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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28:16

前言:

這臉上有塊胎記的白衣少年……行跡確實詭異。      
不是京城人,不是做買賣,卻在京城無所事事的逗留許久。      
莫非……他是那專偷富戶、手段凶殘,且屢屢脫逃成功的夜梟?      
但,從他的言行舉止細觀又不像。      
且怪的是,他對他竟有一種無以言明的信任和……喜愛。      
身為聖上禦賜神捕,他幾乎不可能看走眼。      
唉唉!不幸的是,他這個閱人無數的神捕,這次竟真的看走了眼。      
他,竟是女扮男裝!      
若不是他及時救了他,為他療傷,是不是會繼續被蒙?      
而,這是否可以解釋——他對「他」有特別的感覺,  
全是因「他」是個姑娘家,並且吸引了他?      
令他好奇的是,她到京城來究竟是為了何事?何以要易裝?      
啊!沒想到夜梟案竟真的牽連上她,害她差點被捕下獄……  


楔子

  蘇家大宅,今夜無人安眠,所有奴僕全聚集在主屋前的大院,未發一語,只是隨著蘇家主子慌亂無措地來回踱步,跟著憂心不已。

  時間已過了一日一夜,房裡的夫人仍未安然產下胎兒,耗盡體力的她昏了又醒,醒了又得繼續面對撕裂般的產子之痛。

  經驗豐富的產婆李嬤嬤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難以引產的胎兒,極力試著安撫已體力不支的蘇夫人。

  「夫人,請深呼吸,很好,再用點力。」

  李嬤嬤輕壓著產婦的肚子,此回胎兒的頭終於露了出來,順利產下一名女娃,房內的人鬆了口氣,李嬤嬤才拍著剛出生的女娃屁股,讓她痛得號啕大哭,一旁的翠兒驚呼:「李嬤嬤,還有一個娃兒!」

  聽見翠兒的驚呼聲,李嬤嬤趕緊接住第二個產下的胎兒。嬰孩的哭聲頓時響徹整座蘇宅,房外的歡呼聲呼應著房內嬰孩的哭聲。蘇昌廷緊繃了一日一夜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忙想推門進房看看他的寶貝。

  蘇昌廷還未觸及門板,翠兒已雙手各抱一名嬰孩步出房間。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夫人產下的是龍鳳胎!」

  翠兒的話才一出口,蘇家老爺的臉色突地變得有些凝重,不發一語,一直未伸手接過翠兒手中的龍鳳胎。

  所有人都有些訝異自家老爺的反應,大家低聲互相交談著:「怎麼回事?老爺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對,是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劉管家出聲制止:「別瞎說。」

  所有人噤聲,蘇宅頓時靜得連根針掉在地面的聲音都聽得見。

  蘇家老爺眉頭深鎖,心中似乎正為了某事猶豫掙紮著。

  「老爺?」翠兒喚了他一聲。

  「女娃兒連夜請人送走吧。」

  蘇家老爺的話讓所有人驚愕不已。為何要將女娃兒送走?好不容易才產下龍鳳胎,應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喜事,為何老爺似乎不覺開懷?

  「老爺?」蘇夫人聽見丈夫說的話,靠人攙扶著虛弱的身子步出房外,護住了翠兒手中的女娃。

  「夫人快進房去,你才剛生產完,不宜吹風的。」

  蘇昌廷扶著虛弱的她,想帶她回房,卻被她拒絕了。

  「老爺為何做此決定?」孩子是她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是她的心頭肉,怎能送走?她不明白丈夫怎會如此狠心。

  蘇昌廷深歎了口氣。「你莫怪我狠心。蘇家的祖訓中有提到,凡產下雙生子必不能同屋而居,亦不得同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蘇家的先祖怎麼會留下如此怪異的祖訓。

  話說百年前,蘇家先祖也曾產下過一對雙生子,當時的蘇家先人因一舉得兩子開心地謝天祭祖,捐錢造橋鋪路,還連開了一個月的筵席,無論身份貧富貴賤,來者皆為座上賓,開心程度可見一斑。

  但是隨著雙生子逐漸成長,怪異的事發生了。雙生子時至兩歲仍不會行走,且連一句話也不會說,看過了各家名醫都查不出原因,蘇家先祖為此頭痛不已。

  某日,一名僧侶路經蘇家,敲門化緣,廚娘給了他一些白飯素菜,才要關上門,僧人突然問道:「請問貴府中是否有一對雙生子,無法行走且至今無語?」

  蘇家廚娘聽了大吃一驚,怎會有如此神準的僧人,竟能一語道中蘇家一對雙生子的情況,趕緊將他引入府去見蘇家先祖。

  蘇家先祖聽了廚娘轉述僧人說的一番話,感到非常驚訝。看了那麼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難道這名僧人竟能破解這無解之謎?

  「這位師父,實不相瞞,敝府內確實有一對雙生子,年已兩歲有餘,至今仍不會行走,也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如師父知道原因,盼能指點迷津。」蘇家先祖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眼前的僧人身上。

  「雙生子乃魂魄一分為二,兩個軀體共有三魂七魄,魂魄不全,自然不可能如一般小孩兒般一歲余便能行走、開口說話。」

  蘇家先祖雖未聽過此說法,但這番話也夠讓他心驚的了,這可怎麼辦是好?完全失去了主張。

  「可有破解的方法?」

  僧人猶豫了半刻,似乎不確定是否該告知破解之道。

  見他一直未開口,蘇家先祖心裡著急,直道:「你但說無妨。」

  「雙生子乃同胎而生,同根同命,同富貴共憂患,但貴府中的雙生子卻連魂魄也共有,要破解只有一個方法……」

  「師父請說。」不論是什麼方法,只要能讓雙生子如正常孩童般成長,要他做什麼他都會照辦。

  「其中一個必須割捨,兩人不得同姓共處一室。」

  什麼?!要他割捨自己的親生骨肉?這……蘇家先祖猶豫了。

  「割捨並非要置他於死,而是送給他人扶養。領養的人,家中必須有早夭的孩子,將早夭之子的魂魄過繼至其中一個雙生子身上。這麼一來,借用來的魂魄補全了其中一個孩子的靈魂,而這個孩子身上原有的一半三魂七魄也將回歸另一個孩子身上,此乃欺天瞞地之法。」

  僧人言至此便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蘇家先祖為此事苦惱掙紮不已,過了月餘,才終於下定決心將其中一個雙生子送給一名遠親領養。說也奇怪,自從照僧人所言的將其中一個雙生子送人扶養後,留在家中的長子竟慢慢地能扶物起身行走,還喚了第一聲爹、娘。蘇家先祖欣喜若狂,心中雖不捨其中一名孩兒不能留在身邊,但若能因此讓兩個孩子都正常平安長大,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也是為何蘇家祖訓中會有這麼一條,家族中若出雙生子,不能同姓亦不得同住一屋的原因了。

  蘇夫人聽完丈夫說明了前因來由,心中仍不信此記載,她怎麼可能割捨得下自己的親生骨肉,這太殘忍了。

  「我不信。我要將兩個孩兒都留在身邊。」誰敢動她的孩子一根寒毛,她就跟他拼了。

  妻子堅定的眼神讓蘇昌廷猶豫了,然而先人留下的遺訓必有其道理,又怎能不遵從?正當他猶豫不決時,蘇家的長輩聞訊已趕至蘇府。

  見場面爭執不下,雙生子仍抱在翠兒手中,一個也沒送走,當即喚來蘇府中的一名奶娘:「女娃兒即刻送出府。」

  「叔父,至少讓她留在我身邊直到找到適合的人家。」蘇夫人心痛難捨,希冀著能多留女娃一些時日,因此不顧產婦不得掉淚的禁忌,跪身乞求。

  「多留一刻,只會更難割捨,長痛不如短痛。」

  一句話完全斷絕她的希望。她的孩子,才出生一時半刻的孩子,他們好狠心啊!竟為了百年前的一則迷信拆散她們母女。她不依,起身奔至奶娘身邊想搶回她的娃兒,卻被丈夫給阻止。

  「快走!」蘇家長輩催著呆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奶娘。

  蘇夫人淚眼婆娑,身心大受打擊,昏死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已是過了一日一夜。她的貼身婢女翠兒見她醒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端著特別調製的膳食勸她多少吃一點。

  「翠兒,我的孩子呢?」

  夫人在問哪一個孩子?翠兒剛才還為夫人的遭遇偷哭了好一會,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少爺現在在奶娘房裡,喂完了奶正安睡著。」

  正安睡著,那她的女兒呢?心中又是一陣酸楚,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

  「夫人。」翠兒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陪著一起哭。

  過了一會,蘇夫人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靠著翠兒的攙扶走至梳妝台前,打開其中一個櫃子,從中拿出了一塊色澤嬌綠、通透的翡翠,將它放至翠兒手中,請托地對她說:「追上奶娘,將它……將它交給我的女兒。」說完後抱著翠兒又是一陣痛哭。

  等情緒稍為平復之後,蘇夫人推著翠兒。「快去,快追上奶娘。」

  翠兒將翡翠妥善地放進暗袋。「夫人請放心,翠兒絕不負所托。」

  看著翠兒離開的背影,蘇夫人心裡默念著:我的女兒,你要平安的長大,等娘去找你,一定要等著我。

第1章(1)

  子時,月色朦朧,街道上樹影交錯,寂靜無人聲,一抹輕盈黑影躍上蘇府周邊的高牆,小心地避開府內幾名尚未入睡的奴僕,仿如對蘇家大宅十分熟悉似,毫無猶豫、悄無聲響地直往府中較偏靜的南廂房而去,在接近南廂房的主屋時停住了腳步,隱身在屋外的樹影中;一身黑衣的他仿如融入夜色中,只有一雙晶燦的眼眸在黑暗中閃動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房內燭光燦然,顯示著主人尚未就寢,一名瘦高少年走近,輕叩了房門,屋內傳來溫柔的嗓音低問:「是誰?」

  「娘,是我。」

  聽到回覆,房門自屋內開啟,隱身在樹後的身影微動了一下,想看清屋內婦人的面容,但開門的卻是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

  少年步入屋內。婦人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帶著慈愛的眼神看著他。

  少年望了眼桌上半完成的繡花鞋,心中微歎,為娘親的苦心,也為她的執著而擔憂不已。

  這幾年娘親的身子大不如前,看過的大夫都說她心中積壓太多鬱悶難以排解,導致經絡運行不順,睡眠不安穩,才會身子一天弱過一天。

  身痛易治,但心病難醫。蘇家的人沒有人不知她因何積鬱,只是……少年心中又是一歎,時間無法回到過往,一切已無力挽回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呢?」取走了她手中的針線,遞給一旁的翠兒,示意她將桌上的繡花鞋也收起來。

  翠兒會意地伸手要取走桌上的繡花鞋,卻被蘇家大夫人薛蓉襄阻止了。

  「娘,你這又是何苦呢?」蘇璽善不忍娘親如此固執,怕她已不堪折磨的身子變得更加虛弱,帶著請求的口吻握住她的手。

  她怎會不知兒子的擔憂呢?只是她躺在床上闔著眼也睡不著,不如就做些針線活來打發些時間。

  她心裡也明白,裁再多的衣裳,縫再多的手絹、繡花鞋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但這是她心中唯一的慰藉,心中的思念也只能用這種方式去排解,只是這思念之情要寄給何人?寄往何處?她不禁心感淒然。

  一切都已枉然,只能怪自己保不了親生骨肉。

  蘇璽善對於未曾謀面的姊姊,心中始終懷有一份愧疚,雖然當年做此決定的並不是他,但他是被留下的那一個卻是不可抹滅的事實,原以為就算分開了,總有再見的一天,但造化弄人啊!

  當年帶著女娃連夜離開蘇府的奶娘,將女娃先托給了住在城郊的親戚,自己四處去打聽適合收養女娃的人家;過了幾日,終於打聽到在離京城三、四天路程的一戶人家有早夭的孩兒。

  奶娘前去拜訪了那對夫妻,與對方說明了來意,沒想到對方完全沒有多加考慮,一口就答應要收養女娃。原來那戶人家的婦人因難產失去了孩子,同時也難再受孕,對於能夠領養一個孩子,夫妻倆都樂觀其成。

  領養一事就這麼順利地談妥了,誰知道奶娘帶著女娃要前往對方家中的路途上卻遇見了盜匪。奶娘不幸被盜匪刺殺,失血過多身亡,現場除了奶娘的遺體外,還遺留了原包裹著女娃的外衣。女娃究竟去了哪裡?是否被盜匪給帶走了?是生是死?再也沒有人能給答案了。

  奶娘遇劫身亡,女娃生死未卜的消息一傳回蘇家,薛蓉襄再也難忍心中的悲痛,拖著生產完尚需調養的身子,堅持前往官府去見奶娘最後一面。

  然而去了又如何呢?奶娘已無法開口告訴她,她的女兒究竟是生是死?只能握著曾包裹著女娃、還留著淡淡奶香味的外衣悲痛不已。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呢?」薛蓉襄看著兒子的臉,心裡想像描繪著另一張酷似而較為柔美、女性化的容顏,如果她還活著應該是這等模樣吧?

  蘇璽善不知該怎麼開口對她說:玉春樓的人來報,要請她過去一趟,因為蘇家的主子——也就是他爹,喝醉了酒,正大鬧玉春樓,不管旁人怎麼勸,他就是不肯回府,除非娘出面,否則他硬是不肯走。

  玉春樓是專做男人生意的溫柔鄉,只要帶著銀子去的就是大爺;來者是客,只有笑臉迎人的份,哪有趕走客人的道理。

  因此就算每過一段時間總要重演一回相同的戲碼,玉春樓還是笑著迎入蘇昌廷,只是每回鬧事,總要蘇家大夫人出面才得以擺平。

  一開始薛蓉襄為顧及蘇家的面子,不管合不合宜的問題,以一介女子之身出面至玉春樓帶回蘇昌廷;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鬧事,她早就厭倦了他孩子氣的行為。要鬧就讓他鬧吧,等他累了、煩了,自然就會回來的。

  蘇璽善夾在中間兩面為難。爹在外面這般胡鬧,為的不過就是布望得到娘一絲絲的關懷,就像吵著要糖吃的小孩一樣,非得得到想吃的糖才肯罷休。

  然而爹這般的鬧事非但沒有得到娘多一分關注,反而讓兩人原本就漸行漸遠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娘心中一直為了當年爹狠心的決定無法諒解他,爹也為自己做的決定懊悔萬分,只是事情已無可挽回,懊悔又能如何呢?

  原本相愛的夫妻,感情已不復以往,同住一宅,彼此見了面仍會噓寒問暖,但對娘來說這只是她身為人妻應盡的責任罷了,至於情分呢?她再也沒有多餘的情感可以分給自己的丈夫了。

  薛蓉襄見兒子一直不語,臉色猶豫,似有話想說卻又開不了口,她大概已猜出是為了什麼事。只是她並不想問,起身走至窗邊推開了窗。

  擡頭望著天上躲在雲後的月光,黯淡的月色猶如她此刻的心境。

  隱身在樹影下的黑影見到窗子被打開,一名婦人正仰首看著月色,昏暗不明的月光根本照不清婦人的容貌,黑影輕悄地往前移動,蹲身在一塊大石後方,才想探頭看清婦人的臉,卻被一陣吵鬧聲給阻住。

  「夫人……你家老爺回……回來了,還不快……快點出來迎接。」

  喝得醉醺醺的蘇昌廷腳步蹣跚,滿臉紅光,靠著身後一名女子的攙扶才能安然來到薛蓉襄的房門口。

  「夫人……」打了一聲嗝,身形有些不穩地跌坐在地上。

  身後的女子想扶起他,他卻不領情地推開她,讓她顛簸了一下。

  「老爺,夫人已休息了,你也早點回房吧。」

  女子勸著他,但他依然不理會,嗓門愈來愈大的又喊道:「你……夫君來看你了,你還不……不出門迎接!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了。」說完後想起身,身子卻不聽使喚地又跌坐回地面。

  薛蓉襄歎了口氣,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看著坐在地上,頭髮有些散亂、意志消沈的蘇昌廷一眼。她心裡有痛、有怨,卻沒有恨,她從未希望他變成此刻這副模樣。

  這幾年他蒼老了許多,原本黑亮的發已摻了些許銀絲,她雖然明白他心中的悔恨,但她已無法再回到以往相敬如賓的日子了。他心裡所求的,她無能為力。

第1章(2)

  「雲娘,扶老爺回房歇著吧。」

  雲娘是她幫他收的小妾,代替無法再為他付出關懷的自己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這幾年多虧有雲娘在,在她心有餘而力不足之時,看照著府中的大小事,說來也真是辛苦她了。

  「我……不想回房。」蘇昌廷藉著雲娘的手撐起身。

  薛蓉襄與醉眼迷濛的他對望,只覺得面對他的自己心中再也起不了任何波瀾。

  「你還要恨多久?」他已真心懺悔了,為何她就是不肯原諒他?

  「我心中對你並沒有恨。」薛蓉襄平靜回道。

  是嗎?現在連恨都沒有了嗎?沒有情,也無恨,當真如此決絕?難道他就不痛嗎?他是個男人,就算有淚,也只能往肚裡吞,她當真以為他無血無淚嗎?

  「爹,你累了,還是讓二娘扶你回房休息吧。」蘇璽善勸著他。

  他是累了,對於一再的求取寬恕卻得不到諒解感到疲累不堪。望著她如昔的容顏,在她身上,他已找不回以往對他溫柔體貼的襄兒了,她要他看著她卻無法再親近她,就這麼贖罪過一輩子嗎?

  「我們不要再吵了,好嗎?」蘇昌廷帶著乞求的口吻,希冀她能夠原諒自己。

  薛蓉襄不明白,一直以來她何曾吵過什麼?自當年她所求的得不到應允的那一刻起,她對他就再也無所求了。

  「你醉了,有事明日再談吧。」

  他是醉了,但還不夠醉,至少沒有醉到感受不到她的冷淡絕情。

  有些頹喪的蘇昌廷這回再也沒有多做停留,低著頭,毫不掙紮地任由雲娘帶著他離開。

  蘇璽善無言地歎息著。對於爹娘感情變得如此淡薄,他感到無能為力,心中也有些許的哀傷,如果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他多麼期盼能找回雙生姊姊。

  突生的想法不知為何讓他心中一動!有何不可?當年並沒有任何跡象證實女娃已不在人世。只是事隔這麼多年,想找人猶如大海撈針,心裡又是一陣躊躇;但與其任由雙親繼續為此事傷神又傷身,不如放手一試吧,就算到頭來真的尋不著人,或者得到的是已不在人世的證實,至少試過了才不會空留遺憾。蘇璽善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心。

  「娘,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歇息了。」親自送她進房,確認她不在重拾針線才安心地準備離去。

  「有賊!」

  蘇府內燈火突然通明,有人大喊著抓賊。一條黑影從中庭飛身而出,直往蘇璽善所在的位置而來。看來是賊人不小心驚動了已入睡的奴僕,為了求平安脫身,只好挾持蘇府少爺。

  蘇璽善被迎面而來的黑衣人嚇退了幾步。

  原要上床就寢的薛蓉襄也被這陣騷動給驚擾了,再次打開房門想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知被蘇璽善機靈閃過的賊人竟轉身改擒薛蓉襄。

  只是賊人才要出手擒人,另一條藏身在薛蓉襄房外大石後的黑影隨即竄出,手持短刀刺向那名賊人,兩人交手,同樣蒙著臉、身著一身的黑衣,分不清誰是賊人誰又是幫手。

  只是為何今夜竟有兩名黑衣人同時夜探蘇府?一人為錢財,另一人又是為何而來?

  一群家僕手持棍棒趕至南廂房的主屋,黑衣人見苗頭不對,不再戀戰,一人躍上屋頂,另一人也跟進,兩人一前一後,沒多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離開蘇府的兩道黑影並未就此分道揚鑣,另一名黑衣人仍緊追著前方的黑衣盜賊。

  見他一直緊追不捨,已逃至城郊的盜賊乾脆不逃了,停下腳步等他追上。後者見他停住,謹慎地在離他約五步之遙的地方止住了追逐,晶燦的眼如緊盯獵物的獵人般,一刻也不敢鬆懈。

  「想分一杯羹嗎?」嗓音既不低沈也不輕柔,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黑衣人語帶嘲諷地問。

  同樣是夜闖蘇府,一直對他窮追不捨所為何來?若是為了他身上的珍寶,那還說得過去;若不是,又何必多管閒事阻擋他的去路?

  「你是何人?為何做此勾當?將身上的東西交出來。」此事原與他無關,但天生的正義感使然,令他不自覺地追在賊人身後。

  黑衣盜賊因他幼稚的問話嗤笑了一聲。做此勾當不就是為財嗎?還能為了什麼?想要他交出好不容易到手的珍寶簡直是癡人說夢!至於他是何人?看來只不過是個未曾在江湖上打滾過的小毛頭,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他還以為自己的名號夠響亮,沒想到竟有人不識他。

  「既然不知我是誰,何需在這裡多言,閒事少管。」懶得再跟一個未長大的小毛頭多說些什麼,轉身就想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飛身擋在他身前,再次拔出身上的短刀。

  黑衣盜賊又是一陣嗤笑,連神捕衛子商都奈何不了他了,憑他一個初出江湖的小子也妄想捉拿他嗎?不待對方有所行動已先發制人,欺身接近他,毫無預警地擊發一掌,沒想到卻被閃過,他有些訝異對方的身手比他想像的靈巧許多。

  不待黑衣盜賊再次發動攻勢,他手持短刀淩厲朝對方刺擊而去,兩人再度交手,不分軒輊,轉眼間已拆了數十招。

  眼見天色已有些微亮,黑衣盜賊漸顯不耐,無意再纏鬥下去,從腰帶內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對方的眼。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猝不及防,著了對方的道,一時之間睜不開眼,手中的短刀防敵地向四周亂刺,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

  聽見盜賊離開的聲音,他才伸手抹了把眼周的白色粉末,有些心驚,不知是否含毒?過了一會,似乎沒有任何異狀,眼睛也漸能視物,他才稍稍放寬了心,擡頭望了一下四周,已不見賊人的蹤影,被他給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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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29:24

第2章(1)

  「頭兒。」一名滿臉糾髯、身材魁梧、聲音宏量的男子走入了客棧的廂房。

  廂房內正在打坐的男子聽見他的叫喚,慢慢地呼吸吐納,將內力灌入丹田,這才睜開了眼。

  「打聽到消息了嗎?」

  相較於進門的男子,被喚作頭兒的男子身形較為高瘦結實,有一副低沈渾厚的嗓音,此人正是人稱神捕的衛子商,跟隨在他身邊、滿臉糾髯的男子則是他的部下冉德申。

  「聽說夜梟前夜又犯案了。」今日一早他到市集去吃早膳,順便打探消息,一到市集就見眾人正熱烈討論著夜梟又犯案的事,看來頭兒的判斷沒有錯,夜梟果真在京城。

  衛子商沈思著。夜梟果然開始沈不住氣了。

  一年多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了夜梟這號人物,專做洗劫巨富商賈的無本生意,夜梟所到之地絕不空手而回,他一路追捕,中間數度交手,每回總是差那麼一步,竟讓他滑溜地逃逸無蹤。

  夜梟行事頗為謹慎,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也不曾盜劫過任何官家,正因為如此,官府就算早就耳聞這號人物,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發佈追捕令,至於是否真能逮到夜梟,官衙的人也不甚在意。

  夜梟行事之縝密,不僅讓他不至於成為官府追緝的頭號人物,也讓在江湖行走一年多的他未曾讓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就他的猜想,說不定有關於夜梟的一些傳聞,或許是夜梟自行放出的假消息,用以混淆他人耳目。

  但有一事頗令他不解。依夜梟如此謹慎的作風,竟會選擇在天子的眼下犯起大案,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想來再過不久,他必定會接到上頭給的、務必捉拿夜梟歸案的密令,這回若是再抓不到夜梟,將置天子的顏面於何地?

  雖然逮捕夜梟歸案是他的職責所在,但恐怕此次上頭的人想要的必然不是夜梟又再次脫逃的回覆,他的責任更重大了。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傳聞。」他跟隨頭兒一路追捕夜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傳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也有些糊塗了。

  「說下去。」見他停頓了一下,衛子商示意他繼續說。

  「聽說其中一戶被夜梟洗劫的富家當夜闖入了兩名黑衣人,一名應是夜梟無誤,另一名身份不明。難道夜梟這回找了個同夥?」一直以來夜梟都是單獨行動,從未聽說過他有同夥。

  不可能。衛子商馬上否定了這個傳聞。夜梟不會冒這種風險的,就算他從未見過夜梟的真面目,也無從瞭解他的性情,但他感覺得出他對人性是不信任的;依夜梟這種個性,是絕不可能與人結黨同盜,就怕被同黨給揭發了,反而容易陷自己於危險之中,倒不如一人犯案一人獨享盜來的珍寶來得安全多了。

  另一名黑衣人若不是夜梟的同黨,又是何人?目的為何?為何只出現在其中一戶富商家中?

  拿起了掛在床邊的長劍打算出門,衛子商問道:「是哪一戶人家?」

  聽見頭兒的問話,冉德申馬上就明白他的想法。「城西的蘇府。」

  兩人出了客棧往城西而行,沿途跟路人打聽了蘇府的正確位置。沒多久便尋得了他們要找的蘇府。向蘇府的門僮說明了來意,請他代為稟報;過不了多久,門僮便領著他們步入大廳候著。

  蘇璽善聽說神捕衛子商來訪,帶著好奇來到了前廳。

  衛子商則有些訝異這麼大一戶人家,當家主子竟是一名少年郎,但他畢竟行走江湖追捕重犯多年,早練就了心中所思不顯於色的功夫。

  但一旁的冉德申可沒有這麼好的修為,一見到蘇璽善,就忍不住問道:「家中沒大人嗎?」

  蘇璽善聞言不怒反笑,他的娃娃臉確實常讓人誤以為他只有十五、六歲,其實他已是弱冠之年了。

  「家父身體有些不適,不便親迎兩位,如有事相談,若是我所知的,一定知無不言。」他們似乎是為了前夜闖入府內的黑衣人而來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來歷?竟讓神捕衛子商親自出馬緝捕?

  「既然如此,就有勞小兄弟了。」

  衛子商約略提了一下有關於夜梟的事,並表明想瞭解前夜兩名黑衣人闖入蘇府的情況,愈詳盡愈好。

  原來那一夜闖入府中的黑衣人就是夜梟,蘇璽善還以為夜梟只是市井中流傳的一則人物傳說,沒想到真有其人,看來他還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聞。

  蘇璽善將前夜的事一一對衛子商述明。

  聽完他的轉述,衛子商又陷入了沈思,良久,他才問道:「你說另一名黑衣人一直潛伏在蘇夫人房外,直至夜梟想挾持她,他才現身相救?」難道這名黑衣人與蘇家人相熟?不然何以要出手相救?但若是熟人,又為何深夜躲藏在蘇夫人房外?為何不光明正大地入蘇府?

  蘇璽善肯定地點頭答覆。他也不明白隱身在娘房外的那名黑衣人為何要出手相救。黑衣人自始至終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依他高挑結實的身形判斷,似乎是一名男子。

  「府中失竊了哪些物品?」衛子商又問。

  蘇璽善還真不知道府中失竊了什麼東西。他住的西廂房,書房看得出曾被翻找過的痕跡,但並不淩亂;夜梟似乎很小心,不想製造出太大的聲響。

  而放置在書房內的除了一些書冊外,就只有一兩幅較值錢的字畫,但都未被竊,依然掛在原位。夜梟對於字畫似乎沒什麼興趣。至於其他家人是否有遺失什麼貴重物品,倒也沒有聽他們提起過。

  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蘇璽善才想找個人去問問,薛蓉襄卻在此時來到了前廳。

  「娘?」

  蘇璽善有些訝異在前廳見到娘親。這幾年她非常的貪靜,除了待在自己住的南廂房外,另一個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佛堂。除了這兩個地方,很少在府中其他方見到她,但此時她卻步出了南廂房來到了前廳。

  「我聽翠兒說有人上門詢問有關黑衣人的事?」薛蓉襄步入廳中,打量坐在廳內的兩名陌生男子。

  蘇璽善將廳內的兩位引見給母親,突然想起剛才衛子商問他的事。

  「娘,您是否有遺失任何物品?」

  「我確實遺失一物。」

  那是她一直珍藏的東西,沒想到今日卻發現東西已不在原處,正猜想著是不是那一夜被竊,就聽翠兒提起前廳來了一位神捕。遺失的東西價值不菲,但她在意的並不是它的價值,而是它的意義。

  遺失的是一塊翡翠玉石,是她的陪嫁品之一,原本是一對的,其中一塊當年請翠兒帶給了她無緣的女兒,另一塊本想在善兒娶妻後要給媳婦的,現在卻不見了。

  「請問夫人遺失了何物?」

  薛蓉襄將翡翠玉石的樣子稍微形容了一下,希望衛子商能幫她尋回。

  確實是夜梟會選擇盜取的東西。夜梟極其聰明,難以變賣的物件不偷,大型不易藏匿搬動的也不取,專偷價值連城、小巧的寶石玉石類的東西,一轉手可能就賣到黑市去,要尋回並不容易。

  「對於另一名黑衣人,夫人可有任何想法?」

  不知為何,除了夜梟之事外,他有些在意另一名神秘的黑衣人。這名黑衣人意圖不明,假使他並非他原先猜想的,是蘇府的熟人,而是夜梟的敵手,那麼這件事就會變得棘手許多;他可不希望因為他的出現讓夜梟多了一份戒心,這會使得逮捕夜梟一事變得更加困難。

  薛蓉襄回想了一下前夜的情景,突然想起一事。

  「我不知此事對你是否有所幫助。」

  對於她似乎想起些什麼,衛子商很感興趣。「夫人但說無妨。」

  「那一夜出手相救的那名黑衣人,有一刻很靠近我身旁,他身上傳來一股我從未聞過的異香,香味不濃不烈,清清淡淡地,甚是好聞;但它的淡卻不會讓人忽略它的存在,是一種很特殊的味道。」

  那股香氣會讓聞過的人很難忘記,雖然無法用言語形容是什麼樣的味道,但是只要下回再聞到,絕對可以馬上知曉就是那種香味。

  衛子商行走江湖多年,聽過的、聞過的異香並不在少數,通常不是濃烈得讓人退避三舍,就是含有毒性,蘇夫人所描述的異香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在下有個冒昧的請求,希望夫人能夠應允。」為了進一步瞭解當夜闖入蘇府的黑衣人身份,衛子商厚著臉皮提出了要求。

  薛蓉襄示意他說。

  「是否方便讓我們在貴府進行一下搜查,看能否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這樣的請求是有些太過了,畢竟蘇家並沒有報官,就算他們是官衙的人,也不能任由他們想查就查、要搜便搜,但為了尋得一絲絲線索,衛子商也只能試試自己的運氣夠不夠好了。

  看來他今日的運氣真不差,蘇夫人沒有多作考慮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衛子商領著冉德申跟在蘇璽善身後,一路從南廂房的前院查至西廂房的書房,可惜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才想放棄之時,冉德申突然喊道:「頭兒!」指了指桌上的一小塊紅漬。

  衛子商用手抹了一下紅漬,紅漬一下子就沾上了手,他將沾著紅漬的手指靠在鼻下,傳來一股脂粉香,他有些訝異地擡了擡眉。難道他先前都被誤導了?尋錯方向了嗎?

  看頭兒的表情似乎這是很重大的新線索,冉德申有些興奮,著急地問著:「這紅漬是什麼東西?」

  衛子商仍有些不確定,因此並沒有畫答他,反而轉向一旁的蘇璽善問道:「書房平日可會有女子出入?」

  蘇璽善也很好奇他究竟發現了什麼、為何會這麼問他?先耐住了好奇心照實回覆:「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灑掃的婢女會進出。」

  衛子商眼神一亮,續問:「打掃的婢女可有上胭脂的習慣?」

  蘇璽善搖頭。打掃書房的婢女不過十三、四歲,這麼小的女孩家哪會上什麼胭脂。

  蘇璽善的回覆讓衛子商微微點頭,還帶著淺笑,似乎很滿意今日的發現。

  「頭兒?」冉德申已經忍不住了,很想知道他究竟發現了什麼。

  「夜梟可能並不如我們所認知的是一名男子。」所以說傳言並不可靠,連他都被她虛晃了一招,誰會想到膽大妄為的竊賊竟是女兒身!

  他沒聽錯吧?頭兒的意思是說夜梟其實是個女人?冉德申驚訝得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夜梟是女子的猜測無誤的話,必定是一名身材高挑纖細的女人,才會讓跟她數度交手過的自己,因先入為主的想法及她的身長誤導,認定她是一名男子。絕對錯不了!

  「蘇公子,很感謝貴府今日的協助,有關於夜梟其實是女子的事希望你能代為保密,此事絕不能外傳,若是不小心傳到夜梟耳裡,想抓她就難上加難了。」

  蘇璽善瞭解他的顧慮,同意代為保守這個秘密。

  在蘇府探查到重要線索後的兩人滿意地離開了。再度回到大街上,街上的人仍樂此不疲地討論著有關於夜梟的小道消息。

  兩人行至街角,才要轉彎,另一邊的街上剛好有一名白衣少年正要轉向這條街,就這麼差點與衛子商撞個滿懷,還好兩人反應都極快,一個閃身就避開了彼此。

  「走路不帶眼的!」冉德申先聲奪人。

  「嗓門這麼大,是想嚇誰?!」小喜不服氣地回嗆他,還毫不畏懼地瞪著身形足足有他兩倍的大塊頭。

  旁邊未出聲的兩人拉開了似乎快打起來的小喜與冉德申,互跟對方道了歉。

第2章(2)

  鐵福英有些訝異對方並未被他臉上的胎記給嚇著。通常第一次見著他的人總是需要花一些時間才能適應得過來,但眼前這名男子倒是很鎮定,沒任何反應,也不會緊盯著他的胎記瞧,反而眼帶誠懇地直視他的眼。

  他好奇地打量他,只見他身著深藍簡樸的深衣,背上背了一把長劍,眼神帶著銳光,卻不顯霸氣,一雙好看的濃眉顯示他堅毅的個性。

  對於白衣少年打量的眼神,衛子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倒是對於白衣少年剛才閃身的靈巧動作印象深刻,似乎有武學底子。

  「少爺,咱們快走,不是要去城西的蘇府嗎?」小喜催著還在打量衛子商的自家主子。

  一聽到他們要去蘇府,本想舉步離開的衛子商停住了腳。

  「這位小兄弟為了何事去蘇府呢?」表情登時變得有些嚴肅。

  小喜心想關他什麼事,幹嘛管他們去蘇府做什麼,他們又沒有義務要告知他,才想叫自家主子別理他,快點走,誰知他家主子似乎不以為意,只是笑笑地答道:「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去湊熱鬧。今天在大街上聽一群大叔說前夜京城裡鬧賊了,還是鼎鼎大名的夜梟,好奇心使然,想去走走看看。」回答得不慍不火,嘴角始終噙著笑意。

  「小孩子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冉德申話是回鐵福英的,眼睛卻看著小喜。

  小喜氣紅了臉,人長得矮礙著他了嗎?他都沒嫌他胖,他竟敢說他矮!

  「少爺,剛剛路明明還滿寬的,怎麼走到這裡突然變窄了。」就是因為有胖子擋路才會變窄的,有意無意瞄了眼那胖男一眼。

  「人小還想走大路,也不算算自己幾兩重。」矮不隆冬、瘦不拉嘰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也敢在街上嗆人?!

  「我想走什麼路關你什麼事?死胖子!」

  兩人互看不順眼,才正想撩起衣袖準備非吵出個輸贏不可。

  「住嘴!」衛子商與鐵福英同時出聲。

  因這個突生默契,兩人對看了一眼;鐵福英對他笑了笑,衛子商只是稍稍彎了彎嘴角,算是友善回應了他。

  「走了。」鐵福英拉著小喜,免得他再繼續鬧下去。

  被拖著走的小喜心有不甘,邊走邊回頭落下一句話:「今天算你走運,改天要是再碰到我小喜,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善了!」

  才威風一下下的他,又被他家主子用扇子給敲了一記。他扁了扁嘴,開始碎念了起來:「再敲我腦袋,我就……我就……就回珠崖跟夫人說你欺負我。」

  冉德申見他被他家主子修理了,本想取笑他一番,誰知他家頭兒一點報仇機會都不給他,竟自顧自地就這麼走了,他只好趕緊邁開腳步跟上。

  「不是要去蘇府嗎?」小喜不明白地看了一下四周,怎麼會愈走愈偏僻?太陽快下山了,天色開始有些昏暗,來這麼偏僻的地方有些恐怖,他家主子究竟想做什麼?

  「跟著走就是了。」鐵福英沒有解釋,只是要小喜緊跟在自己身後。

  大約又走了近一刻鐘的時間,兩人已進到人跡罕至的山區,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一座獵戶上山打獵時暫住的茅草屋出現在眼前;茅草屋前是一條約兩米寬的溪流,溪水清澈,水深卻難測,似乎深不見底。

  「少爺?」不明白自家主子來這偏僻的山區做些什麼。

  「生火。」吩咐小喜生火後,他脫下了外衣,僅著單薄內衫,縱身跳下溪中,濺起的水花噴了小喜一身濕。

  什麼嘛!走這麼久的路就只為了泅水,不過想想他家主子應該是悶了很久才決定走這麼遠的路一解太久沒有下水的苦悶。

  他家少爺自小在老爺刻意的調教之下水性極佳,在家鄉可是數一數二的泅水高手,見他在水中猶如魚兒般悠遊其中,入水後一下子深潛一下子又突然冒出水面,故意用水濺濕在溪邊不敢下水的他,他本來想任由他的,後來忍不住出聲警告自家主子:「不要再潑了!火都快滅了。」天色快暗了,火要是生不起來可就糟了。主子不怕黑,他可是怕得要命。

  「你也下水來。」鐵福英在水中向小喜招手。

  他才不要。他的水性又沒有自家主子好,加上小時候曾不小心掉下水過,他現在怕水怕得不得了,少爺試過好多次想讓他瞭解待在水裡一點都不可怕,但他就是克服不了心裡的恐懼。

  「膽小鬼。」開朗的笑聲迴盪在寧靜的山林裡,不再為難小喜的他自顧自地往溪裡深潛而下。

  過了許久,未見少爺浮出水面,小喜有些擔心地走至溪邊,往下探看。天空微光已漸隱,眼見就快轉為全暗、小喜喊道:「少爺!你在哪裡?」

  沒有人回應他。潛下去這麼久不要緊嗎?小喜急了,但不識水性的他又不敢貿然下水。要是出事了怎麼辦?只見他站在溪邊乾著急,要去求救嗎?正在猶豫時,一條身影冒出水面,青絲往後甩,露出帶著胎記的臉。

  被嚇了一跳的小喜退了一步,心都快跳出來了。

  手裡捉著兩條魚的鐵福英終於上了岸,將魚交給小喜:「晚餐。」

  不會吧?主子該不會今晚不打算回客棧,要露宿這裡吧?邊打理晚餐邊問正坐在溪邊洗一頭青絲的少爺:「我們什麼時候回客棧?」他可不想在這裡喂蚊子。

  「不回去了,就在這裡待一夜。」

  啥?真不回去?夜裡的山林在微風吹動下看起來魅影幢幢,小喜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不回去,要睡哪?趁現在才剛天黑不久,還是早點回去吧。」帶著一絲絲希望地勸著自家主子。

  已將一頭長髮洗淨,用隨手取來、帶著些韌度的草根綁住,將濕透的內衫脫下掛在樹上晾乾,改披上放置在一旁的乾爽外衣。

  「就在茅屋暫住一宿。」指了指離溪邊不到十步遠的茅草屋。

  小喜一臉抗拒。茅草屋不常住人,誰知裡頭是不是躲了什麼奇怪的蟲還是蛇之類的東西,他不要!

  繼續盧著自家主子早點回去。

  一條黑影悄無聲息的逐漸靠近他們所在的溪邊,看見前方有些閃爍的火光,黑影頓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偏遠的山區居然會有人。

  小心翼翼放輕腳步,慢慢地接近,在靠近火光不到十步的草叢停下了腳步,壓低身子隱在黑暗中,觀察著眼前的情勢。

  一陣陣烤魚的香味散發在空氣中,火光映照出一張帶著胎記的臉;見到那張臉,黑影的眼神閃了閃,看了一眼掛在樹上濕透的衣物,眼神變得有些閃爍不定,猶豫了一會,決定按兵不動。

  「少爺,咱們這趟來京城是有事?還是純玩樂?」

  臨要出門的前一天,他被夫人叫到房裡,吩咐他,要他跟著少爺出一趟遠門,只交代他要小心少爺的身體,還有別讓少爺在京城玩過了頭,卻沒說清楚是為了什麼事出這趟遠門、要去多久。他只能傻傻地跟著少爺,經由水路再改搭馬車一路來到了京城。如今到達京城少說也有十天了,實在看不出少爺有什麼事要辦,每天不是到處閒晃,就是吃、睡,再這樣下去,他非發胖不可。

  「是有點事要辦,但也不是挺要緊。」鐵福英咬著剛烤好、還有些燙嘴的鮮魚,漫不經心地回答。

  當他是三歲小孩?如果真的不要緊,為何夫人會一臉擔憂?雖然他小喜只是個小跟班,但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麼深的交情,難道竟有他不能知道的事嗎?想想心裡真是嘔。

  看小喜有些賭氣不想說話的表情,鐵福英咬下最後一口魚,將魚骨丟向一旁,用溪水洗了洗手,才又道:「不是我有心想瞞你,而是有些事尚待確認,等過一段時日事情明朗些再告訴你。」

  聽他這麼說,小喜臉色才稍稍恢復,才想說些什麼,林中突然傳來聲響,小喜嚇得跳了起來,緊抓著鐵福英的衣袖。

  鐵福英拾起一塊溪邊小石子往聲音來源擲去,隨著一陣拍翅的聲響,一隻貓頭鷹展翅飛離。小喜從他身後探出了頭,確認不是什麼奇怪的動物後才安心回到原位坐定。

  鐵福英伸了一下懶腰,打算進到茅草屋內休息,才走了幾步,一條黑影在草叢裡晃動了下,他迅速將小喜往身後一護。

  「是誰?」

  黑影見行跡敗露,從暗袋中抽出一支毒鏢射向鐵福英,不等是否射中目標,轉身即奔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鐵福英護著小喜不及追趕,徒手接住了鏢頭。

  小喜看黑影已跑遠,才自鐵福英身後步出,有些好奇地想拿走鐵福英手上的飛鏢觀看,手還沒碰著,他家主子已將飛鏢丟離。

  「鏢尖帶毒。」

  小喜聞言,嚇得一隻手立即僵住。我的娘啊!這裡不是京城嗎?怎會遇到這麼可怕的事「那個黑影人是誰?跟他們有什麼冤仇?是一路跟蹤他們至此的嗎?心腸怎會如此狠毒!若是少爺被毒鏢射中了……他不敢再想像下去。

  「我們明天就打包回珠崖。」反正少爺都說了,來京城要辦的事不是挺要緊的,不辦也罷,乾脆打道回府比較安全。

  鐵福英沒理他,只是繼續走向茅草屋,進屋之前轉身對驚嚇未退的小喜說道:「該睡了。」

  什麼?!這樣他還能睡?!不行不行!今晚他絕對不能閉上眼,一定要保護他們家少爺,要是少爺有什麼閃失,他怎麼跟夫人交代?舉步跟上。

  一刻鐘後,一陣打呼聲,小喜嘴微張,嘴邊還流了些口水,睡著了。

  鐵福英閉著眼,聽著早已聽慣的打呼聲,沈思了一會,沒多久也跟著入睡。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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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32:39

第3章(1)

  「你!」

  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會在客棧再次碰面的小喜與冉德申,驚訝地伸指互指著對方,隨後兩人雙手交握胸前,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說話,只是瞪視著對方,比誰耐力足。

  一早準備結帳趕路的一名房客,才踏出房門就被房外這兩尊不動如山的一壯一瘦身影給嚇了一跳。

  「一大早發什麼神經?沒事幹嘛擋住出入口,去去!快讓開。」趕著出門的房客發著牢騷。

  「誰說我們沒事!」原本都不講話的兩人同時出口,同時轉頭瞪著那名發牢騷的房客。

  被瞪的房客有些不服氣。「那你們倒是說說,不發一語只是站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事?」看他們能說出個什麼道理來。

  「你說。」小喜這回倒是不跟冉德申搶,讓他先說。

  說就說,誰怕誰!「就是……」就是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為什麼小矮子叫他說他就得說?「你說。」昂著頭不可一世地用眼尾睨了一下小喜。

  小喜被他睥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悅。「自己說不出個理由就想推給我嗎?想想,依你那顆豬腦袋應該也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真是太為難你了。」極其瞧不起人地回他。

  冉德申張紅了臉。「你聰明?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好理由!」腦袋那麼小一顆,真能聰明到哪去?

  那名房客被眼前的兩人搞得有些失去了耐性。「算了,什麼理由都別提了,麻煩你們行行好,讓條路給我走。」

  他都還沒說理由,讓什麼讓?!說不出理由豈不是代表自己不夠聰明嗎?說什麼他都不肯讓!

  冉德申倒是二話不說地退開,等著看好戲。

  「你……」冉德申看好戲的表情惹惱了小喜。「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才擋在這裡不讓的,你能奈我何?」

  冉德申因為他的話又回到原位,兩人對槓了起來,聲音之大連房內的衛子商跟鐵福英都聞聲走出了房。

  「怎麼一回事?」出了房的兩人又很有默契地同聲問道。

  聽到有些耳熟的聲音,兩人轉頭互望了一眼。真是巧,他們居然住在同一間客棧,而且還是隔壁房。

  「又見面了。」鐵福英嘴角帶笑,禮貌地向衛子商打聲招呼。

  「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在下衛子商,小兄弟怎麼稱呼?」

  「鐵福英。」

  互道了姓名之後,兩人有些頭痛地看著眼前吵個不停的小喜跟冉德申,不過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能吵得這麼精采,這兩人也挺妙的。

  鐵福英摸了摸肚皮,好像有些餓了。「要不要一道用早膳?」既然小喜忙得不可開交,那麼他也只好自己找伴了。

  衛子商看了眼暫時還離不開身的冉德申。「也好。」

  決定不理會身後吵得正熱鬧的小喜跟冉德申,兩人並肩走入客棧內用膳的餐館,才一坐定,店小二馬上俐落地先奉上了茶水。

  等待上菜的空檔,衛子商閒聊地問道:「小兄弟不是京城人?」

  「非也。來自珠崖。」

  聽到他說他來自珠崖,衛子商挑了挑眉。從珠崖到京城少說也要花上一兩個月,這位小兄弟似乎是個練家子,要不如此遙遠的路途可夠他受的。

  「衛兄也住客棧,想必亦是外地來的。」

  「我四處為家,居無定所。」

  他很小就離家拜師習武,好幾年才能回老家一趟,而今雙親幾年前接連辭世,家中唯一的妹妹也早已出嫁,因公差使然,他很少在同一個地方待超過一年,回想這幾年四處飄泊的生活還真像片浮萍,不覺笑了笑。

  他笑些什麼?為何會四處為家、居無定所?他的家人呢?有些好奇但又怕逾矩,不過第二次見面,怎麼好意思問他這麼私己的事。

  菜上了桌,兩人默默吃著。鐵福英只夾兩口青菜,再來就只夾肉往嘴裡塞,他一個人幾乎就快吃光一整盤的肉。

  衛子商覺得挺有趣的,很少見人一大早就吃這麼多肉,看他塞得兩頰鼓鼓,看起來還真像個小孩,不覺又笑了笑。

  發覺他在笑,鐵福英嚼嚼口中的肉,吞下肚才問道:「什麼事這麼好笑?」張望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什麼好笑的事啊。

  「沒什麼。」夾了塊肉放進他碗裡。

  鐵福英看到肉,開心地又夾進了嘴裡,一副很滿足的模樣。

  「小兄弟很愛食肉。」

  啊!吃到一半的鐵福英察覺自己好像快把所有的肉都吃光,盤子裡只剩不到幾塊肉了,他睜大晶燦的眼睛,帶著歉意地望著對面的衛子商。

  衛子商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真的很像只可愛的小狗兒。

  「在家裡吃海鮮吃怕了,來到京城後覺得肉吃起來真是美味極了,不自覺就吃個不停。」

  他居住的村落位置靠海,附近的居民大多以捕魚為生,三餐吃的以海鮮居多,平常人家也只有在逢年過節時才吃得到肉食。他爹知道他愛吃肉,在屋子隔壁的空地養了一群雞、鴨,可能是家中的廚子不善烹調肉食,做出來的口味沒有京城裡的變化那麼多,味道也沒那麼美味。

  「別在意。你吃吧。」

  把那盤炒肉推到他面前,然後夾了些青菜鹵豆腐配饅頭吃。

  「對了,你來京城是為了何事?」剛只顧著吃飯,都忘了問他這件事。

  鐵福英只是好奇。既然他居無定所,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他走過一個地方又轉往它地?為何不長期落腳在一個地方買個處所長住久居呢?

  「尋人。」簡單帶過。

  看他無意多談這件事,鐵福英也不再追問,喊了店小二,又點了一盤炒肉。

  還要吃?衛子商打量著對面埋頭猛吃的鐵福英。以男子的身形而論,他不算矮,但也稱不上高,比自己矮上一個頭,身材結實,有些偏瘦,真看不出來他這麼能吃。

  發現他在打量自己,鐵福英喝了口茶,笑了笑,沒說什麼,又繼續吃。

  衛子商發現他還滿愛笑的,差點相撞的那天是,今天也是,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會讓他感到煩惱或困擾;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質料還算上等,應該是出身在不錯的人家,所以才會這般無煩憂吧?

  「少爺。」

  「頭兒。」

  吵了許久,終於發現自家主子與頭兒不見的兩人決定暫時休兵,有志一同地尋起不見蹤影的人。

  看到桌上疊起來的盤子,小喜大驚:「少爺,你一個人吃了這麼多嗎?」

  慘了!等會一定又鬧胃疼,明明就已經提醒過他不要因為喜歡一下子就吃這麼多的。他以為自己的胃是牛胃嗎?怎麼就是不聽他的勸,氣死人了!擠到他旁邊把桌上剩下的肉全掃進自己的嘴裡。

  「小喜!」發現炒肉被吃光的鐵福英,大喊了一聲。

  吃了幾口肉後的小喜發現真的有些餓了,只顧著吵架,都忘了填飽肚子。

  鐵福英見小喜不理他,捏著他的臉皮。「還我。」

  都吃下肚了怎麼還?故意張嘴讓他看清肉都吞下肚了。鐵福英有些氣惱,正想用扇子敲他的頭,不過這回小喜顯然早有防備,早躲到一旁去了。

  衛子商有些好笑地盯看著因為肉被吃光而有些氣惱的鐵福英,他沒見過哪個男子會像他這般嘟著嘴,憤憤不平地生悶氣。

  發覺他的盯視,鐵福英有些發糗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尷尬。都是小喜啦!害他在外人面前出糗,瞪了正在用膳的小喜一眼,轉頭假裝欣賞外頭的風景。

  一群衙門捕快剛好經過客棧門前,見到了坐在客棧內的衛子商,表情似乎有些驚喜,一大群人就這麼擠進客棧裡。

  「衛兄,許久未見。」

  一名看似捕頭的人跟衛子商打了聲招呼,其他人也拱手致意。

  衛子商與冉德申起身與那群人一起移至空著的隔壁桌,熱切地攀談起來。

  他們跟官衙的人似乎很熟?衛子商究竟是什麼身份?

  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停下筷子的小喜擡頭低聲對他說:「他就是昨日大街上那群大叔口中的神捕衛子商。」

  鐵福英恍然大悟。難怪他老覺得他的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神捕衛子商。也就是說,他要尋找的人是夜梟嘍?側耳專注聽著隔桌的交談。

  「最近夜梟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連聖上都聽聞了這件事,聽說已經下令務必將夜梟逮捕歸案,衛兄是否接到了密令?」捕頭壓低聲音問著衛子商。

  果然如他所猜想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傳進宮裡了。

  「尚未接到密令。」也許這兩天就會收到了也說不定。

  「這個夜梟也真是膽大妄為,竟然不將聖上放在眼裡,連京城都敢偷。你可有任何關於夜梟的消息?你認為此次捉拿夜梟有幾分勝算?」

  衛子商的嘴巴緊得很,想從他嘴裡套出一句話真比登天還難。明知很難,但好奇是人的天性,總是想著,不試試看怎知對方不會透露一些消息?

  不過,捕頭還是失望了,衛子商並沒有透露任何有關夜梟的消息,只回道:「夜梟生性狡猾,行事大膽卻謹慎,我追捕了他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連他的長相都沒有概念,此回能不能順利抓到他我也沒有把握。」很謙虛地回覆,但所回答的都不是捕頭想聽的。

  怎麼會沒有概念?昨日不是才在蘇府發現了新的線索?冉德申有些不解。

  「頭兒,昨日在蘇府不是……」

  冉德申才一出口,衛子商馬上搖頭制止他,小心地觀望了一下四周,與正專心聽他們交談的鐵福英對上了眼。

  呆愣了一下的鐵福英回過神,又衝著他一笑,慢慢地,盡量看起來很自然地將頭轉向另一邊,改看著外頭。

  他可沒有偷聽,是他們自己要在公開場合談論此事的,他只是剛好坐在隔壁不小心聽到而已;況且他們也沒談到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覺得心虛。過了一會,隔壁桌的人似乎不再談論有關夜梟的話題,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回想剛剛冉德申最後說的那句話,他們是不是在蘇府發現了什麼?眼神閃了閃,頭微偏,用眼角偷瞄了眼衛子商;而他似乎知道有人正偷覷著他,也微偏著頭回看了他一眼,鐵福英趕緊又轉過頭。

  真嚇人!連這麼細微的動作他都能察覺,不愧是神捕。

  「少爺,我吃飽了,今天咱們要做些什麼?」每天睡飽了吃、吃飽了睡的小喜悶得有些發慌,想問一下主子待會要到哪玩樂去。

  小喜手伸進暗袋中想掏出銀兩結帳,咦!驚覺不對,不會吧?錢袋好像不見了,又摸了摸、找了找,真的不見了!怎麼辦?那可是他們來京城時夫人給他的所有盤纏,不見了要怎麼過活?

  「怎麼了?」見小喜神色有些慌亂,鐵福英問道。

  小喜囁嚅地回道:「那個……」他已經有被敲頭的心理準備了。「就是……就是咱們恐怕付不出住宿跟吃飯的錢。」

  什麼意思?他不是隨身帶了銀兩嗎?是放在房裡嗎?回房拿不就得了?

  見自家主子好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小喜輕聲說道:「錢袋不見了。」說完後馬上遠避,掩住頭。

  等了許久,預期中會落下的扇子始終沒有動靜。主子轉性了嗎?手仍掩在頭上,擡頭看向自家主子。

  鐵福英二話不說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袋,喚來掌櫃的。

  「真是非常抱歉,因為不慎遺失了身上的錢袋,不知能不能用它物抵住宿跟吃飯的錢?」

  掌櫃看起來有些為難。他們是開客棧的,無法選擇來客,偶有想白吃白喝,妄想拿一些無用、沒有價值的東西就這麼矇混過去的客人,但看這位公子穿著打扮似乎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那麼就姑且看看他想拿什麼東西抵帳。

  「讓我先瞧瞧公子想拿什麼抵帳再決定不遲。」

  鐵福英自小袋中掏出一物,張開手掌,呈現在掌櫃眼前。

  掌櫃看向他手中淡金色的小珠,驚呼了一聲:「公子你這顆珍珠太貴重了!不僅能抵得了帳,連買下我們這間客棧都綽綽有餘,我實在是不敢收。」

第3章(2)

  聽見掌櫃的驚呼聲跟他說的話,坐在旁桌的衛子商與一群捕快全轉過頭看向鐵福英掌上那顆圓亮、呈淡金色澤的珍珠。

  衛子商起身走至鐵福英身旁。「可否借在下看看?」

  鐵福英無不可地遞給他。

  放置在衛子商手中的珍珠,珠形圓潤,足足有他的大拇指寬度大小,淡金色的光澤由內蘊透射出來,反覆細看,找不出任何瑕疵。這般大小、色澤又毫無瑕疵的珍珠極其難見,沒想到鐵福英身上竟有這種珍寶,而且似乎不止一顆。

  「冒昧請問這珍珠是如何得來?」看他年紀應該不到二十歲,怎會隨身帶著這麼貴重的東西?

  看他們好像覺得很稀奇的樣子,鐵福英感到有些怪異。珍珠不是很常見的東西嗎?他家裡就有很多,而且他隨身的小袋內一整袋都是這種珍珠,有什麼不對嗎?

  「家母給的。」他出門前臨時想到,就將它帶在身上了,心想應該抵個幾兩銀子不成問題吧。

  「公子,我建議你帶著珠子到街上的珠寶坊問問,一定能夠賣個好價錢的,拿到錢後再來付清房錢跟吃食的費用也不遲。」掌櫃給他建議。

  這樣啊!不能拿珍珠抵帳嗎?雖然覺得有些麻煩,但也只能依掌櫃建議到街上的珠寶坊問問了。

  出了珠寶坊後,鐵福英還有些發愣。他沒想到他隨身帶出門的珍珠當真這麼值錢,他還以為只值個幾兩銀子,沒想到珠寶商一見到他要變賣的珍珠,眼神頓時一亮,拿起了放大鏡邊審視邊驚歎。

  欣賞了許久,珠寶商客氣地對他說,因為坊內沒有放置太多現銀,能不能先付五十兩的訂金給他,過兩日再將剩餘的銀兩補足?

  他連珠寶商到底該付他多少銀兩都不清楚了,只是隨口問道:「這珍珠值多少錢?」

  珠寶商比了比一根手指頭。

  一百兩?這麼多!還真是嚇到他了。但隨後珠寶商說出口的數字才真正讓他驚訝到啞口無言。

  「一千兩。」

  他有點像作夢般地自珠寶坊內走出。難怪客棧內的那幫人會用那種眼神看他。娘從未跟他提起過珍珠的價值,只是在他每多一歲時就會放一顆在他房裡的盒子內,他看珠子挺漂亮的,還不時拿出來放在地上玩,沒想到竟是這麼有價值的東西,他真的有些嚇到了。

  「頭兒,咱們要一直待在這裡嗎?」

  冉德申不明白,為何頭兒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跟著那位小兄弟一路出了客棧來到珠寶坊,卻一直沒有追上的意思,總是保持著幾步之遙,跟到看得到珠寶坊的街角就停了下來,像是在休息似地靠著牆,他實在想不透頭兒到底在想些什麼。

  衛子商來不及回答他,看了眼從珠寶坊走出來的鐵福英跟小喜,隔段距離的又跟隨著他們的腳步漫步在大街上。

  「少爺,沒想到珍珠這麼值錢。」還好少爺有帶著它出門,不然他們可慘了。

  走在熱鬧的大街上,鐵福英雙手交握在身後,甚是悠閒地走著,不時好奇地停在街邊看著小販賣的一些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又走了幾步,在一攤賣字畫的桌前停了下來,鐵福英身旁站著一名正看著字畫的少年,兩人同時伸手想拿起其中一幅山水字畫,手互碰在一起,同時擡眼看了對方。

  鐵福英跟小喜有一瞬的失神。

  「少爺,他……他……」小喜驚訝得講不出話來。

  他的臉有什麼問題嗎?蘇璽善不明白這兩名陌生人為何會這麼驚訝地盯著他的臉一直看,是自己臉上有什麼嗎?早上出門前明明就擦洗過臉。摸著自己的臉,蘇璽善一頭霧水。

  鐵福英先回過神來,對他笑了笑。「對不住,是我們失禮了。」

  「好說。」不知為何,他對這個臉上有著明顯胎記的男子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你喜歡這幅畫?」鐵福英拿起剛剛兩人同時伸手想看的那幅畫,嘴角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

  「也談不上喜歡,只是隨意拿起來看看而已。」

  這樣啊,只是隨意看看嗎?他又笑了笑。

  蘇璽善不明白他在笑什麼,他講的話很好笑嗎?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嗎?」

  「不是的,因為我也只是隨意看看。」眼神帶著笑意,看著比自己高一些的蘇璽善。「要不要一道走?」

  蘇璽善有些訝異他會邀初次見面的自己一同逛大街,他是不討厭他的邀約,反正今日他也是因閒來無事才會出門閒逛的,多個伴也挺不錯。

  就這樣,兩人並肩一起走在大街上,互相知道對方的姓名後,沒多久就像認識許久的朋友般,有說有笑地閒聊著。

  「那不是蘇府的少爺嗎?」

  一直跟在鐵福英主僕身後的衛子商一臉深思的表情,望向才剛初識就像熟人般談笑的兩人,還有跟在兩人身後、似乎有些受到驚嚇尚未回神的小喜,心中找不到適合的解答,決定繼續跟上去。

  「珠崖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以往為了生意上的往來,他跟著爹出過幾趟遠門,但從未聽過珠崖這個地方。

  「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四處可見漁帆樹影,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說著說著,還真有些想家了。

  竟有這麼美的地方?他還真想去看看。

  「如果有機會,我倒很想去一趟珠崖走走看看。」不曉得能不能去他府上叨擾一段時日?苦惱著該不該提出這種無禮的要求。

  他想去呀?鐵福英又笑了笑。「此去珠崖路途迢迢,你禁得住嗎?」故作嘲笑地瞥了瞥他有些瘦弱的身材,搖搖頭。

  蘇璽善為了表示自己可不是瘦弱的書生,突地抱住他,將他擡了起來。

  「少爺……」小喜嚇了一大跳。

  「哈哈……」

  鐵福英放聲大笑,嚇著了經過的路人,路人莫名其妙地瞪視著兩個抱在一起的男人,搖了搖頭,說了句成何體統就走開了。

  拍拍蘇璽善的肩要他放自己下來。「合格。」

  蘇璽善也跟著笑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小喜真的是一驚未平一驚又起,今天他的心臟跳得異常快速,待會回到客棧可得好好休息才行。

  「你待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要不要到我家住住?」既然兩人約好有機會要去一趟珠崖,那麼他在京城的這段時間理當住在他家才對。

  鐵福英想了許久,才回道:「我還是住客棧就好了。」

  見他似乎有什麼顧慮,蘇爾善也不勉強他。

  行經一處茶館,兩人很有默契地想約對方進去喝杯茶,一望上對方的眼就明白對方所想,兩人相視而笑,踏入了茶館。

  「我們也要進去嗎?」冉德申問著衛子商。

  見他們走上了二樓,衛子商也領著冉德申進到了茶館,選了個最角落、只要擡頭就能看到二樓那兩人的位置坐定。

  二樓傳來清朗的笑聲,衛子商一聽便知是鐵福英正開懷大笑。他是習武之人,耳力本就比一般人來得好,但是這麼明確的只要聽過一次便能分辨出是誰的笑聲倒是很少見。

  「頭兒,我們跟著那個小兄弟已一整個早上了,到底為何要跟蹤他?你也說說看。」跟了這麼遠的一段路,他還是搞不傾原因到底是僕麼?

  「沒什麼。閒著也是閒著,就跟著出來走走。」心裡在懷疑,但尚未證實的事,還是不提也罷。

  冉德申有些傻眼,不明白地搔了搔頭。原來只是閒著無聊嗎?早知道他就留在客棧裡睡他的大覺,何苦跟得滿頭大汗。

  衛子商舉杯喝了口茶,微仰著頭,擡眼看著鐵福英一張單純的笑臉。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愈不像是有問題的人或是事往往才是問題所在,他是他該留心的人嗎?

  樓上又傳來他的笑聲。他們在聊些什麼?竟讓他笑得如此開懷。他們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不是才初次見面嗎?哪來的這麼多話可說?

  坐了一會後,冉德申開始有些坐不住,跟衛子商說了聲就先行離開了。

  衛子商喝完了一壺茶又點了一壺,才喝了兩口,小喜便從樓上走了下來想找茅廁小解,見到了他,微訝地走了過去跟他打了聲招呼。

  「衛公子,沒想到你也在這裡。」京城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大,走到哪都會遇到熟人,好像沒看到那個大鬍子……張望了一下,果真不見冉德申。

  「你在找德申嗎?」見他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

  「誰找他了!」死鴨子嘴硬。

  「在下方便請教幾個問題嗎?」請小喜就坐。

  小喜一方面好奇他想問自己什麼問題,一方面對於竟然可以讓神捕有事請教,讓他感到有些驕傲,便坐了下來等他提問。

  「你們是何時來到京城的?」喝了口茶,像閒聊般問著小喜。

  「差不多十天前吧。」為什麼要問他們何時到京城這種小事?小喜不解,但還是照實回答。

  「你家少爺前些天夜裡是否有外出?」剝了顆花生丟進嘴裡。

  少爺嗎?他每夜都有外出啊,才來到京城,他就像脫了韁的野馬,每天都往外跑,要出去也不跟他說一聲,也不帶他去,每回都等到睡著了還不見他回客棧。

  「我家少爺經常夜出,我只數得出他幾日沒夜出,其餘的時間幾乎都很晚才回宿。」突然又想到什麼似地補充道:「好像有一夜直到清晨才回到客棧。」是哪一天呢?小喜想了許久。

  「啊!就是夜梟闖入蘇家的那一夜。」咦!這樣回答好像怪怪的,但究竟怪在哪裡?一時間小喜也想不起來。

  是麼?衛子商莫測高深地看了一眼坐在樓上的鐵福英,微微笑了笑。

  「多謝你的答覆。」留了銀兩在桌上,起身離開。

  就這樣嗎?只是要問他這麼普通的兩個問題嗎?一頭霧水的小喜突然想起自己要解手,趕忙找茅廁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0-25 23:33:53

第4章(1)

  一輪明月高掛樹梢,一名男子輕悄地從客棧內走上了寂靜無人的大街,細瘦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更加細長。

  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被路邊一道站立的人影給嚇著,反應極快的他退了幾步,雙手握拳擺在胸前,防備地喊道:「是誰?」

  原無聲靠在牆面上的人步出了黑暗,明亮的月色照出他剛毅俊朗的臉,原來是衛子商。這麼晚了,他幹嘛躲在這裡嚇人?鐵福英放下了擺在胸前的拳頭。

  「這麼晚了不睡,站在這裡做些什麼?」不明白地看著他。

  「欣賞月色。你不覺得今夜的月色挺美的嗎?」擡頭看了眼掛在天上的皎潔月亮,目光又轉回到他身上。

  看不出他是這麼有閒情逸致的人,居然還賞起月色!要觀賞月色,待在客棧裡就可以欣賞,何必站在無人的大街上嚇人?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門?」看了眼他一身外出的裝扮。

  該如何回答是好?「我只是晚上吃太飽了,出來散散步,只是走走而已。」有別於剛剛匆促的腳步,他縮小了步伐,慢步往前走。

  衛子商跟上他。

  他不是要欣賞月色嗎?幹嘛跟著他?鐵福英的表情有些苦惱。

  「你無事要忙嗎?」暗示他如果有事就去忙,別跟著他。

  「不知為何,今夜挺閒的,如不介意,就讓衛某相陪走一段路吧。」一副不打算回客棧、想出去走走打發時間的模樣。

  如果他說介意,他會回頭觀賞他的月色去嗎?看樣子似乎不太可能。鐵福英想轉回客棧也不是,就只能真的在無人的大街上閒晃起來。

  偷瞄了一眼立在身旁的衛子商,他一臉平淡的神色讓人猜不出此刻他在想些什麼。

  鐵福英有一種感覺,今晚他似乎是故意在客棧門外等著他,只是,他為何要這麼做?難道他看出了什麼嗎?又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嗎?」衛子商揚眉問他。

  「沒什麼。」趕緊收回盯視他的視線,專心看著前方。

  他老覺得衛子商有一雙透視眼,若是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心中的秘密就會被看透,所以他一直避免接觸他的眼。

  「今日我在大街上見到你跟蘇公子走在一道,你們兩位似乎很相熟?」閒話家常般地找話題聊著。

  經他這麼一說,鐵福英才想起小喜告知在茶館遇到他的事。

  「我與蘇公子不算相熟,今日才初相見,但是不知為何,兩人一見如故,很聊得來。」

  今日在茶館一待就是一整個下午,兩人一直聊到黃昏,天色有些昏暗,才發覺原來時間已經這麼晚,依依不捨地道別,還相約了改日要上蘇府去拜訪他。

  「原來是初次見面,我還以為兩位是故友。」

  鐵福英打開手中的扇子扇涼,故意輕掩著面打量衛子商,他剛才似乎特別強調故友兩字,是自己太敏感了嗎?怎覺得他話中有話?

  「我生性比較熱情,可能是因為如此才讓你誤解了吧。」

  衛子商聞言,淡淡一笑,停住腳步側轉過身直視鐵福英有些閃躲的眼神。

  「原來是我誤解了,看來是我的判斷力出了問題,還望鐵兄弟莫介意。」

  這叫他怎麼回答?他不知道這等小事要介意些什麼,最後也只能回道:「你言重了。」

  兩人無語地又走了一小段路,從原來只有月光照射的街道走入了一處燈火閃耀的區域。

  「鐵公子,不是想散步嗎?怎會走至這個地方?」口氣帶著戲謔。

  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對嗎?剛剛一直忙著應對他,根本沒留心注意到自己往哪個方向走。仔細一瞧,這個區域不若大街上入夜後的寂靜無聲,反而燈火通明,甚至可以稱得上人聲鼎沸,一群穿著艷麗、臉上抹著脂粉的女子站在門口送往迎來,進門的男子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摟著出來迎接的女子,摟摟腰、摸摸小手,還打情罵俏,鐵福英一時搞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怎會如此春色無邊?

  擡頭一看,就見一塊大匾寫著「玉春樓」。原來是青樓!

  「沒想到鐵兄弟也好此道。」衛子商要笑不笑地看著他。

  鐵福英一下子便紅了臉,趕忙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並不是……」

  話還沒說完,站在玉春樓外的青樓女子便迎了上來,拉住了兩人。

  「兩位公子,進來坐坐。」聲音嬌嗲,讓人一陣酥麻。

  鐵福英有些抗拒地推了推。「抱歉,我不是……」

  「公子,來嘛。」拉著他們便往玉春樓內走。

  拉住他的女子力氣之大,讓鐵福英怎麼甩也甩不開,轉向一旁的衛子商,想向他求救,但他似乎也被多名女子纏住了身,自顧不暇。就這樣一陣拉扯,還是進到了玉春樓,被沾了一身香氣的鐵福英有些受不住那股濃郁氣味,連打了好幾聲噴嚏。

  兩人才進到玉春樓,一名看似老鴇的人帶著滿臉笑意迎上前來。

  「兩位公子第一次來咱們玉春樓吧?」

  說起玉春樓,可是京城第一名院,不只是城裡的富豪,就連遠道而來的客人也不在少數;再加上前些日子才買進的名妓關燕燕,一下子就讓玉春樓的生意比往常好上了許多倍,數錢數到手軟的鴇母笑到合不攏嘴,想來這兩位面生的客人也是衝著關燕燕而來的吧?

  「香兒,選幾個漂亮的姑娘好好伺候著。」交代完後就領著他們往其中一個廂房就坐。

  想轉身離去的鐵福英被擋在身後的鶯鶯燕燕又往前推,實在受不住這麼多香氣環繞在身邊的他,為了避免她們再近身,只好乖乖地往前走。

  至於衛子商,則沒有多作抗拒就跟著老鴇進入廂房。

  鐵福英看了他一眼,心裡想著:原來「男人都好色」這件事當真不假。

  回視他的衛子商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桌上的酒飲了一口,坐在他身旁的女子細心地幫他擦嘴,他也沒有閃躲,只是眼神有些不悅。

  鐵福英側過臉不再看他,心中有一些些不是滋味,心情鬱悶了起來。

  「公子,喝點酒。」坐在鐵福英身旁的女子端起酒想餵他喝。

  未待她碰到自己,他接過手一口飲盡。

  「公子,好酒量。」女子稱讚了一聲,又幫他倒了一杯。

  此時正對廂房前方的表演台上傳來一陣婉轉悠揚的歌聲,讓原本吵雜的人聲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男人的視線全集中在台上吟唱的女子身上,只見她面如芙蓉,聲似黃鶯,纖纖玉手輕彈著古箏,高絕美妙的樂音搭上她輕柔讓人陶醉的歌聲,仿如天籟。

  關燕燕流轉的眼波柔媚地看了一眼台下為他癡迷的男人們,有些含羞帶怯地輕眨著漆黑如扇的長睫。

  讚歎聲此起彼落,所有的男人莫不為了她的神色著迷不已,恨不得將她佔為己有,可惜她賣藝不賣身,讓一班男子只能遠觀卻碰不得,心癢難耐啊。

  被兩旁的青樓女子纏得很是困擾的鐵福英,甚是尷尬地推走了依在他身上的柔軟嬌軀,才推走了一個,另一個又將手撫上他的臉,他有些青澀地紅著臉,忙著推這移那的。

  坐在對面的衛子商見此,也不幫他,只是有些玩味地看著。而坐在衛子商身旁的兩名青樓女子似乎有些畏懼他淩厲的眼神,只敢幫他倒倒酒,不敢再造次地近他的身。

  在一陣掌聲中關燕燕結束了吟唱,鴇母領著她,像炫耀似地向各廂房的熟客敬酒。關燕燕才喝了幾口酒便臉色微紅,艷色更添,讓一群男子猛倒她酒。

  她嬌滴滴地求饒:「各位大爺,請饒了燕燕吧,若喝醉了,燕燕待會如何為各位大爺們表演助興呢?」

  聽見她的求饒,還有哪個男子捨得為難她,就讓她以茶代酒,心意到了就好。

  鴇母帶著她來到了衛子商與鐵福英所在的房間,熱切地跟她說:「燕燕,這兩位客人可是慕名遠道而來,就為了想見你一眼,你可要好好答謝這兩位公子。」

  聽見鴇母這麼說,關燕燕又將茶改換為酒,笑容可掬地舉酒敬他們:「兩位公子如此愛護燕燕,燕燕心中甚是感激,先乾為敬以表謝意。」說畢,一口喝乾杯中酒。

  衛子商與鐵福英只是意思意思地沾了一口酒。

  鐵福英心想著,他明明是被強拉進來的,怎麼會演變成是為了關燕燕而來?既然來到了這裡,也就隨他們怎麼說了,盤算著該如何早點脫身。

  此時一名喝醉酒的尋芳客不滿地闖入了這個房間,帶著酒意大吼:「老子是沒有帶銀兩還是欠了玉春樓錢?以茶水敬我,卻用酒敬這兩個窮小子,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這是什麼道理!」說完後很不高興地猛力一翻,將整桌酒菜灑了一地。

  衛子商與鐵福英本就是練武之人,一個避身就閃過了,連一滴酒水都未沾上身,但坐在兩旁的青樓女子可慘了,被倒了一身湯湯水水,臉上精心畫上的妝全白費了,驚亂地擠在一起。

  鴇母趕忙上前安撫:「孫家老爺子,你別生氣了,是我招待不周,讓我敬你一杯。」

  接過旁人遞上的酒,卻被那名被喚作孫老爺的男子給撥掉了手上的酒杯,還推了她一把。

  「你這是瞧不起我嗎?就算要賠不是也該是她來敬我吧!」指著一旁梨花帶雨的關燕燕。

  「我……我敬你。」關燕燕手微微頸抖,有些委屈地斟了一杯酒敬了孫老爺,一滴淚落了下來。

  原先觀望的其他客人心生不捨,同聲討伐道:「你這個孫老爺算什麼東西!竟敢讓關姑娘受委屈,今日你別想走出玉春樓!」

  一群人站起了身,臉色不善地圍了過來,而孫老爺的隨從也同時起身保護自家主子。

  「各位大爺,請冷靜,勿為燕燕傷了和氣。」關燕燕細聲勸著。

  聽見她的規勸,一群人臉色才稍緩和,誰知孫老爺又嗆道:「我是什麼東西還輪不到你們這群沒見識的人來過問!」

  此話一出,火爆場面立現,事不關己的衛子商與鐵福英退至一旁。

  鐵福英歎了口氣,心想:真是不適合出門的一夜。但既而一想,若不是衛子商硬要跟著他,他也不致誤入玉春樓,一切都是他害的!又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身旁不動如山的衛子商。

  聽他歎氣歎個不停,衛子商擡眉凝望他。「若是覺得可惜,改日再來便是,何必歎氣呢?下回明說,我不跟來就是了,以免壞了你的興致。」

  什麼?!他哪有說是因為覺得可惜才歎氣的?!看著衛子商又是要笑不笑的表情,他氣得牙癢癢,真是可惡極了!

  站在一旁無事的兩人,漸被擴大的混戰波及,原本只是一小群人的打鬥,後來演變至幾乎全玉春樓的男人都加入了這場混戰。

  只見一群青樓女子全躲在屋內一角,不時驚叫連連,而引起這場紛爭的關燕燕早已被幾名看似保鏢的男子圍護著退到安全的地方。

  依眼前混亂的程度,此時想步出玉春樓還真是寸步難行。正傷腦筋該怎麼離開的鐵福英被一名被打飛過來的男子差點撞上,幸好一旁的衛子商即時拉了正分神思考如何脫離此地的他一把。

  還來不及向他道謝,一波又一波毫無招式、只憑蠻力混打的人群直湧向他們而來。見狀,衛子商也不再靜待在一旁,示意他跟著他。

  衛子商領在前頭,只見他左擊右推,竟開出了一條可以走動的路出來,但很快又被混戰的人給填補上,鐵福英幾乎是緊貼在他身後才不致被那群失去理智的人推散開來。

  眼看再幾步就要到達門口,衛子商大步一跨,率先步出了大門,但此時混戰的人群突然擠開了鐵福英,眼見他就要被捲入人群中,衛子商長手一伸,攬住他的腰身,使勁將他拉了出來,他身形不穩地跌在衛子商胸前。

  衛子商皺了一下眉,怎會有腰身如此纖細的男子?就算他再怎麼瘦,終究也是個男兒,細到這種程度也太過了吧?

  才稍稍站穩的鐵福英又被由內往外擴戰的人撞了一下,為了再次穩住身子,只好借用一下衛子商的肩,擡頭想跟他道謝,只見他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正盯著自己。

  怎麼了嗎?為何他的表情如此怪異?是因為兩人如此近身的關係嗎?馬上鬆開放在他肩上的手。

  「對不住,實在是因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才會借衛兄的肩膀穩住腳,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衛子商只是又皺了一下眉,什麼話也沒有回他,突地又攬住他的腰快速往後退了幾步。事情似乎愈演愈烈,一堆人全打出了門口。

  「快!快一點。」氣喘籲籲的鴇母領著一群官府捕快到達了玉春院。

  此地不宜久留,兩人很有默契地隱入了黑暗之中。

第4章(2)

  「鐵公子。」

  才要踏出客棧的鐵福英被客棧的店小二給喚住,店小二手中拿了一封信,似乎是要給他的。

  「早上有人留了一封信給你。」

  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信,鐵福英一臉疑惑。是誰寫信給他?是娘嗎?

  想至此,急忙打開信觀看,一打開,他愣住了。

  信內一個字都沒寫,只畫了一個包袱跟一把刀。這張畫究竟想傳達的什麼意思?又是誰給他的?他喚住店小二。

  「小哥,這信是誰給的?」

  店小二搔了搔腦袋。「我也不清楚。今早我一打開門就看到門前擺了這封信,署名要給你,至於是誰擺在這的我就不知曉了。」

  怪了,究竟會是誰?打開信又看了一會,決定不理會它。

  突然有人從他身後抽走他手中的信,鐵福英嚇了一跳,轉過身,又是衛子商,他為何老是嚇著他?想搶回他手中的信,卻被他避開了。

  「誰給的信?」衛子商有些深思地看著信上的畫邊問他。

  「誰知道。應該是有人惡作劇吧。」聳聳肩,不是很在意。

  「少爺。」小喜喘著氣追上他。

  本想偷偷出門的鐵福英有些認命地轉身對著小喜直笑。

  小喜見了他的笑臉,並沒有回他同樣的笑意,反而雙手插在腰上質問著:「快說!昨晚究竟去了哪裡?」

  決定不再縱容他的小喜非得問清他家少爺來京城的這段時間夜裡不睡覺都去了哪,不然實在有愧於夫人對他的請托。他可是身負夫人請托看顧少爺才一同來到京城的,怎能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被矇混過去,他小喜可是有責任感的人。

  鐵福英看了眼昨夜的共犯衛子商,他已放下手中的信,饒富興味地看他怎麼回答小喜的問話。

  他本來還有些期待他能幫自己一把的,誰知他非但不幫忙,還等著看他笑話,他現在終於知道他這個神捕其實是非常可惡的男人。

  「這種事非得現在說嗎?不能晚點再談嗎?」要他在這麼多人面前說他昨夜去了哪裡,他可說不出口。

  小喜搖了搖頭,一臉嚴肅。

  鐵福英傷腦筋地一時想不到好的對策,真要講嗎?又看了眼衛子商,突然靈機一動。

  「我昨夜跟衛兄一同出門散步。」

  被拖下水的衛子商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兩個大男人夜裡不睡覺,還一起出門散步會不會怪了些?而且還散步了一整夜,會不會也太久了?

  「是麼?我不太記得有這件事。」衛子商面露疑惑。

  眾人又將目光移回到鐵福英身上,有些怪罪他隨意拖不相干的人下水。

  可惡!鐵福英在心裡暗罵,又裝起了笑臉。

  「小喜,我有件急事要出門去辦,等我回來一定跟你交代清楚。」以退為進先求過關,至少要給他一些時間找理由吧。

  他可是小喜耶!跟在他家少爺身邊已經十幾年的小喜,少爺能變出什麼把戲他小喜會不知道嗎?每回只要少爺做錯事,哪次不是憑他那張笑臉矇混過去的,這招對他小喜不管用啦!

  「有什麼急事我請店小二幫你跑個腿,你說看看是什麼急事。」

  這……他好像挖了另一個大洞讓自己跳,前一件事尚未交代,又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頭痛!

  「他確實是有事要辦,這件事是我請托的,所以不便告知各位,我們先出門了。」衛子商不知為何突然出面幫他解圍,暗示著鐵福英跟著自己出門。

  鐵福英臉上帶著笑意對小喜說:「我先出門了,有事晚點說。」說完後快步跟上衛子商。

  走了一小段路,直到彎進另一條街,鐵福英才停下腳步,有些不滿地抱怨道:「昨夜我們明明一道出門散步的,你為何不承認?」害他被眾人怪罪。

  衛子商慢條斯理地答道:「我記得應該不是純散步吧?應該是有一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玉——」

  他話尚未說全,鐵福英趕緊上前用手掩住他的口,有些尷尬地看了一下經過的路人。他非得在大馬路上大聲昭示他們昨夜去了玉春樓嗎?

  衛子商移開他掩在自己嘴上的手,突然好奇地拿起他的手直瞧。

  他的手有什麼問題嗎?幹嘛一直看著他的手?

  「不像練武之人的手。」

  會嗎?不然練武之人的手長什麼樣子?

  反而好奇地抓起他的手跟自己的手比較了起來。他的手摸起來很厚實,每隻指節上都結了厚厚一層繭,反觀自己的手與他相較之下白皙許多,膚觸柔細沒有長上一絲繭,當真相差很多。

  看他單純認真地研究起兩人手的差異,衛子商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走吧。」

  去哪?當真有事要辦?鐵福英傻傻地跟在他身後。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鐵福英跟著衛子商鑽入一條只容一人行走的小巷,小巷內又分出許多條一樣狹窄的巷弄,若不是熟知此地的人應該會分不清東南西北而迷失了方向。

  見此地小巷如此複雜,鐵福英緊跟著衛子商不敢稍離,怕一不小心就走失了。

  過了沒多久,在巷子的最底處竟出現了一間有著大庭院的屋子,庭院內種植了一些看似藥材的植物。鐵福英不解,他們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何事?

  進了門,門內坐著一名有著一頭烏黑髮絲、身材清瘦的男子,他一見著衛子商,笑著站起來迎接。

  「許久未見了,近來可好?」

  兩人似乎是熟識。

  「老樣子。你如何?仍是門可羅雀的樣子。」話似取笑,其實是句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懂涵意的話。

  兩人又笑著寒暄了一陣子,清瘦男子才發現衛子商身後跟了一個人。

  「這位是?」衛子商從未帶人來過這裡,這讓他有些好奇他身後的人是何等身份。

  「朋友。」簡單回答了他。

  清瘦男子並沒再繼續追問,只是好奇地又問他:「今日是來敘舊的還是有事而來?」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男子。

  鐵福英只是對他笑了笑,衛子商好像無意介紹他與這名男子認識,那又為何帶他來這個地方?

  「幫他把個脈。」指了指身後的鐵福英,怪了?他又沒有受傷,為何要幫他把脈?難道他所說的要出門辦的事就是這件事嗎?

  清瘦男子示意他坐到診療桌前,當真要幫他把脈的樣子,但他並不想把脈啊。小時候有段時間他身體非常不好,經過長時間的調養,再加上練武的關係才逐漸恢復健康,現在的他身體已經強壯許多了。

  因為小時候每隔三天就要看一次大夫的恐懼,讓他至今仍有些害怕看大夫。他搖搖頭,拒絕接受把脈。

  衛子商似乎早就知道他會拒絕,也不勸他,只是說道:「小喜似乎還在客棧等著你回覆他昨夜去了哪裡。」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威脅他嗎?

  衛子商的眼神肯定地回覆他:是威脅沒錯,乖乖去把脈。

  他為什麼要聽他的?他會去玉春樓還不是他害的!明明是共犯,好像都是他的錯一樣,沒天理!倔強加上不服氣,他硬是不肯接受把脈。

  見他似乎非常不願去把脈,衛子商有些心軟。「算了。」

  他的一句算了,反讓鐵福英有些訝異。是什麼原因讓他執意要他接受把脈?又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了主意?想了想說道:「要把脈也是可以,但你要告訴我原因。」

  衛子商凝神想了想才回道:「剛剛我抓住你的手時發現你的脈象有些異常,我這位朋友是位名醫,所以我才會請他順便幫你把個脈。」

  原來如此。好吧,既然他是好意,那就把脈吧,有什麼好怕的,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了手。

  清瘦男子專心診著他的脈象許久,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他的脈象很怪嗎?這位大夫怎會又點頭又皺眉的?

  又過了許久,才終於診完了脈。

  「如何?」衛子商問道。

  「借一步說話。」領著衛子商走進另一間小房間內,關上了門。

  鐵福英確信自己身體好得很,不明白有什麼事是他不能聽的,不過他也不甚在意,有些無聊地看著眼前一整片的大藥櫃,抽出一小盒一小盒的抽屜,聞著各種藥草的味道,有苦味、有甜味、有澀味,各種味道都有,還滿新奇的。

  翻完了一整片藥櫃的小抽屜,裡面的兩人仍然沒有出來的跡象,他走至庭院,看著院子裡的那些花花草草,很多都是他未曾見過的植物,他看到了牆角種了幾株開著鮮艷紫花的植物,好奇地想伸手去碰。

  「別碰,那株植物有毒。」清瘦男子出聲阻止他。

  他們兩人已談完,走出了小房間。

  鐵福英對於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他的身體狀況又是如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問了清瘦男子:「這株開著紫花的植物也是藥材的一種嗎?」

  「是。毒物本身其實也是藥引的一種,只要使用得當,對症下藥,毒也能變成藥。」一問起他的專長,清瘦男子開始滔滔不絕地跟鐵福英解說起各株植物的用途。

  衛子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直盯著鐵福英瞧,眼中帶著慣有的深思。

  投入藥草世界的兩人終於看遍了庭院中所有花草,才回過頭來看著一直未出聲的衛子商。

  「該走了嗎?」有些不好意思讓他等了那麼久。

  「是該走了。」

  別過清瘦男子後,衛子商領著鐵福英鑽出了複雜的巷弄,一路沈思不語地回到了客棧。

  回到客棧後,鐵福英發現小喜似乎外出了,稍稍鬆了口氣,突然覺得有些累,一閉眼沒多久就熟睡了。

  回到房裡的衛子商仍沈思著。近日遇到的一些事讓他如行走在迷霧中試著找出方向的行者,他反覆思量,仍找不出合理的解答,究竟真相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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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35:03

第5章(1)

  「還有多遠?」未睡到自然醒來就被小喜叫起床的鐵福英邊走邊打哈欠,不明白究竟有什麼事這麼緊急,非得將尚未睡飽的他吵醒。

  「就快到了。」小喜領在前頭,頭也沒回地回了他一句。

  應該就在這附近了。手上拿著店小二畫給他的地圖,反覆看了看,沒錯啊,應該是這條路,他們沒有走偏,怎麼會找不到呢?

  鐵福英湊過腦袋瞧著小喜手中的地圖,究竟要去哪裡?看地圖上的最終點寫著萬佛寺。去寺廟做些什麼?難道小喜有什麼心願要求佛祖嗎?還是他做了什麼虧心事要去懺悔?

  一直尋不到萬佛寺的小喜望了望四周,剛好一座轎子從他們身旁經過,應該也是要去廟裡上香的香客吧?小喜趕忙走上前問了跟在轎旁看似婢女的一名女子。

  「這位大姐,可否請教一下,你們是不是要去萬佛寺上香?」

  那名女子回道:「正是。兩位公子也是要到寺裡去上香麼?」

  「真是太好了,我們也是要去萬佛寺,只是一直找不到路,可否跟你們一道走。」

  那名婢女笑了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跟在轎後。

  「我們去寺廟做什麼?」將未睡飽的他吵醒就只是為了去上香嗎?他都不知道原來小喜拜佛拜得如此虔誠。

  「還不都是為了少爺你。」

  自從來到京城後,少爺不知何故老是晚上外出。明明在家時只要戌時一到就想睡的人,到了京城卻變了樣,不曉得是不是在來京城的路途上中了邪?再加上上回在山裡的溪邊遇到了凶險的刺殺事件,他一直覺得不太平安,還是來寺裡求佛祖保佑安心一些。

  「為了我?我怎麼了嗎?」這個小喜腦袋裡又在胡想些什麼?明明沒什麼事,卻老愛瞎疑猜。

  「反正都來了,就去上個香,求個心安總不會錯的。」

  他要心安那就讓他心安吧,以免他繼續胡思亂想。

  最近幾夜,明明就快睜不開眼的小喜老是硬撐著不睡,就怕只要一入睡他又會一個人偷偷外出。其實並不是他不肯對他說明,而是有些事跟他說了只會讓他增添煩惱,倒不如瞞著他以免他想太多。

  過了約一刻鐘路途,終於看到了萬佛寺。小喜謝過了幫他們帶路的好心人,拉著他家少爺點上一炷清香跪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辭:「佛祖啊,信徒名叫小喜,在我身旁這位穿著白衣,有些喜歡敲人腦袋的就是我家少爺……」

  廢話還真多!如果每個來上香的人都像他這樣,佛祖豈不是要聽到睡著?

  鐵福英盡量不去聽小喜的碎言碎語,但兩人距離這麼近,不聽到還真有些困難。

  「佛祖,小喜心中有許多疑惑跟不安。我家少爺不知何故,自從來到京城後就有些不安於室,老是愛夜遊……」

  他不安於室?書是讀到哪去了?這句話是這麼用的嗎?提起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跟佛祖瞎說什麼!」

  小喜只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對佛祖說:「佛祖啊,禰看我真的沒瞎說,我家少爺真的很愛敲人腦袋……」

  鐵福英真是傻眼,拿他一點也沒辦法,只能隨他去。雖然他已盡量要求自己不要在佛祖面前打瞌睡,但是小喜的碎念細語實在是太有催眠效果了,讓他不禁打了聲呵欠。

  「少爺?」

  小喜有些不滿意他的心不在焉,他可是為了他來向佛祖誠心祈求,他怎能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竟在佛祖面前打起呵欠,實在是大不敬!

  「佛祖,真的非常抱歉,我家少爺平常不是這樣的,是來到京城之後才整個人大變,這就是信徒今日來寺裡的原因,希望佛祖能夠諒解並指點迷津……」

  鐵福英又忍住了一口呵欠,突然身旁傳來了輕笑聲,原來是剛剛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婢女,她似乎覺得他跟小喜的對話,還有小喜祈求佛祖的言語非常有趣,正掩著嘴偷笑著。

  那名婢女身旁有一名氣質非常高雅的夫人,正虔誠地跪拜著,對於她突然發出笑聲,夫人輕聲斥責:「翠兒,怎能在佛祖面前如此放肆。」

  「翠兒知錯。」婢女趕緊凝神,不敢再隨意張望。

  小喜聞言,看了眼他家少爺,一副——你看吧,我就說拜佛要誠心,絕不能像你這般心不在焉,否則佛祖哪聽得見你祈求了些什麼。

  是是是!小喜大師教訓的都對,一切都是小的錯,失禮了。雙手合十低頭一拜以表懺悔。

  小喜又跪拜了許久,終於跟佛祖道完了心中的祈願,起身後又跪拜,共連跪連拜了三次,才算完禮。

  拜完了佛祖,準備起身的鐵福英,見地上有人掉了一條絲帕,隨手撿了起來,似乎是剛剛那位夫人掉的,環顧了一下整間寺院,並沒有見到那位夫人的身影。

  「哪來的絲帕?」小喜看到鐵福英手中拿的絲帕,又看他像在找人似的四處張望。「少爺在找什麼人嗎?」

  「我在找剛剛在我們身旁的那位夫人。」

  眼尖的小喜馬上就看到了那位夫人,拉了一下他家少爺的袖子,指著站在門口正在跟寺裡師父交談的婦人。

  鐵福英拿著絲帕走向前。「打擾了,請問這條絲帕是不是夫人遺落的?」

  薛蓉襄轉頭看了少年一眼,他臉上的胎記讓她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復了無事的表情,面容慈善帶笑地回應他:「正是我不小心遺落的,非常謝謝你幫我找回。」伸手接回了絲帕。

  此時一群穿著破爛、身上帶著髒汙的乞兒走近了薛蓉襄身邊。

  「好心的夫人行行好,請賞咱們一些碎銀買些食物填飽肚子吧。」

  「翠兒。」

  翠兒會意地拿了一袋糧食還有一些銀兩佈施給這些人。

  「阿彌陀佛,夫人的善心,佛祖一定會有所感應的,你所掛念、祈願的事一定會有好的結果,好心必定會有好報。」站在一旁的師父心有所感的說。

  她佈施並不是為了自己祈求些什麼,而是希望她的另一個孩子若是還活在這個世上,也能夠遇到好心的人幫助她。

  她什麼都不求,只求有生之年能夠找回她的孩子,雖然她知道這個希望非常渺茫,但是她不願放棄,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棄過,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一直以來她都持續找尋著她的孩子,只是多年下來都沒有任何消息,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不會傳來孩子已不在人世這樣的結果。

  「這位夫人心腸真好。」小喜有感而發。「少爺,咱們也佈施一些銀兩,就當作是做點好事,幫家中的長輩積些福德吧。」

  鐵福英點頭同意,小喜掏出了身上一部分的銀兩跟翠兒一起發給需要幫助的窮人。

  薛蓉襄見他年紀跟自己的兒子相仿,小小年紀就已懂得回饋社會甚是難得,對他更添了一份好感。

  「這位小少爺怎會想來寺廟拜佛?是否有什麼不平順或是心願要佛祖幫忙達成的?」來寺廟的人為的不是祈求平安、找回心中的平靜,要不就是心中有願未實現,不曉得這位年輕人為了何事而來?

  「夫人請不要喊我小少爺,在下姓鐵名福英。不瞞你說,今日我會來到萬佛寺,其實是被我家小喜給拖來的,我心中並無事要求佛祖。」很老實地對她說。

  原來是這麼回事,沒想到他還挺誠實的,外表看起來溫文有禮,為人存有善念,講話又不帶虛言,真是個難得的年輕人,薛蓉襄對他的好感又更加深了些。

  「恕我冒昧,剛聽了住持師父的一番話,夫人心中似乎有什麼心願未了的?」看她一身雍容華貴,若非出身名門應也是富家,這樣的她難道還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薛蓉襄聞言,笑中帶愁。「人生有時難免有些不圓滿的事,求佛祖是為了一份心靈上的寄托,若佛祖有靈能夠憐憫我,讓心中的想望有實現的一天,即使要我放棄所擁有的一切我都願意。」就算只能見上一面也好,就算她不認她這個娘也無所謂,只要她的女兒還活在世上,她就別無所求了。

  願意放棄一切來換取一份心願,這樣的心情他很難體會,畢竟他從小到大除了小時候較為體弱外,一直以來都是平順的過著生活;相較於這位夫人心中的缺憾,他抱持的是一種感恩的心態,感謝上蒼對他的厚愛,感謝爹娘給他無憂的生活。

  「夫人,我閱歷尚淺,大道理也說不來,有些話不曉得該不該說?」

  薛蓉襄對眼前的少年甚有好感,與他交談時會有一種親切感自然而然地湧入心中,她也不清楚為何會與他如此投緣。

  「但說無妨。」

  「夫人說了,願意放棄一切換得心中的願望得以實現,夫人所擁有的當中難道沒有任何值得你留戀或真心相待的人嗎?若你的願望當真得以實現,就真能讓人生變得圓滿了嗎?」

  鐵福英的一番話撼動了薛蓉襄的心,她微張著口,無言以對。

  為了見女兒一面,她捨得拋下善兒嗎?同樣是她的親生骨肉,難道見著了女兒,卻拋下善兒她就不痛了嗎?

  二十年來,為了心中這個解不開的結,她將身為人母該盡的責任全部交給了奶娘,善兒可以說是奶娘一手帶大的;而她呢?曾為善兒做過些什麼?關心過他吃飽了、穿得暖嗎?連他都已年二十,也未幫他尋得一門適合他的女子,她竟是一個如此不稱職的母親!求善兒原諒自己的疏忽都來不及了,她有什麼資格來這裡祈求佛祖成全她的心願?心中頓感慚愧。

  回想這些年所過的日子,她活在自己的悲痛裡,卻看不到別人的痛。明知道丈夫因她一直走不出傷痛心懷愧疚,因為她對他的無法諒解,他過得並不比她快活,她卻一直以她不恨他、也不能再愛他為由一再拒絕他,她這般的作為跟恨他又有什麼不同?她怎會如此自私呢?

  她明白了,她的不圓滿並不是源自於失去女兒,而是來自於為了一個不可知的答案而忘了珍惜身邊的人。她醒了。

  她不會放棄尋找女兒,但再也不會緊閉自己的心門,將他人拒於門外了。

  眼帶薄淚,嘴角帶笑。「你的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讓我整個人清明許多,今日能在此遇到你,也許就是佛祖給我的開釋吧。」

  他只不過是將心中所想說出來罷了,哪有開釋人的能力?

  「夫人能自己想通真是最好不過了,也許想通後你的日子便能過得順心,心中所想也許就能實現也未可知。」

  真的會如他所言嗎?薛蓉襄眼神清亮,整個人看起來比先前精神許多。

  「你是京城人嗎?我似乎未曾見過你。」雖然她很少出門,但京城的大戶人家她幾乎都識得,看這位鐵公子的氣質似乎不是出身在一般人家。

  最近一直被問相同的問題,鐵福英已答得非常順口:「我不是京城人,但目前住在城裡的福來客棧。」

  「娶妻了嗎?」若未娶妻,她想幫他作個媒,她兄長家中尚有女兒未出嫁,若能嫁給像他這樣的對象,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尚未婚嫁,我爹他捨不得……」鐵福英突然頓了已下,改口道:「我爹他覺得男兒志在四方,應該先立業再成家,目前一事無成,所以尚不敢談論婚事。」

  原來如此。

  「夫人要不要移至樹蔭下休息,今日太陽有些大。」時值正午,日照有些強烈,來上香的香客也愈來愈多,鐵福英怕她受不住。

  兩人移至樹蔭下,已佈施完的小喜與翠兒也一同躲在樹下乖涼。

  一名小沙彌走向了他們,行了一下禮。「夫人,素菜已準備好了,住持大師要我問你一聲,今日是否要在寺中用膳?」

  「素菜你可以接受吧?」似乎是在邀鐵福英一起留在寺中用午膳。

  他回了聲:「可以。」

  小沙彌領著他們走至用膳的廳堂,廳堂內已坐了許多在用膳的香客。

  「少爺。」小喜低聲叫了他一聲。

  他回過頭,只見小喜頭微偏,似乎是要他往那個方向瞧,他轉頭看去,原來小喜要他看的竟是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她也來萬佛寺上香,此時正與另一名女子一同用膳。

  他與她又不熟識,關燕燕在此與他何干?敲了一下小喜的頭,示意他跟上。

第5章(2)

  才坐定沒多久,沒想到關燕燕竟走向他們所在的位置,鐵福英用扇子半遮著臉,但好像還是被認出來了。

  「這位公子很面熟。」關燕燕嬌聲細語地問道。

  鐵福英輕咳了一聲,差點被吃下口的白粥給噎著。「姑娘應該是認錯人了。」低頭假裝專心用膳。

  「是我認錯人了嗎?」關燕燕有些疑惑。

  「少爺,前幾日咱們在大街上曾與這位姑娘照過面,你忘了嗎?」

  那天不是擠了一堆人在布坊門口,這位姑娘還不小心扭了腳,險些跌倒,少爺都沒有印象了嗎?沒想到少爺連記憶力也變差了,怎麼辦?待會回客棧之前再去補求一下佛祖這件事好了。

  鐵福英假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真是多虧了小喜,找了一個台階讓他下,不然他去過玉春樓的事恐怕就要瞞不住了。

  是在大街上見過嗎?她還以為是在玉春樓見過,應該是自己記錯了吧。

  「這位姑娘是?」薛蓉襄見他們似乎認識彼此,以為是鐵福英的朋友。

  這叫他怎麼回答?「我……我也不清楚,只是曾有過一面之緣,我與這位姑娘並不相熟。」

  翠兒在自家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應該是在告知夫人關燕燕的身份。

  鐵福英本以為夫人聽了應該會有些不悅,沒想到她非但沒有感到不高興,反而還為了關燕燕可憐的身世感到同情,惋惜她如此多才多藝、才華洋溢的女子卻為了清償家中債務不得不賣身玉春樓。

  「夫人不需為燕燕感到難過,這一切都是命。」

  關燕燕不自憐自哀,完全接受上天給予的安排,如入淤泥卻有著清蓮般的神態就連女人見了也不禁憐惜了起來。

  「雖然姑娘看得如此透澈,但還是令人感到相當不捨。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只要是我能力所及,必定盡綿薄之力。」只要見到身世可憐的女孩,薛蓉襄心裡就會不自覺因同理心而產生一種憐憫的情感。

  關燕燕因她的話感動到淚眼婆娑。「燕燕在此謝過夫人對我的憐愛,夫人莫為我擔憂,燕燕自有打算,不會一直長留玉春樓的。」

  鐵福英見她們兩人淚眼相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只能無語,默默坐在一旁用膳。

  用完膳後,關燕燕先行離去,鐵福英又與薛蓉襄相談了一會才起身告別,才踏出廟門,即有一名乞兒拿了一封信給他。

  「是一名男子要我交給公子的。」乞兒指著一個遠去的背影這麼告訴他。

  又是信?鐵福英望著那道走遠的背影,只跟小喜交代了聲:「你先回客棧。」連信都來不及看便先追了上去。

  才追了幾步,就聽見他身後傳來另一人追趕的聲音,本以為是小喜沒聽話跟著追上來,一回頭,沒想到竟是戴著斗笠隱住臉的衛子商。他跟蹤他嗎?鐵福英不覺稍停了腳步。

  追經他身旁的衛子商只說了聲:「快追,有事待會再說。」不稍作停留,繼續追上距離愈拉愈遠的背影。

  鐵福英經他提醒,回過神,兩人施展輕功,一前一後漸漸追上了前方的那名男子。

  衛子商繞至男子前方擋住他的去路。「請留步。」

  那名看起來非常普通的男子被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包夾,有些受到驚嚇,莫名其妙地問道:「請問兩位有何事?」

  鐵福英拿出信問道:「這封信是你請乞兒轉交給我的吧?」

  沒想到男子完全不否認,馬上就點頭承認確實是他請乞兒轉交的。

  「其實我也是受人之托,代為轉交而已。」

  剛剛他從寺裡上香出來想打道回府,誰知才走沒幾步就被人拉至暗處,他嚇壞了,以為遇上搶匪,還向對方求饒,沒想到對方從身上掏出了一小袋銀兩跟這封信遞給他,要他將信轉交給一名從寺裡出來、身穿白衣、臉上有胎記的公子。他掂了掂那袋銀子,感覺還滿重的,沒想到竟有天外飛來的好運,只要代轉封信就能得到一袋銀兩何樂而不為呢?於是就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在寺外等待之時,心中突然想起交代他轉交信的人一副神秘不想讓人認出的模樣,不禁想這封信的內容究竟寫了些什麼?為何那人不親自送交對方手上,反而請人代為轉交?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正猶豫著要不要乾脆不轉交信直接拿錢走人,但想想那個人看起來似乎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拿了人錢財,卻沒有幫人做到交代之事,會不會引來殺身之禍?想想不妥,突然看到一旁正在乞討的乞兒,心生一計,給了乞兒一些碎銀,要他將信轉交給眼前這位公子。

  前因後果就是如此。

  「托你轉信之人,長得何等模樣?」衛子商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那個人隱在暗處又蒙著臉,刻意離了一段距離,壓低了聲音說話,根本無從辨識他的模樣。」

  「信裡寫了些什麼?」衛子商問鐵福英。

  鐵福英這才想起自己根本還沒看信,一拆開信,只見信上寫了幾個潦草的字,似是故意要讓人辨識不出書寫者的原筆跡。

  哪裡來就哪裡去,物歸原位。信上這麼寫著。與第一封信一樣令人難解,不知對方究竟意欲為何?

  「我可以走了嗎?」代轉信的男子問道。

  還在思考信上句意的兩人並沒有再強留他,他見狀,快步地離開,不想給自己惹禍上身。

  「你來京城後有與人結怨嗎?」衛子商看著信上的句意,似乎是在說鐵福英取走了對方什麼東西,對方要他物歸原位的意思。

  鐵福英搖搖頭。就是沒有,他才想不通啊。難道……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一直注意他神態的衛子商察覺到了他眼神的變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鐵福英沒有對他說明,收起信,反而問他:「你是在跟蹤我嗎?」

  衛子商聞言,沒有否認。「信可以給我嗎?」

  鐵福英這才想起,第一封信似乎也被他拿走了,至今尚未歸還。他留這些信做什麼?算了,他想要就給他,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於是將信遞給他。

  接過信的衛子商又仔細看了一下字跡,才將信收起來。

  「最近這幾日,夜裡最好不要隨意出門。」他覺得似乎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他怎會知道他夜裡常出門?難道他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鐵福英心中微訝,不動聲色地問:「京城的夜挺平靜的,應該不需要太擔心吧?」

  衛子商莫測高深地看著他。「無事自然就平靜,但什麼時候會出什麼事誰又能預料得準呢?你說是吧?」

  這個他怎麼會知道呢?「衛兄似乎太過憂煩了,既然很多事都料不得準,又何必多想呢?不如及時行樂快意一些。」

  「若鐵公子是去及時行樂,衛某倒也不勸阻你。」似乎話中有話。

  他又用要笑不笑的眼神看自己了!鐵福英自然明白他所謂的及時行樂指的是什麼事。

  「如果我當真要去『及時行樂』,一定不會忘了邀衛兄,誰叫我們是行樂夥伴呢?你說是吧?」伶牙利齒地回應他。

  衛子商笑了,不像平時只是微撇了嘴角,他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這倒稀奇了,他說了什麼笑話讓他笑成這樣?還是他認同自己的說法?不過,話說回來,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平日不苟言笑的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不再那麼令人難以親近。

  「我臉上長了什麼嗎?」嘴上的笑意仍未褪去。

  看著他的笑臉有些發呆的鐵福英因他的問話回過了神,臉上竟有些微紅,迴避他的眼神,打開手上的扇子扇涼。

  「沒什麼,天氣太熱了,應該是有些中暑吧。」

  見他似乎真的有些熱過了頭,猛搖著扇子,臉還發紅,衛子商拿下了頭上的斗笠戴在他頭上。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鐵福英又微怔了下,有些發傻地跟著他往回程的路走去。

  「你為何跟蹤我?」先是夜裡故意在客棧外等他,今日又跟蹤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是在懷疑些什麼嗎?眼神看向他已回復到面無表情的臉。

  「如果我真有心要跟蹤你就不可能現身,是你多想了。」

  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但他覺得並不是這樣,最近只要他所到之處,幾乎都會碰見他,不可能每回都是巧合吧?真是令人費疑猜。

  算了,不想了,既然他不肯明說,自己胡猜瞎想又有何用。

  「假若你心裡有什麼難以決定、不知該如何處置的事,或許可以說出來,說不定我能給予一些建言。」有意無意地試探著。

  鐵福英眼神閃了閃,學他莫測高深地回道:「衛兄認為我心裡會有什麼事呢?我近來無憂,哪來什麼需要煩心的事。」

  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對他說的話不完全認同。

  「無事就好。」

  表面無事的兩人,一路上有問有答地閒聊著,但心中卻各有所思。待解的疑問實在太多了,看來待在京城的日子應該不會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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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37:11

第6章(1)

  夜裡睡得正香甜的鐵福英被一道輕微的聲響驚醒,已醒來的他並沒有馬上起身,而是半閉著眼微微轉動臉環顧了房內一圈,昏暗的室內讓他看不真切,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些不對勁,屏住聲息小心翼翼地緩緩起身。

  「別動。」黑暗中傳來一聲冷冷的音調,制止他輕舉妄動。

  「少……少爺!」是小喜驚慌的聲音。

  鐵福英隨手取了一物彈擊過去,敲開了房間的窗子,月光直射而入,照出了一名蒙著臉、身穿黑衣、身份不明的人正挾持著小喜,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喜臉色慘白,身子微微顫抖著。鐵福英定眼細看,發現他並沒有受傷,只是嚇壞了,才稍鬆了一口氣。

  再看了眼挾持小喜的黑衣人,心中有些瞭然。原猜想的某些事得到了證實。

  「放了他。」

  黑衣人嗤笑了一聲。「你叫我放我就得放嗎?東西在哪裡?快交出來。」架在小喜脖子上的刀威嚇地壓低了一些。

  「想要拿回你的東西就先放了他,我跟你走。」舉高雙手以表明自己絕不會有所反抗,慢慢站起身,走近他。

  「少爺不可以……」

  驚恐的小喜被黑衣人推至一旁,原架在小喜脖子上的刀已改架上鐵福英的頸項上。

  黑衣人出言警告:「別想耍任何花樣,你若敢輕舉妄動,小心刀鋒無情。」

  語畢,壓著鐵福英慢慢退出房外,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又停住腳步轉向小喜,威脅道:「你若敢報官或是驚動任何人,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小喜嚇得直保證:「我不會報官,也不會驚動任何人,請你放過我家少爺!」說著就哭了出來。

  黑衣人警告地看了小喜一眼,小喜忍住了哭聲,就怕他家少爺有任何閃失。

  不再理會小喜的黑衣人架著鐵福英消失在黑暗中。

  怎麼辦?該怎麼辦?要是少爺受傷或是……小喜被自己的想法嚇哭了。

  黑衣人究竟是誰?為何會在深夜裡偷偷潛入他們房裡?他跟他家少爺有什麼冤仇?看他似乎不是什麼善類,不行!他不能在這裡等著,必須要快點救少爺才行,但又想起了剛剛黑衣人要脅的話,心中掙紮著,最後還是決定求救。

  撐起有些發抖的雙腳,走至隔壁房用力敲著房門。

  「衛公子,快醒醒!」大聲喊著,已顧不得會不會吵醒其他人了。

  過了一會,冉德申一臉睡意地打開了房門,一看是小喜,有些不悅地抱怨道:「這麼晚了不睡吵什麼吵?是想找人吵架嗎?真是……」

  才想繼續罵人,沒想到小喜竟然放聲大哭,冉德申被他嚇著了,怎麼回事?平時怎麼罵就怎麼回嘴的人,怎麼這會才說他兩句就哭成這樣?面對這樣的小喜,他竟不知該怎麼應對。

  「衛公子呢?請他快去救我家少爺……」說完後又哭個不停。

  「我家頭兒今夜有事不在客棧,你家少爺發生了什麼事?」到底在哭些什麼也不說個清楚,一個男孩子這樣哭哭啼啼的像話嗎?「究竟是什麼事,你快說。」

  「我家少爺被一個黑衣人架走了……」要是少爺有個三長兩短,叫他怎麼跟夫人交代?

  黑衣人?冉德申衝進隔壁房一看,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是趁夜闖入的嗎?檢查了一下房門,門上有被撬開的痕跡。

  「你們跟人結怨了嗎?」是仇家找上門嗎?

  小喜搖著頭。他們才來京城沒多久,怎麼可能跟人結怨?但是那名黑衣人一副凶狠的模樣,莫非少爺真的跟他有什麼過節?不可能,少爺的為人他很清楚,他絕不是那種會得罪人的個性。

  看他除了搖頭就是哭,對於提供線索一點幫助也沒有。

  「他挾持鐵公子往哪個方向走?」

  小喜傻住了,他不知道黑衣人往哪個方向走,他剛才嚇得一直待在房裡不敢多望一眼那名黑衣人,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挾著少爺往哪走了。

  「怎麼辦?我沒有注意他往哪個方向去!」他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心裡只想著只要有人能救回他家少爺,要他作牛作馬他都願意。

  等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先追上去再慢慢尋找線索。「我出去尋找一下有沒有什麼頭緒,你待在客棧等消息,如果我家頭兒回來了,再將此事告知他。」

  如果頭兒在,一定能找回鐵公子的,但偏就這麼不巧,今夜他剛好有事不在客棧,只好自己試著找人了。

  「還有多遠?」黑衣人冷冷問道。

  「就快到了。」鐵福英表面上依順地回答他的問題,領著他繞著遠路拖延時間,心裡卻在思考該怎麼擺脫他。

  又走了好一會,仍然沒有停腳的跡象,黑衣人略顯不耐。

  「你可別想騙我,要是今晚我沒有拿回東西,你也別想活著回去。」

  其實他心裡早就不打算讓他活著回去。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還想活命是不可能的事,手中的刀不自覺壓緊了些,在鐵福英頸上割出了一道小血痕。

  鐵福英略皺了一下眉頭,心裡明白若不想辦法逃脫,恐怕難以活命。

  藉著明亮的月光看了一下四周,是他前幾日曾走過的地方,他記得下一個轉彎處有個小窟窿,上回路經時還差點跌倒,於是心生一計,領著黑衣人往小窟窿的轉彎處走去。

  「過了前面那個彎路就到了。」

  黑衣人聞言,嘴角滿意地上揚,眼中儘是殺意。

  走了幾步,終於到了有著窟窿的轉彎處,早有預備的鐵福英趁黑衣人稍鬆了防備,用被反綁在身後的雙手往後用力一擊,黑衣人一吃痛,拿刀的手稍離了他頸項,鐵福英矮了一下身,脫離了黑衣的人箝制。

  黑衣人反應極快,反手在他手臂上用力劃上一刀,當想再往前追上時,卻被窟窿絆住了,險些扭傷了腳,等他脫離了窟窿再回過神,已不見鐵福英身影。

  這麼短的時間他不可能走遠的,一定是藏在附近的某處,黑衣人開始仔細搜尋四周可供藏匿的地方。

  躲在一片蘆葦叢裡的鐵福英用力掙脫了綁住雙手的繩索,沒受傷的那隻手搗著被劃傷的手臂,流出的血已染紅整個手掌和傷口旁的白色蘆葦花,顯見那一刀劃得極深,失血的他眼神開始有些渙散無法集中,看著離他愈來愈近的黑色身影在眼前晃動,變成了好幾個,他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但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好像快要失去意識了。

  難道今日他就要在此結束一生了嗎?腦中閃過了好多畫面,一切要來不及了嗎?他以為他還有時間的,所以才會一直遲疑。尚未做的事已無法完成了嗎?他有些不甘心,有些無奈,在他快失去意識之前,似乎聽見有人在喊他。

  「鐵公子!」冉德申循著在路上發現的雙人腳印,一路追至此地。

  黑衣人聽到叫喚聲,停住了腳步,眼神閃爍不定,似乎是在考慮著留下來硬拚還是走為上策,衡量了一下情勢,最後還是決定不冒這個險,轉身消失在另一個方向。

  奇怪?腳印到這個地方變得有些雜亂,冉德申拿著火把仔細看著地上的腳印,發現彎路上的窟窿旁不只腳印交錯,還滴落了許多血滴,心中暗驚,鐵公子該不會遭到不測了吧?趕緊舉起火把往四周察看,並未發現任何身影,眼神一閃,在白色蘆葦叢中看到很顯眼的紅色血跡,提起腳步往蘆葦叢走去,看到其中倒了一個白色身影,正是他在尋找的鐵福英。

  他蹲身擡起他,發現了他手臂上血流不止的刀傷,先撕下衣袖幫他止血,再將他的身子扛在肩上,打算先找個地方清理他的傷口。

  才起身就見到頭兒已追至此,他有些訝異。

  「頭兒,你怎會這個時候回來?這麼快就追上來?」一定是小喜見到頭兒回來,告知他發生了大事,他才會一路追趕而至。

  他沒有回答他,臉色有些凝重地看著奄奄一息、臉色蒼白的鐵福英,被鮮血染紅的白衣看起來怵目驚心。他將冉德申身上的鐵福英抱起,背至自己肩上。

  昨天夜裡他被緊急召進宮裡,為的就是追捕夜梟一事。本來打算隔日才回客棧的,怎知他一直覺得心神不寧,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於是連夜趕了回來,沒想到果真出事了。

  「你回客棧通知小喜一聲,讓他別擔心。」說完即背著鐵福英往最近的村落疾步而去。

  時值清晨時分,露水稍重,背上的人因失血加上清晨的寒意,體溫降得有些低,靠在衛子商頰邊的臉一點暖意也沒有。衛子商加快了腳步,但離最近的村子還有一段頗遠的距離,若是到了村子才處理他的傷口,恐怕會有危險,因而衛子商找了一處可供遮蔽的廢棄屋,將他放置在一堆乾草上。

  一安置好他,便開始著手處理他的傷口。本想鬆開他的衣襟幫他上藥的衛子商猶豫地停住了手,思索了一會,抽出腰間一把隨身小刀,割開了他的衣袖,白皙的肌膚上沾滿了鮮紅血漬,深可見骨的刀痕顯示出那名黑衣人下手極重,根本意圖置他於死地。

  衛子商制住了他週身的大穴,止住了傷口的出血,拿出金創藥灑在他手臂上的刀傷,包紮好傷口後,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他身上。

  失去意識的鐵福英冷得全身直發抖,嘴唇不停地打著哆嗦,衛子商見狀,擡起他的身子,讓他的背靠在自己胸前,穩住他的身子,然後用手掌抵住他的,運氣將熱氣透過經脈運行至他的四肢百骸,直至他臉上稍稍恢復血色才停止。

  再將他放躺後,確認一下傷口是否仍有滲血,包紮在他手臂的棉布被血給染紅了一小角,但並沒有擴大的跡象,血似乎已止住了,衛子商稍鬆了口氣。

  厚實的掌心碰觸著他的額頭,掌心傳來有些燙人的高溫,雖已灌入真氣至他體內,但仍不足以驅走他體內所有的寒氣,他正在發燒。

  衛子商思慮了許久,過了一會才躺身在他身側,將他攬靠在自己懷裡。

  被寒意侵襲的鐵福英不自覺地偎進他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暖意,慢慢地,身子停止了顫抖,睡得安穩許多。

  連夜從宮裡趕回的衛子商有些疲累了,闔上雙眼睡著了。

  微睜開眼,才動了一下身子的鐵福英因手臂上傳來的痛意皺緊了眉頭,不自覺申吟出聲。

  他還活著?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完全睜開了眼,卻被眼前一張俊朗仍熟睡的臉給嚇著。發覺自己竟偎在他懷裡,立即飛快往後彈開坐起身,卻扯痛了手臂上的傷口,讓他痛到整張臉都糾結在一起。

  看了眼手臂上仍然十分刺痛的傷口,刀傷顯然已經做過處理並妥善包紮好了,同時鐵福英還發現自己受傷的那條手臂除了傷口處,肌膚竟毫無遮掩地顯露了出來,於是趕緊拿起蓋在身上的外衣掩住,這才發覺原來蓋在自己身上的竟是衛子商的衣衫,臉上不禁升起一陣熱氣。

  躺在地上的衛子商動了動身子,似乎快醒來了,鐵福英有些慌亂,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只好躺臥回離他一小段距離的乾草上,閉上眼假裝熟睡。

  衛子商起了身,靠近他確認了一下是否已退燒,掌心傳來微溫的熱度。他的臉還有些發紅,過了一夜,燒仍未退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衛子商想了想,屋外的溫度因陽光照射已逐漸回升,已不若清晨那般帶著寒意,確定他不會凍著了,才拿回蓋在他身上的外衣穿回身上,走出了破聽著遠去的腳步聲,鐵福英再次睜開了眼,摸著剛他碰觸過的額頭,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他單手撐起有些無力的身子試著站起身,暈眩感讓他眼前一片漆黑,只好用手頂在牆上穩住身子,等暈眩感稍退後才用另一邊的衣袖掩住受傷、毫無遮掩的那隻手臂,極緩慢地走出了屋外。

  昨夜暫時棲身的地方是一座廢棄的農舍,屋外放置了一堆已蒙上一層厚厚灰塵的農耕用具,旁邊還有一口井。感到有些口渴的他試著拉動井繩,但井底的水早已乾涸,一滴水也沒有。沒想到這一動竟扯動了傷口,傷口又開始滲出血。

  他虛弱地蹲下身,坐在地上,整個人靠在井邊,臉色開始轉為蒼白,坐了好一會,仍擠不出半點力氣站起身,扶著井口的邊緣試著想站起來,卻仍是徒勞無功,放棄地整個人又跌坐回地上。

第6章(2)

  「你傷口尚未癒合,怎能隨意亂動?」

  背上背著一個袋子的衛子商才回到廢棄農舍就發現他的手臂又開始滲血,口氣微帶責備,放下手中的袋子,輕執他的手臂想為他止血。

  鐵福英有些閃避他的手。

  他沒有問他為何要閃避,拿出了金創藥。「你自己無法處理傷口的,還是讓我幫你。」這次沒有再近身,等著他同意。

  他知道他說的沒錯,但是……想起昨夜也是他幫自己處理傷口的,而且兩人還同處一室過了一夜,鐵福英臉上又是一陣紅潮。

  沒有問他為何臉紅,也沒有再問他是否同意讓他幫忙處理傷口,走近他拉出被掩住的傷臂,拆開已被染紅的棉布,看著傷口微皺了一下眉頭,將藥灑在傷口上重新包紮好,從剛背回來的袋子中取出了一套衣物遞給他。

  「換上。」剛剛他去了本來昨夜要去的村子,跟村裡的人買了一些食物跟一套衣衫。

  鐵福英看著跟往常一樣仍是一臉沒有太多表情的他,心想:他應該沒有發現吧?接過衣物,在他的協助之下有些忐忑不安地重回到屋內,確定他已在外頭忙著準備食物,不會進到屋裡來,才放心地關上門換衣服。

  單手有些不靈活地脫下身上沾著血跡的衣服,又轉頭看了一下門,拿起衛子商帶回的乾淨衣衫換上,等換好衣服,他已經全身乏力了,險些又要暈過去。

  等了許久,仍未見他出來的衛子商敲了敲門。

  「你還好嗎?」聲音聽起來有些擔憂。

  「我很好。」有些虛弱地回應。

  聽到他有氣無力的回應,衛子商推開了門,剛好接住他快要軟倒的身子。

  「你失血過多,要吃些東西才能恢復體力。」

  幾乎是半抱著他將他移至屋外的一棵大樹下,讓他靠在樹幹上,先倒了一些清水讓他潤潤口。

  鐵福英就口急喝,結果嗆了一下,咳了起來,一咳又扯動了傷口,讓他痛得撫著手臂申吟出聲。

  「慢慢喝。」幫他拿著水瓢小口小口地餵他喝,以免他又嗆著了。

  終於解了渴的鐵福英跟他道了聲謝,此時烤架上的烤雞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讓他覺得自己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衛子商撕下一隻雞腿遞給他,他餓得三兩口就吃個精光,舔了舔手指,仍覺得沒有飽足感,有些垂涎地盯著另一隻雞腿。衛子商見狀,將另一隻雞腿也給了他,自己則吃著剩下的雞肉。

  等到兩人都填飽了肚子,一陣靜默,鐵福英偷覷著他。

  他還以為自己昨夜一定活不了,沒想到衛子商會救他。他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有些冷漠,眼神雖不算銳利,卻是不怒而威,跟他不相熟的人絕對不敢多靠近他一步。

  但是這段不算長的時間相處下來,卻發現他的冷漠其實是來自於謹慎的個性,畢竟他身為神捕,常需與各類狡猾的犯罪者周旋,若是不夠謹慎,必定會置自己與夥伴於危險之中;也就是因為如此,他總是習慣性地與人保持著距離,但內心卻有著無人能比的正義感,他是正義感使然才救了自己?

  「想談談昨夜的事嗎?」表情甚是嚴肅地看著鐵福英。

  這次他似乎不打算輕易讓他矇混過去,但他真的無法對他多說些什麼。

  要上京城之前,爹不放心地對他說:為人之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上了京城後處事千萬要小心,遇到不明確的事一定要仔細想清楚,思考周全後再行動,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他並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在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猜想之前,若是貿然將猜想的事說出口,總覺得不妥當。有幾分證據才能說幾分話,這是爹教他的另一個道理。

  「我並不是很確定昨夜的黑衣人究竟是誰。」

  只是不確定,意思是說他其實心裡已有答案,只是尚未證實嗎?衛子商馬上就聽出了他話中隱含的語意。

  「你認為他之所以冒險夜闖客棧是否與你收到的信有關連?」他有一種感覺,黑衣人似乎知道他不在客棧,所以才會選擇昨夜動手。

  鐵福英有些訝異他的敏銳,他的猜想已八九不離十。

  「確實是有所關連,除此之外,我無法再夕夕奉告。」

  衛子商聞言,不再追問,沈思了一會。

  「今日還是在此暫住一宿,等明日你的體力復原了再回客棧。」說完後起身拿起了放置在屋外看起來有些生�的斧頭,拿了塊石子磨了起來。

  他在做什麼?

  看出他的疑惑,衛子商說道:「如果今晚要待在此地,僅剩的這些木柴一定不夠用,必須去砍些柴回來。」

  原來如此。他的思慮果然周詳,連這種小事都考慮到了。想到此,鐵福英不禁又懷疑了起來,他真的沒有看穿什麼嗎?

  眼神又飄向正專注磨利斧頭的他身上,陽光照在他略帶古銅色的臉,濃眉下是一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黑瞳,深藍簡樸的深衣襯出他頎長結實的身形。他的身形已經算是高挑的了,但衛子商仍足足比他高出一顆頭不止,每回跟他交談,總要仰著頭才能回視他,這樣的他讓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不知他是否猜透了什麼?他的觀察力比一般人來得敏銳許多,同他說話時只要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受到他的誘導說出了本想隱藏的秘密。心中不禁有些佩服他,看來他的神捕之名果真不是浪得虛名,除了一身高深的武藝再加上比任何人都要冷靜的腦袋,還有什麼人比他更適合追捕難纏的罪犯呢?

  靠著樹幹打量著衛子商的鐵福英,被一陣陣涼風吹拂著,舒適的感覺讓帶傷又剛吃飽的他有些睏意,迷迷糊糊地眼皮漸重,就這麼睡著了。

  磨利斧頭的衛子商發覺他睡著了,將斧頭放置一旁,走向她,抱起身子輕盈的她走進屋內。

  他一直知道她正偷偷地打量自己,卻假裝沒察覺。不知道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要隱瞞她女子的身份?扮著男裝遠從珠崖來到京城又是為了何事?

  剛知道她是一名女子時他其實有過其他的猜想,但經過連日來的觀察,他馬上否定了那個猜想。雖然她隱瞞了一些事不肯對他吐實,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他們不過是來到京城後才遇到彼此,談不上熟識,有誰會對不相識的人坦承心裡所有的想法跟心事?只是不曉得她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竟讓她陷入這麼凶險的境地。昨夜乍見身染鮮血的她,他的心不知為何痛縮了一下,竟有一種想將傷害她的人碎屍萬段的衝動。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麼激烈的情緒波動了。

  又看了眼熟睡的她,確定她一時半刻不會醒來,才輕聲走出屋子,拿起剛剛磨利的斧頭到附近砍柴去。

  鐵福英這一覺一直睡到黃昏才醒過來。醒來的他覺得精神恢復了許多,受傷的手臂雖然仍很疼痛,但至少已不再輕輕一動就痛到讓他想掉淚的程度。推開了門走到屋外,屋外已經堆了一小堆木柴,顯見衛子商已砍完了柴,看了一下四周皆未見他的身影,不曉得他去了哪裡?

  既然他不在,天色也漸漸昏暗,鐵福英試著幫忙升火,但從小沒做過活的他發覺自己竟然連升火都做不來。以往在外這些事都是小喜幫忙打點,想起小喜,心裡突然想到不知他是不是受到了驚嚇?他一日一夜沒回客棧,小喜應該很擔心吧?

  手上拎著從附近森林裡獵來的野鴨回到農舍的衛子商,見到他竟對著一堆柴發呆,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醒了?怎麼不待在屋裡,一個人在這裡發什麼呆?」

  聽見他問話才回過神的鐵福英有些擔心地說:「我在想小喜一定很掛心被黑衣人挾持的我,我們還是今日就回客棧吧。」

  語畢,鐵福英站起身,真的打算趕回客棧,衛子商阻止了他。

  「別擔心,昨夜德申已趕回客棧了,小喜應該知道你很安全。」

  原來如此。放下心後卻什麼都幫不上忙的他只能坐在一旁看著衛子商輕鬆地升好了火,也打點好了晚餐。鐵福英看著自己的手,想起了那日摸過的厚實手掌。原來自己這麼嬌嫩,如果沒有人伺候著好像什麼都做不來,真的是太養尊處優了,不禁感歎地歎了口氣。

  不明白他為了什麼而歎氣,衛子商擡頭看了他一眼。

  「傷口仍讓你很難受嗎?」誤以為他是因為受傷,在感歎這無妄之災。,「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來,如果沒有小喜跟著,應該無法在外頭生活太久吧。」

  就為了這種事歎氣?衛子商笑了。她在優渥的環境中長大,做不來這些粗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也不會有人去要求她做這些事,何必為這種事感歎?

  「你笑些什麼?」他們明明很正經地在談話,他好像常被自己的話逗笑。

  「這種事有什麼好感歎的,要學會升火煮食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生活上有需要時自然而然就會上手,若是有人關照著,不會做也是很正常的事。」

  說的也是。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什麼事都自己來做,難保小喜不會苦著臉對他抱怨:「少爺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你變得好奇怪,為何你什麼事都不讓我做,你不相信我嗎?還是你要趕小喜走?」

  說不定還會哭哭啼啼跑去跟娘告狀。想著小喜可能的反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不自覺笑彎了嘴角。

  看到久違的笑容,衛子商竟覺得安心了許多。她的傷應該不礙事了吧?自她受了傷之後,就未曾見她笑過,傷口的痛總是讓她不自覺地擰著眉頭;見到因疼痛而難受的她,他心裡也跟著不好受,而此時再見到她的笑臉,他的心也跟著放寬許多。

  用過晚膳之後,衛子商從遠處的溪流提了一些水讓他擦拭一下手腳跟臉。

  鐵福英有些訝異於他的細心,其實他最想要的是好好沐浴一番,但身上受了傷無法下水,再加上跟他在一起總是有些不方便,所以一直忍耐著,沒想到他會想到這些。如果沒有他,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熬過這一日一夜,心裡對他十分感激。

  夜裡準備就寢前,鐵福英開始變得有些坐立不安,一直偷偷望著衛子商,有口難言。該怎麼跟他說他今夜想睡外頭?外頭比較涼爽再加上他睡不慣太硬的地面,所以只要靠在外頭的樹邊過一夜就好?這樣的理由會不會太牽強?還是……心裡一直想著怎麼避開這種尷尬的場面。

  沒想到衛子商只說了聲:「你睡屋內,今晚我負責守夜。」

  說完後就走至屋外,將鐵福英一個人留在屋內。

  鐵福英鬆了一口氣,但心裡不禁又懷疑了起來。他知道了嗎?他早就看穿了嗎?所以才會讓他一個人獨自睡在屋內?心裡一直思索這個問題的他有些輾轉反側,後來想想,他知道了又如何呢?事實就是事實,若不是因為有需要,他也不會刻意隱瞞,至少他並不想欺騙他。至於為何不想欺騙他,鐵福英也沒有去細想,不再煩惱這個問題的他一下子便沈入了夢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0-25 23:38:47

第7章(1)

  起個大早的小喜跟客棧借用了廚房,忙著幫他家少爺煎藥。少爺被擄走的那一夜,他擔憂得不知流了多少眼淚,直至大鬍子趕回到客棧跟他說已找到少爺,且衛公子正在他家少爺身邊照料他,他才稍稍放了心。但大鬍子提及少爺身上受了刀傷,讓他才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但不管他怎麼追問,大鬍子就是不肯回覆他家少爺的刀傷究竟嚴不嚴重,只避重就輕地說有他頭兒在不用擔心,聽到這樣的回覆,他怎麼可能放得下心?

  他盼了又盼,終於在昨夜盼到了少爺回來的身影。他身上穿的已不是原有的白袍,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他迎上去想問他這兩日來究竟是如何死裡逃生,又是住在哪裡,但他看起來很虛弱,讓他連一句話都未問出口,便先扶著他回房休息,才一躺臥上床,少爺一沾枕就睡著了,可見真的是累壞了。

  還好出門前他有隨身帶著少爺從小服用的補藥,這幾日一定要讓他服個幾帖把氣血補回來才行。

  煎好藥的小喜端著藥要回房間,剛好在門口遇到了衛子商,他似乎是要找少爺的樣子。

  「衛公子這麼早起,要找我家少爺嗎?」看他手上好像拿了像是藥材的東西,該不會是要給少爺服用的吧?

  「你手上端的是什麼?」小喜手上端的藥散發出一種很奇特的香氣,衛子商的眼神閃過一絲異色。

  「這是我家少爺的補藥。」

  「這種藥材味道很奇特,很少見。」又聞了一下飄散在空氣中的香氣,很像前些日子在蘇府時蘇夫人提及的異香。

  「我家少爺小時候身體很不好,三不五時就要看大夫,藥總是不離身。一般的藥吃起來總是帶著苦味,少爺嫌苦,每回喝不到兩口就全吐了出來,我家老爺見了,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了法子找遍全國各地特殊的藥材,沒想到竟在珠崖找到一種少見的植物,不僅對心肺很有幫助,且香氣獨特,於是就命人將這種植物栽在自家的院子裡,還請專人將它曬乾磨成粉,不但便於攜帶,也可以外敷。」

  小喜非常感激衛子商對他家少爺的救命之恩,對於他的疑問知無不言。

  「可以給我一包藥粉嗎?」

  衛公子也受傷了嗎?小喜趕緊從身上掏出一包給他。

  「若是不夠,房裡的包袱內還有一些,衛公子若有需要,可以跟我說一聲。」

  衛子商點了下頭,沒有解釋他拿藥粉的用途,只是提醒地對小喜道:「藥快涼了,先端去給你家少爺服用。」

  經他提醒,小喜趕緊將藥端進房,一進到房內,鐵福英剛好從床上坐起。

  「少爺,吃藥了。」

  見到那碗藥,鐵福英有些抗拒,就算藥材帶著香氣沒有苦味,但從小喝到大,他早就喝怕了,直搖頭說不想喝。

  「少爺,你身體帶傷,一定得喝才行。」

  早就知道他會抗拒,若是平日,就讓他任性地偷溜個一兩次不喝是無所謂,但他現在身體這麼虛弱,說什麼都得喝,而且還要連喝個幾帖才行。

  他不要,他已經覺得好多了,不喝藥應該不礙事。

  見他閉著嘴,一副抵死不從的摸樣,衛子商接過小喜手上的藥。

  「我餵你喝,還是你要自己喝?」微挑著眉問她。

  衛子商此話一出,小喜有些訝異,來來回回看著衛子商跟他家少爺。氣氛怪怪的,少爺好像有些不敢正視衛公子的眼,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鐵福英趕緊將藥接過手,倒進嘴裡快速喝下口,因為喝得太猛,被入口的藥給嗆著了,咳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小喜幫他拍著背順順氣。「別急,喝慢些。」

  見他終於把藥喝了,衛子商滿意地看了眼已空的碗,將手中一早出門配的藥交給小喜。

  「這幾帖藥每日服用三次,要記得讓你家少爺服用。」

  他剛剛不是已經聽話的喝藥了嗎?這麼多藥他一個人怎麼喝呀!很想抗議,但看了一眼衛子商沒得商量的表情,話又吞了回去。

  小喜看了眼他家少爺想抗議又不敢說話的表情,心裡暗自驚訝,對衛子商又佩服了幾分。少爺什麼事都好商量,唯獨吃藥這件事就算出動了老爺也沒轍,沒想到衛公子什麼話都沒說,只用一記眼神就把他治得服服貼貼的,真是神奇!

  「對了,少爺,前天蘇家少爺來找過你。」

  璽善找他?「有留話嗎?」

  「他只說剛好路過客棧想來探探你,沒見到你,他好像很失望。」

  聽小喜這麼說,鐵福英起了身,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少爺,你要去哪?」身體還沒復原,急著上哪去?

  「去蘇府一趟。」他也有好幾日沒見到璽善了,有些想念他。

  只因為聽小喜說蘇璽善未見到她有些失望,所以她就急著去蘇府見他嗎?衛子商的表情有些深沈,擋在她身前。

  「你身體尚未復原,還是留在客棧休息,過個幾日再去蘇府也不遲。」

  可是璽善想見他。仍是想出門,但衛子商擋在門前,堅持他必須休息。

  「我已經好多了,只要去一會就回來。」試著說服衛子商讓他出門。

  她就這麼想見蘇璽善?連一刻都不能等?衛子商神色陰鬱。

  他生氣了嗎?鐵福英感受到他臉色微妙的變化。是自己太任性了嗎?明知身體還沒復原,卻不顧勸阻要去見璽善。

  「我知道了,不去就是了。」

  已恢復往常神色的衛子商看她一臉失望,又有些心軟,對小喜說道:「雇頂轎子吧,我陪你家少爺去一趟蘇府。」

  雖然心裡不願她去見蘇璽善,但又見不得她不開心,只好妥協,選擇折衷的辦法——他跟她一道去。

  小喜手腳俐落地馬上雇轎子去。

  「你也要去?」他是要去見璽善,那他是為了什麼事去蘇府?

  「你不希望我去?」

  「我哪有這麼說。」他盯視他的眼神讓鐵福英不敢說出否定的答案。

  他今日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第一次感受到他心情的波動,以往連他在想些什麼都猜不出來的鐵福英有些訝異,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人性化的表情,今日的他好像不太想隱藏情緒,為什麼?

  搭上了轎子,一路思索著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尚未找到解答,轎子已來到了蘇府。蘇璽善一聽到他上門拜訪,親自出來迎接。

  見到他臉色不如平日的紅潤,有些擔憂地問:「你生病了?」

  上前想扶他一把,但有人比他手腳更快;在鐵福英一步下轎子,衛子商早等在一旁扶住她腰身,以免她因暈眩而腳步不穩。

  站穩腳步後,放在她腰身的手仍然沒有鬆開,鐵福英有些靦腆地附在他耳旁悄聲提醒他:「衛兄,我沒事,你可以放開我了。」

  他附在衛子商耳旁講話的動作形成一幅很親膩的畫面,小喜只是看著,沒有任何訝異的表情;倒是蘇璽善有些怪異地看著他們兩人,才想過去提醒他們,兩個大男人摟在一起容易令人產生誤解,衛子商已鬆開握在他腰身的手。

  進到蘇府,蘇璽善在他住的西廂房院子裡的涼亭準備了一些茶點,兩人又像許久未見的朋友般有聊不完的話題。

  衛子商沒有與他們同坐在涼亭中,只是站在一旁靠在柱子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兩人。

  「怎麼受的傷?好像挺嚴重的。」看他的臉色,傷一定不輕,心裡有些難過,他受了這麼重的傷,自己卻至今才知道。

  鐵福英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跟他一一道來。

  「多虧有衛兄在,現在已經好了許多。」

  分神看了站在一旁不說話的衛子商。他在想些什麼?每回只要他心裡正在思索某事或是想探知答案,就像現在這種表情。

  「所以前些日子我邀你來家中住時你應該答應才是,這麼一來,也許就不會受傷了。乾脆你今日就別回客棧了,我找個人幫你到客棧將行李搬來,從今天起你就住這裡吧。」

  鐵福英尚未回覆,站在一旁一直無言的衛子商先開口了:「蘇府雖然奴僕眾多,但畢竟真正受過武術訓練的並不多,若真的遇上了強勁對手,想禦敵恐怕仍是使不上力,再加上對方第一次已失手,短期內應該不會再冒險前去客棧,所以不必太擔心。」

  真不愧是神捕,分析得很有道理,但蘇璽善還是放心不下。

  「我請劉管家找幾個身手不錯的人安插在府內,如果真的遇上什麼事也能保護你,你還是搬來這裡住我比較安心。」

  但鐵福英還是拒絕了。「我怕會連累到蘇府的人,而且我也認為衛兄說的很有道理,目前住在客棧應該是安全的。」

  話雖如此,但總覺得心裡還是很不安。他身上受了傷,就如同自己也跟著受傷般,總覺得身體也跟著有些不適了起來,很奇異的一種感覺。

  「就算客棧暫時是安全的,但也難保過了一些時日不會再遇上相同的事,為了讓我安心,你就搬來吧。」就算家中奴僕沒有高強武藝,但人多勢眾,對方應該會有所顧慮,不敢輕舉妄動才是。

  鐵福英見他如此擔心自己,對於是否搬來蘇府一事認真考慮起來,沒想到他還在猶豫之時,小喜開口了:「蘇少爺別擔心,有衛公子在,沒有人動得了我家少爺一根寒毛的,衛公子絕對不會讓我家少爺再受到傷害。」

  小喜幹嘛一副很瞭解衛子商想法的樣子?還當眾說了出來;他這麼一說,衛兄怎麼好意思推卸這個不求自來的重責大任?

  「小喜,你這麼說太為難衛兄了,衛兄有公事在身,怎能分神照應我?」

  衛子商沒有推辭,反倒淡笑地說道:「莫擔心,有德申這個得力助手在,公事上並沒有太多需要煩心的地方。」

  意思是說照應他並不會造成他太大的困擾嗎?他知道他這樣的回覆形同把保護他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嗎?依他冷靜擅於分析的個性當然知道,所以他是真心想保護他嗎?

  這個結論讓鐵福英的心顫動了下,有些呆愣地看著他。

  衛子商不閃避他的眼神,直接回視他。

  良久,鐵福英意識到兩人竟旁若無人地對望,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展開扇子半遮著臉假裝扇風,扇子遮住了他臉上大半的胎記。

  衛子商看著他潔淨無胎記的半邊臉,原本靠在柱子上的身體突地直挺了起來,再定眼細看,他的臉?難道……又看了許久,身體慢慢地又靠回柱子上。

  蘇璽善覺得眼前這兩人關係有些不尋常。一開始在門口扶腰的動作尚可解釋是為了穩住因身體不適而有些站不穩的鐵福英,但此時兩人的眼波交流又是怎麼回事?他們可是兩個大男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想個法子隔開他們兩人。

  「對了,上回我跟我娘提及在街上遇見你,與你一見如故的事,我娘聽了,很想見你一面,不如現在就隨我去見見我娘。」

  回過神的鐵福英應了聲:「嗯。」不由自主地又看向衛子商。

  蘇璽善見狀,向衛子商說道:「我帶福英去見我娘,請衛兄在此稍候一下。」不等衛子商回覆,就急忙拉著鐵福英往南廂房走,將衛子商與小喜留在西廂房。

  他為何走得如此急?好像恨不得趕快將他帶離西廂房似的,難道他以為他跟衛子商兩人有什麼曖昧嗎?沒有嗎?鐵福英在心裡自問。

  「你與衛兄同住一間客棧,似乎培養了不錯的交情,他竟然願意挺身護衛你?」有些試探地問他。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因為他不清楚他的身份才會這麼猜想,心裡感到有些好笑。

  「剛開始是有些陌生,但近日確實熟絡許多。」

  「衛兄確實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但若是逾越了朋友的界限,總是有些不妥。」這樣說,他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你真的多想了,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是他多想了嗎?但據他親眼所見,他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絕對不僅是朋友關係而已。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就暫且相信他吧。

第7章(2)

  步入南廂房,只見翠兒忙進忙出地指揮著幾個壯丁將房裡的東西搬至院子裡,一時之間一向安靜的南廂房竟有些鬧烘烘的。

  翠兒發現了他們兩人的身影,有些訝異竟在少爺身旁見到上回在萬佛寺遇到的那位公子。少爺與他是熟識嗎?怎會這麼巧!

  「少爺,你來見夫人嗎?」

  「我娘呢?」屋內屋外都未見娘的身影。

  「夫人一大早就去了東廂房陪老爺下棋,順便跟老爺商討少爺的婚事。」

  自夫人從萬佛寺回來後,不知為了什麼緣故,整個人改變了許多,回來的當天不但主動找了老爺,兩人相談了一夜,談了些什麼她並不清楚,但是從那一夜之後,夫人不再將自己閉鎖在南廂房裡,只要一有空,不是陪著老爺下棋、聊天,就是與二夫人一起研究織繡,她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夫人這麼開心了。

  蘇璽善也察覺了娘親的改變,雖然不知道讓她改變的原因是什麼,但對於她終於願意敞開心房重新接納爹,心裡感到十分開心。

  「對了,夫人與這位公子曾在萬佛寺見過,沒想到他是少爺的朋友。」

  「你見過我娘?」他們還真是有緣,兩人不但在路上巧遇,連一向鮮少出門的娘也遇到了他。

  鐵福英笑著點頭,沒有多說些什麼。

  「善兒。」

  聽見有人喊他,蘇璽善回過頭,原來是娘回到了南廂房,於是偕同鐵福英迎向她。

  薛蓉襄見到站在自己兒子身旁的鐵福英,臉帶驚喜。自從萬佛寺一別,她還時常想起他,沒想到竟會在自宅再見到他。

  「夫人,幾日不見,你的氣色看起來真好。」見到她的臉色比先前在萬佛寺見到時更加紅潤,鐵福英真心為她感到開心,真是太好了!

  「難道你就是善兒說的一見如故的朋友?」

  「娘,正是他。」

  薛蓉襄見自己兒子與鐵福英並立在眼前,心裡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個年輕人身上帶有一種奇特的影響力,能為自己帶來平靜,再次見到他後,這種感覺更形強烈。

  如果能將他留在身邊該有多好!她心裡如是想,本來打算將自己的外甥女嫁給他,結為親家,再想辦法將他留在京城,只可惜他目前沒有娶妻的念頭。

  「夫人,你要我整理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了。」

  一個又一個木箱被搬了出來擺放在院子裡,數量之多,幾乎把整個院子都佔滿了。

  「娘,這些箱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薛蓉襄隨手打開箱子,箱子內裝滿了各式各樣女孩兒的衣飾,有夏衫、冬衣、繡花鞋、手絹,什麼年紀穿的都有,一箱又一箱保存得相當完好,完全沒有受潮,可見一定是有人很用心地定時整理這些衣物。

  箱子一打開,蘇璽善便知這些是什麼,這是娘每年為無緣的女兒親手縫製的衣衫。明知道這些衣衫根本送不到思念的人手上,明知道這麼做實在是傻得不得了,但她就是停不了手。他勸過她好幾回,後來他放棄了,因為他發現唯有讓她繼續做下去,她才能抱持著希望活下去,只是他從來不知道數量竟有這麼多。

  「這些衣物我打算拿去送人了。」摸著一件又一件衣衫,彷彿這些衣衫的主人曾穿過似的。

  娘一直這麼用心地保存著,真的捨得送人嗎?

  「怎會突然有這樣的念頭?」

  他不反對娘這個決定,反而覺得這樣也好,與其留著這些根本不會有人穿的衣飾,倒不如送給用得著的人,只是不曉得為何娘突然之間好像豁然開朗,不再那麼執著於將思念女兒的心情寄托在這些東西上頭。

  「我只是想,與其把這些東西鎖在箱子裡,倒不如送給窮苦人家的小孩,就當作是在替自己的女兒行善,幫她積一些福德。」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儘是慈愛。

  「這些衣物原是為誰準備的嗎?」鐵福英看著一院子的木箱,有些傻眼,怎會有這麼多女孩家穿用的東西?

  「是我娘為家姊準備的。我有個孿生姊姊,但是從出生就分開,至今一直未曾見過彼此。」將分離的原因約略提了一下。

  蘇璽善心中有些感慨。雙生子不是同生同命嗎?為何他平安的長大,而自己的雙生姊姊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呢?

  「若有一日你見著了她,你能一眼就認得出她來嗎?」傳言中雙生子不是能夠心靈相通嗎?如果真是如此,他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麼?

  他也不知道,或許可以,但也有可能擦身而過,仍不知是血親。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不需想得如此認真。」笑笑地拍拍蘇璽善的肩。

  在他們閒聊的同時,翠兒在蘇夫人的吩咐下,又請了壯丁將這些箱子搬至府外等候的馬車上,將這些衣物送去給需要的人。

  「翠兒,準備一些茶點,別怠慢了客人。」忙完了這些雜事,才想起一直未招呼客人用點心呢,真是太失禮了。

  「進房再聊吧。」薛蓉襄領著他們進了屋裡的偏廳,三人無話不談地閒聊起來。

  西廂房。

  自蘇家少爺領著他家少爺去見蘇夫人後,衛公子好像一直在沈思當中,不知在想著些什麼,想得十分入神,小喜一個人無聊地坐在亭內打起盹。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突然有人坐到小喜身旁的石椅上,小喜微睜著眼,偏頭看了一下,是衛公子。

  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小喜面前,也替自己倒了一杯,似乎有什麼話想問的樣子。

  「衛某有些事想請教小喜,不知你是否方便解答我的疑問?」

  衛公子應該是要問有關於少爺的事吧?如果真是要問少爺的事,找他小喜就對了,還有什麼人比他更瞭解少爺的?但他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問都會回答哦,是衛公子想知道他才說的。

  「衛公子想知道什麼就問吧,我家少爺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是我不清楚的,只要是衛公子想知道的,小喜絕不隱瞞。」

  「你家少爺此趟來京城是為了何事?」這是個很關鍵的問題,若此疑問能解開,便能證實他的猜想。

  糗了!虧他還自誇是最瞭解少爺的人,才第一個問題他就答不出來了。先前他也問過少爺很多次,但是少爺一直沒有告訴他來京城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小喜有些抱歉地回道:「其它事我都知道,唯獨這件事少爺什麼也沒對我提,你問別的,別的問題我一定答得出來。」一定要挽回顏面才行,下一個問題非答出來不可。

  連小喜也不知道嗎?衛子商想了一會又問:「你跟著你家少爺多少年了?你家少爺可有兄弟姊妹?」連問了兩個問題。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我娘是少爺的奶娘,少爺比我大三歲,我從一出生就跟少爺睡同張床長大的。至於少爺有沒有兄弟姊妹,答案是沒有,我家少爺是獨子。」就說嘛,其他問題他一定答得出來的,還有什麼問題儘管問。

  「是什麼原因造成你家少爺小時候身體狀況欠佳?」

  其實在小喜還沒告知他,他家少爺小時候身體不好之前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上回帶著他去把脈之時,他那位友人就診出她曾經心肺受過重創,至於是如何受創的,大夫當然沒有神準到連這種事都診斷得出來。

  唔……這個,這個他也不知道。他從沒有想過要問少爺這個問題,在珠崖時也沒聽老爺夫人提起過。從他有記憶以來,就知道少爺身子有些問題,一直都在調養,就像活著就要呼吸一樣,少爺身體不好要服藥已經是一種習以為常的事,從未想過去探究原因。

  真是丟臉!好不容易才稍稍扳回一些顏面,他還真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跟衛公子說他不知道。

  看到小喜的表情,衛子商也猜得出他不清楚原因。

  他好像什麼忙都沒幫上,衛公子問了他四個問題,結果他只答得出兩個。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對少爺還真的不完全瞭解。不行,這種事一定要問清楚才行,今晚回客棧說什麼都要少爺給個答案。

  「衛公子好像很關心我家少爺?」

  其實少爺被黑衣人挾持受傷外宿的那兩夜,他心裡非常不安。少爺的身份並非如外表所見的,不知少爺與衛公子那兩夜是否發生了什麼事,他總覺得衛公子好像早就察覺少爺其實不是男子的事。

  衛子商沒有回答他,反而又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覺得蘇家少爺生得如何?是否讓人感到似曾相識?」

  小喜內心驚跳了一下,想起少爺交代的話,喝了口水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怎麼會?我跟少爺都是第一次來京城,是來到京城之後才遇見蘇公子的,並不覺得有什麼似曾相識的感覺。」有些心虛地又喝了一口茶。

  但經衛子商這麼一問,小喜聯想起,少爺此次來京城該不會與蘇家少爺有關吧?一定是這樣沒錯!

  衛子商將小喜的心虛都看在眼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只是他不明白為何他不肯對自己坦言,他心裡在顧忌著什麼?

  突然想起早上跟小喜要來的藥粉。

  「你家少爺身子不是早就恢復了健康,為何仍隨身帶著藥粉?」

  難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病症嗎?應該不可能。他相信他朋友的醫術,只要是他診過的脈,絕沒有錯診的可能。

  「不是的。與其說是帶著補身,不如說是為了安我家夫人的心。雖然少爺的身體已經調養得非常健康,但是我家夫人仍然一直放不下心,再加上大夫說了這種藥無病吃多了也不會礙事,對身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少爺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是在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之下,仍勉強每月吃個兩帖。」

  原來如此。只要沒有其他病症就好。

  衛公子好像對他家少爺,不對,是小姐,真的很在意的樣子,應該不可能是他會錯意吧?不知道小姐心裡怎麼想的?

  今日來蘇府之後,就算再怎麼神經大條的人也感受得到他們兩人之間奇異的氣氛。那兩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小姐回到客棧後身上穿的好像不是原先的白袍,難道……應該不可能吧?

  不行,還是得問個清楚。

  天啊!怎麼一下子迸出這麼多問題?非得全盤問個清楚不可,這回絕不能讓小姐輕易矇混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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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39:57

第8章(1)

  原來小姐並不是老爺跟夫人的親生女兒。怎麼會呢?小喜好震驚。

  曾有人好奇地問過她娘,為何老爺跟夫人不多生幾個孩子,就只有小姐一個孩子多孤單。娘回答說:「夫人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照料小姐身上,沒有多餘的心力再照顧其他的孩子,所以才會長久以來都沒有為小姐添個弟弟或妹妹。」

  夫人跟老爺怎麼待小姐的她最清楚了,如果不是小姐自己親口說出不是夫人親生的這件事,打死她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那麼,小姐來京城是為了尋親嘍?」

  兩年前娘告知她,她並非她親生女兒時,她的反應就跟小喜一樣——怎麼可能?總覺得一定是娘在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娘很認真地對她說:「是不是親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姓鐵,是我跟你爹的女兒。我本來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你,但總覺得有件事擱在心裡,前些日子找了人去打聽了你的身世,已經有了眉目,你想見見你的親人嗎?」

  她尚未從不是娘親生的這個事實中回覆過來,根本無心去管她的親人究竟是誰、住在何處、為了什麼原因捨棄她?也許心裡真正的想法是:既然他們不要她,見了面又有何用?永遠都不要相見也無所謂。

  況且如果真的去見對方,總覺得對養育她的爹娘有愧於心,她不願為了空有血緣卻捨棄她的親人,背棄對她有恩的爹娘。

  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件事時,總是不經意地又想起,心裡一直猶豫了許多次,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經知道了,怎麼可能不去在意?

  娘應該是看出了她的掙紮和猶豫,於是對她說:「不論當初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而送走你,就算不為了他們,而是為了你自己,去見他們一面吧,不一定要相認,但至少不要讓自己有遺憾。」

  娘的話她聽進去了,考慮了許久之後,才決定上京城一趟。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影響她是爹娘的孩子這件事,就像娘說的,她姓鐵,是鐵家的孩子。

  「這件事暫且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小姐,不打算跟蘇少爺一家相認嗎?」

  見到蘇少爺的那一日她真的被嚇得不輕,她沒想到世上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未得知小姐身世之前,她還一直傻傻地誤以為世上的人何其多,偶然遇到一兩個相像的人應該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還要自己不要太少見多怪,以免被笑話,沒想到小姐與蘇少爺竟然是雙生子!

  難怪見到蘇少爺的那日,回到客棧後,小姐一直叮囑她絕對不能將她與蘇公子長得相像的事說出來,不過就算她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吧?小姐臉上的胎記很容易讓人忽視她原本的樣貌,任誰也看不出她與蘇公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現在與蘇家人都見到面了,不知小姐現在心裡有什麼打算?

  要不要與他們相認?鐵福英心裡仍未有定論。一開始她是抱持著不相認的打算,只想偷偷看看他們就好,瞭解他們是怎樣的為人、為了什麼原因竟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些日子與璽善及蘇夫人的相處讓她明白,當初決定送走她並非出於自願而是逼不得已;知道了原因後,她心裡比較好受了一些,但仍認為自己是鐵家的孩子,絕不可能改為蘇姓,因此沒有非得相認的必要;再加上蘇夫人心裡的悲痛似乎已慢慢平復,這樣很好,一切都應該回歸該有的位置。

  只是她捨不下璽善,他是她的弟弟,同胎而生的弟弟。尚未見面之前,她心裡並沒有任何特殊情感存在,畢竟雖是血親,但其實跟陌生人沒有兩樣,只是沒想到見到璽善的那一日她心裡莫名地激動到難以自持,若不是身處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小喜認為我該告訴璽善自己的身份嗎?」

  不論蘇家是否想接納她這個女兒,依她的立場,重回蘇家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該讓璽善知道她是誰嗎?該讓蘇夫人知道嗎?她一心只想找回自己的女兒。見到她因思念女兒而縫製的一箱又一箱衣物,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然而就算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兒,她也無法回到她身邊;她的父母、她的家都在珠崖,與其見了卻仍然得分開,是不是不知道對她來說也許比較好呢?

  如果她是小姐,一定也會跟她一樣很難下定決心。

  「小姐此趟出門時,老爺跟夫人是否有跟你談及相認的事?」

  此事應該以老爺跟夫人的想法為優先考慮,畢竟養育之恩大如天,他們才是小姐真正的爹娘。

  「爹什麼都沒說,只交代我在外要小心身體。而娘說了,凡事隨心而為,心裡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血緣不是說斷就能斷得了,而她是娘的女兒這個事實也不會因為認了親就被抹滅掉。」

  這麼聽來,夫人並不反對小姐與蘇家人相認,一切就看小姐自己怎麼決定了。

  「衛公子好像已經察覺到小姐不是男子的事實,他對小姐的事頗關心的樣子,昨日在蘇府時還問了我許多有關小姐的事。」

  他應該是知情的吧,所以才會在她受傷的隔夜刻意避開與她同室。但一想起她初受傷的那一夜他為了照顧因傷而發高燒的自己,為了不讓體內惡寒侵襲她讓傷勢更形惡化,他抱著她與她同寢而眠,回想起那一幕,鐵福英不禁又紅了耳根。

  小喜看著她家小姐發紅的耳根。小姐在想些什麼?竟然想到耳根都紅了?是在想衛公子嗎?

  「小姐跟衛公子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許久沒被敲頭的小喜又被敲了一記。

  幹嘛又敲她頭!難道小姐是因為被猜中心事所以心虛嗎?一定是這樣。

  「胡扯什麼。」鐵福英站起身走向房門口,不打算回答小喜的疑問。

  門一開,鐵福英嚇了一跳,一張滿是鬍髯的臉出現在門口,一臉的煩惱,似乎正在猶豫該不該敲他們的房門。一見到他,張口欲言,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冉兄是否有事?」

  「是有些事。」

  該不該問鐵公子?頭兒最近好像有些反常。除了鐵公子外,他一時也想不起來能找誰討論這件事。鐵公子這些日子好像跟頭兒走得滿近的,兩人交情應該不差,還是說出來好了,聽聽鐵公子有什麼想法。想拉著鐵福英到一旁說話,卻被小喜給阻止了。

  「有話就說啊,幹嘛動手動腳的。」粗手粗腳的,要是拉痛了小姐怎麼辦!

  「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鐵公子商量,沒空跟你吵架。」揮揮手像趕蒼蠅般把小喜趕至一旁去。

  他還能有多重要的事?算了,看在他救過小姐的份上,今日就不跟他計較了。

  怪哉!小矮子今天怎麼這麼聽話,叫他走他還真的乖乖地閃到一邊去?擡頭看看天象,沒有異常;再看看四周,也沒事,難道是他自己不正常了嗎?

  「冉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見他拉自己到一旁,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了看天色,又看看了週遭,不明白他究竟想跟自己說些什麼。

  被小喜異於平常的舉動給分散了心神,差點忘了這件事。看了一下四周,確定都沒人,才小聲問道:「鐵公子覺不覺得我家頭兒最近有些奇怪?」

  他是指哪件事?該不會連他也察覺到什麼了吧?

  「此話怎麼說?」

  冉德申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該不該將頭兒最近老是上玉春樓的事對她說。

  雖然說有哪一個男人不愛美色,但是他跟著頭兒那麼多年,從未見他上過青樓,就連應酬的花酒也很少喝,最近不曉得為何轉了性子,該不會是被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給迷上了吧?

  「冉兄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見他好像有些難以啟齒,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事,為何不找衛公子商量,反而找上她呢?

  「頭兒最近常上玉春樓,我怕他因此耽誤了追捕夜梟的事。前幾日他進宮接到了禦令,聖上下令此次務必將夜梟逮捕歸案,否則將責罰相關人等。最近幾日連縣府中的捕快也全出動捉拿夜梟,但頭兒反倒沒什麼動靜,讓我很擔心。我在猜想頭兒該不會是喜歡上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了吧?」

  他去了玉春樓?上回他們被拉入玉春樓時,雖然他沒有表現出抗拒,但也沒有讓玉春樓的鶯鶯燕燕近他的身,她還以為他與一般的男子有所不同。是因為她在場,所以才隱住男人愛色的本性嗎?

  鐵公子怎麼不說話?是覺得男子上青樓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嗎?難道是他自己想太多了嗎?但是頭兒不是一般愛色的男子,怎麼想都覺得不像平常的他。

  「這件事冉兄恐怕是問錯人了,此事我無法置評。或許衛兄心裡另有其它打算也說不定。」應該是這樣吧,她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是嗎?頭兒該不會是打算幫關燕燕贖身吧?是這種打算嗎?就算真的是這樣,也該先逮捕夜梟後再來想這些事吧?真是苦惱!他是不是應該勸勸頭兒,要是此次又被夜梟逃了,聖上降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我實在是有些口拙,大道理不太會說,鐵公子可以幫我勸勸頭兒嗎?」

  怎麼勸?她既不是他的親人,或許在他心裡連朋友都談不上,她有什麼立場勸他?若他真的喜歡關燕燕……不自覺撫了下胸口,有些悶。

  「冉兄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若由你來勸說或許衛兄還會聽聽,我與他只是偶然住在同間客棧的房客而已,哪有什麼資格管衛兄的私事。」

  是啊,他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等她回到珠崖,就不可能再見面了。

  但是他覺得頭兒跟鐵公子應該不只是同住一間客棧這麼普通的交情而已,不然頭兒怎會一聽到鐵公子被人挾持,連喘口氣都沒有就趕去救人?而且頭兒見到鐵公子受傷時臉上儘是擔憂神色,就算頭兒再怎麼富正義感,也不可能對沒有交情的人如此在乎。就是衝著這點,他才會想透過鐵公子去勸勸頭兒,難道他猜錯了嗎?

  「我還以為鐵公子與頭兒這段日子培養了不錯的情誼,看來好像是我誤會了。勸頭兒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真是抱歉跟你提了這些不相干的事。」

  「你客氣了。若是無事,我先回房了。」

  回到房裡,有些出神的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手撫著臉上的胎記不發一語。

  小姐是怎麼了?她跟大鬍子都談了些什麼?為何一回房就看著鏡子發呆?有什麼心事嗎?

  「小姐,你在想些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鐵福英撫著胎記的手一頓。她在胡想些什麼?竟覺得自己臉上的胎記看起來有些醜陋,是因為他嗎?心情有些煩亂。

  「我出去走走。」

  小姐好像怪怪的!大鬍子到底跟小姐說了些什麼?好像讓她有些心煩?該不會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不猜了,直接去問他。

  「衛公子,我敬你一杯。」

  關燕燕艷光照人的臉上儘是嬌羞,柔媚勾人的眼神不時看著眼前這個俊酷的男子。

  他跟一般上玉春樓的男子有些不同,眼神不帶慾念癡迷,言行舉止也沒有孟浪到令人想閃避的急色。他來過玉春樓好幾回了,每回總是指名要見她。聽嬤嬤說他是有名的神捕衛子商,為什麼他想見她?見了她之後為何總是與她閒聊後就離去?他不喜歡她嗎?若是不喜歡,為何總是來見她?沒有男人不喜歡她的,他應該也不例外。

  「衛公子真是海量,燕燕從未見你喝醉過。」又將他面前已空的杯子倒滿。

  「讓燕燕為公子舞一曲助興吧。」

  輕盈的起身帶著一陣香氣行經衛子商身旁,她口中哼唱著曲調,配合著曲調舞動著迷人的身段。只見她身軟如柳,舞姿如飛雪輕巧曼妙,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野艷又清純的氣息,似引誘又含羞,目光不離衛子商。

  衛子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神色沒有因眼前的艷色而有所不同。

  一曲舞畢,關燕燕香汗微冒,用著手絹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巧笑倩兮地回坐到衛子商身旁。

  「關姑娘如此多才多藝,為何要委屈自己待在玉春樓?」

  關燕燕聞言,臉上的笑意微斂。「衛公子應該也聽說了燕燕的身世,就如坊間傳言,燕燕因不忍見養父母被債主逼債所苦,為了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才會賣身至玉春樓。」

  坊間確實有此傳言,卻不曾聽聞關燕燕來自何處。

  「關姑娘家居何地?想必你一定非常思念你的養父母,若他日衛某路經,也許能代為轉達關姑娘的思親之情。」

  關燕燕眼起淚霧,語帶哽咽:「前些日子家鄉傳來噩耗,燕燕的養母因為過於思念燕燕生了場大病,竟就這麼離世了;而養父也因養母的離世傷痛不已,從此一病不起,也跟著撒手人寰。」

  說完後有些承受不住失親的痛楚,哭倒在衛子商懷裡。

第8章(2)

  衛子商扶開她,審視著她梨花帶雨卻仍是動人的臉龐。只見她的眼淚如珍珠般滑落臉頰,楚楚可憐的姿態沒有人見了不心憐的。

  「沒想到衛某只是隨口問問,竟觸動了關姑娘的痛處,請你節哀順變,切莫太過悲傷,若是因此傷了身,衛某豈不成了罪人?」

  關燕燕聞言,卻依然無法控制傷痛的心,淚水仍是掉個不停,忍不住又依向衛子商,似乎想尋求他的安慰。

  衛子商在她未及己身之前用掌心輕托她的手臂,將依偎而來的她移坐回原位,語似勸戒的對她說:「關姑娘雖身在玉春樓,卻仍是清白之身,可別讓衛某壞了你的名聲。」

  他當真不為美色所惑?既然不是貪圖她的美色,又為何出入玉春樓?關燕燕有些疑惑。

  「多謝公子為燕燕著想,是我太失態了。」擦乾了眼淚,又回復到巧笑嫣然的模樣,為他再倒一杯酒。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在青樓的緣敵,她的眼淚竟說收就不再落下,是因為環境讓她不得不總是得笑臉迎人,還是她本就善於隱藏自己?

  「關姑娘可曾想過查明自己的身世?說不定能找到親人也未可知。」

  她歎了口氣。「曾經試著找過,但都未有結果,也許我命中注定要孤苦無依吧。」口氣有些無奈。

  又歎了口氣,舉杯澆愁,一擡眼發現衛子商的衣領上竟沾上了胭脂,應該是她哭倒在他懷裡時不小心印上的吧?拿起了手絹替他擦拭。

  敲門聲響起,房門應聲而開。

  鐵福英一打開門,映入眼裡的竟是關燕燕親膩地靠在衛子商胸前為他擦拭領上的胭脂。她的心痛縮了一下,踏進房內的腳縮了回去。

  「抱歉,我走錯地方了。」急忙轉身離開。

  見她好像誤會了什麼,衛子商連道別都沒說,快步追了出去。

  出了玉春樓,只見她的身影已飛快地跑離他的視線,他加緊腳步急追而去。

  鐵福英既後悔又氣自己,後悔為何聽了冉德申的一番話後就像個傻子一樣跑到玉春樓去;氣自己竟為了所見的那一幕感到心痛。他與她什麼都不是,她究竟心痛個什麼勁?!真的好氣!可惡!

  緊追在後的衛子商一靠近她即捉住她的手,阻止她再往前。

  鐵福英一見他追上來,不想理人地想甩開他的手,卻是怎麼也甩不開,橫眉豎眼地瞪著他。

  「放開我。」聲調甚是冷淡。

  她其實是女子的事至今仍不肯對他吐實,那又為何見到玉春樓令人誤解的那一幕要感到如此氣憤?

  「你氣些什麼?」說出來,對他親口說出她其實是女兒身。

  「我哪有!」背過身不想看他。

  「既然沒有生氣,為何要匆忙離開玉春樓?」

  她不是說她走錯地方了嗎?他與關燕燕正濃情蜜意的相處一室,幹嘛要追上她?她好氣自己為何要如此在意。

  她氣得臉微紅,手中扇子猛搖個不停,似要扇走心中的悶氣,任誰見了都看得出她心裡正不開心。

  衛子商走至她身側,她賭氣地又想背過身,厚實的手阻止了她,她側過臉仍不願看他。

  「你賭氣的樣子真像個女孩家。」

  搖扇的手停了一下。她本來就是女子,不用她說他不是早就已經猜到了嗎?

  「我沒有賭氣,是天氣太熱了。」有些強辯地說。

  他笑了。「我與關姑娘真的什麼事也沒有,她只是想幫我擦淨領上的汙痕!就這麼湊巧你剛好同時推門而入,真的是你誤解了。」

  她又沒有問,幹嘛向她解釋!還有,領上沾的明明是胭脂,哪是什麼汙痕!房內就只有他們兩人,不用猜也知道胭脂是誰沾染上的。而且若是他對關燕燕無意,又何必去玉春樓見她?想到此,心裡又是陣陣抽痛。

  好像他愈解釋她愈不信的樣子,該怎麼做她才會消氣?

  想了想,正打算將他去玉春樓的目的跟她說明,此時突然有人大聲呼救:「有人落水了!快來人救命啊!」

  聽見呼救聲,兩人暫且忘了尚在氣惱及待解的誤會,同時往發出求救聲的地方奔去,只見一名男童掉落河裡載浮載沈,情況甚是危急,隨時有滅頂的可能,而河邊站了一堆圍觀的人,卻沒有人敢下水救人。

  鐵福英見狀,一躍入水。她水性本就極佳,一下子就遊至男童身旁,一手抱住了男童想往回遊,但水中的腳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竟阻住了她的行動,一時之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加上男童害怕,緊抓著她不放,眼看連她也要沈入河裡。

  不諳水性的衛子商站在河旁看得膽戰心驚,逡巡了一下四周有無可用的繩索,剛好有人拿了一捆繩索趕至河邊,衛子商接過繩索打了個活結,使力拋至河中。

  鐵福英抓過繩索,將它套在男童身上,河邊的衛子商再使力將男童拉上河岸,一上岸,男童嚇得直發抖,抱著雙親大哭出聲。

  衛子商不再理會男童,看向仍在河中的她。

  見男童已平安上岸,鐵福英閉氣往河底潛下,發現原來她的腳被強韌的水草給緊纏住,拉了許久都拉不開,突然想起了腰上的短刀,抽出短刀將水草給割除,腳一鬆,整個人往河面浮起。

  見她潛下河底許久一直未浮出水面,衛子商心急如焚,不諳水性的他竟想冒險下水救人,才剛如此想時,就見一頭青絲先飄上水面,接著她的臉浮了出來,大口地呼吸著,岸上的人都大聲鼓掌叫好。

  她往岸邊遊去,尚未觸及河岸,已有人將她撈出水面,緊擁在懷裡,擁著她的人心跳如雷。她知道是他。

  剛憋氣憋得太久,胸口仍有些疼痛,她不適地大口吸著氣。

  有人拿了披風披在她身上,衛子商請人雇了轎子護著她回到客棧。

  小喜見她一身狼狽,驚呼:「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皆未回答她,衛子商吩咐店小二幫忙準備熱水。

  坐在木桶內的鐵福英舒了口氣,閉眼享受著小喜的按摩。

  「小姐怎會出去一會就全身濕透回來?」不是說出去走走嗎?是走到哪裡去了?

  鐵福英將剛剛救人的情況跟她提了一下。

  小喜邊聽她描述,心臟跟著驚跳好幾下。真是太驚險了!若是繩索再晚些拋到小姐手上,豈不是要沒命了嗎?

  她只是聽著小姐的描述便已嚇成這樣,衛公子人在現場,心裡一定更不好受,難怪他剛剛臉色看起來有些糟。

  「衛公子好像很擔心小姐,一直守在門口。」

  她不想談他,整個身子往下滑,臉沒入水裡,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小姐?」小喜驚呼,才剛從水裡活命回來,幹嘛又將自己埋進水裡?

  門口的衛子商聽到小喜的驚呼,本想推門而入,但想起她正在沐浴,又停住了手。

  他驚跳如雷的心已平復,但仍忘不了她久潛水底一直未浮出水面時心裡不安的感受。她還好嗎?從上岸後她就一直搗著胸口大口吸著氣,不知是否傷到了肺?

  門內的鐵福英起身擦乾了身子,換上了小喜為她準備的衣衫,不自覺地又盯著鏡內的自己。

  關燕燕不但生得傾國傾城,且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情萬種,講起話來更是嬌嗲媚人,若她是男子,應也會為她傾倒;既然如此,衛公子為她所迷倒也是情有可原,她有什麼好氣的?歎了口氣,又撫上臉上的胎記。

  小姐又怎麼了?怎麼跟她出門前的樣子一模一樣!她跑去問大鬍子到底他跟小姐說了什麼,讓她的心情變得如此低落,但大鬍子死不肯對她說,氣得她用力狠踩了他一腳,他痛得齜牙咧嘴瞪了她一眼,她趁著他痛得不及追上,扮個鬼臉就逃走了。打不贏當然就逃嘍,她可是用腦袋不靠蠻力的。

  「小姐,衛公子還在門口等著,要不要我跟他說一聲你已經沒事了?」

  他應該只是道義上覺得應該照料她吧?既然是道義,可就不好讓他太費心了,無不可的讓小喜出房門告知他,她已無大礙,也讓他早些回去歇息。

  小喜才一開房門,衛子商馬上迎了上去。

  「她還好嗎?有沒有感到哪裡不適?」語氣中毫不掩飾心裡的擔憂。

  「已無大礙。她要我轉達衛公子別再為她擔心,還說若是讓你太過費心,她心裡會感到不安。」她也不知道小姐為何要這麼說,只能照實轉達。

  她還在氣他嗎?

  「讓我見她。」他不想讓她因誤解而疏離。

  小喜轉頭看了眼房內仍在發呆的小姐,掩上門又走回房內。

  「小姐,衛公子說他想見你。你要見他嗎?」

  「跟他說我累了,想歇息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小姐看起來不像很累的樣子。她與衛公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一頭霧水的小喜不明所以地進房又出房。

  「小姐……」才出口就又停住了嘴,想了想應該沒關係吧,衛公子應該早就知道小姐不是男兒身。

  「小姐說她有些累了,想休息,如有什麼事改日再說。」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她確實是累了,就先讓她休息吧,於是交代了小喜:「你家小姐若有任何不適請告知衛某一聲。」

  得到小喜的應允後,他才放心地回房去。

  衛公子明明就很擔心小姐,小姐為什麼好像不領情的樣子?真是令人搞不懂。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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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43:27

第9章(1)

  小喜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正在翻閱書冊,卻不知究竟有沒有將書內容看進的小姐。真的不大對勁耶,一整個早上沒說幾句話,也沒有出門的興致,書翻了半天,卻老是在同一頁。

  「小姐,覺不覺得無聊?要不要小喜陪你去蘇府找蘇少爺?」

  還是不說話,只是擡頭看了小喜一眼,搖了搖頭,又低頭看著手中的書。

  到底是怎麼了?才想開口問她,房門無預警地被用力推開,幾名捕快進到房內,什麼話也說,捕頭一聲令下:「搜!」

  鐵福英詫異地看著他們,放下手中的書,問道:「敢問諸位有何事?怎能未經同意擅自闖入住房內?」有些不悅地看著他們將房內的物品掃落一地。

  小喜嚇得躲在鐵福英身後,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想幹嘛?

  「我們接獲密報,通報內容寫著鐵公子似乎藏了一些不屬於你的物品,假使通報有虛假,搜查完後自然會還你清白。」

  鐵福英眼神閃了閃。她被誣告了嗎?沒想到對手竟是如此凶狠的角色,要不回東西,乾脆全賴在她身上。

  「找到了!」一名捕快手中拿著一個包袱,遞給了捕頭。

  小喜看了眼那個包袱。那不是她們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房裡?

  捕頭打開一看,全是一些名貴的玉石、瑪瑙跟珠寶。

  「帶走!」

  「官爺,那不是我們的東西!」小喜急忙解釋。

  「是不是你們的,到了大人面前再辯解也不遲,全帶走!」

  一群捕快押著他們主僕二人準備回到官衙。客棧內的人早就被這場大搜索給驚動,全站在房外張望著。

  冉德申見他們兩人被押出了房,有些訝異上前詢問:「李捕頭,這是怎麼回事?」

  被稱作李捕頭的男子拿起手上的包袱。「就是這麼回事。我們奉大人命令前來搜索,沒想到真的在房內搜到這包物品,現在正準備押人回縣衙。」

  說完後不多作停留,押著人離開。

  冉德申見狀,有些心急,為何頭兒老是在緊要關頭不在客棧!不行!他得趕緊去通報頭兒才行,出大事了!

  「你還有什麼話說?」縣太爺坐在堂上,往下看著堂下跪著的主僕二人。

  「這些東西不是草民所有,草民是被誣陷的。」鐵福英很冷靜地回覆縣太爺的質問。

  「你說是被誣陷的,可有證據?」

  鐵福英暗自歎了口氣。沒有人可以證明她的清白。沒想到爹提醒她的事真的發生了,都怪她太大意,行事不夠謹慎,才會連累到小喜。

  「大人,證人都帶到了。」一名捕快帶著一群人來到了堂內。

  蘇璽善與薛蓉襄才踏入縣府衙內,見到跪在堂下的人竟是鐵福英,心裡驚訝到無法形容。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是夜梟?是不是抓錯人了?

  剛剛縣府的人上門告知,尋回了疑似被夜梟竊走的失物,要他們上衙門一趟,確認找到的是不是他們遺失的物品,沒想到竟會在此見到鐵福英。

  鐵福英發現他們的身影夾雜在來到縣府的人群中,在此情況之下她實在無法跟他們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請各位看一下地上的東西是不是府上遺失的物品。」縣太爺指著地上打開的包袱。

  一群人走向前看了看地上的東西,一致點頭表示確實是家中被竊走的物品,唯獨薛蓉襄沒有點頭確認。

  縣太爺問道:「夫人,裡頭無貴府遺失的物品嗎?」

  「回大人,府內遺失的物品不在其中。」薛蓉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鐵福英,又道:「大人,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位年輕人我識得,他不像是會盜取他人物品的賊人,請大人要明查。」

  「是不是他盜取的本府自有公斷。」

  聖上下令捉拿夜梟,今日有此斬獲,可謂大功一件,必能得到聖上的重賞;至於這名年輕人是不是夜梟又有何妨?東西既然是在他房內找到的,就算他指說他是夜梟,也沒有人能證明他不是。

  「搜他的身,說不定蘇府遺失的物品就在他身上。」

  怎麼可以!小姐是女子,怎能讓人隨意搜身,小喜護住了自家主子,向堂上求饒:「大人,是我偷的!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我家少爺完全不知情!」情急之下只好胡亂承認是自己做的。

  「小喜!」怎麼會這樣呢?事情怎會走到這個地步?一切都要怪她。

  「多說無益,搜身!」縣太爺完全不理會小喜,示意搜鐵福英的身。

  小喜掙紮著想護住她家小姐,卻被人推至一旁,眼看小姐就要被搜身,小喜急得哭了出來。

  「且慢!」衛子商匆忙趕至衙門,看著跪在地上、眼神有些驚慌的她,心裡十分慶幸自己及時趕上,用眼神安撫了下她。

  「衛神捕是想干擾本府辦案嗎?」人可是他捉回來的,難道他想搶功勞?

  「大人,在下並無此意,請大人聽我一言。」

  好吧,反正人證物證俱在,聽聽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說吧。」

  「多謝大人。大人應該知道夜梟乃是聖上親下禦令務必緝捕歸案的重犯,可見聖上有多重視此事,若是不經查明,錯抓了人犯,恐怕對大人有害無益。」

  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堂上的縣太爺,縣太爺因為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心虛地拂了拂鬚,輕咳一聲才道:「說下去。」

  「大人應該知道衛某捉拿夜梟已有很長的一段時日,衛某敢說沒人比我更瞭解夜梟。大人認為以夜梟如此聰穎狡搰之輩,會隨意將自己盜來的東西放在身邊嗎?」

  言之有理。堂內的人聽了都點頭稱是。哪有人會笨到明知官府的人正在捉拿自己,還將盜來的物品隨意放在客棧住房內,一定會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才是。

  縣太爺見所有人都同意衛子商的話,無法刁難他,只好聽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衛某已掌握了有關夜梟行蹤的可靠線索,請大人再稍待一會,人證馬上就會到來。」

  好吧。他倒要看看他的人證是什麼人,當真能捉到夜梟,要是他有半點虛言,必不輕饒他。

  小喜自一旁跪爬著回到鐵福英身旁,抱著她一直哭,鐵福英安慰地拍拍她。

  「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錯,才會讓你受到如此的驚嚇。」

  「我沒事,只要小……少爺平安就好。」

  過了一會,冉德申也來到了縣衙,身邊竟然跟了一個大美人——關燕燕。

  進到縣衙的關燕燕眼神有些閃爍,開始不安了起來。不是說衛公子找她嗎?為何帶她來縣衙?

  眾人見衛子商所謂的證人竟是關燕燕,都吃了一驚。玉春樓的花魁跟夜梟有什麼關係?

  「為何帶我來此?」關燕燕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露出破綻。

  「關姑娘,是我要他帶你過來的。」衛子商眼神銳利地看著她,回身向堂上說道:「大人,玉春樓的關姑娘正是衛某所說有關夜梟的關鍵證人。」

  聽到夜梟的名號,關燕燕縮了一下,有些驚慌地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說道:「大人,民女不清楚夜梟究竟是何人,不明白衛神捕為何要民女來此。」

  所有的男子眼帶責備地看向衛子商。像關燕燕這麼柔弱的女子,怎麼可能跟夜梟有所牽扯?一定是衛子商搞錯了。

  衛子商不理會眾人的目光,轉身向薛蓉襄問道:「蘇夫人,請問你是否在搜出的包袱中找到貴府遺失的翡翠玉石?」

  薛蓉襄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但還是再次清楚明白地當眾回覆:「未在包袱內找到遺失的裴翠玉石。」

  衛子商似乎很篤定包袱內並無此物,聞言笑著又對薛蓉襄道:「可否勞煩夫人一事?」

  「衛神捕請說。」

  「請夫人看一下放在關姑娘腰帶內的東西是否就是貴府遺失的翡翠玉石?」

  衛子商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轉向嬌弱、有些畏怕的關燕燕身上。

  薛蓉襄走向關燕燕,才想伸手拿取她腰帶內的東西,關燕燕突然自己將玉石取了出來,還哭著抱住薛蓉襄喊道:「娘,我是你的女兒啊!」

  鐵福英與小喜被關燕燕哭喊娘的話給弄傻了,互看了一眼。

  薛蓉襄聽到關燕燕喊她娘也愣住了。她看著眼前哭到不能自已的關燕燕。她是她的女兒嗎?當真是她的女兒?

  她與善兒年齡確實相仿,長相卻完全不同。雖然雙生子確實有可能長得完全不相像,再加上她身上有著她家傳的翡翠玉石,她真是她的女兒嗎?薛蓉襄一時之間也完全無法辨認真偽。

  「娘,我真的是你的女兒!你知道我在萬佛寺見到你時心裡有多麼開心嗎?但我不敢認你啊,我現今是玉春樓的花魁,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需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根本無顏認你。」說完後又哭著緊抱著薛蓉襄。

  衛子商在鐵福英耳旁輕聲說道:「你身上應該也有一塊翡翠玉石,該是說明你身份的時候了。」

  他竟連她的身世都猜到了!鐵福英好訝異。只是她是蘇家的女兒沒錯,但她身上並沒有翡翠玉石。

  「衛神捕,現下這是什麼狀況?你不是說關姑娘是關鍵證人,怎會變成認親大會暱?」縣太爺有些幸災樂禍地等著他解釋。

  衛子商見鐵福英一直未有動靜,不禁望向她,見她只是搖了搖頭。

  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尚有他未料到的事嗎?

  縣太爺見狀責問:「你說關姑娘是捉拿夜梟的關鍵證人,但至目前為止卻無法證明此事,該當何罪!」

  鐵福英見縣太爺竟想加罪無辜的衛子商,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大人,請聽草民一言。」

  還想辯解嗎?好吧!就聽聽他還有什麼可說的。「說吧。」

  「謝大人,其實草民並非男子,而是女兒身。蘇家送走的女兒並不是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而是民女,為了證明此事,請大人準許民女的婢女回客棧取來一物。」

  此話又讓堂內的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鐵福英竟然不是男子,還自稱是蘇家送走的女兒,今日之事還真是複雜啊。

  原還在猶豫該不該認關燕燕這個女兒的薛蓉襄因鐵福英的話而望向了她,她也正看著她。不知為何,薛蓉襄反而相信鐵福英的話,因為她一直對她有著一種難以解釋的情感。如果她當真不是男兒,有可能是她的女兒嗎?

  知道鐵福英其實是女子之後,蘇璽善也選擇相信她。他心裡的感覺告訴他,一定是她!否則自己不會莫名地想與她親近。

  「大人,請答應她的請求,讓她的婢女回客棧一趟。」蘇璽善代為請求。

  縣太爺拂鬚想了想,駁回了此要求:「我怎知這不是她的脫罪之詞,想趁機讓自己的婢女先行逃走再想辦法援救她——」

  衛子商聞言,正想出言保證絕無此事,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

  「竟敢誣賴我女兒是賊!」一名婦人隨聲步入了縣衙。

  「娘!」

  「夫人!」

  鐵福英與小喜同聲喊道,語帶驚喜。

  這名婦人又是誰?所有的人已被眼前的複雜關係搞得頭昏腦脹,已經搞不清誰是誰的女兒,誰又是誰的娘。

  「大人,請端來一盆清水,事情必能水落石出。」婦人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一盆清水就能水落石出?好吧,他倒要看看這場鬧劇要如何收場,於是命人端來了一盆清水。

  接過水,婦人在水中滴了幾滴不明液體,此不明液體正是鐵福英要小喜回客棧取來的東西。液體溶入水中之後,婦人抽出了手絹,沾了些盆中的水,開始擦拭鐵福英的臉。

  眾人聚精會神又帶著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對母女,只見手絹擦拭後的鐵福英臉上的胎記竟慢慢消失不見,一張不帶胎記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

  實在太令人驚訝了!根本就是另一個蘇璽善!兩人簡直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蘇璽善長得較為斯文,帶了些陽剛氣息;而跪在地上的鐵福英則長相柔美可人,究竟誰才是蘇家真正的女兒已無需多言。

  薛蓉襄看著鐵福英的臉,激動得幾乎要昏死過去,蘇璽善急忙扶住她。

  真是她的女兒!她二十年未見的女兒!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但活著,還平安地長大,且生得如此亭亭玉立。沒想到她一直近在身邊,自己竟全無所覺。她真是個糊塗母親,竟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含著淚水激動愛憐地撫著她的臉,緊抱住她,口中不停說道:「真的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沒有錯,她是我的女兒……」

  蘇璽善走至兩人身旁,雙手攬住她們,眼中也閃著些許淚光。原來她是他的姊姊,難怪在街上初遇那一日他們會同時伸手想取同一幅畫,並不是偶然,而是他們心靈相通。

  面對如此激動的兩人,鐵福英有些慌了手腳,竟不知該怎麼回應他們。

  「大人,請容許我請教關姑娘幾個疑問。」衛子商提出了請求。

  縣太爺也因眼前的變化而失了主意,揮了揮手要他想問什麼就問吧。

  關燕燕早已停止哭泣,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第9章(2)

  「衛某有幾個疑問感到非常不解,還請關姑娘務必解釋清楚以免造成更多不必要的誤解。」並非咄咄逼人的口吻,但仍令人感到他即將問出的問題必定不容她有任何不實的回覆。

  關燕燕仍是低頭不語。

  「既然已證實關姑娘並非蘇夫人的親生女兒,還請關姑娘解釋何以手中竟有一塊蘇家遺失的翡翠玉石。」

  關燕燕緩緩擡起已無笑意也無淚痕的臉,冷靜回道:「我撿來的。剛剛因為突然被質問,心裡感到害怕,慌亂之下才會假裝是蘇夫人的女兒。」

  「那麼再請教關姑娘是在何處拾得此塊玉石?又是怎麼得知蘇夫人送走的女兒身上也有一塊相同玉石?」每個問題都切中了要點,若是答得不夠真切,一聽就能得知是不是謊言。

  「我忘了是在哪裡拾得的。至於為何會知道蘇夫人的女兒身上也有一塊相同的玉石,是因為有一回蘇老爺在玉春樓喝醉了酒無意間說出來的。」仍是有條不紊地一一回答衛子商的疑問,讓人看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

  但,衛子商卻笑了。「只是聽蘇老爺說過,卻未曾見過玉石,何以能如此篤定身上的玉石就是蘇夫人家傳的翡翠玉石?關姑娘當真是天賦異稟啊。」

  眾人也已聽出了衛子商話中的意思。好個請君入甕的妙招!這一問一答,竟拐出了破綻,真不愧是神捕。

  關燕燕也明白自己已被衛子商問出了破綻,趕忙改口道:「玉石是上回鐵姑娘上玉春樓時掉在玉春樓被我拾得的,至於為何會知道這塊玉石就是蘇夫人家傳的翡翠玉石,是有一回上街時聽到街坊的人在談論此事,好奇心驅使下詢問了玉石的樣子,才知道原來拾得的玉石竟是蘇夫人遭竊的玉石,都怪我一時起了貪念,才會將它留在身邊,請大人饒恕。」

  好個狡猾的女子!竟能將黑說成白,還將盜竊之罪嫁禍他人身上。

  衛子商自放置地上的包袱內拿出一隻髮簪。

  「關姑娘可識得此物?」

  關燕燕連看都沒看就道:「不識得。」

  「既然關姑娘不識得,那麼即使衛某將它毀損應該也無所謂吧?」

  語畢,作勢要將手中的髮簪折斷,沒想到關燕燕竟忍不住起了身,迅速欺近他,想一把將髮簪搶過。

  衛子商早有防備,輕易就閃過了她的搶奪,並將她壓跪回地面。

  眾人因這轉折而看傻了眼,沒想到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看似柔弱實則深藏不露,從她欺近衛子商的身手,不難看出她功夫底子頗深。

  「終於露出了馬腳。關姑娘,不,應該稱你為夜梟才對。」

  眾人又是一驚!關燕燕就是惡名昭彰的夜梟?這教人怎麼相信?!如此我見猶憐、嬌艷欲滴、國色天香的女子竟然就是夜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眾人實在是難以置信。

  關燕燕露出了冷笑,用不同於以往的冷然聲調回道:「真不愧是神捕衛子商,竟能看穿我的身份,今日算是栽在你手裡了。」

  她說的話等同證實了她就是夜梟,縣衙內除了衛子商外,所有人都因此話震驚不已,整個廳堂無人發出一語。

  縣太爺好不容易回過了神,再次向衛子商求證道:「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就是夜梟?你確定嗎?」

  「正是。大人不也親耳聽她承認了?」

  不復以往嬌媚的神態,關燕燕冷眼環視了府衙裡尚呆愣未回神的一群人,語帶諷刺道:「畢竟大部分的男人只要見了色就忘了帶腦,衛神捕是如何猜出夜梟其實是女子而非男兒?」

  「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既然她已承認自己是夜梟,那麼告訴她也無妨,於是將在蘇府尋得的疑點告訴了她。

  「哈哈……」關燕燕仰頭大笑,笑自己謹慎一世,卻因一個小小的紅漬露了餡。

  「這髮簪是你的訂情之物?」所以她才會不捨地想搶奪回去。

  「你究竟打探出些什麼,就全部說來聽聽吧,我倒想見識見識所謂的神捕到底有多神。」

  不只是關燕燕,所有的人都有些好奇,不覺回過神來,等著衛子商說明他究竟是怎麼得知關燕燕就是夜梟,又是怎麼查到那麼多有關於夜梟的事。

  「江湖中的傳言,經過口耳相傳,難免會有被誇大或是偏離事實的情況發生。但是有一個道理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就算是再怎麼荒誕不經的傳言,其中必定夾雜了部分的事實,才得以取信人。」

  大家聽了都覺得言之有理,同意地點了點頭,聽他再繼續說下去。

  「有關夜梟的傳言並不多,我想大家應該也都有所耳聞。一開始尚未發覺夜梟其實是女子之前,自然會因傳言的誤導將重心放在男子身上,但發覺夜梟是女子之後情況自然就不同了。請大家回想一下有關夜梟的傳言中可曾出現過有關女子的事?」

  眾人低頭思索著,突然有人恍然大悟。

  「被富家少爺拋棄的那位姑娘!」

  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了。難道夜梟當真就是傳聞中被拋棄的那名女子?

  關燕燕淒厲地笑了笑。「好個衛子商,竟能猜得絲毫不差。」

  沒錯!她就是傳言中身懷六甲卻被拋棄的那名女子。她本想投河自盡,沒想到自己被救起,孩子卻流掉了;而為了救她,她的兄長卻溺斃河中,家中雙親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的雙重打擊,早已年邁且病痛纏身的兩老不久後便相繼離世,那一年她不過十六歲。

  十六歲的她失去了一切,親情、愛情,甚至連小孩都沒保住,她恨啊!恨極了天下的男人,在心中立下毒誓,一定要報仇。

  為了報仇,她咬緊牙根,拜師學藝,才短短兩年,武藝已快速精進。之後,她離開了師門,斷絕與所有人往來;後續就如傳言所說的,只是,殺了那個負心漢的人是她,並非她兄長。

  為家人報仇雪恨後,她並未就此抹去心中的傷痛,所以只能持續以相同的手法四處盜取富裕之人的家產以填補內心的空虛。想想也真夠可悲的,她竟為了那個負心漢給的訂情之物洩漏了自己的身份,難道她仍忘不了他?嘴角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

  鐵福英有些同情地看著她,卻被她惡狠狠地回瞪。誰稀罕她廉價的同情!她,夜梟,才不需要被同情!

  眾人雖因她的遭遇而感到同情,但是犯了錯就必須受罰,這也是不能免的。

  「我在追查傳聞中的這名女子時,發現了事情的真相;而你出現在玉春樓的時間又與夜梟出現在京城的時間吻合,我才會懷疑你的身份。」

  原來如此。沒想到追捕犯人需要這樣不斷地推演、求證,還真是不簡單。

  「那麼你為何將蘇夫人的家傳翡翠玉石隨身帶在身上?難道不怕被人發現你就是夜梟嗎?」衛子商續問。

  上回他至玉春樓時,她為了助酒興舞了一曲,不小心讓放在腰帶內的翡翠玉石露出了一小角,當時他心裡就已確認她是夜梟無誤,只是一直想不通,依夜梟的個性,絕不可能冒著被發現的可能將玉石帶在身上。她為何要這麼做?

  夜梟笑了笑。她本以為這是個保命之計,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她的計劃全成了泡影。

  「在玉春樓聽蘇老爺提起有關送走的女兒身上有塊翡翠玉石,而此玉石是一對,另一塊在蘇夫人手中,當時我心裡就盤算好要以蘇夫人女兒之身避開追緝。本想將玉石帶在身上假裝蘇家女兒的身份認親隱居在京城,誰想得到竟會出現今日這個局面,只能說是我自己失算了。」

  也就是說她夜闖蘇府其實是有目的的,並不是隨意選定某富家進而竊取財物。沒想到她心思如此縝密,連後路都安排好了,若不是今日鐵福英剛好在場,也許所有人都會被她騙了也說不定。

  「所以你編出的養女身世也是為了認親鋪的路。」肯定地這麼說。

  夜梟默認。

  衛子商又從身上拿出兩封書信,正是先前鐵福英收到的那兩封。

  「信是你給的吧?第一封信中畫的圖究竟代表何意?」

  已到這地步,又有什麼好隱瞞的。「是我畫的。至於何意,問她不就知曉了?」她看著鐵福英道。

  她確實知道信中的畫意。「她是想警告我,她知道她藏在山中溪流下涵洞中的包袱是我取走的。畫中的包袱不需我解說,代表的自然就是地上放的這個包袱,而旁邊的短劍就是我隨身帶著的這一把。」

  她將前因向眾人道來。

  前些日子她與小喜到山中的溪流裡戲水,她往下沈潛時發現溪底靠近山壁處竟出現一個涵洞,她好奇地往內探去,沒想到愈往裡頭竟出現了一個偌大的天然石洞,洞的頂端自然地形成一個缺口,讓日光及月色能從頂端照入洞內。藉著快下山的日照微光,她在山洞內發現了這個包袱,沒想到打開一看,裡面儘是一些珍奇的珠寶。一開始她只是想著究竟是誰將這些東西藏在此處,並未將它與夜梟聯想在一起,因而原封不動地將包袱留在原地後就遊出了水面。

  沒想到當天夜裡竟出現黑衣人襲擊她與小喜。她反覆思考之後,隔天一早趁著小喜尚在熟睡中,再次潛入涵洞中將包袱移到了它處。

  她心裡猜想黑衣人應該就是夜梟,因為夜梟闖入蘇府的那一夜她也在蘇府——她正是另一名黑衣人。那一夜,她曾與夜梟交過手,雖不知她的樣貌,但同樣是一身黑衣,再加上包袱內儘是些奇珍異寶,自然而然會將襲擊她們的黑衣人與夜梟聯想在一起,所以才會將包袱移位。

  「為何不馬上報官?」有人提出了疑問。

  鐵福英苦笑,回道:「各位也看到了今日的情況,在沒有證據的情形之下就報官,難保自己不會被誤認為是竊取者。」

  大家轉頭看了看坐在堂上的縣太爺,雖然心裡想著:說得有理,卻沒有人膽敢真的說出口。

  「至於第二封,不用我解說,大家應該也明白它的意思了。」

  眾人點頭。

  「其實你想追回的並不是這些珍寶,而是這支髮簪,我猜得沒錯吧?」衛子商問夜梟。

  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關燕燕還真想為他拍手叫好。這個男人還真是料事如神,他所猜測的每件事都切中了她的心思想法,簡直將她給看透了。

  「你到玉春樓並不是真的想見關燕燕,而是為了探夜梟的虛實吧?」

  「正是如此。」衛子商沒有看向關燕燕,反倒看向了鐵福英。這就是答案,她應該可以消氣了吧?

  鐵福英明白他正在向自己解釋他去玉春樓的原因,不覺紅了臉。

  蘇璽善現下終於明白,原來他們兩人之間當真有些什麼,但已明白她是女子之後,反倒為自己先前刻意拉開他們的舉止感到有些好笑。

  真相已大白,關燕燕就是夜梟,夜梟就是關燕燕,如此驚人的事實,明日京城裡不愁沒有新鮮話題可說了。

  「來人啊!將夜梟押入大牢,等候裁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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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5 23:44:54

第10章(1)

  「娘,你怎會也到京城來了?」被釋回的鐵福英微帶嬌態地問著從珠崖迢迢而來的柳青。

  「我放心不下,所以隨後就跟著出門了。」

  看著她養育了二十年的女兒,柳青心中滿是慈愛跟滿足,一點都不在意是否有血緣,有她這個女兒就夠了。

  「剛剛在縣衙內的那位衛神捕是何許人也?」她將他護衛自己女兒的所有舉止都看進了眼裡。

  「夫人,我跟你說——」小喜話還沒說完就被鐵福英敲了頭,小喜很委屈地向柳青告狀:「夫人,小姐她老是敲我的頭,害我思考能力變鈍,還時常偏頭痛。」

  她可沒有胡說喔,上了京城後她確實常為小姐的事感到頭痛不已。

  「娘,你別聽小喜胡說。她頭痛是因為自己喜歡胡思亂想,根本不是我造成的。」

  兩人開始鬥嘴。

  「小姐,你這話有失公允,我會胡思亂想還不都是因為小姐隱瞞了許多事導致,怎能說不是你造成的。」

  不是才說因為老是被她敲頭所以思考能力變鈍?此刻講起話來倒是挺有條理的嘛!才想出言反駁,有人敲了房門。

  小喜趕忙去應門,門一打開,薛蓉襄與蘇璽善正站在房門外,應該是來見夫人跟小姐的。

  柳青見到是蘇家人,起身對鐵福英跟小喜說道:「我跟蘇夫人有些話要談,你們出去走走吧。」

  等房內只剩下她們兩人時,柳青請薛蓉襄就坐,沒想到她突然跪在地上向她磕頭。柳青被她的舉動給嚇了一跳,趕緊扶她起身,但薛蓉襄就是不肯起身,堅持一定要向她磕三個響頭。

  柳青有些為難。「夫人這麼做我當真承受不起,說起來應該是我們夫妻倆要感謝你才對。英兒她離開你二十年,卻一直陪伴在我們夫妻身旁,不知帶給我們多大的安慰,你對我行此大禮,不是為難我了嗎?」

  聽她這麼說,薛蓉襄才起了身。「我女兒她——」

  此話一出口,似覺得有些不妥,又停住了嘴邊的話。雖然英兒是她親生的沒有錯,但自己卻從未養育過她,她怎能在養育她的娘親面前稱她是自己的女兒?

  柳青明白她的顧慮。「不打緊,英兒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你是想知道當年我們怎麼找到她的吧?」

  柳青回想二十年前的那一日。

  那一日她與相公路經京城正趕往友人像中,行經一條小路時突然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兩人停下腳步,往哭聲所在走去,看到了一名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女嬰,女嬰身旁倒了一名已氣絕的婦人。兩人見狀,急忙檢視了一下小女娃,沒想到不知是何人出手如此狠毒,竟將女娃打成重傷,還將她留在原地。

  為了救女娃的命,兩人未稍作停留,先護住了她的心脈,快馬將她送往熟識的大夫家。大夫一診脈,搖搖頭說道:「女娃傷及心肺,恐難救治,就算勉強救治,應該也活不過一歲。」

  聽至此,薛蓉襄心痛如絞。出生不滿一個月的女娃竟遭到如此重擊,若不是被路過的鐵氏夫婦發現,豈不是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她心裡的感激更是滿溢而出,但她並沒有打斷柳青的話,繼續聽著她述說當年。

  大夫做出了這樣的診斷,簡直就是判了女娃死刑。

  柳青抱起了女娃,女娃因受傷不舒服,抽抽噎噎哭泣著,沒有安全感地用她軟嫩的小手握著柳青的手指,柳青心裡竟湧起一股母愛。她怎麼忍心讓這麼小的她來不及長大就這麼離開人世?於是她不放棄,決心要救活她。

  鐵家老爺與柳青同心,都捨不得這個女娃,因此有一年的時間兩人帶著女娃四處求醫,除了用內力持續灌入女娃體內護住她的心肺外,更是聽到哪裡有名醫就往哪裡去,沒想到竟讓她活過了一歲,兩人因而信心大增。

  直至女娃一歲半時,遇見了來自異域的一位奇人。聽說此人醫術極為高明,尚未聽說過有他醫不好的病,於是他們夫妻倆滿懷著希望帶著女娃前去求見奇人。

  奇人未診脈,只是看了女娃的氣色就斷言女娃心肺受損極為嚴重。他們倆一聽,心中甚感驚奇,沒想到竟有此神人,連手脈都不需探診便能道出病因。

  奇人寫了一張藥方交給他們夫妻,交代道:「此藥方需連續服用十年,才得以完全治好女娃的病。切記,少服一帖都不行。」

  接過藥單、謝過奇人之後,夫妻倆結束了帶著女娃四處求醫的生活,回到珠崖,並幫女娃取名鐵福英,正式成為鐵家的女兒。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自從照著奇人的吩咐開始調養英兒身體後,她的身子確實逐漸有了起色。為了強健她的體魄,英兒的爹也開始教她武藝。一開始小女孩根本受不住練武的辛苦,哭著說她不要練,但為了她好,他們夫妻倆也只能鐵著心逼她練。就在這麼藥療跟練武的雙重進行下,英兒的身子竟真的痊癒了。

  這就是他們夫妻倆撿到英兒至治好她的傷病的全部過程。

  薛蓉襄聽完柳青的描述後,真不知該怎麼表達內心對他們夫妻倆的感激,想再下跪跟她磕頭,但她一定不會接受。

  薛蓉襄握住柳青的手。「你們不只是英兒的父母,也是我們蘇家的恩人,除了說聲感謝之外,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兩位的大恩大德。」

  柳青拍了拍她的手。「夫人……」柳青又改口說道:「如不嫌棄,我就喊你一聲大姐吧。」

  她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嫌棄呢。

  「大姐真的不需多想,英兒是我們的女兒,為她做這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薛蓉襄突然想起一事。

  「當年撿到英兒時,她身上是否帶有一塊翡翠玉石?」

  在縣衙裡,只要見到英兒真面目的人,絕不會再質疑她是否就是蘇家的女兒,但英兒身上似乎沒有翡翠玉石?

  「先前我曾找人打聽英兒的身世,我想應該是被當年打傷英兒的盜匪給取走了吧。」

  也是。既然遇上了盜匪,怎麼可能放過翡翠玉石這麼有價值的東西。

  不知英兒對於自己的身世有何想法?她肯認她嗎?會怨她當年沒有盡力保住她嗎?

  同樣身為母親,柳青自然能瞭解她心裡所想。

  「大姐莫擔憂,也許一時之間英兒無法馬上接受這個事實,但她是個善良的孩子,過些時日,等她都想明白了,一切自然就會順理成章了。」

  但願如此。她不求她改姓,也不求她喊她一聲娘,只要肯讓她陪在她身邊就好了,她會同意嗎?

  鐵福英坐在沙灘上望著大海發呆。

  回到珠崖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吧?她以為回到珠崖後自己應該更能夠冷靜思考,但她仍然覺得思緒煩亂得什麼都想不清,心裡也覺得有些思念……思念誰?璽善嗎?蘇夫人嗎?還是……他?

  沒有知會他一聲就回到珠崖,不曉得他心裡會如何想?

  起了身,脫下繡花鞋,赤足踩在被陽光照得有些暖和的細沙上,煩悶得用腳踢著沙灘上的細沙。一道陰影罩住她,兩道影子重疊在沙灘上。

  鐵福英回過身,望進了一雙教她思念不已的黑眸。是他!驚訝且不信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他怎會來到珠崖?

  看著她被太陽曬得微紅的臉頰,他才發現,從她離開京城後已經有三個月未見了。以往三個月的日子對他而言不過是一轉眼,但未見她的這三個月卻顯得很漫長。

  「為什麼不等我回客棧就走?」

  那一日他因夜梟的事進宮一趟,回到客棧後發現隔壁房已人去樓空,問了店小二,才知道原來她們一早就退了房。

  她難道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在她受傷的那一夜,若不是已認定了她,他絕不可能擁她入眠。

  「你又沒有留我。」有些傻氣地回答。

  自夜梟一事真相大白,她也恢復女子之身後,他未曾表明過他喜歡她。雖然小喜在一旁很肯定的說:「絕對錯不了!衛公子如果不喜歡小姐,怎麼可能那麼關心小姐。小姐都不知道你入水救人的那一日衛公子的臉色有多糟,還一直確認小姐沒有不適才回房。如果這樣還不叫做喜歡,還能怎麼解釋?」

  「如果我留你,你就會留下嗎?」直視著她的眼,不讓她逃避。

  鐵福英在他熱烈的眼神盯視下有些難為情地想閃躲。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不讓她閃躲。「你知道我為何遲至今日才來到珠崖嗎?」

  在發現她離開之後,他本想即刻出發追至珠崖的,但想了想,有些事應該要先妥善安排好,再去見她的爹娘。

  對於他為了她竟真的來到珠崖,她心裡是歡喜的,根本不計較為何遲至此時才來,但既然他希望她問,她就問了:「為什麼?」

  很滿意她這麼聽話地配合著問他,他帶著笑意輕點了下她的唇。

  她被他突來的吻給嚇傻了,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呆愣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又親了她一下。

  她意識到兩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演這種親密舉動,退了幾步,卻差點被自己放在一旁的繡花鞋給絆倒,因而伸手拉住了他。

  他並沒有去拉住她的手,而是環住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懷裡。

  她有些嬌羞地不敢擡頭看他;而他則因貪看她羞紅的臉,鬆開環住她腰身的手改捧住她臉頰,讓她仰著臉看著自己。

  他的鬆手讓她整個人貼在他胸前,她只好用手微抵在他胸上,手掌感受到他微快的心跳。

  這個一向沈著冷靜的男人竟因她而心緒波動,她愉悅地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衛子商忍不住又想低頭吻她,她不從地將臉埋在他胸前,帶著羞意地說:「大庭廣眾之下,不合宜。」

  這個海邊除了他們兩人外,根本不見其他人影,何來大庭廣眾之說?算了,此次就先放過她,先談談另一件重要的事。

  「你回珠崖的這些日子可知我都忙了些什麼?」

  夜梟一事不是早已結案?難道江湖上又出了什麼大盜不成?不明白地擡頭看他。

  「一直以來我習慣了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從未想過要找個地方安定下來,然而現在我有了必須定下來的理由。」飽含深意地看著她。

  她聽懂了他話中的涵意,也因為懂,所以因他的話而心輕顫著。

  「你喜歡有溪流的地方吧?我買的宅子雖然偏僻了些,但不遠處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流經,景色也頗宜人,你是否有興趣想去看一看?」

  他形同求親的話讓她又羞又喜,回道:「若我不喜歡又要如何?」故意刁難地問他。

  「是不喜歡宅子還是不喜歡我?」他假裝會錯意地回問,嘴角帶著戲譫的笑。

  討厭!明知她問的是什麼,還故意這麼反問她。

  「如果都不喜歡,又要怎麼辦?」下巴微揚,語氣帶傲,淘氣地看著他。

  都不喜歡嗎?當真不喜歡?衛子商揚了揚眉,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受傷的那夜一直緊抱著我不放,既然你不想負責,那麼我也不勉強你;但你該清楚知道我的為人,該負的責任我一向不逃避,所以只好由我對你負責了。」

  什麼嘛!到頭來不管她喜不喜歡,結果不都一樣!不過,幸好她並不討厭他。好吧,她承認不僅僅是不討厭而已。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男兒身?」突然轉了話題。這個問題她悶了好久,一直到此刻才有機會問他。

  「帶你去把脈的那一日。」

  在玉春樓摟住她纖腰的那一刻,他心裡就有了懷疑;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才會帶著她去把脈。他那位友人只要根據脈象便能分辨被把脈者是男是女,所以當天真正的目的並非為了確認她是否有病痛,而是為了證實她究竟是不是女子。

  鐵福英自小就與病痛纏鬥,看過的大夫何其多,自然明白有些大夫只要一診脈便知是男是女。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她並非男子了。

  「你是否曾懷疑過我是夜梟?」

  她其實是相當聰慧的,雖然不若他只要觀察一個人一段時日便能對一個人有頗深的瞭解,但也算相當敏銳。

  「一開始我確實是抱持懷疑的態度刻意接近你,但並沒有花太長的時間就明白你不可能是夜梟。雖然你一直有些神秘,但行事並不狡搰,再加上你身邊有個小喜,小喜的個性對人幾乎不設防,夜梟絕不可能將這種人帶在身邊。」

  也就是因為一開始的懷疑,所以他才會一直注意著她,誰知這麼一注意,就再也離不開視線。

  「你是喜歡現在的我還是先前的我?」

  為何這麼問?她不就是她嗎?京城的她與珠崖的她除了裝扮有所不同外,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現在的你與先前的你有何差別?我不明白你要我回答的究竟是什麼。」

  怎麼會沒有差別?先前她臉上畫上了胎記,而今臉上潔淨無瑕,他不覺得她先前臉上畫上的胎記很醜陋嗎?

  「你不討厭我臉上有胎記嗎?」

  這是什麼問題?跟喜不喜歡她有何相干?

  「現在的你也好,先前的你也罷,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同。若絕美如關燕燕,但內心卻滿是狡詐心思,這樣的美一點都不動人。」

  聽他這麼說,她真是開心極了,於是下定了決心。

  「我們何時去看看你買的宅子?」

  衛子商聞言,笑開了,蹲下身擡起她的腳,幫她將腳底的細沙拍淨,再幫她穿上繡花鞋。

  「穿好鞋就可以出發了。」

第10章(2)

  「小姐,你走慢些。」哪有孕婦走路像她這般快的,嚇得小喜趕緊追上。

  「璽善好不容易來這麼一趟,我迫不及待想見他。」

  真是的!璽善少爺又不會跑掉,有必要這麼心急嗎?要是姑爺見到她走得如此之急,不嚇壞才怪。

  走入大廳,鐵福英一見著許久未見的弟弟,開心迎向前想抱住他,但挺著大肚子的她想抱人還真是有些困難。

  蘇璽善見狀,趕忙先扶她坐好,等她坐定後,有些驚訝地發現她的肚子看起來不像才懷孕六個月,反倒像即將臨盆一樣,這麼大的肚子沒問題嗎?

  「怎麼不見姊夫?」

  說起她家相公,可是個大忙人,連她一天要見到他都有些困難。

  他們成親之後,為了不想因公差而聚少離多,她家相公決定轉行從商,不再過著追捕犯人的日子;但是誰料得到他不僅追捕犯人在行,做起生意來更是絲毫不含糊,才短短一年間,經絲路透過安息的商人將絲織品賣至海外,賺進了大把銀子。

  從商的原意本是為了多陪陪家中的嬌妻,結果反倒讓他變得更忙碌,將她擺在家中無聊地閒晃。想了想,她好像從昨夜到現在都還未見到他的面。才如是想著,就見他走入了大廳。

  「你來了。」笑著跟蘇璽善打了聲招呼,再望向坐在一旁的妻子,不知她為何皺著眉看他?

  「怎麼了?不舒服嗎?是孩子又踢腳了嗎?」摸了摸她的肚子,安撫一下肚裡的小傢夥,可別讓他娘吃太多苦。

  「是有些不舒服。你昨夜有回府裡嗎?」嘟著嘴不開心地問。

  終於明白她的不舒服是因他而起,他有些無奈地說:「我回府時你已經睡了,今早有很重要的買賣要談,所以未等你醒來就先出門了。別生氣了,懷孕期間要保持好心情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自從她懷孕後變得比較敏感,情緒波動也比較大,衛子商耐心地哄著她。

  她也很想保持好心情呀,可是,是他不配合,至少要讓她每日都見得到他,她的心情才好得起來。

  「是生意重要還是我跟寶寶重要?」

  知道她這回氣得不輕,不是三言兩語哄哄就能了事。衛子商抱起她因懷孕而有些笨重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早已習慣他們如此旁若無人、舉止親密的小喜,幫大廳內的他們都倒了杯茶,準備了一些糕點,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旁也才剛新婚不久的蘇璽善倒是看得挺興味的,當自己在見習一般直盯著廳內的兩人瞧。

  「今日我不忙生意了,在家陪你,你說這樣可好?」

  話才說完,冉德申就步入了大廳。「頭兒,剛送到的這批織繡品質大有問題——」

  冉德申話還未說完,鐵福英就回道:「你處理便是,他今日休陪妻假。」

  什麼假?他倒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假可以休。他這個光棍是不是也該討個老婆,也來休個什麼陪妻假的?眼神開始尋找小喜的身影。

  「這些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我今日有更重要的事必須留在家中。」

  這還差不多。鐵福英展露了笑顏,親膩地環著他的頸項,瞧著他說:「我家相公近來實在太過操勞,好像有些瘦了,待會吩咐廚房燉個雞湯讓你補補身。」

  有陪妻假可休又有雞湯可喝,早知道這般好,他也該早早娶妻才對。

  冉德申想著,又看了看屋內外。小喜跑哪去了?怎麼未見到她?

  「你在找什麼人嗎?」鐵福英問道。

  冉德申搔了搔頭,回了聲沒什麼就出去忙了。

  「我看最近咱們府裡又要辦喜事了。」

  夫妻倆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蘇璽善聞言,有些好奇地問道:「誰的喜事?」

  先前她就發現小喜與德申兩人雖然老是鬥嘴,但是只要一刻不見對方又馬上尋著彼此。她私下問過了小喜是不是對德申有意?剛開始她打死不承認,直到她騙她說,他家相公好像幫德申找了個不錯的姑娘,她才心急地點頭承認。

  「小喜與德申。」

  「是該辦一辦了。」柳青與薛蓉襄自屋內步出,柳青出聲說道。

  「娘,你氣色真不錯,看來在這裡住得挺習慣的。」

  蘇璽善這一趟除了是來探訪姊姊、姊夫,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看看娘在這裡過得如何。

  打從薛蓉襄尋回女兒,又與柳青結為姐妹後,為了讓她跟女兒多親近,柳青便邀她去了一趟珠崖,一同打理女兒的婚事。

  面對此情況,一開始鐵福英是不習慣的,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一直稱她蘇夫人似乎有些過於疏離,但要她喊一聲娘她又喊不出口。

  薛蓉襄自然明白她心裡的思慮,因此並沒有強迫她喊娘,只對她說:「喊什麼都無所謂,只要你把我放在心裡就夠了。」

  直至有一回薛蓉襄外出時,不慎被路邊的蛇咬了一口,幸好那條蛇並無毒性,沒有造成生命危險,可這麼一咬,卻讓鐵福英心急之下脫口喊了娘,薛蓉襄聽她喊了她一聲娘,感動到淚流不止,直說她此生再無遺憾。

  從此兩人血濃於水的親情就在相處當中自然而然流露,就如柳青所說的,時日一久,一切便順理成章。

  婚後的鐵福英沒多久便傳出了好消息,兩位母親擔心女兒第一次懷孕,怕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在放心不下的狀況下,兩人又相約一起搬來女婿家中一同照顧女兒。

  「家中無事吧?你爹跟二娘都還好吧?」前些日子為了善兒的婚事回了京城一趟,本來善兒的爹此回也想跟著前來的,沒想到雲娘居然懷孕了,讓老來得子的蘇昌廷開心不已。

  「娘,您不需擔心,家裡一切都很好。」

  看著眼前和樂的眾人,鐵福英滿足地依偎在衛子商懷裡。姓蘇也好,姓鐵也罷,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夜裡,挺著大肚子的鐵福英有些難以入睡,肚子壓得她有些不舒服,連翻身都有些困難。

  「不舒服嗎?」察覺她仍未入睡,躺在她身側的衛子商問。

  鐵福英撫著肚子問他:「假使我肚裡懷的是雙胞胎,你會如何?」她一直覺得肚子裡懷的應該是雙生子,才會六個月就挺得如此大。

  「看你挺著肚子如此辛苦,若真的懷雙胞胎,當然是再好不過,懷一次孕就夠了,我不希望再看你受苦。」厚實的手與她的手交疊在她的肚子上。

  「對於蘇家有關雙生子的祖訓你有什麼看法?」她想問的是這個。

  沒什麼看法,只是巧合加上沒遇見高明的大夫。

  「小孩至兩歲不會行走也不說話確實不常見,但並不代表就如傳言中僧人所說的牽扯至靈魂這種靈學的事。因為你,我曾好奇地問過幫你把脈的那位好友,依他的說法,應該是所謂的發展遲緩,也就是小孩的行為能力比一般的孩子發展來得較為緩慢,但只要細心照料,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他連這種問題都問得如此詳細,可見他真的非常在意她。很想側身抱住他,但肚子實在是太大了。

  「相公……」有些略帶困意地喊他。

  「嗯。」聽她的聲音應該是有些困了,側身輕撫著她的肚子,要肚裡的小傢夥也好好睡,別吵娘了。

  「告訴你一個秘密……」聲音愈來愈小。

  衛子商將耳朵湊在她嘴邊,想聽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麼。

  「我不難過自己是被送走的雙生子之一,就是因為被送走,為了尋親,我才會遇上你……」說完後就睡著了。

  衛子商撫著她肚子的手稍停了下,過了一會又繼續撫著她的肚子,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心裡其實很感激夜梟,就是為了追捕她,我才會追至京城,與你同住一間客棧。」

  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唇,還有她隆起的肚子。

  浮萍已生了根,抓著了地,不再漂移。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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