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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0:53

前言:

想他堂堂永烈帝竟如此懼內,居然能讓他的皇后躺著接旨?
不!他不是怕,而是疼她疼得不得了,才這麼由得她放肆,
然而她不但不感恩,還當眾打他的大臣、摔壞象徵後位的信物,
既然她這麼不珍惜國母的位置,他就如她所願廢了她!
一個月過去,卻好似只有他心焦不已,她仍悠閒欺侮後宮妃子,
這……難道是因為他默許,讓摘去后冠的她仍享有榮寵的錯嗎?
即便如此,他還是包庇她,只因他捨不得讓她受委屈,
可她竟無視他為她擋下旁人指責的用心,還偷跑出宮想逃離他?!
那他就用一條「囚鳳索」,強迫她留在身旁。
只是他沒想到,他的寵溺竟令她樹敵眾多,更害得她遭嫉中毒,
他很懊悔,誓言用性命護她周全,並為她清除所有敵人。
他做了這麼多,只不過卑微的希望她能愛他,
她卻以一句「我恨你」來回報他的付出,
難道,無論他做什麼都不足以彌補他殺了她爹、讓她亡國的恨?


第1章

  早朝的時候眾位大臣一如往常的嘮嘮叨叨,因為一點小事就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不過,永烈帝今天心情甚好,沒有不耐的叫他們閉嘴,只是懶洋洋的坐在龍椅上,一邊吃著點心喝著茶,一邊像看戲一樣看那些大臣鬥得你死我活。

  那群大小狐狸們吵了兩個時辰之後終於口乾舌燥,安靜下來,頗感哀怨的看向完全沒參與且吃飽喝足的皇帝,只見他悠閒的嚥下最後一口涼茶,漫不經心的揮了揮衣袖宣佈退朝。

  早朝過後,趙元承本想去忘憂宮看看昨天被他折騰得很慘的小東西醒了沒有,結果卻看到曹金靈頂著一張病懨懨的臉堵在他寢殿門口。

  這曹金靈四年前和眾多官員家的女兒妹子一同被選進後宮,而因為她爹是金晟的左丞相,被他賜了一個貴妃的身份。

  只是她在這後宮之中雖然身份高貴,卻不得他的喜愛,因為她為人霸道、性格刁蠻,經常因為各種小事而打罵太監宮女。

  看在她爹是朝中重臣的份上,他只是口頭上訓了幾次,並未真的狠下心責罰。

  但真正讓他對她反感的,其實是當初他在與蒼越一戰大勝後,為了討紀傾顏歡心而下旨納為皇后時,這曹金靈居然帶著後宮眾多妃子美人集體來向他抗議,而他最厭惡的就是這樣興風作、妄想左右他決定的女人。

  雖然事情最後被他壓了下來,可這個心結卻長埋於心底。

  後宮對飽趙元承來說,從來都只是一個漂亮的擺設。

  他十六歲登基為帝,到現在整整過去了十年,這期間他之所以沒有子嗣,並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而是他根本不需要那些有野心有計謀,整日只想著如何壯大娘家勢力的女人給他生孩子,刻意不讓她們有機會懷孕。

  當初他是踩著自己兄弟姊妹的鮮血一路坐上皇帝寶座的。

  生在帝王家是一件不幸的事,因為這裡充滿了血腥、殺戮,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情都會在帝王家發生。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也像他一樣,為了在這帝王家活下去而不顧手足之情互相殘殺。

  兒子只要一個就夠了,至於兒子的娘,他會親自選擇,而在紀傾顏出現之前,他後宮中的那些女人都不合格。

  他可以給她們名分,給她們財富,提供優渥的生活,卻不會給她們機會利用他的子嗣在這後宮興風作浪。

  所以曹金靈的出現,讓趙元承保持了一個早上的好心情消失無蹤,尤其她還故意頂著一張病弱的臉,彷彿在無聲指控著她會有今天這副病容,完全是拜紀傾顏所賜。

  果不其然,當曹金靈逮到他的那一刻,便委屈的跪到他面前,口口聲聲喊著要他給她作主,不客氣的將指責紀傾顏是一個恃寵而嬌的刁婦,語氣怨毒得恨不得能抽她的筋、剝她的皮。

  「皇上啊,這件事您可一定要給臣妾討回公道,之前那紀傾顏還是皇后的時候妾身是不便說些什麼,可現在她明明已經被貶為庶人,居然還對妾身口出狂言、肆意淩辱,她根本罔顧禮教,視皇家規矩如無物、視皇上的威嚴如空氣、視我金晟王朝如糞土,她罪該萬死,理應被誅,還望皇上仁德聖明,切莫被美色所迷,施予嚴懲,以正我後宮之風!」

  曹金靈又委屈又可憐的將昨天的事從頭到尾哭訴一遍,最後磕頭跪拜,失聲痛哭的求趙元承一定要將紀傾顏那妖孽打入冷宮,或是直接賜鴆酒一杯、三尺白綾結束她的性命,這也是大快人心的。

  始終沒吭聲的趙元承端坐在紫檀大椅內,一邊喝著清茶,一邊用白玉骨扇慢條斯理的扇著風。

  直到曹金靈尖著嗓子控訴完畢,他咱的一聲將扇子闔攏,垂頭睨了哭得妝都花了的女人一眼,緩緩道:「曹妃,朕問你,從你進宮那天到今日,一共幾載?」

  她不懂皇上為何會有此一問,細算一下,伸出四根手指,「妾身已經進宮伴駕四載有餘。」

  「你身為貴妃,父親又是朝中一品大臣,想必在進宮之前,一定對朕當年如何會坐上這帝位有所耳聞。」

  聞言,想到種種傳聞,曹金靈臉色一變,原本就蒼白的面孔更加慘白了幾分。

  趙元承卻一臉不在乎的攤開骨扇輕輕搖了幾下,唇邊勾起淺淺冷笑。

  他雖然久經沙場又身懷絕世武藝,可面孔卻生得極其精緻俊挺,並非尋常武夫的粗獷。

  後宮的妃子們會自從踏進皇宮後,便對皇上愛慕得死心塌地,時不時就想找機會尋求眷寵,這和趙元承絕世的容貌也有幾分關係。

  只是他不笑的時候是俊美威嚴,一旦露出笑容,就會給人一種邪佞殘暴的恐怖印象。

  此刻曹金靈眼中的趙元承,便是這樣的形象。

  「在宮裡當差五年以上的人都知道,朕的母親當初只不過就是在先帝身邊伺候的一個小宮娥,意外生下龍子之後,很快就被一杯毒酒賜死。」

  不理會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男人繼續說:「朕的父皇從來沒把朕當兒子,朕的幾個兄弟也從來沒把朕當弟弟,在八歲以前,朕在這座皇宮裡就是一個連三餐都吃不飽的小可憐。」

  他用骨扇輕輕勾起曹金靈的下巴,臉上的笑容冷得駭人。

  「曹妃,朕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是親手殺了七個兄弟、毒死父親,發動政變得來的,這麼多的血和淚告訴了朕一個真理——想要活著、想要別人對自己卑躬屈膝,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為這世間最強大的人!」

  他突然冷笑了一聲,又說;「朕從來不怕史官將朕寫成怎樣的壞人,朕也從來不在乎什麼明君聖君的稱號。

  「朕拚了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只想活得開心、活得自在,至於什麼祖宗家法、什麼皇家組制、什麼道德規範,那些東西對朕來說什麼都不是,朕最恨別人當著朕的面,拿出什麼祖宗家法來教訓朕……」

  「可是皇上,紀傾顏她……」

  「紀傾顏是朕的女人,朕想給她什麼,她就能得到什麼。朕能讓她一夕之間飛黃騰達,朕也能讓她一夜之間一無所有,不管朕對她做了什麼,那都是朕與她之間的私事,和外人無關。」他語氣陰騖的警告。

  曹金靈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顫抖的看著他俊美而又無情的容顏。

  「難道皇上就不在乎您其他妃子們的心情嗎?」她突然痛哭失聲,「皇上,這後宮之中,不只有一個紀傾顏,還有眾多等待皇上垂憐的女人,您這樣厚此薄彼,對妾身不公、對後宮不公、對整個朝廷也是不公平的啊!」

  「那麼曹妃,朕問你,你向朕討公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天下是否一切都公平?如果公平,為何會有人流離失所、為何會有人天生殘疾、為何會有人一出生就注定為奴?

  「為何朕明明是皇子身份,卻從小受凍挨餓,好多次都差點死在那些所謂兄弟的毒手之下?」他無情的笑著,「曹妃,這世間本無公平,你向朕來討公平,朕又向誰去討公平?」

  不理會她慘白的臉色,趙元承起身,睥睨著狼狽的她,「興風作浪只會讓你死得更早,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好處,你好自為之吧。」

  話落,他轉身離開,留下曹金靈驚恐不甘的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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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1:47

第2章(1)

  趙元承打發了曹金靈來到忘憂宮時,就見負責伺候的幾個宮娥正小心翼翼的捧著煮好的清粥小菜,勸剛醒來不久的紀傾顏用早膳。

  只穿了一件薄薄褻衣的紀傾顏臉色非常不好看,因為她昨晚被折騰得不輕,醒來的時候,渾身酸軟得連手指頭都擡不起來。

  想到昨晚自己像個放浪的青樓女子在他身下求歡,口中發出淫蕩的嬌吟,她甚至在他故意挑逗著她的情慾卻不肯滿足她時,不顧尊嚴的哭著求他。

  醒來後,那個被慾望所控的她,就如同被利刃刺得滿身瘡痍,在心中留下揮之不去的怨慰和憤怒。

  「主子,您先吃點東西吧,不然這粥涼了就不好喝了。」

  在身邊勸她吃粥的玉蝶,當初是趙元承在精挑細選之下才派給她的宮娥,因為很機靈又盡心服侍,在她身邊待的時間最長。

  雖然她沒了皇后的身份,可忘憂宮裡伺候她的太監和宮娥卻一個都不少。

  所有的奴才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皇上廢後的舉動,不過只是一個懲罰皇后娘娘不聽話的小手段,終究是沒狠下心將這個天仙般的人兒往死裡整。

  而在宮裡伺候的奴才,既無法再稱呼她皇后娘娘,便改口喊主子。

  但紀傾顏對玉蝶的話置若罔聞,別過視線,無力的躺在床上,瞅都不瞅一眼。

  趙元承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側躺在床上,鬆軟的薄衫順著肩膀落了下來,露出一截瘦削而優美的脊背。

  那嬌嫩的肌膚白得不像話,比皇宮裡被視若珍寶的白玉還要晶瑩剔透幾分。

  兩旁伺候的人們見皇上駕到,紛紛跪下請安,可床上那人分明聽到皇上來了,反而眼皮一闔,理都不理,仍用屁股對著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傢夥。

  趟元承並不惱怒,反而面帶邪笑走向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側躺在床上的小女人,「昨晚被折騰得那麼辛苦,若不及時補充體力,身子骨會吃不消的。」

  這番話徹底激怒了床上的紀傾顏,她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甩手便將一顆枕頭扔了出去。

  趙元承順手接過,坐到床頭,一把將發火的她攬進懷裡,略帶寵溺的點了點她俏挺的小鼻子,「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這個小混蛋膽敢襲擊朕。」

  紀傾顏在他懷裡使勁掙紮,小臉氣得通紅,「既然我冒犯了皇上,皇上為什麼不把我拉出去午門斬首?」

  他笑盈盈的把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懷中,「朕這麼疼你,怎麼捨得送你去死?」

  說著,他接過玉蝶手中的玉碗,輕輕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邊,「乖一點,把飯吃了。」

  被迫躺在他懷裡的紀傾顏別過俏臉,死死閉著嘴巴,樣子就像一個和大人賭氣的孩子。

  趙元承也不惱怒,不疾不徐的將勺子放回碗裡,臉上依舊掛著寵溺的笑容。

  「就算和朕嘔氣,也不該虐待自己的身體啊,不吃東西,你怎麼有力氣繼續承受朕賜給你的寵愛?」

  這話就如同導火線,再次惹火了她,紀傾顏用盡全力起身,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粥碗,好好一個價值連城的玉碗,就這麼變成了碎片,裡面的粥也灑了滿地,有幾滴還濺到他的袍子上。

  宮裡的奴才一個個都嚇得伏跪在地,大氣不敢喘一聲。

  趙元承瞇了瞇眼,看著懷裡眼中滿是怒火的小東西,怒意在眼底一閃而逝,很快便露出戲譫的淺笑,「你就不怕朕因為你的任性,而責罰你整個宮裡的奴才一同陪著你餓肚子?」

  紀傾顏冷冷一笑,「皇上想做昏君就儘管做去,我才不在乎。」

  「你這個小傻瓜,朕從來都沒說過自己是明君,而昏君、暴君的確有人在私底下這樣稱呼過朕,可你覺得這些批評,朕會在意嗎?」笑著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轉過臉的那一瞬,俊容上已經染滿殘佞,「劉福,立刻要人擬旨通知戶部增加蒼越國所有人民的稅收……」

  話音剛落,紀傾顏便慌忙拉開嗓門高喊,「趙元承,你這個無道昏君!」

  某無道昏君再次露出戲譫的笑容,「那麼你到底吃不吃東西呢?」

  她恨恨瞪了他一眼,無奈妥協,原本跪在地上的玉蝶很快便再盛了碗粥過來,趙元承接過,一勺一勺,很享受的餵她一口一口的吃。

  見有幾滴粥沾在她的唇角,他還細心的拿著帕子給她擦乾淨,直到她將整碗粥喝光,他才命人將剛剛被她打破的粥碗碎片打掃乾淨,揮退房裡跪著的奴才。

  「以後不準不吃東西,否則朕一個心情不好,說不定就會降些不利於蒼越國的旨意,讓那些老百姓陪著你一起受罪。」

  紀傾顏塵在床上一聽,惱得腳丫子用力蹬了一下,「很不小心」的蹬到了他的腿上。

  雖然她那一腳踹得極狠,可軟綿綿的小腳卻被趙元承接住,他勾起輕佻微笑,拾起那白嫩小腳丫然後輕吻,動作一氣呵成。

  昨晚被吃干抹淨折騰了一整晚的紀傾顏,又羞又恨的想抽回腳丫子,他卻強硬的握在手中死活不肯放開。

  她紅著臉怒氣沖沖的瞪著他,眼底好似冒著火,偏偏她這副氣惱的樣子令她看來格外明艷,再一次刺激了趙元承的感官。

  這小東西的五官長得這麼精緻無瑕,就像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無論是生氣、撒嬌、發脾氣還是整人時,都那麼討人喜歡,不忍心責罰她。

  這個尖銳的、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小女人是他的,只要一想到這個事實,心底就彷彿被幸福和滿足填滿了,那滋味實在是美妙得不可書喻。

  內心深處突然有種強烈的渴望,想佔有她、撕裂她、霸佔她的靈魂,讓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屬於他。

  蠻橫的吻就這麼襲了下去,不顧她的反抗尖叫、撕打掙紮,他就像一隻被囚禁飢餓多年的野獸,終於找到了符合心意的獵物,不願就這麼簡單放手。

  「放開我!放開我……」掙紮之際,她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臉上。

  聲音大得幾乎響徹整個忘憂宮,完全沈浸在慾望之中的趙元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打得一怔。

  雖然她的力道並不足以傷害到他,可身為一個上位者、一個皇帝、一個號令天下的王,被自己養的小寵物揮爪子打了,自尊還是有些承受不了。

  他本能的擡起手,一耳光就要打下去,卻在看到她髮絲淩亂和淚眼婆娑的模樣時,冷靜了下來。

  輕撫著微微刺痛的臉頰,他不客氣的揪起她的下巴,「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你的爪子怎麼還沒被朕給磨平?是不是要承受更多的教訓和懲罰才會學乖?」

  她忍住恐懼哼哼一笑,「皇上終於忍不住要傷害我的身體,逼我屈服了嗎?」

  他瞇起雙眼,「朕的確很想用世上最殘酷的手段來逼你屈服,比如把你鎖在床上每天任由朕為所欲為;比如割斷你的手筋腳筋,打斷你的雙腿……」

  隨著他的威脅一句句說出口,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慘白。

  趙元承突然笑出聲,只是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如果你不想讓朕對你那麼做的話,就盡快學會服從朕。」

  「服從?不!我不要在你身下屈服,乖乖當你的性奴!我不要做個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只能服從你、每天只能張開雙腿任你予取予求的妓女!」

  「誰這麼說了?為什麼你不認為,朕是真心想寵你,真心想愛你?朕會給你一切,只要你乖一點別老是反抗朕,做個聽話的女人,朕什麼都願意賞賜給你。」

  「愛我?一個毀我家園,殺我父親的劊子手會愛我?」她冷冷嘲諷。

  「紀傾顏!」他咬牙切齒的叫出她的名字,眼底是不容反抗的霸氣,「誰都明白兩國交兵,死傷難免,如果當初戰敗的不是蒼越,那麼現在的金晟所面臨的一切,也和你蒼越無異。

  「而你以為蒼越的統治者比朕更仁慈嗎?你怨恨朕也要講些道理,想想那場戰爭究竟因何而起?造成所有悲劇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是你們蒼越。不要總覺得你亡國、失親、淪為階下囚都是朕害的,就整天對朕任性耍賴。」

  慢慢俯下身,俊容湊到她的面前,「顏兒,朕寵你,是發自內心的,不要將這份恩寵當成罪孽,你睜開眼睛看一看,這整個後宮的女人,哪個不嫉妒著你、羨慕著你,為什麼你不試著去享受、去珍惜呢?」

  她笑得十分諷刺,「你會恩寵豢養寵物到幾時?」

  他眸底瞬間冷卻下去,被這一句話戳中心頭。

  寵物?是的,他最初的確將她當成一隻難馴的寵物在養。

  這麼美的女人,她的存在耀眼奪目,使周圍的一切都失去光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他不惜用盡一切辦法,讓這頭難以馴服的美麗小獸,徹底臣服。

  可她的性格太過驕傲、脾氣太過刁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他,甚至不斷的挑戰著他忍耐的底線。

  日子久了,主寵關係好像一點一點被瓦解,有時候他會問自己,他到底是想讓她心甘情願的臣服在他身下,還是心甘情願的……愛上他?

  他不屑做這種思考,更恨自己身為這天下的王,竟然像個初懂情事的少年般,纏綿於這無聊的兒女情長中。他一如往常的拋開那個問題,不去思索。

  臨走前,他丟給她一句話,「既然你已經做了朕的女人,就試著慢慢接受這個事實,即使你不情願,也要極力演好這角色,誰教你……是個階下囚呢。」

  他明白最後那句話有多傷她的自尊,可那又怎樣?她總該認清自己的立場,明白後位和庶民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差距,明白她最好服從他。

  自那日趙元承離開忘憂宮後,他便賭氣的沒再出現。

  休養了幾天之後,被他折騰得渾身酸軟的紀傾顏又恢復了往日的生龍活虎,只是心中仍充滿對他的惱恨。

  玉蝶在陪她逛花園的時候,忍不住勸道:「主子您這又何必呢,萬歲爺對您多好,這宮裡伺候的人可都是有目共睹,您整日和萬歲爺鬥氣,到頭來吃苦受罪的還不是主子您?」

  她小步跟在紀傾顏身後,又說:「這後宮妃子不計其數,可真正能入萬歲爺眼的,如今就只剩下您一個,您入宮之後,萬歲爺已經很久沒翻過其他宮的牌子,就算在冷落了您的那一個月裡,也是清心寡慾,每日以國事為重……」

  紀傾顏彷彿在聽,又彷彿什麼都沒聽進去。

  她手中捏著那剛從園子裡摘下的一朵牡丹,慢條斯理的彎下身,衝著池塘裡不斷遊動的小魚揮著手中的花枝。

  幾片花瓣脫落掉進水裡,魚兒紛紛靠近,並圍著花瓣轉來轉去。

  玉蝶也陪著她一起彎下身,繼續在她耳邊嘮叨,「主子啊,奴婢說這話您可能不愛聽,但奴婢是真心為您好,您想想,萬歲爺膝下如今一個子嗣也沒有,如果您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這皇后之位還不又是您的嗎?

  「您也別怪我多嘴,自古以來兩國交鋒,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萬歲爺奪了您的家園、害了您的親人,那也是形式所逼,您即使恨著萬歲爺,偶爾也得體諒一下他呀。

  「女人這一輩子圖的究竟是什麼?不就是嫁一個好夫君,生一雙好兒女,雖然萬歲爺後宮裡還有一堆和您爭寵的妃子,可她們又怎麼比得過您在萬歲爺心裡的地位?」

  苦口婆心嘮叨好一陣子的玉蝶,等了老半天也沒等到回應,不由得有些沮喪。

  她可是領了劉公公的命令在這位主子耳邊勸說呢,沒半點用處要怎麼辦?

  劉公公偷偷告訴她,皇上雖然賭氣沒來忘憂宮,心裡是十分不痛快。

  說到底,能讓皇上如此不痛快的,除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紀傾顏,還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劉公公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便私下找丁她,讓她沒事就勸勸這固執倔強的主子。

  本以為不會有回應,要放棄勸說,結果卻聽耳邊傳來主子那嬌脆的嗓音——

  「你認為被當一個寵物養著到了最後,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伴隨著那道美妙嗓音,紀傾顏慢慢起身,臉上露出嘲弄的微笑。

  「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皇上當初賜給我一個皇后的位置,可這偌大的後宮中,真正服我的又有幾個?

  「就算我真的給皇上生了孩子,以我敵國俘虜的身份,又怎麼可能保他一世安穩?宮廷中到處充滿了血腥和殺戮,從他在我腹中那刻開始,就會有無數雙黑手,準備讓那個影響他們前途的小生命消失。

  「玉蝶,你講的固然有道理,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嗎?」

  被反問的玉蝶無聲的看著主子的側臉。她印象中的紀傾顏是那樣驕橫跋扈、野蠻刁鑽,脾氣大得驚人,還時不時把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整得死去活來,沒半點好印象。

  可今日的紀傾顏,彷彿被愁緒佔滿,眼底全是深深的悲哀。

  她突然很同情這個美麗的姑娘,小小年紀就要承受滅國失親之痛,孤身一人被囚禁在這危機四伏的偌大皇宮中,只能用倔強囂張掩飾脆弱。

  雖然皇上總覺得他很可憐,可這個姑娘又何嘗不可憐?

  想說點什麼安慰她的玉蝶,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循聲望去,原來是劉福正在吩咐一個小太監做事,小太監唯唯諾諾的點頭,最後接過大總管遞給他的一塊金腰牌,恭恭敬敬的收進懷裡。

  劉福吩咐完,一轉身就看到紀傾顏和玉蝶,忙不叠小跑著過來,笑盈盈的給前皇后行了個禮。

  「紀主子今兒個怎麼有空在這花園裡逛?」

  「我來這花園裡逛還要通知劉公公嗎?」

  剛剛的哀慟在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玉蝶所熟悉的刁蠻霸道以及高高在上的驕傲面孔。

  劉福急忙賠笑,「紀主子這說的是什麼話?這後宮您想怎麼逛就怎麼逛,奴才是半點也管不著的。」

第2章(2)

  紀傾顏睨了他一眼,對他的討好不以為然,又去打量他身後的那個小太監,那小太監看來大約十四、五歲,長得眉清目秀,可再仔細一瞧,倒有些眼熟。

  對方看她瞧著自己,忙不叠的撲過來跪倒在地,生怕會得罪她。上次因為一句無心的喝斥而整整挨了三十大板,事後他便四處打聽這前皇后的事跡。

  得知她明明被貶為庶人,卻遺留在忘憂宮享受皇后才有的待遇,便知道上次的板子挨得一點都不冤枉。

  這後宮裡又有幾個人像她那麼囂張跋扈,連皇上也要忍讓她幾分?

  紀傾顏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太監跪在自己的面前請安,輕輕一笑,「這小太監好眼熟,如果我沒記錯,他不就是上次那個罵我見了聖旨也膽敢不跪的小傢夥嗎?」

  這話問出口後,不但把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就連劉福也是不敢多言。

  都說忘憂宮的這位主子愛記仇,果不其然,這仇都留著一起報呢。

  劉福賠笑,「紀主子何必和個孩子一般見識呢?他那是狗眼看人低,奴才早就因為他出言不遜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她笑咪咪道:「劉公公這話可就不好聽了,雖然這孩子當初說的話的確令人不高興,但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啊,像這種盡忠職守的孩子應該好好獎勵才是,劉公公怎麼還教訓人家?」

  他急忙點頭恭維,「紀主子說的是,紀主子仁慈。」

  「剛才看你們在說話,是有什麼事?」

  劉福回答,「宮裡負責採買的小太監病了,剛剛奴才便是在吩咐這個不爭氣的孩子替那個小太監出宮買些東西回來。」

  「哦,淨了身的太監想出宮,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是啊,不過只要有內務府派發的金腰牌,守衛是不會阻攔的。」

  紀傾顏想起剛剛好像看到劉福給這小太監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眉頭一蹙,唇邊隱約露出算計的笑意。

  她走上前幾步,一把扶起那個不停顫抖的小太監,「別跪了別跪了,如今我已經不是皇后,可承受不起,快起來吧,免得地上涼傷了身子。」

  小太監沒想到這位惡名昭彰的前皇后竟這麼好說話,忍不住擡頭瞅了一眼,只一眼心臟頓時卜通卜通狂跳個不停。

  美!真是美得不可思議。

  上次陪劉公公去忘憂宮裡宣旨,站得遠只模模糊糊看了個輪廓,如今這麼近的看,才發現她美得這麼精緻,每一寸肌膚都像是上天精心打造出來的。

  紀傾顏見小太監傻傻的看著自己,便體貼的幫他拍了拍衣衫,「記得以後見了我不用再行跪拜太禮了,我可真的是承受不起你這一跪呢。」

  說完,笑呵呵轉身,帶著玉蝶慢條斯理的向花園的另一處走去。

  ***

  傍晚,一個小太監持著令牌通過宮門守衛的檢查,非常順利的出了宮。

  轉過身,在看見那兩扇厚重無比的宮門在自己眼前闔上的一剎那,一身小太監打扮的紀傾顏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自由了嗎?

  她真的從那個禁錮著她的男人身邊逃走了嗎?

  被囚禁太久,此刻的自由顯得不太真實,真不敢相信,一塊小小的金腰牌竟然有這麼大的能力!緊緊抓著這塊趁著替小太監拍淨衣服時偷來的金腰牌,她內心熱血澎湃,激動難平。

  從興奮中回神,她腳下生風,逃難似的離開了這個充滿惡夢的地方。

  她逃出宮的時候,從宮裡帶出了不少金葉子,還有平時趙元承那混蛋為了討她歡心,送給她的幾件價值連城的首飾。

  先找了家成衣店,向老闆買了一套合身的男裝換上,又將金葉子換成了幾張銀票,便計劃著如何想辦法離開京城。

  由於天色已經有些晚了,要想連夜離開京城恐怕不太方便,還是找間客棧休息一夜,待明天早上再找機會離開應當比較安全……

  不對!以她對趙元承的瞭解,這個時候他恐怕已經發現她偷偷離開了皇宮,如果他派兵出宮尋找,京城裡的大小客棧一定會成為首要目標。

  看來去客棧投宿實在是個危險之舉!紀傾顏一邊在心底思量該如何逃走,一邊疾步走著。

  突地,手臂被人給拉住,她嚇了一跳,擡眼看到是一個大約四、五十歲,臉上

  白粉塗得像在塗牆一樣的老女人,對方正揮著一條小手絹衝著她嘿嘿直笑。

  「這位公子別走啊,既然經過咱們醉仙樓,不進來喝兩杯豈不是太可惜了?」

  紀傾顏眉頭一皺,再擡眼向上瞅了一下,門上一個匾額清清楚楚的寫著,醉仙樓」三個漆金大字。

  再往四週一瞧,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正忙著往醉仙樓里拉客人。

  原來是間妓院。

  難道這老鴇誤把她當男人,急著把樓裡姑娘硬塞到她懷裡,想賺光她的銀子?

  這倒是正好,反正投宿客棧很危險,倒不如選家妓院來歇腳。

  趙元承派出來的追兵即使想破腦袋,恐怕也不會想到一個女人居然會去妓院投宿吧?

  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勝利的快意。

  老鶉見紀傾顏身穿綢緞,容貌俊美清秀,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以為那腰裡肯定帶了不少銀子。

  又見小公子一雙美眸直往醉仙樓裡瞧,更誤會為對樓裡的姑娘產生了淫靡的想法,忙拉高嗓門叫幾個年輕姑娘將小公子招呼到屋裡。

  那幾個被指派的小姑娘見紀傾顏俊美無儔、身姿瀟灑、顧盼生輝,一個個都擺出最撩人的姿態,試圖引起這位俊公子的注意。

  紀傾顏自幼在官場中長大,經常和她爹出入蒼越皇宮,又是被許配給太子上官琛,自然見過不少世面。

  就算是這種風月場所,她也曾調皮的趁她爹不注意時,帶著心腹丫頭女扮男裝逛過幾次。

  此刻見這群姑娘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想博得自己青睞,便擺出幾分貴公子的架式端坐在桌前,露出迷人且得體的笑容。

  她面孔本就生得舉世無雙,如今扮成男子,更增添了幾許貴氣和俊俏。

  醉仙樓裡的姑娘們難得能見到這麼漂亮貴氣的小公子,自然更加努力來表現自己。

  紀傾顏故意壓低嗓意,拿出骨扇一邊揚風一邊道:「本公子很好奇各位姊姊都有什麼才藝,不知可否拿出來給本公子開開眼?」

  這醉仙樓裡的姑娘為了吸引客人,都曾下過一番苦功去學琴棋書畫,來博得客人的好感,如今聽這小公子開了金口,便使出渾身解數來賣弄。

  紀傾顏叫了桌酒菜,裝得像是名門子弟般欣賞這群姑娘又是彈琴又是唱曲,注意到有幾個姑娘不只通音律、會跳舞,居然還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讓她不禁在心底感歎這些姑娘明明有幾分本事卻淪落風塵,只能在這裡任男人踐踏,同時在心底思付著明天該如何逃走。

  如果趙元承發現她不見,今日又沒找到人,那麼明日肯定會封鎖城門、嚴加防守,搞不好她的畫像也會被公佈出來,如果是這樣,那拋女扮男裝逃出京城的計劃很有可能會受到阻礙。

  不知道蒼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聽說原本該繼承王位的上官琛死後,如今被扶上帝位的,是上官琛只有七歲的十五皇弟。

  趙元承之所以會把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扶上皇位,其目的顯而易見,他就是想以幼主登基為由,指派金晟的大臣入朝輔佐,這樣一來,幾年後的蒼越就徹底淪為金晟的一部分。

  這樣的蒼越她還能回去嗎?回去又能怎樣?她爹已經死了,她已經沒有家了。

  想到這裡,紀傾顏心中對趙元承的恨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幾分。

  正暗自難過著,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只見兩個貌美的姑娘,正跪在一個身著紫衣的男人面前一邊哭一邊求饒。

  那紫衣男子看來二十六、七歲,模樣倒是長得不賴,只是眉宇間有著幾分邪氣和輕浮。

  也不知那兩個姑娘說了什麼,紫衣男子臉色一變,便對著其中一個姑娘抽了一耳光。

  「唉,煙兒和雲兒兩個真倒楣,今晚是逃不過那曹惡少的毒手了。」

  紀傾顏有些好奇的拉過身旁姑娘,又小心指了指不遠處那個揮手打人的男子,

  「那個人是誰啊?他這麼欺負樓裡的姑娘,你們的媽媽就不派人管管嗎?」

  「公子您有所不知,那曹公子名叫曹金昊,他爹是當朝左丞相,他妹妹是貴妃娘娘,來頭大得很,媽媽就算再怎麼疼樓裡的姊妹,也不敢得罪曹相爺的兒子。」

  對方見小公子對這件事有幾分興趣,便附耳小聲道:「不瞞公子說,樓裡的姑娘都不喜歡做曹公子的生意,因為這個人經常將伺候他的姑娘打得遍體鱗傷,有幾個倒楣的,還活活被他打死在床上呢。」

  她聽了這話,不由得皺趄眉頭。這姓曹的一家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可恨?

  那曹老頭當初之所以會在趙元承的壽宴上點「河山永駐」那齣戲,就是想讓她當眾出醜。

  那曹金靈在後宮之中唯我獨尊,三番兩次找她麻煩,更是惹人厭。

  沒想到這曹金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還有將妓女活活玩死的變態嗜好。

  想到這裡,心中更添幾分不滿,便對身邊的姑娘低聲吩咐了幾句,對方忙不叠點頭,方片刻工夫,便拿來了紙筆,並幫忙磨好了墨汁。

  紀傾顏沈吟半晌,提筆寫字,唇邊揚起惡作劇的壞笑。

  結果當天晚上,就見那赫赫有名的曹金昊肆無忌憚的穿梭在醉仙樓的大堂裡,但所經之處,無不令旁人留下忍俊不禁的笑聲。

  因為他的後背上不知何時被貼了一張紙,紙上寫著——我爹曹相爺,權勢大過天;我妹曹貴妃,萬歲小心肝;我是曹金昊,人稱曹惡少,胭脂樓中走,我就是條狗,汪汪汪!汪汪汪!誰不服我我就咬!汪!

  醉仙樓裡的客人都是來尋歡作樂的,不想多惹是非,但許多人都有自己身邊的姑娘被他搶走而心生怨恨的經驗。

  如今見這曹金昊被人給整了,都閉口不說話,眼睜睜看著他大出洋相,肚裡暗笑。

  醉仙樓中的姑娘也都對他恨之入骨,更不可能提醒他後背上被人貼了張東西。

  原本負責伺候紀傾顏的幾個姑娘都捂著嘴在旁邊偷笑,一時之間,幾個人倒吃得十分開懷。

  入了夜,她佯裝喝醉了,不想讓姑娘服侍,要老鴉開了一間客房,關了門,落了鎖,又收拾好包袱細軟,為明天做準備。

  折騰了一個晚上,她疲憊異常反倒無法入眠,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沈沈的睡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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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2:40

第3章(1)

  隔天清晨,紀傾顏是在窗外喜鵲的叫聲中醒來的,打了個呵欠,慢吞吞伸個懶腰。

  但才睜開眼,就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一夜無夢的感覺真是好,她只見劉福和兩個宮娥候在她床前,門口處還站了四個有些眼熟的小太監,定睛一看,那幾個太監不正是在趙元承身邊伺候的嗎?

  見她醒來,劉福尖著嗓子問:「主子醒了?主子昨晚睡得還好吧?」

  說著,將一件她以前在宮裡穿的衣裳遞給床邊的兩個宮娥,兩人非常機靈,忙不叠接過衣裳就要伺候她穿上。

  紀傾顏卻愣在那兒,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理解眼前的情景是怎麼回事,她瞪圓了眼,氣惱的指著劉福,「你……你怎麼來了?」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萬歲爺差遺奴才來接主子回宮的。」

  「他是怎麼知道我留宿妓院的?」

  見她滿臉怒意,劉福微微福了福身子,「這天下都是萬歲爺的,萬歲爺想知道什麼,還不是輕而易舉?」

  想當然耳,昨天忘憂宮中的主子失蹤的消息傳到皇上耳中時,他的確是氣得不輕。

  但氣歸氣,皇上卻不擔心,因為他早在紀主子身邊暗中安排了兩個侍衛從旁盯梢守護。

  她出宮之後的一舉一動更是沒逃過皇上布下的眼線,雖說沒當場把人逮回去,但萬歲爺也不可能放任她長久在外逍遙。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被打發出宮,負責前來醉仙樓把這位離宮出走的主子給接回皇上身邊去。

  紀傾顏被眼前這景象氣到不行,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拴上鏈子的小鳥,本以為已經飛出那囚籠般的皇宮,可那該死的趙元承只要稍微扯一下鏈子,她就得乖乖飛回他的身邊。

  滿腔恨意已經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糟糕的心情,她氣得一把將宮娥手上的衣裳摔到地上,惡狠狠的吼一聲,「都給我滾開,我自己會穿衣裳!」

  劉福深知這位主子的脾氣絕對不像一般人那麼好安撫,若真把這主子惹急了,到頭來吃虧倒楣的還是自己。

  這樣想著,便用眼神示意,讓房裡的幾個太監宮娥都退了下去。

  他並不擔必紀主子會再次逃跑,畢竟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況且門外有大內侍衛守著,還有兩個暗衛從旁看護,不怕她再耍什麼把戲。

  從房裡出來的時候,紀傾顏穿的是昨天自己精挑細選的那套月白色男裝,眼角不客氣的斜了一眼門外看守的大內侍衛,心底恨得不得了,只能跺了跺腳,不情願的在劉福的護送下離開醉仙樓。

  樓裡的姑娘和老鴇早就被這個陣仗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她們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風流倜儻俊俏迷人的小公子,竟是宮裡出來的人。

  從這排場來看,這小公子若不是個王爺,怕也是個皇子。

  見門外早就準備好了軟轎,明白趙元承準備好要抓自己回去,紀傾顏只能無奈的上了轎,被人給風風光光的又擡回皇宮。

  在回宮路上,她在心底把趙元承從頭罵到尾,恨不得老天爺能刮一陣風把那個惡人吹到海角天邊。

  可就算她再怎麼氣憤、再怎麼不想見到趙元承,該面對的也還是必須面對。

  然而當轎子停在忘憂宮門口時,就聽裡面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哀嚎聲,心下一驚,急忙掀開轎簾從裡面走了下來。

  一進院子,就看忘憂宮裡伺候的奴才全被按趴在地上挨板子,包括一直盡心盡力伺候她的玉蝶。

  她心底一疼,就算自己再怎麼不喜歡這座皇宮,可宮裡這些伺候她的下人卻是和她有感情的,她不禁氣惱的嬌吼,「住手,都給我住手!」

  行刑的人並沒有如她所願的放下板子,這是皇上的旨意,就算這位紀主子再怎麼得寵,若是沒有皇上的首肯,他們也不敢隨便違逆聖意。

  紀傾顏正急得不知所措,一擡眼,就看到在院子的一角,身著龍袍的趙元承竟悠閒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一邊品茶,一邊看那些奴才挨打的慘狀。

  當她的目光和他的碰觸到一塊時,他的唇角竟還拉起一個淺淺的微笑,「昨晚出宮玩得愉快嗎?」

  「你快讓他們住手!」她氣得雙眼快冒火似的瞪著他。

  趙元承卻冷冷一笑,「怎麼?你怕他們的叫聲太吵?沒關係,把他們的嘴都堵上接著打。」

  那些行刑的人聽了這話,也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團玻布,就這麼把挨打的宮人嘴巴堵了,繼續行刑。

  紀傾顏無計可施,最後她牙一咬一頭衝到趙元承面前跪了下去,「你要打就打我一個,不要把氣發到別人身上!」她雖然經常不計後果的惹他發怒,但從未見他如此,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把他給惹毛了。

  皇上蹺著長腿,慢條斯理的把玩著精緻的茶杯,垂下的眼瞼中,有股說不出來的冷意和憤怒。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人,他心底清楚的知道,她此刻的卑躬屈膝並不代表對他的臣服。

  即使她對他擺出乞求的姿態,可從她眼底透出的倔強就能看出她內心深處對他的憎恨。

  他突然覺得全身非常寒冷。

  為了討好她,他放低姿態,不顧自己的皇帝身份,一次又一次的由著她反抗自己,任憑她將後宮鬧得雞飛狗跳。

  甚至為了博這女人開心一笑,不顧朝臣反對,也不顧後宮眾人哭訴,硬是將皇后的尊榮賞賜給她。

  可他換來的,卻只有她處心積慮的逃跑。

  剛聽到她逃了的那一刻,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邪念,想著既然自己無法將這個人馴服,與其讓她惹自己心煩,不如就讓她永遠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

  但當她香消玉殯的畫面在心頭浮現時,五臟六腑卻都疼得令他難以忍受。

  他趙元承——堂堂金晟王朝的帝王,竟然無法面對她的死亡。

  他的心居然被一個女人左右,這多荒繆!所以他更憤恨、更震怒,可他知道自己不忍心將怒氣發洩在她身上,就只能讓她身邊的奴才來替她承受內心深處最邪惡的懲罰。

  趙元承起身輕輕勾起她俏麗的小下巴,嗓音十分輕柔道:「你逃跑的行為令朕十分不快,但是朕又捨不得動你一分一毫,只好讓這些沒把你伺候好的奴才們來替你承受朕的怒氣了。」

  紀傾顏咬牙切齒的瞪他,「你怎麼可以隨便責打下人?你不是一個好皇帝。」

  他輕聲一笑,「朕幾時在你面前說過朕是一個好皇帝?」

  「你放了他們,我讓你打。」她堅定的說。

  慢慢搖頭,他指尖憐惜的在她柔嫩的臉頰上輕輊滑動,「就算你只是掉了一根頭髮,朕都會心疼。」

  眼看那些下人臉色越來越白,紀傾顏的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朕只想要你乖一點,不要每次都這麼調皮。」

  「我不逃了,只要你放過他們,我以後就再也不逃了。」

  他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笑意,手指卻輕輕幫她拭去溫熱的淚水,「這麼漂亮的臉,即使帶著淚也是這般令人心動,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妖精。」

  輕歎口氣,他手微微一擡,旁邊伺候的劉福見狀,急忙叫那些人停止行刑。

  「你讓朕生了這麼大的氣,總該為自己的任性付出幾分代價。」他露出一個令人畏懼的冷笑,「劉福,叫人將那條囚鳳索給她戴上,沒朕的命令,誰也不準替她解下。」

  聞言,不僅劉福一愣,就連紀傾顏的臉色也變了。

  雖然她是蒼越人,但也聽說過金晟王朝中囚鳳索的傳說。

  據說在一百多年前,金晟王朝有個皇帝愛上了個民間女子,但那姑娘已有了心愛的男子。

  皇帝為了得到那個姑娘,不惜派人將她的家人和未婚夫婿統統殺死,並把那個姑娘強搶進宮封她做妃。

  那姑娘抵死不從,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逃離皇宮,皇帝沒轍了,便找心腹大臣商議如何解決此事。

  那大臣聽說民間有位鑄鎖匠的手藝非常高超,便建議皇帝讓那鑄鎖匠為她打條鏈子,將她一輩子拴在後宮之中。

  皇帝同意了,而那鑄鎖匠打造的鏈子非常華美,整條都是用純金打造,縛住手腕的地方更是鑲滿了各色寶石珍珠,令皇上十分滿意。

  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皇帝便用這鏈子將那姑娘牢牢拴在自己的寢宮之中,親自給那條金鏈子取名為「囚鳳索」。

  她難以置信,趙元承居然要用同樣的方法,把她像狗一樣拴在身邊!

  紀傾顏怒不可遏的仰頭瞪著他,恨恨地說:「你若真用那東西拴住我,我會恨你一生一世!」

  看著她惱恨中帶著委屈的樣子,趙元承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猶豫,可是想到她一次次無視自己的真心,那抹猶豫就變成了戾氣。

  「朕毀你家園,害你失親,種種罪名加在一起早讓你恨朕入骨,既然已經改變不了被你憎恨的事實,多這一樁又何妨?朕又何必像個小醜一樣繼續討你歡心?」

  他冷哼一聲,臉色陰冷,「紀傾顏,如果你想恨朕,那便恨下去吧!」

  話落,不理她還想說什麼的神色,他轉過身便無情的離開。

  嘩啦啦……

  金鏈子拖拉在地上的聲音已然成為近日忘憂宮中,眾多奴才們所熟悉的聲響。

  說起這條囚鳳索,單就外表來看,實在是一件難得的寶物。

  這鏈子十分細長,即使一端被固定,仍讓被縛的人可以大範圍的自由行走而不受任何限制。

  束在手腕處的這一端,鑲滿各種寶石珍珠,就像一枚華貴的手鐲,任誰見了,都會被那華麗絕倫的外表所吸引。

  鑄造者擔心金手鐲的內側會磨傷嬌嫩的肌膚,所以墊了一層柔軟的絨毛。

  可就算它外觀再美好,終究無法掩飾它本身給人帶來的恥辱和傷害。

  自從這東西被戴到紀傾顏的手上後,她已經不只一次大喊大罵,甚至在怒極時把忘憂宮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摔了個稀巴爛。

  這件事傳到趙元承耳中的時候,他只說了一句——「既然她想砸東西玩,就讓她砸個夠好了,皇宮裡最不缺的就是金銀珠寶。」

  結果當小太監一批又一批的將價值連城的東西送過來給她砸時,很快的紀傾顏就徹底對砸東西失去了興趣。

  而時令正值夏季,像只金絲雀一樣被束縛著的紀傾顏,越來越無法忍受這裡的燥熱。

  身上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的玉蝶知道這位主子最怕熱,今日便端了一碗冰鎮蓮子湯過來給她解渴。

  正懶洋洋躺在床上看書的紀傾顏瞟了那蓮子湯一眼,沒什麼胃口的別過視線,繼續看書。

  她在房內看書並非是因為被拴了條鏈子,被限制行動,畢竟這鏈子很長,就算她想走到院子裡也沒問題。

  說白了,這鏈子戴在她手上的意義,無非是那男人想要侮辱她、藉機懲罰她的不聽話。

  不過最近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怎麼的,她整天只想躺在床上看書睡覺,連動一下都會讓她熱得全身上下不舒服。

  「主子,您從早上到現在只喝了一碗玉米粥,眼看就要到傍晚了,如果不吃東西,身子是會受不了的。」

  紀傾顏掀掀眼皮,「受不了又怎樣?反正又斷不了氣。」

  玉蝶聞書皺起了眉頭,「主子您怎麼這麼說,什麼斷不斷氣的,以後可不能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來嚇唬奴婢了。」

  「……玉蝶,因為我的任性出逃,害得你挨了板子,你就不恨我嗎?」聽見玉蝶的關心,她沈默半晌,終於將放在心底許久的擔憂問出口。

  急忙搖頭,「主子言重了,就算要奴婢為了主子去死,奴婢也是不會有半句怨言的,更何況……」

  玉蝶向前走了幾步,又說:「不瞞主子,那天皇上雖然將整個忘憂宮的奴才全都責打了一番,但負責行刑的人卻沒有下狠手,雖然疼,傷卻不重,後來我才聽內務府的人說,這是皇上事先吩咐好的。說到底,皇上之所以這麼做,只是要讓主子看到這些畫面,給主子一個小小的警告罷了。」

  她將湯碗放到床邊,再勸道:「主子,其實皇上對您有幾分真心,咱們這些做奴才的都看得很清楚,雖然他下令把您拴在這裡,也只是一時氣憤,只要您向他認個錯、討個饒,這鏈子很快就會被撤下去的。」

  紀傾顏哼笑一聲,擡起手腕,故意讓鏈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一個把我當寵物來養的人,就算我向他討饒,他又會用幾分真心待我?」

  雖然曾和趙元承成為皇家夫妻,可她想,她這個妻子在他的眼中,不過就是只寵物罷了。

  那傢夥給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卻從來沒問過她真正想要什麼,這算什麼真心?

  或許,她只是他用來向外人炫耀的一個戰利品而已。

  等到她年老色衰,那個男人的目光,便不會再停留在她身上。

  雖然她並不期望得到趙元承的愛,但光想像那樣的情景,竟讓她的心為之疼痛不已。

  玉蝶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勸她。其實她不覺得皇上真如主子說的,只把主子當成寵物,不過就算皇上真把她當戍寵物來養,那也是待她特別了,畢竟在這偌大的後宮之中,能被皇上疼愛的又有幾人?

  鏈子在地上拖拉的聲音被心煩的她弄得越來越大聲,她用指腹細細把玩著腕上那個鑲滿寶石的鐲子,喃喃道:「你說,如果我把這個鏈子偷偷帶出宮去,是不是可以賣上一個好價錢?」

  「主子真傻,您只要討好皇上,要金山銀山,皇上還不是主動送給您?」

  紀傾顏撇了撇嘴,「我可不希罕金山銀山,我也一點都不喜歡這像大囚籠的皇宮。」

  她姿態不雅的蹺起腿輕輕搖晃,望向窗外,目光染上幾分期冀。

  「如果你去過我們蒼越就會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人間仙境,至少……那裡的夏天沒有這麼熱……」說著,她突然感到眼皮沈了下來,嘴裡仍咕噥著,「我最怕熱了……」

  話落,整個人就這麼沈沈的睡著了。

  ***

  自從紀傾顏被趙元承下令用囚鳳索鎖在宮裡,他再次狠下心沒去親自探望她。

  不過他不露面,並不代表他不關心她。

  劉福深知主子的心思,所以每天午時過後,便會一五一十的將忘憂宮裡那位祖宗的行動匯報給他聽。

  「她這陣子都不再摔朕派人送去的那些花瓶器皿了?」

  他笑著點頭,「紀主子又不是天生喜歡砸東西,不過是鬧鬧脾氣,難道還能真把這皇宮裡所有的東西都給摔了嗎?」

  趙元承笑了笑,「這小東西的脾氣大著呢,朕把她給鎖了,她恐怕是恨不得拆朕的骨、剝朕的皮、喝朕的血呢。」

  「這還不都是皇上平時把她給寵上天,才讓紀主子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對於劉福的小聲嘀咕,他也不反駁,只輕輕歎了口氣,「朕的確是寵她寵過了頭,瞧瞧,這會都爬到朕的頭上去了。」想了想,又問:「最近她食慾如何?」他知道她天熱時胃口就不好。

  「大概是天熱的關係,玉蝶那邊傳話過來,說吃得有點少,倒是嗜睡了起來,整天嚷嚷著咱們京城的天氣不如蒼越好,讓她到了夏天就熱得受不了。」

  趙元承笑出了聲,「果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只不過是熱一點也要在那裡叫嚷半天。」

  「皇上。那囚鳳索……」

  「再多鎖兩天吧,不讓她長長教訓,她又怎會珍惜朕對她的疼愛,等苦頭吃得差不多再放了她也不遲。」

  那日在氣頭上,拿囚鳳索鎖住了她,雖然他很快就後悔心疼,卻不想這樣低頭放了她。趙元承在心裡思考著的時候,無意中瞥見門外一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皇上,曹妃娘娘、蓮妃娘娘、麗妃娘娘等人在門外求見。」

  「什麼事?」

  「回稟皇上,波斯使者送來一批貢品,幾位娘娘已經清點過數目,列好清單,現在帶著貢品來給皇上過目。」

  趙元承點了點頭,「讓她們進來吧。」

  片刻,幾個容貌姣好、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便魚貫而入,而她們的身後還跟著幾個手中擡著箱子的小太監,裡面裝著的就是波斯使者送來的貢品。

  幾個妃子見了皇帝,少不了一番跪拜,趙元承隨意的揮手讓她們起來。一行人為首的是曹金靈,她不疾不徐的將今年波斯送來的這批禮品的名單讀了一遍,禮物種類和往年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少不了金銀珠寶、翡翠玉玩,唯一特別的是多了一匹色澤美麗的絲綢。

  她輕聲細語道:「這冰蠶絲綢是波斯的國寶,八年才能織成這麼一匹,也因為冰蠶養在極寒之地,難以照料,這綢緞比尋常布料昂貴許多倍。而且據說冰蠶絲綢非常特別,若在夏天時穿上它所裁製的衣物,不只舒服,還可以抵抗炎熱。」

  聽她這麼一說,趙元承對這絲綢倒是產生了幾分興致,劉福見狀,忙命人將那匹淺粉色的綢子擡了過來。

  他伸手一摸,果然柔滑涼薄,觸感極佳。

  忍不住想起紀傾顏那具美麗晶瑩的胴體,肌膚是那麼白皙滑膩,若是穿上這種冰蠶絲綢做成的薄衫,不知會美成什麼樣子呢。

  他嘴角噙笑,對劉福交代了聲,「找人將這匹綢子按顏兒的身段多裁幾件貼身的衣物,那丫頭怕熱怕得要命,若穿了這個,看她以後還吵不吵。」

  劉福領命,很快便將皇上的旨意吩咐下去。

第3章(2)

  趙元承的這個提議卻讓曹金靈等人臉色變得很差,因為她們後宮幾個得勢的妃子也都眼巴巴的盯著波斯國送來的這匹絲綢呢。

  誰不想要把好東西都給自己,更何況這冰蠶絲綢又是世間少有的東西,她們更是想要得到。

  就算皇上寵著忘憂宮裡的那位,也該想想這後宮中還有其他妃子存在。

  可他卻理都不理、想也不想的將好東西全都搬到忘憂宮,她們這些妃子的心中又怎麼會服氣?

  曹金靈雖然不滿,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在心裡嘀咕著。

  上次皇上當面教訓她的那番話,她到現在還沒忘記。

  其他幾個妃子心中也是不快,可表面上誰也不敢多說半句。

  清點完大小禮物,趙元承象徵性的賞了她們一些金銀珠寶,便找了個忙於國事的借口,把幾個女人打發了出去。

  出了明幀殿,幾個妃子捧著賞賜走在廊上,準備各自回寢宮了,曹金靈走在最後,身邊是兩年前被納進宮的蓮貴妃蘇若蓮。

  說起這個蘇若蓮,她在後宮之中也曾經有些地位。

  雖然她爹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官,但她容貌極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初被納進宮時,就受過趙元承極多次的恩寵。

  曾有一段時間,曹金靈恨她恨得要命。

  可自從紀傾顏被皇上帶回後宮時,蘇若蓮就徹底失了寵。

  見其他人都走遠了,曹金靈忍不住歎了口氣,「說起咱們皇上,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了,怎麼就迷上了紀傾顏那個狐狸精呢?當初皇上立她為後的事,已鬧得皇宮上下雞犬不寧,本以為這回她君前失儀被廢了就能天下太平,沒想到她一個廢後仍是這般得皇上寵愛。」

  蘇若蓮聽她這麼一說——心情瞬間低落了不少。

  自紀傾顏入宮到現在也有一年左右的時間了,這一年裡,皇上完全沒踏入她的楚月宮一步,就連在一些場合中見到了她,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對她寵愛有加。

  有時候她會懷念起從前的那段日子,皇上三不五時就會駕臨楚月宮,兩人喝酒對弈,談些風花雪月。

  她以為這樣的恩寵已是男人最極致的寵愛。

  可當她親眼看到皇上是如何把那紀傾顏寵上天時,才知道自己曾經得到過的眷寵和垂愛與紀傾顏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就連剛剛藉著例行公事的機會面見皇上時,也沒能博得他對她的絲毫注意。

  「唉!」曹金靈又歎了口氣,將她從沈思中拉回,「我們這些妃子看來是沒什麼出頭機會了,皇上不肯給咱們誕下子嗣的機會,也不肯翻牌子要咱們侍寢,再這麼下去,恐怕這輩子就要在這宮中孤獨終老了……」

  聽到孤獨終老這幾個字,蘇若蓮更是愁上心頭。

  「我們這些本就不太得寵的倒還沒什麼,最可惜的就是妹妹你了,想當年皇上待你不薄,可如今卻也落了個和咱們一樣的下場。」

  蘇若蓮訥訥不吭一聲,她原本性格就內向膽小,雖生了一張明艷漂亮的面孔,可在這後宮中卻經常受人欺負。

  當初有皇上給她撐腰倒還好,如今皇上早已忘了她這號人物,恐怕往後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見她悶葫蘆似的不肯吭聲,曹金靈拉著她的手,親切道:「你也別想不開了,反正現在皇上也不再寵愛咱們,以後咱們姊妹倆不如做個伴,到老的時候還能有個照應。走,姊姊今兒個正好無事,去我宮裡喝酒去……」

  ***

  狠心將紀傾顏這麼個磨人的小東西冷落了十幾日後,趙元承終於忍耐不住內心深處的想念,到底還是踏進那鎖住她的忘憂宮。

  他來的時候是下午時分,紀傾顏蓋了條薄被,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的睡顏非常柔美可愛,睡著時就是她最乖巧最聽話的時候。只見她的鼻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濃密的長睫像兩把小扇子,在臉上留下兩道若隱若現的陰影。

  這張嬌顏彷彿每次都能觸動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就算之前怎麼生氣、怎麼惱怒,只要他看到這張沈靜的睡顏,所有的不快和抱怨,也會在瞬間之內消失殆盡。

  俯下身,他慢慢啄著她的眼、她的鼻,還有她可愛的小嘴唇。

  累積這麼多天的想念和牽掛所造成的空虛,突然間被填得滿滿的,心頭瀰漫著淡淡的幸福,彷彿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此。

  躺在床上,被吻得亂七八糟的小傢夥似乎很不滿這股突來的外力,揮了揮手,不客氣的拍了他一記。

  趙元承笑著抓住她柔若無骨的水手,張開嘴唇,一根一根的將那白玉似的手指輕輕吻了個遍。

  睡得迷迷糊糊的紀傾顏被他給吵醒,睜開沈重的眼皮,哀怨的瞪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他沈聲一笑,在她耳邊輕喃,「朕想你了,想得快要發瘋。」

  「那你怎麼還沒瘋?」

  他捏了捏她的臉頰,「朕若真瘋了,第一個吃苦的就是你。」

  她給他一記白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見手腕上的金鏈子一部分被他坐在屁股底下。

  她用力動了動手,故意讓金鏈子摩擦,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趙元承知道她是故意磨給自己聽的,微微一笑,調侃道:「這鏈子戴得還舒服嗎?」

  她含怒瞪他一眼,「很適合養狗用。        

  「傻瓜,狗鏈子怎麼會設計得這麼精緻漂亮?你看,這上面的寶石都是最昂貴的,還有這條金鏈,也是純金打造。」

  他輕輕擡起她的手腕,吻了吻她手背上細滑的肌膚,又慢慢將金鐲子向上拉了拉,等確定她的皮膚沒受到一點損傷後,才放心的再一次將鐲子拉回原位。

  紀傾顏睡了一下午,渾身上下出了層薄汗,她實在很不喜歡這種黏膩的感覺,再加上天熱,心底不由得一陣煩躁。

  但當他的指頭碰到她的肌膚時,一股清涼竟隨之傳了過來。

  她忍不住像小狗一樣往他身上蹭了蹭,雖然打從心底裡不喜歡他,但他身上的涼意卻可以緩解她的煩悶,她也就暫時不去理會心中的不悅。

  這個小動作雖然不明顯,卻被趙元承逮了個正著,看她小狗一樣直往自己身上蹭,心頭一動,便將她整個人抱進自己懷裡。

  紀傾顏不滿他這個霸道的動作,在他懷中直掙紮,「快放開我,這麼熱的天是想熱死我嗎?」

  雖然已經很熟悉與他這樣的親密了,可被他像抱孩子似的抱著,還是讓她十分不滿。

  趙元承哪肯放手,畢竟想念了這麼多天的人兒如今就在眼前,不好好欺負欺負她就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又是親又是吻,兩人在床上鬧了好一會兒,當紀傾顏好不容易從他懷裡掙紮出來的時候,已是香汗淋漓。

  她心情不好的聞了聞身上的汗味,吵著非要洗澡不可。

  「你想和朕洗鴛鴦浴就早點說,朕這就叫人準備伺候你沐浴。」

  紀傾顏聽得傻住,「誰說我要和你洗鴛鴦浴了?」她將手腕伸到他面前,「我是要你快點把這條狗鏈給我摘下去,我已經很久沒痛痛快快洗個澡了。」

  毫不理會她的控訴,他笑得非常溫柔,「放心吧,朕一定會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

  沒多久,宮人便將一個極大的浴桶給搬了進來,裡面盛滿溫水,趙元承打發了宮人,便親自為她脫了衣裳,抱著她一起入了浴桶。

  紀傾顏在他懷裡又掙紮了好一會兒,見沒有逃離的可能,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任由他把自己攬在懷中,一邊對她上下其手、又是親又是摸,一邊讓她在水中享受著他殷切的伺候。

  只是她這人非常會記恨,時不時就趁他不備咬上一口,或是趁他不注意抓他一把。

  趙元承拿她的孩子氣沒轍,只能隨時提防她的惡意攻擊。

  但當他的胸膛第七次被她抓出痕跡時,他忍不住訓道:「你怎麼像只野貓似的亂抓人?喂,不準咬人,死丫頭,你不只是野貓,還是只愛咬人的小狗。」

  她氣得瞪人,「我不是野貓也不是小狗。」

  「那你咬我幹什麼?」

  她告狀般將拴著金鏈子的手擡到他面前,「你拴著我,把我當寵物,我怎麼可能不氣?非要咬上幾口才行。」

  「誰讓你不聽話?不聽話的下場就是要受到懲罰。」

  他嘴上說得強硬,心神卻已被她抓住,水中的她更是別有一番風情,一頭長髮披散在水面,素白的小臉被熱氣薰得粉紅,像一顆讓人極想咬一口的桃子。

  兩人裸裎相見,她嬌美誘人的胴體就在眼前,他怎麼可能把持得住?一把將她拉近面前,趙元承迫不及待的對著她的小嘴吻了下去。

  雖然兩人不是第一次在水中交合,但這小女人的身軀彷彿有著魔力,每一次的侵入都讓他興奮異常,覺得自己所擁有的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

  起初還茌他懷中拚命扭動的小東西,也慢慢的融化在他的侵略之下。

  當灼熱的液體闖進她的秘所後,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慢慢的放鬆下來。

  紀傾顏微微喘息著,一邊惱怒自己的身體居然不聽話的再次臣服在他身下,邊像只小獸一樣掙紮,想要逃出他的懷抱。

  但趙元承哪肯讓她離開,他雙腿間的小將軍剛剛雖然發了一次威,卻還沒有因為慾望的釋放而離開那令他倍感舒服的處所。

  那裡彷彿是一個連接點,緊緊聯繫著兩人的靈魂。

  他親吻她的臉頰,為她拭去額角的汗液,小聲地在她耳邊道:「你知不知道,當朕得知你逃出宮的那一刻,真的連撕碎你的心思都有了。更讓朕生氣的是,你居然敢去妓院那種地方落腳,還不計後果的挑釁朝中大臣的兒子。」

  說到此處,埋在她體內的東西又慢慢壯大,他懲罰似地向前一頂,成功惹得她嬌吟一聲,才又繼續訓道:「依你這冒冒失失的性格,若朕沒有在後面替你收拾爛攤子,說不定還會闖下更多禍事。」

  提起那件事,紀傾顏也不高興了,「若不是我出現在那,又怎麼會發現朝中大臣的兒子居然去那種地方狎妓?」

  趙元承被她理直氣壯的辯解給弄得哭笑不得,「那麼按你的意思,你還有功勞了?」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歷朝以來,朝廷大臣都不可以狎妓,這法令皇上不會不曉得吧?」

  「朝中大臣的確不可以狎妓,但曹青山的兒子並不是本朝大臣。」

  她一時無話可反駁,只能氣到不行的指控,「說白了你就是想包庇壞人。」說完,還用力咬了他一口。

  男人吃痛,又一次懲罰似的用力在水中頂了她一記,「你這丫頭真是講不贏就動手,小心眼還愛記仇,朕今日不罰你,真會把你給寵壞了。」

  他非常滿意自己找的這個罰她的借口,更肆無忌憚的在水中蹂躪著她嬌嫩的小身軀。

  還沒等他把精力發洩完畢,那慘遭他欺負的小東西便承受不住他激烈的馳騁,沒過多久,便在他懷裡沈沈的睡去。

  水已經有些涼了,擔心她會著涼生病,他便將睡著的她從水中抱了出來。

  前不久特意用冰蠶絲綢給她做的幾件貼身衣物已經送了過來,他親手給她擦乾身體,又將那薄薄的衣裳給她穿上。

  看著她沈靜的睡顏,心底充滿了憐惜和疼寵。

  這個小妖孽,即使每次都把他惹得大發雷霆,還是讓他對她無比眷戀。

  就算是氣極了拿鏈子鎖住她,也是因為伯她再一次不計後果的逃離他身邊。

  當他輕手輕腳的從忘憂宮走出來時,就見玉蝶正守在門口等候著差遺。

  趙元承睨她一眼,「好好給朕伺候著,有什麼需要就去找劉福。」

  「奴婢記住了,奴婢會好生伺候紀主子的,請皇上放心。」

  又細心吩咐了幾句之後,他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忘憂宮。

  ***

  今日大臣們又在朝會上為了由誰來擔任鎮國大將軍一職而爭論不休。

  自從一年前,趙元承禦駕親征,一舉攻下蒼越之後,鎮國大將軍的位置就始終虛懸。

  就在眾人吵得口沫橫飛時,他淡淡的說了句,「不必吵了,朕看六弟非常適合這個位置。」

  趙元承的六弟趙元維,是他同父異母的皇弟,只小他一歲。當年他能即位,也是多虧這位弟弟的扶持和幫助。

  一年前能成功戰勝蒼越,也是因為趙元維自願到蒼越做臥底,裡應外合下才得以輕鬆獲得最後的勝利。

  對這身為金晟王朝最有名的武將的弟弟,趙元承一直很信任。

  由於他母妃的死與先帝的皇后有關,所以他自幼對其餘幾個母親家裡勢力雄厚的兄弟非常憎恨。

  他被逼著去搶江山的時候,六弟是唯一站在他身邊力挺的人。

  只是奪位成功後,為了避免破壞兄弟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親情,六弟主動提出鎮守南疆,就是怕自己功高震主,會讓兄弟間有嫌隙。

  他倒覺得六弟多心了,當初他之所以會爭奪皇位,完全是形勢所逼,若沒奪得皇位,他也許就會死。事實上如果可以,他倒寧願做個閒散王爺。

  所以當朝中大臣提出要決定鎮國大將軍的人選時,他想也不想的就將駐守在南疆的六弟召回京城。

  就在滿朝文武為他的提議再次陷入激烈的爭執中時,有人注意到劉福匆匆忙忙的從後面跑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剎那問,眾臣就見皇上臉色大變,立刻宣佈退朝。

  眾人不解的面面相覷。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皇上,竟露出這樣驚慌的神情……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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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3:38

第4章(1)

  當趙元承匆匆忙忙趕到忘憂宮時,宮裡任職最久、醫術最精的胡老太醫已經在裡面候著了。

  他揮手示意老太醫免行跪拜大禮,一頭衝進紀傾顏的寢房,就見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嘴唇發紫,一副中了毒的樣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到往日生龍活虎,經常把自己氣得想殺人的小東西,此時毫無聲息的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樣,趙元承心底真有股說不出來的心疼和憤怒。

  貼身伺候的玉蝶早就嚇得渾身發抖,此刻看到皇上一臉惱怒要質問的樣子,立即跪在地上,語帶顫抖地說明情況。

  「由於這幾日天氣異常炎熱,所以紀主子的胃口比平時差很多,也變得嗜睡,昨晚皇上走了之後,紀主子就躺在床上沈沈睡著了,奴婢還以為紀主子是太熱又太累,所以也沒敢去叫,沒想到今兒個一早過來,就見紀主子她……」

  趙元承坐在床頭,細細觀察著紀傾顏的面孔,一臉憂色,旁邊的胡老太醫見狀,小聲道:「皇上,老臣剛剛已替紀主子把過脈象,紀主子這是中了天山奇毒。」

  玉蝶哭喪著臉說,「主子每天用的早午晚三頓膳食,奴婢都是用銀針試過了才敢給主子用的,這宮裡上下守衛這麼森嚴,而且主子她平時又很挑食,哪有機會下毒?」

  胡老太醫說明,「天山奇毒與普通毒藥有很大不同,就算用銀針試探,短時間內也試不出有毒沒毒,因為這毒散發得非常緩慢,中毒者最初的症狀是困乏倦怠,待毒性慢慢增加時,才會一擊致命。」

  玉蝶聞言書,臉色頓時一變。

  趙元承也猛然想起昨天來到忘憂宮時的情況,本以為她中途睡著是受不了他的一番折騰,如今想來,原來那個時候她便已經身中劇毒。

  他氣紅了眼,怒聲喚來劉福,「馬上調查是誰膽敢對她下毒,負責提供忘憂宮飲食的廚子全都給朕抓進大牢,朕要馬上知道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謀害朕的女人?」

  劉福被皇上臉上的戾氣嚇了一跳。自從萬歲爺十六歲登基以來,不管遇到怎樣的磨難,也從未像今天這般不冷靜,看來紀主子在他心目中早已經超越了一切。當下不敢耽擱,便急急忙忙跑出去辦事了。

  胡老太醫見皇上震怒,忙上前小聲勸慰道:「皇上莫擔憂,雖然天山奇毒的確厲害,可紀主子吸食的毒量並不多,再加上人體每日都會自然排去一些素毒,現在紀主子是昏迷不醒,卻是性命無憂,只要服上幾副湯藥,再仔細調理一陣,相信紀主子很快就會恢復健康。」

  太醫的話雖說得肯定,可看著紀傾顏滿臉蒼白、不省人事的躺在自己面前,趙元承的心底仍舊害怕得要命。

  他真的很怕,覺得這個磨人的小東西一旦斷了氣,那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難以抑制的渾身發冷。

  沒過多久,宮人將一碗黑呼呼的湯藥端了過來,是胡老太醫先前吩咐下去的,他忙要玉蝶將湯藥喂到紀傾顏嘴裡。

  由於她現在昏睡不醒,趙元承便讓她靠在自己懷中,輕輕用手撐開她的嘴,讓玉蝶一勺一勺的將藥汁送入她口內。

  可還沒等藥碗中的藥汁全部喂完,紀傾顏就用力咳出一口黑血。

  趙元承被嚇得不輕,胡老太醫見狀,忙不叠道:「皇上別怕,紀主子吐的這口黑血就是被藥汁給逼出來的,還要反覆再吐上幾次,直到把身體裡的毒全都吐光,才能徹底康復。」

  雖然胡老太醫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可看著懷裡的小女人口吐黑血,還是讓趙元承擔心得很。

  這紀傾顏的確是個磨人的妖精!生龍活虎的時候能把人活活氣死,連生病的時候也沒老實半分,著實讓他心焦。

  自從她吐了一口黑血後,整個人就迷迷糊糊的一會兒哭一會兒鬧,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一會兒說肚子疼、一會兒又說腦袋疼。

  趙元承知道她難受,也不苛責她,只想滿足她所有要求,讓她好過些,但他擔心旁人粗手粗腳,伺候不好她,便細心的把她抱在懷裡,自己親身照料。

  熱的時候給她揚風,冷的時候又給她取暖。

  肚子疼就給她輕揉肚子,腦袋疼就給她按按太陽穴。

  渴的時候親自餵水,餓的時候又一口一口給她喂粥。

  就這麼來回折騰了十幾個時辰,當懷裡的小東西慢慢安分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半夜。

  人生病是最脆弱的時候,不僅身體脆弱,就連心裡也很脆弱。

  紀傾顏的身子難受、頭昏目眩,這樣難受了一整天,來來回回吐了好幾次的黑血,此時臉色慘白慘白的,原本俏麗的容顏,早染上了一層虛弱和愁緒。

  她趴在趙元承懷裡汲取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就像一隻離家多年的小狗,終於找到了主人般膩著。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親近應不是內心所願,可虛弱的身體本能的就想找到這麼一個安慰和依靠。

  趙元承非常珍惜她此刻的乖巧柔順,一邊輕輕給她拍著背,一邊用沾了水的絲帕給她擦額角的薄汗。

  ***

  當紀傾顏比較清醒時,張眼便見到床邊放著一隻藥碗,碗中盛著黑黑的藥汁。

  她一臉厭惡的瞇起眼,似乎覺得只要不去看那碗藥,就可以不用去喝那麼難以下嚥的東西。

  「乖,藥就快涼了,把它喝了行不行?」

  她倔強的別過臉,緊緊閉著眼,哽著嗓子喊,「我喝很多了,我寧願死也不喝那藥了,我不喝我不喝!」

  每次喝完那藥她肚裡就難受得像火在燒,不只那滋味教人難以忍受,同時大口大口吐黑血,更教她忍受不了。

  那噁心的黑呼呼東西從她嘴裡吐出來時,會散發一股濃濃的臭味,這對一向整齊愛潔的她而言是壓惡至極的。

  趙元承知道她怕極了喝藥,昏迷的時候還能強行把藥灌進去,可現在她已經慢慢恢復意識,抵抗的情況十分嚴重。

  他雖不忍心強迫她,但胡老太醫說,這藥每隔三個時辰就要喝上一碗,如果遲了或少喝了,餘毒會排不淨,就算嘔吐的過程讓她十分難過,為了她的身體還是不得不喝。

  他一把將她的身子從懷裡抱坐起來,拿過藥碗送到她嘴邊,俊美的臉上現出一層嚴厲神色,冷著聲音道:「乖,一口喝了它,不然朕不介意把你宮裡的奴才壓過來,當著你的面逐個挨板子。」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早明白這丫頭拗起來再怎麼好言相勸也沒用。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紀傾顏知道這男人根本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雖然還想反抗,可一想到他真的會為了逼她而做出那無道昏君才會做的事,只能含怒的瞪他一眼,一把搶過藥碗,強忍著噁心,將那碗藥喝了下去。

  果下其然,藥汁才剛滑進肚裡,她又噁心得想吐。

  幾口黑血吐了出來,她虛弱得埋在他懷裡直哭,一邊哭還一邊控訴,「我沒爹沒娘沒靠山,一個人孤伶伶被鎖在這座籠子裡,已經夠慘了,明明都已經沒了皇后的身份,那些人為什麼還想讓我死?

  「我害過誰?我傷過誰?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想害死我?大臣不容我,後宮的妃子不容我,這天下還有誰能容我?

  「我最愛的就是我這條命,我最恨的就是別人想要我的命,誰要我的命我就和他拚命……」

  聽她哭得淒慘,滿腹委屈,又孩子氣的喊打喊殺,趙元承又心疼又拿她沒轍,只能哄孩子似的連哄帶勸,要她放寬心。

  見她那麼傷心難過,他的心頭剃痛,一把將她牢牢攬在懷裡,輕聲在她耳邊道:「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顏兒你放心,從今以後,朕會用自己的性命來護你一生周全,絕不會再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裡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垂頭一看,那鬧了一整天的女人終於滿臉疲憊的睡了過去。

  看著她無辜的睡顏,趙元承慢慢收緊臂彎,彷彿要將懷裡這個易碎的小東西溶進自己的體內。

  當初得到的時候是那麼輕而易舉,直到差點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發現,他早在不知不覺中便已經將她當成自己的生命一樣去看待。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馴服她的那股慾望竟變成了另一種感情。

  他想看她發自內心的快樂,想讓她全身心的接受自己,想要讓彼此成為這世上的唯一。

  他啞然失笑,原來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竟是這般患得患失。

  ***

  劉福辦事的效率一向讓趙元承很滿意,不出三天,在劉福的拷問下,很快便將謀害紀傾顏的兇手給揪了出來。

  這一日,得到確切消息的趙元承帶著十幾個內侍直奔楚月宮而去。

  楚月宮的主人蘇若蓮看到一年多不曾踏進自己宮殿的皇上終於大駕光臨,並沒有天真到以為自己是要再次獲得皇寵。

  她很清楚宮裡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

  忘憂宮裡的前皇后紀傾顏險些喪命一事,她也深知其中隱情。

  所以當皇上幽現在她面前,質問她紀傾顏的毒是否是她所下的時候,她很坦然的對此事供認不諱。

  趟元承冷眼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難以置信,在他的記憶裡,蘇若蓮是個膽小內向,與世無爭的。

  當初將她納入後宮時,他也是看中了她不張揚跋扈、懂得為人處事、明白後宮之道,才破例恩寵過她一段日子。

  沒想到這一個平日安分守己的女人,居然敢挑戰皇權,意圖害死了紀傾顏。

  以他對後宮現況的瞭解,自紀傾顏入宮以來,經常和她為敵的是曹金靈而非蘇若蓮。

  紀傾顏雖然性子急、脾氣大,小心眼外加刻薄刁鑽、行事古怪,可如果不主動挑釁到她,她根本不會做出狠心傷害他人的舉動。

  捉幾條小蟲放到妃子的鞋裡、故意剪破妃子的衣裳,或弄斷妃子的珠釵、在妃子飯碗中放幾坨貓屎等,這才是紀傾顏會使出的手段,非常無聊且幼稚,但在令人氣得牙癢癢的同時,又會讓他深深覺得那丫頭實在可愛得很。

  所以他明知紀傾顏當初時不時仗著自己是皇后的身份欺負後宮的其他妃子,他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少去理會。

  畢竟後宮之爭一向是皇室不可避免的悲劇。

  只要不觸犯到他的底線,他只會以旁觀者的心態去看後宮中那群無聊女人的爭鬥。

  但若是這個底線被跨越了,他採取的懲治手段,就會極其冷酷殘忍。

  「告訴朕,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動不動跪在地上的蘇若蓮死咬著嘴唇,在她佈滿淚光的眼瞳裡,是她深深愛著的男人的身影。

  曾經她以為,這個男人不但會給她權勢地位和道不盡的寵愛,還能給她一生一世、天荒地老的承諾。

  結果,一眨眼這個讓她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懷裡,便再也沒有她容身的位置。

  她愛趙元承,愛得都快要發瘋了。

  第一眼看到這個年輕俊美、渾身充滿霸氣的帝王時,她就知道自己的靈魂再也無法從對他的愛慕中自拔。

  被他寵愛、被他關照的日子是幸福且快樂的。

  可被他遺棄、被他忘記的日子卻是無限痛苦的。

  她恨紀傾顏,恨她獨得帝寵,恨她明明被趙元承那麼小心翼翼的對待著,仍舊不珍惜的成天和他唱反調。

  她天真的想,只要紀傾顏死了,那麼一切是不是就可以恢復到原點?所以她這麼做了。

  她明白這些理由說出來只會讓自己更為悲哀,所以面對他的質問,她只淡淡一笑,「皇上又何必去問為什麼?女人的嫉妒是沒有道理可書的,如果皇上一定要得到個原因,那麼您就當作我是不滿您偏愛她才做出這樣的事吧。」

  趙元承用扇柄抵在她下巴,輕輕擡起她的臉。她很年輕、俏麗、尊貴、令人心動,可惜內心深處卻藏著那樣的歹毒心思。

  他婉惜的搖搖頭,「老實說吧,後宮對朕來說只是個奢華的擺設,朕從未想過寵哪個女人,當初寵你,是因為你比其他人單純無害,不會讓朕覺得你想從朕身上得到某些利益。

  「至於愛,朕沒辦法給,後來不寵了,並不是朕喜新厭舊,僅僅是因為,朕從來都沒愛過後宮中的任何一個女人。

  「如果你覺得朕這麼做對你來說不公平,你可以向朕提出離宮的要求,朕會同意,即便是你想再嫁人,朕也能送一車豐厚的嫁妝讓你風光大嫁。可是……」

  他眼底驟然一冷,語氣也變得十分狠戾,「蘇若蓮,朕告訴你,就算顏兒真如你所願的死了,你的人生也不會因此而得到任何改變。」

  「皇上真的肯為了她,甘願承受天下人的指責?」

  趙元承冷冷一笑,「朕只是在寵愛一個女人,何須受到那些無聊的指責?」

  「皇上為了她,做了太多違背常理的事情。」

  「既然你明白,那你也該知道朕會誅殺所有想對她不利的人。」

  他抽回扇柄,俊顏向她靠近,「朕很想知道,那天山奇毒你是從何得來?」

  蘇若蓮別過視線,低聲道:「妾身願為自己做的錯事負全責。」

  「哼!負全責?你這是在護著誰?」

  趙元承並不傻,蘇若蓮的爹只是一個小縣令,這娘家的靠山在後宮之中是微不足道的。

  天山奇毒雖然不是十分稀有,但身處後宮之中的女人們要想得到那種特殊的玩意,沒有一點門道那是不可能取得的。

  「妾身願以死抵罪。」蘇若蓮的態度十分堅決。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無畏的神態,「如果你認為值得的話,就將你肚子裡的秘密,直接帶進棺材去吧。」

第4章(2)

  金晟史書上記載,曾經深受帝寵的蓮妃在永烈十年七月十八這日暴病身亡,帝憐之,命人風光大葬,送往皇陵入土為安。

  永烈十年七月二十,貴妃之尊的曹金靈在逛禦花園的時候,因不小心折斷金晟王朝稀珍的國花紅牡丹,帝大怒,下旨將曹貴妃囚於冷宮之中。

  「我是冤枉的,我要見皇上,讓我去見皇上……」

  負責宣旨的劉福看著往日囂張跋扈的曹貴妃,此時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搖了搖頭,歎道:「娘娘又何必裝糊塗呢,皇上為什麼要把您關進冷宮,娘娘還沒想清楚這事情的前因後果?」

  正在哭鬧的曹金靈一怔,傻傻的看著他。

  劉福笑了笑,「娘娘,有些話老奴不該說,只能請您仔細想想,前些天紀主子差點被人謀害致死,緊接著蓮妃娘娘也過世了,而蓮妃娘娘真正的死因,您想必是清楚的,皇上始終不相信蓮妃娘娘有那本事弄到天山奇毒,這一路追查下來……」

  話說到這裡,她的臉色已經慘自得十分嚇人。

  「以皇上對紀主子的疼愛程度,沒直接把真正的幕後黑手淩遲處死,已經很仁慈了,娘娘可要感恩啊。」

  說完這番話,劉福已經收了聖旨,差人將曹貴妃拖去冷宮了。

  曹金靈完全被他道出的這個事實驚呆了。

  她暗地裡叫唆蘇若蓮毒死紀傾顏這件事明明做得很隱蔽,她也不否認那天山奇毒是她好不容易才從她爹那裡求來送給蘇若蓮的。

  可皇上究竟是怎麼查到這件事與她有關係的?

  當初她派去的探子明明回報說,蘇若蓮臨死前並沒有將她的名字供出來啊?

  難道真應了那句話,天子的腳下藏不住任何秘密?

  不,她不要住冷宮!她不想自己的下半輩子在那個冰冷簡陋的地方度過……

  ***

  紀傾顏的身體正逐漸恢復健康,這讓趙元承非常高興。

  她現在已經不用每隔三個時辰喝一次那種黑漆漆的藥汁了,因為體內的殘毒都吐得差不多,接下來的日子只要好生調養休息,身子很快就會復元到原來的樣子。

  這天下午,趙元承興匆匆來到忘憂宮探望那個他心心唸唸的小東西,但一進寢宮,就見紀傾顏繃著漂亮的小臉,表情非常難看。

  玉蝶見皇上來了,問了安後便小心退了出去。

  趙元承笑道:「你又怎麼了?朕不是早就把拴在你手腕上的那條鏈子摘了嗎?你怎麼還是一臉氣呼呼的?天這麼熱,發火對身體是沒有半點好處的,難道你還想繼續喝那苦哈哈的藥汁?」

  紀傾顏直勾勾的盯了他半晌,心底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個男人在她生病的那段日子裡對她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

  雖然她不想承認,可他在自己最脆弱、最無助、最難過的時候寸步不離的陪伴在她身邊,這讓她心底隱隱對他產生了幾分感激。

  可當她聽聞最近後宮發生的一系列慘案時,那一點點的感激,頓時苦澀起來。

  趙元承被她盯得非常不解,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光滑如玉的小臉蛋,「顏兒,你怎麼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嗎?」

  她擡起手拍開他的,質問他,「你是不是下令處死了蘇若蓮,還把曹金靈關進了冷宮?」

  他挑高眉,並未否認,「她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理應受到責罰。」

  「皇上所說的不可饒恕的錯誤,該不會與我有關吧?」

  「顏兒的消息倒是靈通。」

  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令紀傾顏怒上心頭,「皇上真是厲害,原本我紀傾顏在這後宮之中就備受別人非議,如今皇上又再次為我安了個禍國殃民的罪名,看來以後我想在金晟立足,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顏兒這是何意?」

  「我是何意,皇上真的不懂嗎?你為了我,將後宮兩個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妃子,一個賜死、一個打入冷宮,這事若是傳揚出去,我紀傾顏不就徹底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妖孽了?!」

  「朕只是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皇上,後宮之中是沒有任何公道可言的,你這麼做,只是在無形之中繪我樹立更多的敵人而已。」

  「朕說過,從今以後朕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傷害。」

  「保護?」她冷冷一笑,伸手指著自己的臉頰,「皇上,現在我還年輕,還擁有一張漂亮的面孔,可再過幾年,我老了、醜了,沒有吸引皇上關注的本錢了,皇上還會履行今天的諾言嗎?」

  她搖了搖頭,滿臉的不信任,「這人世間,最不值得相信的男人就是皇帝,最薄情的也是皇帝,最冷血、最喜新厭舊的,仍舊是皇帝。

  「等我人老珠黃,紅顏不再的時候,皇上還會為紅顏一怒衝冠嗎?搞不好只要有比我漂亮、比我年輕的女人出現,皇上就會為了她看我不順眼,而活活將我弄死吧。」

  這番無情的指責險些將趙元承活活氣死。他真想打開這小女人的腦袋,看看那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他承認,這次他只想著替她討公道,想得不夠深遠,可她有必要將那些莫須有的指控加到他頭上嗎?

  「紀傾顏,你不要這麼不識好歹,你進宮一年多,朕待你如何你應該不會不清楚,如果你的眼睛沒瞎,還有良心,應該能感覺得到朕是不是發自內心的關心你、緊張你。

  「當朕得知你中了毒命懸一線時,朕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來換你一世安康,雖然現在說這些話有些太過矯情,但朕是否真心在意你,你心中應該比誰都清楚。」

  他說得真誠卻仍沒撼動她心中那層心防分毫,紀傾顏哼了一聲,「如果你真在意我,當初為什麼要害死我爹?你就沒想過,既然我爹死於你手,我又怎麼可能相信我的殺父仇人會善待我?」

  對於這項指責,趙元承張口欲言,想了想卻不辯解。

  見他不吭聲,她冷冷一笑,得寸進尺的指責,「從你將我帶回皇宮的時候,就一直把我當成寵物來養,我聽話了,你給我錦衣玉食;我不聽話,一道廢後聖旨下來,我就被你貶為庶人,甚至一把大鎖就將我像狗一樣鎖起來。」

  想到自己被他用囚鳳索拴起來的日子,紀傾顏真是又委屈又憤怒。

  「我在你心裡,說白了就是一條狗,一條你揮著鞭子想要徹底馴服的狗!」

  趙元承搖著頭,口中有千書萬語想要辯解,可她眼裡滑下的串串淚珠,卻讓他無法辯駁她的種種指控。

  過去,他哪裡不是把她當成一隻寵物來看。

  飼養、馴服、調教、不顧一切的佔有……

  他從來都沒問過她到底想要什麼,只一味的侵犯、掠奪,根本不顧她的感受。

  寵她、疼她,但前提是她要服從聽話。

  一旦她伸出爪子反抗了,他便不計後果的全力打壓。

  一邊折磨著她,一邊又口口聲聲說自己愛著她。

  如果這也是愛,那麼他的愛,無疑是虛偽的、變態的,並且充滿了血腥的。

  看著她委屈的面孔上滑落下的串串淚珠,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勸慰誘哄,還是維持著以往霸道的姿態強迫她服從自己。

  這一刻,趙元承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慢慢伸起手,想將她攬入懷裡,可手伸到一半,想著她一直以來的厭惡,又無法繼續向前。

  最後,他聽到自己的喉間發出一道卑微的聲音,「顏兒,就算朕真的做錯過很多事,可是這麼久了,你是否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喜歡朕嗎?」

  紀傾顏被他突如其來的卑微語氣嚇了一跳。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驕傲的、不可一世的,甚至囂張跋扈到根本不在乎世人對他的評價和審判。

  此刻這個用卑微姿態來詢問自己有沒有一點點喜歡他的男人,真的是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趙元承嗎?

  喜歡他?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這個男人害得她一無所有,逼得她不得不像妓女一樣每日承歡於他的身下。

  這樣悲慘的處境,不正是他親手帶給她的?

  可是……

  他現在的眼神是那麼悲傷、神情是那麼無助,就像一個迷失在沙漠中的旅者,失去了方向。

  她想起自己生病時,是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任她專橫跋扈的折騰;是他一口一口餵她喝藥,在她冷的時候溫暖她,在她熱的時候為她擦汗。

  甚至對她說,從今以後,他會用自己的生命護她一生周全。

  那一刻,她的心狠狠悸動著。

  即使醒來後刻意遺忘,但在她最無助的日子裡,如果沒有他的守護和照顧,只留下自己獨自面對折磨,那將會怎樣一種悲哀的處境?

  而現在他問她,這麼久了,她可曾有一點點喜歡過他?

  問得那麼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彷彿生怕得到的答案會讓他陷入無底的深淵。

  她內心深處激烈的掙紮著,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她喃喃開口,對上他期盼的眼神,她突然想起父親死於此人之手,便狠下心道:「我恨你!」

  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滿溢絕望。

  本以為看見這樣失魂落魄的趙元承會讓她有報復成功的快感,可她沒有,在發現他絕望的那一剎那,她的心也跟著澀痛不已。

  他慢慢笑開,只是笑容中染滿悲絕。「是啊,朕怎麼會天真的以為,你會喜歡朕呢,朕……是你的殺父仇人啊。」      

  就在她以為他會崩潰時,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哀絕的眼底佈滿血絲,為他染上一股瘋狂的氣息。

  「不過那又怎麼樣?如果你覺得恨朕能夠快活一些,朕不介意讓你恨上一輩子……」

  結果在他怒極之時,可憐的紀傾顏又讓他給欺負到病了。

  她的身體原本就還沒完全康復,又被他狠心欺負了一番,小身子再受重創,第二天便患了風寒。

  事後,趙元承非常懊惱。

  他已經做好要善待她的準備了,可被她氣得半死他就會控制不住的想報復。

  胡老太醫把過脈後歎了口氣,雖然沒辦法責備皇帝,但還是在言談之間暗示,如果想要讓紀傾顏的身體徹底好起來,就別再有事沒事招惹她。

  宮裡的人都知道紀主子是出了名的脾氣大,平時沒病都能把自己氣出病來,更何況現在身子正虛弱,皇上就算想欺負人,也該有些分寸才是。

  趙元承自知理虧,只能讓胡老太醫多開些良藥好生照顧著,暗地裡不知傷心難過了多少回。他怎麼就不長長記性呢?她一定更氣他了。

  事後,他向劉福抱怨,「全天下的女人都巴不得得到朕的寵愛,唯獨那個小東西…朕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劉福見皇上愁眉不展,整日唉聲歎氣,不由得勸道:「這件事也是萬歲爺操之過急了,您想想啊,紀主子的家和親人如今都沒了,她傷心難過,不平不滿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這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只要對她多點耐心,慢慢哄勸,難道還怕紀主子以後不把您當成是這世上唯一的依靠嗎?

  「自古有雲,烈女怕纏郎,且依奴才看,紀主子對萬歲爺也不是一點心思都沒有。您想啊,紀主子性子急脾氣大,記仇又愛耍小心眼,這可都是咱們宮裡人有目共睹的了,可她有事沒事就向萬歲爺任性耍賴,這表示什麼?」

  說到這,劉福笑了笑,「皇上,這世上的女人啊,如果瞧不上對方,是絕對不會將真性情流露出來的,紀主子嘴裡不肯承認,其實心裡也是明白喜歡萬歲爺的寵愛呢。」

  這番話令趙元承精神為之一振,原本沮喪的心情也頓時好轉了幾分,「你是說她對朕並非完全沒有感情?」

  劉福點點頭,小聲道:「萬歲爺,其實姑娘家很好哄的,只要您想些法子好好哄哄,還怕有朝一日紀主子不主動投向您的懷抱嗎?」

  「可是……朕對她還不夠好嗎?為了她,朕願把這天下都拱手奉送。」

  「萬歲爺,紀主子要您這天下幹麼?她只是個姑娘,想要的東西自然和天下千千萬萬的姑娘都一樣,那就是您的一顆真心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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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4:33

第5章(1)

  經過胡老太醫的悉心調養,紀傾顏也逐漸恢復到原來的精神飽滿。

  這日深夜,她喝了補身的藥湯沒多久,意識便慢慢模糊,書也懶得再看,躺在床上沒多久便闔上眼皮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身子被人攔腰抱起給帶走,她睡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在作夢,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當顛簸越來越嚴重時,她狐疑的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是真的被一個人給抱著,男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遮面的黑布,看不出相貌,外面月光皎潔,可以見到那人就這麼抱著她在屋頂上竄下跳,忘憂宮早已被甩在了身後。

  她心頭一驚,剛想喊出聲,嘴巴就被那人及時摀住。

  紀傾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心底迅速思考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刺客入宮行刺?

  可是就算他想行刺,目標也該是當朝永烈帝趙元承,和她一個後宮裡的女人有什麼關係?

  難道他想挾持自己威脅趙元承?

  那混蛋皇帝在外面似乎樹立了不少敵人,很有可能就是哪個被冤枉慘遭滅門的大臣或是忠烈後代回來尋仇,才找上她這倒楣鬼。

  就在她心思干回百轉的時候,黑衣男子很快便帶著她來到宮外。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黑衣男子抱著她直接坐進了車裡,吩咐車伕盡遠離開此地。

  此刻天色已經濛濛亮,那黑衣男子低著頭,昏暗中只聽他壓著嗓子道:「你被挾持了,不準亂叫,否則要你小命。」

  被迫躺在他懷中的紀傾顏皺了皺眉。這人的懷抱怎麼讓她感到分外熟悉,就連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味,都隱隱透著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故作無辜的眨著大眼,小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

  那人哼笑一聲,「聽說你是皇帝的心頭肉,只要抓了你,自然可以從那皇帝的手中換來大批珠寶。」

  馬車一路飛奔前行,紀傾顏仔細一聽,發現這個故意壓低的聲音也很耳熟,心中疑惑更深了,專注的瞧向他,車裡雖然光線極微弱,可慢慢適應這種昏暗的光線後,仍隱約看到對方蒙著黑布的面孔上,那雙晶亮又執著的黑眸。

  她心頭一跳,瞇了瞇眼,有些不敢相信,更對這次挾持事件感到困惑。

  她輕聲問:「你想利用我,去向趙元承換取大量財富?」

  那人哼笑,「沒錯。」

  「你憑什麼以為趙元承會答應你的條件?」

  「整個金晟的人都知道,趙元承幾乎要把你寵上了天。」

  「哼!他寵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在後宮只是一個沒有地位的女人,他若真的寵我,怎麼會將我貶為庶人,廢去皇后之名?」

  那人笑了笑,雖然是劫匪可將她抱在懷裡的動作卻輕柔無比。

  「說不定他是怕樹大招風,貶你為庶人,也是保護你的另一種形式。」

  話都說到這了,她如果再猜不出來這人究竟是什麼人,那她就真的是笨蛋中的笨蛋了!

  她試圖從他的懷中掙紮起身,那人卻固執的死死抱著她,不肯鬆手半分。

  「你放開我,我不想讓你這麼抱著。」

  「怎麼?難道你只能接受皇帝的擁抱,接受不了外人的碰觸?」

  紀傾顏不客氣的擡腿踢了他一記,「趙元承是個王八蛋,我幹麼要接受那種人的擁抱?他是個昏君、混蛋、畜生、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個,長得又老又醜,還好色貪婪又沒種,否則為什麼他後宮明明有那麼多女人,可到如今卻一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說到底,那趙元承就是個廢人,唔……」

  話音剛落,她就被死抱著她的黑衣人用力揍了一下屁股。

  她委屈的捂著麻痛的小屁股,扯著喉嚨怒吼,「你打我幹麼?」

  那黑衣人一把扯掉臉上的黑布,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透過車窗光線灑進車內,可看清那黑衣人正是趙元承。

  雖然旱就猜到這人的身份,可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男人故意繃著臉,不客氣的又拍了她的屁股一記,「你這得寸進尺的小混蛋,明明早就猜到是朕了,居然還敢當著朕的面用那麼難聽的字眼罵朕?」

  紀傾顏噘了噘嘴,佯裝吃驚,「哎呀,原來是皇上,您怎麼打扮戍這副模樣?難道有人夜半逼宮?皇上狗急跳牆連夜帶著我打包逃跑?」

  趙元承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咬牙切齒道,「朕這麼做,還不是想哄你這小混蛋開心,你總嚷嚷說朕將你關在後宮,就像一隻金絲雀一樣被困在那大鳥籠裡,朕知道你在宮裡待得悶了,才決定趁著最近朝中無事,帶你出宮四處走走。」

  「就算想帶我出宮,為什麼不正大光明出宮?偷偷摸摸的把我從床上劫出來,這算什麼?」

  「你這小沒良心的,之所以偷偷把你帶出來,還不是不想讓大批人馬跟著壞了你的好興致。」

  這得多虧劉福提醒,說姑娘家就是要好好哄勸呵護,他才想出這個方法。

  他知道自從紀傾顏被他帶進宮後,始終沒出過皇宮半步,早就悶壞了。

  本想帶她風光出門,又怕身後跟著太多的隨從會影響兩人的興致,他才決定偷偷帶她出宮。

  反正他身懷絕世武功,照顧個丫頭根本不在話下。

  所以此番出宮,他並沒有安排任何人手暗中保護,宮裡也讓劉福做了遮掩,就說皇帝身體微恙,早朝暫停幾日,一切國事由朝中幾個大臣看著處理就好。

  再說,自從一年多前和蒼越一戰之後,他這個皇帝也很久沒有出過宮門了,趁著國事不忙,帶著心愛的女人出來逛逛也未嘗不是件美事。

  紀傾顏原本還以為他又想使什麼陰謀詭計,如今聽他說這次出宮純粹是為了給自己解悶,心頭不由得浮起幾分感動。

  她患上風寒養病的那段日子裡,他在她面前的身段是低得不能在低,好吃的、好玩的三天兩頭就派人往她宮裡送,就算他哪句話惹得她不痛快,她故意在他面前使性子發脾氣,他也沒像往日那般逮了她發狠教訓。

  不過她感動歸感動,嘴巴上卻是不饒人,「皇上就不怕私下出宮會遇到壞人把你給刺死了?」

  趙元承早就習慣這小女人的毒舌,他也不惱怒,哄著她道:「你不是對朕恨之入骨嗎?如果真有歹人想趁機奪去朕的性命,不也就了了你一樁心願。」

  聽到這話,她撇撇嘴,朝他瞪了一眼,沒再吭聲。

  她心中的確是恨他恨得要死,畢竟當初他帶領大軍攻打蒼越,害得蒼越百姓每天生活在戰爭的痛苦之中民不聊生,舉國上下動盪不安。

  但趙元承有一句話是沒說錯的,當年那場戰爭之所以會爆發,完全是蒼越自找的。

  上官琛野心勃勃,為了擴大疆土,不惜使出卑鄙手段派人在金晟成立邪教,企圖引發金晟內亂,好趁隙攻打。

  當年金晟因為蒼越邪教的影響,同樣也是民不聊生,怒聲載道。

  在上官琛的故意散播下,好多金晟百姓因此走上歧途,還有很多人被迷惑了心智,成為邪教的傀儡,毫不在乎的殺人,自己的親人朋友也殺害。

  趙元承得知此事之後氣憤不已,暗中查明事情真相後,才欲與蒼越一戰。

  兩國交戰必有死傷,這她也知道,真正讓她恨的不是國破家亡,而是她最敬愛的爹爹竟慘死在那場戰爭之中。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對趙元承心生幾分惱怒,「我巴不得這一路上多出現幾幫土匪,好好招呼你這個臭皇帝。」

  他用力將她攬進懷裡,低聲笑道:「出了宮就別再叫我皇上,咱們是夫妻,以後我叫你娘子,你叫我夫君如何?」

  紀傾顏被他突然靠近的俊顏嚇了一跳,雙頰泛起紅暈,兩隻小手不客氣的將他推至一邊,嘴裡同時高喊著,「皇上、皇上、皇上……我就要叫你皇上,我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金晟的皇帝私自出宮,身邊沒帶任何侍衛,想行刺的、想報仇的儘管過來……唔!」嘴巴匆地被人給堵住了。

  趙元承邪笑著親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你這張欠教訓的小嘴,就讓我好好管教管教。」

  從京城到隸都不過也就一天半的車程,到了隸都,趙元承便打發了車伕,和紀傾顏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裳,打扮成年輕小夫妻的模樣,又買了匹白馬,兩人共乘一騎,愜意的進了隸都城。

  由於此次出宮的目的就是遊山玩水散心取樂,所以趙元承並沒有直接到城裡最繁華的區域,而是從風景寧靜優美之處開始玩起。

  以前還沒當皇帝的時候,他曾來過隸都幾次,這裡好山好水,物產豐富,最有名的就是牡丹湖裡的魚和蝦了。

  皇宮裡每日所需的水產多半都來自隸都,只不過京裡那些水產再怎麼樣,也不及從湖裡剛打撈出來的新鮮。

  所以第一站,趙元承就帶著紀傾顏來到湖邊的一家飯館,向老闆點了兩道當地有名的水產料理,順便又點了壺清酒和幾盤小菜。

  但剛坐下沒多久,紀傾顏就皺起柳眉,像條毛毛蟲一樣,坐沒坐相的一直扭著身子。

  「你怎麼了?」一擡頭,見她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他覺得既可愛又有趣。

  她惱怒的瞪他一眼,皎著嘴唇死活不肯說出原因。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逞強說要騎馬不坐車,結果沒用的受不了馬背上的折騰,此時腰酸屁股痛,渾身難受到不行。

  趙元承又豈會不知道這小丫頭的情況。他早就對她說過,騎馬是件苦差事,她偏偏不聽,在那和他大小聲,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那時他拗不過她,只能順從這小祖宗的心意,買了匹馬帶她一起共乘,結果這才趕了不到半天路,嬌貴的她便受不了了。

  「是不是屁股疼?沒關係,一會兒吃完了東西,找家舒適整潔的客棧,我給你仔細揉揉。」

  說這話時,他的唇邊蕩起幾分曖昧的邪笑,眼底全是濃濃的笑意,欠扁得很。

  被他一語戳中心事的紀傾顏,氣得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一邊用小手不著痕跡的揉著屁股,一邊嘴裡咕噥著,「我才不要你這種別有用意的照顧。」

  趙元承也不和她一般計較,沒多久,店裡的夥計便將一道冒著熱氣的燉魚端了上來。

  「隸都的水產是金晟最有名的,尤其是這種魚,味美肉鮮,你們姑娘家吃了養顏又美容。」他說著,細心地夾了塊鮮肉,挑去上面的尖刺,又蘸了蘸盤子裡的湯汁要餵她,「來,張口。」

  紀傾顏本來想悖著他的意思閉緊嘴巴,可鮮美的肉香一直在鼻間縈繞,他們一路走來只吃了幾口乾糧,此時間到這股香噴噴的氣味,哪有不吃之理。

  紅艷的小嘴微微張開,一口皎掉他筷子上的魚肉,而魚肉入口即化、唇齒留香,她心中讚道:這隸都水產乃世間美味一說,果然名不虛傳!

  趙元承見她這麼乖,很是開心。

  只要這小丫頭肯一輩子都這麼乖巧聽話,他願意用世間所有一切來換取。

  紀傾顏見他目光灼灼,眼底有著道不盡的濃濃情意,便有些羞澀起來,眼含薄怒的瞪他一眼,嬌嗔道:「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

  他無聲笑著,「可我就是沒見過你不揮小爪子抓人,不擡小蹄子踹人的時候,這麼乖巧、這麼聽話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哼!」她凶巴巴地白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菜就要送進嘴巴裎,卻被他中途攔住。

  趙元承開口調戲,「剛剛為夫餵你吃了魚,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要回敬為夫一口?」

  她氣得直皺小鼻子,想要奪回筷子,可他卻霸道的不肯放手,最後她只能順著他的意思,將自己夾的小菜粗魯的塞到他嘴裡。

  他一口吃了,邊吃邊道:「嗯,還是娘子夾的菜最好吃了。」

  那聲娘子叫得十分曖昧,紀傾顏一聽,忍不住又紅了雙頰,往左右打量一眼,又在桌下狠狠踹他一腳,「你不要那麼大聲叫我娘子!丟不丟人?」

  趙元承不在意的受了她那力道小得像搔癢般的一腿,一本正經說:「你本來就是我的娘子,我這麼叫你又有什麼不對?」

  她被他無賴的樣子氣得沒轍,但又不能在公開場合和他大吼,只能用低下頭努力吃東西來洩恨。

  她也真是餓了,再加上店家做的菜實在美味,不禁胃口大開,整整吃了兩大碗米飯。

  從飯館走出去時,她那小肚子撐得圓圓的,吃得心滿意足,好不快活。

  但在看到那匹大白馬時,小臉又馬上垮了下來,死活都不肯再騎,因為屁股還痛著,她自覺若再磨幾下,屁股就要腫了。

  趙元承知道如果逼著她上馬,小丫頭搞不好會當場哭給他看,也沒逼她。

  兩人是出來遊玩的,開心最重要,既然她不想騎馬,那沿著這牡丹湖四處走走也不錯。

  今天氣溫並不太熱,兩人走在湖邊,微風拂過湖水吹來,十分清涼,感覺是說不出來的舒爽暢快。

  紀傾顏自入宮以來,第一次這麼無拘無束地出門,就算心底對趙元承還有幾分惱恨,此時也全部被她拋到腦後了。

  她看見湖面有幾艘畫舫緩緩前行著,讀書人們正聚在船上一起開懷暢飲、吟詩作對。

  而不遠處有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坐在樹下乘涼下棋。

  原本這並不會引起紀傾顏的興趣,不過,那幾個老爺子一邊下棋一邊聊天,而在他們聊天的內容裡,她似乎聽到了「曹金昊」這三個字,猛然想起了什麼,便扯著趙元承的衣袖,疾步到樹下聽人閒聊。

  其中一位老爺子說他家一個遠房親戚的姑娘,不久前被人給欺侮了,那姑娘是個烈性子,一氣之下就自殺了。

  姑娘死了,她的父毋非常難過,一心要找罪魁禍首給女兒償命,結果那姑娘的父母也慘死在街頭。

  而造成這場悲劇的惡人,就是曹青山的兒子曹金昊。

  把來龍去脈聽得七七八八後,紀傾顏扯著嬌軟的嗓子開口問道:「老爺爺,您親戚家遭了這麼大的災禍,怎麼不去報官呢?」

第5章(2)

  那老爺子大概七、八十歲的年紀,下巴蓄滿了白花花的鬍子,樣子非常慈祥,聽有人問話便轉頭一瞧。

  眼前是一個身穿黃衣的姑娘,肌膚白皙粉團似的,漂亮又可愛,她的身邊站著個高大健碩的年輕男子,眉宇間霸氣十足,英俊異常。

  這兩人雖然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裳,可一身氣勢卻不尋常。

  不過,他倒也沒從這兩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什麼邪惡之氣,於是重重歎了口氣,放心談起這問題。

  「這位姑娘的問題真是天真可愛,如今這世道官官相護,更何況,欺侮我侄孫女的就是當朝左丞相的兒子,還有個姊妹在宮裡當貴妃,咱們普通小老百姓,就算有再大的冤屈,還能把他怎麼著?」

  紀傾顏用眼角瞟了趙元承一眼,哼哼冷笑,「這人世間的事情的確就是這麼不公平。」

  說著,她歎了口氣,「我也聽說那曹青山不是好人,生了個女兒送進後宮,整天在皇上身邊吹枕邊風,今兒個害這個人、明兒個害那個人,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再說那曹金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仗著他爹是左丞相兼戶部尚書,整日裡魚肉百姓欺侮少女,唉,多少冤魂是這個混帳東西一手造成的?」

  話落,再偷偷瞪了趙元承一眼,「說來說去這都要怪那個是非不分的臭皇帝,明知道姓曹的不是好人,居然還封他做大官,還被那什麼曹貴妃吹了幾下枕邊風,就神魂顛倒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簡直就是昏君一個。」

  趙元承苦笑。這丫頭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損自己的機會!

  他忍不住走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卻被她抓了一把手心,痛倒是不痛,而是癢癢的,像被小貓撓一下似的。

  他心頭一熱,忍不住握得更緊。

  紀傾顏甩不開他的手,只能用力踹他一腳,順便又狠狠瞪他一眼。

  偏偏她那一瞪在趙元承看來,真有說不出來的風情萬種,讓他覺得就算被她厭惡著,也是人世問一件極其美好的事情。

  兩人這邊暗裡過招,那老爺子卻被紀傾顏的口氣嚇了一跳,「姑娘切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番話啊,這要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吃官司事小,連累家人就太不值得了。」

  小手被牢牢抓在某人大手中的她惱怒的哼了聲,「反正我無家無業,只有項上人頭一顆,若那臭皇帝看我不順眼,儘管把我抓去砍頭就是,我才不怕!

  「再說,我罵他是臭皇帝也沒罵錯,這天下誰不知道他是非不辨、道理不分,一年前那個美人皇后被他大張旗鼓的納入後宮,才沒多久他不就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給廢了,外人都說是那皇后不識好歹,在我看來是那皇帝薄情寡義。」

  老人家已經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好了。

  倒是趙元承見她又嗔又怒的模樣,心底卻覺得十分可愛,一把攬過她的腰,笑道:「皇家的事和咱們無關,那臭皇帝是個負心漢,不代表為夫我也是負心漢,我這輩子就只愛你一個,此生不悔、至死不渝。」

  被他霸道摟在懷中的紀傾顏,不由得因他認真的神情而呆住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見她不語,以為她不信,他又加上一句。

  她紅了臉,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和他的姿態有多親暱,羞惱地用力踩他一腳,忙不叠從他懷中掙脫,「人家都看著呢,你……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

  「是啊,這種事只能關起門來做,待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後,為夫再好好的疼你。」他輕佻笑道。

  「你這個混蛋,誰讓你疼!-l她氣急敗壞的將他推至一邊,紅著臉跑開了。

  趙元承知道這丫頭害羞了,也不再逗她,和一邊看得目瞪口呆的老爺子點個頭打了個招呼後,便急匆匆的追上前面那個小身影,一把將她的小手拉過放在自己的手中。

  「你怎麼總是氣呼呼的,知不知道生氣對身子不好?」

  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誰教你不是個好皇帝,明知道朝中有壞人當大臣,還姑息養奸,我能不氣嗎?早就對你說那曹金昊不是好人了,看吧,不但害了醉仙樓裡的姑娘,還把人家好好的侄孫女也給坑了,除了這些,不知道他還幹了多少骯髒事,你怎麼就下去管管呢?」

  「管教曹金昊是曹青山的責任,他又不是我兒子,我怎麼管得著那麼多?」

  「就算你管不著曹金昊,難道你還管不到曹金昊他爹嗎?」

  說起來,這曹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恨,曹青山討厭她,故意點那齣戲,當眾逼她發飄出醜;曹金靈嫌她是阻礙,暗地裡給她下毒;曹金昊更不是好人,四處禍害良家少女,這些人都讓她看了就氣。

  趙元承見她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知道她是想起那些舊恨而心底不痛快。

  「有些事不是我不管,而是還不到管的時候。」他笑著勸道,「你也別氣了,很多事情我心中自有分寸,之所以現在還沒查辦曹家,只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之後曹家自然會為他們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這話總算讓紀傾顏心底感到了幾分公平,雖然心中還有些不滿,但到底沒再繼續給他臉色看。

  ***

  法源寺是隸都香火比較興盛的一座寺院,兩人途經此處,看到寺裡香煙裊裊,便起了幾分拜佛的興致,於是就向法源寺內走去。

  因為今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寺內雖然香火不斷,但香客卻不多,再加上這裡位於山上,離城裡較遠,趙元承和紀傾顏來的時候錯過了最熱鬧的時辰,所以只見大殿裡幾個老和尚還在誦經。

  法源寺供奉的是觀音菩薩,那金塑的佛身看起來十分尊貴漂亮。

  兩人點了香跪拜,紀傾顏很虔誠的雙手合十,認真祈禱。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陣之後,就聽跪在她身邊的趙元承咕咕噥噥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直到他向佛祖磕了三個頭之後,她才忍不住好奇的小聲問道:「你向佛祖求什麼?」

  他笑看她一眼,「我向佛祖求我家娘子以後不要亂發脾氣、不要尖酸刻薄、不要小心眼又那麼愛記仇、不要總拿小爪子抓人,更不要動不動就把自己給氣病了,因為這樣我會心疼。」

  前幾句話讓紀傾顏聽得差點又發火,但最後一句卻徹底平息了她的怒氣,只噘起小嘴低聲咕噥,「我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卻被趙元承聽得清清楚楚。

  這麼嬌美可愛的一個小東西就在自己身旁,眼含薄嗔的撒嬌咕噥,雖然小臉上還露著幾分不滿之色,可眉宇間卻儘是讓人心疼的嬌憨。

  他癡癡看著她,一顆心被此刻的幸福漲得滿滿的。

  趙元承恨不得現在就將她揉進懷裡好好疼愛,可惜這裡是佛門淨地,就算他有淫靡想法,也不敢隨便做出格之事,只能壓抑忍耐。

  兩人又在寺裡逛了一會,而香火也繼續燒著,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這香味有些奇怪。

  但他並沒太在意,直到兩人從廟裡出來的時候,才漸漸發現有些不對勁。

  他是練武之人,對身體的變化十分敏感,在寺院裡吸入那些香煙的時候沒什麼特殊變化,但一出寺門,很快便感到一股奇怪的暈眩。

  紀傾顏看到他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忍不住關心問道:「你怎麼了?」

  趙元承看了她一眼,她的五官依舊純美,卻慢慢變化出好多張來。

  他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清晰,可是這麼一晃,那暈眩感更加強烈了,不僅是頭暈,就連雙腿也開始發軟,他才走了幾步,腳步一個不穩,險些一頭摔倒在地。

  猛然一驚,他回想起剛剛寺院裡那奇怪的香味,突然有股非常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如果他沒猜錯,那恐怕是迷魂香的氣味,它只對習武之人有效,難怪和尚們沒事,可他吸入之後沒多久,身體就有些不受控制。

  而紀傾顏能面色不改,是因為她沒有武功,自然不會被這種香氣所影響。

  可是那香究竟是什麼人施放的?

  難道有人想謀害他?

  就在他暗自思量的時候,一陣奇異的腳步聲出現,雖說他全身無力,但基本的警覺仍在,他立刻循著聲音望去,就見不遠處出現十幾個黑衣蒙面的男子。

  「快跑!」趙元承下意識的拉住紀傾顏的手腕,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氣朝反方向跑去。

  她嚇了一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還是跟著他跑。

  就在這時,那群黑衣人已追了上來,一劍朝紀傾顏的胸口刺了過去。

  趙元承想也不想的就將她推到一邊,硬生生接下那一劍。雖然他躲得很快,可那一劍還是從他的胸膛,斜劃了過去。

  他擡起一腳,將為首的黑衣人踹開,並使出渾身力氣,抱著紀傾顏躍過山坳,跑到另一側。

  那些黑衣人的輕功似乎不如他靈敏,只能用最笨的辦法繞遠路追來。

  但就是剛剛那麼一跑,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等來到這一側山頭的時候,衣衫已被鮮血染紅。

  紀傾顏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傻了,眼睜睜看著殷紅的鮮血從他的身上不停冒出來。

  趙元承強忍著疼痛,心底暗暗叫糟,這次出門他並沒有帶暗衛,一旦遇上什麼危險,那可是必死無疑。

  可究竟是誰要謀害他?

  他出宮的消息明明很隱蔽,除了幾個心腹曉得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會知道。

  可這群黑衣人明顯是想要他的命,肯定是有人指使,難道他的大限到了?

  想到這裡,心頭不由得泛起一股悲傷絕望,他倒不希罕自己一條命就這麼留在這裡,而是不甘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換來紀傾顏幾個真心的笑容,結果還沒享受到以後的美好,就遇到這種混帳事。

  他知道自己此時一定很狼狽,曾經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如今卻身受重傷,連路也走不了。

  如果他還期冀著什麼患難與共,恐怕連紀傾顏這條小命也要賠了進去,這他可捨不得。

  所以趁著黑衣人還沒追來,他一把推開她,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沈聲道:「你快走吧。」

  紀傾顏被他推了一個踉艙,死死盯著他慘白的面孔。

  他抹了把臉上不斷滲出來的冷汗,哼笑一聲,「看我做什麼?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嗎?我殺了你爹、毀了你的家園,還把你未來夫婿的腦袋一刀砍下,我擄你進宮把你當成寵物養,從來不懂得尊重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早就恨我恨到想要我這條命,如果……」

  他聲音突然低下來,嗓音帶有幾分哀傷,「如果你對我有一點感情,記得找官府的人過來幫我收屍,我不想曝屍荒野,被野獸叼走。」

  紀傾顏沈默著,一聲也沒吭。

  就在他以為她會對自己隨便說點什麼時,卻見她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跑。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也因她的轉身離去徹底毀滅。

  他苦笑著。原來她竟恨他恨到這種地步,甚至連回頭看將死的他一眼也不願。

  傷口好痛,血液彷彿一點一點被抽乾。

  他知道真正讓他覺得痛的,不是身上的傷口,而是她對他的無情。

  原來被她拋棄的感覺竟是這麼撕心裂肺,彷彿萬把利刃橫穿心頭。

  這痛讓他連呼吸也變得困難,她的轉身,讓他徹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就這麼死了吧,或許只有他死了,才能彌補他對她造成的傷害。

  「喂,我在這裡,你們這群蠢蛋過來追我啊。」

  一道嬌嫩的嗓音驀地響起,趙元承嚇了一跳,只見剛剛已經跑遠的紀傾顏衝著那群追過來的黑衣人用力揮手,擺明想引開他們的注意。

  他大驚,剛想大喊叫她不要做蠢事,就見那群黑衣人已圍到她身旁。

  就在這時,她突然伸手從衣袖裡掏出了什麼,她手一揮,白色粉末狀的東西就在空中飛散著。

  一剎那,那群黑衣人便全部倒了下去。

  還沒等趙元承回過神,紀傾顏已飛快地跑回他身邊,左手把一把形狀奇特的青草,用力塞到他嘴巴裡,「用力嚼,嚼得碎碎的再吞到肚子裡,一點碎屑也不準浪費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0-7 23:55:28

第6章(1)

  「我剛剛撒的是斷魄粉,不管武功多高強、身手多敏捷,一旦大量接觸到這個粉末,瞬間就會斃命。

  「不過你放心,我剛給你服用了幽幽草,草的汁液是斷魄粉的剋星,剛才飄散的斷魄粉你不小心吸到一點,只要吞了幽幽草再多做休養,身體是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小女人叨叨絮絮的慌忙解釋。

  身受重傷的趙元承卻只是愣愣的看著她。親眼目睹追殺自己的一群黑衣人,因一個小丫頭七橫八豎的死在自己眼前,他實在難以置信,事情居然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折。

  由於他身上重重挨了一劍,在法源寺不小心中了迷魂香後,為了能夠讓紀傾顏有時間逃跑,他又在負傷時強行使用內力,結果原本強壯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她使陰招解決了那幾個黑衣人後,怕有其他刺客,便拖著他躲進不遠處一個山洞裡暫時休息養傷。

  紀傾顏受她爹影響,酷愛讀書,天文地理、人文,醫術多少都懂些皮毛,當她發現山洞附近有很多野生的止血藥草時鬆了一口氣。

  原本不斷流血的傷口經過了好一番折騰總算是止了血,敷上藥草後,她便撕了自己的衣裳替他包紮起傷口,雖然她並不是厲害的大夫,但好歹他的命是暫時保住了。

  趙元承仍是臉色慘白,嘴唇青紫青紫的,他這次真的傷得不輕。

  但看著眼前悉心照料自己的是心底最愛的那個人,他感到很高興,覺得受這傷值得。

  就算在包紮傷口時他痛得冷汗直流:心頭還是暖暖的,再想到她肯回頭搭救自己,沒有拋下他不管,一股難言的幸福就這麼佔滿胸口。

  正忙著幫他擦拭鮮血的紀傾顏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一擡頭見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心頭莫名一惱,狠狠瞪過去,「你看什麼?」

  趙元承無力的笑了笑,「我在想,你明明那麼恨我,可在生死關頭卻沒有丟下我離去,這是否說明,其實你不是那麼討厭我?」

  被說中心事,她用力哼了他一聲。

  她很想告訴他,她恨不得他死。可想到當時的情景,如果不是他及時替她挨了那一劍,搞不好現在半死不活躺在這裡的就是她了。

  況且此次遇難,也是他為了討她歡心,才一個侍衛都沒帶所導致的。

  為了她,他堂堂金晟天子,竟願意委屈自己整日看她臉色行事,淪落到這種狼狽處境也不怪她。

  其實有時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恨不恨他,畢竟他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再除去他是她殺父仇人這一層不說,這個男人對她真的是不錯的。

  所以當趙元承一口道出她其實並不是那麼討厭他的時候,她才會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麼。

  見她面露思索之色,趙元承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追問她的答案。

  這丫頭嘴巴還很硬,他若再問下去,就算她心底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在乎他,為了面子,她是死都不會承認的。

  可只要人還活著,將來一切都好說,他又何必急於得到答案呢?

  這樣想著:心頭不由得一陣開朗,就連傷口處的劇痛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對了,你身上怎麼會帶著斷魄粉?」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沒有那包足以使人瞬間致命的毒藥,那麼現在他們兩個搞不好已經結伴去見閻羅王了。

  「這是我爹送我的護身符,要我隨身攜帶,若我真的遇到危險,可以拿出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爹居然送毒藥這種東西給你當護身符?」

  趙元承無語了。以前只聽說蒼越國的宰相足智多謀、聰明絕頂,如今看來那個人行事還非常特立獨行,就連送給自己女兒的護身符,都這麼特別……

  紀傾顏白他一眼,「有誰規定護身符不可以是毒藥來著?」

  他小心陪著笑,「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擔心,因為這次正好在山上遇險,你還可以找到幽幽草來做解藥,可如果在沒有幽幽草時,那你豈不是也會中毒而當場斃命?」

  「我不怕的,我爹早在將這個護身符給我時,就讓我提前服下解藥,那解藥終生有效,就算沒有幽幽草,我也不會被斷魄粉毒死。」

  這回趙元承真是徹底沒話說了。

  他沈默了一會又問:「既然你身上有這麼強大的武器,當初為什麼不直接把我毒死?」

  這一年多來,兩人可說是朝夕相處,如果她想弄無他,機會還真是多得數不勝數。

  「如果我殺了你,蒼越國的百姓也會跟著倒大楣,雖然我的確恨不得你死,可我還沒不計後果到拿老百姓做賭注。」

  這是紀傾顏的真心話。她當初確實想過毒死這男人,但毒死了又能怎麼樣?

  他死了,引來金晟的報復,蒼越只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她難道還要拖累整個蒼越再次受罪?

  她這些話倒是讓趙元承一愣,不過隨即想到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確不會拿別人的性命隨便開玩笑,更不會自私地因自己的利益,而害天下人受罪。

  心裡忍不住對這個女子又多喜愛幾分。

  雖然她平時喊打喊殺、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可說到底,她還是個理智懂事的姑娘。

  回想起兩人從相識到相處,直到今天面臨這種逃難的局面,他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真心佩服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

  現在對她的喜歡是發自內心的。

  一年前,他的喜歡僅是對她容貌的欣賞,可相處久了,容貌什麼的就已不再那麼重要。

  以他皇帝的身份想要得到全天下的美女是輕而易舉的,但這些美女中真正能讓他欣賞進而喜歡的,那就屈指可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這小魔頭的,只知道現在的他非常愛她,甚至覺得整日被她欺負、被她折磨都成了值得回味的甜蜜回憶。

  一旦她這個人真的消失了,對他來講,那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趙元承輕輕抓起她的手,緊緊握住,發自內心真摯的道,「這次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

  「哼,你用不著感激我!別忘了你是我的殺父仇人,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把你殺死,現在不殺你,只是因為我不想趁人之危,我爹說過,趁人之危做壞事就不是真君子。」她嘴硬的說。

  他苦笑。「你爹將你教得很好。」

  「我爹當然好,這世上再沒有誰的爹爹能像我爹那麼好,我四歲沒了娘,是爹將我撫養長大,而怕我被後娘虐待,爹也沒續絃。他雖然貴為宰相,可一塵清廉,從來不利用身份做貪贓枉法之事,就連當年上官琛使用卑鄙手段,我爹也從中拚命的阻止……」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怒火中燒,「或許身為太子的上官琛做了很多壞事,可那些都和我爹無關!我爹心心唸唸想的都是百姓,想著如何用自己的綿薄之力來造福天下蒼生,可是你……」

  她突然哽咽了,抹了把眼淚,「你要打蒼越就打蒼越,為什麼連我爹也要一併殺了?他真的是無辜的!」

  她可憐無助的模樣讓趙元承心疼不已。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爹,蒼越那赫赫有名的宰相紀恆是怎樣一個受人愛戴的奇人呢?

  可是……有些話他不能說,因為那是承諾,是君子與君子之間的協議。

  到了最後,他只能放低姿態的道歉,「對不起顏兒,這件事的確是我糊塗,我錯了,真的錯了……」

  他不道歉還好,這一道歉,更令紀傾顏心底多了幾分惱恨。

  當下也不管他還身負重傷,一巴掌便拍了過去,直接打在他的傷口上,讓原本包紮好的地方瞬間滲出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布條。

  趙元承痛得低叫一聲,原本慘白的臉色更青白了幾分。

  紀傾顏下手之後也發覺自己用的力氣有些大了,見他強忍著疼痛,嘴唇青紫,卻沒在她面前露出半分氣憤之色。

  她心底不禁閃過一絲懊悔,可眼底噙著兩泡淚花,那句對不起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見她眼眶中蓄著淚,趙元承慌了起來,連忙安慰道:「我不疼,一點都不疼,都怪我不好,是我惹你傷了心,你打我也是應該的。」

  天底下,除了他之外,恐怕沒有人會對揍了自己的人賠不是吧。

  可他因為理虧,就算受了罪、挨了打,那句遲來的道歉也該由他親口來說。

  紀傾顏被他搞得渾身不自在,略帶惱意的甩開他的大手,轉移了話題,「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還是好好想一想,這世上除了我之外,究竟是誰對你這個皇帝恨之入骨,才趁著這次你出宮,想要把你給弄死吧。」

  這話讓趙元承陷入了深思之中。那群蒙面黑農人明顯來自於江湖之中,可他有得罪過江湖人士嗎?

  他雖然不是一個絕世天才,但記憶力也不差,他確定自己根本沒得罪過所謂江湖的人。

  而且這次微服出宮是絕對隱密,除了內務府總管劉福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但劉福不可能背叛他,畢竟他死了對劉福沒有任何好處,還可能害了他自己。

  那麼究竟是誰消息這麼靈通,連他來隸都這麼秘密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

  從法源寺的香火有問題這點就可以看出來,那群人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在香裡下毒迷昏他……

  趙元承身體原本就因傷十分虛弱,此時又花心思不斷推測真兇是誰,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

  大概真的是過度勞累,還沒等紀傾顏從他嘴裡問出答案,他就疲憊得將頭埋在她的胸口沈沈的睡了過去。

  她氣得很,很想一巴掌把他拍醒,可眼睜睜看他滿面病容,又想到他受重傷失血甚多又中了迷魂香,能堅持到這個時候已經非常不容易,也就不再氣憤了。

  算了,報仇的機會以後多得是。

  趁人之危從來都不是他們紀家人會做的事,她這回放了他一馬,絕對不是因他此時蒼白的臉色讓她產生了幾分心疼,只是……只是看在他好歹算是救過她一命的份上,才決定以後再找他算帳而已。

  趙元承的傷口雖然及時得到妥善處理,可失血過多的下場,就是他根本沒有一點力氣能走出這座大山。

  紀傾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想把他從這裡背出山去,那只有作夢才辦得到。

  所以唯今之計他們兩個只能等,等他身體再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再一道研究如何離開這裡。

  幸好這山洞附近有幾棵果樹,還有一條細細的小溪,紀傾顏雖然嬌生慣養,可最簡單的求生方法還是多少懂得一些的。

  「嗯,這野果子真是又香又甜,比宮裡那些每年從外地進貢過來的水果好吃多了。」趙元承讚道。

  清晨醒來,他的臉色已經沒有昨天那麼慘白,她給他餵了水,又尋來幾顆野果子讓他吃了。

  補足了水份,才能維持基本體力。

  再說兩人餓了一天一夜了,就箅這果子其實難吃到極點,在空腹的情況下,那也是極為美味的。

  但趙元承吃得津津有味,紀傾顏就有些食不下嚥了。

  她從小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就算國破家亡被擄到金晟皇宮,身為皇帝的趙元承也是把她當寶一樣。

  如今她穿不好、睡不好,就連食物也變成這又酸又澀的野果,心裡實在難以接受。

  見她皺著細眉、噘著小嘴,貓兒似的將果子啃了兩口,便將那足以保命的東西丟到一邊,怎麼也不肯再吃一口,趙元承忍不住直搖頭。

  「果然是個沒吃過苦的人,在這種狀況下,就不要嫌東嫌西了。」

  紀傾顏白他一眼,理直氣壯的反駁道:「我不是嫌東嫌西,而是這果子真的不好吃。」

  軟糯糯的抗議,讓他心中一軟,忍不住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他柔聲勸她,「比起皇宮裡的珍饈美味,這東西的確是難吃了點,可現在並不是挑三撿四的時候,我們現在還被困在這座大山裡,外面的情況怎樣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如果現在就倒下了,以後可要怎麼辦?」

  「實在不行就死在這裡吧。」

  趙元承頓時繃起俊容,捏了她一把,「什麼死不死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不會讓你去送死。」      

  紀傾顏扁了扁嘴,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泛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個男人當成活下去的依靠?但現在這種時候,他的勸慰的確可以多少化解她內心深處的不安。

  見她仍嘟著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趙元承知道她心中還是不高興。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帶她出宮,也不會面臨現在的困境,說到底,如果兩人有什麼意外,全是因為他的任性而起。

  他情不自禁將她擁緊在懷中,歎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你心中的惶恐?想當年我還沒登基為帝時,得勢的兄弟為了剷除我這眼中釘,曾不顧一切的想要奪我性命。」

  從前往事留下的種種,又豈是幾聲歎息能化解的。

  「那個時候我整天都活在被殺的恐懼中,就連晚上睡覺都要睜著眼睛,一有風吹草動就驚醒,不敢鬆懈半分,就怕閉上眼會再也醒不來。

  「記得最危險的一次是我被四皇兄派來的殺手打落山崖,雖然大難不死,可崖下野狼成群,當時我渾身是傷,只剩一口氣,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把那群狼殺死,它們就會將我吞入腹中。」

第6章(2)

  紀傾顏聞言不禁擡頭,細細打量這個五宮出眾、渾身纏繞霸氣的男人。

  在她的印象裡,金晟王朝永烈帝就是一個劊子手,但他雖然手段殘忍、治國嚴謹,可在所有金晟百姓的印象中,卻是神祇一樣的存在。

  在來金晟之前,她也曾聽過他的一些事跡,他這個皇位並不是繼承而來,而是他用最殘暴的手段,殺了他好幾個兄弟才搶來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只要自己稍有仁慈放過了敵人,下一刻就可能化為一堆森森白骨。」

  趙元承慢慢伸出自己的一雙大手,看起來修長有力,可仔細打量就能發現,那並非是一雙養尊處優的皇族的手。

  上面佈滿老繭,還殘留著過去打鬥造成的疤痕。

  她可以想像,那些疤痕曾經多麼猙獰恐怖,血淋淋的彷彿呈現在眼前。

  「我這雙手在戰場上殺過無數敵人,也曾手刃和我有一樣血緣的親生兄弟,現在它已經髒了,就算用世間最潔淨的水恐怕也無法洗刷掉這份血腥。」

  他突然笑了一聲,「也許後人在史書上會將永烈帝寫成一個絕世暴君,可我不在乎,因為他們不瞭解,『活著』這麼簡單的事情,對我來說,曾經是多麼奢侈的心願。

  「我從來不想當皇帝,可我那些兄弟卻逼著我,讓我不得不爭,才坐上了這皇帝的寶座。

  「天下人都以為皇帝是這世間至高無上的存在,但在我看來,那皇位只是我能保留性命的唯一途徑,其餘都不重要。」

  話落,他又輕輕抓起她的手,目光執著,「顏兒,我知道你恨我,因為我曾帶兵攻打你的家園、因為我讓你失去父親、因為我讓你現在變得一無所有,可你如道嗎?很多事情我別無選擇。

  「我並不乞求你的原諒,我知道有些事是沒法讓人輕易原諒的,你爹的死我很遺憾,如果你願意,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替你爹好好照顧你。」

  說著,他徐徐從懷裡掏出一串紫紅色的手鏈。

  這東西紀傾顏認得,那就是當初她被他冊封為皇后時,趙元承親手戴到她手腕上的聖靈珠鏈。

  據說聖靈珠鏈是金晟王朝歷代皇帝送給皇后的信物,擁有它的人,就擁有了後宮最高貴的地位。

  這手鏈一共有十九顆珠子,而那圓圓潤潤的紫紅色珠子雖然不起眼,可瞭解它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傳聞中的舍利子。

  「當初在我的壽宴上,你對我發脾氣,當眾摔壞它時,我的確很生氣,撤掉你皇后頭銜也真的是想給你一個教訓。

  「你知道為什麼在這後宮之中,有那麼多女人想要得到這件寶貝嗎?因為它不僅僅是一串手鏈,還代表一個帝王對他最心愛女人的承諾……

  「那時你摔壞了它,讓珠子掉了滿地,後來我一顆一顆重新將它串好。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好好留著這個東西,把它當成是我對你的一個承諾。

  「即使有一天,你想用它來要求我為你完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心願,我也會想盡辦法滿足你。」

  紀傾顏傻傻的接過手鏈,第一次聽這個霸道的男人講了這麼多感性的話,心底突然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覺湧上來。

  眼眶濕濕的,喉嚨也酸澀不已。

  見鬼的,她幹麼要為了這種人哭?

  可他剛剛那番話,卻真的震撼了她的心靈。

  累積那麼久的恨與怨,彷彿一夕之間變得不再那麼強烈。

  就算心底還有著幾分不滿,那也是因為……她惱怒著自己,因為她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了這個曾經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因為趙元承受了重傷,兩人無計可施的在山洞裡待了兩天兩夜,到了第三天清晨,當兩人正偎在一起沈沈睡著時,就聽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趙元承立刻醒來,因為迷魂香已經從體內慢慢散去,他的內力算是小有恢復,哪怕有再輕微聲響也能引起他的警覺。

  腳步聲非常多,他心頭一騖,想著難道幕後黑手見上一次沒將他害死,又派了一群人前來謀害?

  當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的時候,就連趴在他懷裡睡得正香的紀傾顏也被驚醒了。

  兩人面面相顱,眼中同時染上一層擔憂之色。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洞外響起,仔細一聽,那尖著嗓子在那高喊「皇上」的人,可不就是多日不見的劉福嗎?

  當劉福帶著幾個大內高手循聲走進山洞裡,親眼看到主子身受重傷的那一刻,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萬歲爺啊,您可嚇死奴才了,這突然間就沒了消息,宮裡現在是亂成一片,老奴急得睡不好、吃不好,要是萬歲爺有個三長兩短,您讓奴才們怎麼活啊……」

  說著,驚天的哭聲在山洞響起。

  大內高手們見皇上受了傷,也統統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紀傾顏被這陣仗氣得不輕,起身指著哭得最凶的劉福,嬌斥道:「哭什麼哭?人還沒死呢,等他死了你再哭也不遲。跪在那看我做什麼,還不讓人把皇上擡回宮裡去?你打算讓他自己走回去啊?」

  聽了她一聲嬌喊,劉福等人頓時回過神來,忙不叠起身,命人將趙元承扶起,又派人做了一副簡單的擔架,只有先將皇上擡出山洞,才能找到車馬趕緊將他送回皇宮。

  眾人急急忙忙趕回皇宮,也幸虧隸都離京城不遠,為了防止途中有變,原本一天半的車程,硬是在劉福的堅持下日夜兼程,僅用大半天時間就到達了。

  皇上這次出宮原本是極為隱密的,可如今出了事,是想瞞都瞞不住了。

  朝裡不少大臣得知皇上外出受了傷都非常擔憂,所以,趙元承為了安撫眾人的心情,還帶著傷召見了幾個心腹大臣。

  他當然不能告訴臣子們,自己之所以受傷是為了博佳人一笑,才以身犯險獨自出宮,因此面對臣子們殷切的詢問,他只簡簡單單回了一句——「朕聽聞隸都有很多百娃都對朝廷不滿,所以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那些臣子們對於這借口實在無語,隸都治安一向不錯,當地府衙辦事也絕對是很用心牢靠的。

  皇上這番話若讓隸都的地方官聽了,恐怕真的會提著腦袋前來以死謝罪。

  不管怎麼樣,經過趙元承一番解釋,那些急於知道事情真相的大臣們,算是暫時被安撫了下來。

  至於接下來的時間裡,挨了一劍的皇上就要專心養傷,盡快把身體恢復了,才好調查買兇刺殺他的傢夥是誰。

  宮裡的太醫自然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皇上的龍體,畢竟現下皇上膝下無嗣,若這位主子真有什麼意外,對他們這些已經習慣安定生活的人們是沒半點好處的。

  養傷期間,趙元承也不忘把紀傾顏抓到自己身邊來待著。

  雖然她表面上還是一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可心底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排斥他了。

  況且這次出宮遇險,可都是因她而起。

  她最後還是每日到他寢宮裡陪著他。

  趙元承住的寢宮名為麒麟宮,平時宮裡的后妃沒有他的旨意是不可以隨便出入這裡的。

  如今紀傾顏被廢了後位,無事一身輕,要把她留身邊,每天十二個時辰的隨侍在側,倒也方便了許多。

  只是兩人成天膩在一起,免不了一番打鬧折騰,可他忘了,讓他愛得死去活來的紀傾顏有著一條氣死人不償命的毒舌。

  她才不管他的身份是王母娘娘還是玉皇大帝,一旦惹她不開心,她可是什麼話都敢說出口,惹得他快要發火,卻又捨不得。

  不過麒麟宮裡伺候的奴才們早就習慣這紀傾顏的脾氣,不會大驚小怪,再說他們能不習慣嗎?連皇上都不敢拿紀主子怎麼樣,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有什麼意見。

  而兩人膩在一起的這幾天,大多數時候,都是趙元承死皮賴臉硬把人留在身邊的。

  沒過幾日,他身上的傷口便結了痂,已好轉許多,那閒不住的紀傾顏便死也不肯留在麒麟宮隨他擺佈。

  趙元承倒也不勉強她,反正只要人還在宮裡,還在他眼皮底下,這就比什麼都好了。

  養傷期間,他沒忘了讓劉福暗中調查,看究競是誰派殺手去隸都。過了幾日,劉福帶來的消息雖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卻仍讓他眉頭緊蹙。

  原來當初劉福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天內找到皇上的蹤跡,是因為當初皇上帶著紀主子偷偷出宮時,他一直很不放心,所以派了人在暗中跟隨保護。

  因為皇上身邊的暗衛得了命令無法跟隨,他便調動不了暗衛,只能找自己的心腹太監暗中盯著。

  結果還真被那小太監給看到兩人出事了,當皇上帶著紀主子走出法源寺時,暗中跟隨的小太監就發現了不對勁。

  可那小太監沒有能力阻止那群黑衣人,於是聰明的盡快去尋找幫手前來救人。

  可當他帶著人手回到法源寺附近時,卻發現那群黑衣人已經全部死光,而皇上和紀主子卻消失無蹤。

  現場留下皇上受傷後的大片血跡,於是一群人就順著血跡尋找,總算在山洞裡找到人。

  虛驚一場後,趙元承打賞了劉福,也讓劉福賞了那個暗中盯梢的小太監。這次如果不是劉福機靈,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劉福讓人徹底調查了那些黑衣人的來歷,發現死掉的幾個黑衣人手臂上都有一個鷹形的烙印。

  按照這個線索追查下去,結果顯而易見了。

  江湖中有名的飛鷹幫幫主,與左丞相曹青山有著非比尋常的交情。

  這件事外人或許不知道,但趙元承卻對手下的臣子調查得非常詳細。

  這次刺殺事件若和飛鷹幫扯上關係,真兇也就水落石出了。

  其實他對曹青山不是沒有防備的,只是還沒到徹底得罪他的時候,將曹青山留在朝廷中,自然有他的意義。

  身兼戶部尚書重任的曹青山,手中掌管著很多對朝廷有用的重要資料,一旦這些資料流失了,對朝廷會是一個重大的損失。

  所以這麼多年來,對於曹青山縱子行兇一事,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認真去理會。

  但當他女兒曹金靈被他一怒之下打入冷宮,這君臣之間的嫌隙就徹底擴大。

  而見到女兒在後宮失了勢,以曹青山的智謀,大概也猜到下一個要辦的就是他了。

  為了避免將來抄家滅族的慘案發生,他便狠下心來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想到這裡,趙元承不由得瞇起雙眼。看來這顆藏在朝廷中的巨大毒瘤,也到了該將它徹底剷除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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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6:30

第7章(1)

  鎮守南疆的兵馬大將軍趙元維,帶著親信和三千精銳部隊,在皇上的詔令下浩浩蕩蕩的回到了京城。

  說起趙元維,金晟百姓對他的威名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然身為六皇子,可由於母妃身份低微,出生時又因為左手僅有四指,所以並不被先皇所關注喜愛。

  他和當今天子趙元承一樣是苦命的孩子,小時候常因為自身的缺陷遭到兄弟姊妹的嘲笑和欺負。

  而正所謂患難見真情。

  就因為兩人的母妃都沒有靠山勢力,導致他們的命運都陷入多舛的境地,所以兩人格外親近。

  為了在殘酷的皇室鬥爭中堅強的活下去,趙元承選擇了用廝殺和血腥來鞏固地位,而小他一歲的趙元維則早早參了軍,十二歲便投身於軍旅生涯中。

  而如果不是趙元承用自己的血和汗換取了今天萬人之上的皇帝之位,趙元維這個兵馬大將軍的位置自然也不可能坐得這麼穩固。

  他雖然戰功赫赫,但沒有強大的母族背景做支撐,要想在朝廷中站穩腳步,可說是天方夜譚。

  畢竟軍權這種東西並不是人人都能輕易拿到手的,即使他以皇子的身份參軍,可出身低微的六皇子在軍隊裡並不受主要將領們的認同,直到趙元承在十六歲那年即位。

  如今,他做為兵馬大將軍防禦的對象是南強,南強是個比較野蠻的國家,雖然物產並不豐盛,但在軍事上卻頗具實力。

  而金晟和南強又是鄰國,如果南強真對金晟發動攻擊,金晟雖然不至於滅國,但也會遭受不小的打擊。

  正因如此,當年與蒼越一戰之後,為了避免南強會趁金晟大戰之後需休養生息之時引起騷亂,他便自動請命去南強鎮守。

  果不其然,野心勃勃的南強好幾次都趁邊防把守鬆懈之時,侵入金晟領地。

  趙元維年紀雖輕,作戰經驗卻頗為豐富,南強屢次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之後,便不敢明目張膽入侵。

  最後一次帶兵潛入金晟的是南強四皇子,這四皇子野心勃勃又好大喜功。想在父王面前表現,結果出師未捷身先死,以極為狼狽的姿態敗給趙元維。

  南強大王為了救回自己的兒子,不得不簽了一份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因為收服了南強,趙元維的聲名更是響徹整個金晟。

  此番他被趙元承急召回朝,一方面是南強和金晟之間的局勢已不再像往日那麼緊張,另一方面,由於金晟鎮國大將軍的職位始終無人擔任,趙元承希望他能回來接下重任。

  鎮國大將軍所執掌的權力非常大,如果趙元承肯放權,金晟王朝二分之一的兵權都將由鎮國大將軍所掌管。

  趙元承要將這個封號賜給趙元維,固然是不希望兵權外流,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來,他對自己的弟弟還是非常信任疼愛。

  趙元維此番回京,留了將近十萬兵馬繼續在南強鎮守,而隨身帶回來的這三千精銳,則是他用五年時間親手培養出來的心腹。

  當隊伍逐漸接近城門時,身為皇帝的趙元承帶著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兩兄弟自從蒼越一戰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面,如今重逢,在行了一番君臣大禮之後,自然是一陣噓寒問暖,和普通人家兄弟相見的喜悅姿態並無差別。

  畢竟先皇膝下本育有九子,如今活下來的,就只剩這一同奮鬥的兄弟二人,兩人不可能不親近。

  而有長眼睛的人都知道,膝下無子的趙元承一旦出了什麼意外,坐上金晟王朝皇帝之位的,除了趙元維,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大臣們也不是傻子,發現這點後,也不再表示意見,這種時候若是誰想對皇上封趙元維為鎮國大將軍一事提出反對,那就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番隆重的迎接儀式落幕之後,休息一日,於隔日清晨,趙元維就正式入宮面聖,接受封賞。

  他原本就有王爺身份,如今又多了鎮國大將軍的頭銜,身份更是比從前尊貴了幾分。

  他從皇上手中接過鎮國大將軍的大印之後,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叩首,手捧大印對皇上道:「謝主隆恩,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元承親手將他扶起,「從今以後,我金晟的安危就交到你手上了。」

  「臣弟定當以己命,護我金晨周全。」說著,他順勢起身,一本正經道:「既然這大印交到臣弟的手中,臣弟自然要對我金晟數十萬將士的生命以及未來負責。皇上,有一件事,臣弟不知當說不當說?」

  「哦?六弟有什麼話想對朕說?」

  只見趙元維微微一笑,「這事若說出口肯定會得罪某些大人,可為了我金晟軍隊的安危著想,臣弟也不敢多作隱瞞。」

  說著,他淩厲的目光直直射向不遠處的百官之首曹青山臉上。

  「曹大人,你身為左丞相兼戶部尚書,明知道糧草派送是否及時會直接影響軍隊士氣,為什麼之前本王鎮守南強之時,多次發生糧草運送耽擱之事?」

  被當眾點名的曹青山臉色一僵,一時之間被指責得有些不知所措。

  趙元維冷冷一笑,義正詞嚴的指責,「不僅如此,那些被送往軍中的米糧還摻有大量泥沙,將士們吃了這樣的糧食後都怨聲載道。

  「本王此番回京,也想親口問問曹大人,您是否對本王有所不滿,才故意拖延派糧時間,並讓南強有機可乘,對我金晟造成諸多不利?」

  曹青山聞書,臉色瞬間大變,「將軍切莫誤聽小人讒言,我曹某世代對金晟盡心盡力,豈會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

  「那曹大人可以給本王一個解釋嗎?為什麼派送來的糧草中會夾有泥沙?而且每批糧草到達的時間,最少都要比按預定的時間晚上半個月?」

  曹青山看了看咄咄逼人的趙元維,又看了看一副等著他回答的皇帝。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堂前。「皇上,這件事老臣實在不清楚,不過老臣會馬上派人徹查這件事,很快就能給皇上一個完整的交代。」

  趙元維冷冷一笑,「這件事不勞曹大人費心,因為本王已將知情者捉了起來,我想,這個人一定會給曹大人一個完整交代的。」

  說著,他打了個手勢,很快就有侍衛將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帶到大殿。

  當曹青山看到那人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就連其他臣子看到此人也不禁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喘氣。

  這人正是曹青山多年來重用的第一心腹蘇子高,他在曹府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如今就這樣被人拎到大殿,想必這背後的事情不會太簡單。

  果不其然,蘇子高在看到曹青山時,有那麼一瞬間不敢去看對方狠狠瞪過來的陰毒目光。

  至於他的供詞,更讓大殿上的官員目瞪口呆。

  派往軍隊的糧草之所以會遲到、之所以會摻雜泥沙,的確是曹青山所為。

  而他這麼做的原因還要追溯到幾年前。

  曹青山膝下原本有兩子一女,除了已經被廢為庶人的前貴妃曹金靈和那個廢物曹金昊之外,還有一個長子曹金亮。

  說起曹金亮,他也曾是金晟王朝的一個風雲人物。

  此人懷有大才,非常聰明,曹青山幾乎將他視為命根子一樣疼愛有加,想著有朝一日將長子帶進官場,讓他承襲自己的衣缽在金晟呼風喚雨。

  可大概在四年前,投身趙元維麾下的曹金亮,因為好大喜功,急於出頭,竟違反軍規私自出戰,造成數千將士戰死沙場。

  趙元維一怒之下,用軍法處置了曹金亮,直接砍下他的腦袋。

  雖然趙元維做得並沒有錯,可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就這樣死在他手裡,曹青山是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的。

  可他到底是個老狐狸,知道明著和這位王爺作對肯定沒好處,便在糧草之事上做了手腳。

  趙元維雖寫信派人送至宮中告知皇帝,可始終得不到回應。

  因為那些信件都被曹青山派人從中攔截,目的就是想藉此機會讓這對皇家兄弟失和,若趙元維為這件事對皇帝起了謀反之心,他就可以借趙元承的手,殺了趙元維,為自己的兒子報仇血恨。

  本以為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無人能知,就算將來皇上查到他頭上,他也可以找替死鬼背下這個罪名。

  沒想到千算萬算,最後竟讓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給出賣!

  可事已至此,也無力改變,曹青山又是頹喪又是憤恨的瞪著趙元維與蘇子高。

  想當然耳,他的行為令趙元承龍顏大怒,立刻招來侍衛將他關到刑部牢房等候發落。

  雖然皇上沒有立刻下旨重辦曹青山,可為官多年的大臣們已從中看清了一個事實——從這一刻起,曹家已經徹底完了!

  完成受封大典並懲治曹青山之後,趙元承和趙元維這對兄弟終於有了空閒,可以好好聊天。

  劉福知道這兄弟二人許久不見,此次王爺回宮,皇上和他這世上唯一剩下的弟弟自然有很多話要講,便吩咐宮人準備了一桌豐盛酒菜,又將兩旁伺候的宮娥太監打發得乾乾淨淨。

  偌大的明幀殿偏殿裡,此時就只剩下兄弟倆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皇兄,您千里迢迢將臣弟召回京城,又在途中派人送信給臣弟,該不會就是想趁此機會,讓臣弟陪您演這出鏟奸除惡的大戲吧?」

  端著白玉酒杯正開懷暢飲的趙元承笑了笑,「毒瘤可不能放得太久,在它危害到身體之前,及時將之切除是非常必要的。」

  他並不否認大殿之上的那場戲是之前就策劃好的,為了將曹青山的勢力一舉摧毀,他可是暗中計劃了很多年。

  「臣弟真的很意外,沒想到那蘇子高居然是皇兄派到曹青山身邊多年的臥底,這次他被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出賣了,想必一定遭到了極大的打擊。」

  「他犯下那麼多錯誤,這點打擊還是便宜他了。」

  趙元承冷冷一笑,對於曹青山多年以來的所作所為他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連當初曹青山故意拖延糧草抵達前線的時間,又扣住六弟送來的信,這些事他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之所以等到這個時候才找曹青山問罪,是不想打草驚蛇,讓他有了防備。在能徹底擊垮他之前,沒必要這麼快就展開行動。

  若不是私下帶顏兒出宮,而遭到曹青山派人刺殺,他也不會急忙將六弟召回京城和他共演這出除奸大戲。

  總之,曹青山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將壞主意打到他的頭上。

  既然那人心腸如此歹毒,他也沒必要再顧及多年的君臣之誼,直接將那老狐狸送進地獄吧。

  這麼多年累積的貪一汙收賄、買賣官職之類的罪名加一起,已經足夠讓曹青山掉腦袋,而聽說那個不成氣候的曹金昊,早在他爹下獄的消息傳到曹府時,就嚇成了一攤軟泥,不省人事了。

  「皇兄,您這次狠下心讓曹青山入獄,不僅僅是鏟奸除惡這麼簡單吧?」趙元維夾了口菜,擡頭似笑非笑睨了兄長一眼,「聽說不久前,您和皇嫂私下出宮,鬧出不少亂子來……」

  「哦,沒想剄你人在邊境,消息倒是十分靈通。」

  「此刻暫無戰事,將士們最大的娛樂就是收集八卦,而皇兄皇嫂之間的事情,一向備受矚目,想不知道都難。」

  他哼笑一聲,「朕可不可以治你們一個妄言君情之罪?」

  趙元維嘻皮笑臉的起身一揖,「還望皇兄大仁大義,切莫為此怪罪眾人。」

  趙元承懶得理他,輕啜了口酒,眼神漸漸幽沈下來,「你可能永遠無法理解,當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差點就要和自己生離死別時是什麼感覺。」

  如果這輩子再也看不到紀傾顏,他不知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又怎樣?一旦心被挖空了,就和行屍走肉沒有任何區別。

  趙元維愣了愣,沒想到自己的皇兄會為了一僩女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對於紀傾顏這個女人他是十分瞭解的。

  當初蒼越太子上官琛對金晟圖謀不軌,為了更順利的擊敗蒼越,趙元維以臥底的身份潛入,並很快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得到紀恆的信任,得以進入蒼越朝廷與趙元承裡應外合。

  在蒼越為官的日子,他不只一次與紀恆的掌上明珠紀傾顏接觸。

  雖然長得跟天仙似的,卻絕對是個古靈精怪,讓人頭疼的小丫頭。

  當初蒼越太子上官琛日也盼夜也盼,就盼她早些成年好將她娶來做老婆。

  沒想到上官琛的貪婪,不但親手毀了蒼越這個百年大國,更一手將他未過門的妻子推向皇兄的懷抱。

  雖然他挺瞧不起上官琛卑鄙的為人,對紀傾顏不用嫁給對方感到高興,但當他看到自家皇兄將她當成奴隸一樣,興高采烈的向金晟眾將士宣佈她將成為自己的所有物時,他真的很替她擔憂。

  他知道自家兄長是個霸道狠戾的男人,在後宮養了各式各樣的美女,偏偏不管那些女人如何在皇兄面前曲意承歡,都無法將這位帝王的心徹底收服。

  而紀傾顏脾氣大又愛整人,屬於睚眥必報的類型。

  當初皇兄用那麼侮辱人的方式將她擄進皇宮,這丫頭不知會被氣成什麼樣子?

  如果她無法收斂自己的脾氣,惹皇兄發怒,死在後宮的可能性要佔九成。

  沒想到皇兄把她帶回皇宮後,不久就將她冊封為後,雖然遭到眾臣子以及眾嬪妃的反對,卻並沒有影響這位任性皇帝的決定。

  他本以為皇兄是真的被迷住了,那個小姑娘不會有事,可就在不久前,皇兄一怒之下,又下旨撤了她皇后的身份。

  遠在南強鎮守的他很為這小妹妹擔憂,就怕皇兄一怒之下真的要了那丫頭的小命。

  所以在接到聖旨召他回京後,他就想好好探聽一下她的情況。

  沒想到那丫頭三番四次惹怒皇兄還是活蹦亂跳,就算被撤了皇后稱號,同樣有能力把後宮鬧得雞飛狗跳。

  想到這裡,趙元維不禁失笑。她果然是個難纏的小魔頭,如今看來,他這一向霸道的皇兄,也被那丫頭鬧得苦不堪言。

  「朕知道你和顏兒當初在蒼越時是有幾分交情,如今這裡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倒是給朕說說,朕究竟該拿她怎麼辦,才能讓她一心一意陪在朕身邊?」

  這話讓趙元維又愣了好一會兒。一心一意陪在身邊?

  以他對兄長的瞭解,皇兄絕不是那種願意安安穩穩和一個女人定下來過日子的人,沒想到紀傾顏有這本事能將他桀騖不馴的皇兄徹底收服,還肯低頭向他這個臣子討教追妻之道?他忍不住笑了笑,沈吟半晌,下了個結論,「她並不適合母儀天下,就算皇兄將這麼崇高的身份雙手奉送,也絕對起不了討佳人歡心的作用。」

  趙元承歎了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那小祖宗對權勢、地位和財富,根本就極為不屑一顧。如果身外之物引誘得了她,那麼早在很久之前,這個小東西就已經被收服在他的羽翼下了。

  「如果可以,朕倒是挺樂意和她像普通人一樣隱居山林,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樂日子。」

  他這話說出口後,趙元維心頭一驚。

  世人都以為永烈帝愛皇位愛得六親不認,可只有他知道,從頭到尾皇兄根本視皇位如糞土,若有機會,皇兄真的會拋下一切,一走了之。

  但現在皇兄膝下無子,如果他真的為了個女人放棄皇位,那接下來不就是自己得面對皇帝寶座帶來的種種束縛?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他得想個辦法讓那小丫頭接受皇兄,接受後位,皇兄才會待在帝位上,他自己才能免了這場災難。

第7章(2)

  雖然趙元維已經回京好幾日了,但為了皇家顏面和他這位新上任的鎮國大將軍的聲名,皇上還是下了旨意,在宮裡舉辦慶祝晚宴。一方面是給皇弟接風洗塵,一方面也趁這個機會祝賀皇弟升職加俸。

  文武百官前來赴宴是應當的,可讓眾人意外的是,今天來參加這個接風宴的,除了後宮那些品級頗高的妃子之外,趙元承還將已經被廢為庶人的紀傾顏給帶了出來。

  話說以皇上對這位廢後的寵愛程度來看,再將皇后之尊還給她也不無可能。

  可為何皇上卻始終沒有這麼做?

  那是因為他知道紀傾顏本身對地位名分什麼的並不看重,況且若再將皇后之位奉還給她,難免會遭她一頓冷嘲熱諷。

  上次出宮過襲時,他放下身段,好不容易才哄得這小組宗對自己親近幾分,他可不想節外生枝,再把她惹得不痛快。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當他試探性的提出想帶她赴皇弟的接風宴時,她居然沒有反對這個提議。

  這丫頭平時非常懶惰,被封為皇后時就完全無視身為皇后的責任,很少參加宮裡的宴會。

  上次他的壽宴,是他威逼利誘才哄著她前去,沒想到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因為那場宮宴而陷入有史以來最低迷的狀態。

  所以這次接風宴,他問得很小心翼翼,如果這位小祖宗不想去參加,他自然不會勉強。

  沒想到他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她便用力點頭,還一本正經的說:「皇上下旨要我去,我怎能不去?若真不去惹得您龍顏大怒,打我一頓板子可怎麼辦?」

  他當時聽得非常無語,這小東西如今已經被他視若珍寶,別說打她板子,就是掉了根頭髮,他也是要心疼好半天的。

  不過無語歸無語,等接風宴到來的這一天,他還是歡歡喜喜的將心愛的小女人帶在身邊。

  眾大臣對於對皇上把一個庶民當皇后對待,還帶到人前的事,都默不吭聲。

  他們已經放棄用禮制家法這一套來對皇上說教了,反正說了也沒用,若反而惹得皇上不開心,還會被責罰,他們才不會這麼蠢。

  反正皇上將金晟統治得這麼好,只要他們的俸祿不受影響、地位沒受威脅,皇上就算想將一隻螞蟻帶到人前受人朝拜,那也無妨。

  況且紀傾顏的確美礙不像話,就算脾氣大得驚人,這麼個美人,往人前一站,那也是極賞心悅目的。

  後宮前來赴宴的有幾個貴妃,對於眼下這種情況也是保持沈默。

  想想曹貴妃為何被打入冷宮、蓮貴妃為何突然暴病身亡?

  雖然眾人都不說,但心裡都清楚的知道,若敢不計後果的對這位前皇后不敬,下場絕對悲慘至極。

  再說,皇上並沒有虧待她們這些妃子,雖然雨露不再均施,但吃穿用度上絕對大方得很,還說想離宮的只要和他說一聲,不但會同意,還會送給一筆銀子。

  所以就算她們以前還對那女人有什麼不滿和不軌之心,如今看過了這麼多事情的結果之後,也慢慢學會淡定了。

  不淡定還能怎麼樣?

  和紀傾顏爭皇寵?她們爭得過嗎?

  人家不在乎名分地位,不在乎生死責罰,一副皇上若看我不爽那就直接弄死我吧,反正我還不愛在你這金晟後宮待著的態度。

  這樣囂張的心態誰能有?誰敢有?

  既然爭不過,就老老實實的做個聽話的女人,繼續在後宮裡享福吧。

  大臣們不管了,嬪妃們接受了,紀傾顏這廢後再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接風宴上,也沒有人再多說什麼。

  這情景似乎再合理不過,接風宴也舉辦得順順利利。

  現場唯一感到芒刺在背的,恐怕只有今天宴會的主角趙元維了。

  因為從他上前給皇上請安,直到被皇上恩準坐下,紀傾顏的那雙美眸始終惡狠狠瞪著他的臉。

  只要他稍微擡頭,就可以看到紀大小姐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陰惻惻的向他投來算計的目光。

  當一個小太監將宮裡珍藏的女兒紅端出來時,紀傾顏突地起身,直接奪過女兒紅緩步走到趙元維面前。

  眾人都愣住了,就連趙元承的臉色也有幾分無奈。

  「六王爺,我記得當初你在我們蒼越當臥底的時候,為了接近我爹,經常帶著些極品女兒紅到我們宰相府巴結討好。」

  不理會對方尷尬的臉色,她又陰惻惻的笑道:「我爹說美酒贈英雄,如今你終於得償所願,將我們蒼越徹底毀了,成了金晟王朝的大英雄,所以這壺女兒紅你自然也是受之無傀。」說著,她將酒倒進玉杯之中,再將桌上用來調味的鹽、油、醋等東西也倒進杯子裡。

  最後,在趙元維驚恐的目光中,她還將旁邊桌子上的一碟辣椒粉也倒了進去。

  那杯女兒紅如今變得紅紅黑黑,慘不忍睹,別說喝下,就算是看一眼也覺得恐怖異常。

  紀傾顏卻像個尊貴的女皇,慢條斯理的將酒杯雙手呈上,「英雄歸來,僅以此酒贈與英雄,王爺可要一滴不剩的暍光。」

  趙元維吞了口口水,偷偷瞟向自家皇兄直衝著他擠眼睛,彷彿在說——快點救
  救臣弟。

  趙元承輕輕咳了一聲,回了他一個眼神——朕也愛莫能助,六弟你好自為之。

  接著急忙端起酒杯,假裝喝酒,完全把皇弟的求救信號拋於腦後,就怕那小女人的怒火又燒到自己身上。

  趙元維無語。他知道皇兄對紀傾顏這小丫頭有些懼內,卻沒想到懼內到這種程度。

  好歹在血緣上他是他弟弟,如果他真的被他的女人給活活毒死了,身為兄長他就不心疼嗎?

  可無論趙元維怎麼拚命用眼神示意,趙元承就是死活假裝看不到。

  看來永烈帝今晚是擺明為博佳人一笑,不惜犧牲兄弟之情了。

  趙元維心底吐血,又不敢反抗眼前這小女人的惡意捉弄,只能硬著頭皮接過那杯特製加料的「女兒紅」,視死如歸的將已經變了味的酒吞入腹中。

  吞完,還嘻皮笑臉,裝得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向紀傾顏深深一揖,「多謝皇嫂美酒相贈,臣弟感激不盡。」

  她美眸斜睨著他直笑,「不必客氣,賞賜還沒完呢。」

  說著,又將酒水鹽醋倒進了他面前的盤子裡,絕美的小臉上露出壞笑。

  「這是我親手做給王爺的菜,王爺也一樣要吃光。」

  這下趙元維真是變了臉色。看來她今天不把他活活整死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眼看王爺臉色發青,眾大臣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大家心裡都明白當初蒼越被滅,和王爺有著最直接的關係,如今前皇后當眾刁難,肯定她是為以前的事來報仇雪恨呢。

  趙元承知道自己若再不出面阻止,他唯一的弟弟接下來就要見太醫了。

  無奈起身,他走到席問將一杯清酒遞到皇弟手中,「你為我金晟立下了無數功勞,如今你的皇嫂敬你一杯,朕自然也不能不敬你一杯。」

  趙元維急忙將酒接了,口中還不忘道:「臣弟謝皇兄賜酒。」

  趁此機會,他低頭對紀傾顏說:「朕在這世上就剩這麼一個弟弟了,就算你瞧他不順眼,欺負一下也就算了,真給整死了實在不太好。」

  紀傾顏冷哼一聲,「要是真能把他整死,倒也是一件好事。」

  趙元維冷汗直流。他就這麼被這丫頭討厭嗎?

  「好了顏兒,大臣們都在那看著呢,就算你想欺負人,等找到機會,朕再幫
  著你一起欺負回來就是,咱們別在這種場合中失了身份。」說菩便拉住她的手,笑道:「朕讓人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糯米糕,再不吃就涼了,沒必要為個討厭的人壞了你吃東西的興致對不對?」

  被當成討厭的人的趙元維無語瞪了自家皇兄一眼——你想討姑娘歡心,也沒必
  要拿兄弟當踏板吧?

  趙元承卻回了他一眼——朕這不也是為了幫你才這麼做。

  紀傾顏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兄弟二人暗地裡的小動作,雖然她胸口還積著幾分不滿,到底沒在這個時候讓他們下不了台。

  接下來沒有這磨人的小丫頭繼續挑釁,宴席的氣氛也熱鬧起來。

  被哄回原位的紀傾顏因為心情不佳,多喝了幾杯酒,在宴席進行到一半,就頭暈腦脹,雙頰浮現誘人的紅暈。

  趙元承看得心神蕩漾,雙腿間的小兄弟蠢蠢欲動,迫不及待的就想將積壓在身體中的慾望宣洩出來。

  所以接風宴才進行到一半,他就佯裝醉意提前離席,手拉著心愛的小女人,直奔麒麟宮。

  一路上紀傾顏不滿的嚷嚷,「我就知道你故意維護那混蛋,哼!說到底你們是親兄弟,可我算什麼?一個俘虜、一個囚犯、一個沒爹沒娘的可憐!」

  趙元承很想對她說,你是朕的寶貝、朕的心肝、朕的一切,可醉意十足的她哪裡聽得進去?

  最後他只能輕聲哄道:「朕不是維護他,朕只是擔心你生氣了會傷身,你這脾氣也真是該改改了,有事沒事就生氣,若真氣出個毛病來,朕可是會必疼死的。」

  好不容易才把她帶進寢宮,劉福知道皇上已無法忍耐了,忙不叠遣退宮人,免得打擾了主子的興致。

  寢宮裡只剩兩人,趙元承輕聲細語的一邊哄著懷裡不斷扭動著的小傢夥,一邊將她身上的衣衫慢慢褪去。

  她那光滑細膩的肌膚就像一塊天然的美玉,柔軟滑嫩,還散發著一股奶香。

  因他知道用牛奶泡澡對皮膚好,就吩咐在她宮裡伺候的奴才,每次在她洗澡時都要放一小半桶牛奶進去。

  日子久了,奶香彷彿滲進她的肌膚裡,讓她更加誘人,令他想好好品嚐。

  如今這個絕色小佳人就躺在他懷裡撒嬌掙紮,雖然時不時揮起來的小爪子非常尖利,可因酒醉卻毫無任何殺傷力,到最後還是乖乖被男人裡裡外外吃了個乾乾淨淨。

  紀傾顏又是惱恨又是無奈,被徹徹底底吃了一回之後,使出最後一點力氣,狠狠朝他胸前那顆小紅豆一口咬了下去。

  雖然那紅豆不是趙元承的命根子,可被狠狠咬了一口也是痛得他死去活來。

  剛想求懷裡的小東西張開尊口,就聽她低聲泣訴,「你明明是個混蛋,可為什麼我卻失去理智的對你這個混蛋產生了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愛慕之心?」

  當聽見最後那句話時,趙元承已經忘記了什麼是疼痛。

  他被這突然來臨的喜悅所震撼,如果可以重溫剛剛那一剎那,要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願意。

  他好想再親耳聽到懷裡的女人重述她的心意,可他知道以她驕傲的脾氣,根本不可能滿足他的心願。

  他只能狂喜的將她擁進懷裡,一遍又一遍地親吻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似乎只能用這種最幼稚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深處的喜悅之情。

  紀傾顏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說出了什麼混帳話。

  她一邊懊悔自己居然把心裡話說出來,一邊用力反抗著他的親吻擁抱。

  「混蛋!你快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混蛋、王八蛋……」

  被狠罵一通的皇帝卻仍是笑嘻嘻的,雙手牢牢控制住她不斷揮舞的小手,唇瓣湊到她耳邊,戲謔道:「朕的確是個混蛋,不過從今以後,朕就只對你一個人混蛋好不好?」

  「好個鬼,你給我走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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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7 23:59:58

第8章(1)

  隔日午後,正在忘憂宮喝冰鎮酸梅湯的紀傾顏聽宮人來報,說趙元維求見。

  斜躺在軟楊上的她冷冷一笑,慢條斯理的將湯碗遞給玉蝶。

  「我見過主動登門討賞的,也見過主動登門受封的,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主動送上門來找死的。」她算計的瞇起眼,對玉蝶道:「讓他進來吧。」

  沒過多久,就見身著一襲便服的趙元維在小太監的引領下走進來,一見她就面露微笑,深施一禮,「臣弟給皇嫂請安。」

  「六王爺何必如此多禮,如今我紀傾顏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只是個連宮娥都不如的庶人,您貴為王爺又是鎮國大將軍,應該是我要給王爺磕頭請安才是。」

  話雖這麼說,那玲瓏有致的身子卻沒有離開軟塌半步。

  趙元維忙道:「皇嫂這說的是什麼話?就算皇兄當初下旨廢後,奪去你皇后稱號,可皇宮上下對皇嫂的敬畏和愛戴可是一如從前。」他嘿嘿一笑,向前走幾步,「所以臣弟這一拜,皇嫂可是當之無愧的。」

  「呸!」她啐了他一口,「你少在這裡說這些沒用的好聽話!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想來我這裡找死?」她一臉怒色。

  他小心賠笑著,「我知道皇嫂還記恨著當初我去蒼越做臥底,故意接近你爹的事……」

  「既然知道,你還敢主動跑到我面前?趙元維,你該不會以為你跑到南強鎮守邊關,一年多不見,我們之間的仇怨就會一筆勾消吧?」

  面對她憤怒的指責,趙元維歎了口氣,「這麼說來,你果然是無法原諒我當初的所作所為。」

  「原諒?哼!除非你死在我面前,否則這輩子你休想讓我原諒你!」

  她爹是個惜才之人,當初趙元維以孫澈這化名故意接近他取得信任,並藉著他的幫助一步一步踏進蒼越的朝廷。

  而為了留住這個人才,她爹把他當兒子照顧,甚至讓她這唯一的女兒與他結為義兄妹,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是真的把趙元維當成親大哥一樣敬愛尊重的。

  沒想到金晟出兵侵犯蒼越,在戰事告急之時,那個曾經被她當成親人一樣的趙元維卻一臉遺憾的宣佈,他是金晟六王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和金晟皇帝一手策劃的結果。

  那一刻,她嘗到了什麼叫背叛、什麼叫絕望。

  可惜蒼越一戰後,該死的趙元維就領兵跑去南強鎮守,害她想發火都找不到對象。

  見她氣得小臉煞白,趙元維慢慢褪去玩世不恭的笑臉,認真說道:「是不是只要我死在你面前,你就會原諒我當初欺騙你和你爹的的事?」

  「你死吧,或許你死了,我就真的會原諒你也說不定……」

  正說著,就見他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既然我一死能換回你的原諒,今天我就將這條命給你吧。」

  話落,他手中的匕首已狠狠紮入腹內。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但將宮裡伺候的太監宮娥嚇了一大跳,就連紀傾顏也被嚇傻了。

  她的確恨他,她一直無法原諒他的欺騙與背叛。

  可就算再恨這個人,也沒真的恨到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呀。

  畢竟在趙元維當她義兄的那段日子裡,他是真心把她當妹妹一樣寵愛著的。

  不理會旁人的驚詫,紀傾顏起身飛奔到他面前,原本還氣呼呼的一張小臉急得慘白。

  「澈哥哥你怎麼樣了?你不要嚇我呀,我只是一時氣不過才亂說話,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在這世上的依靠就真的一個都沒有了……」

  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她難過得大哭起來。

  見狀,趙元維連忙將匕首拿開,偽裝出來的痛苦表情瞬間化為慌張。

  他最見不得姑娘哭,尤其這個姑娘還是被他當成妹妹的紀傾顏。

  「我沒事的,顏妹,我剛剛只是故意嚇你,你……你別哭啊,這匕首是假的,你看,它是有伸縮性的,剛剛只是看來像剌進了肚子裡,但那是種假象,我根本沒有受傷。」

  本來不停大哭的紀傾顏愣愣看著他將匕首擺弄來擺弄去,那鋒利的刀刃雖然看起來嚇人,可旁邊其實有一個小機關,只要觸動機關,刀刃就會縮進匕首手柄內的暗格裡。

  明白事情的真相後,原本嚇得大哭的她氣得小臉煞白渾身發抖,趙元維見了,急忙將忘憂宮裡看熱鬧的宮人全部打發了出去。

  眾人雖然還有幾分遲疑,但他鎮國大將軍兼六王爺的身份卻讓他們不敢違逆。

  待人全都離開之後,趙元維連忙放低姿態拚命道歉。

  「都是我的錯,顏妹你別生氣,我……我這不是想給你消氣嗎?要不然……你打我一頓如何?」

  紀傾顏氣得一把奪過匕首,用已經失去刀刃的那一面狠狠紮著他。

  被紮了幾下的趙元維雖然不覺得有多疼,但為了讓小丫頭解恨,他還是故意哀叫連連,裝出淒慘的模樣。

  狠狠發洩了一陣之後,她心底的惱意終於消退了幾分。

  在用力踹了他一腳後,便轉身跑到軟塌上獨自生悶氣。

  趙元維賠著笑上前,「好了顏妹,聽你剛剛還肯叫我一聲澈哥哥,我就知道你並不是那樣恨我,咱們好歹也是兄妹一場,就算不是親生的,我也拿你當親妹子一樣疼愛,放大哥一馬好不好?」

  「哼!如果你真把我當成親妹妹,當初趙元承把我搶回金晟時,你怎麼不出面阻止?」

  「我阻止了,可皇兄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決定的事根本沒有人能反對,更何況我皇兄雖然霸道狠戾了點,但對你多好,所有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雖然紀傾顏並不想承認他說的話,可趙元承對她的確是寵愛有加,把她當成命根子一樣看待。

  還想再反駁他兩句,奈何事實擺在眼前,就算反駁,也只顯得無力。

  最後她只能惡狠狠送他一個白眼,撇過俏臉不再吭聲了。

  趙元維苦笑開口,「我知道當年我和皇兄裡應外合攻打蒼越的手段確實卑鄙了點,但是顏妹,你也該公平一點,想想那場戰爭究竟是誰引起的,如果不是上官琛先對金晟下手,我們又怎麼會大力反擊?說到底,都是上官琛太貪心,才害得金晟和蒼越成為死敵。」

  見她仍舊不搭理,他歎了口氣,「你再仔細想想,蒼越的結果固然可悲,那金晟的百姓又何其無辜?

  「上官琛在金晟造的孽,讓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難道蒼越百姓的命值錢,我金晟的就不值錢,活該被人傷害嗎?」

  紀傾顏總算賞了他一個側臉,冷哼了聲,「你說的固然沒錯,但你們將一手造成這場悲劇的上官琛繩之以法就行了,幹麼連我爹都殺?我爹是無辜的!你明明知道我爹對上官琛的所作所為足全力阻止反對的,就算當年有朝廷大臣和上官琛同流合一汙,我爹也不在那群人之中……」

  她說得哽咽,眼裡又浮現淚光。

  「我爹愛國愛民,為宮清廉,堂堂宰相之家日子卻過得連普通富戶都不如,這樣一個好人,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見四下無人,他突地小聲道:「如果我說,你爹現在還沒死,你相不相信?」

  哭得像只小花貓的紀傾顏一怔,不敢相信的擡頭死死盯著他。

  好半晌後,她才抖著聲音說:「當初……我親眼看到我爹喝下趙元承賜給他的毒酒毒發身亡,怎麼可能還活著……」

  「唉!雖然這件事不應該告訴你,但老實說,我覺得再隱瞞下去實在有點沒必要。」趙元維的表情十分認真,「其實皇兄非常敬佩你爹的為人,他一度想將你爹攬入金晟朝廷為我國效力,可你爹卻拒絕了皇兄的提議。

  「因為你爹已對官場失去信心,對於上官琛的所作所為,你爹非常懊惱,他如此盡心盡力為蒼越賣命,不料上官琛卻親手將蒼越毀於一旦。

  「當時你爹一心求死,覺得自己身為宰相,卻無力阻止蒼越覆滅,愧對先帝厚愛,又怎能到金晟為官?最後皇兄出言相勸,對他說身為一國宰相,他做的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再說就算蒼越敗了,可蒼越人民還在,他的心力應放在如何讓百姓恢復過往安泰的生活,而非尋求死亡,才勸得他不再求死。」

  「可是我當時親眼看到我爹死在我面前……」

  「那只是你爹和皇兄演給你看的一場戲而已。」

  「啊?我爹為什麼要演戲給我看?」

  「因為你爹已經決定隱姓埋名,不再過問朝廷之事,要四處遊歷,同時直接體察民情,他擔心你這個黏人精會纏著他不放,而帶著你一個小姑娘行事多有不便,於是對皇兄說,如果對他還有一分敬重之意,在未來的日子裡,就好好替他照顧你這個女兒,而他詐死離開。」

  「也就是說,是我爹親手將我交給趙元承?」

  「沒錯,你爹和金晟對敵的日子裡,與我皇兄多次交戰,對我皇兄非常欣賞,雖然外界都傳皇兄是狠戾冷血之人,可你爹見他在兩軍交戰時,將雙方傷亡減至最低,明白看出皇兄的本性並不壞,所以他大膽的拜託我和我皇兄照顧你。」只是沒想到皇兄會囂張的把這小丫頭當戰利品。

  紀傾顏已經被這個事實弄得昏頭了。她爹沒死?爹居然沒死?

  「那我爹現在在哪裡?」

  趙元維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兩個月前我在南強邊境時,曾收到他的一封來信,說他目前的日子過得逍遙自在,讓我們不必掛念。」

  「那……既然他還沒死,趙元承為什麼不親口對我說?」爹又為什麼不和她聯絡?

  想起之前自己一次又一次把趙元承當敵人,還時常罵他是昏君、混蛋,他只笑笑認了,從來也沒否認過她的批判和指責。

  他那麼喜歡她,她卻一直恨著他。

  只要他肯對她說實話,也許她對他的恨就不會那麼的強烈,他也就不用傷心了啊。

  「是你爹求皇兄暫時不要將這秘密告訴你的,怕你去尋他出了意外,打算尋個好時機再自己告訴你。他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安穩,時不時也會和皇兄通信報平安,我們雖然不知道他目前的安身之所,但有專人會將彼此的信件傳給對方,如果沒有意外,你爹對你將皇宮鬧得雞飛狗跳一事,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紀傾顏臉色一紅,反駁道:「我什麼時鬧得皇宮雞飛狗跳了?」

  嘴裡這樣說著,卻有些心虛,說起來自她進宮之後,的確是鬧得有些不像話。

  如果趙元承的忍耐力再不夠一點,她這條小命可能就真的沒有了。

  「其實皇兄每次見你為你爹的事痛苦、難過,他心裡也不好受,可他這個人一向注重承諾,既然答應了你爹,就一定不會違反承諾。」

  「哼!那你又幹麼把事實的真相告訴我?」

  趙元維笑了,「總要有人當小人的,既然皇兄不想背棄承諾,小人一職就由我來嘍。」他又認真道:「這秘密我雖然告訴你,但還希望你能守口如瓶,不要將此事聲張,你爹被眾人認定已死,若其實活著的事被蒼越知道,你爹的情況將會變得十分尷尬。」

  紀傾顏得知自己的爹沒死,臉上雖沒表露出來:心底也是十分高興的,自然認真應允。「我不會亂說的。」想了想又問:「那我可不可以見見我爹?」

  「有緣的話,今後自會相見。」

  自從得知自己的爹爹尚在人世,紀傾顏也不再因為自己喜歡上趙元承而內心暗自糾結了。

  除去這些恩怨不說,趙元承對她實在好得沒話講,就算她再怎麼鐵石心腸,被一個男人這樣真心對待,也忍不住沈醉在這柔情之中。

  夏季早在不知不覺中慢慢過去,接著秋去冬來,天氣逐漸寒冷起來,可趙元承卻越來越忙,整日忙於國事,最近南方地區還發生大地震,災情嚴重為了救災之事他更是忙得天翻地覆。

  這從來不生病的皇帝就這麼染上風寒,還一直沒痊癒,紀傾顏知道他那是過度操勞帶來的病症,嘴上不說,心底卻擔憂到不行。

  這日下了早朝沒多久,趙元承一邊咳嗽,一邊和大臣商議救災之事。

  等幾個大臣紛紛離去後,已過了午膳時間。

  紀傾顏派人打聽回來,得知現在的他有些閒暇,便捧著一個瓷碗來到明幀殿求見。

  趙元承自患了風寒後便沒去忘憂宮了,因為她身子弱,動不動就會病上一場,他怕與她親近,不小心把病傳給她可就不好了。

  所以就算心底極為想她,他也只能強忍著。

第8章(2)

  沒想到這日午後,劉福卻通報紀傾顏求見,這讓趙元承驚喜萬分。

  自從小丫頭被他帶進皇宮,這還是她第一回主動來找他。

  當下他也懶得再理那堆積如山的奏折,忙讓劉福將人請進來。

  沒多久,就見身著一襲粉色緞襖的紀傾顏娉娉婷婷的向他走來,手中還捧著一隻描金瓷碗,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趙元承急忙迎了過來,俊美的臉上露出許久未見到的笑容,「顏兒今日怎麼有空來明幀殿見朕?」

  「我來的是否不是時候?皇上在忙公事嗎?」

  紀傾顏看到禦案上堆了好幾大疊奏折,又見一向身體健康的男人,此時臉色蒼白,一副遮掩不住的病容,心中一揪。

  明明生了病,卻還要處理朝事,她看著便有些心疼。

  「只要朕還活著,這朝政就永遠都忙不完,除非朕死了……」

  「呸!什麼死不死的?俗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離死還遠著。」

  趙元承聽了她這句話,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紀傾顏話一出口便暗暗叫糟,她平日裡和他鬥嘴斗慣了,即使是關心也沒辦法說得好聽點,如今她的心境改變,一時之間倒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難聽。

  抿抿唇,漂亮的小臉露出兩朵嬌羞的紅暈,羞窘的道:「我的意思是說,皇上憂國憂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趙元承劍眉一挑,對她今日反常態度有些驚訝。

  她被他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不禁有些羞惱,語氣又衝了起來,「你看什麼?我就是過來瞧瞧,若你在忙,我先走就是。」

  「不,朕一點都不忙。」他笑著,指了指那只描金瓷碗,「顏兒手裡端的是什麼?」

  「薄荷粥,以前只要生病,我爹都會煮一碗薄荷粥給我喝,這是我們家的祖傳偏方,治風寒很管用的。」

  「顏兒親手煮的?」光是她親自送粥來,他心中就浮起狂喜了

  紀傾顏扭扭捏捏的皎著唇,「反正閒著也沒事幹,就隨便煮了一碗,看你想不想暍……不過這粥有些苦,怕味道不太好,小時候每次都要我爹逼我喝,我才肯喝……」

  話還沒說完,粥碗就被搶了去,趙元承欣喜的揭開碗蓋,一臉陶醉的嗅了嗅,然後想也不想的就將整碗粥喝個精光。

  喝完後,他還滿臉意猶未盡的樣子,「好喝,真是太好喝了!」

  她一臉不信的咕噥,「騙人,我喝過這粥,一點都不好喝。」

  趙元承卻語氣認真的說:「這粥是顏兒親手煮給朕喝的,當然好喝,就算是毒藥,朕也會全部將它喝光。」

  「哼!說不定,我真的在粥裡下毒哦。」他的話令她心中微甜,嘴巴卻愛唱反調。

  「能夠死在你手裡,朕也心甘情願。」

  紀傾顏被他火熱的視線盯得無處可逃,俏臉微紅,神情更加羞澀。

  這人明明是個皇帝,天下間的一切唾手可得,可他為什麼會因為她稍微示好就欣喜若狂?為什麼會因為她稍稍抗拒就面露卑微?

  當初為了讓她在後宮中活得如魚得水,他不惜為她與群臣對抗,也要將皇后名分雙手奉上。

  後來明明下旨廢了她這皇后之位,卻仍然讓她享受著一樣的尊榮安穩,縱容著她所有的任性。

  為了討她一個歡心,不惜以身涉險帶她出宮。

  在危難來臨時,甚至願意拋棄性命求她一世安康。

  這樣一個願意將一切奉送到拋眼前的男人,她還有什麼理由說不愛?

  趙元承見她神情複雜,不禁關心道:「顏兒你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朕叫太醫過來瞧瞧?」

  一擡頭,就看到他一臉擔憂,她只覺心頭一暖,那種被呵護、被疼愛的感覺讓她心底滿溢濃濃的幸福。

  「唉,最近朕的身子不太舒坦,怕是病得不輕,你離朕稍微遠點,免得朕不小心害你也染上風寒那就不好了,裡面有個暖閣,你過去躺一會兒,朕這就叫劉福把胡太醫叫來……」

  「皇上幹麼一副要把我趕走的樣子?是討厭我了嗎?」

  「沒有啊,朕只怕你也病了。」

  「哼!你越是不讓我靠近你,我就越是要纏著你!」

  她孩子氣的湊過去,一把抱住他,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對著他漂亮的嘴唇便親了下去。

  一向嚴酷強悍的永烈帝真的傻了,被個小女人嚇的。

  在他的印象裡,小丫頭恨他都來不及,又怎麼會願意主動親近,還熱情的過來吻他?

  趙元承嚇了一跳,身子本能的往後退,紀傾顏見了就不高興了,以為他故意躲著她,不禁氣惱道:「你躲什麼?我不能親你嗎?告訴你,我就要親!」

  說著,小嘴又貼了上去,親了皇帝滿臉口水。

  從驚嚇中回神的男人終於意識到小丫頭這是主動登門示好呢,於是龍顏大悅,一把將她攬進懷裡,邪惡的道:「這可是你主動來招惹朕的,就不要怪朕對你不客氣了……」

  雖是冬季,可永烈帝最近的日子卻是過得春風得意。

  就連早朝的時候有個不長眼的老臣子向他提出皇家無嗣,希望皇上能顧及皇室顏面早生貴子,他也只是笑笑沒多回應。

  早朝過後,趙元維尾隨他來到明幀殿商議國事,因為不久之後強北將會派使臣送貢品來金晟。

  每年的十二月份,是強北派遣使臣至金晟的日子,貢品雖然沒有蒼越豐富,但強北有名的毛皮卻頗具價值。

  原本趙元承對那些東西並不在意,可今年卻不同了。

  「白色的毛皮最適合顏兒那水嫩的肌唐,等貢品到了,朕會吩咐宮裡的裁縫給她多做幾套大氅留做外出之用。」

  見兄長一臉傻笑,趙元維在心底狠狠唾棄了一陣。雖說皇兄和皇嫂感情大有進展,可也不須成天傻笑吧。

  「皇兄,您那後宮中除了紀傾顏,還有很多美人等著您的垂青,您就不怕獨寵她會招來其他妃子的怨恨嗎?」

  後宮最怕的就是恩寵失去平衡,皇上寵著他的顏妹這是好事,但寵過了頭,那可就是壞事了。

  之前就聽聞曹貴妃和蓮貴妃因妒生恨,居然下毒險些將顏妹害死。

  雖然現在後宮無事,可難保哪個不長眼的人又因愛生恨,對顏妹不和。

  「她們如果不怕和曹妃、蓮妃兩個女人有一樣的下場,儘管來試試看。」他面容頓時浮現陰狠。

  趙元承根本不在乎後宮失衡會帶來什麼結果,他要寵他心愛的女人,讓她和別人爭寵受委屈,那是死都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他已經對忘憂宮加強守衛,就連廚子也是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心腹,應該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

  「皇兄果然一如以往那般行事果斷,不過現在朝廷眾臣對皇兄膝下無子似乎頗有不滿,依臣弟之見,皇兄年紀也不小了,多臨幸幾個妃子,開枝散葉倒也不是件壞事。」

  「六弟,你怎麼也和那些老傢夥們一樣迂腐了?你我兄弟自幼生長在這殘酷的皇宮中,難道還不明白手足相殘的痛苦?

  「那些老頭子口口聲聲說什麼多子多孫就是福,可在皇家,多子多孫根本就是悲劇!朕不想自己的孩子在朕百年之後得互相殘殺,兒子只要一個就夠了,要得太多,那都是孽。」

  趙元維摸摸鼻子不吭聲。皇兄這話說得雖然狠了點,可倒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那個兒子若是顏兒生給朕的,朕倒是十分期待……」說完,永烈帝的臉上又露出花癡一樣的笑容。

  趙元維無語。他的皇兄最近愛到瘋了,與戀愛中的男人講道理,那可是非常沒意義的,與其浪費這個時間,不如想想怎麼迎接強北使臣。

  永烈十年十二月初三,強北使臣帶著大批貢品來到金晟,毛皮馬匹送了不少,又代表強北大王說了很多感謝之言。

  強北是個弱小的國,以前備受南強和蒼越的欺壓,當初強北大王擔心國土被侵佔,便主動帶著大批寶貝前來金晟要求成為附屬國。

  交換條件很簡單,金晟要確保強北國土完整,不受他國所佔領。

  自從金晟和強北達成協議後,兩國關係一直非常友好,雖然每年要向金晟朝廷進貢,但國家安定,沒有戰事,對強北來說就是莫大的滿足。

  此番前來迎接使臣的,除了永烈帝和文武百宮之外,紀傾顏也以皇后之尊被帶到人前。

  最近趙元承正在考慮找個良時吉日將皇后之位再重新賜還給她,雖然紀傾顏並不在乎這些虛名,可總不能讓她一直沒名沒分的。

  那使臣在說了番感激之言後,又道:「不久前我國大王得了件寶貝,那是一塊千年古玉,此玉有種十分神奇的功效,體寒之人配戴它,它會通體生熱;體熱之人配戴它,它又會通體生涼,戴的時間久了,還有改善體質、祛除百病之用……」

  聽到這些話,趙元承看了身邊的紀傾顏一眼,彷彿在說——這東西正好合適給
  你配戴。

  她面色一紅,從他的眼神中彷彿看出濃濃深情,心底一暖,害羞地別過視線,才躲過他灼熱的目光。

  趙元承勾起微笑,對那使臣道:「把那寶貝拿來給朕瞧瞧。」

  使臣急忙將站在殿尾的一個侍從叫了過來。那侍從身材極高,穿了一襲強北風格的深色裘衣,足踩黑靴,低著頭,手捧著一個金製的盤子,盤子上還蓋了一塊鮮艷的紅綢。

  聽到使臣的命令後,他便小心翼翼的捧著盤子朝永烈帝走去。

  一直走到距皇帝寶座不遠的位置才慢慢停下,當劉福走了過去,剛想接過對方手中的盤子,只見那侍從突然拾起頭,目露凶光。

  趙元承見了暗叫不好,幾乎是一瞬間,他便將紀傾顏推向身後的侍衛,口中大喊,「保護顏兒!」

  霎時之間,那侍衛掀開盤子上的紅布,只見上面躺菩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用匕首直直刺向永烈帝。

  趙元承本身武功極佳,身邊的暗衛又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菁英,如今有人想刺殺皇上,自然是一同上前抗敵。

  不過那侍從打扮的刺客武功非同小可,被十幾個侍衛固住,竟還遲遲無法將他擒下。

  只是刺客忙著抵擋,已無法再追擊趙元承,但仍不肯放棄的將匕首擲向他,此時提著劍前來護駕的趙元維一把將匕首用劍擋開。

  現場一片混亂,那強北使臣已經嚇得昏死過去。

  趙元維加入戰局,沒幾個回合,他反手一個劍花,直逼那人咽喉,旁邊的侍衛立刻上前將那人牢牢用繩索綁住。

  「留下活口!」趙元承命令道。

  他緩步走近,仔細打量那容貌普通狠瞪著他的刺客,好半晌後,皺了皺眉,似乎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只見那人下巴上好像貼著什麼東西,於是他上前用力一扯,一張人皮面具就這麼被扯了下來。

  當他看清刺客真正的長相時,不由得暗吃一驚。

  用劍逼指他的趙元維也瞪大了雙眼,愣在原地。

  被眾侍衛保護的紀傾顏見狀,忍不住喊了聲,「上官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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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8 00:01:53

第9章(1)

  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令整個京城頓時陷入戒備狀態。

  意欲行剃趙元承的上官琛當場被押入天牢,強北的便臣也被送至刑部。

  那使臣非常無辜,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刑部送來的口供提到,使臣帶來的近身侍衛一共有八個人,而上官琛假扮的侍衛很可能已遭遇不測。

  使臣還在受審的時候大哭,說他們強北一直受到金晟保護,討好都還來不及,怎麼敢派殺手刺殺金晟皇帝?

  更何況那殺手還是上官琛,誰不知道他是蒼越前太子,野心勃勃、手段殘忍,過去不只一次派大軍欺淩強北部族。

  更何況強北和蒼越兩國結仇已有多年,強北根本不可能會窩藏上官琛,縱容他刺殺金晟皇帝。

  趙元承也不是個糊塗皇帝,雖然他對強北這個使臣把刺客帶進來很不滿,可一切情況都說明刺殺事件與對方無關。

  若他真的動怒斬了強北這個使者,搞不好還會順了上官琛的心意,造成金晟和強北的決裂。

  所以在供詞送過來沒多久,趙元承便下旨將那使臣釋放,並把他打發回國去向強北大王將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

  那使臣本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如今永烈帝竟開金口釋放,他高興得感恩戴德歌頌一番之後,便急急帶隊離開了。

  朝中大臣很多人都覺得趙元承這麼輕易放人過於大意,但他此舉是另有用意。

  他現在仁慈的放了強北使臣,強北大王知道他對他們如此信任後,自會心生感激,以後對金晟將更加忠心耿耿。

  如今該在意的是上官琛。

  看見那個被趙元承一刀砍下腦袋的上官琛出現,不但趙家兄弟非常震驚,就連紀傾顏也對此非常不解。

  「你真的確定那個人就是上官琛?」

  傍晚時分,心頭始終安定不下來的趙元承,在處理完禦案上的奏折之後,來到忘憂宮裡和紀傾顏一同用晚膳,並藉機向她詢問。

  而紀傾顏自從被送回忘憂宮後,心情一直非常複雜,也沒什麼食慾。

  她和上官琛這個蒼越前太子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對方只比她大三歲,小時候她爹經常帶她入宮面聖,所以她和他也算得上是來往密切。

  當初皇上賜婚將她許配給上官琛,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雖然在外人眼中,他是個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但私底下他對她十分討好巴結。

  金晟和蒼越開戰前,她曾私下勸過他,要他為了蒼越百姓著想,盡量不要發動大規模戰爭。  

  但上官琛十分執拗,    結果下場就是親手將蒼越奉送到金晟掌中。

  那時蒼越突遭巨變,她又以為爹爹慘死於一杯毒酒之下,悲痛之時,旁人的變故她自然無心理會。

  所以當她看到上官琛被趙元承砍了腦袋時,也僅僅是震驚、傷心難過了一陣,覺得那樣的後果算得上是他咎由自取,完全怪不得別人。

  而被擄到金晟之後,她整日想的都是如何與趙元承作對,偶爾才會想到上官琛這個人。

  現在想來,自己雖和他相識多年,可如果讓他當自己的夫婿,她恐怕有些難以接受。

  「雖然事情過了將近兩年,但我自幼與上官琛十分相熟,是不會認錯他的容貌的,而且他若真的是上官琛,不就能解釋他想刺殺你的原因。」紀傾顏結束思考,開口回答趙元承的問題。

  「自幼與他十分相熟」這句話,令他心底非常不舒服。

  明知道已經被關進天牢的上官琛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可心愛的女人曾是上官琛未過門的娘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當初雖說是顏兒的爹要他照顧她,可也沒同意他把人帶進後宮,是他將人硬搶到金晟,強迫她做自己的妻子,就算現在顏兒對自己的態度已經軟化了很多,可她發現上官琛沒死,心情一定會受到影響,也勢必會影響兩人的感情。

  如果他因嫉妒或憤怒,再次將上官琛砍頭,搞不好顏兒會因為此事更加恨他,但讓上官琛活著,豈不是替他自己製造敵人?

  無論殺不殺上官琛那混蛋,他和顏兒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都會遇到挫折。

  這就是讓他懊惱到沒胃口的原因,而他隱約之中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險正向自己一步步靠近。

  他一把將她抓到懷裡,鄭重其事道:「不管上官琛是否還活著,你都必須給朕記住,這天底下只有朕才是你的男人,如果你敢背叛朕,後果可是非常嚴重。」

  紀傾顏被迫仰視著他淩厲的俊顏,這樣強勢威脅她的趙元承非常可怕。

  他的眸中燃燒著熊熊的慾火,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宣佈他的所有權。

  她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麼,可話至嘴邊,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三天後就是公開會審,到時候朕會帶著你一起去聽審,你也可以趁機……再看上官琛最後一眼。」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話語之中也在提醒她,這次見面之後,她和上官琛之間將是訣別。

  ***

  三日後的公開會審,主審官員是刑部尚書陳天養,副審官是刑部左侍郎許紹傑和右侍郎張越。

  趙元承和其他大臣在旁聽審,而原本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紀傾顏,也被帶到刑部旁觀,只不過她坐在屏風後面,並沒有直接露臉見人。

  經過幾天的審問拷打,被帶到堂前受審的上官琛面容顯得十分憔悴,雖然表面看不到任何傷痕,卻不難從神色看出在這三天之中他已經受過極刑。

  被迫跪倒在堂前的他仍不服氣的想起身,奈何身後的侍衛強扭著他的臂膀,一腳踹向他的膝窩,迫使他老老實實地跪在原地。

  上官琛恨恨的罵了幾聲,憤憤不平的擡頭瞪向趙元承,「狗皇帝,既然我已經淪為你的階下囚,要殺要剮你動手便是。」

  從趙元承的方向看過去,不但能將堂下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就連坐在屏風後面的紀傾顏有什麼動靜他也一覽無遺。

  他淡淡看了屏風後面的女子一眼,再將視線移向上官琛,冷笑道:「雖然朕不知道當初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逃出生天的,但階下囚這個身份,不管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同樣都很適合你。」

  上官琛嘲諷一笑,「當初如果不是你這個小人派趙元維混進蒼越裡應外合,我又怎會敗在你手中?」

  「打仗講究的是策略,只要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就算使出陰謀詭計那又如何?更何況真正的小人是你上官琛,如果不是你到金晟作亂在先,又怎會令蒼越遭遇滅國慘劇,自取滅亡?」

  「哼!說那些都沒用,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當初是我取得了最後勝利,那麼現在跪在我面前的就是你這個狗皇帝!」

  上官琛對自己此刻的境遇感到非常懊惱,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奈何身後兩個大內侍衛死死壓著他,害他只能卑微的跪在敵人面前,承受羞辱。

  掙紮了兩下,他怒道:「你這狗皇帝毀我家園,害得我蒼越百姓有家歸不得,你得不到民心,就算你這昏君打了勝仗,也別想擺脫殘暴之名。」

  趙元承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卻非常陰冷可怕。

  「若你有機會回到蒼越,你可以四處打聽打聽,自從蒼越投降成為金晟的附屬國之後,那些老百姓在朕的統治下究竟有沒有怨言。

  「至於你口中所說的那些有家不能回的蒼越百姓,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大可以返回自己的家園放心耕種,倒是你,口口聲聲說朕是昏君,朕倒覺得如果蒼越大統真的被你繼承,你才真正是昏君。」

  說著,他突然起身,走向屏風處,一把將坐在那聽審的紀傾顏拉到身旁。

  當上官琛看到她時,不由得一怔。

  趙元承親暱的環住她的腰肢,她微微掙紮反抗,他卻霸道得死都不放。

  「顏兒,朕知道你和上官琛曾經略有瓜葛,雖然朕也不想將他抓進大牢聽候發落,但他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行刺朕,就算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想放他一馬,但相信朕的臣子也不會答應的。」

  這番話已經說得非常明顯,他不會為了她給上官琛留下活路。

  被牢牢攬在他懷裡的紀傾顏,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十分陌生。

  他唇邊雖然揚起笑容,可眼底卻冷得駭人,在她的記憶裡,趙元承雖然殘忍邪佞,可對她卻是百般寵愛。

  就算她把他氣得渾身發抖,他也從來沒對她做過任何實質的傷害。

  長久以來的寬容和溺愛,讓她幾乎忘了他是個可以號令天下的帝王。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這個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中的男人,也有這麼恐怖陰險的一面。

  她突然覺得渾身發冷,不知道是因為對他的懼怕,還是因為自己此時的無奈。

  她沒想過要為上官琛求情,但她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麼死去。

  別過視線,她和堂下跪著的上官琛四目交接。

  對方眼底的張狂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頓時化為深情。

  上官琛是喜歡她的,從很久以前,她就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

  可喜歡又怎樣,當她懂得男女之情的時候,一顆心已經奉送給金晟天子了,自己和上官琛之間那些過去和回憶,也都已經化為煙霧,隨風飄散,影響不了她的愛情。

  在上官琛期待的目光中,她不忍的慢慢回眸,對趙元承道:「我乏了,想回宮休息。」

  他對她疼寵一笑,忙命令劉福,「送顏兒回宮,外面天冷,記得給顏兒多加一件衣裳。」

  劉福急忙領命,小心護著紀傾顏出了刑部大堂。

  上官琛張口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見趙元承斂去眼底的柔情,慢慢踱步到面前。

  他居高臨下譏刺道:「你看,你的蒼越,如今是朕的;曾經要嫁給你的女子,如今已完全被朕所擁有。所以說,上官琛,不管你再如何掙紮,在朕的面前,你終究是個手下敗將!」

  這話徹底激怒了上官琛,他破口大罵,欲起身動用武力,卻被侍衛阻止,最後只能拚命罵著趙元承來表達內心深處的不滿。

  罵得越凶,就說明心裡的憤怒屈辱越強烈,趙元承也就更痛快幾分。

  他帶著得意種色冷冷一笑,對刑部主審道:「上官琛身為敵國首犯,更膽大妄為的利用強北使臣來刺殺朕,罪不可恕,三日後推出午門斬首!」

  上官琛要在三天後被斬首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在忘憂宮的紀傾顏耳裡。

  雖然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可自己的青梅竹馬就要這麼被趙元承處死,心底難免還是產生了幾分不忍傷痛。

  她知道如果向他提出想見上官琛一面的要求,他一定不會答應,想來想去,她只能將主意打到趙元維的頭上。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拿她當親妹子看待的,所以面對她的請求,他沒有直接拒絕,只無奈道:「你知道如果你這麼做,一旦被皇兄發現,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紀傾顏皎著唇,可憐兮兮的問:「也就是說,連你也不肯幫我了?」

  雖然明知道她在向自己裝可憐,趙元維還是忍不住心軟,「你是算準了就算被皇兄遠到,他也不會把你怎麼樣是不是?」

  「我想他倒是不至於殺我,就算真的把他惹惱了,最多也就挨頓板子吧。」

  她也豁出去了,若再不去見上官琛一面,恐怕從今以後兩人就真的見不到了。

  趙元維搖了搖頭。以他對自家皇兄的瞭解,就算這丫頭真把皇兄惹得跳腳,也絕對捨不得動她一分一毫。

  顏妹果然也不是傻瓜,知道皇兄寵她,才敢過來求他幫忙。

  不過如果他拒絕幫忙,這小丫頭以後不知會怎麼整他呢。

  算了,就當他上輩子欠了她的,反正顏妹手無縛雞之力,想把上官琛從天牢救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沒什麼好擔心的,幫她進天牢和上官琛見最後一面也無妨,如果皇兄吃味發火遷怒於他,他也就認了。

  在趙元維的精心安排下,紀傾顏打扮成侍衛模樣進了天牢。

  關押上官琛的地方非常隱密,是一間守衛十分森嚴的獨立牢房,趙元維將她帶進去之後,便小聲道:「時間不多,你快一點,我站門口幫你守著。」

  紀傾顏忙不叠點頭,直奔牢房,從欄杆縫隙望去,只見上官琛身著一襲白色囚衣,髮絲淩亂,臉色憔悴。

  她心頭一痛,小聲道:「太子哥哥……」

  裡面的上官琛聞聲,不由得一怔,等他看清楚眼前侍衛是紀傾顏所扮時,興奮的靠了過來,不敢相信的說:「顏妹?」

  隔著鐵欄杆,他的目光十分複雜。

  蒼越被滅之後,他流落在外,仍四處打聽紀傾顏的下落,直到趙元承將她冊封為後,他才知道自己未過門的太子妃居然成了別人的妻。

  他原本就恨趙元承恨到極點,聽聞她被奪後,更是恨不得將趙元承剝皮拆骨。

  而面對這嫁給他人的未婚妻,他心裡是有愛也有不平。

  「太子哥哥,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死了,當初,我明明親眼看到你的頭顱被人砍下,你怎麼還會活著?」

  「當初被砍死的只是我的替身,早在發現金晟大軍闖進京城的時候,我就已經安排好替死鬼,按著事先計劃好的路線離開京城了。」

  紀傾顏怔了怔,想到當時那場浩劫,在聽他說得輕鬆時,不由得心底微怒。

  「也就是說,你事先備好退路,一旦蒼越戰敗,就按原來安排好的逃生路線離開京城?」

  「是啊,趙元承這人詭計多端,有些事我不能不防……」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我爹該怎麼辦?蒼越的百姓怎麼辦?你父皇怎麼辦?朝廷的文武百官怎麼辦?」

  不理會他的欲言又止,她氣惱道:「你知不知道你父皇被逼自縊身亡,很多大臣怕成為俘虜會遭受非人虐待而服藥自盡,老百姓逃的逃、躲的躲,整個蒼越幾乎是民不聊生。」

  「這都是趙元承那個狗皇帝造成的!」他咬牙切齒道。

  「不,這都是你親手種下的惡因。」她雙眼彷彿冒著火。

  上官琛愣了愣,半晌後,小心翼翼的道歉,「對不起顏妹,我知道你爹在那場戰事中去世了……」想了想又說:「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我有帶你一起走,你就不會被那個狗皇帝擄到這裡,任他欺負了。」

  從鐵欄杆的空隙,他一把拉住她的手,「顏妹,我很想你……」

  「但她現在已經是朕的女人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天牢的平靜。

  聽見趙元承的聲音,紀傾顏幾乎是本能的就扯回自己的手臂,她忐忑的看著他逐漸逼近的身影。

  她的動作並沒有逃過趙元承的眼,但他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輕輕用手帕給她擦了擦臉。

  「就算要裝扮成侍衛,也沒必要把自己的臉蛋塗得這麼黑啊,瞧你髒得都快變成小泥人了。」

  紀傾顏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不輕,只能傻傻的由著他幫自己擦瞼。

  趙元承的動作很溫柔,一點一點的,非常謹慎小心,直到將她的臉頰擦回原來的白皙嬌嫩,才柔聲道:「這裡是天牢,環境惡劣,你的身子骨較弱,在這陰濕的地方待得久了只怕會得病。劉福,還不送顏兒回宮休息。」

  緊跟在後面的劉福領命,躬著身走過來,衝著紀傾顏擺了個請的手勢。

  她愣愣地看了趙元承一眼,又回頭望丁望上官琛,沒留下一句話,歎口氣轉身走了。

  他似笑非笑的對天牢裡的上官琛道:「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投入別人的懷抱,此刻的你一定是恨極了吧。」      

  上官琛氣惱的大吼,「是你將顏妹囚在你身邊,她絕對不是真心愛你。」

  「她是不是真心愛著朕,不是由你來評斷的,上官琛,三天之後,你就安心上路吧。」

第9章(2)

  趙元承帶著得意之色踏出天牢時,臉色很快便沈了下來,直奔忘憂宮。

  一走進房裡,他便遣退宮裡伺候的奴才們,冷著臉問眼前的小女人,「你對上官琛是不是還念念不忘?」

  被他突然責問的紀傾顏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冷哼一聲,「朕是什麼意思,你心裡有數。你居然背著朕去天牢探望他,不就是很慶幸他還活著?如果當初朕沒將你從蒼越擄來,那麼今時今日,你和他是不是可以再續前緣,結為夫妻?」

  紀傾顏被他這番話氣得小臉青白交加。她以為自己對趙元承的愛意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他竟還質疑自己?

  其實就算沒有他從中介入,她也不會愛上上官琛這樣的男子。

  或許上官琛的確對她有幾分喜愛,可在權勢和生命面前,這個男人卻寧願選擇這兩種,也不會選擇她,這樣的人不是她要的。

  如果上官琛真的是發自內心喜愛她,當初又怎麼會將她獨自留在蒼越,讓她承受成為女奴之苦。

  一個在危難之時會棄她於不顧的男人,是沒有資格被她牽掛的。

  她之所以會跑去天牢探望,只是顧及著兩人之間的舊情,只是想去見他最後一面而已。

  可她向來嘴硬,天生倔強的脾氣是怎麼也讓她無法將這番話源源本本的解釋給趙元承聽。

  所以面對他的指責和怪罪,她只嘟著嘴,一臉憤怒來抗議他的冤枉。

  趙元承表面冷靜,內心卻早已被嫉妒蒙蔽了雙眼。

  見紀傾顏沒有立刻否認自己的猜測、給他解釋,他的心頭醋意橫生,氣得渾身發抖,便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他怒道:「這麼久了,膚對你如何你心裡應該清楚,朕可以容忍你的任性、刁蠻甚至你的無理取鬧,但絕不能容忍你背叛朕。」

  狠下心不理會她被抓疼的痛苦,他惡狠狠地勾起她的俏臉,又說:「紀傾顏,如果你還有心,就給朕記住,背叛朕的下場,絕對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她被他抓得痛出眼淚,原本還有幾分愧疚,此時也全部化成了憤怒。

  「我從來都沒想過背叛你,不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選擇背叛,那也絕對是你逼我的。」

  「你敢?」他怒吼。

  「你若逼我我就敢!」她不服輸的回吼。

  趙元承氣得失去理智,擡手給了她一巴掌,但發現自己動手,不禁懊惱愣住。

  這一巴掌雖然打得不重,卻在紀傾顏嬌嫩的臉頰上抽出五指紅印。

  她先是驚愕,隨即怒上心頭,幾乎想也不想的反手回了他一記,在趙元承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氣得大吼,「連我爹都沒有打過我,你居然敢打我,趙元承我和你拚了!」

  說著,她揚起手撲到他身上,又抓又咬連踢帶踹,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來替自己討回公道。

  趙元承在怔愣之中被她的小爪子抓到,俊臉上頓時被抓出幾道血痕。

  紀傾顏氣極了,她從小到大都被人寵著,就算是被他擄進皇宮,也絕對是當寶貝一樣呵護著。

  如今她竟被這混蛋賞了一巴掌,雖然沒有多痛,而且她也很快打回去給自己報仇,可她天生脾氣大又受不得半點委屈,讓她無法輕易嚥下這口氣。

  這巴掌要是別人甩的,打一頓罵一頓發洩一次也就算了。

  偏偏這耳光是她心愛男人打的,委屈憤怒已經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哪還管他什麼皇帝之尊,什麼淑女氣質,先打一頓再說。

  他抱住不斷揮舞小手的她,大吼道:「夠了,你再得寸進尺朕就揍你了……」

  「你打我?你這混蛋居然敢打我……」

  她卻仍又哭又鬧,恨不得將自己所受的委屈十倍百倍的發洩在他身上。

  趙元承知道她是個不肯吃虧的人,自己剛剛氣極之下甩她一巴掌,其實有些歉意,便由著她鬧,可他那一巳掌力道並不大,就算她想報仇,自己也已被她又抓又咬的報復回來了。

  偏偏這得理不饒人的人兒根本不講道理,惹得他又有些火大,再加上他心中本來就有幾分怨氣,此時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冷哼道:「既然你如此不識好歹,朕不介意再狠狠教訓你一頓。」

  他直奔大床,不客氣的將她甩在上面。

  紀傾顏吃痛,剛想起身反抗,就見他一把扯下束在帳簾上的綢帶,將她不斷揮舞的手牢牢綁住。

  她大喊大叫、大哭大鬧,仍阻止不了男人即將給她的教訓。

  這次,趙元承一點都沒有憐惜她,從頭到尾把她吃得乾乾淨淨,就連她哀聲求饒,他都沒像往常那般輕易放過。

  他離開忘憂宮時,紀傾顏使出最後的力氣,又是砸東西又是破口大罵,鬧到最後,她全部力氣都用光,整個人昏昏沈沈的,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睡了多久,當紀傾顏醒來時,發現自己並沒在忘憂宮裡,她迷迷糊糊的打量了四周,耳裡聽見浪濤聲,才發現自己處在一個擺設十分簡陋的船艙中。

  她心下一驚,急忙起身檢視自己身上,裡衣還穿著,外袍是一件大氅,是不久前趙元承讓人給她新做的幾件大氅之一。

  可是為何她會在船上?

  難道他自知理虧,想再次討她歡心,所以趁她熟睡之際又把她帶出皇宮?

  這樣想著,她心裡一甜,踉踉蹌蹌的起身想去找他,可感覺雙腿之間被蹂躪過的地方還有少許不適。

  她又氣得很想再砸東西,可這船艙實在非常簡陋,就算她想砸,也沒有什麼東西給她砸。

  她試探著向艙外走去,此時外面天色已近黃昏時分。她仔細觀察,發現這是一艘小漁船,船上除了一個船夫之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她訝異的大叫出聲,「上官琛?」

  正和船夫講話的他聞聲,臉上一喜,急忙迎了過來,「顏妹,你醒啦?」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怎麼回事?這又是什麼地方?」

  他得意一笑,「你沒想到吧,我已經從狗皇帝的天牢中逃出來了。早在入宮行刺前,我就已經安排好逃跑路線,這次之所以會在天牢中待上幾天,就是計劃著怎麼將你一併帶出皇宮。」

  他很開心的抓住她的手腕,叉說:「顏妹,從今以後由我來保護你,雖然我失去了皇位、失去了蒼越,但是沒關係,因為很久以前我就藏了一筆金銀財寶,那些錢財足夠我們舒適的過完下半輩子的。」

  紀傾顏不由得瞪圓雙眼,一把甩開他的大手,怒道:「也就是說,你根本不管我是否願意,就將我從皇宮裡擄了出來?」

  上官琛不解的皺眉,「什麼擄?你本來就是我未過門的娘子,當年是我計劃不周,逃跑的時候沒把你一起帶走,這次我入宮行刺,本就想著就算不成功,也一定要將你帶出那個魔窟,把你從那地獄之中解救出來。」

  她氣到不行,怒不可遏的吼道:「解救?你瘋啦?趙元承勢力那麼大,一旦他發現我離開皇宮,一定會滿天下的派人尋找,況且,我根本沒說過我想離開那裡,更別說是離開趙元承!」

  他怔了好半晌,才試探著問:「你……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個狗皇帝了吧?」

  紀傾顏不吭聲,一副被說中心事的尷尬模樣。

  上官琛氣得臉色發白,抓住她的手腕怒吼著,「你忘了那狗皇帝是我們的仇人嗎?他不但將我們的蒼越硬生生奪走,還害得你我有家歸不得,你爹不也死在他的手中嗎?」

  「無論如何?我已經是他的女人了。」

  「沒關係的,我不會在意,就算你已經不是清白之身,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他這句話簡直讓紀傾顏氣得快要爆炸。她一腳踢在他腿上,吼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從頭到尾我根本就沒喜歡過你,就算我們有婚約,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是趙元承。」

  「所以你想對我說,你真的愛上那個狗皇帝了?」

  「他不是狗皇帝,他是我的丈夫、我要依靠一輩子的男人!」

  雖然心底仍舊很氣趙元承的所作所為,但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她還沒糊塗到連這道理都不明白。

  趙元承對她是真的好,就算之前有些失態,那也是因為太在乎她、太怕失去她才做了蠢事。

  兩人既然是夫妻,夫妻床頭吵床尾合,有什麼恩怨,那也是他們夫妻倆的事,和上官琛這傢夥無關!

  所以她很氣惱,惱上官琛居然不問她的意見就把她擄幽皇宮,更惱上官琛的自以為是、獨斷專行。

  就在兩人爭執不休之際,不遠處傳來號角聲,仔細一瞧,一艘巨大的官船由遠及近的駛來。

  小漁船的船夫見狀嚇了一跳,他只是個小老百姓,萬萬沒想到會惹到官船,嚇得腿發軟,立刻丟下了船槳,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之上。

  那官船越來越近,當紀傾顏看清楚站在官船最前面的那個身披白色大氅的男人時,眼神微訝。

  沒想到趙元承竟然這麼快就追過來了。

  他身後站了十幾個大內侍衛,還有一群弓箭手正將弓拉滿,直對著這艘小小的漁船。

  趙元承負手而立,目光冰冷,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狠狠盯著紀傾顏,當兩艘船終於貼到一瑰的時候,他怒道:「你的膽子果然夠大,挨了一頓教訓之後,居然還敢背叛朕。」

  紀傾顏覺得這項指控真是天大的冤枉,可如今再多的解釋都無濟於事,因為趙元承一定氣得不輕,思來想去,猛然想到一個方法可以說明心意。

  她伸手摸向衣襟,而這個微小的動作沒逃過趙元承的眼。

  先前他帶她私下出宮,遊玩到法源寺時遭人追殺,若不是她向空中灑下一把斷魂粉,那些黑衣人也不會死得那麼乾脆。

  當時的紀傾顏也做了這個動作。

  趙元承眼睛一瞇,心底瞬間涼了下去。難道她恨自己恨到想將他殺死嗎?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她的手從衣襟裡拿出來,他反手奪過身邊一個弓箭手的弓箭,在她的手抽離衣襟的那一瞬間,又狠又準的放出一箭,正中她的左肩。

  紀傾顏只覺得肩頭一痛,一股巨大力量讓她雙腿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兩步。

  身子一陣搖晃,她見到殷紅的鮮血幾乎是瞬間染紅了潔白的大氅,她本能的伸手去摀住傷處,疼痛垂下的手指拿著一串紫紅色珠鏈。

  趙元承仔細一看,腦袋頓時一空。

  是聖靈珠鏈,當初他親自贈予她的禮物。

  在那個山洞裡,他曾求她收下這個禮物,他說,這聖靈珠代表著一個帝王對他心愛女人的承諾。

  如果她肯好好保存這份禮物,有朝一日,他可以完成她提出來的任何心願……

  此時夕陽沈下,陰冷的冬日裡,耳邊呼呼刮過刺骨的寒風。

  紀傾顏難以置信的死死瞪著那個射她一箭的男人,眼角流下的淚水,模糊了她全部的視線。

  她捂著傷口,慢吞吞將那串染了血的聖靈珠鏈舉了起來,顫抖著聲音道:「你……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好好保存它,你就會滿足我的心願……」

  趙元承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唇瓣張張闔闔無數次,才斷斷續續地解釋,「顏兒……顏兒你聽朕解釋,朕以為……你要拿的……是那足以致命的斷魄粉……」

  傍晚的寒風肆意呼嘯著,兩人的距離明明近在咫尺,卻彷彿遠隔千里。

  趙元承看到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傷處的鮮血不斷滴下,捂著傷口的整隻手都被血液染紅,他心慌的想上前將她拉回,卻來不及。

  「原來你對我居然如此不信任……」

  只見她淒涼笑開,投給他一個絕望的眼神,輕輕將那串被染紅的聖靈珠鏈拋在船板上,雙眼一閉,向後倒去。

  那一刻,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愣愣盯著那濺起浪花的海面,震驚得杵在原地。

  趙元承聽到自己的聲音夾雜著他從沒想過會發出的哭腔,在眾人的驚叫聲中,猛地跳進海裡,四處尋找著那抹嬌小的身影。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0-8 00:02:57

第10章(1)

  那日海水湍急,就算趙元承命所有懂水性的人一同人海尋找,終究敵不過無情的大海,怎麼也找不到紀傾顏的蹤影。

  事後,看她落海喪命的上官琛再次被抓入牢,雖然他恨趙元承恨得咬牙切齒,可的確是他擄人的行動害得顏妹被誤殺身亡,他也就默默束手就擒。

  得知事情來龍去脈的趙元承更是後悔莫及。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自作聰明居然害得顏兒香消玉殯。

  「已經過了半個月,可屍體依舊沒有打撈到,皇兄,或許老天會降下奇跡,或許顏妹根本沒死呢。」趙元維努力讓語氣輕快,勸解道。

  從紀傾顏落海那日起,趙元承便拒絕上朝,整日握著那串染血的聖靈珠手鏈睹物思人。

  如今只能由趙元維出面處理所有的政事。他知道皇兄這次遭受了很大的打擊,畢竟顏妹就是皇兄的命。

  就算現在屍體仍沒打撈上來,可當時她身負重傷,再加上海流湍急,那種情況下要生還的可能幾乎沒有。

  這種安慰話別說皇兄不相信,就連他自己說出口的時候,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勉強相信。

  趙元承只是愣愣的,彷彿聽到弟弟的話,又彷彿沒有。

  顏兒是他親手害死的。

  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那一箭重重射向她肩頭的情景,她絕望的目光每晚出現在他的夢境裡。

  他只是想阻止她用斷魄粉來對付自己,他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要她的命。

  可無論他怎麼解釋、怎麼辯駁,顏兒都再也聽不到了。

  顏兒一定恨死他了!

  那種恨肯定深入骨髓,否則她不會連一句話都不留,就那麼閉著雙眼自己投入海中,親手了結自己的性命。

  那是她對他無聲的抗議和報復。

  她脾氣大,愛記仇,別人傷她一分,她就會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她心裡清楚,一旦她死了,他這輩子就別想好過了。

  她用這種最極端的方式來報復他對她的不信任,而這方式果然很成功,成功得讓他不佩服都不行。

  因為他的世界坍塌了,所有的希望都隨著她墜入海中的那一刻全部煙消雲散。

  他笑了,那笑容十分淒涼悲慘,「她用最殘忍的手段對我做出最狠的報復。」

  趙元維見他笑得有些不正常,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顏妹落海生死不明已經讓他急得焦頭爛額了,皇兄若再出什麼意外,那他該怎麼辦?

  「皇兄,你別這樣,至少在顏妹沒被打撈出來之前,你一定要堅強,顏妹吉人天相,不會就這麼死的……」

  緊緊抓著手鏈的趙元承目光空洞的回應,「是啊,我也不相信她會死,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就死掉,她曾經說過,她最愛的就是她那條命,最恨的就是奪她性命的人。」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那丫頭脾氣大著呢,如今我傷了她,她肯定會回來找我報仇,既然我還活著,她大仇也未報,所以她怎麼可能會不回來呢?」

  說著說著,他眼淚落了下來。

  趙元維暗暗吃了一驚。皇兄一向堅強,就連當初被其他兄弟追殺,受困狼群被咬得混身是血,他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可如今,皇兄竟哭了。

  像個委屈的孩子,哭得那麼傷心絕望,那麼無能為力。

  即便他手握大權,可那些權力卻挽回不了他心愛女人的性命。

  原來,皇帝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趙元維默默歎息。早知道情字傷人,卻不料其足以傷人如此深。

  ***

  離京城不遠處有一個名叫蓋州的小漁村,裡面的村民都靠出海捕魚維生。

  白天的時候,村裡的男人們都出海討生活去,只留下一群女人在家補衣做飯,照顧老人和孩子。

  此時已是陽春三月,天氣轉暖,滿山遍野開滿了美麗的桃花。

  一個身著粗布衣、腳踩布鞋的俊俏少年,嘴裡不正經的叼著一根青草,正盤腿坐在草地上。

  他的前後左右有四個留著白鬍子的老人家,每個老頭面前都擺了一盤棋,而每個棋局部陷入無法改變的死局狀態。

  那俊俏少年把手搭上其中一個白衣爺爺的肩,「李爺爺,您認不認輸?」

  對方哼了聲,繼續研究如何走出死局。

  少年又轉頭看向另外幾人,一個個指著棋盤道:「死局、死局,全是死局!」

  幾個老頭氣到不行,偏偏眼前的棋局根本沒有扭轉之勢,四人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從懷裡各掏出一顆碎銀放進那少年的手裡。

  少年眉開眼笑的將銀子收進懷裡,笑嘻嘻說:「幾位爺爺,明兒個咱們再繼續啊。」

  「你這丫頭好生厲害,這下棋的功夫到底是和誰學的?」

  少年只是嘻嘻一笑,道別回家。

  ***

  被叫成丫頭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落海卻沒有死的紀傾顏。

  當初她含恨跳海,湍急的海水也不知道將她衝向哪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躺在一戶村民家中。

  後來她才得知,當時有個漁民出海捕魚,魚沒捕到,倒是把她給撈進漁網裡。

  那村民是個好心人,見她還有一口氣在,便把她帶回家中讓妻子好生照料。

  也幸好村裡有個上了年紀的大夫,那老大夫餵了她幾副藥又認真敷了傷口後,小命總算得以保全。

  紀傾顏身體初癒後,曾聽聞朝廷公告,說皇上下令出海打撈前皇后的屍體。

  對此,紀傾顏不置可否,因為她已被趙元承這個混蛋傷透了心。

  雖然當初的確是一場誤會,可他狠心將箭射向她的身體時,她就對這男人徹底失望了。

  上天安排這樣的結局給兩人,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現在她還年輕,還能用美貌來得到他的寵愛,可一旦紅顏逝去、年華不再,那天下唾手可得的皇帝怎麼可能還把她當寶貝一樣寵著?

  雖然這個想法經常令她難過得想哭,可人只活一世,不能總記掛著過往,他當他的皇帝,她當她的小老百姓,是最好的。

  她和趙元承會有這樣的結局,也許真是老天的安排。

  畢竟看看歷代史書,沒有哪個皇帝能對一個女人專情至死,唐明皇再怎麼愛楊貴妃,最後不也親手將心愛的女人送上黃泉路嗎?

  這樣想著,她心底的抑鬱似乎慢慢化為烏有。也許再過幾年,紀傾顏這個人就會徹底從永烈帝的心中慢慢消失吧。

  她甩開那人的身影,加快腳步,往家裡走去。目前她住在陳大叔和陳大嬸家,陳大叔就是當初把她從海裡救出來的漁民,今年四十多歲,膝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十七歲,小兒子十五歲,兩兄弟都很憨厚,對她也十分友善。

  回到家後,出海捕魚的陳大叔已經回來了,往常他不會回來得這麼早,可是今天據說村長有事情要宣佈,所以他前腳剛到家,後腳就去找村長了。

  陳大嬸正在做晚飯。

  陳小龍是陳家長子,比她小了兩歲,個子卻比她高了半個頭,見她回來,便笑嘻嘻的迎過來,「小月姊,今兒個你又贏了那些老爺爺多少銀子?」

  紀傾顏在這個小漁村裡名叫紀小月,小月是她的乳名,是當年她娘還沒過世時親自給她取的。

  畢竟紀傾顏這個名字已經不方便繼續用下去,叫紀小月也是不錯的。

  她從兜裡掏出幾顆碎銀炫耀了一番,轉身就交給陳大嬸當家用了。

  這一家四口為人都非常淳樸憨厚,雖然她只是他們撿回來的人,可陳家夫婦卻是把她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的。

  況且紀傾顏美若天仙,再加上性子直爽、待人真誠,想讓人不喜歡她都難。

  幾人在家閒聊著,沒多久,就見陳大叔一臉凝重的回到家,鄭重向大家宣佈,「皇上駕崩了,七天後將送往皇陵厚葬,各地百姓都要戴孝為皇上一一送行。」

  話還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紀傾顏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

  眾人同時向她望去,只見她臉色慘白,目光隍恐。

  陳小龍見狀,關心道:「小月姊,你沒事吧?」

  她呆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顫抖著嗓音小聲問:「陳大叔,我的耳朵可能有些不靈光,你……你剛剛說什麼?」

  陳大叔看她臉色不好,忍不住有些擔憂,「村長剛剛得到縣太爺發來的公文,說皇上因過度思念前皇后,茶飯不思臥病在床,已經去世整整三天了,而因為皇上沒有子嗣,所以新帝是皇上的弟弟,也就是去年被封為鎮國大將軍的六王爺……」

  頓了頓,他又道:「村長剛剛告訴大家說,皇帝駕崩,舉國哀悼,所以在七天後,也就是皇上出殯的那一天,全國百姓都要為皇上披麻戴孝……」

  接下來的話紀傾顏已經聽不太清楚了,滿腦子只被一個消息所佔滿——皇帝駕崩了,趙元承死了。

  這怎麼可能?這不是真的!

  落海之前,他臉上悲絕的神情仍歷歷在日。

  她知道他後悔、自責,也知道他不是真心想要將她射死,他只是出於本能保護自己。

  沒來由的,她感到一陣疼痛。

  她伸手撫向肩頭,可痛的其實不是那裡,真正痛的是她的心,很疼很疼,疼得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一箭之仇她還沒報,那混蛋皇帝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呢?

  大顆大顆的淚珠突地從她眼眶滾落,嚇壞了陳家眾人,但在他們還來不及開口詢問時,她就兩眼一翻,整個人就那麼昏死過去……

第10章(2)

  ***

  永烈帝重病駕崩的消息幾乎傳遍大江南北,而百姓們在永烈帝出殯這一日,舉國戴孝。

  金絲楠木製成的大棺被擡著直往皇陵,文武百官披麻戴孝尾隨在隊伍後方,成千上萬的百姓則跪在街道兩側為永烈帝送行。

  紀傾顏跪在人群之中四處張望,當送葬的隊伍逐漸出現在眼前時,她的一顆心也漸漸沈了下來。

  金絲楠木棺材被二十幾個人扛著,她死死盯著那巨大的棺柩,思考著趙元承是否真的躺在裡面長眠不醒了。

  不,這不可能,那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當初為了一舉擊敗蒼越,連那種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趙元承這樣的壞蛋怎麼可能會輕易死去?

  這一定有什麼問題!

  就算皇位易主,滿朝文武披麻戴孝,也不足以證明趙元承真的死了。

  除非那棺柩之中躺著他的屍體,否則她不信,她要去確定……

  想到這,紀傾顏突然起身,不理會旁人驚訝直奔送葬隊伍的最前端,非常大膽的將棺柩攔在半路。

  那群扛著棺材的侍衛被突然出現的她嚇了一大跳,其中一人對著她怒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攔截先帝棺柩,可知該當何罪?」

  紀傾顏根本懶得理會那人的叫囂,一手指著被高高擡起的棺木,高聲的質問:「棺材打開,我要看看裡面躺著的是不是趙無承。」她話說得強硬,身子卻微微發抖。

  這話不但讓那群侍衛嚇傻了,就連街道兩旁的百姓也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嚇了一跳。

  這女人是不要命了嗎?

  膽敢攔截皇家送葬隊伍已經罪不可恕了,她居然還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求開棺驗屍?

  「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把這大膽狂徒抓起來關進大牢!」那名侍衛大聲喊。

  話落,旁邊衝過兩個身手敏捷的侍衛,一人一邊將她的手臂反扭到背後。

  她急得大叫,又是掙紮又是踢腿,「你們放開我,我才不相信趙元承死了,這棺材裡根本沒有人對吧,除非我親眼看到,否則我絕不相信那混蛋皇帝會遭這麼輕易就死了……」她越罵越凶,眼淚卻流了滿臉。

  她的心中哀慟難過,一方面不相信趙元承真的死了,一方面卻害怕若將棺木揭開,真的看到他屍體的話,她一定沒辦法像現在這般生龍活虎、又叫又罵。

  可任平她如何叫罵怒吼,強扭著她手臂的兩個侍衛始終不放手。

  見障凝已經清除,送葬隊伍便繼續前行。

  紀傾顏哭得滿臉淚花,被兩個侍衛揪著,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這一刻,她只覺得整個世界坍塌得支離破碎。

  她什麼都沒有了,她的心空蕩蕩的,送葬隊伍越走越遠,她連趙元承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侍衛架著她來到街尾停的一輛馬車前,其中一個侍衛走近馬車朝裡面說了句什麼,還沒等她回過神,整個人就被侍衛塞進了馬車裡。

  迎面伸過一隻手臂,在她進入馬車的那一剎,緊緊將她攬進懷裡。

  她根本來不及看清那人的長相,只覺得那雙抱著她的手臂越收越緊,彷彿怕失去什麼一樣,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體內那般用力。

  「抓到你了,我終於抓到你了……」

  那人的聲音雖然很輕,卻掩飾不住激動和哽咽。

  紀傾顏被下傻了,呆怔了好久才慢慢仰起頭,努力尋找著那不應該還會出現在她面前的俊臉。

  是他嗎?是他嗎?

  死寂的心正在一點一點的甦醒,她想確認,卻又不敢,很害怕自己一擡頭,看到的是足以將她毀滅的絕望。

  當日思夜想的那張面孔終於又浮現在眼前時,她已分不清自己應該表現重逢後的喜悅,還是被欺騙後的憤怒了。

  兩人對視良久,紀傾顏突然發狠的抓起那人的手,用力一口咬下。

  那人疼得大叫,看著自己被咬出一圈齒痕的手臂,委屈地說:「顏兒,你就不怕這一口咬下去,就真的把我給咬死了嗎?」

  她瞪圓一雙美眸,在他懷裡拚命掙紮,「趙元承,我就知道你這種禍害根本不會輕易死掉,你騙我、你騙我,你居然一次又一次的騙我……」

  趙元承及時捉住她不斷揮舞的小拳頭,討好的賠笑道:「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你落水的那片海域我派人前前後後搜尋了好久,那片海裡的那些小魚小蝦我都能叫出名字了。

  「我想,既然找不到你的屍體,就足以證明你還活著。」他只能這樣想。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依舊美麗的面孔,捉住她手的力道也不自覺的加大。

  「顏兒,我知道當初那一箭傷透了你的心,我想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可你總得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才是。

  「我趙元承的確還活著,可那個曾經叱唣風雲的永烈帝已經死了。」他緊緊將她擁緊懷中,認真道:「這世上再也沒有永烈帝,現在的我只是一個真心想和你過日子的普通男人。

  「我們可以找一個好山好水又純樸的地方,種一塊地,生幾個娃娃,就這樣彼此相互扶持,一起老去……」

  紀傾顏完全被他所勾勒出來的美妙畫面說服了。那樣的日子不正是她的理想?

  淚水潸然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頓時消散,再也不留一點痕跡……

  ***

  很多年後,離京城不遠處有一個名叫淮安的地方有一戶非常有名的富貴人家。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生得俊美無儔、風流倜儻。

  他的娘子更是艷壓全城,貌若天仙。

  夫妻倆的膝下育有子女三人,個個聰明伶俐、討人喜歡。

  他們經營了一家名叫聚福樓的飯館,飯館裡的廚子手藝十分精湛,引來各地的饕客,更令他們流連忘返。

  據說就連當今皇上也經常駕臨此處,更對飯館裡的料理讚美有加。

  很多人都說,這聚福樓的老闆和當今皇帝的關係匪淺,更有人私下透露,皇上之所以經常來到聚福樓,是因為老闆就是皇上的親兄弟。

  不管這些傳書是否屬實,都只是一個傳言而已,對聚福樓的老闆而言,那些傳言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妻子能過著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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