為難你們,去陰間轉世投胎去吧。」  

  黑霧中一陣騷動。  

  趙賢文笑了兩聲,「也罷,這次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們一程好了。」說完,雙手揮動,口中默唸咒語,直至黑霧消散,才收手。轉頭一看身側少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不由笑道,「怎麼?不高興了。」  

  清秀少年果然一撇嘴,「公子,那些魂魄就算不入公子的眼,賞給我也行啊。就這麼浪費了,真是可惜啊!」

  趙賢文聽罷,哈哈一笑說道:「那些魂魄對僵怪或許是修煉的聖藥,對於你來說卻如同廢物一般,你要他們何用?你過來……」  

  「公子……」  

  趙賢文由口中吐出一顆黑亮的珠子遞給少年。  

  「公子,你這……」少年驚訝的看著趙賢文。  

  趙賢文笑說:「老僵怪的原丹,已在我身體內運行一周,你服下後,無需費力修煉便可融會貫通,增加三百年修為。」  

  「公子,這怎麼可以,我、我……」說著便想將珠子還給趙賢文。  

  「我天劫將至,修為越高,受的劫難便愈大,這原丹對我來說,只能算五十年而已,對你助益卻是很大。收下吧。」

  「謝公子成全。」少年感動得一揖到地。  

  「還我鶴兒……」一陣輕柔的好似的風吹過來的聲音驀地響起。  

  趙賢文與少年同時一驚,回頭望去。  

  只見芝蘭直直地佇立在馬車之上,夜風吹得她裙裾揚起,冷然的臉上多了一抹堅定,然眸光中卻多了一抹呆滯與固執,「還我鶴兒,鶴兒是我的,妖怪,還我鶴兒……」  

  趙賢文眉頭微皺,她怎麼醒了?他明明下了七夜咒,除非自己沒人解得開啊!微微苦笑一下,莫非是天意,只是不知讓她聽到看到了多少?  

  頓了一下,他說道:「芝蘭,你醒了。」說話的同時,身形一躍到芝蘭的面前,微笑地伸出手,「來,下來。」

  「別碰我,妖怪,我要鶴兒,把鶴兒還給我,我的鶴兒,我要鶴兒,我要鶴兒……」芝蘭毫無恐懼地俯視著趙賢文,呆滯地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趙賢文微微輕歎,伸手將她抱下了馬車。  

  芝蘭並不反抗,只是嘴巴裡一直說著,「我要鶴兒,我要鶴兒……」  

  少年走了過來,面露擔憂,「公子,這……」  

  趙賢文搖了搖頭,「無妨。」接著在芝蘭面前將手掌攤開,掌中多了一個抹極淡的光圈,細看下,光圈裡竟有一拇指大的娃娃身形,隨著光圈的增大,娃娃的身形也愈加增長,當光圈消失後,趙賢文的懷中已多了一熟睡的赤裸男孩,正是鶴兒。  

  芝蘭呆滯的眼神驀地瞪大,「鶴兒!」大叫一聲,接手便搶,卻被趙賢文側身躲過。  

  「把鶴兒還我。」芝蘭淩厲地大喊。  

  趙賢文卻只是微微搖頭。芝蘭又衝過來搶,又被他輕易地閃過。芝蘭像瘋了一樣,追著趙賢文的身體撲來撲去。「妖怪,還我鶴兒。」驀地,腳被裙擺絆住,身形踉蹌了一下,趙賢文下意識地伸手,忽地意識到什麼,又將手收回,微蹙著眉,眼睜睜地看著芝蘭跌倒在自己面前,眼中露出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迷茫與疑惑。  

  「鶴兒我自然會還你,只是……」  

  「你待怎樣?」跌倒在地的芝蘭驀地仰起頭,眼中露出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的光芒,強烈的母愛護犢心思已讓她忘記了對妖怪的恐懼。  

  趙賢文將鶴兒遞給一旁的少年,彎腰將芝蘭扶了起來,溫聲道:「天意如此,你既已知我身份,我也不便再隱瞞下去了。」芝蘭只是冷冷地瞪他一眼,眸光再次轉向少年懷中的鶴兒。  

  知道芝蘭在聽他說話,趙賢文語氣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仍千年修煉的金靈蟒,並無害人的意思,只是每五百年的天劫將至,我算出只有你夫君可以幫我避過天劫,因此便借助你夫君的肉身暫住幾日,待天劫過後,自會相還……」  

  芝蘭的注意終於從鶴兒移到了趙賢文身上,「我……我相公……」  

  「夫人放心,你相公安然無恙,我只是隱藏在他的體內而已,若非適才情況緊急,也不會現身。」

  「那我相公……你……」  

  還未等芝蘭將疑問說出口,趙賢文便已猜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說道,「你相公自然知曉此事,也答應了讓我在他體內暫避。」趙賢文說完見芝蘭望他的眼神仍含著戒備與恨意,逐笑說,「夫人既然不信便讓你相公出來與你說明白好了。」話落,閉眸,退後半步,稍刻眼睛再次睜開時,已變成了擔憂與焦慮。  

  「芝蘭,你沒事吧?」衝過來想將芝蘭抱住,卻被她戒備地躲開。  

  「你、你是……」芝蘭上下疑惑地打量他,「你別過來。」頓了一下方叫道,「把鶴兒還我。」  

  「好好。」趙賢文立即由少年懷中抱過熟睡的鶴兒遞到芝蘭懷裡。  

  芝蘭終於得到了鶴兒,眼圈一紅,先前的凶狠,淒厲都已不復見,緊緊抱著懷中的孩子,「鶴兒,我的鶴兒。嗚嗚……娘以為要失去你了,鶴兒……」  

  鶴兒嚶嚀一聲,由熟睡中醒了過來,絲毫不知自己適才的死裡逃生,懵懂地道:「娘,你怎麼哭了?」

  「鶴兒,你醒了……娘沒有,娘沒有哭……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娘……」剛剛驚醒的鶴兒,有些傻傻無助地看著又笑又哭的娘親,轉過頭,看到站在遠處的趙賢文,大大的眼睛裡閃爍著超越年齡的困惑與擔憂,輕輕地喚了一聲,「爹……」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0-3 23:25:18

第3章(1)

  晨霧消散,天空呈現出淺灰色,微微有些涼,四周雖是亂葬崗,卻因黎明的降臨,而消除了夜晚的迷瘴與詭異。鶴兒已穿上衣服,身上還蓋了層毛毯,舒舒服服地睡在芝蘭懷中。  

  芝蘭對面不遠的地方坐著趙賢文,他身側的少年已經化身成一匹黑馬立於車廂邊上。  

  「芝蘭,原諒我對你的隱瞞,我只是不想讓你過於擔心,靈君對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當日伸手施救,恐怕我的屍骨早已埋身戰場,這次靈君劫難將至,我焉有不幫之理……」說了許久,見芝蘭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有俯身面對熟睡的鶴兒時面上才稍稍露出一絲柔意,「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芝蘭慢慢地擡起眼瞼,微微地搖了搖頭,沈思許久,才道:「賢文,我只是受了些許的驚嚇,並非沒有原諒你,況且昨夜若非那妖……那人現身相救,我只怕再也見不到鶴兒了,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既有劫難我們相幫也是正理,只是知曉他在你體內,暫時有些無法適應罷了。」  

  趙賢文一喜,站了起來,「芝蘭,你果然是明理之人……天色即將大亮,我們還是趕路吧,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在路上邊走邊談。」看了看四周,「此地雖已無危險,卻也不便久留……」說著便想上前去攙扶芝蘭,卻被她躲開。

  芝蘭抱著鶴兒走向馬車,遇到車前的黑色駿馬時,腳步突然一頓,自然知曉此馬乃適才俊秀少年所變化而成,抿了抿嘴後退半步,繞著它,走到了車廂。將鶴兒放進馬車。  

  趙賢文過來,扶住她的腰身,芝蘭身子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卻瞄到趙賢文落寞的眼神,心剎時一軟,身體雖僵硬,卻忍著沒有拂開腰間的手,反而順勢坐上了馬車,趙賢文也隨後坐了進來。  

  芝蘭既已知道內情,趙賢文便不用再佯裝趕車了,「少年」自然會將他們拉往目的地。  

  「芝蘭,鶴兒讓我來抱好了,你抱了許久,想是胳膊已經酸了吧。」說著伸出手。  

  芝蘭搖頭,「我沒事。」將鶴兒牢牢護在懷中。  

  看著伸在半空中的雙手,趙賢文微微歎了口氣,收回雙手,說道:「芝蘭,我是鶴兒的爹,不會害他,你這個樣子……」  

  「我……」見賢文受傷的眼神,芝蘭躊躇半晌,最後只是低聲道,「對不起……」  

  馬車在小路上穩速行走著,趙賢文不再開口,輕歎一聲,閉眸,背倚向車壁。  

  許久,芝蘭突然輕聲開口道,語氣略帶一絲猶豫,「你……你的性情變了許多,是因為……他在你體內的原因嗎?」

  趙賢文驀地睜開眼睛,「芝蘭,三年以來,我歷經生死,若說性情一點沒變,豈非木頭人了……」神情落寞地一歎,「唉!原是不想讓你知曉的,就是怕你對我心存芥蒂,但如今……」  

  「賢文,你別……」芝蘭的手搭到了趙賢文腿上。  

  趙賢文驚訝之中迅速抓起芝蘭的纖手,臉露激動之色,芝蘭心中也是訝異,想要將手縮回,卻已被趙賢文牢牢抓在掌心了。  

  申時馬車到達了陽平鎮,找了家鎮上最大的客棧,馬車停了下來,芝蘭拉著睡得精神十足的鶴兒下了馬車。趙賢文走在前頭,芝蘭仍是有意無意地拒絕他的碰觸。  

  夥計笑臉迎了上來,趙賢文要了一間上房,三人隨著夥計進了房後,趙賢文見芝蘭一直若有若無地與他保持一段的距離,顯然馬車上的溝通未見成效,輕輕歎了口氣,對轉身正要出去的夥計開口問道:「這隔壁是否還有空房間?」

  「回公子的話,左邊的房是空的。」  

  趙賢文點了下頭,「那就將左邊的房也定下吧!」  

  夥計答應轉身出去以後,趙賢文對坐在桌前的芝蘭說道:「晚上你跟鶴兒睡一間,我去隔壁。」  

  鶴兒並未察覺夫妻分房睡有什麼不對,只是興奮地嚷嚷著,「爹,我想去買泥人,剛剛我坐在馬車裡看到了,好漂亮,爹……你答應了?」看到爹爹面無表情的樣子,敏感的鶴兒最後一句話有些遲疑地問了出來,然後轉過頭,詢問似的看向芝蘭。  

  芝蘭微微一笑,「好啊,娘陪你去。」  

  「芝蘭,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帶鶴兒去就行了。」  

  「我不累。」芝蘭立即說道,抓住鶴兒的小手,「走,娘給你買泥人去。」  

  走至趙賢文身側時,他突然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你還是不信我?」  

  芝蘭身形一震,接著一咬嘴唇,從趙賢文身側走了過去。不錯,她當然不信,從現在開始,她一刻都不想與鶴兒分開,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既熟悉又陌生的趙賢文。  

  芝蘭陪著鶴兒在鎮上逛了近一個時辰,趙賢文一直隨至身側。玩得最開心的當屬鶴兒了,嘴巴裡吃著桂花糕,糖粟子,手裡把玩著色彩鮮艷的小泥人,芝蘭雖然對鶴兒笑語嫣嫣,卻仍掩飾不住眉間那一抹輕愁與疲倦。  

  「鶴兒,天要黑了,我們該回去了。」趙賢文說道。  

  「哦。」雖然意猶未盡,鶴兒仍懂事地點點頭,親切地拉住芝蘭的手,稚聲稚氣地說道,「娘,你一定累了,等鶴兒長大了,就可以背娘了。」  

  芝蘭心慰地一笑,「那鶴兒要快快長大喔!」  

  「嗯!」鶴兒大力地點頭。  

  看著愛兒天真的笑容,芝蘭想起昨日險些就要失去了他,眼圈微紅,鶴兒,你要長大,你要快快長大。

  「唉呀!」芝蘭突然被奔跑的人撞了一下,身形一踉蹌,險些跌倒。幸虧身旁的趙賢文扶住了她。

  「芝蘭,沒事吧?」趙賢文看了一眼跑過去人的背影,轉首面露擔憂地問道。  

  「沒……」芝蘭微微搖頭,剛推開趙賢文的攙扶,卻是一陣頭暈,身形晃了兩晃,又被趙賢文扶住了。

  她昨夜受到如此重的驚嚇,後來見鶴兒終於無恙後,精神也絲毫沒得到放鬆,一直緊緊繃著,加之身體本來就不好,那人無意間一撞,芝蘭只覺得一陣暈眩,四肢乏力,再也無力行走,身體虛脫似的倚到了趙賢文身上。  

  趙賢文攔腰將芝蘭抱起。  

  「鶴兒呢?」芝蘭虛弱地喊道。  

  「娘,我在你邊上呢。」  

  聽到鶴兒的回答,芝蘭才算安下心。回到客棧,趙賢文讓夥計去請郎中,郎中看過以後只說是精神過度虛耗,加之受到了驚嚇,只要靜養就好,又開了幾副寧心靜氣的湯藥。  

  芝蘭晚飯只勉強地喝了幾口粥,鶴兒見娘親又病了,晚飯也吃得極少,「娘,都是鶴兒不好,鶴兒不該出去玩。小泥人鶴兒不要了。」說著拿起桌上買回來的泥人就要扔將出去。  

  「鶴兒,別扔,娘喜歡。」芝蘭身體虛弱,仍強自裝出有精神的樣子,「泥人留著,娘很喜歡呢!娘只是有些累了,沒有什麼事,鶴兒,你再多吃點,不是想快點長大嗎?不吃東西怎麼能長大呢?」  

  「鶴兒,聽你娘的話,再多吃一些。」趙賢文將盤裡的菜撥到了鶴兒碗中,然後起身說道,「我去看看你的藥熬好沒有。」  

  待趙賢文出去後,芝蘭將鶴兒叫到身邊,「鶴兒,你怕不怕痛?」  

  「娘,鶴兒是男子漢,鶴兒不怕痛。」  

  芝蘭微微一笑,看了看房門,最後一咬牙,道:「鶴兒,娘讓你辦一件事,但不要讓你爹爹知道……」

  芝蘭喝下湯藥後便跟鶴兒一同睡了。半夜時分,芝蘭突然一身冷汗地驚醒,再回憶夢中的情景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了,雖是深夜,卻因圓月的關係,室內清晰可變。  

  芝蘭輕喘口氣,看看睡在身側的鶴兒,起身摸索著下了地,披了件單衣,推開房門,微涼的夜風,讓她壓抑的情緒瞬間緩解了許多,隔壁便是趙賢文的房間,仍舊亮著燈,芝蘭沈思了半晌,吸口氣,走了過去。  

  輕扣了兩下門,門卻自動地打開了,「賢文。」芝蘭邁步走了進去,卻是一怔,屋裡沒人!  

  「公子……」客棧後院的馬廝內,少年屈膝跪地。  

  趙賢文神情冷淡,「起來吧。」  

  「公子是不是還責怪黑巖自做主張,黑巖知錯,請公子責罰。」  

  趙賢文冷哼一聲,說道:「我若怪你,你還能站在這裡嗎?做事總是莽撞,上次在山中的客棧也是,莽莽撞撞現了身,否則芝蘭絕不會受到驚嚇。」  

  「是黑巖貪嘴,多喝了兩杯,嘿嘿……」黑巖表情頗為尷尬,也不能完全怪他啊!那些江湖人廝殺起來,刺鼻的血腥氣對於嗜血的他來說就是上等的美味,所以才……  

  「別找理由,下次再犯決不輕饒。」趙賢文教訓道,見黑巖垂首跪地,有些不忍,他修煉尚淺,有些事情的確控制不住,無奈地一歎氣,「算了,反正那些也是該死之人,起來吧,起來回話。」  

  「是,公子。」名叫黑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偷看公子的臉色,見公子果然沒有生氣,這才輕喘口氣,將心放下。傍晚撞到芝蘭那人便是被黑巖施了法術故意碰上去的,黑巖本意是為了公子,一路之上,芝蘭一直戒備著公子,將公子當瘟疫似的保持距離,黑巖看著心急,便想出了這個主意,誰想到目的達到了,公子雖成功與芝蘭有了接觸,但事後看公子的反應好像並不高興。黑巖才知道自己好像闖禍了。至於吃人那件事,公子要是怪罪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黑巖雖是黑蟒化身而成,但變幻成人形已有百年,人世間的百態,人情世故,自是知之甚詳,比那百歲老人可睿智多了。況且他跟隨趙賢文數百年之久,趙賢文的異樣情緒自然也察覺出來了。  

  公子對那凡人女子好像是不同的,一點點病痛,就能讓公子眉頭深鎖,緊張得不得了。莫非是因為公子這次天劫非同小可,因而擔心芝蘭的安危健康。或者是公子對女子產生那種感情,可是……黑巖心裡直搖頭,根本不可能啊!不是說公子不會對人類產生所謂的感情,而是數百年來,公子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啊!又怎麼會短短時間內便喜歡上一位稍有姿色的村婦呢!所以,不可能,不可能。  

  「公子,鶴兒的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嗎?畢竟……」  

  黑巖的話被趙賢文打斷,「趙炎鶴雖是靈兒轉世,但他的天眼未開,就算與我們是天敵,也無大礙。」

  「可是公子,平常時刻我們自然不會去記較,但你天劫將至,誰也說不準這場劫難與那炎鶴小兒會不會有牽連,萬事小心為上啊!」黑巖說出心中的憂患。  

  早在趙賢文掐算出芝蘭乃是助他避過天劫之人的時候,便已知曉芝蘭所生之子乃是王母瑤池河畔靈鶴轉世,只因前世鳴叫嬉戲之時,驚擾了王母休息,被貶到人間歷練一世。鶴與蛇本是天敵。趙賢文為自己掐算數次,並未發現鶴兒會對己身有害,因此也未放在心上。  

  但與芝蘭相處之後,發現芝蘭愛鶴兒甚深,有鶴兒存在,只怕到時芝蘭未必會捨身護他,天劫非比尋常,心志稍有一絲遲疑,兩人便都有性命之憂。  

  當他們發覺鎮上就殭屍作怪害人時,便想借僵怪之手除去靈鶴,這樣芝蘭身邊的親人就只剩下趙賢文一人,她自然會把全部的精力都投他一人身上。他若有什麼危險,她豈不捨身相護。  

  只是天意,竟然讓芝蘭發現他幻化成原身的樣子,至今他也沒弄清楚,中了七夜咒的芝蘭是如何自行甦醒的。因此計劃也只得稍做變動了。  

  趙賢文沈思許久才道:「鶴兒就算開了天眼,以他道行,也不是你我的對手,鶴兒的事就暫且放一放吧。」

  「就算鶴兒的事情不提,但是公子,她現在防你甚深,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是否先謀個計策,讓她不再懷疑你的身份。」  

  「再等等吧,以她的思緒,就算確信了我的身份,對我的碰觸也會牴觸的,這是人之常情。」  

  「公子,不然對她施失魂咒吧,迷了她的心志,我們豈不也省心了。」  

  趙賢文靜默了一會兒,「暫且等等吧,若要迷她心志一開始我便做了,身邊跟個木頭人也沒什麼意思,況且她的心志若完全喪失了,天劫之時,又怎能以心護我呢。」  

  「哦。」黑巖垂頭喪氣地點下頭,「那公子,她也知道我的身份,以後幻化成人時,我該如何跟她相處啊?」

  「笨,自然是叫夫人。」  

  「哦。」點了點頭,「那公子……」黑巖又提出了新的問題。直到醜時趙賢文方回房休息。  

第3章(2)

  「芝蘭!」趙賢文回到房間,見到垂首坐在床頭的芝蘭,表情怔了一下。  

  芝蘭擡頭看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又立即轉首避開了。仍然是垂著頭,低聲說道:「我……咳!」輕咳了一聲,穩定一下心神,慢慢擡起頭,視線卻仍不和趙賢文相接,「我睡不著,便想過來看看你。我……」芝蘭躊躇片刻,仍然未將下面的話說出口。  

  趙賢文輕笑了一下,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見芝蘭並未排斥地避開,眼中欣喜一閃而過。「芝蘭……」握住她的手,「怎麼這麼涼啊?瞧你,身體才好一些,晚上怎麼不多披件衣服!」  

  趙賢文碰觸她的瞬間,芝蘭先是哆嗦了一下,身體僵硬,驀地一咬牙,將身體倚了過去。  

  趙賢文驚喜地將芝蘭身體抱住,「芝蘭,你……」驀地感覺到懷裡身體的僵硬,趙賢文眼中閃出一絲複雜之色,輕輕地歎了口氣,接著伸手緩緩地撫摸芝蘭僵硬的背脊,歎息般地道:「既然怕我,又何必勉強呢?」  

  「是……是我不對。」芝蘭輕聲說道,「你是我的相公,我……我不該躲著你。你、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罷了。」  

  「傻瓜,我怎會怪你呢?你沒有把我當成怪物看待,就已經令我受寵若驚了。」趙賢文慢慢地放開了她。

  芝蘭手緊緊揪著衣襟,靜靜地坐在床沿。  

  他歎了口氣,站起身子,在屋裡慢慢踱了兩步,眸光複雜地看向芝蘭,許久,開口說道:「當日在戰場上,我身受重傷暈迷過去,再次清醒過來時,舉目四望,卻發現偌大的戰場上只有我一個倖存者,而我又失血過多,根本無力行走,只能等死而已,絕望之時,他出現在我面前,起初還以為眼花了,是臨死前的幻覺呢!」趙賢文輕笑了一下,見芝蘭仍垂著頭,便又坐回她身側,接著道,「他救了我的命,後來他又向我透露,他仍金蟒幻化而成,我起初聽了,又驚又懼,但想到我的性命乃他所救,恐懼便少了幾分,他又向我提到,他的天劫將至,需我幫忙,方能避過。受人滴水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我的性命是他出手相救,他要我幫忙,我又怎會拒絕呢!」趙賢文長歎一聲,看著她,見她不語,最後道,「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屋吧。」  

  芝蘭驀地一擡頭,語氣有些緊張,「我……我留在這裡可以嗎?」  

  趙賢文一皺眉,「你……」  

  芝蘭臉色一變,難道被他察覺出來了,驀地一咬牙,眼圈微紅,直視趙賢文,「你、你……若是討厭,我、我回去就是了。」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拉門時,手腕驀地被趙賢文拽住,芝蘭一臉委屈地擡頭看他。  

  趙賢文凝視她許久,輕歎了一聲,將她拉進懷中,燭光被吹熄。芝蘭只覺身體一輕,已被攔腰抱起,在被放入床鋪的瞬間,芝蘭雙眼緊閉,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告誡自己,芝蘭,你要堅持住,為了鶴兒,你一定要堅持住。

  「娘,你瞧,那是什麼啊?」鶴兒坐在馬車上,興奮地指著車窗外。  

  芝蘭微微一笑,「是水稻啊。」驀地笑容一頓,見趙賢文掀簾坐了進來,說道:「還有兩個時辰,我們就到了。」

  「爹,是哪裡?」  

  「盤龍山莊,我們的家。」趙賢文笑著說道。  

  芝蘭臉色一僵,繼而微微輕笑地問:「賢文,莊裡還有誰在啊?」  

  趙賢文說:「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吳管家在那看守,並無外人。」他想了想,又說道:「既然我們去了,應該叫吳管家再雇兩個使喚丫頭,照顧你跟鶴兒。」  

  芝蘭只是將鶴兒抱進懷裡,並未反駁。自那事以後,芝蘭一刻也不離鶴兒身邊,隨時都會將愛兒攬進懷裡。趙賢文只當她受了驚嚇,對鶴兒過度的粘貼並未放在心上。  

  「使喚丫頭!」鶴兒驚得大叫一聲,「爹,那我們豈不變得跟縣大爺家裡一樣厲害了,縣爺的夫人身邊就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姐服伺。」  

  趙賢文笑著點點頭,「是啊。」  

  「哦,好棒!」鶴兒歡呼一聲,「爹,那就去雇縣爺身邊的漂亮姐姐好不好?她很可憐,我看見縣爺夫人對姐姐一點都不好,還把姐姐罵哭了,說姐姐是狐狸精,我喜歡那位姐姐,她是李奶奶的孫女,才不是狐狸精呢!」  

  趙賢文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鶴兒的頭髮,笑著說道:「你若真喜歡那位姐姐,爹便把她帶來送你。」

  芝蘭突然彈了一下鶴兒的腦門,「胡鬧,濱縣離此地千里之遙,姐姐豈是說來便來的。」接著擡頭嗔怪地瞪了趙賢文一眼,「還說我慣著鶴兒,我看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賢文哈哈一笑,饒有興致地在芝蘭略尖的下巴上輕撫了一下,「好,那就聽你的。」  

  芝蘭閃了一下,沒有躲開,只好用眼神示意——鶴兒在呢。  

  趙賢文輕笑一聲,轉身掀簾出了馬車,芝蘭暗自鬆了口氣。  

  「娘,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吃肉了是不是?」鶴兒仰起小臉天真地問道。  

  芝蘭笑了一下,「饞貓,就知道吃肉。」  

  鶴兒高興歡呼的時候,芝蘭卻將目光轉向了車窗外。眉間染上一抹輕愁,起初剛離家時,趙賢文曾說是去他朋友的家裡借住一段時間,昨晚既然將話都說開了,也就不必要隱瞞什麼了。盤龍山莊即是趙賢文的家,也是……驀地,胸口一陣噁心。眼中迸發一股強烈的恨意望向簾外……  

  「娘……娘,娘你怎麼了?」  

  「呃,沒事。」看到鶴兒擔憂的小臉,芝蘭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暗罵自己一聲笨。鶴兒若都能察覺,他又豈會看不出。露出笑臉,「鶴兒,別一蹦一跳的,待會又累了。這兩天娘身體不好,也忘了督促你讀書了……去把右邊藍色的包裹打開,那裡有你的書,背背書給娘聽聽。」  

  「好。」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就在鶴兒朗朗的背書中度過。  

  「……伯牙絕弦失子期,更無知音之輩;管寧割席拒華歆,謂非同志之人……」  

  「芝蘭,到家了。」趙賢文停下馬車,掀開車簾。  

  芝蘭神情一怔,「這麼快!」  

  「要到家了,自然是歸心似箭,馬車便趕得快些……來,鶴兒,爹抱你下車。」  

  鶴兒被賢文抱下馬車,芝蘭也被賢文攙扶下了車。四周幽靜,林郁蔥蔥,並無其他人家,馬車正停在大門口,芝蘭一擡頭,便看到了,盤龍山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兩邊圍牆皆用木柵欄圍成,與芝蘭想像的頗有出入,倒是多了幾分樸素與雅致。門前站立一老一少,老人看年紀大約五十開外,那少年芝蘭卻是認識的,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果然,拉車的那匹黑馬已經消失了。  

  「小人吳通拜見公子,夫人。」老人深施了一個大禮。  

  芝蘭有些怔忡地看了賢文一眼,她自小便在村中長大,雖有在私塾教書的爹爹,也算見過一些世面,但被一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大禮拜見還是首次,無措也是正常的。  

  「吳管家,快起來。」趙賢文笑著說,又對芝蘭道,「他就是吳管家,以後莊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問他。」

  這時黑巖走了過來,「公子,莊內的一切都收拾妥當了。」接著對站在賢文身邊的芝蘭施了一禮,「夫人。」

  芝蘭並未如預料一般往後躲閃,只是選擇了沈默。  

  趙賢文小聲在芝蘭耳邊說道:「他是黑巖,暫時是我的書僮。你不用介意他的身份,你知道,他的主人目前在我身體裡,所以……」  

  芝蘭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的。」  

  進了山莊,鶴兒便瞧哪裡都很新奇,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山莊的面積比他們以前居住的整個村莊還要大。

  「爹,這三個字是不是念翦風院。」鶴兒指著一個院門懸掛的牌匾說道。  

  「不錯,是叫翦風院。」趙賢文點頭說道,「鶴兒,以後這個院子就是你的了。」進了院門,左邊便是一條長長的迴廊,再往前走數步,綠意盎然,碧波萬頃的湖泊呈現在人眼前,湖上荷花爭艷的開放,美得炫目,耀得人睜不開眼睛。

  「爹,這……真是我住的地方嗎?」鶴兒的大眼驚奇地望向四周,張口結舌,「真、真漂亮,就像書裡描繪的仙境一樣。」  

  「是你的。」趙賢文點頭,攬住芝蘭的腰,笑說:「芝蘭,翦風院是莊內最漂亮的院子,給鶴兒住正合適。」

  「爹,娘,我們以後就住在這麼漂亮的大院子裡了。」鶴兒興奮地喊。  

  趙賢文道:「我跟你娘住在對面的吟香院,你自己住在這裡。」  

  「自己?」鶴兒又大大地驚訝一番。  

  蹦蹦跳跳玩了大半個時辰才曉得累,吳管家適時地端上來一盤糕點,鶴兒狼吞虎嚥地吃完,打了個哈欠。

  「鶴兒,累了吧,睡一會兒。」芝蘭摸摸愛兒的小臉。  

  「娘,鶴兒還想去看荷花呢!」  

  「睡醒了再去看。乖,你瞧,這的被褥又軟又滑,躺上去多舒服啊!」將鶴兒哄上床,不一會兒功夫,鶴兒便睡熟了。  

  芝蘭也有些筋疲力盡了,捶捶酸疼的腿,鶴兒瘋鬧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跟著,不累才怪呢。  

  「芝蘭,你也休息一會兒。」趙賢文有些心疼地說,「明天讓吳管家找兩個丫頭照顧鶴兒,你也不用這般勞累了。」

  芝蘭淡笑著點了點頭,「我也確實有些累了。」說著脫了鞋,躺在鶴兒的外側,「真是困呢。」  

  閉上了眼睛,趙賢文拿起薄被蓋到她身上,「照顧鶴兒你倒是想得面面俱到,對自己卻是不管不顧。」說著,俯身在芝蘭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想是昨晚累壞你了。」見芝蘭臉頰紅了,又笑著說,「好了,過一會兒我再來叫你。」起身,出了房門。芝蘭聽到房門合上了聲音,才慢慢睜開眼睛,眼底仍帶著疲憊,看了一眼身旁的鶴兒,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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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3 23:26:22

第4章(1)

  趙賢文回到前廳,黑巖與吳通正坐著喝茶,見趙賢文進來,立即起身迎了過去。  

  「公子,莊內的一切,小人半月前就打點好了,您看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小的好去收拾。」吳通躬身說道。

  趙賢文一掀衣襟,坐到椅子上,黑巖機靈地遞上一杯茶,他淺抿了一口,方道:「吳通,你見到芝蘭與鶴兒可有感覺不適?」  

  吳通一躬身,「小的不敢說。」  

  「什麼敢不敢的,讓你說便說。」  

  「是,芝蘭夫人目秀眉輕,體態輕盈,雖少了一些雍容,卻多出一分凡人少有的靈雅之氣,實不像公子所說的村姑。而孩童鶴兒,雙目有神,嗓音嘹亮,看似靈氣逼人,只是……」吳通猶豫了一下。  

  「說下去。」  

  「小的站在那鶴兒身邊卻有些不舒服。」  

  趙賢文點了點頭,「黑巖,你對吳通提過此事沒有?」  

  「尚未說呢。」  

  趙賢文對吳通說道:「那鶴兒仍是天界靈鶴下凡,你看見他不舒服也屬正常,我今天既然對你提此事,便是讓你稍加注意,好好看顧,別弄傷了他,激發出他的潛能,真要天眼開了,你雖修煉多年,可也不是他的對手,到時葬身鶴腹,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吳通一擦額頭冷汗,雙膝跪地,「謝公子提醒。」  

  「起來吧……我說過要找幾個使喚丫頭的事辦得如何?」  

  吳通道:「早就辦妥了,只是怕芝蘭夫人懷疑莊內怎會瞬間多出數人,才想著讓她們明天再過去侍候。」說著,由袖口裡抓出四條顏色各異的巨大毛蟲,往地上一甩,瞬間幻化出四位絕色麗人。分別穿著紅、黃、藍、白四色衣裙。

  四女看見趙賢文,齊齊下拜,「天渝洞四婢拜見公子。」  

  吳通道:「公子,他們仍天渝洞修煉的青蟲,聽說公子需要婢女,想著能為公子出點力,便齊齊趕了過來。」

  趙賢文微微一皺眉,對吳通說道:「你見到鶴兒,都覺身體不適,何況她們法力尚淺。怎麼盡心照顧鶴兒?」要知道,青蟲與仙鶴也是天敵,鶴兒雖天眼未開,但青蟲仍會有恐懼,不適的感覺。自然不可能盡心照顧了。「再則,四女妖氣太盛,此處雖人煙稀少,但也並非安全,萬一被什麼道士發現此處妖氣沖天,又是一件麻煩事。讓她們走吧。」說著一揮手,也不待四女說話,便將她們化成原身,「把她們送回去吧。」  

  「等等。」黑巖突然開口,攔住正要將她們收回袖中的吳通,對趙賢文說道,「公子,將她們賞給我怎麼樣?」

  趙賢文輕笑,「真是貪吃鬼,她們法力尚淺,你要了也沒用,自己努力修煉才是正理。」  

  四蟲聽到黑巖的話,嚇得渾身發抖,一黃色巨蟲,剎時化身成人形,轉身便往門口跑去。  

  黑巖身形一晃,便攔住她的去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跑什麼啊?」  

  黃衣嚇得渾身打顫,「求……求你,饒了我。」  

  黑巖嘻嘻一笑,「你哭什麼啊?我又沒想害你,只是見你們貌美,想將你們留在身邊罷了。」  

  另外三蟲見黃衣被抓,也紛紛化身人形,梨花帶雨般地求黑巖放過,見黑巖一臉的玩世不恭,逐轉向趙賢文求救。

  趙賢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黑巖,別胡鬧了。」  

  黑巖一聳肩,「好了,既然如此……」他眼珠一轉,看了四女一眼,說道,「你們四個我只能留一人,所以……」

  「饒命,我們四人一百年來情如姐妹,請蛇君饒過我們……」四女跪地哭訴,驀地,穿黃衣的女子卻向身側藍衣女子出手。四女先時還姐妹情深,轉眼間便性命相搏。一時之間,廳內四綵衣裳翻飛,不像拚殺,倒似跳舞了。

  旁邊的黑巖不以為然地撇嘴道,「一看你就性急,唉,可惜那張漂亮臉蛋了。」  

  他在一旁搖頭歎息,吳通卻有些不忍,看見趙賢文,「公子,你看這……」  

  趙賢文雲淡風輕地一笑,眼神雖有笑意,卻淡漠至極,「青蟲修煉,本就是殺死同類方可加深修為,黑巖只是讓她們的時間提前了些,他既想收個小妖在身邊,就隨他好了。」  

  「是。」吳通無奈只能退到了一邊。  

  「啊!」隨著一聲慘叫,身裝黃衣的女人被刺倒在地,人形的身體在倒地的瞬間化成青蟲,接著柔軟的肉身搖擺幾下,「砰!」的一聲炸裂開來,暗綠色的汁液濺得滿屋。  

  吳通像事先知道一般,口中默唸咒語,身前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護住自己與趙賢文,將汁液隔絕開。

  接著不久,又是兩聲慘叫傳來,另外紅衣,藍衣兩女也相繼慘死,整個房間被綠色的汁液佈滿,詭異至極,卻也噁心至極。  

  只餘一名白衣女子,對著黑巖盈盈下拜,「小女白衣拜見主人。」  

  少年黑巖嘻嘻一笑,上下打量白衣一番,「嗯,不錯,四人的妖力聚在你一個人身上,果然艷麗不少,這才有資格當我的婢女嘛。」說完將白衣化成青蟲收進懷中。  

  面露得意,有些獻寶地對趙賢文說道:「公子,這位白衣不錯吧。」  

  趙賢文佯怒道:「人家好心來幫我們的,你卻壞心地讓人自相殘殺。」  

  黑巖嘿嘿一笑,「公子,我收了個妖,將來為公子分憂辦事的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嗎?」  

  趙賢文瞪他一眼,隨即笑著說:「別耍貧嘴了,瞧這屋子弄得,快收拾乾淨……」又對吳通說道,「你去外面雇幾個丫頭回來,我要的是人,別弄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妖,萬一哪天不小心現了形,豈不驚了芝蘭。哦,對了,還有,要細心伶俐點的,最好是家裡沒什麼親人,這樣將來也好處理。」  

  「是,小的這就去辦。」吳通口唸咒語,身形在屋內消失。  

  「黑巖,你既新收那白衣小妖,就叫她露露本事,今天晚飯就叫她負責吧……」望了望門外漸暗的天色,「我去看看芝蘭……屋子弄乾淨了,還有這味道,凡人可是受不了。」  

  「是,公子。」  

  趙賢文來到翦風院,推開房門,卻是一驚。  

  「芝蘭,你怎麼了?」  

  芝蘭臉色蒼白,一手捂著嘴,一手捂著胸口,見到趙賢文進來,那一擡頭的瞬間,臉色好像更加蒼白了。

  鶴兒已經醒了,擔憂地站在芝蘭身邊,看到趙賢文進來,立即嚷嚷道:「爹,娘說她噁心,身體不舒服。」

  趙賢文衝過來,將芝蘭扶住,「怎麼了?是不是沒休息好?來,先躺著。」將芝蘭扶上床,「鶴兒,你娘不舒服,你怎麼不去叫我一聲。」  

  「娘說……」  

  「你怪鶴兒做什麼?是我不讓他去找你的,我只是有些噁心,不礙事的。」  

  「我哪是怪鶴兒,我是怪你,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說著揚聲對門外大喊一聲,「黑巖。」  

  幾乎是同時,黑巖的聲音便在門口響起,「黑巖在。」  

  趙賢文道:「黑巖,你領著鶴兒去前廳用餐,莊子大,別讓他迷路了……鶴兒,你先去吃飯吧,我來照顧你娘。」

  前廳!想起適才……芝蘭驀地用手摀住嘴,又是一陣噁心反胃。  

  「芝蘭,怎麼?又不舒服了?」  

  「娘……」  

  「我……沒事……鶴兒,先去吃飯吧,你剛剛不是還說小肚肚已經叫喚了嗎?」芝蘭笑著說道。  

  「哦。」鶴兒看了娘親一眼,聽話地推開門跟黑巖走了。  

  趙賢文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染上風寒了……」  

  「沒有。」芝蘭微微一笑,「我好多了,可能是剛才起得急了,有些頭暈。加上昨晚睡得少,所以才……」

  「怨我。」  

  「啊?」  

  「是我昨晚累壞你了。」  

  芝蘭神情怔了一下,隨即臉一紅,「賢文,你……」  

  趙賢文見氣色好了許多,驀地想起一件事,驚道:「芝蘭,你該不會是有了?」  

  「有了?」隨即臉色一變,「怎麼會?只有幾天……」  

  趙賢文面露喜色,「你不懂,我是……」聲音突然一頓,險些說露了什麼,「來,我幫你看看。」說著,抓起芝蘭的手腕,把起脈來,「你的手真涼,倒是有些像我了……」靜默了一會兒,放開芝蘭的手腕,語氣有些失落,「看來是白歡喜一場。」  

  聞言,芝蘭反倒是鬆了口氣,笑著說:「鶴兒一個都令我頭痛了,若是再有一個豈不要累死我了。」

  趙賢文反駁道:「鶴兒一個人也孤單啊!給他添個弟弟妹妹也好做個伴,到時多雇幾個奶媽婢女照顧,也累不到你……」驀地看到芝蘭的臉色,語氣一頓,試探地問,「你好像不高興?」執起芝蘭的手,笑著說,「好好,你既不喜歡,我們不要就是了。」  

  芝蘭低下頭,眼神複雜地閃了閃,心思電轉,「我、我只怕而已,生鶴兒時,痛得死去活來,險些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你別在意,等我身子好一些時,再……」  

  趙賢文微微一笑,「瞧你,又自責了,這事以後再說吧。」輕輕歎了一下,呢喃一句,「你的身子雖能產下鶴兒,但若我的孩子卻是……」  

  「賢文,你在說什麼?」  

  「啊,沒事……你先歇著吧,既然不舒服,我讓他們端屋裡來好了。」  

  「夫人,你瞧我繡得怎麼樣?」一個年約十四五歲,臉龐略黑的丫頭拿著自己剛剛繡好的香囊給芝蘭看。

  沒等芝蘭開口呢,另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頭嘴快地說道:「難看死了,難看死了,還是夫人繡得漂亮。」

  「我當然知道夫人繡得最好,但起碼比你這個什麼都不會繡的強吧。」  

  「誰說我什麼都不會了……」  

  兩個小丫頭拌起嘴來,坐在一旁的芝蘭只覺她們好笑。從住進山莊,已經有月餘。莊裡面先後雇了四個婢女,兩個老媽子,兩個長工。一個廚子,偌大的山莊終於多了一絲人氣。吳伯管家當得不錯,山莊整理得井井有條。芝蘭不想詢問,沒有僱傭這些下人時,山莊是怎麼整理的,因為她心裡清楚得很。  

  鶴兒單獨住在翦風院,身旁有兩個丫頭照顧,只有吃飯及傍晚時,她才能見到鶴兒。趙賢文說給鶴兒請了個先生,娘親總跟在身邊不利於孩子的成長。  

  芝蘭沒有反駁,也沒爭執,只要鶴兒平安地活著,她什麼都可以忍。況且,他現在並無害鶴兒的心思。這樣就好。望著遠處寧靜的山巒,看著石桌上精緻的茶點,其實……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好,如果……她不知道真相的話。

  芝蘭嘴角微微苦笑了一下,她所住的吟香院,當真是香氣四溢,四周皆是一些叫不來名字的鮮艷花瓣。奇怪的是,這院裡卻沒有發現一隻蜜蜂,芝蘭嘲諷地一笑,當真是妖氣橫溢啊!  

  趙賢文已經走了五天,說是出門做生意,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好照顧自己。而自己呢?她記得好像是流露出一種百般不捨的表情。想想都覺得噁心。  

  他不是她相公,根本不是,她卻要與他百般親近,千般恩愛。突然間覺得身前身後的花圃,變成了幽深的地獄,身體瞬間打個冷顫,若不是耳邊依然傳來兩個小丫頭的鬥嘴聲,芝蘭真的以為墜入了無邊地獄。  

  轉過頭,看著兩個小丫頭爭得面紅耳赤,早忘了身旁還有個主子。芝蘭也不怪她們不懂規矩。若非發生此事,她跟她們的出身其實沒什麼不同。小時,爹爹疼她,加上教書,也有一些銀兩,自己才沒到大富人家幫工。  

  這兩個小丫頭,說是她的婢女,其實她一直把她們當成兩位妹妹看待。沒擺過什麼架子,兩丫頭也沒什麼心眼,見主子溫和,便越發的隨意,時間一久,倒是有些欺到她頭上了。  

  芝蘭輕咳一聲,「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  

  兩個小丫頭終於停嘴,走到桌前,秋嬋拿起茶杯便喝了一口,「哇,我的嗓子都要冒煙了。」  

  「喂,那是夫人用的茶杯。」臉龐略黑的夏雨嚷嚷道。  

  芝蘭一歎氣,「喝就喝吧,夏雨你嗓子也干了吧!喝口茶。」看了看天色,「秋嬋,你去翦風院看看鶴兒今天的功課完了沒有?再告訴廚房,今天晚飯就設在吟香院吧。順便把先生也請過來……不,還是我去親自請比較好。你去廚房告訴一聲就行了。」  

  「知道了。」秋嬋應了一聲,像風一樣的跑了出去。  

  「夏雨,走,我們去翦風院看看。」  

第4章(2)

  吃罷晚飯,到了就寢的時辰,鶴兒卻賴在芝蘭懷裡不肯走了。「娘,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鶴兒不想自己一個人。」「你忘了你爹對你說過什麼了?」芝蘭笑道。  

  鶴兒小腦袋左擺右擺,頑皮地道:「可是爹爹不在啊!娘,抱鶴兒睡好不好?鶴兒很長時間沒跟娘在一起了。總是做噩夢,娘在的時候,鶴兒就不會害怕。」  

  「這……」芝蘭看著兒子肥嘟嘟可愛的小臉,正要點頭,一旁等候的吳管家卻說話了。  

  「夫人,公子走時交待過,小少爺住在翦風院,請夫人別讓老奴為難。」  

  垂首的芝蘭深吸口氣,慢慢地擡頭對鶴兒笑著說,「鶴兒,聽話,跟吳管家回去睡覺。」  

  「娘……」  

  「乖。」芝蘭微微笑著,看著吳管家牽著戀戀不捨的鶴兒離開吟香院。  

  等吳通走遠了,秋嬋才敢說話,替夫人憤憤不平,事實上這些下人都有些懼怕吳通,有吳通在的時候皆規規矩矩。

  「夫人,吳管家也真不講情面,他難道忘了,這個家裡是他說了算,還是夫人說了算。哼!一點都不懂規矩。」

  芝蘭臉一沈,「別瞎說。」見秋嬋小嘴嘟了起來,知道她乃孩子心情,也是為她抱不平,遂笑著說,「他只是聽從公子的吩咐罷了,也是為了鶴兒好。慈母多敗兒,孩子畢竟不能嬌慣……話又說回來了,秋嬋,你又懂什麼規矩,都要騎到我頭上來了。」  

  秋嬋吐舌頭,呵呵一笑,「那秋嬋做錯什麼,夫人就罵我,秋嬋改就是了。」  

  芝蘭笑了笑,「好了,收拾收拾,你們也去歇著吧。」  

  待秋嬋與夏雨都退出房後,芝蘭才稍稍露出疲倦的神情,輕揉了一下眉心,坐到梳裝台前,昏暗的燭光下,望著鏡中的自己,神情一怔,自己真是老了呢!既沒有妖艷的身段,也無絕世容顏,他卻那般寵她,恐怕只是為了那一個目的了。待事情結束以後,自己的下場恐怕會很淒慘吧!自己倒是沒什麼,鶴兒該怎麼辦?沒了利用價值,後果只會有一種。想至此,芝蘭一陣心悸。怎麼做才能讓鶴兒逃過此劫呢?  

  芝蘭在鏡前呆怔地坐了許久,驀地,嘴角微微揚起,輕笑了一下,望著鏡中,眼角那淡淡的細紋。

  「在看什麼呢?」寂靜的屋中,陡然間,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芝蘭神色一驚,卻未回頭,眼前的銅鏡中多出一男人的身影,正是離開五天的趙賢文。他俯下身,下頜搭在芝蘭的肩上,兩張看似相親相愛的臉龐出現在銅鏡裡。  

  「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沒聽見動靜,嚇我一跳。」芝蘭笑著回手抓住搭在她肩上的手掌。  

  趙賢文道:「有一陣子了,卻只見你望著鏡子發呆,怎麼了?」  

  芝蘭轉回身,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突然間發覺自己老了而已。」  

  趙賢文順勢將她擁進懷裡,「誰說的,我的芝蘭才不老呢!」  

  芝蘭吃吃地笑,「眼角都有細紋了,也只有你看不到。」  

  趙賢文將芝蘭攔腰抱起,扔擲床上,身子隨即壓了上來,俯身輕觸她的嬌唇,調笑地說:「雖是離開五日,卻感覺與你分離千年一般。  

  芝蘭臉一紅,「亂說。」扭頭避開他的親吻,卻躲不過他的手掌,身上的衣服紛紛飄落床下。  

  「你……嗯……」  

  「嗯……芝蘭想青春永駐嗎?夫君便讓你長生不老……」  

  「公子,黑巖回來了。」  

  正在書房看書的趙賢文一擡頭,笑著說:「進來吧。」  

  黑巖一推門走了進來,一張笑嘻嘻的臉上猶帶著風塵,「公子,丹藥我拿到了。」說著由懷裡取出一個玉瓶遞給趙賢文。趙賢文淡淡一笑,「過程順利嗎?」  

  「呵呵,沒出什麼大事,只是……」  

  趙賢文眉一挑,「只是什麼?」  

  黑巖有些尷尬地搓了搓雙手,「只是白衣受了點傷,就是那個我新收的小妖,為了救我,被打傷了,所以公子能不能將金香丸賜給我兩粒,她若是就這麼魂飛魄散,怪可惜的。」  

  趙賢文眼含深意地看著站在原地有些無措的黑巖,黑巖被看得面紅耳赤,「公子,你……看什麼?」

  趙賢文微微地笑了笑,「若是以往,我定不會給你什麼金香丸,反而會勸你滅了她一乾二淨。但自從遇到芝蘭……」

  他話音突然一頓,而黑巖也未察覺趙賢文神情的反常,只急著追問:「公子的意思是說會把金香丸給我了。」

  「拿去吧。」趙賢文將金香丸賜給了黑巖,看黑巖歡天喜地地離開,也站起身,沈思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玉瓶,轉身出了書房。  

  「芝蘭回來沒有?」趙賢文站在前廳,詢問吳通。一大早,芝蘭便帶著鶴兒跟兩個丫頭一個下人駕車去了市集。本想一同跟著去,不想前些天體內收入的幾枚妖丹,未能交融,竟反噬起他的身體,只好待在莊內靜心修煉。  

  想想方圓百里皆是他的管轄,量那些山野小妖也不敢對芝蘭做出什麼,趕個市集不會出什麼事,便讓他們自行去了。

  「回公子,剛過晌午,按照時間推算,想是夫人剛吃完飯,正準備往回趕。」  

  「哦。」賢文點了下頭,一揮手,「你先下去吧。」  

  趙賢文坐在廳裡,歎了口氣,明明自己也推算得出,卻偏要聽別人說一遍才能安下心。唉……  

  未時剛過,趙賢文便又坐不住了,「吳通,你出去迎迎,到盤龍山莊的路途偏僻,別突然闖出一些野獸嚇到夫人。」

  「是。」吳通化成輕風不見了蹤影。  

  「公子。」黑巖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突然開口說話道,「公子,黑巖有幾件事不明白,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啊?」

  趙賢文轉回身,驀地一笑,「黑巖,這幾日你說話倒是變了不少啊!」  

  「公子,黑巖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趙賢文深邃的眸光閃了閃,「說吧,你要問什麼?」  

  「那個天劫過後,芝蘭與……」  

  「叫夫人。」  

  「是黑巖嘴誤……夫人與鶴兒要如何處置啊?」  

  「自然是……」聲音驀地頓住,抹去他們的記憶,送回真正的趙賢文身邊。這是他最初的想法,只是現在……「為何有此疑問?」他反問道。  

  「公子,那鶴兒乃仙鶴轉世,是我輩修煉難得的上品,不曉得事後公子能否將其賜給黑巖?」  

  趙賢文眼一厲,喝道:「胡鬧。」  

  黑巖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子……」  

  趙賢文一甩袖子,沈聲道:「這事休要再提,若鶴兒出了事,我拿你是問。」說完,大步離開,留下黑巖孤零零一個人跪在地上發呆。  

  好久,黑巖才敢爬起來,吐了下舌頭,「公子真是變了啊!」說著由懷中扔出一件物什,剎時眼前出現一位身穿白衣的絕世女子,「白衣,這次打賭算你贏了。不對,算你贏了一半。公子雖然態度反常,但並不代表就對那個凡人產生了感情。所以賭注我還是不能給你……」  

  「夫人,你總算回來了。」芝蘭剛跨進吟香院,秋嬋便一路小跑地衝了過來。  

  「怎麼了?」芝蘭神情一怔。  

  「是公子啊!他的臉陰得好嚇人,嚇得我一整天都不敢說話。」  

  芝蘭心一驚,臉上卻露出笑容,「一定是你做錯什麼了。」  

  秋嬋急得直搖頭,「夫人,秋嬋不敢啊!」  

  芝蘭又問:「公子在做什麼呢?還在屋裡?」  

  「公子剛剛去了後院,後院是禁地,秋嬋也不曉得公子在做什麼?」  

  芝蘭點了下頭,往屋內走去,邊走邊吩咐,「秋嬋,你去打些熱水,我洗漱一下……夏雨,你將買回來的東西整理整理。」  

  芝蘭在屏風後換了件衣服,剛轉出來便看到趙賢文坐在床頭,正望著她。隨即笑著走過去說,「秋嬋說你去了後院,我正想讓吳管家去叫你呢。」是趙賢文定下的規矩,山莊的後院是禁地,除了吳通與黑巖其他下人不可靠近。

  「吳管家已經通知我了。」趙賢文笑著說。  

  芝蘭見趙賢文笑容淡定,神色正常,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怎麼回來晚了?眼見著快到戊時了。」趙賢文淡淡地問了一句。  

  芝蘭笑著說:「途中出點事就耽誤了,遇到個遊方的和尚,看見鶴兒非說他有什麼慧根,要收鶴兒為徒。」

  「哦。」趙賢文眉頭蹙起,「你答應了?」  

  「怎麼會?我就鶴兒一個兒子,怎麼捨得送他去當和尚,不過那位師傅言詞鑿鑿,說鶴兒稍加修煉便會有通靈的本事,我本是不信這靈怪之說,但是你……唉,親身經歷讓我不信都不成,所以還真有些動心。」芝蘭一臉為難的樣子,輕歎口氣。  

  趙賢文想了想方道,「這事順其自然便好,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來,這個給你。」  

  「什麼?」芝蘭看著塞入手中的玉瓶,擰開木塞,頓時一股清香之氣充沛鼻尖,精神剎時一震,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麼?」趙賢文神秘一笑,「自是好東西了,遺憾的是只有三粒。」替芝蘭倒出一粒,「來,吃了它。」  

  芝蘭怔了下,然後將那枚散發出清香之氣的丹丸吞入腹中。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芝蘭便覺得身體輕盈許多,一天的疲憊蕩然無存。  

  「這丹丸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有起死回身之功效,剩下兩粒你要好好保管。」  

  「賢文,這麼好的東西,你是從哪裡弄到?」  

  「呃……」趙賢文猶豫了一下。  

  「是他吧?」  

  趙賢文隨即點了下頭,說道:「你身體不好。所以我便讓他幫個忙……」  

  「賢文。」芝蘭突然問道,「那個……他的天劫是什麼時候?」  

  「這個……」趙賢文頓了一頓,「是冬至那天。」  

  「那還有不到三月的時間了……賢文,你可有把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既是天劫,想必凶險萬分吧!」芝蘭擔憂地說道。  

  「應該無事的。」趙賢文笑笑拍拍她的肩,隨即又道,「即使出了什麼事,你和鶴兒今後生活也會無憂……」

  「不許你瞎說。」芝蘭伸手摀住他的嘴,「我跟鶴兒可是離不開你。」  

  趙賢文一把將芝蘭擁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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