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距離太近


　　“這他媽，這算什麽.......”雨果心頭那叫一個氣啊。明明狩獵的主力是自己這些人，卻沒想到連獵物的皮都沒碰到就已經被一個大腦袋男孩給搶了個精光！
　　雨果霍然扭頭，正氣急敗壞地準備找羅伊算賬，卻看見那大腦袋腳下不停，飛快地向前面一個山谷跑去，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呵斥自己。
　　“留幾個人收拾獵物就行了，愣在那里干什麽？趕快過來！！”
　　雨果一口氣憋在心頭，漲紅了臉答應一聲，隨即在捂著嘴樂不可支的艾蕾希婭等人的注視下，催馬向男孩追去。
　　動作再不快點，天知道下一波獵物還有沒有自己的份兒！
　　圍獵，是貴族們千奇百怪狩獵方式中最為常見也最為簡單的一種。獵場四周的驅趕者會不斷地收縮包圍圈，將大部分的獵物逼向中央，使得獵場中央的獵物密度大幅度增加。因此，通常情況下，貴族們需要做的就只是在獵物出現的時候出手而已。
　　不過，圍獵的效果，也隨著獵場的不同有所區分。
　　例如帝都的皇家獵場，獵物的數量和珍惜程度就要高得多。大貴族們，通常也有由專人負責巡視打理的獵區。而一般的小貴族，則很少有專業的獵區。想要狩獵，就只是在獵物出沒的山區里臨時布置，能圍到多少獵物就算多少。
　　波拉貝爾男爵只是一個小領主，原本就沒有專門的私人獵場。加之這次一共有四家隊伍參與狩獵，獵區分布於幾個山頭，地域廣闊。因此，想要獲勝的獵手們就不能慢條斯理地在原地等著，而必須根據驅趕獵物的號角聲，獵狗的追蹤和獵人的判斷，主動出擊。
　　這種情況下，隊伍行進的方向，對獵物藏匿和奔逃路線的判斷，就顯得尤其重要。
　　獵殺了一群體型較大且靈活機敏的麋鹿之后，在場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一方所獲得的積分即便比不上擁有三級【劍虎】的對手，也差不了多少。尤其在見識了羅伊那精準的箭術和對叢林狩獵的熟悉程度之后，大家都充滿了信心。
　　這一場狩獵，還說不定誰輸誰贏呢！
　　“嚇！”八名皇家騎士並艾蕾希婭公主，蘇珊和愛倫夫人，都策馬飛快地跟上了羅伊，向山谷馳去。后方的騎兵和扈從們，除了留下來收拾獵物和看守馬匹的人以外，其他人或步行或騎馬，也緊緊跟上。
　　一進山谷，大家就發現羅伊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
　　“羅伊，”艾蕾希婭公主策馬行到羅伊身旁，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女孩窈窕的身軀，因為微微俯身而顯得愈加玲瓏有致。帶絲邊的領口，露出雪一般白皙的肌膚。美麗而柔和的俏臉上，一雙夢幻般迷離的眼睛帶著絲絲好奇，金色的長發垂下來，隨拂動的清風絲絲掃在羅伊的臉上。
　　羅伊目光呆滯地看著女孩，臉上一下子變得通紅。
　　“小色鬼！”一旁的蘇珊見多了男孩們面對公主時的模樣，微微一撇嘴，目光往旁邊不屑地一掃，忽然大叫起來：“狐貍......大腦袋你還愣著干嘛，狐貍！”
　　騎士們頓時被蘇珊的叫聲吸引了注意力，扭頭看去。只見不遠處，一只狐貍剛剛從山坡上躥出來，向這邊望了一眼，旋即改變方向，轉過一塊巨大的巖石消失不見。
　　“呀！”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惋惜。
　　雖然從體型來看，狐貍比起麋鹿來要小很多。可是，這種動物狡猾多疑愛鉆洞的天性，敏捷快速的身手和其逃生本領的多樣化，使得其獵殺的難度極高，因此，在狩獵的積分中，一只狐貍的積分堪比獵殺一只一級魔獸。
　　如果當時羅伊注意力集中的話，以他的箭法，或許一箭就能要了狐貍的命。可惜........
　　大家轉頭看回去，只見公主被男孩盯得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愈發嬌艷不可方物。而羅伊，則一邊傻乎乎地看著公主，一邊在口中吹了一聲口哨。
　　“調戲公主？”騎士們嚇了一跳，蘇珊則眼睛一瞇，露出一絲危險的光芒。
　　就在她準備沖上去給大腦袋一點顏色，讓這個小色狼明白他不是在波拉貝爾的街道上閑逛時，忽然，一直跟在羅伊腿邊的肥狗奧利佛隨著口哨聲箭一般躥了出去，順著山坡往上，連蹦帶跳，眨眼就鉆進了狐貍消失的草叢中。
　　“動作好快！”所有人都張大了嘴。
　　還沒等他們回過身來，就聽見山坡的草叢中，穿來一陣急促的瑟瑟聲。聲音由近到遠，在草叢中七拐八彎。好一會兒才恢復了平靜。
　　片刻之后，那只原本在大家眼中模樣蠢笨的肥狗，挺胸擡頭，趾高氣昂地叼著一只狐貍跑了回來。那短短的四肢，高高翹起的尾巴，和從騎士們身旁屁顛顛經過時淡淡瞟你一眼的驕傲模樣，讓所有人頓時處於石化狀態。
　　“抓到了？”
　　“厲害！”
　　“我的天，你看它那眼神！”
　　“他媽的，這狗東西！”
　　最抓狂的是蘇珊。當奧利佛一臉不屑地從她身旁經過時，女劍士似乎恨不得立刻跳下去跟它火拼！
　　“抓只狐貍好了不起嗎？”
　　“蘇珊小姐，你說錯了。”一位皇家騎士策馬停在蘇珊身邊，看著前方的肥狗，說道：“一只狗能夠單獨獵狐真的很了不起。”
　　“為什麽？又不是什麽厲害獵物。”蘇珊瞪了奧利佛一眼，這才轉過頭好奇地問道。她知道，這位騎士可是養魔寵的好手，家里不但有好幾種獵犬，還有一只二級魔寵。只不過因為魔寵正處於懷孕生產階段，所以沒有帶出來。
　　不過，論這方面的經驗，這里可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騎士笑了笑，解釋道：“通常在不熟悉的地點獵狐，需要至少四只以上的狗互相配合。最好是六到八只。發現狐貍之后，不能叫，直接撲過去。后面輪番追，左右逼住狐貍的變向路線，迫使它只能繞著圈跑，才能將其捕獲。”
　　“而單獨的獵狐犬獵狐，則通常是在知道狐貍巢穴的地方，由獵人守著，放狗追擊。不然，狐貍的體力好，活動圈子又大，獵犬往往跑不了多長時間，就被狐貍擺脫了。逼急了，狐貍還會鉆洞，還能在懸崖上跑，狗根本追不到。”
　　騎士最后，用如同發現珍寶一般的目光看著奧利佛，總結道：“你剛才叫了一聲，狐貍又先跑。這狗還能把狐貍抓回來，可不是一般的厲害！”
　　“可......”蘇珊在心里已經信了，不過嘴上依然氣鼓鼓地道：“這又肥又蠢的家夥，剛才從咱們身邊過那副模樣......”
　　“哈哈哈。”身旁的騎士們都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忽然，從山頂傳來了一陣犬吠聲。
　　眾人一愣，回頭過去，正看見幾只獵犬亂糟糟地從一側的山頭繞下來，后面，跟著一長隊的善堂騎士和扈從。
　　而聖殿騎士團的喬治，騎在馬上，身體隨著戰馬的步伐起伏著，目光冷冷地看著這邊。
　　他們怎麽會來這邊，皇家騎士們眉頭一皺。
　　這次的獵區很大，為了容納四支隊伍，波拉貝爾男爵夫人，幾乎動用了城堡里的所有士兵和仆從，更從鎮里叫來了不少人參與圍獵。
　　穆恩是修士，不親自參加圍獵。所以，他們的隊伍就由喬治率領。
　　而喬治的獵區，原本應該是在左邊。這是出發前，就按照各支隊伍行進的方向不同決定的。雖然彼此之間沒有特別明確嚴格的規定，可通常情況下，大家都會自覺遵守這個不成文的傳統，避免和其他的隊伍撞到一起。
　　可現在，喬治居然出現在這里。
　　而且，從一干教廷騎士們的目光和動作來看，對方顯然是不懷好意。
　　隨著喬治等人策馬繞下山坡，山谷里人越來越多，可氣氛，卻越來越安靜沈默。雙方都冷冷地看著對方，誰也沒給誰好臉色。
　　喬治一手拉著韁繩策馬而行，一手輕輕撫摸著身旁那只安靜跟隨著他的魔寵——【劍虎】。
　　劍虎體格龐大通體漆黑，后背和尾巴各有一片銀白色的條紋。它的腦袋很大，眼光猙獰兇狠。一對長長的獠牙如同鋒利的匕首。行走時，巨大的腳掌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帶起身體肩關節和髖骨高高聳起。如同貓一般，帶著一種輕柔的韻律。
　　人類馴服的【魔寵】，共分為十級。
　　一級和二級只是一般的魔寵。而三級以上的魔寵則因為其有可能在成長中突破【靈封】，出現高級能力，而被稱為戰獸！
　　劍虎是三級【魔寵】中較為昂貴的一種。它性格兇猛戰斗力強，突破靈封之后產生的特有技能為——並爪如刀！
　　所謂並爪如刀，是指突破靈封的劍虎手掌中隱藏的爪子，出現魔變。原本伸出來只有一寸長，由角質構成的爪子，會在魔變之后延長到三寸，變得比鋼鐵還要堅硬，比刀鋒還要鋒利。可以一爪撕裂普通騎兵或低級騎士的非魔紋鎧甲！
　　一只身披獸鎧的戰虎，戰斗力等同於一名【勇敢騎士】！
　　不過，就和人類的騎兵並不一定都能成為騎士一樣。魔寵要培養成為戰獸，也需要花很大的力氣，下很大的本錢。
　　喬治的這只戰虎，目前還沒有成為戰獸。
　　眾目睽睽之下，喬治策馬走到公主身邊，停下，冰冷的目光在羅伊臉上掃過，開口吐出一個字：“滾！”
　　“喬治閣下，請注意你的言辭！”一向溫柔平和的艾蕾希婭，臉上血色瞬間退了個干干凈凈，抓住韁繩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請公主殿下自愛........”喬治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您和這個賤民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第二十一章 身份距離


　　“住口！”
　　“放肆！”
　　聽到喬治的話，皇家騎士們頓時群情激憤！
　　蘇珊和愛倫夫人一左一右拍馬上前，厲聲呵斥道：“喬治，你狂妄！你是個什麽身份，竟然敢訓斥公主殿下。”
　　“臣下惶恐.....”喬治飛快地低頭道。
　　可看他冷笑的嘴角，半挑的眉毛，又哪里有半點惶恐的模樣。而他身后的一幫教廷騎士，更是自顧自地說說笑笑，不時沖公主一行人指指點點。
　　愛倫夫人面若寒霜，策馬越眾而出。
　　“喬治閣下，別以為你是聖殿騎士就可以為所欲為。如果我再從你口中聽到類似的字眼，我不會介意替奧古斯都勛爵教訓一下你們。”
　　一邊說著，愛倫夫人一邊亮出了法杖。
　　“皇家騎士，拔劍.......”早已經憤怒到了極點的雨果，一聲暴喝，與麾下騎士同時拔出了馬背上的長劍。金屬摩擦劍鞘的聲音，響成一片。
　　看到愛倫夫人手中的法杖和紛紛拔劍的皇家騎士們，教廷騎士們都是臉色一變。
　　場面驟然安靜下來，氣氛劍拔弩張。
　　自三百年前，聖帝以大十字術破開空間送人類逃離神賜之地，又使大地和海洋吞噬了魔族追兵之后，人類就與聖帝相約，奉聖帝為世間唯一真神，並將記載大逃亡歷史、聖帝神諭和人神之約的書，稱為《聖約書》。每日誦讀，虔誠祈禱，從不間斷。
　　而作為唯一真神在世俗中的投影；指定的代言人；侍奉之神仆；行走賞罰之使者的聖教教廷，則擁有超脫世俗皇權的無上權威。
　　沒有人敢於違背教廷的意志。當今教皇尼古拉斯二世奇才天縱攝威擅勢，宗教裁判所心狠手辣兇名赫赫，五大教廷騎士團更是縱橫大陸所向無敵。
　　遍及三大帝國每一個城市的教堂、騎士團分部和宗教裁判所甚至比當地領主的權力更大。只要是教廷騎士們想做的，就沒有人敢阻攔！
　　別看在場的這七八名教廷騎士，大部分都是低級的武裝騎士，事實上他們中的隨便一個人的身份，都不是諸如波拉貝爾男爵這樣的小人物能夠招惹的。
　　跟隨穆恩修士來的五名善堂騎士團成員，總部位於梵丁堡城區，是護衛教廷的第一騎士團。而喬治和他身旁的兩名聖殿騎士團騎士的地位更高。他們的總部位於梵丁堡東側的教廷山，是教皇尼古拉斯的直屬騎士團！
　　這兩大騎士團，每一個騎士團的騎士編制只有五百人。死一個，才有一個位置。絕不增加。如果不是有絕佳的天賦和顯赫的家世，根本甭想加入其中。
　　多年來，喬治等人早已經養成了飛揚跋扈的習慣。
　　在他們看來，這次任務，與其說是護衛聖索蘭皇室的公主，倒不如說是替尊貴的奧古斯都大人看住他這個不怎麽識趣也不怎麽守規矩的女人。
　　在教廷騎士眼中，別說這個已經注定會被教廷碾成粉末掃進歷史塵埃的落魄皇室，就是強大如龐貝帝國和斐烈帝國的帝王，也不過是教皇尼古拉斯腳下的一只螻蟻罷了。
　　正是這種骨子里的傲慢，讓喬治在看到艾蕾希婭和一個小雜役如此接近說話的時候，根本不管對方的尊貴身份，出聲呵斥。
　　可沒想到，這一次皇家騎士們的反應，激烈得讓他們吃驚。
　　雨果等人他們倒不怎麽懼怕。
　　雖然同為武裝騎士，可聖教的斗氣武技，可不是普通騎士能夠抗衡的。喬治自信，己方八名騎士和對方八名騎士正面交戰的話，只需要一次沖殺，就能將其擊潰。
　　可是......
　　喬治的目光落在愛倫夫人的法杖上，面色凝重。
　　雖然他天性傲慢，可並不代表他白癡到不明白一名三級【朗星法師】，是一個多麽恐怖的存在！
　　若是這個宮廷法師悍然出手，局面就得顛倒過來。己方八名騎士，要不了半個禱時，就會被對方殺得干干凈凈。
　　喬治訓斥艾蕾希婭，卻並不想真正拔刀相向。
　　他比誰都清楚奧古斯都大人有多麽喜愛這個楚楚可憐的小美人兒。
　　替奧古斯都大人，將一切可能使其蒙羞的威脅都掐死在搖籃里，自然會得到奧古斯都的好感，可若是做得太過了，后果就不是自己能夠承擔的了。
　　一想到那位今年同樣只有十六七歲，相貌英俊，舉止極盡優雅，無論走到哪里，臉上溫和迷人的笑容總是能讓婦人小姐們尖叫著暈倒的少年天才，喬治就不禁打了個寒戰。
　　僵硬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喬治微微一欠身：“如果我真誠而善意的提醒，因為語氣不當而引起了公主殿下的不快，我願意為此道歉。”
　　說著，喬治輕輕一帶馬韁，讓開路，做了個請自便的手勢，皮笑肉不笑地道：“狩獵還沒有結束，各位請繼續吧。希望我沒有影響到大家的興致。”
　　“我們走。”
　　艾蕾希婭靜靜地看著喬治，沈默良久，只輕輕撥動馬韁向前行去。在白色巴拉伯馬轉身的一瞬間，羅伊看見了艾蕾希婭飛快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絲歉意。
　　羅伊無法用語言去形容那一雙美麗眸子中蘊含的情緒.....委屈......難過.....忍耐......尊嚴......
　　他只是忽然發現，剛剛那個笑瞇瞇和自己擊掌的女孩消失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尊貴的公主。那如同天鵝般微微擡起的下頜，挺拔的后背，讓她看起來是那麽的平靜，從容而優雅。
　　可同時，又是那麽的陌生，那麽的遙遠。
　　蘇珊，雨果和愛倫夫人，急匆匆地策馬追了上去。一匹匹皇家騎士的戰馬，也飛快地從大頭男孩面前經過。
　　“賤民，若是我再看見你靠近公主一米以內的距離，我會立刻殺了你。”喬治示意手下跟上公主，策馬走過羅伊身旁的時候，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話。
　　喬治的聲音，在羅伊耳畔回蕩著。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從小到大第幾次聽到“賤民”這個同樣的稱呼了。
　　這是一個等級制度森嚴的世界。低賤的奴隸、普通平民、騎士貴族、乃至大貴族和小貴族之間都有著嚴格的等級區分。
　　每一個人，都必須生活在那無形的界限之內，不能越雷池一步。羅伊知道，就像自己再受男爵夫人的喜愛也不可能妄想夫人將女兒安妮嫁給自己一樣。追求一位帝國公主，看起來更像是在做一個青蛙變成王子的童話夢。
　　羅伊輕輕運轉自己體內的魔核，感受著魔力在元素包裹下的運動，嘴角勾起一絲淡淡地微笑。
　　他擡起頭，看著喬治的背影。
　　騎士老爺正策馬不緊不慢地跟在公主的隊伍后，輕輕地撫摸著身旁【劍虎】油亮而柔順的皮毛。
　　羅伊自言自語道：“想用這種方式贏比賽，你真覺得自己很聰明嗎？”
　　腳下，肥狗奧利佛看看那只體型大大的【劍虎】，想到就連人都喜歡吃的大補好東西，使勁咽了口唾沫，一臉希翼地看著羅伊。
　　“嗚嗚嗚嗚？”

第二十二章 背心沁涼

   
　　前行不到一里路，雨果等人發現不對勁兒了。
　　喬治那一幫人似乎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七名教廷騎士並麾下二三十個騎兵扈從，分成四撥。一撥在前面，兩撥分散在左右，剩下的則和喬治一起不緊不慢地吊在自己隊伍后面。竟是將整個皇家騎士團都包圍了起來。
　　一開始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可待到他們發現被人驅趕過來的獵物往往還沒有靠近就已經被教廷騎士和喬治的那只【劍虎】截殺時，再傻的人也知道對方打什麽主意了。
　　“見鬼，這幫家夥太無恥了！”
　　“喬治這個該死的雜種，簡直就是只卑鄙骯臟的黃鼠狼！他想把咱們的勝利給偷走！”
　　“我早就知道他們得派人盯著咱們，準是看到咱們的麋鹿急紅了眼，干脆找個借口沒臉沒皮地靠上來使陰招！”
　　“這樣下去可不行，旗長，咱們得主動出擊！”
　　“說得輕巧，打仗你比那頭劍虎厲害，捕獵你能搶過那畜生？”
　　“那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公主可是把項鏈都給壓上了。要是這麽窩囊的輸了比賽，咱們回帝都拿什麽臉見團長？”
　　明白了真相的皇家騎士們個個怒火中燒，一邊喝罵，一邊出主意。
　　可誰都明白，對方既然有那只劍虎和六只獵犬在，這幫人就算全撒出去也搶不過對手。在山林中，劍虎的捕獵本事，可遠比人類大多了。
　　眼看喬治的人不斷收獲著野豬，山雞，馬鹿等各種獵物，甚至還獵殺到了兩只狐貍和一只一級魔獸【豹紋豺】，眾人一時間又氣又急。
　　“羅伊！”蘇珊撥馬行到一直沈默的羅伊身旁，低聲道：“快幫忙想個主意。”
　　羅伊驚訝地看著蘇珊，不明白這位暴力女劍士為什麽會想到找自己想辦法。一幫貴族騎士在，自己不過是個小雜役罷了。
　　“別裝傻充愣，我知道你滿肚子壞水！兩百金路郎，你不要了？”蘇珊漂亮的眼睛一瞪，臉上卻有些尷尬。
　　說實話，蘇珊身為一名三星【勇敢騎士】，在這支隊伍中除了喬治和雨果之外就數她的實力最強。可遇見這樣的事情，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這個今天才剛剛認識的小男孩。莫名其妙得，她就覺得羅伊一定有辦法！
　　“辦法是有，不過，得.........”羅伊耷拉著腦袋，用腳踢著地上的泥塊，眼睛卻偷偷地瞟著蘇珊。
　　“什麽辦法？”蘇珊眼睛一亮，等了片刻不見羅伊開口，隨即反應過來：“見錢眼開的家夥，我給你加兩百金路郎！”
　　“偷偷把那家夥的劍虎給干掉。”羅伊一臉的善良淳樸。
　　“啊？”蘇珊嚇了一跳，隨即被這死小孩的表情給逗樂了，以她對這個小惡魔的了解，他顯然沒有開玩笑。
　　蘇珊咬咬嘴唇，偷偷地問道：“可那是三級魔獸，沒突破靈封也差不遠了，就算是我親自動手也得費點時間，它又漫山遍野到處跑，誰能不知不覺把它干掉？”
　　羅伊沒有說話，用眼睛瞟了瞟肥狗奧利佛。
　　“嚇,”蘇珊瞪大了眼睛，看著沖自己咧著嘴直搖尾巴的肥狗，“你是說它？”
　　眼前，男孩和肥狗的腦袋同時一通猛點。
　　蘇珊已經完全傻眼了，斜睨著羅伊道：“你不是開玩笑？”
　　羅伊招招手，讓蘇珊俯下身子來，附耳在跟她說了幾句，最后道：“這附近還有只三級狂暴熊，我看了，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殺了熊咱們就贏定了。可一旦讓對手發現，搶先擊殺.......”
　　說到這里的時候，羅伊的目光不巧落在了蘇珊的領口。
　　漂亮女劍士的身材本就如魔鬼般火辣誘人，此刻俯下身來，寬松的領口大開，一雙堅挺渾圓的玉乳，就這麽毫無遮擋地暴露在青春萌動的男孩眼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羅伊眼睛睜得比牛還大，口干舌燥渾身冒火，哪里還說得下去。
　　蘇珊聽到羅伊的安排，兀自在發愣。滿腦子都是男孩的壞主意。對於男孩忽然嘎然而止的話毫無察覺，只以為后面的話根本就被省略了。
　　正想著，劍士的敏銳知覺，讓蘇珊忽然發現男孩的呼吸有些不對。她余光一瞟，頓時發現了端倪，咬著嘴唇不動聲色地直起身來道：“我去跟他們說說。”
　　正要催馬前行，卻見大腦袋男孩臉蛋紅撲撲地沖自己招招手：“對了，你再把耳朵湊過來一下，我還有話沒說完.......”
　　蘇珊似笑非笑：“真的沒說完？”
　　“完了！”看見蘇珊眼神不對，羅伊干脆地道。
　　蘇珊狠狠瞪了羅伊一眼，撥馬轉身，馳到公主身邊，跟雨果和幾位騎士低聲說了幾句。騎士們面露驚訝，隨即紛紛點頭。
　　片刻之后，只聽雨果一聲令下，原本以圓形陣行進的皇家騎士們，三四個為一組，四散分開，向不同的方向奔去。其中一隊還從喬治面前路過，一臉挑釁地沖他看一眼。
　　“腦子開竅了？”喬治輕蔑地一聲冷哼，用馬鞭敲了敲馬靴，對身旁的人道：“以為這樣分散開來就能跟我們搶，真是白日做夢！”
　　扈從們都配合地笑了起來。
　　早有準備的喬治撮指一聲唿哨，分布四周的騎士們回頭看見他身旁的扈從手中搖動的指令旗，頓時心領神會，丟下幾乎近在眼前的獵物，追著皇家騎士們而去。
　　現在，喬治這一組的獵物數量已經超過了公主那一組。對他們來說，這些沒什麽價值的小獵物根本無足輕重，只要能夠纏住對手，這一場狩獵，就穩贏了。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只劍虎和六只獵犬在不斷地捕殺獵物增加積分呢。
　　看見雨果護送公主騎馬沿一條淺淺的小溪前行，喬治毫不猶豫地領著自己的一名扈從跟了上去。卻沒有發現，那個悶著頭走在路邊的男孩，趁著他沒注意，領著狗飛快地鉆進了旁邊山坡的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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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羅伊是誰？”萊斯策馬漫不經心地和妹妹安妮並肩而行。一邊走，一邊問道。
　　今年二十歲的萊斯，是波拉貝爾男爵的未來繼承人。這幾年來，一直在溫格子爵城堡學習斗氣武技，平常很少回家。上一次回來，已經是大半年之前的事情了，因此，對那個被公主的女侍要走的大腦袋男孩一點都不熟悉。
　　因為這次狩獵，對波拉貝爾男爵府來說只能輸不能贏，因此，領隊的萊斯只一路和久未見面的妹妹聊天，讓巴克等人順手打了幾只山雞野兔，便縱馬遊山玩水。
　　“羅伊嗎？”十五歲的安妮微微一撇嘴，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線，“是個笨蛋小子。你上次走了之后才來我們家當馬夫。人傻乎乎的，不過模樣倒挺討人喜歡。媽和管家，還有溫迪嬤嬤都挺看重他，說他其實就樣兒糊塗，做事兒學東西都挺認真。”
　　今年剛滿十六歲的安妮，是整個波拉貝爾城附近幾個領出了名的美人兒。
　　她長著一頭漂亮的深褐色長發，皮膚嫩白如玉，漂亮的柳眉下，綠色的眸子如同小貓兒眼睛一般嫵媚多情。只要她穿上漂亮的寬邊裙，再將鯨魚骨輕輕一勒，形狀優美的挺翹酥胸，細到盈盈一握的腰肢，足以迷倒最驕傲的少年騎士。
　　這兩年來，安妮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美麗動人。引得附近幾個領的貴族少年們，爭相恐后地找各種各樣的機會和接口來波拉貝爾做客。一個賽一個地憋足了勁兒想把這嬌柔美麗，端莊淑雅的男爵小姐給娶回家去。
　　不過，安妮似乎並沒有想過要這麽早就嫁人。
　　每次聚會，男孩們就只能幽怨地看著美人兒如同蝴蝶一般滿場飛，她對誰都熱情，卻又保持著恰好的距離。弄得一幫男孩們心里跟貓爪一樣的癢癢。重重疊疊地圍在她身邊，誰也不讓誰。施展渾身解數，就為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安妮是布萊恩男爵和夫人最心愛的寶貝。簡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別說安德魯等一干騎士學徒和仆從，就連她哥哥萊斯，輕易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妹妹。
　　聽到安妮的話，萊斯哦了一聲，沈默著。
　　“哥，怎麽啦？”安妮和萊斯並馬而行，伸手挽住萊斯的胳膊。
　　“剛才公主的女侍直接點名要他去當向導.......”萊斯苦笑一聲，“咱們這樣的小貴族，可誰都得罪不起，我就怕他給咱們惹禍。”
　　“他能惹什麽禍？安德魯他們說，那家夥是個不能修煉斗氣的廢物呢。”安妮不明白。一雙綠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只是擔心罷了。”萊斯搖了搖頭，看了看身后懶洋洋跟隨著的巴克等騎士一眼，低聲對安妮道：“這次跟馬修他們一起陪公主來，我發現穆恩修士那幫人和公主他們好像不怎麽對勁，一路上，那些教廷騎士指手畫腳，什麽都要干涉........”
　　安妮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不悅地道：“咱們聖索蘭帝國，可跟教廷沒什麽好關系。”
　　“噓！”萊斯低聲道：“傻丫頭，你不知道，現在索蘭皇室被宰相給壓得喘不過氣來，唐納德背后的靠山又是教廷。說不定哪一天，咱們就得啥事兒都聽聽牧師的意見了........”
　　安妮吐了吐舌頭，對萊斯道：“真要成那樣的話，再操心好啦，現在你想那些煩心事兒干什麽。別說羅伊那笨蛋小子連惹禍的本事都沒有，就算有........”
　　說到這里，安妮的聲音嘎然而止，漂亮的眼睛盯著山林對面的一處懸崖，嘴巴微微張開，似乎看到了一件恐怖而難以置信的事情。
　　萊斯飛快地順著安妮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對面層層疊疊的山峰之間的一處懸崖上，一只黑色銀斑【劍虎】，正瘋狂地逃竄著。
　　而在它的身后，一個黑發男孩和一只體型癡肥的狗，如同流星般在起伏不平的山地上縱躍奔馳，緊追不舍。
　　當劍虎逃到懸崖前，發現沒有去路，正準備轉身躥進另一側的山林時，早已經張弓搭箭的男孩，至於耳側的手驟然一松，一支精準而迅猛地白羽箭穿過虛空，沒入劍虎的眼眶，直至尾羽。
　　當劍虎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響徹山谷的淒厲呼嘯時，那只白皮黑斑的肥狗，已經如同閃電般撲向它的小腹，兇橫無匹地張開大嘴一咬一撕......
　　小腹一個巨大血洞的出現，讓劍虎的吼聲嘎然而止。
　　劍虎龐大的身軀重重倒在地上，撲起一陣塵土。萊斯和安妮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
　　兩人透過樹林縫隙和山谷明媚的陽光，看著黑發少年走到劍虎面前，從眼眶中拔出他的箭，然后從容地將劍虎的屍體拖到懸崖旁，面無表情地一腳踹下懸崖。過了好一會兒，深深的山谷中，才傳來一聲沈悶的聲響。
　　大腦袋男孩微微一笑。在腳邊，大口大口飛快地吞噬完著某樣東西的肥狗正滿足地蹲在地上，一邊打嗝兒，一邊伸出舌頭舔著口鼻上腥紅的鮮血。
　　一陣山風拂過，兄妹倆的后背，忽然一陣沁涼。

二十三章 熊和馬蹄


　　直到男孩和狗的身影消失在山頭叢林之后很長時間，山對面的叢林中，都是一片死寂。
　　山風穿過叢林，搖晃的樹枝抖落紛紛落葉。
　　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萊斯、安妮以及身后波拉貝爾城堡的騎士和扈從們，一個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誰也沒想到，就在剛才，那個平日里整天呆在馬廄里叉草料喂馬洗馬的呆傻男孩，竟然領著他那只被所有人看做廢物的肥狗，在他們眼前從容而冷酷地獵殺了一位聖殿騎士的三級魔寵，並冷靜地推下懸崖毀屍滅跡！
　　許多人都在揉眼睛掐大腿，試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
　　可是，當眼前同伴同樣駭然的眼神和腿上清晰的痛感傳來的時候，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順著每一個人的背心往上爬。
　　很長時間以來，他們都叫那個男孩傻子羅伊。無論是每天清晨從男孩手中接過戰馬的韁繩，還是中午訓練結束下馬將韁繩丟給男孩任其牽向馬廄.......他們大概是沒有多看那個單薄身影一眼的。
　　迷糊的模樣，瘦小單薄的體格，不能修煉斗氣的缺陷，早讓所有人都把男孩固定在了一個不值得注意，更談不上什麽威脅的位置上。
　　可是現在，當回想那男孩在山頭如同獵豹般奔跑的速度，那神乎其技的一箭，那張口撕掉劍虎命根大口吞噬的惡犬，那面無表情將劍虎推下山崖的冷酷........所有人才發現，自己原來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男孩。
　　盡管男爵夫人和城堡里的不少人，都說羅伊其實並不傻。可大家總是會被他的表情所迷惑，而忽視其他。現在想想，他們發現，如果在觸不及防的情況下和羅伊於深山野林中發生沖突，被殺死並推下懸崖的很可能是自己！
　　這種想象，讓人不寒而栗。
　　“大腦袋殺的，是那位喬治大人的魔寵？”安妮緊緊地抓住萊斯的胳膊，綠色的眸子又是緊張，又是難以置信，卻還有一絲無法形容的震驚和興奮。
　　萊斯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頭。他驟然轉過身，把目光盯在了面色陰郁的第一騎士巴克和他的侄子安德魯身上。
　　“巴克先生，安德魯......”萊斯面沈如鐵，眼睛微微瞇起來，閃動著危險的光芒，“你們誰也沒有看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對嗎？”
　　“當然，我尊敬的萊斯勛爵！”
　　眼看安德魯要說什麽，和他並肩而行的巴克，不動聲色地用踩著馬鐙的腳碰了他一下，搶先恭敬地一欠身對萊斯道。說完，他轉過頭看著身后跟隨的另外兩位騎士和四名扈從，語氣森寒。
　　“我想，大家也都沒看見吧？”
　　“沒有沒有！”
　　眾人迅速反應過來，紛紛搖頭道。
　　誰也不是傻子。羅伊作為波拉貝爾城堡的雜役，殺了一位聖殿騎士心愛的魔寵，一旦說出去，倒黴的可不止是羅伊一個人，整個城堡都要受到牽連。
　　公主也好教廷騎士也罷，終究要不了多久就會離開，而自己這些人卻和波拉貝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出去，對誰都沒好處！
　　更何況，以自己這些人的低微實力，能在波拉貝爾城過上現在的日子已經夠舒心了。每天除了訓練以外，其他的都不用操心。不但城里的局面見面就彎腰行禮老爺老爺地叫著陪著笑臉，就連布萊恩男爵和夫人也禮遇有加。
　　若離開這里，難道還去當傭兵流浪？
　　更何況，騎士的效忠守則，是絕對不允許騎士出賣自己的效忠領主的。以自己這些人的本事，就算以告密去巴結喬治，恐怕人家都看不上！
　　看到眾人的表態，萊斯松了口氣，目光平和下來。
　　說實話，如果直接把羅伊交出去能夠平息聖殿騎士喬治的怒火，恐怕任何貴族的第一選擇，都是毫不猶豫地把那個惹禍的家夥交出去。
　　可是，以萊斯對這些教廷騎士的了解，他知道一旦被他們知道這是羅伊干的，羅伊固然難逃一死，整個波拉貝爾也會被這群吸血鬼趁機榨干。
　　對一個從來都小心翼翼的小小男爵領來說，家破人亡或許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
　　想到這里，萊斯咬緊了牙關。他現在唯一的疑問，就是那個羅伊為什麽要擊殺喬治的魔寵，那邊，究竟出了什麽事？
　　回過頭，萊斯的目光，落在妹妹安妮的臉上。
　　已經有些傾斜的陽光，從樹林外穿過來，照在安妮的側臉。
　　女孩依然注視著那片山頭，微蹙的眉頭下長長翹翹的睫毛輕輕抖動著，鼻子好看地皺起來，抿住的嘴角漸漸的，勾起一絲興致盎然的弧線。
　　......................
　　......................
　　當劍虎的吼聲響起的時候，喬治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他猛地勒住戰馬，回頭望去。四周，是高聳的山丘茂密的叢林。淒厲的呼嘯聲在群山中回蕩著，只能聽到聲音，卻根本不辨東西。
　　坐下的戰馬和主人一樣焦躁的打著轉。馬蹄踏在河邊石頭上的清脆聲響，越來越急。
　　虎嘯聲嘎然而止，喬治的臉色，一片鐵青。
　　他猛然向前方的艾蕾希婭和雨果看去，卻見女孩和皇家騎士，已經停下了戰馬，靜靜地側耳傾聽著。看向自己的目光，平靜而冷淡。
　　“你們.......”喬治的目露兇光。
　　這只劍虎，和別的野生成年劍虎不一樣。是他當初好不容易才從一位傭兵手中連哄帶搶弄到手的。花了整整三千金幣。
　　四年來，他和劍虎朝夕相處形影不離。為了讓劍虎早日突破靈封，他不但每日都要抽時間訓練，還花費了不少錢，購買專門提升魔寵能力的戰獸丹喂養。耗費的精力和金錢，就算是此刻想來，心頭也隱隱作痛！
　　沒人能替代這只劍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每每看到人們艷羨的眼神時，他就為之驕傲得意。
　　可現在........
　　“喬治閣下，請您注意風度。身為一個有教養的貴族，您應該知道騎士守則中是禁止汙蔑他人清白的。我們的人現在都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別說有人看著，就算沒人，我們也沒時間更沒興趣追殺一只三級劍虎。”
　　雨果神情淡淡的。不過，口氣中那幸災樂禍的味道就算是傻子都能聽出來。
　　喬治咬牙看著公主和雨果，終於，對心愛魔寵的擔心占據了上風。他狠狠地一拉韁繩，撥轉馬頭，領著扈從向著來時的路飛馳而去。
　　目送喬治一行人遠去，剛剛還保持著高貴威嚴公主風范的艾蕾希婭眉眼一彎，嘴角的笑容輕輕地蕩漾開來，宛若身邊清澈歡快的泉水。
　　“雨果，他真的把喬治的劍虎給殺了？”
　　“聽聲音，應該沒錯。殿下。”
　　“他好厲害......可模樣一開始真看不出來呢，早晨在城里看到他的時候，他一臉迷迷糊糊呆頭呆腦的，我還讓蘇珊姐幫他呢。”
　　“迷迷糊糊，呆頭呆腦？”雨果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沒有說話，腦子里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騎士學院教官。
　　直到今天，雨果依然記得那位隨便學生如何議論如何鄙視都不生氣，臉上總是帶著一絲和善到甚至有些卑微笑容的大教導。
　　第一次看大教導出手，是在學院第一年的期末試煉中。
　　當時，深入叢林獵殺魔獸的學員們被一群半獸人給包圍了。就在眼看就要全軍覆沒的時候，印象中如同一個好脾氣的管家般的大教導，騎著他的黃馬，從學員們的身后出現了。
　　一直跟隨保護學員的他，沒有絲毫停留就越眾而出，策馬沖進半獸人群中，手中騎槍如同閃電般刺，挑，抽，抖.......
　　沒有任何一個半獸人能夠抵擋那桿銀色騎槍。
　　半獸人中最強壯的一個持斧力士，被毒蛇般的騎槍一槍洞穿了心口。一個施術的薩滿，被如同鞭子一般的槍頭抽碎了腦袋。而那位在半獸人戰士重重保護下的部落酋長勇士，更是直接被大教導挑了起來，一桿子抽斷了脊椎。
　　數十個半獸人在短短十幾分鐘時間內，就被他殺得一干二凈。
　　當他擊殺最后一個半獸人緩緩策馬回來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和善模樣。可是，鎧甲和戰馬身上黏稠得幾乎粘連到一起的鮮血，卻讓他看起來如同降臨的魔神。
　　雖然那個叫羅伊的小子，可能永遠也不能和深受學員們愛戴和敬畏的大教導相提並論。可是，這兩人給人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越是這種喜歡將一切隱藏在深處的家夥，就越危險。
　　正想到這里，雨果發現，旁邊山坡上的叢林中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片刻之后，大頭男孩和他的狗，已經飛奔下坡，出現在眼前。
　　“干掉了？”雨果問道。
　　“沒......”羅伊搖了搖頭，一臉的局促和不好意思，“它自己不小心掉下懸崖了。”
　　雨果一瞪眼，哭笑不得。這小子不老實。天生在崎嶇山林里縱跳自如的叢林王者，會無緣無故失足摔進懸崖？
　　看著眼前這張純樸無害的笑臉，雨果心頭忽然浮現一個疑問。
　　聽大教導說，他那種絕不讓對方感受到威脅的習慣，是從生死相搏的戰場上養成的。那麽，眼前這個男孩，又是從哪里養成的這種習慣呢？
　　“羅伊，”喬治不在，不怕給羅伊帶來麻煩的艾蕾希婭叫了一聲，正想說話，忽然，一聲巨大的野獸咆哮聲，從不遠處的山谷中響起！
　　羅伊和雨果驟然回頭，忽然間，兩人的臉色同時變了。
　　視野中，一只受傷的狂暴熊，飛逃而來。
　　而在它身后的山谷中，一陣如同疾風驟雨般的馬蹄聲，震動大地，飛速逼近！

第二十四章 斐烈騎兵


　　“狂暴熊！”
　　看到飛奔而來的熊，三人都是赫然一驚。
　　狂奔而來的熊不但渾身傷痕累累，身后一路上都是灑落的鮮血，而且眼睛發紅，一看就處於狂暴狀態之下。
　　能讓一只狂暴狀態下的熊恐懼地奪路而逃，后面是........
　　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拐過山腳的一塊巨大巖石，五名身披黑色大氅，通體銀色鎧甲，手持紅白色矛旗的騎士，策馬而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羅伊瞳孔驟然收縮，一聲大喊，“是斐烈人，快走！”
　　狂吼聲中，少年伸手在艾蕾希婭坐下戰馬上猛地拍了一掌。隨即伸腳在一塊巖石上一點，借力挺腰縱身躍起。短暫滯空中，右手在箭囊拈住一支長箭，閃電般拉開弓弦，不由分說地向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騎士射了出去。
　　白羽長箭嗖地發出一聲破空尖嘯，直奪騎士面門！
　　與此同時，白色巴拉伯馬一聲長嘶，馱著艾蕾希婭猛地躥了出去，旋風般跑向來時的山谷口，而動作極快的雨果也撥轉馬頭，策馬飛奔。
　　誰也沒想到，在這片屬於聖索蘭帝國的領土上，竟然遭遇了全副武裝的斐烈帝國騎士。
　　斐烈帝國位於聖索蘭帝國西面，氣候寒冷，幅員遼闊。因為盛產戰馬和各種騎獸，並擁有人類最龐大的騎兵集群，因此，被稱為騎兵之國。
　　在人類三大帝國中，龐貝帝國是繼承了前羅曼帝國大部分遺產的老牌帝國，最為強大。而聖索蘭帝國由於皇權不振，權臣當道，諸侯林立，實力最為弱小。
　　斐烈帝國的實力原本比聖索蘭強不了多少，不過，最近十年來，隨著一代雄主之稱的彼得大帝登基后，快刀利斧地革新吏治鏟除異己。又大力發展經濟整頓軍事，提拔了一大批精力充沛野心勃勃的新興貴族，現在已有趕超龐貝帝國，問鼎第一大國的趨勢。
　　由於救贖之地本就貧瘠，斐烈帝國的氣候尤其惡劣，物產遠遠比不上相鄰的聖索蘭帝國。因此，這個鄰國對聖索蘭帝國早就虎視眈眈。雙方在帝國東北和中部的邊境線上，已經屢次沖突。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兩國遲早必有一戰。
　　因此，當發現聖索蘭帝國的騎兵，出現在波拉貝爾城東北的山區中時，無論是羅伊，雨果還是艾蕾希婭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斐烈帝國大舉入侵！
　　戰爭爆發了！
　　“羅伊，快跑！”艾蕾希婭和雨果沖出去的一瞬間，同時扭頭叫了一聲。
　　馬蹄聲中，少年單薄的身影如同一只獵鷹，疾速撲向旁邊的山坡叢林。而他淩空射出的那一支白羽長箭，已經如同閃電一般，帶著空氣摩擦的一抹暗紅，自飛奔而來的狂暴熊頭上掠過，射到了當先那名斐烈騎士的眼前。
　　斐烈騎士剛剛策馬馳入山谷，顯然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人，更沒想到，這個黑發少年才一個照面，二話不說張弓就射，一時間駭然失色，急忙閃身低頭，才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這迎面而來的一箭。饒是如此，他的臉頰也被箭矢刮出了一道血痕。
　　“殺！”
　　被一箭激怒的五名斐烈騎士，同時平端騎槍，縱馬加速。
　　跑在最前面的兩人，身體上騰地炸開一道光環，狂奔的戰馬在一聲長嘶之后，身體膨脹起來，速度又快了幾分。
　　而后面的三個手持燕尾旗的騎士侍從，則紛紛摘下馬鞍上的騎士弩，向沿著山坡叢林一路狂奔的羅伊連發數箭。
　　咄咄咄！一排短箭幾乎追著羅伊釘上了剛剛被他甩在身后的大樹。羅伊嚇得魂飛天外，借著密林灌木的掩護，領著奧利弗斜斜向山上狂奔。
　　就剛才一個照面，他已經看清楚了對方前面兩名領頭騎士炸開的光環大小和濃度。那至少都是四星以上的【武裝騎士】！而跟在后面的三名騎士侍從，也是斗氣超過八層的百戰老兵。遇襲、摘弩，縱馬飛馳之中反擊，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和變形。
　　顯然是殺慣了人的！
　　羅伊再狂妄，也沒想過跟這些組成騎陣的家夥硬拼。
　　兩名騎士和三名侍從形成的騎陣，連雨果都不敢直逆其鋒，更不是一個連斗氣都沒有的男孩可以抗衡的。之前射出那一箭，不過是爭取阻上一阻，拖延一下對方的腳步罷了。這時候艾蕾希婭和雨果已經縱馬而逃，羅伊自然離對方越遠越好。
　　上了山坡，跑到山脊前面的崖邊，羅伊透過林木的縫隙看見，雨果和艾蕾希婭順著兩個山頭之間的谷地向前策馬飛奔。而身后的斐烈騎士，似乎是發現身穿皇家騎士服的雨果和他護衛的女孩身份貴重，一直死死咬著他們緊追不舍。
　　“他媽的！”見沒有人搭理自己，羅伊並不感到開心。
　　他一邊帶著奧利弗沿山脊叢林奔跑，一邊努力試圖消化剛剛發生的一切。
　　五名斐烈帝國騎士的出現，顯然不是偶然現象。此刻，從他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四周山頭都亂了起來。那些圍獵的人們，在四散奔逃。許多山頭和谷地，都出現了斐烈帝國騎兵的蹤跡。
　　戰爭！這是戰爭！
　　這頭吞噬生命，使得千里沃土化為灰燼的怪獸，就在今天，在這一刻，不知不覺地降臨到了波拉貝爾。
　　羅伊已經完全能夠想象，當更多的斐烈騎兵湧入這個國度的時候，一切將變成什麽樣！
　　呼哧，呼哧！
　　哈，哈，哈，哈......
　　悉悉索索.........
　　寂靜的叢林中，就只剩下男孩和狗瘋狂奔跑的喘息聲，只聽見腳步撥開草叢時，身體穿過灌木叢時發出的摩擦聲。
　　糟了！
　　視野中，前方的艾蕾希婭公主坐下白馬，在準備沖上一個山坡的時候，馬蹄幾次在濕滑的坡地上打滑，努力掙紮了好幾次，踏翻大片泥土，也沒能躥上去。
　　只穿著普通皮質獵服的雨果，已經摘下了騎槍，撥馬回轉。奮不顧身地迎著狂撲而來的暴熊和身后的無名騎士沖去！
　　羅伊瘋狂地沖向山頭。
　　飛速后退的叢林樹葉縫隙間，目光堅毅的雨果，距離狂奔的暴熊和后方獰笑著的斐烈帝國騎兵越來越近。
　　終於，雙方都已經平端騎槍，準備接敵的一瞬間，羅伊沖上了山頭！
　　身體內的魔核，在急劇旋轉著。
　　探入箭囊的右手五指，夾住了四支長箭！
　　“殺！”
　　當山下的怒吼聲直沖云霄的瞬間，羅伊用盡全身的力量，將弓弦拉到最滿。
　　驚弦響！
　　四箭齊發！

第二十五章 人仰馬翻


　　斐烈帝國騎兵的忽然出現，讓寧靜的波拉貝爾北面山區頃刻間變成了地獄。
　　參與圍獵的平民和士兵在全然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忽然出現在身邊的敵人如同麥子一般割倒，慘叫聲、哀嚎聲、尖叫聲、求饒聲不絕於耳。
　　可是無論是跪在地上的無辜平民，還是驚慌失措丟掉武器的士兵，換來的統統都是斐烈帝國騎兵縱馬而過時冷酷無情的一劍。鮮血侵染了大地，刀劍刺入肉體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又一個無辜的民眾被追上，被劈開腦袋，被割開喉嚨或被捅穿胸膛。
　　人群漫山遍野地四散奔逃，士兵們拼命向附近的同伴靠攏。有馬的騎士和士兵發了狂一般向著獵區南面的等候區狂奔，一支支響箭從各個山頭直沖云霄。
　　“出了什麽事？！”
　　當四周亂起來的時候，男爵夫人霍然站起身來，凝望四周，急聲問道。
　　洋溢著歡聲笑語的等候區里已經鴉雀無聲。
　　在此之前的一分鐘，貴族夫人小姐們還搖著手中的綢扇，擺動著鯨魚骨勒出的纖腰，傲然高聳著雪白豐滿的胸脯，和騎士們談笑風生，不時一臉驚恐地拒絕仆人們送來的食物，然后在貴族男士的注視下嬌滴滴地報以微笑。
　　可現在，祥和愉悅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不僅是女士們面色發白，神情驚恐不安。就連專程趕到領主府的周邊莊園主和一些沒有領地的小貴族男士們，都露出驚惶的神色。
　　護衛在四周的波拉貝爾士兵們都拔出了劍，一邊擺出護衛的架勢，一邊環顧四周，聽著不斷傳來的慘叫聲，面色緊張目光茫然。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了。
　　就在所有人的神經，都已經繃緊到了極點的時候，忽然，一匹快馬馱著一位渾身是血的士兵，從茂密的山林中鉆了出來，直沖到男爵夫人面前。
　　“敵襲.......夫人........是斐烈帝國的騎兵.....”
　　渾身是傷的騎兵，幾乎是從馬背上直接滾落在地，上氣不接下氣。
　　“成百上千.....他們在攻擊我們...”
　　所有人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片刻之后，女人們同時發出一聲聲尖叫，紛紛提著寬大裙邊驚惶地湧向小樹林外的馬車。男士們也丟下了手中的食物，拔腿就跑。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被撞翻，鞋子，餐盤，酒杯和食物丟了一地，一片狼藉。
　　“聖帝在上.......”
　　男爵夫人用手捂住嘴，眼淚一下子湧出了眼眶。
　　斐烈帝國的騎兵出現在這里，對於辛苦經營這里數十年的波拉貝爾男爵家族來說，完全是滅頂之災！幾代人的心血將在今天付之一炬。這樣的打擊，讓她怎麽能夠接受。
　　可是很快，她就抹掉了眼淚。一邊吩咐身旁的士兵們護送貴人們離開，一邊讓有馬的騎士和扈從們通知四周分散的士兵向這邊聚集。
　　布置安排的時候，女人的后背一直挺得筆直，就如同平常人們看到的那樣，精明能干，從容不迫。仿佛天塌下來都不能對她產生絲毫的影響。
　　“穆恩大人......”安排完身邊士兵們，男爵夫人正準備扭頭請求穆恩修士和他身邊士兵的幫助，卻沒想到轉過頭時，看見的，竟然是這位修士和他的人飛快離去的背影。
　　男爵夫人嘆了口氣，轉頭向群山中望去。
　　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不知道公主殿下，現在怎麽樣了？
　　.................
　　.................
　　遠方淒厲的虎嘯聲，清晰可辨。
　　“聽！”慢悠悠策馬和愛倫夫人並肩而行的蘇珊恨不得把耳朵豎起來。
　　“那小子真把喬治的劍虎給干掉了！”
　　當淒厲的虎嘯嘎然而止的時候，蘇珊一把抓住愛倫夫人的胳膊，激動得眼睛發光，壓低了聲音叫道。一邊說著，還一邊竊喜地回頭去看身后的教廷騎士。
　　被已經二十多歲還跟個孩子一樣喜歡胡鬧的蘇珊鬧得頭疼，愛倫夫人只能搖頭苦笑。
　　身旁，不時有一隊皇家騎兵策馬飛奔而過。當他們從愛倫和蘇珊身旁經過時，都會在馬背上欠身行禮，然后笑嘻嘻地縱馬而去，留下一道飛揚的尾塵。而片刻之后，緊緊跟隨著他們的教廷騎士，就會如飛一般從身旁經過。
　　這種兜圈子的遊戲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每每逗得蘇珊前仰后合。
　　騎著馬，身體微微后仰，悠悠下了一個山坡。
　　愛倫夫人剛在一顆巨大的古樹下的草叢中，發現可作為繪魔顏料的一種名叫紫光蓿的植物，正驚喜地準備下馬采摘，卻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波拉貝爾士兵，從大樹后繞出來，踉踉蹌蹌地撲倒在愛倫夫人身邊。
　　“怎麽了？”
　　蘇珊和身后的騎士們，都嚇了一跳，紛紛圍了上來。
　　一位士官跳下馬來，扶起士兵。
　　“我們被斐烈人的騎兵部隊襲擊.........”士兵用手指了指來的方向，只說了一句，便暈了過去。
　　眾人打馬奔上旁邊的山脊，只看了遠方一眼，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公主！”
　　蘇珊和愛倫夫人率先撥轉馬頭，發了瘋一般向策馬向回跑。
　　身旁的騎士們，抖手丟出一支支皇家騎士特有的響箭。響箭發出尖銳地嘯聲，沖上天空，然后飛快地炸開來。
　　第一支響箭剛在這個山頭響起，下一支升起的地方，已經在百米之外的山谷中。隨著陸續升空的響箭召集，一匹又一匹戰馬，一個又一個皇家騎士和士官，自從山林中鉆出來，匯入以愛倫夫人和蘇珊為首的馬隊。
　　數十匹戰馬密集的馬蹄聲，在山谷中奔騰。沿途遇見的好幾撥斐烈帝國騎兵，都在紅了眼的騎士和士官們近乎瘋狂揮舞的長劍下被砍倒在地，或者在愛倫夫人揮灑開的漫天火球中化作被一掠而過的馬隊遠遠丟在身后的火團。
　　一顆顆大樹，青草如茵的山坡，流水潺潺的小溪，在急速翻騰的馬蹄下后退。
　　所有人的腦子里，都只有一個念頭。
　　快！快！快！
　　噠噠噠噠噠.......當戰馬躍過一道丘陵的坡頂，一條小峽谷出現在下方時，眼前的一切，讓每一個人目眥欲裂！
　　只見艾蕾希婭的座下白馬，正拼命試圖蹬上一個山坡。
　　而身后不遠處，雨果挺槍躍馬，與正面急沖而來的一只狂暴熊和后面五名斐烈帝國騎士高速接近。眼看就要撞擊到一起。
　　“公主！”蘇珊和騎士們拼命打馬往下沖。原本一直在蘇珊戰馬腳下旋轉的兩個綠色斗氣戰環，陡然化作一團綠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而同時沖下去的愛倫夫人，也在馬背上結了個手印，口中發出令人難解的急促低吟聲。
　　可是，他們距離公主和雨果的距離，實在太遠了。遠到這一切，都成為了一種徒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一種遲緩的狀態。
　　數十匹戰馬的身影此起彼伏，順著山坡飛馳而下。身旁掠過的大樹，橫生的枝葉，倒臥的枯木，讓奔騰的戰馬忽而收縮四蹄縱躍起來，忽而又伸出長腿落在地上，踏翻山坡上的泥土，卷起地面上厚厚的落葉，撞開攔路的樹枝..........
　　而在他們的視野中，山坡下那只白色的狂暴熊，那五個平端著騎槍以標準的前二后三騎士突擊陣型沖鋒的斐烈騎士，已經和迎上去的雨果近在咫尺。
　　那一剎那，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
　　..............
　　艾蕾希婭，撥轉了馬頭。
　　她輕輕拍了拍精靈般的白色巴拉伯馬的脖子，安慰著沮喪的它。隨后從劍鞘中抽出了寒光四射的窄身長劍。
　　女孩的后背挺得筆直，微微擡起的下巴，優雅的脖子和坐下銀絲如雪的白馬，讓她在翠綠清新的叢林中，顯得那麽高貴美麗，卻又那麽孤獨，安靜。
　　身前的雨果就像是一堵�，將她和前面的世界分開。疾速奔馳來的敵人；在馬蹄聲中顫抖的大地；寒光四射的騎槍；雙目赤紅口涎四溢的怒熊......這一切紛亂、喧囂和即將發生的殘酷，仿佛都在雨果身前消失了，無力侵擾這美麗安靜的少女。
　　艾蕾希婭將長劍橫上了脖子。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斐烈人抓住，會有什麽樣的后果。
　　她今年十六歲。
　　從小生長在已經沒落的皇室家族。
　　尊貴的身份和現實的反差，讓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不是一個幸運的女孩。
　　稍微長大一點，她就聽到了那個一直被人掛在嘴邊的名字——羅伊。然后在某一天，明白了這個名字和自己的關系。
　　那天，女孩穿著睡衣，抱著膝蓋，露著一雙纖小白皙的小腳，蜷縮在床上。碧藍的魔蟬，在她肩頭飛著，輕薄透明的蟬翼在空氣中振動，卻沒有嗡嗡的聲響，而是將風元素透過身上的魔紋，演化成一首她已經聽過無數次的音樂。
　　想了很久。
　　很自然的，她將那個從自己出身之前就和自己聯系到一起的名字，融入了透窗灑落的陽光和冷清孤獨的童年中。
　　小女孩不知道那個小男孩去了哪里。
　　她只是覺得，他一定還活著。就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和畫像中他的父母一樣，遺傳了那個家族黑色的頭發和黑色的眼睛，卻又長著他母親一樣漂亮的臉。
　　誰也不知道，那一天，華麗而清冷的皇宮中那位孤獨的小公主，有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卻默默陪伴著她，可以和她一起聽音樂，聽她自言自語傾訴心聲的好朋友。
　　未婚夫妻的天然聯系，讓女孩即便一天天長大，也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名字。
　　雨果的身影如同閃電一般，射向對手。在他即將接觸敵人的那一刻，艾蕾希婭將冰冷的長劍在脖子上緊了緊，擡起頭，尋找溫暖的陽光。
　　然后，她就看見了山巔上那個單薄的身影！
　　..................
　　..................
　　弓弦驚鳴。
　　四支離弦之箭，在飛出去的一瞬間，仿佛射入了虛空中。
　　沒有人能捕捉到它們的軌跡。當它們從虛空中再度現身於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到了斐烈帝國騎士們的腦后。
　　而與此同時，沖鋒的雨果，也壓低了身體，將腳下旋轉的黃色光環，化作一團附著於身上的光甲。手中騎槍的槍尖上，陡然冒出一道三十公分長的黃色鋒芒。
　　雨果是三星【勇敢騎士】。比起迎面而來的兩名斐烈【武裝騎士】來，他不但比對手多一個戰環，而且能夠溝通天氣地魄，將斗氣戰環化形附體，增加身體的防護力和武器的攻擊力。
　　如果對方不是一個完整的騎陣，前面也沒有一只處於狂暴狀態的魔熊，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身穿的不是狩獵的皮甲，而是和全副武裝的斐烈騎士一樣，穿著屬於自己的那套魔甲......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將兩名斐烈騎士和他們的三名侍從，一一擊殺！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如果。
　　所以，身為騎士的雨果沒有選擇，為了護衛公主，哪怕只是徒勞，他也只能沖上去，就像一個高速拋飛的雞蛋，撞向迎面而來的石頭。
　　座下雄山的身體，已經開始前傾。
　　和坐騎心靈相通的雨果，催動體內的源力核，將身體中的土屬性斗氣激發到了近乎爆體的極限，手腕一抖，長長的鋼鐵騎槍在這狂暴的力量下，軟得如同一根長鞭，鋒利的槍尖卷起一團槍花，閃電般刺向暴熊身后的敵人。
　　雨果沒有選擇熊。盡管他可以肯定在撞擊的一瞬間會遭受熊的攻擊。可是，這只沒有突破靈封的野生暴熊對他的傷害，遠遠比不上它身后的任何一個人。
　　況且，他仇恨的，只是這些入侵者。
　　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一個墊背！
　　數十米的距離幾乎轉瞬及至，就在雨果已經將手中的騎槍槍桿都成一道弧線，準備在交錯的一瞬間將槍尖捅入左邊一名騎士的脖子時.......
　　忽然，一支長箭呼嘯而來，閃電般穿了狂暴熊的一只前腳掌，將其釘死在地上。而同時出現的另外三支箭，則分別射向位於前排右邊的斐烈騎士和位於后排左邊、中間的兩名侍從！
　　驟然警覺的斐烈騎士怒吼回身揮槍，試圖將急射而至的長箭撥開。可是，前方一個筋斗翻滾在地的暴熊，三支在他們的槍尖前方忽然擺尾變幻方向沒入戰馬頭部的白羽箭，卻如同在一輛高速飛馳的馬車車輪下放上了一塊大石頭。
　　人仰，馬翻，陣破！
　　噗！雨果手中的騎槍狠狠洞穿了左邊騎士的咽喉。同時，雄山腳下一個側步，已經避讓開那只倒地的狂暴熊！
　　鮮血，隨著被槍尖捅穿斐烈騎士喉頭猛地噴了出來。
　　雨果將長槍向前一抖，松開了手。然后，在掠過這名怒睜著眼睛的騎士身旁時候，重新抓住從他身后冒出來的槍身，猛地抽出。
　　血染長槍！
　　當雨果毫發無損地縱馬回轉時。
　　眼前，是三名失去了戰馬和一個雖然騎在馬上，卻已經完全懵了的斐烈人。
　　而頭頂山崖上，只聽見一陣密集的弓弦連響。一支又一支熟悉的白羽長箭，就跟天空落下的暴雨一般，箭箭不離斐烈人的要害。

第二十六章 越去越遠


　　箭如雨下。
　　當當！
　　一名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騎士侍從急速揮劍磕開了一支箭，隨即一個翻滾，抓起落在地面上的騎兵盾擋住另一支箭。可還沒容的上他喘息一下，接踵而至的第三支箭就以一道詭異地弧線從盾牌邊緣鉆入，洞穿了他的肩胛。
　　“唔！”當一聲痛楚地悶哼從這位侍從口中發出來的時候，他的另外三名同伴也正手忙腳亂地撥打躲閃著那幾乎連綿不斷的箭雨。
　　嗖嗖嗖嗖.........
　　天空中的白羽箭，發出尖銳地破空呼嘯聲，一支支首尾相接，連成了一條線，將四個斐烈軍人完全壓制在原地。三棱金屬箭頭撞擊在盾牌上或長劍上時發出的清脆響聲，掠過敵人裸露的頭臉時刮出一條條血痕和洞穿肉體時的噗噗聲，讓人頭皮發麻。
　　除了那名武裝騎士還略顯從容外，三名沒有戰環的侍從轉眼間就傷了兩個。剩下那個還騎在馬上的侍從，被角度詭異的羽箭逼得只能團團打轉。
　　雨果見過很多厲害的箭術手法。
　　五箭齊發、六箭齊發、反彈琵琶、天降流火、左右開弓以及用一把弓急促速射同時連成多條線的美杜莎連珠箭等等
　　可是那些人中，有邊軍中的獵殺者，有傭兵小隊中的遊俠，還有皇家衛隊中的神射手.....無一列外，都是玩了幾十年弓老家夥！
　　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一個能把普通的木制獵弓玩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十六歲男孩！
　　對雨果來說，四支從天而降的白羽長箭，就像是懸崖上伸出來的一只手！如果羅伊出手晚上那麽兩秒鐘，或者準頭只要稍微偏上一點，自己都絕無可能在擊殺一名斐烈騎士之后，還能毫發無損地從斐烈人的騎陣左側掠過。
　　看著被羅伊的速射一時壓制住的敵人，雨果更不遲疑，后跟馬刺一刺馬腹，坐下雄山長嘶一聲驟然加速，如同一顆黑色的流星，向斐烈人沖去。
　　戰馬在奔馳，風聲在耳畔呼嘯，馬蹄聲疾如暴雨。
　　雨果凝視著前方。體內第一星云催動的狂暴斗氣順著經脈充盈著自己和戰馬的血肉；飛速旋轉的戰環將斗氣和天地能量融合到一起，化作附著於身上和槍尖的光芒；手中鋼鐵騎槍只輕輕一抖便彎曲彈動，發出抽破空氣的嘯聲.........
　　看著眼前飛速接近的對手，雨果臉上勾起一絲猙獰微笑的同時，腦海里忽然浮現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還是一個小騎士時的一個雨夜！
　　那天，他和幾位同伴一同見證了一場身為皇家騎士卻不但不能抓人干涉，還要幫忙收拾善后，事后更連一個字都不能提起的戰斗。
　　雨果很清晰的記得，當時，交戰的雙方其中一方已經快要潰敗。他們的法師被對手擊傷，高階的騎士也倒下好幾個。對手步步緊逼，眼看就要被趕盡殺絕。
　　可是，就在這時候，一個后背有些佝僂的老人，手持長弓，出現在屋頂上。
　　第一次張弓，他射死了一名騎士的馬。第二次張弓，他射塌了一棟樓。第三次張弓，他鎖定了黑夜中的一處虛空，連弓弦都沒有松。
　　然后，戰斗就結束了。
　　原本占據優勢的一方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幾秒鐘內就撤了個干干凈凈。
　　后來雨果才知道，這個老人其實只是某個人的家仆，不屬於交戰雙方的任何一方。他的出現，只不過因為他那位在幕后注視一切的主人覺得戰斗進行到這種程度正好合適罷了。
　　那是雨果第一次看見“權杖”。
　　這里所說的權杖，並不是教皇或者皇帝手中象征權力的手杖，而是騎士世界里，對那種在戰斗中不以擊殺敵人為主要目的，而是通過各種各樣的強力控制手段，增強己方的優勢，捆住敵人的手腳，掌控局勢的人的特定稱呼。
　　如果說帝王手中的權杖象征著皇權，那麽這些被騎士們尊稱為權杖的人所代表的權力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戰斗中的控制權！
　　老仆和他手中的弓，是那場戰斗中的權杖。
　　第一箭，他射死了對方最強騎士的戰馬，使得對方完整的騎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第二箭，他射塌了一座小樓，讓原本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弱勢一方，重新贏得了可以突破對方攔截，直接攻擊敵人騎陣缺口的空間。
　　雨果不知道老人沒有射出的第三箭瞄準的是誰。
　　不過無論是誰，那些人想必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乘勝追擊的話，那麽，屋頂上的佝僂老人完全可以憑借他手中的一張弓將局面完全逆轉過來。當優勢不復存在，當戰斗的局面完全被老人控制的時候，聰明人只會選擇撤退。
　　因此，戰斗其實在老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那曾經是雨果腦海中最深刻的記憶。而現在，當他策馬沖鋒的時候，身后的懸崖上，有一個少年，成為了他的權杖！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轟！奔騰的戰馬，直接撞進了斐烈人群中。
　　當一位躲在盾牌后面的侍從被雄山撞得口吐鮮血淩空飛出的時候，雨果手中吞吐著黃色氣芒的騎槍，也刺入了那名斐烈騎士的胸膛。
　　斐烈騎士，怒目圓睜地看著自己胸膛的血噴上眼前的槍桿。
　　他原本可以將聖索蘭帝國騎士的騎槍格擋開的。只可惜，當他的注意力被以雷霆萬鈞之勢沖鋒而來的雨果吸引時，一直被他格擋在外的羽箭終於找到了一個空隙，在他揮劍格擋騎槍突刺的一瞬間洞穿了他的手腕。
　　當斐烈騎士直撲撲地倒在地上時，他圓睜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最后一名同伴在那聖索蘭帝國騎士淩厲的槍術下，無力招架，被一槍挑穿下顎的慘烈景象。
　　..............
　　..............
　　戰斗結束了。
　　皇家騎士們沖到艾蕾希婭身旁，把她團團護住。紅了眼眶的蘇珊和愛倫夫人一左一右摟住艾蕾希婭，將她手中的長劍拿開。
　　這一刻，每個人的心里都對山頂上的少年充滿了由衷的感激。
　　誰也不敢去想象沒有羅伊那幾箭的后果。只要一想到公主橫在脖子上的劍鋒，一想到雨果單人獨騎迎上敵人騎陣的場景，大家就覺得冷汗直冒，手腳冰涼。
　　當看見大頭男孩走下山頭時，蘇珊策馬飛奔過去，還沒等馬停下就跳下來給了他一個狠狠地擁抱，然后捧著他的臉使足了勁兒親了一口！
　　隨后圍上去的是雨果和七位皇家騎士們。這些不善於表達情感的漢子們，顯然知道自己的擁抱對男孩來說實在比不上蘇珊那麽吸引人，因此，他們一一走到羅伊面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然后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
　　這是皇家騎士團的傳統。每一個正式的皇家騎士團的騎士，都曾經在宣誓加入皇家騎士團的那一天，被老騎士們拍過肩膀，捶過胸口。
　　雖然羅伊不是騎士團的成員。可這一刻，騎士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對他們來說，羅伊的恩情實在太大了。
　　大到他們根本無法用別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激。
　　而這個動作代表著，從此之后，八位騎士不再當羅伊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小孩。他們承認他是這支皇家小隊中的一員，是可以托付生命的同伴！無論羅伊是不是皇家騎士，小隊中的每一個騎士都將和他榮辱與共，生死相托！
　　“干得漂亮！真他媽漂亮！”
　　“好樣的，夥計！”
　　“那幾箭真神了！小子，你怎麽練出來的？”
　　“你的箭怎麽能拐彎，別跟我說我眼花了，看見的可不止我一個人！”
　　騎士們七嘴八舌，摟著羅伊的肩膀，揉著他的腦袋。把他手中的獵弓搶過去翻來覆去一臉稀奇。
　　對於羅伊那幾箭，每一個人都贊不絕口。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和平時打獵一樣。”羅伊擡起眼睛，正迎上艾蕾希婭純凈如水的盈盈目光。
　　男孩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看起來完全就是個被誇獎得有些手足無措的老實孩子。
　　雨果熊一般的手掌使勁一拍羅伊的肩膀，惡狠狠地摟住他的脖子道：“小子，別跟我們面前裝老實。你要是真老實，那幾箭絕對不會那樣射！”
　　騎士們深有同感，紛紛點頭。
　　說實話，羅伊的箭術雖然厲害，可他終究是個沒有斗氣的孩子。
　　他可以獵殺喬治的劍虎，也可以獵殺狂暴熊。可他手中這把狩獵用的弓和他本身的力量，甚至還達不到軍中一個中級射手的水平。別說射殺全副武裝且運起斗氣的騎士，就只是殺那幾名身穿鎧甲的侍從也不是簡單的事。
　　能夠在瞬間做出決斷，利用手中的弓通過射熊射馬破掉對方的陣形，只求騷擾破壞，不求擊殺。全力為雨果營造有利環境.......這他媽是一個呆頭呆腦的孩子能干出來的事情？
　　他要不是個肚子里滿是壞水的小狐貍，怎麽能把這種惡心人的勾當干得如此嫻熟飄逸？
　　恐怕那幾名斐烈軍人臨死的時候最恨的不是直接殺了他們的雨果，而是這個站在山頭一箭又一箭往他們最難受的地方紮的黑心大腦袋！
　　劫后余生般的短暫慶賀之后，眾人紛紛上馬，準備往波拉貝爾城堡進發。
　　可這時候，羅伊卻搖了搖頭。
　　..................
　　..................
　　“爺爺！”羅伊縱馬飛快地穿過峽谷，馳向山坳中的小木屋。身后，雨果和另外兩名騎士，領著七八名士官緊緊地跟隨著他。
　　一沖上小木屋所在的山坡，羅伊就懵了。只見垮塌了一半的小木屋前院，一名斐烈帝國的騎兵倒斃在地。鮮血從他被割斷的喉嚨流出來，淌了好大一灘。
　　身體里的血一下子湧上了頭頂，羅伊跳下馬，發瘋一般沖向后院。
　　“汪汪！”
　　在奧利弗的狂吠聲中，羅伊看見，原本寧靜祥和的后院，已經變成了一處修羅場。枝葉蔥郁的大樹被砸成了碎片，院子里橫七豎八地躺著斐烈帝國軍人的屍體。數一數，至少有十幾個人。其中有四個竟然還是武裝騎士。
　　而那個羅伊無比熟悉的身影，卻不在其中。
　　“爺爺！”羅伊飛速的奔跑著，尋遍了整個山坳，卻一無所獲。那個病懨懨的老人，似乎一下子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羅伊！”當羅伊和奧利弗再度回到木屋后院時，雨果一把拉住了他。
　　“他們全都是一招斃命！斗氣化形，是虎形！”
　　雨果指著他檢查過的屍體身上那如同被老虎撕咬的大洞，駭然道：“你爺爺是榮譽騎士？斗氣化形只有等級在榮譽以上的騎士才會。”
　　“我......我不知道。”羅伊搖著頭。從小到大，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爺爺出手。雖然他老是吹噓他是公正騎士，可包括自己在內，誰也不相信他。
　　“如果這里只有你爺爺一個人，這些人又是你爺爺殺的的話，那你就別擔心了，他要想走，誰也攔不住他！至少這些斐烈人攔不住。”
　　雨果說著環顧四周，嘆了口氣道：“不過，恐怕我們要趕緊離開了！”
　　“為什麽？”羅伊心急如焚，四處張望著。可是，這個小小的山坳只要站高一點就能看完全貌，卻哪里有爺爺的影子。
　　“斐烈人里面，有魔法師！”雨果說著，臉色已經變得異常嚴峻。
　　盡管早已經從滿地落石和小屋坍塌的部分看出了端倪，可當雨果說出答案的時候，身后的騎士們臉色都同時為之一變。
　　所有人都知道，單純的騎士部隊並不算可怕。騎兵的強大在於野戰沖擊力。就攻城來說，還不如同等數量的步兵。波拉貝爾男爵城堡雖然小，卻還算堅固，依仗城堡的高�堅壁，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支持到援軍趕來。
　　可若是進攻波拉貝爾的敵軍中有魔法師，甚至是一支魔法師小隊........那事情可就麻煩了。波拉貝爾男爵的城堡，是絕對無法抵禦一支擁有魔法師的軍隊的攻擊的。
　　騎士們憂慮的神色，讓羅伊心頭也為之一跳。
　　剛才從獵區過來，一路上已經碰見了好幾波斐烈騎兵。都是身為勇敢騎士的雨果打頭，仗著馬快槍利硬沖過來的。
　　這個時候想要在山林中尋找爺爺威廉，絕無可能。
　　或許，爺爺已經去了城堡！
　　不管怎麽樣，只要自己身上的這條項鏈沒有反應，那就證明爺爺還活著！
　　想到這里，羅伊再不遲疑，和雨果等人一同翻身上馬。
　　騎士們陸續縱馬下了小山坡。走在最后的羅伊把這棟自己住了整整五年的小木屋看了又看，手指一彈，將一個火球射入木屋的�壁縫隙中。
　　大火瞬間熊熊燃燒起來。
　　火光中，少年一踢馬腹，戰馬人立而起，隨即如同箭一般射了出去。
　　腳邊，一只黑白色的狗緊緊跟隨著。
　　越去越遠。

第二十七章 后方前方


　　聖索蘭帝國，帝都。
　　一輛馬車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駛過黑色石塊鋪成的街道。
　　街道剛剛下過雨。見到馬車駛來，行人和馬車都飛快地避讓到路邊低頭脫帽行禮，用敬畏的眼神透過濕漉漉的石板和積水中的倒影，目送馬車從身旁經過。
　　馬車通體由金絲檀木制成。沒有車輪。雕繪於車廂上的淡青色風系魔紋如同纏繞的花枝藤蔓，流動著絲絲縷縷的光芒。光芒從一顆鑲嵌在車身上的青色魔核出發，最后在如同雪橇一般的滑板下凝聚起隱約可見的回旋氣流。
　　牽引馬車的是兩只箭尾地形龍。
　　這種恐怖的六級魔獸以速度奇快，性格兇猛且難以馴服著稱。可現在，它們卻披著紅色魔紋鎧甲，順從地充當著拉車駑馬的角色。
　　地形龍飛快的奔跑著。面甲下的猙獰巨口向前努著，短小前肢收縮在胸口，粗壯結實的反關節后腿以一種柔和的步伐交替，厚厚的腳掌每一次觸地，都會帶動身后那伸抖得筆直，頂端如同箭頭般的長尾巴上下起伏。
　　坐在車廂前頂座位上趕車的車夫，是一個皮膚黑如墨汁，身材魁梧如巨人般的昆侖奴。
　　他穿著一身繡金紅底的燕尾服，手持長鞭。雖然神情看起來懶洋洋的，但只要感受一下他那恐怖的氣息，看一看他腰間比斷頭臺的鍘刀都小不了多少的彎刀，人們就明白，必要的時候，這個車夫能將任何擋路的騎士連人帶馬斬成兩段！
　　馬車從街道上駛過，穿過大塊的白玉石鋪成的小廣場，繞過一座噴水池，最后在一群驚飛的鴿子翅膀撲棱聲中，消失在一條光線昏暗的小巷巷口。
　　人群又恢復了之前的秩序。
　　一長溜停靠在路邊的馬車在鞭子的響聲，車夫的吆喝聲和馬蹄聲中繼續前行。身穿長裙撐著小圓傘挽手而行的夫人小姐，踏著木鞋飛奔來去的孩子，身背大劍的傭兵，穿著亞麻布衣服的普通民眾，讓城市顯得熱鬧非凡。
　　馬車駛入小街。箭尾龍徑直高速奔向一棟巴洛克風格的小樓門廳。
　　隨著一道藍白色的光芒漩渦出現，眼看似乎要撞進大門的馬車，消失在一道光幕中。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當馬車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停在一座被五色光芒籠罩的花園的小樓臺階前。
　　昆侖奴打開車門，一條修長光滑，美麗到完美無瑕的小腿伸了出來。纖細的高跟鞋落地，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美艷絕倫的女人，出現在飛快沖出大門的數十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官員，衛兵和幾位全副武裝的騎士面前。
　　看到女人，男人們的喉結都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可是，隨著女人那雙媚而冷的眸子一掃，就再沒人敢擡起頭來。數十人在這與世隔絕般的小樓門口肅然而立，在女人平靜的注視下，后背漸漸被冷汗濕透了。
　　“哦，我美麗的墨雅伯爵，您的到來讓這個幽僻的地方變得如此生機盎然。”
　　隨著一個熱情的聲音，一名身穿蓬袖條紋長衣，緊身七分褲的中年貴族男子迎出大門，面帶笑容地張開了雙臂走向女人。
　　“我計算日子，你差不多也該到了，瞧，我已經把移交的一切資料和手續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您的到來呢。”
　　名叫墨雅的女子微微一笑，輕輕提了提裙邊，行禮道：“真是有勞您了。夏洛克叔叔。”
　　和中年貴族輕輕擁抱了一下，她環顧四周，“那麽，以后我就在這里工作了？”
　　“那是當然，”中年貴族夏洛克笑容滿面：“我親愛的小墨雅，你可是帝國監察廳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臣，監察總長。夏洛克叔叔手下這些混蛋，今天可都交給你了。誰敢對你不敬，你告訴我，看我不把他抽筋扒皮！”
　　“謝謝夏洛克叔叔，”墨雅沖夏洛克微微一笑，然后淡淡地道，“那麽.......您可以走了。”說完，她裊裊娜娜地向小樓大門行去。高跟鞋踩在堅實的地面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笑容，在女子從身邊經過的時候，僵硬在中年貴族的臉上。
　　同時凝固的，還有小樓門前所有人的眼神和原本輕松的氣氛。
　　“你.....”中年男人面色陰冷，豁然回頭。
　　就在這時，一把巨大的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刀光，劈開他的腦袋，從他的頭頂一直劈到胯下......
　　鮮血，隨著驟然劈開的人體飛濺而出，潑在周圍人的臉上。
　　滴答....滴答.....
　　滿面血汙的人們，帶著一臉根本反應不過來的癡呆表情，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中年男子，倒在迅速擴散開來的血泊中。
　　許多人的身體開始顫抖，牙關控制不住地上下打架。
　　這時候，已經走到大門口的女子，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轉身走了回來，將一張監察廳的人們無比熟悉的處決令丟在血泊中。
　　隨后，她溫柔地向眾人報以歉意地微笑。
　　“剛才，差點忘了呢。”
　　..............
　　..............
　　半個禱時后，聖索蘭帝國監察廳，就已經風平浪靜。
　　小樓門口的屍體已經被拉走，鮮血被清洗干凈，身穿監察廳制服的人們或伏案工作，或忙碌奔走，平靜得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只是在偶爾擡起頭的時候，人們還能從同伴的眼中看到一絲恐懼和后怕。從門廳經過的時候，還會忽然一陣恍惚地想起，以前這里的最高長官，名叫夏洛克。
　　而現在，一切都已經隨著被清理的屍體和鮮血掃進了歷史。他們的最高長官，就坐在二樓的總長辦公室里。那是一個美艷、嫵媚，嘴角總是帶著一絲溫和微笑的女人。偶爾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總是會和迎面而來的人們點頭示意。
　　“蘭斯先生。”
　　當監察廳外務部部長蘭斯走進總長辦公室的時，墨雅從堆滿般工作的文件中，擡起頭來微微一笑。
　　隨后，她輕輕提著長裙從桌后轉出來。黑色的長發被一根木簪挽住，露出脖子，耳根和長裙領口的白皙肌膚。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
　　“根據情報，斐烈帝國已經準備動手了。”墨雅將一份已經簽署好的文件，叫給蘭斯。
　　“公主現在正在盧利安行省旅行。按照日程安排，她會在不久之后從盧利安西南一個叫波拉貝爾的小城港口登船返回帝都。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公主抵達波拉貝爾的時間，正好是斐烈帝國發動進攻的時間。”
　　“波拉貝爾.....”一身戎裝，身材高大的蘭斯顯然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一時面露驚訝：“那里也是斐烈帝國的攻擊目標嗎？”
　　“我想是的。”墨雅走到窗邊，淡淡地道，“我希望夏洛克侯爵的愚蠢，沒有傳染給整個監察廳。不然，我恐怕就要從別的地方抽調人手來為這個機構補充血液里。”
　　說著，她回過頭來，看著臉色蒼白的蘭斯：“監察廳之前的失職，我可以不追究，不過現在事關公主殿下的安危，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明白，總長大人！”蘭斯肅然頷首。
　　見墨雅女伯爵沒有更進一步的吩咐，他迅速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
　　“等等！”墨雅叫住了蘭斯，微微思忖片刻道：“另外，雖然這個消息聖殿騎士團會比我們知道得更早，不過，還是通知他們一下吧。”
　　蘭斯一愣，隨機明白過來，領命而去。
　　看著蘭斯離開的背影，昆侖奴漆黑的臉上滿是鄙夷：“小姐，如果不是我知道艾蕾西婭公主的歸宿將由三年后的騎士比武決定，我還真以為公主已經是聖殿騎士團和那位奧古斯都勛爵家族的人了呢。這幫家夥難道就不知道害臊嗎？”
　　“其實可以這麽說，”墨雅走回辦公桌，繼續埋頭於桌上的羊皮卷，“以他們的實力，他們要說公主是奧古斯都的未婚妻，誰也不能反對。結局本就是注定的。”
　　昆侖奴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如果你有讓別人無力反抗的實力，你也可以把任何一個女人當作你的未婚妻。”墨雅聽到仆人的聲音，擡起頭，沖他微微一笑：“也包括我。”
　　看著明媚妖嬈的容顏帶著一絲笑意，重新隱於文件之后，昆侖奴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寧可用手中的彎刀把自己閹割了，也沒膽子去打眼前這位主人的主意。
　　就連想，都不敢想！
　　...............
　　...............
　　羅伊跟在雨果身旁，領著一行皇家騎兵如同旋風般沖進了僅僅開啟了一條縫的城堡。
　　厚重的鐵門在身后飛快地關閉，而眼前的領主城堡已經變成了一個人滿為患的巨大難民營。城堡里到處都躺滿了受傷的士兵們，擠滿了或手握魚叉木棍，或摟著孩子渾身發抖的平民。觸目所及，一派淒風苦雨的景象。
　　在聚集在城堡空地的人們驚訝的目光中，羅伊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一位伸手過來的士官。
　　“我先去找公主和愛倫夫人商量一下，一會兒過來找你。”雨果拍了拍羅伊的肩膀，解釋了一句，才領著部下向主樓走去。
　　能被一位皇家騎士老爺拍著肩膀說話，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譽。
　　一時間，旁邊的人們都驚訝地看著羅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明白這個小傻子怎麽就得到貴族老爺們的青睞了。
　　羅伊在人群中走著。尋找著自己認識的人們。
　　瑪麗大嬸，漢斯警士，波西金大叔，馬克西姆大叔和她的侄女，小柔嫂和她的女兒，老騙子理查，花街的小蘭姐和她的幾個姐妹，甚至還看見了那位傳說中的精靈.......可就是沒看見爺爺威廉，鐵匠老爹肯和湯姆。
　　人太多了，一時找不過來。
　　羅伊聽到城�上傳來的陣陣嚎哭聲，順著馬道走上去。
　　站在城�上向下看去，一直綿延到山下港口的美麗波拉貝爾城，已經成了一個流淌著鮮血，燃燒著烈火的地獄。
　　越來越多的斐烈軍人在街道上往來奔走。
　　他們或策馬馳騁，追殺奔逃的民眾，或沖進房屋，將藏匿的居民拖出來殺死，將財物洗劫一空之后，再用火把將房屋點燃。
　　整座城市濃煙滾滾，火光沖天。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路邊到處倒臥著平民們的屍體。還有更多呼號奔逃的平民被一個個追上，砍倒在地。
　　羅伊親眼看見，領著一群居民試圖穿過街道往城堡跑的老警長，被一名縱馬而上的士官一槍紮穿了小腹。隨后，這群平民就被一群斐烈人圍在中央，用劍砍，用槍桶，用馬蹄踩。片刻之后就成了一堆堆積在一起的屍體。
　　幾個女人還被扯著頭發拖出人群，推攘進來旁邊的屋子。那些一臉淫笑的斐烈士兵想干什麽，就是傻子也明白。
　　這就是戰爭？
　　羅伊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羅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羅伊猛地睜開眼，正看見一張滿是雀斑的臉，正激動地看著自己！
　　“湯姆！”
　　兩個驚喜的好朋友猛地擁抱在了一起！
　　“夥計！你可把我給嚇死了！”湯姆不由分說地拉著羅伊就往城堡后院走，“我想你回了樹林，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弄得我哭一場！”
　　說著，湯姆指著自己臟兮兮滿是泥灰的臉上隱約可見的淚水痕跡，一臉快活地獻寶道：“你瞧！這可是真的，不是騙我老爹那樣用水弄的！”
　　羅伊笑了起來。
　　說話間，兩個十六七歲的半大男孩已經跑下城�，穿過人群，走進了城堡主樓和副樓之間通往城堡后院的通道。
　　一邊在兩側坐滿了人的通道中緩慢移動，湯姆一邊炫耀道：“夥計，你知道不知道，今天幫咱們揍安德魯的那位女劍士，是公主殿下的侍衛！”
　　不等羅伊回答，湯姆就興奮地道：“我剛才還看見了公主呢！聖帝在上，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美麗的女孩子。她簡直就是個仙女，要是能認識她，聽她叫一聲我的名字，哪怕就是現在立刻死了，我也心滿意足了。”
　　說著，他奮力擠出人群，拉著羅伊向不遠處正在臨時作坊里揮錘打鐵的鐵匠肯跑去。
　　“爸爸，你看，羅伊回來了！”
　　正在修補鎧甲的肯聞聲擡頭，看見羅伊，臉上露出慈祥而喜悅的笑容。
　　“小子！過來，給我幫忙！”
　　聽到鐵匠的叫聲，旁邊的幾位先期護送公主抵達城堡的皇家士官回過頭，看見羅伊，都不禁笑著沖他揮手示意。

第二十八章 暴怒男孩


　　見到一幫皇家士官不但和羅伊如此熟稔，竟然還降尊紆貴主動跟羅伊熱情地打招呼，湯姆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要知道，跟羅伊打招呼的這些士官——也就是沒有成為騎士的騎兵們，可是皇家軍團的軍人，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別說這些小地方的士官沒辦法跟他們比，就是巴克這樣的小領主麾下的首席騎士在人家眼里，也算不上什麽。
　　相反，身穿皇家制服的他們，還是許多無產流浪騎士，傭兵騎士，小莊園主，小領主及麾下騎士爭相討好的對象呢！
　　可現在，這幫百戰余生眼高於頂的家夥，不但主動跟羅伊打招呼，而且那股熱情勁兒，簡直跟見到了多年的好朋友一般。比起剛才這幫家夥護送公主回到城堡的時候，面對其他教廷騎士和狼狽跑回來的巴克等人的態度，簡直天差地遠。
　　湯姆還沒來得及把羅伊抓住問個清楚，卻發現大腦袋已經被自己老爹給叫了過去。只好憋著一肚子的納悶。眼睛不停地在羅伊身上溜來溜去。
　　一見羅伊過來，肯松了口氣，用胳膊擦一把頭上的汗，指著正在修補的一把長劍問道：“幫我看看這把劍怎麽修。”
　　雖然旁邊的幾個鐵匠都投來詫異的眼神，不過，肯卻視而不見。
　　當初羅伊在他的鐵匠鋪干活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小家夥不簡單。雖然力量差了點，可要說掄錘打鐵的手法，那可是一等一的厲害。
　　后來才知道，小家夥以前在矮人的地下城里住過，那就難怪了。矮人可是天生就會打鐵的種族。只用一柄大錘，他們就能把鋼錠在很短的時間內敲打成他們想要的任何形狀。對他們來說，那就跟廚師揉捏手里的面團一樣容易。
　　因此，早在幾年前，肯就會經常和羅伊討論打鐵制器方面的問題。從羅伊那里，他可學了不少把矮人灌得伶仃大醉也休想問出絲毫的端倪的訣竅，這也是這幾年來，他的鐵匠鋪越來越紅火的原因。
　　羅伊拿起劍，看了看劍身上的裂紋和劍刃上的缺口，再轉頭看了看這個簡易工棚里的器具和材料，立刻就明白肯大叔為什麽會為難了。
　　肯不是不知道怎麽修理這把劍，而是城堡里原本只用於修理一般農具的鐵爐和材料，根本就無法達到鍛造高強度武器的要求。沒有鍛造武器最基本的鋼錠，就沒辦法進行修補。就算想把劍的受損部位燒紅重新鍛打，爐溫也上不去。
　　戰士們使用的武器，可和普通農具不一樣。
　　這是保命的家夥，就算表面的缺口裂痕能夠修補一新，可內里的強度不夠，一和敵人交手，就可能斷裂。
　　羅伊拿著手中的劍，翻來覆去地看。
　　在否定了一系列常規方案之后，羅伊知道，如果想要修補這把等級在二級以上的長劍，唯一的辦法，就是動用自己體內的魔力！
　　自從在山頂上射出四箭，救了雨果之后，羅伊對自己身體里的魔力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當時，他正是將風元素附著在箭尾上，從而在箭射出去之后，通過對風元素的操控，改變箭矢的飛行姿態和方向。
　　在旁人看來，箭矢以弧線軌跡飛行，或者最后改變角度，是許多高級射手通過特殊手法都能做到的。不過，只有羅伊自己才明白，自己射出的箭在飛行中依照需要改變方向，和射手們提前確定路線角度射出的變向箭，完全不一樣。
　　最根本的區別就是，前者靈活，可隨意變幻。而后者則僵硬固定，箭矢離弦之后，就無法再做更改。
　　除了使用風元素，自己還在最后的疾速射擊中，使用了火元素。
　　如果不是自己將火元素附著在后面射出的箭矢上，利用火元素忽然釋放時的推進力加速箭矢的飛行速度，使之追上前面的箭矢，就憑自己手里這把普通木制獵弓，根本不可能完成將速射連珠箭排列成一條直線的高難動作。
　　認識到自己體內魔力的作用之后，羅伊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興奮。這是因為身體缺陷而不能修煉斗氣的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真正發現自己面前敞開了一條金光大道。
　　以前的羅伊，雖然從小接受艱苦訓練，卻只能作為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基本手段。平日里只能裝傻充愣，眼睜睜看著那些有天賦的人，隨著斗氣等級的提高超過自己。就像安德魯。一旦再過幾年，恐怕他就不是安德魯的對手了。
　　而從這一刻開始，自己不再是別人口中的廢物！
　　羅伊相信，如果說爺爺威廉以前不允許自己修習魔法，是因為害怕自己被宗教裁判所當做黑巫師抓起來燒死的話，那麽，自己現在釋放魔法時根本就沒有魔力波動。就算爺爺知道自己修習魔法，他也沒有理由再反對了！
　　想到從此以后，自己可以毫無顧忌地學習魔法提升魔力，從而釋放威力更強大的法術，羅伊就禁不住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在斐烈帝國入侵，城堡外面到處都是敵人的現在，自己的當務之急，就是提升實力！
　　看著手中的長劍，羅伊心頭盤算。
　　這把劍的金屬元素排列，在他的眼中清清楚楚。無論是裂痕還是缺口，每一處細節都秋毫畢現。如果自己在修補長劍的時候，使用風元素和火元素，就能提升爐溫。再利用矮人的魚鱗千鍛法，將生鐵錠反復捶打於劍身，將和長劍強度相等的金元素融合進去，修補長劍絕對不是問題。
　　而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名魔法師，魔力想要增長，除了冥想和修習更高深的魔法以外，每天大量消耗自己的魔力，然后使其重新生長，正是壯大魔力的不二法門。修補長劍大量的精神力和魔力消耗，對自己來說，正是一種極好的修煉機會。
　　想到這里，羅伊對肯道：“肯大叔，我來試試看。”
　　肯毫不遲疑地讓開了位置，將手中的鐵錘交給羅伊。可就在這時，旁邊的一名教廷侍衛忽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伸手從羅伊手中一把把劍奪了過去。然后，反手就給了肯一記耳光。
　　這一耳光，又快又狠，打得肯臉上立刻高高腫起一大塊。
　　聽到響亮的耳光聲，旁邊的人全都懵了。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那教廷侍衛面色陰沈：“賤民，當老爺我不存在怎麽的。老爺我把劍給你修，是看得起你，你居然交給一個屁大的小子折騰，想害死我？”
　　教廷侍衛說的什麽，羅伊和湯姆完全沒有聽清楚。
　　兩個男孩，只是看著捂著臉的肯眼睛里的痛楚和屈辱，只是看到教廷侍衛不住翻動的嘴皮子。
　　一聲暴喝！
　　兩個男孩如同兩只發了瘋的幼虎，同時咆哮著撲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毒打痛揍


　　波拉貝爾人的印象里，羅伊是一個好脾氣的孩子。
　　相處的五年的時間，大腦袋從來沒有和誰發生過矛盾。挨了罵，他就低著頭不吭聲。要是有人動拳頭，他就跑。跑得飛快。
　　說好聽一點是好脾氣。說得難聽，那就叫窩囊了。
　　許多人都會猜測羅伊來波拉貝爾之前的經歷。
　　按照人們的社會經驗來看，一個像羅伊這樣幾乎被磨平了棱角的孩子，來波拉貝爾之前一定受過很多苦。
　　他或許經常挨餓受凍，蜷縮在路邊被一群乞兒拳腳相加，只為了保護懷里的食物；又或許經常在流浪的途中，因為擋住了達官貴人的路而被一鞭子抽倒在地。
　　所以，他的表現就和許多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們一樣。別說惹是生非，就連被人欺負和委屈，也是能忍就忍。
　　他挨罵不還口，是害怕懲罰升級為體罰。
　　他挨打逃跑，是多年來被打得遍體鱗傷之后獲得的一種近乎於本能的經驗。
　　人們一直都是這樣看待這個男孩，也並不為此特別看低他。
　　畢竟，在這個等級制度森嚴的世界，普通民眾中有不少人都和羅伊一樣。
　　只要能吃上一口安穩飯，能活著，能娶妻生子。別說受點氣，哪怕每天跟貴族和騎士們點頭哈腰卑躬屈膝，挨上幾鞭子也沒關系。
　　因此沒有人去求證什麽，更不會知道，如果他們有機會和羅伊的爺爺威廉聊聊天，就會發現，事實與大家的猜測完全相反！
　　羅伊脾氣其實一點都不好！
　　他和矮人一樣喜歡喝酒打架，才五歲就暴躁得像一頭小獅子，一言不合掄起板凳就往對方頭上砸。
　　他也跟精靈一樣喜歡記仇和報復，哪怕跟在對手后面追上整整一個月，也要把對方給自己的侮辱十倍奉還。
　　威廉或許是一個好的教官，一個好的護衛。
　　他帶著羅伊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切可能出現的危險。同時，又傾盡全力教導這個不能修煉斗氣的男孩如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可是，一生都沒有結婚，更沒有帶過小孩的他，卻不是一個好的監護人。
　　他並不知道，對於一個從一歲起就跟著他流浪的孩子來說，身處的環境，周邊的人，每天都在深刻地印象著他的性格。
　　羅伊十歲以前，不是在野外和魔獸搏斗，就是跟矮人等種族在一起。
　　直到威廉在羅伊九歲那一年，親眼看見被激怒的小家夥，不顧身處鬧市之中，以胸口挨上幾乎開腸破肚的一刀為代價將手中三寸長的匕首捅進一個比他魁梧得多的惡棍的心臟時，他才發現，他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幾乎沒有在人類世界中生活過的羅伊，就像是一只在冰雪荒原中長大的狼。雖然學會了示敵以弱。可血液里流淌著的，卻沒有馴服，只有野性。
　　無論是遇見獵物，對手還是同類，這只孤獨且不懂規則的小狼，一旦被激怒，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掀開嘴唇露出獠牙。
　　從那天開始，威廉就帶著羅伊在城市中，慢慢適應人類社會的生活。
　　一直輾轉來到波拉貝爾。
　　在波拉貝爾，羅伊一邊尋找著威廉要求他找的東西，一邊在威廉制定的規則下，強迫自己學會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忍耐，如何用一些更聰明的辦法修理對方，或避免矛盾。他做得很好。好到人們一度認為這個熱心腸的男孩危險值為零！
　　可是，當教廷侍從一耳光抽在肯大叔的臉上時，羅伊被徹底激怒了。這一刻，什麽忍耐，什麽背后下絆子的小聰明，全都被他拋到了腦后。
　　虎吼一聲。兩個男孩一起沖了過去。
　　距離最近的湯姆沖在最前面，揮起拳頭砸向侍衛的臉。而站在鐵氈后面的羅伊，則一蹬腿跳上鐵氈，合身撲了過去。
　　侍衛驟然一驚，隨即用手中的劍猛地劈向迎面而來的湯姆。
　　論斗氣水平，這名侍衛大概只有八層。可是，論殺人技巧之嫻熟和戰斗經驗之老辣，卻不是諸如安德魯這樣的騎士學徒可以相提並論的。
　　雖然手中的劍已經出現了裂縫，可要用來殺死兩個揮著拳頭沖上來的愣頭青，則綽綽有余。
　　獰笑一聲，教廷侍衛手中長劍劃出一道雪亮的光芒，直奔湯姆頭頂！
　　驚呼聲四起！
　　就在這時，忽然，只聽轟地一聲，一團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明艷火團，陡然在這教廷騎士的眼睛上炸開。
　　教廷侍衛一聲慘呼，手中的劍哐啷落地，雙手還沒來得及捂上臉龐，湯姆和羅伊的拳頭，就已經如同兩把鐵錘一般，轟在了他的面頰上。
　　教廷侍衛的腦袋，猛地向后一仰。整張臉都在狂暴的拳頭下變了形。
　　可是，沒等他倒下，他的頭發就被羅伊一把抓住，猛地往前一扯。與此同時，湯姆已經一腳蹬上了他的小腹。
　　劇烈的疼痛，讓侍衛如同一只大龍蝦般彎下腰。
　　而在旁邊人駭然的注視下，扯著他的頭發用力下壓的羅伊，用盡全力氣，屈膝擡腿，膝蓋狠狠地撞上了他的鼻子。
　　當侍衛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塵土中的時候，在場的人們個個瞠目結舌，眼神驚恐而呆滯，飄忽忽的沒有焦點。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疾無匹。
　　誰也沒想到，頃刻間，兩個半大男孩就將一個身材魁梧的成年軍士打得面目全非！
　　鐵匠的兒子湯姆，大腦袋小雜役羅伊.......
　　往日的認知，在這一刻完全被顛倒了。人們完全不敢相信，這兩個兇悍如魔獸一般的少年，就是平日里老實有禮的鄰家男孩。
　　“你們......”
　　從驚愕中清醒過來的肯，看著自己的兒子和羅伊，只覺得渾身發軟。
　　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如此地步。湯姆和羅伊揍了教廷的侍衛老爺.......這個念頭，足以將一向老實本分的他逼瘋。
　　“怎麽會這樣.....你們怎麽能打這位老爺......”肯渾身哆嗦著，喃喃地道。
　　旁邊的幾位鐵匠和一些平民，也將同情的目光投了過來。雖然大家都覺得羅伊和湯姆揍那家夥很痛快，可他們也知道，平民襲擊教廷侍衛的后果，有多麽嚴重。
　　一想到一老兩小三個人被成群的衛兵抓起來處死的場面，人們就一陣難受。
　　此刻城堡外面到處都是斐烈人，鐵匠父子和羅伊，竟然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寂靜中，主樓過道處出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群士兵和幾名騎士的身影，已經在分開的人群中隱約可見。而滿臉是血的侍衛，也蘇醒了過來，正一邊用森冷的目光看著羅伊和湯姆，一邊抹著口鼻的血，坐起身來。
　　旁觀平民們的心同時一陣下沈。
　　可就在大家都以為羅伊等人在劫難逃的時候，忽然，一只大腳猛地蹬上了侍衛的臉，將剛剛準備坐起來的他，狠狠踹倒在泥地上。
　　“他媽的！敢惹咱們皇家軍團的人！”隨著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大家耳畔響起，眼前，幾位皇家士官一擁而上，圍著那倒黴的侍衛拳打腳踢。
　　“揍死你個不長眼的雜種！”
　　“王八蛋，早他媽看你不順眼了！”
　　“兄弟們，狠狠打！”

第三十章 針鋒相對


　　“讓開！”
　　“讓開！”
　　隨著一陣腳步聲，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波拉貝爾衛兵飛快地跑了過來，用長槍驅散人群。
　　面色陰冷的穆恩修士和喬治，在布萊恩男爵和溫格子爵領繼承人馬修勛爵的陪同下，快步走向鐵匠工棚。
　　“住手！”還在遠處，喬治就厲聲喝道。
　　可是，尊貴的聖殿騎士的命令，被皇家士官們直接無視了。直到修士和騎士們走到面前，這幫漢子才慢慢停下了手。
　　一些士官漫不經心地回過頭來，用無禮到近乎於挑釁的目光看著已經面色鐵青的喬治和穆恩。另一些士官則當著聖殿騎士們的面，不慌不忙地一人踹了那名已經無法動彈的侍衛一腳，這才拍拍身上的灰塵轉過身來。
　　“這是怎麽回事？”身為城堡主人的布萊恩男爵看著如同斗雞一般互相瞪視的雙方，不禁嘴里發苦。硬著頭皮問道。
　　今年四十歲的布萊恩，身材高大，長著一張國字形的方臉，相貌堂堂。
　　在所有波拉貝爾人的眼中，布萊恩是一位表面上威嚴，實際心腸好得能讓每個人都摸透的仁慈領主；是一位正直公正武藝高強的騎士，一位跳舞狩獵吃喝玩樂樣樣在行的真正貴族，也是一位彬彬有禮慷慨大方，有教養的上等人！
　　布萊恩男爵和出嫁后跟隨夫家改姓貝爾的男爵夫人，是一對天作之合。夫妻兩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把小小的波拉貝爾領經營得紅紅火火，讓遠近的鄰居都看了眼紅。
　　可誰承想禍從天降。就在眼看著波拉貝爾蒸蒸日上的時候，斐烈人卻在這時候出現在了這個寧靜的小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把原本美麗繁華的港口，變成了一片正在燃燒中的廢墟。
　　波拉貝爾的居民們用尊敬而難受的目光看著他們的男爵大人。那張原本總是帶著爽朗笑容的臉，此刻已經變得異常憔悴。原本挺拔的后背，也變得有些佝僂。才半天時間沒見面，男爵老爺看起來就像是老了十幾歲！
　　那些天殺的斐烈人。他們毀掉的，是這里所有人數十年的心血啊！
　　經此一難，波拉貝爾想要在恢復以前的繁華，起碼得花上好幾十年的時間！
　　見波拉貝爾男爵發問，一位身材高大的皇家士官上前一步道：“男爵大人，沖突全是因為這個人品低劣的惡棍引起的。他襲擊我們皇家衛隊的人，並毆打為我們修補武器裝備的鐵匠，我們只不過是迫不得已才還手罷了，請男爵大人主持公道。”
　　布萊恩男爵一陣苦笑。
　　從他的妻子口中，他已經對雙方之間的矛盾有了大概的了解。很顯然，皇家士官們正是借題發揮。都把人揍成那樣了，還主持個什麽公道？
　　難道還要把那個爛泥一樣的家夥重新再揍一頓？
　　“這個......”布萊恩沈吟著，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穆恩修士。
　　這種事情，雖然發生在他的城堡里，可是，這兩方勢力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以他的智慧，當然知道打破僵局之后，剩下的事情就靠邊站，等待雙方自行處理了。
　　況且，通過瞟向身后的余光，他已經看見了分開的人群中，自己的夫人正陪同著公主和雨果，愛倫夫人等人緩步而來。
　　“你！”用陰森的目光環顧四周，穆恩手指著一個手拿木叉的矮瘦農夫。
　　“不關我的事啊，神甫老爺。”農夫被穆恩用手一指，頓時魂飛魄散。還沒等穆恩說話，就跪下來匍匐在地，渾身顫抖地叫道。
　　身為修士的穆恩，本身並不在聖教的【聖秩】等級之內。
　　聖教等級，最低為榮光信徒，向上依次為助祭，神甫，主教，大主教，教宗和教皇。
　　而在這些職位之外，教廷還分別設有修士，樞機主教，長老三種本身並不參與日常教務管理的職位。
　　樞機主教和長老都在梵丁堡，常人難得一見。而修士，則分為文修士和武修士兩種，是聖教教廷中特別特殊的一群人。
　　論職位身份，他們有的比助祭還低，有的則連大主教也不敢來招惹。高低貴賤，全看他們跟著誰。說是教廷的大人物們的私人助手也不為過。
　　穆恩雖然只是一名文修士，可是，他卻是聖索蘭帝國教宗手下的人。因此，他穿著和神甫一樣的銀邊黑袍，擁有和神甫相同的身份地位，就連地區主教也不敢得罪他。
　　一個鄉下的農夫，哪里分得清楚這些。
　　被穆恩用手一指，就嚇得跪下來，神甫老爺神甫老爺地叫著。對他來說，別說一名神甫，就是一個助祭，都能要了他的命！
　　“不用怕，我知道和你沒關系！”穆恩蛇一般的目光，從四周人群身上掃過，落在皇家士官和湯姆，羅伊的臉上，陰沈地道：“不過，你現在必須把你看見的，都說出來！如果你所說的和最后的事實不一樣，那可就是你的罪過了。”
　　聽到穆恩的話，可憐的農夫那敢有半分遲疑隱瞞，當即一五一十將剛剛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唔.......唔.......很好。”穆恩一邊聽著，一邊冷笑。等到農夫將事情經過說完，他用手指向鐵匠父子和羅伊一點：“來人，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穆恩的話音剛落，身旁幾名早就按捺不住的教廷侍衛們，立刻如狼似虎地向目標撲去。
　　可就在這時候，皇家士官們集體跨上一步，把羅伊和鐵匠父子護住。同時，在穆恩身后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我看誰敢？！”
　　說話間，雨果大步穿過人群，走到皇家士官們面前，轉身面對穆恩。
　　而雨果小隊的另外七名皇家騎士，也同時大步走過來，一把推開教廷侍衛們，手按長劍，目光森冷地和雨果並肩而立。
　　場地里，一下子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密密麻麻的人群，都用駭然的目光，注視著劍拔弩張的皇家軍人和聖教侍衛。
　　誰也想不到，就在斐烈人入侵聖索蘭帝國，將波拉貝爾城堡團團包圍的時候，貴族和騎士老爺們，還有閑心內訌。
　　而更加沒人敢相信，那些平日里大家能說上一句話就是莫大榮耀的皇家騎士和士官們，竟然為了鐵匠父子和羅伊，不惜跟聖教的人翻臉。
　　想到羅伊和湯姆頃刻間擊倒聖教侍衛的那一幕，人們看向羅伊和湯姆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驚訝，困惑，贊許....甚至不少以前曾經欺負過羅伊，也和湯姆打過架的同齡男孩，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眼中的羨慕和嫉妒。
　　若是自己也能被皇家騎士們這麽護住，那該多威風！
　　想到這里，男孩們轉頭向平日里交好的女孩們看去。卻見那些往常根本連湯姆和羅伊看都不看一眼的女孩子，此刻卻盯著兩個男孩，眼睛發亮。
　　“怎麽？”寂靜中，穆恩一臉陰鶩地問道：“諸位皇家衛隊的騎士先生，準備袒護這三個傷害我教廷侍衛，犯下重罪的賤民？”
　　沒有人說話，雨果等人嘴角的冷笑，已經表明了答案。
　　穆恩微微瞇著眼睛，緩步從一排騎士面前走過：“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想跟教廷作對，不過，作為聖帝的子民，你們承擔不起這個后果！”
　　他在雨果面前停住：“雨果騎士，請別忘了，您只是皇家騎士團的一位小隊旗長。一旦回到帝都，追究責任，恐怕您的長官都會因此受到牽連。”他搖了搖頭,“你扛不了這個擔子。”
　　一旁的喬治等人，都是面帶冷笑。
　　的確，在波拉貝爾這個小地方，這幫皇家騎士或許算是大人物。可在帝都，別說一個小小的小隊旗長，就算是皇家騎士團的大隊統領，也無力承擔教宗陛下的怒火！只要一句話，教廷甚至不用親自出面，自然有人伸出腳來，把整支小隊都踩成肉醬！
　　“他們承擔不起.....那麽，我能不能承擔得起？”一個聲音從喬治等人的身后傳來。眾人猛地回過頭，正看見宮廷法師愛倫夫人緩步走來。
　　愛倫夫人身后，娉婷而立的公主艾蕾希婭，面若清霜，嘴唇緊緊的抿著。
　　看到愛倫夫人和公主，周圍的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不久之前，當公主在騎士的護衛下回到城堡的時候，許多人都親眼看見了這個被稱為聖索蘭帝國第一美人兒的高貴女孩。
　　傳言大家都聽過，可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所謂的第一美人兒有多美。
　　而當大夥兒親眼看見那張雖然還帶著些許稚氣，卻已足以顛倒眾生的容顏時，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發直，神魂顛倒。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公主的背影消失在城堡主樓的門廳之后，還傻傻地站在原地，神情呆滯失魂落魄。
　　大家終於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女人美麗到這種程度！
　　所謂紅顏禍水，恐怕這就是了。
　　要不然，以奧古斯都這樣家世地位、權勢財富和人品才貌無一不是最頂尖的天才騎士，想要追求哪個女孩子追求不到，何至於不顧名譽地向雷諾公爵提親？又何至於在三年之戰還很遙遠的現在，就將公主視作禁臠，擺出不許他人染指的架勢？
　　聖殿騎士團和黃金龍公爵家族在這件事情上的蠻橫霸道，大家都已經有所耳聞。
　　尤其是在場的許多小貴族們都聽說，不光是聖索蘭帝國的年輕貴族騎士，就連龐貝帝國和斐烈帝國的許多青年俊彥，都為此耿耿於懷。
　　不過，那也只是耿耿於懷罷了。畢竟，在這個世界的青年騎士中，能夠有奧古斯都那樣的天賦，又有能夠和黃金龍家族抗衡實力的人，實在太少了。
　　更何況，在奧古斯都的背后，還有誰都惹不起的聖殿騎士團！
　　在旁觀者們看來，這些青年騎士都還算不上窩囊。畢竟他們和公主扯不上什麽關系，就算想要參加三年之后的比武，也只是諸多競爭者中的一員罷了。
　　最屈辱的，應該是公主的那位失蹤的未婚夫吧。
　　自己的未婚妻，卻成為了別人的禁臠。這種被人鵲巢鳩占的滋味........如果那個叫羅伊的家夥死了也就罷了。若是他活著，那簡直.......還他媽不如死了！
　　換做誰，也忍受不下去!
　　此刻再看見公主，剛剛見過的還算好，那些沒見過公主的人，一個個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只只呆頭鵝。
　　看著那張用美麗來形容都嫌褻瀆的容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恐怕一輩子都會活在對這張面孔，對這難忘一刻的回憶之中，到死都忘不了！
　　而除了公主以外，另一個讓大家敬畏的人，就是此刻這座城堡中唯一的魔法師愛倫夫人了。
　　就像大家第一次看見公主一樣，這也是在場的大多數人，第一次看見一位真正的魔法師！
　　普通人是沒有辦法去想象魔法師的世界的。
　　那距離他們太遙遠，太神秘。
　　對於一位可以召喚出火焰，可以讓人瞬間燃燒起來，能憑空降下一顆隕石，甚至能漂浮在天空中的魔法師，人們除了好奇，尊敬以外，更多的，是深深的畏懼。
　　別說跟一個魔法師打交道，就是此刻站在旁邊看上愛倫夫人一眼，大家也覺得這位相貌美麗，氣質優雅的中年女士，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如果說之前的皇家騎士們站出來維護羅伊和鐵匠父子，已經讓大家震驚得難以相信的話，那麽，當身穿法師袍的愛倫夫人緩步走到騎士們身旁，甚至伸出手摸了摸羅伊的大腦袋時，大家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羅伊這臭小子，走了什麽狗屎運了，竟然讓皇家騎士和一位魔法師大人，如此護著他？！
　　輕輕揉了揉羅伊的頭發，愛倫夫人淡淡地瞟了穆恩一眼。
　　“對了，剛才往了告訴穆恩修士，這小子，已經是皇家騎士團第三大隊，第二小隊的成員。雖然他現在不是騎士，不過我們相信，他很快就會達到要求的。”
　　說著，愛倫夫人看向穆恩的眼神，驟然轉冷:“如果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麽，我相信這里會有不少人死於各種意外！”
　　死死的盯著愛倫夫人，穆恩臉色急劇變幻。
　　他沒想到，一路上都保持著客氣的愛倫，竟然為了這個男孩和自己爭鋒相對。而偏偏，無論是他還是喬治，都招惹不起這個三級朗星法師！
　　愛倫說的那些話，可不僅僅是威脅。這些該死的魔法師，有一萬種方法讓一個只會出主意斗心眼的文修士死於非命！
　　終於，穆恩深深地看了羅伊一眼，一咬牙，轉身就走！

第三十一章 毒蛇之眼

   
　　城堡后院的短暫沖突，很快就結束了。
　　穆恩一走，聖教騎士們自然也沒人出頭和一位魔法師叫板。
　　況且，聖教騎士們都很清楚，此刻在波拉貝爾城堡里的兩百多名騎兵大部分都是公主南下旅行負責護衛的皇家軍團的人。聖教除了善堂騎士團和聖殿騎士團加起來有八名騎士，二三十個侍從扈從和七八個奴仆以外，就沒有別的人了。
　　而斐烈人就在城堡外，隨時都可能發動進攻。城堡防禦，還得靠皇家軍團的這些士兵和愛倫夫人這唯一的魔法師作為主力!
　　穆恩冷著臉，走上主樓樓頂。
　　順著盤旋的樓梯向上的時候，修士一直低著頭，負著手，胸口的十字架隨著他沈思的腳步搖擺著，在高高的窗口投下來的夕陽光中，閃閃發亮。
　　站在主樓和副樓之間的連接石橋上，穆恩擡起頭。天色已經隨著夕陽沈入大海前最后的光芒收斂，而漸漸暗淡。
　　城堡外，數以百計的斐烈騎兵策馬奔行。如林的騎槍閃著寒光，斐烈軍旗隨風獵獵作響。
　　更多的斐烈士兵已經在遠處紮營。一顆顆大樹被放倒，一棟棟小樓的石�被拆下，前后短短一兩個禱時，成片的帳篷和爐竈就已經在樹干和石頭圍成的營�內立了起來。步兵騎兵進進出出，或接替防禦，或調動部署，秩序井然。
　　眾人無聲地看著已經將城堡圍了個水泄不通的斐烈軍，一時沈默著。
　　“喬治大人，斐烈人大概會在什麽時候發動進攻？”穆恩一手扶在石橋女�上，一手握著胸前的十字架，手指緩緩摩挲著。
　　“穆恩修士，”喬治凝視遠方道，“這些斐烈人從山區繞道而來，沿途經過的地方多是叢山峻嶺。不可能攜帶攻城器械。所以，我們今天還算安全。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斐烈人應該會連夜打造攻城器械，在明天中午或傍晚發動進攻。”
　　“以你看來，”穆恩環視城堡，毫無感情的目光從城�上嚴正以待地士兵和幫忙搬運石塊木頭油罐的平民們身上掃過，“我們能支持多長時間？”
　　“很難說。”喬治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憑大致判斷，斐烈投入到這里的騎士至少超過一百人。騎兵部隊恐怕已經上千。這些人攻城的話，或許還不足，可要把我們困死在這里，倒是足夠了。就是不知道，他們后面還有沒有補充兵力。”
　　“從山區以騎兵部隊繞行，攻占一個港口，”穆恩冷笑一聲，扭頭看著喬治，“喬治大人你會覺得他們沒有別的意圖嗎？”
　　喬治略一思忖，隨即醒悟過來，“您是說，斐烈海軍艦隊！”
　　穆恩點了點頭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斐烈人應該會很快通過戰艦運送步兵過來，畢竟，憑這麽一點人想要在盧利安行省站住腳，實在太困難了。斐烈人的騎兵再厲害，也不可能完成這樣的任務。”
　　聽到穆恩的話，喬治和身后的騎士們一時間都變了臉色。
　　穆恩是一位文修士。
　　這種人在教廷中相當於世俗中的幕僚智者，本身沒有什麽戰斗力，能否得到上官的器重，全憑其眼光和智力。
　　穆恩雖然算不上教宗的心腹，可能夠憑借文修士的身份成為教宗手下的一員，其見識和智力比之普通人恐怕要高很多。
　　因此，沒有人懷疑穆恩的推測。
　　事實上按照喬治等人的經驗來看，這幾乎就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情。只不過，從遭遇斐烈人到現在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他們還來不及仔細思考罷了。
　　一時間，喬治等人嘴里有些發苦。
　　說起來，作為教廷和教廷騎士團在聖索蘭帝國的成員，他們和這個國家並沒有什麽感情。甚至可以說，他們是最希望聖索蘭帝國皇室倒臺的一批人。
　　可是，教廷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當今教皇尼古拉斯二世雖然實力深不可測，卻已經是垂垂老矣。而下一代教皇，就會在三大帝國的三位教宗之中產生！
　　聖索蘭帝國的教宗大人，顯然不會願意成為一個滅亡的帝國的教宗，更不可能去做斐烈帝國教宗大人的手下。因此，無論如何，他們的利益都和這個國家捆綁在了一起，無法分割。
　　而更重要的是，按照大陸的騎士規則，每一名騎士，都有義務和責任協助自己所處的一方進行防禦性作戰。
　　也就是說，既然身在此刻的波拉貝爾城堡，喬治等人就必須為城堡戰斗。
　　原因很有兩個。首先，聖索蘭帝國遭遇的是入侵，其次，他們正好是波拉貝爾城堡的客人。
　　就這兩條，已經足以將幾位聖教騎士牢牢地捆綁在波拉貝爾這條船上。而一旦他們臨陣脫逃，甚至倒向敵人的話，不用聖索蘭皇室懲罰，單單是騎士殿剝奪他們的騎士稱號並發布通緝，就足以將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就是所有騎士之間公認的規則——如果有實力你甚至可以去作惡，但不能丟臉。對騎士來說，臨陣脫逃的罪名，就和強奸這種骯臟卑劣的罪行一樣，遠比成為一個四處劫掠殺人雙手占滿血腥的墮落騎士更加受人唾棄。
　　騎士是一個等級森嚴且有著嚴苛制度和準則的階層。
　　這個階層的人群和規則制度，同時構成了人類社會的核心基石。無論是平民，騎士還是大貴族，每一個人都要遵守。別說教廷不會願意去冒犯所有的騎士，公然挑戰規則，就算是願意，也沒人為了幾個貪生怕死的小騎士干這樣的事情。
　　看到喬治等人有些發白的面孔，穆恩淡淡地道：“其實我們都知道，斐烈帝國發動這次進攻，恐怕是得到了教皇的默許。只不過，在教廷沒有公開宣布之前，我們恰好成了幾個被堵在波拉貝爾的倒黴蛋罷了。”
　　他的手指，輕輕敲著女�，目光落到了波拉貝爾的后院人群中。
　　隔著城�，外面的斐烈人和里面的守衛者，組成了兩個對立的世界。要不了多長時間，這些人就會在城�上拼個你死我活。
　　“如果有機會的話，想辦法跟斐烈人接觸一下。”穆恩淡淡地道：“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和對方形成一定的默契，才是最重要的。否則，一旦城破，我們誰也跑不了。再有什麽抱負志向，沒了性命，可什麽都干不了。”
　　沈默中，喬治等人對視一眼，都緩緩點頭。
　　反正抵抗斐烈人的主力，是皇家軍團和波拉貝爾男爵。只要他們頂在前面，自己等人不到萬不得已不上場，就總留有余地。
　　穆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鐵匠工棚。
　　人群已經散去，公主回了房間，受傷的教廷侍衛也被攙扶走了。后院只剩下愛倫夫人，布萊恩男爵和雨果等人圍在一起一邊商量著防禦部署，一邊不斷地叫過人來向城�和守衛塔指指點點。
　　而那個被皇家騎士們公然袒護的大腦袋男孩，已經開始在鐵爐前修補兵器。幾個皇家士官和鐵匠圍在他身邊，全神貫注地看著他手中不斷舉起落下的鐵錘。
　　“喬治大人，您說和公主距離很近的家夥，就是他吧？”穆恩的陰冷的目光，如同一條毒蛇看見了獵物般，盯在羅伊身上。
　　“是的！”喬治目光兇狠，點頭道。
　　穆恩轉過頭，看見主樓二樓房間的陽臺的幾盆鮮花后，公主艾蕾希婭和蘇珊窈窕的身影。而順著公主的目光，他的眼睛再度看見了那個男孩。
　　“羅伊..........”穆恩口中默念著這個從獵區聽到時就很厭惡的名字。冷冷地對身后的喬治道：“找個機會，殺了他！”

第三十二章 魚鱗千鍛
  
　　當夕陽的光芒漸漸在天際收縮成一團只燃燒著云霞的紅光時。波拉貝爾城堡里，已經是燈火通明。
　　為了防備敵人趁黑襲擊，呈橢圓形環繞城堡的城�和四棟高聳入云的守衛塔，都已經點亮了城�外側用鐵鏈懸吊著的油燈。這些如同大鐵鍋一般的油燈既能用於照明，也能在敵人攻城的時候搖身一變成為守城利器。
　　只要將油燈傾倒下去，燃燒的火油就能讓任何試圖攀爬上來的敵人跌入烈火地獄，慘叫到身體燒成焦炭的最后一刻。
　　一排排火把也被點亮了，插在了城�的金屬扣環中。火光搖曳著，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響，映照在往來穿行的人們身上，忽明忽暗。
　　經過臨時軍事會議協商，城堡主人布萊恩男爵當仁不讓地成為了臨時總指揮。他麾下的七名武裝騎士並扈從士兵等一百多人，連同馬修勛爵護衛隊的三十多人一道，被分成了兩個中隊，分別駐守在城堡的東面和北面。
　　而皇家騎士團小隊旗長雨果，則成為了副總指揮。除了雨果本人和兩名皇家騎士領著三十多名皇家騎兵士官組成一支預備隊外，其他的兩百多人都被盡數派上城�，防禦城堡正門所在的南門和地勢相對較低的西面。
　　除了士兵以外，平民中身強力壯者，也被挑選了出來。
　　這些人中，有一定戰斗力的獵人、商團護衛、水手等人被編為預備民兵，以一比一的比例分配在士兵身旁，協助士兵們進行防禦。
　　而剩下的人，則組成救護隊，搶修隊和運輸隊，負責提供后勤工作。
　　原本亂糟糟的城堡，隨著決策層的一條條指令下達，漸漸變得井然有序。老人和兒童都安排到了主樓和副樓里安歇，男人們在軍士的指導下練習刺殺，女人們則組織在一起學習救護知識，制作繃帶，做飯喂馬。
　　總計兩三千難民，將原本就不大的波拉貝爾城堡擠得滿滿當當。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往來穿行忙碌的人們。
　　這時候，領主城堡的武器庫早已經打開，大捆的箭矢，大罐的火油，還有包裹著鐵皮和尖銳鐵釘的檑木，矛槍被陸續運上城�。原本手持木叉鋤頭的平民們也被武裝了起來，雖然沒有鎧甲防具，可手至少拿上了真正的矛槍。
　　不過，越是到這個時候，人們的心頭就越是緊張。
　　誰也沒想到，早晨起床時還寧靜平和的日子，短短一天時間，就已經急劇演變成現在這種局面。辛勤建設的家園被摧毀，親人被殺害，而自己也要用平日里握鋤頭的手緊緊握住矛槍，隨時準備著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
　　站在城�上，看著火光沖天的波拉貝爾城，聽著城堡外斐烈騎兵往來奔行的馬蹄聲和遠方的哭號聲，每一個人的心，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揪住一般。
　　戰爭，就如此突兀地在這個黃昏，降臨了。
　　后院的鐵匠工棚里，羅伊全神貫注地揮動鐵錘，敲擊著鐵氈上已經被燒紅的一把單手劍。
　　鐵爐中擺滿的長劍，鐵錘敲擊時冒出的火星，以及那有節奏的敲擊聲，讓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的男孩看起來，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幾位騎士和士官圍在羅伊身旁。更外面一點，一些鐵匠和平民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不轉睛地看著羅伊鐵錘下的長劍。
　　這是一把已經斷裂的單手劍。屬於一位名叫龐克的皇家騎士。
　　龐克是雨果小隊中除了雨果外實力最強的一位騎士。雖然年僅二十二歲，已經擁有一星【勇敢騎士】的實力，在小隊中威信極高，前程也遠大。一手【狂風】劍術神鬼莫測銳利難當，普通三個【武裝騎士】都不是他的對手。
　　這把單手劍，龐克原本已經用了快三年了。非常趁手。
　　可沒想到，在護送公主回城堡的時候，途中遭遇一名實力強橫的斐烈帝國騎士。雖然龐克最終將對手擊殺，但手中的長劍卻在和對手接連二十多次的硬拼硬撼下出現了裂紋，回到城堡之后，只一灌注斗氣就斷掉了。
　　論修補的難度，這把劍比起剛才那位教廷侍衛的劍，更加困難。原因除了受損程度更高以外，還因為這是一把等級更高的三星級的武器！
　　在艾瓦隆大陸，武器裝備分為四個等級，十二星。
　　一星到三星，為【普通】級，四星到六星為【珍稀】級，七星到九星為【傳說】級，十星到十二星為【神賜】級。
　　超過十二星，則是連神都無法掌握或摧毀的力量。當然，那樣的東西誰也沒見過，聖教也從來都不承認有比神更強力量的存在。
　　龐克的這把單手劍因為通體由三星級的精鋼錠打造，並融入了少量四星的魔鐵，因此，論品質已經到了三星級武器的頂峰。
　　單是這一把劍，就值數十個金幣。
　　對於一個月薪水也不過二十個金幣的龐克來說，算是很貴重的裝備了。
　　原本在此之前，龐克已經隨便從男爵武器庫里選了一把普通單手劍替換，斷劍則仔細收好，準備等回到帝都的時候再找高級鐵匠修補。可沒想到，剛剛認識的小兄弟羅伊卻有一手鐵匠的本事。就連肯這樣的老鐵匠也贊不絕口。
　　在爆發了那場因為修理那名教廷侍衛的二星長劍而引發的沖突之后，龐克二話不說，就將自己的斷劍拿了出來。
　　修得好修不好且不說，重要的是，龐克要以此表明皇家軍人們對羅伊的信任。況且，萬一羅伊真的修好了劍，對於一身的功力全在劍上的他來說，可算是幫了大忙了。若是再遇見和之前拼斷長劍的那個斐烈騎士同樣的對手，或許就是生死的差別。
　　龐克的三星長劍一拿出來，立刻成為了周圍所有人關心的焦點。
　　看見羅伊接過長劍，二話不說就放入鐵爐，別說一旁的三位鐵匠神色詫異，就連肯也有些忐忑。要知道這里可不是在鐵匠鋪。沒有鋼錠，沒有專業的鐵爐，想要修補這把斷掉的三星長劍，就跟讓沒有食材的廚娘憑空變出一桌漢山全席一樣困難。
　　可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長劍一放入鐵爐，原本溫吞吞怎麽也鼓不起勁的爐火，就像是發了瘋一般舔舐著長劍斷口。
　　而當羅伊將兩截長劍放上鐵氈開始鍛打時，一旁是鐵匠們，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斷口重疊，一錘三鍛！”
　　一位鐵匠看著重疊在一起的斷口，聽著那明明只是一錘下去，卻總是會響起接連三道沈悶聲響的鍛打聲，不禁驚呼出口。
　　眼前黑發少年使用的，竟然是矮人鐵匠的不傳之秘——魚鱗千鍛法！

第三十三章 魔法之途

   
　　.求推薦！求點擊！兄弟們加把火！超餡餅那死胖子，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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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謂魚鱗千鍛法，就是將鐵器敲打成一片片魚鱗般的模樣，然后再反復鍛打，將重合的兩片魚鱗鍛打成一片！
　　這樣鍛打出的金屬強度會成倍的增加！
　　鍛打出少量魚鱗的方法，被稱為鱗片鍛接法。這種手法並不出奇。大多數鐵匠都能熟練掌握。
　　不過，那和要求一錘打出至少三片魚鱗的魚鱗千鍛法卻是兩回事。雖然名字很接近，手法也有共同的地方，可難度和技巧卻天差地遠！
　　鐵匠們使用鱗片鍛接法打鐵時，不但要用最大的鐵錘增加力量，還只能在鍛打大型或厚重的武器裝備的時候，才能打出寥寥無幾的幾片魚鱗來。
　　若是要打一把全用鱗片法鍛接的武器，就必須不斷回爐加熱，反復鍛打。耗費的時間極長。花上一個星期的時間都不稀奇。
　　可是眼前的羅伊使用的魚鱗千鍛法卻完全不一樣。
　　他用的不是大錘，而是小錘！
　　鍛打的也不是戰斧和鎧甲一類的大家夥，而一把寬僅五指的單手劍！
　　只見他手中的小鐵錘每一次砸落，都會隨著手腕玄妙的動作，接連出現三次鍛打效果。密密麻麻的魚鱗隨著鐵錘敲擊一片接一片地出現，層層疊疊，數不勝數。又隨著疾風暴雨般的鍛打聲，旋起旋滅，頃刻間就已經融合到了一起。
　　對鐵匠們來說，這簡直是神乎其技了。
　　要知道，在鐵匠行當里，用小錘的才是上手大師傅。掄大錘使蠻力的都是下手徒弟！大錘用力，小錘掌控被鍛打器物的火候，受力部位和形狀！
　　沒掄上幾年大錘的徒弟別想碰小錘。那打鐵的經驗，可不是看一眼就能學會，而是得靠一錘錘地打，一邊打還要一邊琢磨，才能得到！
　　可眼前的黑發少年，不過十幾歲年紀。就算他五歲開始掄大錘，也斷然沒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啊。
　　那一次次舉起砸落的小錘下，一層層出現又融合消失的魚鱗，就算是許多修習了斗氣力量充足經驗豐富的高級鐵匠，也打不出來！
　　鐵匠們看得如癡如醉。不過，他們的驚呼也好，議論也罷，羅伊統統都不知道。甚至此刻已經漸漸黑下來的天色，點燃的火把，身旁吼叫奔跑的士兵和腳下轉來轉去的奧利佛，都已經全被精神高度集中的他摒除出了自己的識海。
　　除了眼前的這把長劍和身體里旋轉的魔核，羅伊的意識里，再沒有別的東西。
　　一錘落下，又是一錘。
　　火星在眼前四射，斷劍斷口不斷地改變著形狀。
　　鐵匠們不知道，此刻揮舞的鐵錘，對這個黑發少年來說並不是鍛鐵的工具，而是一種玄妙的修煉法門！
　　鐵錘的每一次敲擊，鍛打的不僅僅是這把極難修補的長劍，更是他的意志，魔力，精神力，感知和對魔法元素的控制！
　　羅伊並沒有想過每一錘要敲打出多少片魚鱗。他捶打控制的目標，是斷口處密如沙塵般的鐵元素！
　　一個個鐵元素，隨著鐵錘的落下，不斷地融合，不斷地變幻著排列。
　　這個世界上，或許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用錘子來敲打鐵元素了。
　　就像絕對不會有人在擊殺獵物的時候，不去攻擊輕而易舉就能致命的要害，而試圖割斷獵物身體里的每一根毛細血管！
　　雖然同樣都是擊殺獵物，可兩者之間的難度相去何止千里！
　　可對羅伊來說，這就是他需要做的！
　　此刻，少年已經將身體里的所有力量都調動起來了。
　　小腹內的魔核，在飛速地轉動著，一股股如絲如縷的魔力將包裹在魔核外面的元素不斷地排列組合，然后釋放出來。
　　羅伊一邊揮錘，一邊仔細的體會著身體里的魔力運動。
　　自從身體在古堡產生了變化之后，這是自己第一次有時間來仔細體會這種改變。同時也是自六歲魔法覺醒之后，真正開始的第一次魔法修煉。
　　這一天，自己等得太久了。和別的那些運走魔力打坐冥想的魔法師不一樣，自己將在這個工棚，用眼前的這把長劍和一種與眾不同的方式，邁出魔法修煉之途的第一步！
　　當！一錘砸下，鐵錘在火紅的長劍斷口處，爆發出一蓬飛濺的火星！
　　羅伊緊緊盯著長劍，不動聲色地釋放出一個又一個小火球。
　　他發現，自從自己身體內的魔力凝聚成一個魔核之后。這個魔核就像是騎士斗氣形成的戰環一般，可以在飛速旋轉中將魔力的運行速度提升十倍！而且，這種運行速度還會隨著對魔力運用的嫻熟而不斷增加！
　　對魔法師來說，魔力是操控元素的唯一力量，魔力運行的速度和強度，直接影響著魔法釋放的速度的威力。
　　如果說，天生一雙快手是一位神射手發動疾速連射或一名劍士施展閃電快劍的關鍵的話，那麽，魔力就是一雙無形的手。速度越快，就越能搶在別人之前將元素完成排列並釋放出去！
　　做到極致，就是魔法瞬發！
　　雖然羅伊體內的魔力還只是一個魔法覺醒者的程度，可是，擁有魔核驅動的他，調動魔力的速度卻比別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這意味著，他已經擁有了一雙足以讓任何一個魔法師嫉妒到死的無形快手！
　　在魔核的催動下，魔力飛快地排列著魔核外的元素。
　　羅伊掌握的魔法並不多。
　　火系魔法中，他就只會【七元素排列】——即通過前、后、左、右、上、下的六個火元素，向中央火元素撞擊的方式，形成最基本的小火球。
　　羅伊也曾經嘗試過把元素排列成其他的形狀，可是，連一丁點基礎的魔法原理都沒有學習過的他，無論怎麽排列元素，最終的結果都是在發動之后，眼看著好不容易排列的元素陣無聲無息地分解消失。
　　不過，對現在的羅伊來說，小火球卻有了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意義！
　　以前施展小火球的時候，他需要用透出體外的魔力操控自然的火元素完成七元素排列。因此，一次最多可以施放出一團在指尖燃燒的小火苗。
　　可現在，他卻只需要將身體內的元素排列出一個七元素的模型，然后，再利用魔力將模型中央的那一顆元素激發出體外。
　　這個原本和周圍元素構成了聯系的火元素，在透出體外的一瞬間，就會如同一個失去了手下的軍官一般，自動吸附六顆火元素補充到元素缺失的位置！重新組成一個完整的基本七元素陣！
　　魔力運轉速度的提升，再加上這種元素陣的排列方式，簡直就像是把一把普通的弓，改成了一把裝有箭匣，可以一次激射出數十上百支箭矢的超級連弩！
　　那種弩存不存在羅伊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經可以將一個個密集壓縮在長劍斷口處的小火球，擠壓成一團外表看起來只是一片不斷明滅的紅色，內里溫度卻極其恐怖的高溫團！

第三十四章 美麗的門

   
　　一錘接著一錘。
　　不斷飛濺的火星中，羅伊臉上的神情專注而緊張。
　　修理這把三級單手劍，可不是光靠釋放火團熔化斷口就行了。斷口處的溫度低了固然不行，太高了也不行！
　　要想將溫度控制在適合的程度，就必須利用感知力，去感知單手劍的內部結構。明白此刻需要什麽樣的溫度，才能使得鐵元素既在火元素的驅動下保持一定的活力，又不因為太過活躍而失去控制。
　　只有這樣，每一錘的力量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鐵元素才能又快又準地排列到它們應該排列的位置。
　　感知力，在這一過程中起著絕對的作用。
　　如果說魔力控制和元素排列，是魔法師釋放魔法的兩大要素的話，那麽，精神力和以精神力為基礎的感知力，就是魔法師的眼睛，耳朵，鼻子和觸覺！
　　一個沒有精神力和感知能力的魔法師，魔力再強，也只是一個廢物。就像是一名武藝高強的騎士，失去了眼睛，聽覺和觸覺，那麽，就算是一個從來沒有修煉過斗氣的農夫，也能夠殺死他。
　　而在這一點上，羅伊有些與眾不同。
　　自從魔法覺醒那一天起，羅伊就能直接看到自然中的魔法元素。
　　那些其他魔法師必須要全神貫注地調動精神力去感知的小精靈，在他的雙瞳中卻清清楚楚！
　　由此帶來的，就是羅伊對元素精確而微妙的控制力！
　　同樣是釋放七元素排列的小火球。一般魔法師釋放出來的只是一團火焰。而羅伊卻能在不使其脫離元素陣的情況下，改變火元素的細微位置，或者控制補充入陣的火元素的運動姿態，讓手指間的火苗跳起舞來。
　　這是許多精神力特別強大，感知力超群的大法師才能夠做到的。
　　不過，他們也只能在低級魔法上完成這種程度的精妙控制，若是高級魔法，他們的精神力和感知就不夠用了。
　　就像一個高度近視的人，雖然平日里也能正常生活，可一旦讓他們去做一些諸如穿針引線，微雕或者遠距離射箭等對視力要求極高的事情時，就顯得力不從心了。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一個視力很好的正常人。
　　而羅伊，或許就是魔法世界中，唯一一個“正常人”！
　　不過，此刻的羅伊已經將身體里的所有精神力和感知都調動了起來。羅伊知道，精神力和魔力是相輔相成的。就像兩株伴生植物，互相之間有著微妙的聯系。提升精神力，對提升魔力也有很大的好處。
　　況且，一個精神力強大的法師，才可能完成威力更大陣列也更繁復的魔法，如果精神力不夠的話，很可能在施法途中，就因為精神難以為繼而出現注意力分散，失神，甚至因為精神消耗太多而頭疼欲裂的情況。
　　聽人家說，許多魔法師都是不顧自己的精神力強行施展高級魔法而油盡燈枯，變成了白癡。
　　羅伊不像變成白癡，同時也不想只用自己的雙眼作為感知元素的唯一手段。
　　因此，在瘋狂使用魔力釋放魔法的同時，他也將全部的精神力和感知力，都投入到了對長劍鐵元素的感應和控制之中。
　　如果這時候有一位魔法師在旁邊，且能夠看出羅伊在做什麽的話，那麽，他一定會震驚得合不上嘴。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哪一位魔法師會使用這樣的修煉方式。
　　可以說，這已經脫離了傳統循序漸進的修煉范疇，而進入了一種近乎於魔化的自虐式潛力激發之中！
　　疾速釋放火元素；調動精神力和感知力監控鐵元素；同時還要揮動沈重的鐵錘，掌控每一錘落下的部位，力量和鍛打技巧...........就算是一個鐵人，也支撐不下來啊！更何況，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只可惜，沒有人知道羅伊正在修煉。
　　更沒有人能夠理解，這個被所有關心的人搖頭惋惜，被所有心懷惡意的人嘲笑了整整十幾年的男孩，在斗氣修煉緊閉的大門外，看見一扇明亮窗戶時的激動和心酸。
　　羅伊知道獨自修習魔法很可能會被當做黑巫師抓起來燒死，可他至今不明白爺爺威廉為什麽不送自己到聖教的魔法學校去學習。
　　不過，他卻明白，為了自己，爺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每每在睡眠中醒來。從破爛的馬車，牛車或者爺爺背上，探出腦袋，看見爺爺在風雪中的背影時，羅伊就會覺得鼻子發酸。盡管每一次，他都死死咬著嘴唇，可每一次，眼來還是會不爭氣地流下來。
　　羅伊不傻。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他卻能從種種跡象猜到，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爺爺威廉根本不用過那樣的生活。
　　無論去哪里，無論做什麽，他唯一的理由一定是因為自己。在野外學習生存是這樣，在其他種族那里生活學習是這樣，就連到波拉貝爾定居也是因為要讓自己適應和人相處，同時尋找神器裁決！
　　而老人，寧可日復一日地呆在小木屋的后院，靜靜地坐在搖椅上，散去他口中吹噓卻又能從他高大的身軀中隱約可見的叱咤風云，半瞇著眼睛，在陽光中昏昏欲睡。
　　當！當！當！
　　羅伊一錘接一錘地敲打著手中的斷劍。眼眶不知道是因為爐火的熏灼還是別的原因，漸漸有些發紅。
　　身體內的魔力，隨著近乎瘋狂的湧動而漸漸干涸。原本如同胡豆大小的魔核現在只剩下了原來的十分之一。同時消耗一空的，還有精神力和體力。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抽調了靈魂一般，只剩下了一個空殼。
　　可是，看著手中漸漸就要完成的長劍，感受到那極度的疲憊和魔力精神的空虛，羅伊心頭升騰起的，卻是無比的滿足。
　　他沒有學習過魔法修煉，也沒有哪位魔法師指導過他如何冥想，如何運轉提升魔力。
　　這種修煉方式，是他很小的時候，從人家的閑聊中聽來，又偷偷接連放了超過三百個小火球之后，昏睡了整整一天才發現的。
　　雖然那一次，他的魔力增長了不到百分之一。而且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也不敢偷偷修煉魔法。
　　可是現在，他卻在這種陌生而又熟悉的疲憊和空虛中，看見一道比天國之門還要美麗明亮的大門，在眼前緩緩開啟。
　　滋！當長劍浸入水池，升起一股白煙。羅伊渾身的力氣都仿佛被瞬間就抽得一干二凈，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第三十五章 年輕人們

   
　　城堡主樓二樓的客廳里，壁爐的火焰熊熊燃燒著。
　　波拉貝爾的氣候雖然溫和，不過春秋兩季，氣溫還是會在早晚時候降得很低。這對於還沒有換上冬裝的貴族們來說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尤其是客廳里的夫人小姐們，此刻面容憔悴，血色全無。晚上漸冷的溫度和突遭大難的驚恐，讓她們個個看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暈過去。
　　事實上，她們中的好些人已經暈過去好幾回了。
　　要知道，一位有教養的體面女人擁有過於堅強的神經可是會遭人笑話的。打仗殺人都是男人們的營生，女人就該擔驚受怕地模樣。那才可人疼。
　　這時候，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剛剛結束不久。
　　按照之前的安排，這里原來應該有一場舞會。貴族男士和女士們會在音樂聲中翩翩起舞，深情對視，歡聲笑語，直到深夜。
　　可現在一切都被這場忽如其來的災難毀掉了。
　　人們聚集在客廳中。已婚的婦女們圍坐在沙發上抹著眼淚兒。年齡稍大一點的成熟男士一臉故作鎮定地端著酒杯低聲討論。而年輕人們，則在客廳露臺上聊著天。
　　“我敢打賭，我爸其實也想嚎啕大哭來著，他可心疼家里的葡萄園和酒窖里那些好酒了，那是他的命根子。”
　　說話的是一位矮個子男孩。他家就在距離城主府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和客廳里他那位故作鎮定地和人聊天的父親不一樣，他是真的沒把這當回事兒。
　　在他看來，戰爭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被一個早就該舍棄掉的破莊園綁在鄉下的土地上，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要是斐烈佬能一把火把那破爛莊園給燒了才好呢。那樣的話，他父母再沒有理由阻止他這個家里唯一的兒子出去闖蕩了。
　　當然，這話是說不出口的。但這並不妨礙他用打趣自己父親的方式，在年輕女孩們面前表現自己的勇氣和從容。
　　果然，聽到他的話，男孩女孩們都笑了起來。跟這個洋洋得意的矮個子男孩一樣，貴族子弟們在經歷了最初的恐懼和茫然之后，此刻心頭剩下更多的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交談的話題，也盡是關於之前的戰斗。
　　“咱們能把斐烈人趕走吧？”一個女孩挽著安妮的胳膊，怯生生地問道。
　　“趕走？”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誇張地叫道，“想都別想！咱們會把他們全都撕成碎片，然后丟到彼得的皇宮里去！”
　　“對！”
　　“說的好！”
　　年輕男人們一時熱血沸騰，群情激昂，紛紛叫道。
　　他們中間的好幾個，都已經在之前的的戰斗中和斐烈人碰過照面了。雖然是在護衛的保護下，不過那畢竟真正的戰場搏殺。直到現在想起當時的一幕，不少人還激動得渾身都在發顫。大聲的叫嚷，讓他們覺得自己像個真正的男子漢！
　　“今天最厲害的，是馬修！”一位從溫格子爵領跟隨馬修來的貴族青年道，“死在他劍下的斐烈士兵至少有三個！”
　　先恭維了一下自己的少領主，這位青年驕傲地挺著胸膛，環顧四周：“我殺了一個，還用箭射傷了一個。你們呢？”
　　“我干掉一個！”
　　“我砍傷了一個士兵，不過最后被他給跑掉了。”
　　年輕的先生們紛紛道。
　　一旁的女孩們，手挽著手，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們。雖然許多女孩對這種打啊殺啊的話題膩味透頂，不過，她們更享受男孩們在自己面前展現他們的勇武。
　　那讓她們覺得很甜蜜。
　　安妮冷眼看著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同齡人。轉過頭，卻看見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哥哥萊斯和他身旁那位相貌英俊，卻總給人感覺有些輕浮的馬修。
　　安妮不喜歡馬修看向自己的目光。這個男人的眼睛讓她感覺不舒服。似乎他看著哪一個漂亮女孩，眼神都那麽炙熱，或者說有些淫邪。
　　在哥哥萊斯回家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告誡自己要遠離馬修。不過，那純屬哥哥瞎操心。自己分得請好歹，可不像身邊這些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財主家的小姐們，恨不得馬上就跟馬修滾到床上去。對自己來說，馬修還不如小雜役羅伊讓人感興趣呢！
　　想到羅伊，安妮嘴角勾起一絲笑容。平日里，那個大腦袋面對自己總是一副木頭木腦的呆頭鵝模樣，可沒想到，這家夥隱藏得那麽深。
　　那才是個殺千刀的小滑頭呢，他連自己都騙過了！
　　正在這時候，忽然，后院傳來了一陣喧囂聲。貴族青年們紛紛探頭從露臺欄桿向下張望，正看見幾位皇家騎士和士官，將羅伊從鐵匠鋪里擡出來，送到主樓一樓的客房里，而在他們快要進入門廳的時候，雨果，愛倫夫人和波拉貝爾男爵夫婦，竟然都聞聲迎了出來。
　　露臺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
　　這里的人，除了馬修和萊斯以外，大部分都是周邊的小莊園主家的子弟，雖然其中不少未來也能繼承貴族頭銜，不過，他們很清楚，以自己的份量，就算是死了，都不見得能讓皇家騎士們伸手扶一下，更別提驚動愛倫夫人這樣的法師了。
　　而更讓大家震驚的是，不光是愛倫夫人和雨果，就連對面樓上的公主和蘇珊都驚動了。她們在陽臺上看著樓下說了幾句，蘇珊便飛快地穿過房間向樓下跑去。而公主，則用關心的目光，注視著樓下鬧哄哄的人群。
　　“是我家的小雜役，”安妮咬了咬嘴唇，眼珠子轉得飛快，“我去看看出什麽事兒了。”說著，女孩一轉身，如同一只輕盈的小鳥，飛快地提著裙擺向樓下跑去。
　　露臺上，鴉雀無聲。
　　萊斯靜靜看著樓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馬修眼睛微瞇，目送安妮窈窕迷人的身影消失在客廳大門，又扭頭看見樓下跑出門廳的蘇珊迎向人群，面色不善。
　　而剛剛還興致勃勃的年輕人們，則個個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第三十六章 突圍路線

   
　　“沒關系，只是疲勞過度。”
　　將羅伊放在床上，檢查了一下男孩之后，愛倫夫人站起身來，對關心的眾人道。
　　不過，真實的情況被她稍微改了一下。按照她的經驗來看，羅伊與其說是疲勞過度，倒不如說是精神力消耗過大！
　　而這種情形，通常卻只發生在魔法師的身上！
　　想到之前羅伊和湯姆揍過的那個教廷侍衛眼睛上的灼傷，再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羅伊時明白無誤的魔力覺醒，愛倫夫人可以肯定，這個男孩身上，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愛倫夫人看著幾位皇家軍人，微微皺起眉頭。
　　“這得怨我！”龐克懊惱地將羅伊幫自己修理斷劍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道：“早知道會這樣，我寧可把劍丟了！”
　　“這不怨你。”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男爵夫人，看著羅伊苦笑一聲道：“就連我都不知道，這家夥還有鐵匠的本事呢。”
　　“龐克先生，我能看看您的劍嗎？”一旁的布萊恩男爵開口道。
　　“當然，男爵。”
　　龐克拿出連自己都沒有來得及仔細看的劍，遞給布萊恩。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這把長劍上。
　　看了半響，布萊恩困惑地對龐克道：“您剛才說，這把劍受損了？”
　　“是斷了....”
　　龐克上前一步，試圖用手指出之前斷裂的地方。可是，當他的手指落在劍上的時候，卻發現別說找到裂縫和修補的疤痕，就連一丁點痕跡都沒有。整把劍光亮如新渾然一體，看起來.....就像他拿錯了別人的劍！
　　龐克張口結舌，如果不是劍柄還纏著他親手裹上去的黑布，就連他自己也不敢認了。
　　“是這里！”
　　迎著布萊恩等人困惑的目光，龐克異常肯定地指著長劍當時斷裂的地方道，“整個劍身，從這里斷成了兩截。是羅伊剛剛幫我修好的！”
　　“羅伊修好的？”旁邊的雨果接過了布萊恩手中的長劍。
　　身為隊長，雨果對龐克的這把劍非常熟悉，同時，在回到城堡之后，也也曾經親眼看見了這把劍斷成兩截的模樣。當時，他還拍了拍龐克的肩膀安慰他來著。
　　因此，當龐克拿出劍來的時候，所有人里面最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不是布萊恩男爵，而是雨果！
　　他將劍橫在手中，就著房間的燈光，看道一團光芒隨著長劍的傾斜，從劍柄緩緩移動到劍尖，流暢而完整，沒有絲毫發散或者扭曲的情況出現。而手中的感覺更是明白無誤地告訴他，這把劍的重心，完美無缺，並沒有因為修理而改變。
　　震驚之下，雨果陡然激發了斗氣。
　　一道土系斗氣的黃色光芒，從雨果身體中浮現，隨即，戰環凝聚成斗氣劍芒，貫穿劍身，自劍尖噴薄而出！
　　“好劍！”
　　包括布萊恩男爵在內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一聲喝彩。大家都是每天和武器打交道的行家，自然明白一把三級長劍在貫穿斗氣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可以說，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斗氣運行如此流暢，劍芒閃現如此干凈利落的三級劍！
　　而更讓大家嘖嘖稱奇的是，如果這是一把剛剛出爐的劍那這還說得過去。可這明明是一把斷裂了之后重新修補的劍。這意味著，修補者不但將斷劍重新接上，而且，還完整地恢復了長劍內部的結構，使得整支劍渾然一體，宛若新生。
　　單憑這手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怕！
　　一時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昏睡的黑發少年身上。而布萊恩男爵和男爵夫人則對望一眼，相視苦笑。
　　在此之前，他們才剛剛聽雨果說起了羅伊救下公主的事情，沒想到此刻羅伊又幫了皇家騎士這麽大一個忙。難怪這些騎士們都護著他呢。
　　而自己跟他相處了半年，雖然覺得他做事認真努力，卻沒看出來這個小家夥竟然還藏著這樣讓人欣喜的本事。
　　這也算是一個有眼無珠的笑話了罷。
　　長劍在人群中傳來傳去，每一個拿到的人，都發出嘖嘖贊嘆之聲，不敢相信這是一把斷劍。
　　而讓布萊恩男爵和男爵夫人好氣又好笑的是，自己的女兒安妮也混在人群中，接過長劍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一張嬌俏的小臉蛋上滿是好奇。
　　“好啦，大家都出去吧。”
　　當愛倫夫人最后查看了長劍，把劍交換給龐克后，她淡淡地道，“讓他在這里休息好了，今天晚上可要打起精神來，防禦方面不能出半點紕漏。”
　　皇家士官和騎士們轟然應是，轉身離開。
　　片刻之后，房間里就只剩下愛倫夫人、男爵夫婦、雨果、蘇珊和在男爵夫人身旁撒嬌耍賴不肯離開的安妮。
　　“男爵大人，男爵夫人，”沈吟片刻之后，愛倫夫人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哦？”男爵夫婦對視一眼，同時道：“請說。”
　　愛倫夫人扭頭看了一眼羅伊道：“我想把他帶走。”
　　“帶走？”男爵夫人一愣，“您是說.......”
　　“這孩子救過公主的命。”愛倫夫人道。
　　呀！安妮一下子捂住了嘴。而男爵夫人則飛快地明白了過來，欣喜地道：“那太好了。”
　　說著，她扭頭看著床上的羅伊，笑道：“這事情用不著征求我的意見，羅伊是自由人，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離開。”
　　愛倫夫人點了點頭，似乎對男爵夫人的回答毫不意外。她步履優雅地走到男爵夫人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
　　“另外，剛才我和雨果隊長商量了一下。不瞞您二位說，我們猜測.....”她認真地看著男爵夫人的眼睛：“斐烈帝國的艦隊很快就會運載大量步兵從這里登陸。所以，與其指望帝國軍隊來解圍，不如早做離開這里的打算。”
　　聽到愛倫夫人的話，旁邊的布萊恩男爵臉上神情一黯，男爵夫人則情不自禁地摟緊了安妮，低著頭默不作聲。
　　很顯然，對於這樣的后果男爵夫婦其實早有準備，不過是，他們需要在人前保持著身為主人的鎮定罷了。
　　“我們能走，可是那麽多平民怎麽辦？”布萊恩男爵在凳子上緩緩坐了下來，穿著套頭鎖子甲的沈重身軀，壓得凳子咔咔作響。
　　“是啊，”男爵夫人擡起頭來，“我們不能丟下他們。”
　　所有人都沈默著。過了良久，雨果艱難地開口道：“我們的本意，也是領著大家一起突圍，不過，那樣估計要死很多人。”
　　“那也比坐以待斃好！”布萊恩男爵毫不遲疑地道：“你們選好了路線嗎？”
　　“這正是我們想跟你們商量的。”愛倫夫人道。
　　片刻之后，三個男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走北面！”
　　安妮驟然回頭。
　　眼前，一臉蒼白的羅伊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那雙狡黠的藍眼睛里，哪里還有當初呆頭呆腦的模樣。
　　而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陣巨大的驚呼聲如同爆炸的沖擊波，猛地席卷了整個城堡。

第三十七章 潛能學徒

   
　　“出事了！”
　　聽到聲音，愛倫夫人長身而起。男爵和雨果同時一個箭步沖向了房間門口。而肥狗奧利弗，則驚恐萬狀地夾起尾巴，匍匐著肥胖的身子，飛快劃動四肢向床下鉆去。
　　就在男爵和雨果快要出門，奧利佛也只剩下半邊屁股在床外時，房間門被猛地一下撞開，一位波拉貝爾衛隊長氣喘籲籲地沖了進來。
　　“大人，斐烈人在集合，看樣子是要攻城！”
　　“什麽？！”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匆匆向外面跑去。
　　走在最后的愛倫夫人臨出門前，忽然腳下一頓，嚴肅地回過頭來對羅伊叮囑道：“呆在這里，別亂動你的精神力，小心變白癡！”
　　砰！人去屋空，一片安靜。
　　“慌什麽！”外面傳來布萊恩男爵的呵斥聲，片刻之后，說話聲和腳步聲已經去得遠了。
　　似乎是男爵等人的出現起了作用，過了一會兒，混亂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只能聽到一連串往來奔跑的腳步聲和軍官們低沈的命令聲。
　　肥狗奧利弗小心翼翼地頂開床單探出半個頭來，左看看右看看，用舌頭舔舔鼻子，把腦袋匍匐在安妮腳邊，耳朵卻始終警惕地豎立著。
　　噼啪，房間里的松油燭臺，發出一聲輕微的爆裂聲，火苗一陣搖晃。面色蒼白的安妮將投向窗戶的目光收回來，看向坐在床上的羅伊。
　　雖然還是一身褐色的亞麻布衣服，還是大大的腦袋黑色的頭發.......可是，此刻的男孩，卻沒了那愣頭愣腦的迷糊相。
　　“為什麽不裝傻了？”安妮垂下長長的睫毛，柔柔靜靜地問道。
　　羅伊閉著嘴不說話。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安妮睜大了那雙漂亮的綠眼睛：“怎麽不說話，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她有些委屈地別開臉，“.....你討厭我？”
　　良久，還是沒有聲音。
　　安妮回過頭來，正看見羅伊一臉笑嘻嘻地模樣盯著自己。
　　只不過，那不是平日里圍在自己身旁打轉的追求者們傾慕的目光，也不是平民或者城堡里的那些侍童們愛慕討好卻又有些卑微的目光。而是........
　　一股怒氣，從安妮心頭直沖大腦——這死大腦袋的眼神，活像看猴戲！
　　“你.....”
　　安妮就像一只炸刺的小刺猬，霍然站起身來。一輪新月般的眉毛只微微一挑，原本柔情似水深邃迷離的綠眸子，就閃出一絲亮光來。
　　火辣，狡黠，靈動得有些不安分.........這才是安妮！
　　“你要早這麽跟我說話就對了，”羅伊仰著頭，慢悠悠地道，“既然我都不裝傻了，你還跟我玩扮淑女的遊戲，有意思嗎？”
　　聽到羅伊的話，安妮一下子愣住了。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睛越睜越大。看著羅伊的眼神，像見了活鬼。
　　在波拉貝爾周邊幾個領地的所有人眼中，安妮都是一位公認的有教養的貴族千金，一位足堪成為所有姑娘們教育典范的大家閨秀。
　　她不單人長得漂亮，性格溫柔。舉止禮儀更無可挑剔。
　　她說話總是低聲細語，笑起來會用羽扇遮住嘴，走路時腳步輕盈，和男士說上兩句話臉蛋就紅撲撲的羞澀難當，遇見某些讓人害怕的場面也如同受驚的小鳥一般楚楚可人。
　　除此之外，她還會刺繡，跳舞也跳得好，招待客人的一套禮節更是大方得體，不出一點錯兒。
　　不但周圍的貴族子弟們一個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就連最挑剔的貴族和貴婦人，也堅信這個女孩娶回家就是賢妻良母！
　　可只有安妮自己才知道，自己對這一切早膩味透頂。
　　平日里循規蹈矩的偽裝，與其說是不想讓母親和嬤嬤嘮叨，倒不如說是自己在給自己找樂子！
　　每每看見那些傻乎乎的追求者對自己吟誦贊美詩啦，用深情的目光含情脈脈凝視自己啦；再看見貴族夫人們拿自己做榜樣教訓她們可憐的女兒，她就會暗自笑破肚皮。
　　不過，這種心理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隱藏在骨子最深處，從來不曾有絲毫暴露。就連父親母親和每天陪在身旁的嬤嬤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或許就是她的臥室里那面在她脫掉帶鐵箍的裙子，解開鯨魚骨之后，映照著她優美的身體，傾聽著她種種無奈心聲的鏡子了。
　　可沒想到，這個隱藏在最深處秘密，卻被眼前這個大腦袋一語拆穿！這種如同被人剝掉了衣服放在魔紋燈下般無所遁形的感覺，讓安妮如何不驚慌失措？
　　臉上陡然飛起一絲羞惱的暈紅，女孩咬牙切齒地坐下來，用惡狠狠地眼神瞪著羅伊。
　　“說，你究竟是誰？”
　　她雖然極力做出兇狠的模樣，可那漂亮的臉蛋實在沒有什麽殺傷力，反倒有一種火辣辣的迷人魅力。
　　“我叫羅伊。小姐，我是您家里負責喂馬的雜役。”
　　“下流胚，少跟我裝糊塗。”
　　“什麽是糊塗？”羅伊眨巴眨巴眼睛。
　　看著大腦袋上那張習慣性帶著一絲迷糊的臉，安妮恨不得伸手過去把它個撕爛——就是這副表情，又來了，這個混蛋太可惡了！
　　床下的奧利弗也翻了個眼淚汪汪的白眼。羅伊這家夥拿著香腸一臉茫然看著自己說什麽是香腸的時候，也是這副嘴臉！
　　房間里，一時間靜悄悄的。
　　安妮瞪著羅伊，羅伊則干脆躺下來休息。剛剛將精神力和魔力消耗一空的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趕緊恢復自己的魔力。
　　和安妮說話的時候，羅伊一直在用感知檢查自己體內的魔核。
　　原本消耗得只剩下十分之一的魔核，此刻已經恢復到原來大小的百分之七十。並且還在不斷的旋轉中壯大。
　　仔細體會，羅伊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吸收著自然中的能量，而這種能量進入體內之后又被釋放出來。一旦順著血液經脈傳輸到魔核附近，就卷入魔核旋轉的漩渦中，化作絲絲縷縷的魔力補充進去。
　　所謂覺醒者，覺醒的正是身體對自然中這種被稱為魔法源的感應和吸收。
　　魔法源轉換到體內的魔力越多，釋放速度和對元素的操控力就越強。沒有足夠的魔力，魔法師就無法支撐長時間的戰斗，更無法釋放大威力的法術。
　　計算自己的魔力恢復速度和數量，羅伊心里樂開了花。
　　在艾瓦隆大陸，魔法師通用的魔力值計算單位為法碼。一克魔力可以操控一個元素。一百克魔力為一法碼。
　　羅伊原來的魔力是七十二法碼。魔力補充一禱時能補充十五法碼。消耗一空之后，通常要整整五個小時才能補充滿。可現在才剛剛過去一個多禱時，魔力竟然就已經補充了超過五十法碼，回復速度是原來的三倍以上！
　　按照常識來說，魔力基數越大，魔力補充才越快。
　　雖然羅伊知道自己的魔力恢復如此之快和體內魔核有關系，並不能代表魔力基數已經增長了五倍，不過，他相信，自己的魔力會在今天突破一百法碼！
　　按照魔法師通行的規則，一旦魔力突破一百法碼，從氣態轉化為液態，覺醒者就不再只是覺醒者了，而是真正踏上魔法之途，成為一名潛能學徒！
　　當魔力突破五百法碼的時候，潛能學徒就將晉升為覺醒法士。超過一千，就邁入了朗星法師的門檻。
　　像愛倫夫人那樣的三級朗星法師，魔力值更是高達一千六百以上！
　　那意味著，愛倫夫人可以釋放兩萬個以上的小火球。並能使用魔力需求在一千六百法碼以內的任何一種中級魔法。
　　當然，那只是一種計算方式。
　　事實上，沒有精神力和感知力的支持，沒有學習到高級魔法元素陣，空有魔力也沒用。
　　而釋放成千上萬個小火球更不可能，光是排列元素陣和感知元素的浩繁工程，就足以讓人精神崩潰。
　　對剛剛踏上魔法之途的羅伊來說，一百法碼是一道坎。
　　過了這個坎，他就能學習三級以下的初級法術了。一級法術十個，二級法術五個，三級法術一個。這就是一百法碼魔力的作用！
　　“一般的朗星魔法師，除了個別頂尖的可以施放四級魔法以外，大部分都因為感知的局限而使用三級魔法。愛倫夫人可以發動十六個三級魔法。而沒有感知限制的自己也能發動一個三級魔法。是不是意味著，小雜役和大法師已經平起平坐了？”
　　羅伊在心里想著。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要知道，法術對決這種事情，勝負只在轉瞬之間。一旦被人干掉，剩下再多魔力，再能施展多少法術也沒用。
　　一個三級法術，未必就不能贏十六個三級法術！
　　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的潛能學徒能施放一級法術就不錯了，有誰能猜到自己是一個能施放三級法術的潛能學徒？！
　　羅伊想到這里，有些苦惱地用手托著下巴。陰人這樣的事情，實在不是自己這樣善良心軟的老實人的風格啊。
　　第一個三級法術自己學什麽？
　　以前聽說過的木系【采菊東籬】，能以藤蔓組成一道籬笆，困組對手的同時，還能以藤蔓刺擊對手，下絆子爆菊花。
　　水系法術的【凈身入宮】，也是控制類的，不但能把人關進水幕組成的水團內，還能以旋轉的水流形成一道水鋸——什麽凸出來鋸什麽！
　　這些法術，應該很光明正大吧？
　　只可惜，現在的自己身上只有一本亡靈法術。難道，自己要先學治愈系法術，當個神棍？！
　　羅伊眼前一亮。
　　“喂！跟你說話聽到沒有？”
　　安妮恨不得找把劍一劍戳死眼前這鄉巴佬。自己叫了他好幾聲，居然理都不理。
　　內心里，她對羅伊是好奇大過憤懣。
　　雖然一開始，她對一向騙人的自己居然被這個裝傻充愣的家夥騙了整整半年心有不忿，不過，在自己被羅伊拆穿了之后，她知道想要用擅長的方式報復回來已經不可能了，而同時，忽然有一個了解自己的家夥，感覺其實並不算太差。
　　至少在羅伊面前，她不用裝扮成一個連笑一笑都要矯揉造作地捂住嘴，看見殺雞都要軟綿綿暈過去的千金小姐。
　　“怎麽？”
　　羅伊回過神來，第一時間不是看安妮，而是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聽起來一切都還正常，想來是斐烈人還沒有發動進攻。
　　“你說，斐烈人今晚會進攻嗎？”安妮順著羅伊的目光看向窗外，憂心忡忡地問道。
　　“進攻不進攻我們都幫不上什麽忙，除了老老實實在這里呆著，干別的都是添亂。”羅伊坐起身來，看著安妮道：“擔心？”
　　安妮回頭給了他一個白眼：“這是我的家！我可不像那些蠢貨一樣，為了自己能出去闖蕩，恨不得家里被人燒光。”
　　“有這樣的蠢貨？”羅伊驚訝極了。
　　“當然有！”安妮一撇嘴，隨即神情黯然地道：“不過，我剛才聽他們說，我們也必須要放棄城堡突圍。為什麽要往北邊走？”
　　“北面是山區，騎兵追擊不便，要想盡量保全平民，就得往山上跑。”羅伊道。
　　“哦。”
　　安妮哦了一聲，沈默下來。想到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最終落到斐烈人手里，再想到這一路逃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心里一陣難受。
　　房間里一時沈默。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這樣的問題，對於只有十五六歲的他們來說實在太沈重了。戰爭是大人們的事情，未來如何，不是兩個半大孩子能夠決定的。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上樓去了。”安妮站起身來，無精打采地道。
　　看著安妮消失在門外的背影，羅伊心情復雜。
　　半年之前剛剛到領主府的時候，他一看見就要躲著走的那個狡黠，好捉弄人，總是神采飛揚的領主千金，此刻看起來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卻也沈默了許多。不知道離開波拉貝爾之后，她又會在顛沛流離的生活中，變成什麽樣兒。
　　羅伊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靜下心來，感受著自己身體里的魔力。
　　到現在為止，魔力已經超過了原來的七十二法碼，正在向著八十法碼逼近，而且，隨著魔力核的增大，旋轉形成的漩渦越來越強，魔力的恢復速度也越來越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又是一個禱時。
　　其間，還有一位皇家騎士來看了看羅伊。
　　通過騎士的口，羅伊知道，現在的斐烈人似乎並沒有立刻發動進攻的意思，卻也不離開。大隊的騎兵就在距離城堡不過兩三百米的地方，軍營大門也敞開著，不時有隊伍調動進出。從剛才到現在，城�下的馬蹄聲就沒有消停過。
　　魔力，在一點點的增長。
　　騎士離開之后十分鐘，一直緊緊盯著體內魔核的羅伊終於發現，隨著幾縷魔力的湧入，自己的法力已然超過一百法碼！
　　而就在突破一百法碼的瞬間，原本如同一個氣團般的魔力核，如同濃霧化作露水，瞬間變為一顆顆極小的水滴。
　　這些水滴在旋轉中碰撞，交融，匯合成更大的水滴。
　　羅伊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
　　如果說，之前的氣態魔力是嬰兒的小手，一次只能控制一個元素的話，那麽，現在的魔力就是一個少年的手，一次可以控制十倍以上的元素！
　　這一變化，也就意味著從這一刻起自己將不再是只能完成基礎元素陣的覺醒者，而成為了一名可以組合更高等級元素陣，釋放一級到三級魔法的潛能學徒！
　　死死攥緊了拳頭，羅伊無聲地大吼一聲。隨即一刻也不耽擱地取出了那本亡靈魔法研究日志！

第三十八章 箭如雨下

   
　　救贖歷318年秋季，斐烈帝國兵分兩路大舉進攻聖索蘭帝國。
　　一路由邊軍大將【華倫】侯爵率領，進攻位於聖索蘭帝國西北方向的普魯行省。入侵兵力高達25000人。
　　其中包括兩個邊軍騎士團600名騎士和加上騎士侍從扈從在內的3600名的騎兵。
　　另一路則由同樣是斐烈邊軍中的著名將領【本森】公爵率領，進攻位於聖索蘭帝國中部，普魯行省以南兩百公里的邊城龍門。
　　這支軍隊總數超過40000人，有三個邊軍騎士團900騎士和總數超過5000的騎兵。其中一個，還是斐烈帝國威名赫赫的【貪狼】騎士團。
　　為了這次進攻，斐烈帝國皇帝彼得一世準備了很長時間。
　　無論是戰爭前期的物資準備，還是部隊的調動集結，完全處於保密狀態。別說聖索蘭帝國毫無察覺，就連斐烈帝國的貴族圈也是在戰爭爆發之后才駭然聽聞。
　　因為準備充分，攻擊發動又極其突然，只一天時間，斐烈騎兵就突入聖索蘭帝國縱深五十多公里，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而猝不及防的聖索蘭帝國邊境，則一派兵敗如山倒的景象。
　　普魯行省的兩個男爵領幾乎是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被敵人占領。而邊城龍門以西駐紮的一支人數為3000的聖索蘭邊軍，則是一觸即潰。奔逃的士兵漫山遍野亂跑，到處都是被追殺士兵留下的屍體。
　　這一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救贖之地，引發一片嘩然。
　　駭然失色的不光是人類，還有精靈，矮人，半獸人等其他種族。
　　因為誰都明白，早就磨刀赫赫的斐烈帝國這次發動的並不只是小規模的襲擾，而是真正的大舉入侵。
　　除了目前入侵的軍隊以外，后面還會有更多的斐烈軍隊源源不斷開向聖索蘭帝國。戰火會從聖索蘭西北和中部邊境一直蔓延到整個救贖之地東南。
　　更糟糕的是，大家可以肯定，好戰的龐貝帝國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斐烈帝國吞並聖索蘭。
　　而無論是他們出兵聖索蘭，還是進攻斐烈帝國，都意味著一場席卷所有種族的災難。
　　沒有人能夠在這場災難中獨善其身。世界將隨著戰爭的進行而日益動蕩。就像兩百多年前羅曼帝國統一之前，或者一百多年前羅曼帝國崩潰之后。
　　那時候，大大小小的領主們互相攻擊。
　　今天可能還安睡在自己的城堡，明天起床就已經上了斷頭臺。
　　今天或許還是盟友，明天就可能翻臉成了敵人。即便是同一國的領主，也會互相攻伐。
　　原本就貧瘠的土地，因為戰爭的爆發而被荒廢，沒有糧食的平民們，流浪的騎士們和逃兵們，搖身一變成為強盜。
　　天下盜匪橫行，餓殍滿地。
　　什麽社會準則道德規范都已經崩潰，為了吃一口飽飯，為了能活下去，人們搶劫，欺騙，賣兒賣女，能做出任何令人發指的事情來。
　　除了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以外，人類不會遵守其他的規則。實力強大者，就能生存下去，就能榮華富貴。
　　而實力弱小者，就只有凍死荒原餓死街頭的命！
　　斐烈帝國入侵聖索蘭帝國，是一道緩緩開啟的帷幕。
　　無論是站在城市街道上的人類，立於叢林山巔的精靈，站在鐵爐前的矮人，赤著精壯上身的野蠻人，還是渾身掛滿了各種骨頭的獸人，都在這一時刻，透過帷幕，看見了那即將到來的亂世地獄般的景象。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
　　當他們將目光對準斐烈帝國兩路齊頭並進的大軍時，在他們的視線之外，還有一支數量只有一千多人的斐烈騎兵部隊，繞過了路途崎嶇魔獸橫行的南部山脈，正在進攻一座大家在大部分地圖上都尋找不到的邊遠小城。
　　更沒有人知道，那個恰好迎接了公主駕臨的小城，遠遠比普魯行省和邊城龍門的戰事，更牽動聖索蘭皇室和包括宰相唐納德在內的所有貴族的心。
　　整個帝都，徹夜難眠。
　　而在盧利安行省通往波拉貝爾的一條條道路上，數以百計的騎士，正在權力巔峰的帝國高層難得一致的命令和催促下，自不同方向，向著那已經被無數淩空飛舞的火箭映照得通紅的小城匯集。
　　風塵仆仆，日夜兼程。
　　...........
　　............
　　羊皮日記一頁頁地翻過。
　　當羅伊將最后一個三級魔法的元素陣排列圖深深地印入腦海時，他合上了筆記。
　　看著封面上奧斯汀的簽名，羅伊此刻心頭有的，只是無盡的敬仰和崇拜。
　　一百法碼魔力能夠使用的亡靈魔法並不多。一級魔法有九個，二級魔法有六個，三級魔法則只有三個。
　　可是，如果加上這些亡靈魔法衍生出來的治愈魔法，數量卻要增加整整五個。
　　增加的治愈魔法分別是【精神恢復】，【魔力恢復】，【戰環加速】，【小治愈術】和【潛力激發】。
　　讓羅伊感慨的是，這五種法術中，除了治愈術，戰環加速和精神恢復是聖教也有的法術外，另外的魔力恢復和潛力激發，則連聖教的神術師也不會。
　　而這些，卻是奧斯汀從亡靈法術中變換而來的。
　　別的不說，光是這份絕世天才，就讓人不禁為之驚嘆。
　　羅伊調動身體魔力，飛快地召集了二十個火元素，六十個水元素和八百個水元素。然后，將這些元素排列成一個既像樹葉，也像一只眼睛的元素陣。
　　當元素陣形成，羅伊伸出手。用魔力將元素陣吸附於食指和中指之上，然后輕輕將其印上了自己的眉心。
　　寂靜的房間內，一個小小的黑洞驟然浮現在羅伊眉心。
　　這黑洞吞噬著房間里的燭臺光線，驟然擴張變大，將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而后又再度縮小，隱入了羅伊的眉心。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燭臺搖曳的火焰就像被凍住了一般。火苗從火紅變為碧藍，凝結於虛空之中一動不動。
　　直到黑洞消失，羅伊睜開眼睛，燭臺的火苗這才如獲大赦般變回原來的火紅色，重新搖動起來。
　　這是亡靈法術的基礎魔法——亡靈之眼！
　　和其他元素不一樣，存在於生命體內的血元素，是不被覺醒者自然察覺的。只有開了亡靈之眼的魔法師，才能感知到血元素，並利用其施法。
　　而當羅伊睜開眼睛的時候，不出所料，他看見的，正是金綠藍紅黃五種基礎元素之外的另一種顏色——暗紅色的血元素！
　　羅伊低下頭，看著懶洋洋趴在地上的肥狗，嘴角露出一絲得意而陰險的笑容。
　　魔力無聲波動，一個外圓內方的元素陣，隨著空中匯集而來的稀薄血元素緩緩成形。隨即，猛地一閃，沒入了肥狗的身體中。
　　潛力激發！
　　肥狗奧利弗渾身炸毛，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哈喇著舌頭，兩眼冒光，左顧右盼！
　　........
　　........
　　半個禱時之后，當羅伊走出房門時，腳邊的肥狗依然上串下跳，不住追著自己尾巴轉圈，精神頭十足。
　　此刻，已經是午夜時分。
　　仰頭看去，磨盤大小的血紅魔月，就掛在天際。妖異而冷酷。頭頂上，密如沙礫的星辰，組成了一幅銀光閃閃的天幕，將整個世界都籠罩起來。
　　城堡里，人叫馬嘶，一派如臨大敵的緊張氣象。
　　放眼望去，只見城�上無數手持長槍的士兵們往來奔跑。軍官們大聲吼叫著，催促運輸隊將石塊檑木流水一般地往城�上送。騎士和扈從們穿上了鎧甲拔出長劍，戰馬也被集中到較為安全的�角根備好了鞍具掛上了騎槍。
　　羅伊帶著奧利弗穿過通道，跟在民壯們的身后蹬上了城�。
　　“羅伊？”雨果一眼就看見了羅伊，沖他招招手，“你怎麽來了？”
　　“身體沒事兒了，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男孩還有些稚氣的臉上浮現的笑容，讓人感覺親切而舒服。
　　“胡鬧！”愛倫夫人回過投來，眉頭一皺。
　　“羅伊，趕緊回去！”站在愛倫夫人身旁的布萊恩男爵，拍了拍羅伊的肩膀，“那幫半大小子求了我好幾次我都沒讓他們上來，你跑過來不是給他們借口嗎？”
　　“我能幫忙。”
　　“不行，趕緊的，給我回房間里老實呆著。”
　　“我能幫忙。”羅伊耷拉著大腦袋，腳下如同生了根一般。
　　一旁的男爵夫人忍不住伸手給了他后腦勺一下。
　　平日里，這個小混蛋就是這副模樣，讓人以為他是天性木訥反應遲鈍，現在才知道，這小子就是這種德行。讓你覺得無法跟憨頭犟腦地他溝通，便自動放棄。指不定，當你頭疼欲裂地走開時，這蔫壞小子還在心里暗笑呢。
　　回想起女兒安妮和城堡里的其他孩子，經常和羅伊說了半天，卻發現牛頭不對馬嘴而氣鼓鼓走開的情景，男爵夫人就一陣好笑。
　　看見自己妻子投來的目光，布萊恩搖了搖頭，沒有再堅持下去。
　　“過來，這里看。”男爵夫人讓開一個位置，叮囑道，“小心點，發現不對勁馬上蹲下來。”
　　嗯嗯，羅伊大腦袋一通猛點，舉目向城堡遠處望去。
　　只見夜色中，斐烈人的營寨敞開了大門，不少斐烈士兵正在忙碌地進進出出。腳步聲，敲擊聲，集結號聲即便隔著老遠也能聽見。
　　而在距離城堡只有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數以百計的斐烈騎兵，正手持火把往來縱橫。奔騰的火流，從東到西，從西到東，往來不絕。
　　羅伊調動感知，眼前，大團大團的暗紅血元素如同云一般籠罩在波拉貝爾城上空。
　　只剩下殘垣斷壁的城鎮還在燃燒著，明艷的烈火和暗紅的血霧，讓那座熟悉的城市看起來就像是死亡煉獄。
　　下午看見的老警長和平民們的屍體，還堆在原地。那些被拖進房間的婦女，有些赤身裸體地倒在房屋門口，有些則成了坍塌的梁柱下黑漆漆的人形焦炭。
　　羅伊目光閃動。
　　沒有人知道這座城市在他心里占據著何等重要的位置。正是在這里，他才從一只動不動就露出獠牙，即便偽裝自己也不過是為了示敵以弱尋找機會撕裂對手喉管的小野狼，變成了人們口中親熱的大腦袋羅伊，小迷糊羅伊。
　　盡管少年從來都沒有承認過，可他心里明白，他喜歡那種生活。
　　他喜歡聽到街道的喧囂聲，喜歡人來人往的市場，喜歡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揚帆而行的大船，喜歡小商小販們的討價還價，也喜歡被人揉著頭發抱著腦袋，或者幫忙過后的道謝和誇贊。
　　這一切，都讓這個從小沒享受過母愛，在冰天雪地的野外生活中分外孤獨的男孩，感到一種讓他上癮的溫暖。
　　可現在...........男孩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城下繞遊走的斐烈騎兵隊爆發一聲大喝。
　　大喝聲中，只見騎陣前列的斐烈騎士輕輕一帶韁繩，高速奔馳的戰馬頃刻間變成高擡腿小跑步，轉向面對城頭而來。
　　前排速度既減，后排也同時減速變向。遠遠望去，數百人組成的斐烈騎兵長隊，動作整齊劃一，宛若一人。
　　這些騎士坐下戰馬顯然也是久經訓練，騎士的動作剛剛作出便已經心領神會。
　　一匹匹戰馬從急速奔馳中轉向，變大步狂奔為高擡腿小跑步，步伐變幻宛若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勉強。一排排纖細長腿同擡同落，讓人目眩神迷。
　　城�上，見慣了騎兵方針行進的騎士和士官們還好，那些波拉貝爾的士兵和青壯平民們則個個目瞪口呆。
　　劇烈的馬蹄聲，宛若悶雷一般，向著城堡而來。逼近到一百米外的時候，騎陣前面幾位手持火把的騎兵，用手中火把引燃了身旁騎士搭在長弓上的火箭箭頭。
　　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就見斐烈騎陣陡然加速，原本緩步行進的隊列，在瞬間就拉扯開來，一匹匹戰馬在騎士的驅策下，電射而出，
　　“敵襲！隱蔽！”
　　“隱蔽！”
　　士官和騎士們的狂吼聲尚未落地，就聽見城下一陣密如暴雨的弓弦聲響，一排燃燒的火箭騰上天空，升到最高處后驟然下降，如同黑夜中的烈火流星，向著城頭撲來。
　　馬蹄如雷，弓弦如雨。
　　嗖！嗖！嗖！
　　當一排火箭照亮了城�的同時，緊緊跟在后面的無數黑色飛箭，也在急促的尖嘯聲中，從夜色里露出了身形。
　　箭如雨下！

第三十九章 城�上下

   
　　和羅伊所用的白羽箭不同，斐烈騎兵們射來的箭一支支通體漆黑。不但尾羽是黑色，就連金屬箭頭也浸染過黑漆。
　　第一排火箭是照亮城�確定坐標，真正的殺手是跟在后面的這一波飛行時完全和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色羽箭！
　　“隱蔽！”
　　“快躲開！”
　　盡管士官和騎士們厲聲大喝，可是，依然有些看見斐烈騎兵沖過來而準備放箭的士兵，暴露在了那一出現就已經近在咫尺的箭雨下。
　　嗖嗖嗖！
　　咄咄咄！
　　隨著雨落荷塘般的聲響，鋪天蓋地的黑色羽箭從開了閘門的虛空中無聲無息而來，臨到近處才發出尖銳刺耳的呼嘯聲，一排排一片片釘在城�上、盾牌上和人體上。
　　慘叫聲四起。幾名來不及躲避的士兵和平民瞪著恐懼茫然的眼睛，身體在箭雨中顫抖著。強勁的箭矢輕易洞穿或者撕裂他們的身體。幾支箭剛剛穿透胸膛和小腹，另幾支箭就插上了眉心喉頭。鮮血和碎肉隨著箭矢飛舞的方向激射。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完全被這些蝗蟲群一般的箭矢所籠罩。
　　無數的金屬箭頭撞擊在磚石上，火星四濺。�磚上瞬間滿布條條白印。破碎的小石塊在一蓬蓬炸起的石塵中四處彈射。檑木、盾牌和倒臥的屍體上插滿的黑色箭矢，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只黑色的刺猬，讓人毛骨悚然。
　　“該死！”
　　和羅伊一同蜷縮在雉堞下的雨果，狠狠一拳砸在�上，憤怒地咒罵著。
　　斐烈人發動得太快，只有一些經驗豐富的戰士才明白敵人騎隊沖鋒時，排列在前面的全都是實力強大的騎士。
　　斗氣激發后的力量，讓騎士手中的強弩有超過普通人很遠的射程。當他們早在縱馬進入守軍弓箭范圍之前就開弓放箭搶去先機時。普通士兵根本就沒有反擊的機會！
　　這些士兵和平民的死亡，完全是沒有必要的犧牲！
　　箭雨一波接著一波。
　　看著那些幾乎躲在掩體后面臉色蒼白的民壯，雨果知道，如果任由敵人這麽射下去，恐怕等不到對方箭矢耗光，守軍的士氣就跌入冰點了。
　　必須要反擊！
　　雨果半跪於地，陡然激發斗氣，擎出了戰弓。
　　身為可以將斗氣化形附體的三級勇敢騎士，雨果完全可以倚仗魔甲和斗氣抵禦普通弓箭的攻擊。因此，只要不被實力比他高得多的騎士直接命中，他在城�上的生存力遠比普通士兵要高得多。這個時候，只有他能站出來！
　　似乎是有著相同的想法，就在雨果擎出戰弓的同時，旁邊的蘇珊，龐克，布萊恩男爵和其他幾名騎士，也同時激發出自己的斗氣，將戰弓摘在手上。
　　“五、四、三.......”
　　雨果一邊計算著斐烈騎士的箭雨間隙，一邊大聲倒數。
　　“.......二，一！射！”
　　隨著雨果一聲暴喝，騎士們同時長身而起，張弓搭箭。
　　弓弦，在劇烈的震動下，發出如同霹靂般的聲響，八支羽箭如同閃電般破開空氣，向城下的斐烈騎兵疾射而去。
　　生死存亡的關頭，所有騎士都將自己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這幾箭中。
　　尤其是身為勇敢騎士雨果，蘇珊和龐克三人灌注了斗氣的羽箭，更是被戰環光芒包裹著，看起來就如同三個橄欖形的光彈。
　　此刻，斐烈騎陣已經在城�下形成了兩個不斷環繞的圓圈。
　　六人為一排的騎陣自遠處向城堡縱馬疾馳，在逼近到城�下的奔馳過程中，斐烈騎兵們利用戰馬的高速，兩次張弓射箭。
　　隨后，騎陣一分為二。三人向左，三人向右，在城�下劃過兩道背道而馳的弧線，一邊向城�上漫射，一邊縱馬繞回原來的出發地，再度加入到向城堡沖鋒拋射的隊伍中。
　　斐烈人的這種沖鋒射擊，速度快，箭勢淩厲。別說城�上的守軍擡不起頭來，就連城�雉堞，都被那力量強橫的箭矢射得碎石亂飛。
　　雨果等人的這次反擊，並不求射殺多少敵人。他們只是希望至少能遏制一下對手連綿不絕的攻勢。否則，一直在這里壓著擡不起頭來，平民士兵的士氣會崩潰！
　　可是，斐烈騎兵似乎對此早有準備。
　　長身而起的雨果等人發現，就在下方不遠處，十名已經斗氣化形附體，身上包裹著不同屬性顏色光芒的斐烈騎士駐馬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后面的騎兵鐵流沖到他們形成的那條線，就向撥馬向兩翼回轉。
　　從起立到開弓射箭，只是很短的一瞬間。短得讓雨果等人來不及思考這十個都騎士，若無其事地停在那里干什麽。
　　可隨著弓弦震響，答案很快解開了。
　　眼見利箭襲來，十個斐烈騎士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身上光芒驟然閃亮。
　　其中五人或舉盾，或揮劍。如同拋飛的石丸一般自馬背上縱身躍起，不退反進地迎向射來的箭矢。
　　只聽乒乒乓乓幾聲響，八支射出的羽箭已經被其盡數撥打開來。就連雨果等三名勇敢騎士的斗氣箭，也不過是讓格擋的人身形在空中緩了一緩！
　　來不及氣餒和沮喪，城�上的騎士們咬牙張弓。冒著箭雨飛快地射出了第二波箭。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城�下的另外五個斐烈騎士，也同時揚起了手中的弓。隨著他們快如幻影的手撥動弓弦，一支接一支羽箭連珠般射向城�。
　　這幾人顯然都是斐烈騎士中的神射手，不但本身斗氣已經到了化形境界，一手射術更是出神入化。
　　只聽叮叮叮幾聲脆響，空中火星四濺。城�上射下的箭矢，竟然被他們用箭淩空撞擊開來。
　　而還沒等城�上的眾人回過神來，動作行云流水的斐烈騎士，已經將目標對準了城�，箭如連珠。
　　嗖嗖嗖嗖嗖！
　　隨著密集的破空聲和一聲悶哼，一名布萊恩男爵麾下的騎士被一支帶著斗氣的箭射穿了心臟，整個人都被帶得飛了起來，摔倒在城�另一側一動不動。
　　城下，一名斐烈騎士發出嘲諷的大笑聲。
　　重新蜷縮回雉堞下，看著那名犧牲的騎士身體迅速被無數落下的黑色羽箭釘滿，眾人背心完全被冷汗浸得透涼！
　　此刻波拉貝爾中的騎士，原本就只有三十多人，不但人數只有對方騎士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且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武裝騎士。
　　再加之喬治等八名聖教騎士，一直以職責是護衛公主為由拒絕上城�作戰，因此，此刻能夠在城�上防禦的，只有二十多名騎士。
　　這麽點騎士，卻要防禦四面城�，壓力可想而知。
　　如果說在此之前，騎士們還認為可以依靠城�縮小雙方的實力差距的話，那麽，這一波近乎於一敗塗地的對射，則讓人心底發涼。
　　氣氛，在無盡的箭雨中變得異常沈重。
　　隨著一些�磚和包裹鐵皮的木制盾牌被射裂，傷亡正在擴大。四周到處都是受傷平民和士兵們的慘叫聲，不少已經被死亡的壓力逼得精神崩潰的平民開始亂跑，可還沒等他們跑出兩步，就被射倒在地。
　　似乎是看已經完全對城�形成了壓制，敵人已經開始向城堡深處拋射火箭。
　　從哪些火箭飛行的軌跡大家就知道，此刻的斐烈人已經將騎陣的回轉線逼近到了城堡腳下。只有在這種距離上，火箭才能對城堡中心的主樓產生最大的威脅。
　　看著鋪天蓋地的火紅流星越過頭頂，向城堡中落去，點燃馬廄，鐵匠工棚，木車，磨坊和一切有木頭的東西，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沈。
　　不能再這樣下去！
　　“愛倫夫人。”雨果扭頭叫了一聲，臉上表情有些猶豫。
　　如果愛倫夫人出手的話，城�下的斐烈騎兵這波攻勢就會被打斷。他們至少會丟下超過二十具屍體，退回到弓箭射擊范圍之外。
　　可是魔法師的魔力不是無窮的。況且在明知道對方也有魔法師的情況下暴露己方最大的王牌，后面的仗可就真的不好打了！
　　雨果猶豫著。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地注視著他。等待他的決定。
　　就在雨果一咬牙，正要說話的時候，忽然，他的手被羅伊拉了一下。
　　雨果驚訝地扭過頭，只見抱著肥狗蜷縮在雉堞下的羅伊，正用誠懇的目光看著自己：“雨果大人，給我一張弓，我們能壓制住他們。”
　　“不行，”雨果飛快地搖頭，低聲道：“夥計，不是我不信任你。下面的都是勇敢級以上的騎士，你破不了他們的鎧甲和斗氣！”
　　“我不能破，可你們能破。”
　　羅伊無聲無息地將三個【戰環加速】，分別投向了雨果，蘇珊和龐克的身上：“看見最中間哪個鎧甲上是禿鷲斜條紋章的家夥了嗎，他剛才笑得最囂張，先殺他！”
　　所有人的目光中，十六歲的男孩眼睛微瞇，目光閃動。
　　“一個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