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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27:33

前言:

  十年前,她是他的實習老師,
  他是她奮力保護的頑劣學生。
  九年前,他為了她要輟學務工,
  她則逼著他考進名牌大學。
  七年前,他身邊蝴蝶不斷,
  她卻因師生戀的醜聞丟了工作。
  五年前,他以男人的身份進駐她的家,
  可在她心裡,他仍是需要她關懷的小弟。
  三年前,她即將嫁為人婦,
  他卻認定今生是她的夫。
  今年,他們的兒子滿週歲,
  距離他們相識正好十年。
  是誰在唱,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


楔子

  「你就不能放過我嗎?」夠了,纏了這麼多年,她受夠了。

  折騰了這麼多年,他也感到有些疲憊了,「你就不能接受我嗎?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接受我的表白?」

  他是聾子還是老頑固?再不然就是她的口齒有問題,說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讓他聽懂,「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你啊!」

  「就因為你比我大?」她到底是聾子還是老頑固,為什麼說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不明白?「我不介意娶個比自己大的老婆啊!」

  「可我介意啊!」這頭豬!這頭永遠不理會她感受的豬!「再說,我曾經是你的老師啊!」

  又舊事重提,她不煩啊?「你那算什麼老師?實習而已!你才教了我幾天?況且你早就不是我的老師了,我追你的時候也不是你的學生。」

  話不是這麼說的,她堅持了多年的原則決不是一時半刻能改變的,「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樣說起來,我能做你媽了,我又怎麼能做你老婆。」

  她還真能扯,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就變成他媽了。有沒有搞錯?「我已經有媽了,不需要再多一個媽。我缺個老婆,隨時歡迎你前來應徵,這個位置只為你而留。」

  又來了!又來了!繞來繞去又繞回原話題。她真的要找本星座書來看看,查一下他們倆的星座碰撞到一起,是否注定要彼此固執下去。勾勾纏了這麼多年,他還不肯放棄,她好煩啊!

  「你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這樣。」瘋了,她氣瘋了,被他逼的,「你從來不理會我的感受,永遠只考慮你自己——你喜歡我,所以我就不能有其他男朋友,我就必須接受你的追求。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是否適合我,是否能給我幸福呢?」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問,答案自在他胸,「我也許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男人。所以毋庸置疑,我一定是惟一適合你的那一半,我絕對能給你幸福。」

  狂妄的男人!從她認識他開始,準確說從他十七歲那年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是如此自信十足。

  囂張的態度讓她有衝動想一巴掌打掉他的自信,她真的將想法付諸行動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我要的那個人?你又有沒有想過,我是不是真的愛你?」

  她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讓他許久許久回不過神來,他沒有想過!他考慮了他們間的種種,惟獨沒有想過她是否愛他。她短短一句話讓他的信心瞬間瓦解,許多許多的壞想法迅速盤踞他的心頭。

  如果她不想要他,如果她不愛他,如果她的心早已給了另一個男人,他該怎麼辦?

  放逐了這麼多年的心,他收不回來啊!

  「你愛我嗎?」

  他追了她這麼多年現在才提出這個關鍵性問題會不會太晚?

第1章(1)

  第一次以老師的身份走進教師辦公室,聶語笑緊張歸緊張,仍不忘提醒自己時刻保持笑容。笑得她面部肌肉都僵硬了,終於有人來安排她的實習工作。

  「你是聶語笑?」

  「對,我是前來報到的實習老師聶語笑。」謙虛地低著頭,她甚至不敢看他。

  「我是你的指導老師,也是你即將實習的高二三班的班主任,你可以叫我『汪老師』。」

  聽起來,這位指導老師的聲音頗為年輕哦!聶語笑忍不住擡眼偷瞟他,咦?「學長?」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兜兜轉轉,沒想到竟在實習班級遇到自己暗戀對象。

  她的熱絡讓汪明鎬莫名其妙,他開始仔細回憶大學時是否跟這個叫他「學長」的學妹打過交道,答案是:完全沒有。

  不過看她的資料的確跟他出自同校同系同專業,稱呼他學長也沒錯啦!

  「衝著你叫我一聲『學長』,實習期間我會多照顧你一點的,你自己也要努力啊!」她若日後想走進教師這一行,實習評語是很重要的敲門磚。

  「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的,決不會讓你失望。」聶語笑在內心裡暗暗發誓:上蒼啊,謝謝你給了我這次接近學長的機會,我一定會努力的,決不會讓你失望。

  簡單介紹了實習老師要承擔的工作之後,汪明鎬開始教她第一件事——給玩劣的學生做心理輔導。

  這個工作很簡單,汪明鎬來給學生做輔導,她坐在一旁做聽課筆記就行了。

  沒見著那學生是怎麼走進來的,只覺得頭頂烏壓壓一片。他怕有一米八五吧!從來沒覺得高二的男生有這麼高?聶語笑開始懷疑自己的身高是否足夠擔當高中老師,畢竟被學生壓下去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汪明鎬聰明地選擇坐在椅子上教訓學生,起碼不會顯出身高的等級差來,「尉驟,你又打架?」

  「這回是寫檢查還是叫我媽來學校?」

  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好襆!聶語笑心想如果自己當了班主任,遇到這樣的學生一定不懂得應付,趕緊觀察學生是如何解決的。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打架就是不對的,這個社會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用拳頭解決的。遇事要用大腦,你懂不懂?」原則擺清楚了,汪明鎬開始用感化策略,「你媽獨自撫養你也不容易,你究竟還要給她惹多少麻煩?你都這麼大了,該像個男人一樣擔當整個家,保護你媽媽,怎麼還能讓她為你操心呢!」

  尉驟不是第一次打架,汪明鎬也無數次地叫他媽來學校,家長老師雙重施壓的結果是尉驟又站在了這裡聽訓,可見他媽對他的影響甚微,汪明鎬早已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明天早上我希望辦公桌上能看到你的檢討——要深刻的。」

  案子已經定性了,判決都下來了,這代表尉驟的麻煩結束。他擡腿走人,從前到後沒發出半點聲音。

  所謂的心理輔導就是這樣啊!聶語笑瞪著門外的背影不解地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能讓尉驟這樣玩劣的學生一言不發地聽完老師的教導就已經是這次心理輔導的成功了。」前兩次他甚至沒讓他這個老師把話說完就直接閃了,弄得他這個老師好沒面子。也正因如此,汪明鎬對尉驟的心理輔導總是能短則短,決不拖泥帶水,以防把自己拖進水裡。

  到底是教育界的新手,聶語笑完全沒有跟惡魔鬥爭的思想準備和心理體驗,她不得不佩服起學長的深謀遠慮。

  不愧是她深深暗戀的學長,果然厲害!

  站起身,聶語笑來個九十度鞠躬,「學長,這段實習期間還請您多多指教。」

  至於她的表白,不妨等到實習快結束的時候再展開,以免別人說她利用感情攻勢奪取實習評定。實習期間,她就學習、愛情兩不誤吧!

  當實習老師怎麼這麼命苦?!

  一遍又一遍寫教案也就算了,幫一個又一個老師謄寫學生成績也就罷了,臨了還要打掃完教師辦公室才能走人。

  這分明是把實習老師當牲口用嘛!

  也不知道是從哪輩子傳下來的習慣,據說每個老師都是從這段走過來的,於是一個個都有了媳婦熬成婆的心理,逮到機會狠操實習老師。八成是一年前上一批實習老師臨走時擦過的落地窗,今天又成了聶語笑的重擔。

  六個實習老師一人攤一面足有六平米的玻璃牆,擦到天黑終於看不出玻璃上有沒有汙漬,這才能走人。

  偌大的校園星星點點亮著幾盞昏暗的小燈,伴隨著冷風陣陣,讓聶語笑覺得心頭堵得慌。越是想要快走,腳步就越容易被什麼東西絆住。

  「啊!」

  她驚呼,不對啊!好像有人跟她一起摔倒了,怎麼遠遠近近不停地發出哀痛聲?

  順著聲音定睛望去,哎喲媽呀!這分明是群鬥嘛!不對不對……應該是單挑……也不對,好像還是群鬥。

  路燈下一群人圍著一個男生,你打過來我揍過去,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人,被打的男生居然還有還手的餘地,聶語笑不知道是該讚他勇氣可嘉還是身手不錯。

  媽媽說過熱鬧不能看,看多了自己會變得很淒涼。

  謹遵母親大人懿旨,聶語笑打算繞道走——這年頭,當實習老師都有性命危險,真是人心不古啊!

  臨走前忍不住多瞟一眼被圍攻的男生,他穿著本校校服……現在的家長真注重給孩子補鈣,把個高中男生一個個養得這麼高。

  高?

  這個字眼讓她想起下午受訓的那個高個子男生,再多瞟一眼——哈!還真就是他。

  他不是應該在家寫檢討嗎?居然這麼晚不回去,待在這兒被這麼多人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閃人要緊。

  轉念一想,如今她已是他的實習老師,說起來也算是他的老師了。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這個當媽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打,而不管不問呢!這太丟老師的身份了。可就這麼衝上去……聶語笑擔心地摀住自己的臉,她不想破相啦!

  猶豫不決間,那幫打架的人先注意到了她。

  這下子,想逃都沒那麼容易了。

  「沒看過打架啊?還不快滾!」

  打架的學生比老師還狠?聶語笑的原則之心開始氾濫,大步走上前,她決心就近跟他們理論,「我是新來的老師,你們哪所學校哪個年級哪班的?一個個給我報上名來。」

  她這個樣子哪裡像老師?黑壓壓一群人全都圍了上來,俯視的同時審視她的身份。老師?她這副沒事找事的樣子的確很像老師。

  「看不出來我們正在解決問題嗎?聰明的趕緊滾蛋,否則……」

  「管你是不是老師,照揍不誤!」

  她真的很想連滾帶爬地逃走,聶語笑幾乎要將這個念頭付諸於行動了。不小心瞥到被圍在中間的高個子男生,他的嘴角紅腫還出血,那雙眼卻仍是炯炯有神。在辦公室跟他對視了那麼久都沒見他擡眼看人,這種場合卻能被他收在眼中,聶語笑身為實習老師的成就感來了。

  「我說了,馬上解散,否則我就報警!」她滿臉嚴肅,就是底氣稍嫌弱了點。

  那份害怕連尉驟都嗅得出來,「你從哪兒冒出來的?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滾——」他不想欠任何人情。

  小看她!聶語笑心下起了計較,要是她現在為求保命逃跑,日後尉驟將此事傳出去,她還怎麼在實習班級混下去啊!

  不能畏強,橫下一條心她為了教育事業豁出去了。掏出手機,她作勢要打電話報警,「把事情交給警察處理好了……」

  她的手機被人搶過來摔在了地上,替她為教育事業獻身了。

  「算你狠!咱們走!」

  「尉驟,你給我等著。」

  那群人漸漸散去,路燈下獨留她和他。

  「你多管閒事。」

  這就是他的感謝?

  是誰說青春期的孩子不可理喻?她算是領教了。

  保持冷靜,聶語笑你為人師表,可不能錯手殺人,「我……我是你的老師,」雖然只是實習的,好歹沾了「老師」兩個字,「當然要……要保護你。」心有餘悸,她的身子抖得厲害。

  「呸!」尉驟將含在口中的血水吐了出來——就她這樣還老師?在他眼裡,她只不過是大他幾歲的女生罷了,還是個腦袋只到他胸口的女生。

  可她卻想保護他,他記下了。

  沒有人想要保護他,他的世界一直一直只有他自己。

  這一夜,她來了,不請自來。

  他又在看她!又在看她!再看……再看……她要講不下去了。

  這可是給實習老師打分的公開課啊!尉驟,你小子能不能別搗亂?

  為了凝神靜氣,聶語笑安排他們先自學,「同學們先默讀課文,待會兒我請一位同學來把這篇《國風》中的《江有汜》翻譯一下。」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為了配合聶語笑上好這堂公開課,汪明鎬已經事先安排學生在家翻譯這篇文章了,相信不會在課堂上出聶語笑的糗才對。

  「哪位同學能夠解釋一下這篇文章的意思?」

  聶語笑的微笑觸動了某人的神經,嘩啦一聲,教室裡豎起一根長棍子——

  尉驟?

  怎麼會是他?

  聶語笑的頭腦一暈,差點沒栽倒在講台上。後排座位上齊刷刷全是聽課的老師,總不能硬把尉驟按下去吧!

  冒險一試吧!

第1章(2)

  「那就請尉驟同學給大家解釋一下這篇文章。」

  什麼文章?他上課的時候除了看她,根本什麼也沒聽見。現在要他翻譯文章?略瞟了一眼那篇《國風·江有汜》,想來這麼短的文章怎麼可能難倒他。

  抓起課本,他隨性解釋起來:「江水裡有汜,歸來的兒子不是我生的,雖然不是我生的,不過我也不後悔;江水裡有渚,兒子又歸來了,不給我買禮物,現在不給我禮物,我想他稍後應該會給;江水裡有沱,兒子第三次歸來,不是我的過錯,為了聲明這一點,我像唱歌一樣大聲咆哮。」

  想要咆哮的人是她!

  底下的學生、老師個個竊笑不已,惟有聶語笑的面部肌肉在抽筋,「尉驟同學,首先老師要告訴你的是,這裡的『子』不是指『兒子』,而是指『男子』。其次,你應該把握的是,這不是一篇母親悼兒文,而是怨婦訴苦詩。最後,聽老師把這篇文章解釋給你聽。」

  她要瘋了!她要瘋了!她的公開課啊!

  「第一句的意思是『江有倒流水,那人又娶妻,不與我相隨。現在不要我,以後必後悔。』」

  尉驟不滿意地皺皺眉頭,「為什麼那個男人會後悔?愛錯了人,不是應該女人後悔嗎?」

  她現在上的不是婚戀輔導班,而是語文公開課。不理會尉驟的嘀咕,她繼續解釋:「江有小沙洲,那人又娶妻,不與我相隨。現在不要我,以後還要歸。」

  「她太自信了,男人一旦喜新厭舊是絕對不會回頭的。」臨了尉驟還不忘添一句,「聶語笑,你有沒有被人甩過?」

  她現在很想把他甩出去,如果後面沒有坐那麼多聽課老師的話,「最後一句的意思是:『江有小支流,那人又娶妻,不過我的門。此時不見我,日後必悲歌。』」

  她剛說完,話外音又起來了,「哇!這男的娶了那麼多老婆,我就不會,我很專情的,一輩子只會愛一個女人,娶一個老婆。」

  「尉驟,你給我出去站著!」不用等到日後,她現在就讓他唱悲歌。

  他齜牙咧嘴地笑著,本著大無畏精神站立在教室門口,供人參觀訪問——今天又引起她注意了,好棒。

  為什麼被罰站他還能這麼高興?她可是半點也笑不出來,準備了整五天的公開課就被他左一個「兒子」右一個「我」給搞砸了。

  也不知道怎麼捱到下課的,也不記得怎麼回到教師辦公室,聶語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再也不想站起來。

  完了!這回死定了。

  「別這麼沮喪嘛!這堂課你上得很好,即使有錯那也是學生的問題。」雖然這樣說有點牽強,不過這是汪明鎬惟一能想到的寬慰話,「別多想了,反正公開課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你可以輕鬆面對剩下的實習時間,好好體驗吧!」

  這等於判了死刑,她原本還打算畢業後能夠進入這所中學的,現在希望徹底泯滅了。直愣愣地打量著汪明鎬,看來日久生情這等招術她已經用不上了,還是抓住最後的時機準備表白吧!以免錯失良機。

  就這麼定了!

  定什麼定?

  她的心一點也不定。

  心儀的學長就坐在她對面,嘴巴張張合合,青菜倒是吞進去不少,表白的話卻是半句也沒說。

  怪只怪她選錯了環境,哪裡不好選,選在學校的餐廳表述暗戀的心情。身後學生來來往往,週遭還不時地有老師跑來打招呼,別說是做愛的宣言,就連隨便聊聊天都成問題。

  可若是此時不說,等她回到高校,再想找機會表白那可就尷尬了。

  左右盤算了好半天,聶語笑決心豁出去了。

  「學長,其實有件事埋在我心裡很久了。」

  嘴裡含著好不容易撕扯下來的雞腿,掛著滿嘴油膩汪明鎬爽快地幫她開口:「什麼事?你直說。」

  瞟了一眼他牙縫間的雞絲,聶語笑也沒有再拐彎抹角的心情了,「我是想說,在學校的時候我就很注意學長,沒想到我們又在這裡碰面。您還成了我的實習指導老師,您說這算不算一種緣分?」

  「當然算。」如果聶語笑是想讓他以實習指導老師的身份把公開課的成績扭轉回來,那當然是沒問題的。但他只能盡力而為,怪只怪尉驟那小子在課堂上太放肆。不會說就別站起來嘛!他這分明是給聶語笑難看。

  以眼神示意她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他的大方讓聶語笑徘徊不定。若他對她也有心,應該也會像她這般難以啟齒吧!怎會……

  「眼看著實習就快結束了,我是想說……」

  「要我幫你把實習成績打高點嘛!」人家畢竟是個女孩,臉皮薄不好意思也是應當的,汪明鎬索性幫她挑明,「就衝你叫我一聲『學長』,這個忙我也一定會幫,你放心吧!」

  說動就動,汪明鎬毫不含糊,大口扒著飯,他這就趁著午休時分去幫她寫實習評定。

  「不……不急啊!其實我是……我不是要……我是……」

  眼巴巴守望著汪明鎬的背影,此刻她說什麼都遲了。

  「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永遠失去了哦!」

  這聲音她永遠不會忘記,就是它!就是它在公開課上用一遍又一遍的「兒子」摧毀了她所有勉強保留的微笑——尉驟!

  她的怒顏換來他滿面春風,他又把她逗急了,真好玩!

  「女人不要總是皺著眉,會老的。」

  「你才多大一點?別說得好像很瞭解女人似的。」說這話的時候,她極力讓滿臉的肌膚紋理不重疊在一起。

  好有趣!「我不瞭解女人,不過我瞭解你。」尉驟得意洋洋地揭她的老底,「我知道你喜歡汪明鎬。」

  哇!不是吧!難道明顯到讓每個人都能看出來?她避重就輕地幫自己逃脫窘境,「你身為學生怎麼能直呼老師名諱,你該叫他『汪老師』!」

  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從老師、學生的輩分上來說,我應該尊稱他為『汪老師』。不過,現在我和他是以男人的身份在較量,對情敵,我用不著客氣。」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老師和學生是情敵?他當他在拍戲呢!

  等等!聶語笑驚愕地發現他的話語中吐露著一個事實,那就是——「汪明鎬有女朋友了?」而且還是尉驟喜歡的女生,學長莫不是喜歡老牛啃嫩草?

  完了完了!聶語笑的心涼了大半。她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最糟糕的一步。

  她的臉皺在一起,簡直比苦瓜還難吃。尉驟向來肥厚的自尊心受到了創傷,「聽到我喜歡你,讓你這麼痛苦嗎?」

  痛苦?他喜歡她?

  聶語笑下巴一震,差點掉在餐桌上拾不起來,「現在流行拿實習老師開這種不倫不類的玩笑嗎?」這幫小東西太過分了。

  「我從不開玩笑。」他的表情很認真。

  那她只好把他當成一個玩笑,「你們喜歡我,我當然很高興,這也算我實習生涯的一點點成就吧!」

  笑容不再,尉驟嚴肅的表情要她知道,「我喜歡你,不是學生對老師,是男生對女生的喜歡——你……明白嗎?」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嚇得她猛地抽回——光天化日,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面,他想幹什麼?

  他想握住她的手,從她顫抖著跑到他面前,陪他面對惡鬥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有了這個想法,「做我女朋友吧!」

  「你瞎扯什麼?」她嚇得彈跳著站起來,動靜太大容易引人猜忌。在他的注視下,她只能逼著自己坐下來,坐下來面對他赤裸裸的情感。刻意壓低聲音,再配合自己的理性分析,她可不想引來別人的非議,「你現在正處於青春期,對年輕的女老師有所幻想也是可以理解的。相信等我離開以後,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看清這段感情是多麼的盲目。」

  盲不盲目用不著她來說,他自有判斷,「聽著,聶語笑。你很快就會結束實習離開學校,等你回到高校,你就不再是我的實習老師。我喜歡你,也算不上是師生戀。再過兩年,我就從高中畢業了。到時候我會正式追求你,你再也沒有拒絕的借口了吧!」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擡起高傲的下巴走人,獨留聶語笑半張著嘴消化著他吐露的囂張。誠然,他比她的膽子大多了,即使只是喜歡也儘管放肆地說出來。

  只是說說而已。

  聶語笑寬慰自己,像這個年紀的小男生說的話有幾句能當真的。相信過不了多久,也許只等過了今夜,他就會忘了曾單戀她這個實習老師的事。

  她有權利相信未來有無數種可能,卻單單忘了一個男人的堅持所能帶來的可能。

  那一年,她二十一歲,他十七;他是正處於青春期的高二學生,她大三,是他的實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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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29:06

第2章(1)

  她太小看一個十七歲男生的堅持。

  只因為她的一句「我不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的男生」,他不再打架鬧事;只因為她說喜歡有水準的男生,他開始把打架的精力用在功課上;只因為她說最討厭被雨水淋濕,每個下雨天他都會撐把傘出現在系門口;只因為她說喜歡紫色睡蓮,他做了一整個暑期工掙到的錢買了一大捧花在他自己生日那天送到她手上,說是他最好的生日禮物就是她的笑容。

  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他能排在前十名——如果他不是比她小四歲,如果他沒有當過她的學生的話。

  有了這兩個「如果」,他所做的一切就只能成為她的負累。

  「聶語笑,你的小男朋友又在等你了,天色才暗下來,還沒下雨呢!」

  同學的玩笑讓她成了大學裡的笑柄,躲也躲了,勸也勸了,他依舊風雨不改撐把傘立在系門口。

  他的青春期怎麼那麼長啊?

  認命地踱到尉驟身旁,她仍是以長歎開場,「說了多少次了,下雨天我可以找同學借傘,你用不著來接我的。而且高考就要到了,你的時間應該用在複習功課上頭,跑我這裡來耽誤時間做什麼?」

  「我又不參加高考,多的是時間來見你。」

  尉驟的口氣一派雲淡風輕,聽得聶語笑滿頭霧水,「你不參加高考?你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是不是?總不至於連高考資格也被取消吧!」

  在她心裡,除了打架鬧事他就什麼也做不了嗎?「這一年來,凡有點時間我都來見你了,哪有閒工夫跟那幫無聊的小孩打架?」

  說別人是無聊的小孩,好像他自己多成熟似的。聶語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有那個閒工夫,我情願你去用功複習準備考試,也總比沒事幹就跑來找我強。」

  他猛地住了腳步,側過臉向著她,「你不想見我嗎?」

  不想——很肯定的回答,可對上他那張無比嚴肅的表情,她就……

  「我最近在忙著找工作,也挺忙的。再過幾天學校的課程全部結束,我就不會再來這兒了。你以後每逢下雨也別來了,來也未必能見到我。」相信時間會慢慢拉開他們倆之間的距離,聶語笑堅信這一點,就像她堅信尉驟青春期一過就會將她拋諸腦後一樣。

  尉驟也不堅持,只裝作隨口問道:「你打算在哪裡工作?留在本地,還是去別的城市?」

  在這座城市待了四年多少有點感情,再加上這裡又有她暗戀的對象,當然是能留在此地比較好嘍!

  「應該會留在這裡吧!」她已經向汪明鎬所在的學校遞了求職檔案,要是能和他成為同事就好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她懂,「你呢?高中畢業打算幹什麼?即使考不上名牌大學,也得找所培養技能的專業院校試試啊!」

  「再說吧!」他心裡自有盤算,只是暫時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兩人撐著一把傘默默無語地走在路上,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他,鼻翼堅挺、五官飽滿、眉眼深刻,他沈默的樣子還真像個可以依靠的大男人。

  只可惜在她心裡記憶最深的仍然是他站在課堂上左一個「兒子」又一個「我」的解釋《江有汜》的模樣。

  再過幾年,等他再成熟一些,相信他一定會吸引很多異性的目光吧!

  聶語笑開始暗暗歎息自己生得太早,要是晚幾年投胎,要是他們相識的時候她不是他的實習老師,而是他的學妹,也許她也會為這樣溫柔的男人所吸引吧!

  他為她撐傘的樣子讓她錯覺一切變數皆可應對,只要有他在身邊。

  「如果我去了另一個地方讀大學,以後我們就無法常常見面了。」

  「嗯。」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

  尉驟生平頭一次痛恨自己個子太高,以他的高度只能俯瞰她的頭頂,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要是分開……你會不會想我?」

  想念誰?

  他?

  聶語笑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大概是每逢下雨他就出現在她視線裡的緣故,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也會消失不見。

  若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她會想念為她撐傘的他嗎?

  「應該會吧!」她給了自己一個模稜兩可的解釋,「我們認識了一年多,突然分開當然會想嘍!就是養了一年半載的小貓小狗被送走,我也會很想很想的。」

  言下之意,他比小貓小狗還不如?

  尉驟擰起眉頭賭氣地丟下一句:「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離開你了。」一年換不來她的想念,他就不信十年的時間還換不回她的回眸。

  真是太走運了!

  就憑著那堂《江有汜》公開課居然讓校長對她印象深刻,眼看著她就能和心儀的學長成為同事了,她笑得嘴都歪了。

  老天爺總算是待她不薄,知道上次她沒把握好表白的機會,索性給她個隨時都可敞開心門的工作。

  想想吧!等暑假過後,她每天都能見到學長,聽到學長的聲音……

  「請問……」

  跟學長促膝長談,細看學長的音容笑貌……

  「你是聶語笑嗎?」

  還有機會望著學長深邃的眼眸跟他說:「我……愛……」

  「我是尉驟的媽媽。」

  呃?

  聶語笑收回遠遊的暢想凝神望去,眼前這位女士自稱是尉驟的媽媽?不會是尉驟單戀她的事被尉媽媽發現了吧?她是來指責她讓尉驟誤入早戀的崎途?

  「您是尉媽媽?我也想找機會跟您談談呢!」聶語笑道,秉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原則率先開炮,「尉驟還處於青春期,各個方面的思想還不太成熟。他會對年輕女老師產生一些幻想也是很正常的,做家長的要加以引導,否則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您今天正好也來了,我就跟您說說……」

  「這麼說……」尉媽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這麼說尉驟不想考大學是因為喜歡上了你——而你還是他的老師?」

  「你……你不知道?」聽尉媽媽的口氣好像什麼也不知道,難道她不打自招?

  尉媽媽開始自責忽略兒子實在太久,要不然也不會連兒子戀上自己的老師她都不知道,「我今天找你來是想弄清楚為什麼尉驟不願意考大學,現在看來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解釋了。」

  說完她就要走,這可急壞了聶語笑,「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曾經在尉驟所在的班級當過實習老師。八成他看我好欺負,才喜歡時不時地逗我,我和他之間沒什麼的,尉媽媽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我沒辦法相信我兒子。」事實放在她的眼前,繼續選擇相信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反正已經來了,尉媽媽想做最後一搏。「原本我只是知道尉驟每逢下雨必去一所大學接一個女孩,他這個年紀會有這種想法也能理解。我想等過段時間,他的感情稍稍降溫,我再來跟他好好談談。可我等了又等,他不但變本加厲,花更多的時間精力在你身上。如今還打算放棄高考,直接出去找工作。」

  尉媽媽氣得說不下去,聶語笑是嚇得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是……尉驟打算為了我放棄高考?」這是什麼理論,她跟高考矛盾嗎?

  「他想早點走上社會開始工作、賺錢,他認為只有賺到足夠多的錢,你才會把她當成平等的男人,而不是學生或小弟弟來看待。」她一個女人家要賺錢要操持家務,跟兒子交流的時間少之又少,要不然也不會等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察覺兒子的心意。

  他喜歡上了比自己大四歲的女子,還是他的實習老師。

  暈!每個女生都想求得為自己全身心付出的男人,她連祈求都省了,這樣的好事就直接降臨到她頭上,可聶語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現在在哪兒?」

  「在家裡——挖池塘。」

  現今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高考生應該幹什麼呢?

  為了放鬆心情他可以睡覺、聽音樂,可以看碟、玩遊戲,更可以干發呆什麼也不幹。但絕對沒有考生會在這時刻裸著上身,奮力地在院子裡挖坑。

  「你來了?」用臂膀抹了把臉,汗水順著手臂流下來,他笑得燦爛。

  活了二十二年聶語笑第一次看到男生半裸的上身,一陣頭暈侵襲,她快哭出來了,「你真的打算放棄高考嗎?」

  從房裡拖了一張搖椅放在她面前,他試了試結實程度,「我記得你說過喜歡搖椅,這是我自己做的,你試試。」

  他將她強壓到搖椅上,腳尖輕踩一根椅腿,聶語笑的天地便開始搖晃。

  「舒服嗎?」他咧嘴笑望著她。

  那份溫柔滲進她心底,慢慢搖晃的椅子更是讓她舒服地閉上眼,懶得說出破壞這種場景的對白。

  「等我挖好坑,到了這個季節睡蓮全都開了,你坐在這裡會更舒服的。」

  尉驟興奮的語氣讓聶語笑驀然驚醒,他做了這麼多又是為她,「你覺得你放棄高考,在這裡挖坑種睡蓮,我就會很高興了嗎?」

  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相反的,他這樣全心付出,在他看來是個女人就該高興才對。

  她就不是他想像中那個女人,「告訴你,我一點也不高興。你這不是喜歡我,你這是害我!」

  「你終於肯面對我對你的喜歡了。」

  他的厚顏無恥直叫她頭痛,「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少在這裡跟我胡攪蠻纏。我向學長打聽過了,他說以你現在的成績考個二流大學根本不成問題,可你偏偏在這時候放棄高考,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早點工作,早點掙錢,早點買房子娶你嘍!」

  尉驟的一本正經只能讓聶語笑頭上的青煙冒得愈加猛烈,「誰要你早點工作?誰要你放棄念大學的機會提早進入社會?」

  聶語笑忽而覺得他的話就像一座高山重重壓在她的肩膀上叫她喘不過氣來,「你知不知道?你放棄讀大學對我來說不是一種幸福,而是一種壓力。我會覺得,你這一生為我所累,這種壓力我實在承擔不起,你明白嗎?」

  大學是人生重要的階段,就這樣錯過太可惜了。她不要他為她放棄一輩子重要的契機,更不想以後他後悔,來怨恨她。

  「這是我的選擇,我承擔所有後果,用不著你來提我承受壓力。」八成媽去找她了吧!尉驟揣測著。

  「我不要你為了我放棄你的未來,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這顆頑固的豬頭,她真想揮起拳頭來砸爆他的腦袋,如果她不曾當過他老師的話。

  「我對你不只是青春期的一點點幻想,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如果她不是女人,他絕對會揍到她明白為止。

  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妥協,隔著滿地泥互相幹瞪著眼。

  尉驟不相信自己做了這麼多,她依然看不見,「整整一年的時間,我做了這麼多的事,如果你還是堅持我對你只是一時的好奇和好玩的心態在作祟,那麼過了這一年的時間,你總該明白我是認真的吧!」

  一年前他十七,一年後他十八,說到底還是小孩子。人生的路還長得很,心態更是未定下來。根本不可信也!

  「尉驟,別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了。等你上了大學,就會認識很多好女生,到時候你會覺得像我這樣的女生根本微不足道,多的是優秀的女孩供你選擇。」

  「不會。」他斬釘截鐵。

  「會有女孩看上你的。」以女人的審美眼光來看,尉驟絕對是吸引異性眼球又容易讓女生流淚的那種類型。

  「我說不會。」他態度堅決。

  他也太沒自信了,聶語笑以人格擔保,「會有女生看上你的,相信我。」

  「相信我,除了你,我不會再看上任何一個人,不管是男是女。」他以自己的一生來擔保。

第2章(2)

  「你……」

  研修過教育心理學,聶語笑知道對於一個青春期男生的堅持,太多的語言勸導只會讓他心生厭煩,最好的辦法就是引導他走上正確的道路,等他慢慢成長起來自然會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你考不上大學,怎麼會找到好工作?我好歹也是一流大學本科畢業,雖然說這個社會已經夠開放了,但男女之間的門當戶對還是根深蒂固。迫於輿論壓力,我也不能找個比我自己水準還低的老公吧!退一萬步,就算我同意,我父母也不會要這樣的女婿。所以,你要是真心喜歡我,你就一定得參加高考,而且還必須考上好的大學。」

  「告訴我,是不是只要我考上一流大學,你就不再會把我當成弟弟或是學生看?」

  「我……」他本來就比她小,她把他當成弟弟來看沒什麼好奇怪的。加上她本來就當過他的老師,他就是她的學生啊!最討厭她那種眼神,那讓他有一種一輩子在她面前都矮一輩的感覺,「你什麼話都別說,只回答我,是不是只要我考上最好的大學,有個所謂的好前途,你就會把我當成男人來看,就像你看汪明鎬那樣?」

  怎麼又扯上學長?自從實習結束以後她都許久不曾跟學長聯繫了,加上他三不五時地竄到她面前,光是解決他的糾纏就用去了她太多時間,她哪有工夫想學長啊!

  「你沈默我就當你承認了。」

  「啊?」

  「我聽你的話參加高考,爭取為自己鋪一條更好的前途。條件就是,一旦我考上名牌大學,成為大學生,你就得把我當成能夠追求你的男人來看。」

  他自說自話地一個人達成兩個人的協議。

  那一年,他十八歲,她二十二;他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學,研究衛星,她終於當上了老師,和暗戀已久的學長成了同事。

  「羅姍姍,你打扮成這副騷狐狸精樣,你以為這樣尉驟就會被你迷倒了嗎?」

  撂起垂於肩頭的卷髮,羅姍姍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尉驟有沒有被我迷倒我是不知道,不過他要帶我去他的母校,我倒是很肯定。」

  「他又不是只帶你一個人回過他的母校,你襆什麼襆?我也去過啊!」

  「可是現在他要帶的人是我!」

  「少在那裡得意了,尉驟帶回母校的女生少說也有兩位數。別以為現在他看上你,就會喜歡你一輩子,遲早他還是我的。」

  兩個女人在洗手間裡醋勁大發,洗手間門外的男生卻叼著支煙半晌不言語。

  尉驟自己都不記得到底帶了多少女生回母校,給他曾經的實習老師鑒賞觀摩。他只記得,每次他帶女生去都充滿期待,回來的時候都是無比落寞。然後,他開始尋找下一個更艷麗的女生,再一次地帶她回他的母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他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可是有人知道!

  只要她開口,甚至連開口都可以免去。只要她表現出一丁點的醋意,只要她流露出一絲半點的掙扎,他立刻會停止所有荒唐的舉動,做一個專情的男人,只對她一個人專情。

  偏生她就不!

  「感情不是用來遊戲的,你都二十了,談戀愛也無不可,要談就認真找個女生定下來吧!」

  每次他帶著女生站到她面前,臨走前她都用這句話作為此次見面的總結陳詞。一次又一次,難道她對他不曾有過半點的心動嗎?

  尉驟不信,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之下,他有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他成了學校裡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雖然他甚至連有些「女朋友」的臉都記不住。

  全都是她的錯!

  她得發現自己的錯誤,所以他繼續帶不同的女生在她眼前繞。

  「姍姍,可以走了嗎?」

  他不耐煩的聲音像一支強心針紮在羅姍姍的心口,拎上包包,她匆忙跟在他的身後,「來了!這就來了!」

  風來了——

  「秋風大,容易著涼,還是把窗戶合上吧!」聶語笑溫柔一笑,順勢把汪明鎬辦公桌旁的窗戶掩上。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她到這所學校任教都兩年了。從一個什麼都不懂,動不動就被學生氣哭,最後學長看不過去,親自來帶的新老師到如今站在講台上又吼又叫仍面不改色的聶老師。

  她變了許多。

  惟獨對學長的感情從大學到現在,從未改變。

  只是,日日相對,他們之間熟得完全不來電。害她小心翼翼地橫在同事、朋友的界限內,不敢亂了分寸。

  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最近有幾位年長的老師雞婆地要幫學長做媒,說是介紹校長的侄女給他認識,這不是擺明了只準人家姑娘家點頭,不準學長搖頭嘛!

  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關鍵時刻,聶語笑已顧不得女兒家的嬌羞。

  「學長,下班後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學妹真是客氣,三不五時請他吃飯,吃得他都不好意思了。關上教壇主頁,汪明鎬婉拒:「我下班後還有點事,聶老師你為了秋季運動會的事操勞了這麼久,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說到秋季運動會,這正是她請學長吃飯的理由,「要不是學長從旁幫忙,憑我一個新手哪能辦得好。運動會期間學長您幫我跑前跑後,無論如何我也該請您吃飯表示感謝。」

  她這麼說,他就更不好意思了。每次兩個人出去,學妹總是搶著請客付錢,他大男人的面子實在掛不住啊!

  「還是算了吧!我看下回……下回等我們都閒下來再說。」

  下回他跟校長的侄女看對了眼,哪還有時間陪她吃飯。聶語笑拉著他的胳膊就往外拖,「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豁出去了,今晚表白——再不猶豫。

  看不出聶語笑身形小巧,發起豬頭瘋來力氣很可觀。被她這麼硬拽著,汪明鎬只能狼狽地跟著她往外走。

  沒走兩步,一道比秋風還涼的聲音竄了進來,配合來者的眼神讓汪明鎬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看不出來,兩位老師居然利用教師辦公室如此神聖的地方那個什麼什麼啊!」

  黑影罩頂,旁有美女——類似的出場兩年中不下三十次,聶語笑就是再如何天資拙劣也早已習慣。

  「尉驟,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我和汪老師什麼什麼了?」

  他們之間清白得很——聶語笑瞪他,不曾發現汪明鎬早已不自在地鬆開了他們之間的肢體聯繫。

  說起來他做了尉驟三年的班主任,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畢業之後,每回見到他,汪明鎬就不自覺地感到腿軟,尤其是跟聶老師在一起的時候,「尉驟,你來啦?」

  上前一步,尉驟惡意用身高優勢給汪明鎬造成心理壓力,「你們現在在幹什麼我看得很清楚,剛才你們孤男寡女在辦公室裡什麼什麼,我不清楚,不過你們心裡清楚那個什麼哦!」

  「我們哪有做什麼?」

  兩年了!足足兩年時間了!每次他見到她和學長在一起,不是語加譏諷,就是刻意暗示他們之間不清不楚。

  真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欠他的,這輩子居然要用終身幸福來還。

  我是老師,我慈悲為懷,我不跟學生計較,尤其是尉驟這種不懂事的學生——聶語笑不斷提醒自己拿出師德跟他對幹到底,「喂!你又回母校來幹什麼?」

  「讓你看看我的新任女朋友啊!」尉驟玩世不恭地環著羅姍姍的柳腰,滿懷期待的眼睛緊盯著聶語笑,不肯錯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

  這一次,終於如了他的意!

  聶語笑皺眉了!

  聶語笑居然皺眉了!

  聶語笑居然對著他帶來的女朋友皺眉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哪路神仙替她開了天眼啦,聶語笑終於嘗到了醋的味道。

  尉驟決定了!他決定把今天的日子定為他的幸運日,把身上穿的衣服定為幸運服,鞋上沾的那片樹葉,他決定做成標本永遠地留在身邊。

  除了羅姍姍,今天所有的行頭都將永傍他身。

  「你穿得這麼少,不冷嗎?」她關切地瞅著羅姍姍,眉頭依舊緊鎖。

  自信在悄悄瓦解,尉驟有點撐不住了,冷不丁地下料,「她是我新任女朋友。」

  「我知道,你說過了。」聶語笑神色不改,眉頭不松,「就是因為她是你女朋友,我才要說。這麼冷的天她穿得這麼少很容易感冒的,你做人男朋友的要懂得體貼人,有事沒事提醒她多穿點別受涼。」

  羅姍姍穿多穿少關他屁事?更不是她該關心的範疇!

  難不成……

  「你皺眉就是因為她穿得太少了?」尉驟的聲音驀然之間提高了八度。

  「我皺眉了嗎?」聶語笑繃住臉,趕緊拉皮,「皺眉很容易長皺紋的。」

  沒想到學妹這麼愛漂亮,汪明鎬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學妹。平日裡的她不都是又可人又溫柔,一派賢妻良母的架勢嗎?

  難道認知有誤?

  察覺到學長探究的眼神,聶語笑趕忙岔開話題:「尉驟,你今天帶女朋友來到底要幹什麼?」

  幹什麼?

  她居然問他帶女朋友來幹什麼?

  扯著羅姍姍本就無法蔽體的衣服,尉驟在爆發前先走人,「我想把我幹掉!」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讓聶語笑的眉頭再次鎖緊,掏掏耳朵,她不忘拿出老師教訓學生的氣勢,「來了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走了,這人真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1-10 23:30:11

第3章(1)

  再見面還是這個時間,她打算向學長提出晚餐邀請之時,只不過日子由星期三變成了星期五。

  兩天不見,他似乎頹廢了不少。再瞧他身邊空無一人,她大膽揣測,小心求證:「你……被女朋友甩了?」

  他倒!他們認識不算長,好歹也有三年時間。她什麼時候見過他被女生甩的,他就不信這世上除了她還有女人會不把他放在眼中。

  從根本上來說,他不會愛上她以外的女人。

  一直明明白白地示愛,她總以為他在玩,除了把他當成弟弟或學生,從沒認真把他當男人看過。他不斷地帶女朋友從她眼前晃,拐彎抹角刺激她,也未能有所好轉。

  對她,他徹底疲軟。

  用下巴墊著她的辦公桌,他只想問個明白,「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接受我的感情?」

  「你對我又產生了什麼不切實際的感情?」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搭著話,順便翻動著手邊學生交上來的周記。身為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她要求班裡的同學每週上交一篇周記,字數不限、內容不限,重在寫真情實感,外帶加強師生間的交流。

  對著他,她居然如此不專心,尉驟氣惱地抽過她手邊的周記,「什麼叫『又產生了不切實際的感情』?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變過好不好?」

  男生一旦長成男人,都變壞了哦!「以前你從不對我撒謊的,我要你用功讀書,你就發奮圖強;我要你別打架,你再也不惹是生非;我要你參加高考,你就拿回一流大學最優秀專業的錄取通知書。現在你人也大了,我的話對你也不起作用了,你居然學會對我撒謊了哦!」

  「我哪裡撒謊了?」對她,他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今說他撒謊實在是冤枉得很。

  男人在說謊話的時候總愛裝作無辜的樣子,而男生在說謊話的時候總是表現出「你可千萬別看出我在撒謊啊」。就這點而言,男生依舊比男人可愛。

  「你換女朋友比你換衣服還勤快,現在又跑到我面前來說對我的感情從未變過。這不是撒謊是什麼?以前你耿直得像塊石頭決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冤枉啊!實在是冤枉,他之所以帶不同的女生出現在她面前完全是為了刺激她的神經,不曾想鬧到現在被刺激到的反倒是他。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對你的感情……」

  話說半截,尉驟忽而發現手上這本周記上也寫著這樣一段話——

  聶老師,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請相信我,那不是學生對老師的仰慕之情,而是一個男生對女生愛的好感……

  哎喲媽呀!不過是掃了周記一眼,尉驟全身的汗毛都立正站好,發出陣陣寒意。

  「你學生可真夠酸的。」

  「你當年還不是一樣。」

  居然拿他跟這種紙上談兵的傢夥相提並論,尉驟大聲抗議:「我跟這種酸秀才可不一樣,我可是來真的。為了你我改掉了身上很多毛病,更考上大學,而且我對你的感情早就超越了青春期的界限,會連綿不絕一直延續下去。」至於寫周記的小子……哼哼!連當面表白都不敢,可見絕對成不了大氣候。

  在聶語笑看來,尉驟對她的感情依舊是青春期的騷動,只不過他的騷動比尋常人來得長了一些。

  聶語笑稍稍瞥過他抗議的嘴臉,隨即將周記放到了另外一邊——這本需要詳加批注——跟學生的溝通交流就是這樣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

  尉驟悄悄留意周記本上的署名——對付情敵就是要做到滴水不漏。

  「你就是高斐?」仗著身高優勢尉驟上下打量著他,「不怎麼高嘛!」

  雖然高斐一直很羨慕個子高的人,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的氣勢讓他沒有崇拜,只有不快,「長得高了不起?脖子上還掛著一塊玉,你裝女人啊?」

  「不好意思,這塊玉原本還就是打算送給我心愛的女人。」因為中間出了點岔子,所以一直掛在他脖子上,從不曾摘下。

  先擊敗情敵的自信,後面的敵情自然是不攻自破了。

  對付這種毛頭小子,又是自己的學弟,他囂張得很,「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常常趁著聶老師和汪老師在一起的時候,去找她。」他很高興尉驟的出現打擾聶老師和汪老師的獨處,可他又不喜歡尉驟總是纏著「他的」聶老師,「聽其他老師說,你好像也曾是聶老師的學生。」

  尉驟最討厭別人提起他曾是聶語笑學生的事,說起來她也只當過他一個月的實習老師,根本連老師都算不上。

  「我不是聶語笑的學生,不過我是你的學長,給我記住了!」

  仗著個子高、年紀長,就想威脅人。高斐最看不起這樣的學長,「你找我有什麼事,明說吧!」

  「你喜歡聶語笑。」尉驟一副「我和聶語笑之間坦誠相見」的模樣,擺明了要他誤會。

  心思被外人道出,高斐又羞又氣,「是聶老師告訴你的,對不對?」

  咦——

  撇撇嘴,雖然單戀同一個人,但尉驟自認比高斐高貴多了。起碼他先擺平自己和聶語笑之間的關係,從不把她當老師看,一直都是直呼其名,決不多加「老師」二字。否則不就真成了師生戀了嘛!他才不屑為之呢!

  「不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過程和方式都不重要,他做什麼事追求的都是結果,「我也不想跟你�嗦,挑明了告訴你,聶語笑是我的,你永遠都只是她的學生。聰明的就趕緊把這種無聊的戀師情結趕緊收拾收拾,說出去不僅你丟人,還會為聶語笑帶來麻煩,明白不?」

  他這是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高斐不服,「你也是聶老師的學生,憑什麼你喜歡她就不要緊,我喜歡她就不可以。現在講求戀愛自由,我喜歡她,不關你的事。」

  尉驟擰眉瞪著他,狂傲之氣聚集於眉眼之間,「她是我的人,你喜歡她,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聶老師是你的人?你憑什麼這樣說?」眼見初戀尚未開花就被扼殺在黑暗之中,高斐不服。誰都知道初戀最純,也最讓人難以割捨。

  不好意思,遇上尉驟,算高斐倒黴,「你聽不懂普通話嗎?聶語笑是我的人,是我尉驟的人。從三年前開始就是了,你還不明白?」

  三年前?高斐悶頭算道,三年前聶老師才二十一歲,尚未大學畢業,那個什麼就成了尉驟的人,也就是說……

  「你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就跟聶老師在……在一起了?」

  高斐的心「咯噔」一聲碎成了幾瓣!

  他的失落就是尉驟的歡樂,「你現在明白還不算太晚。」得意地抹抹鼻翼下新生出的鬍髭,他立刻覺得自己比高斐成熟多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高斐捧著心,簡直痛不欲生——他心中的女神,他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女神,他心目中完美無暇的女神,他心中聖潔無比的女神,他心中不可為外人碰觸的女神。竟然早在三年前就跟眼前這個男人——她曾經的學生……那個什麼什麼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斐的神經在瞬間崩潰,他捂著耳朵衝了出去,可耳邊卻依舊迴盪著尉驟的狂笑。

  輕易擊敗情敵,叫他怎生不笑!

  這樣的男人也配喜歡他的聶語笑?

  我呸!

  身為老師,我要遵守師德,保持師態……身為老師,我要遵守師德,保持師態……身為老師,我要遵守師德,保持師態……身為老師,我要遵守師德,保持師態……身為老師,我要遵守師德,保持師態……

  她實在忍不下去了!

  「尉驟,你實在太過分了!」

  尉驟以三根手指將桌子上的鋼筆旋得團團轉,甭提多自在了,「我哪裡過分?」

  「你憑什麼去找高斐?他是我的學生,你去找他,還戳穿他單戀我的事,你叫他怎麼看待我這個老師,你要我以後怎麼教導我的學生?」他分明陷她於不仁不義之中,枉費他這些年細心開導他走上正途。

  尉驟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他是你的學生,居然單戀你這個班主任。我知道你不好出面擺平,沒關係,我幫你,這也有錯?」

  「你知不知道青春期的男生會暗戀年輕的女老師是很正常的行為,對於這樣的學生要慢慢加以引導,切不可橫加批評、指責。你這樣不僅不利於開導他,反而有可能讓他怨恨我這個老師,從而反抗家長、學校,甚至社會。嚴重的更有可能導致心理畸形,要是因為這件事,毀了他這輩子,那我會自責一生的。」

  全拜他所賜,她找了很多有關早戀、青春期單相思以及戀師情結方面的資料。原本是希望能夠引導他走出對她的情感誤區,沒想到一直沒把他治好,卻又新添了一位患者。

  也許命中注定她不該做老師,她的存在根本是誤人子弟嘛!

  「總之,我拜託你別再插手管這件事了好不好?」

  「好!」對她的命令,他一向無條件遵守。更何況,他確信自己之前的行為已經讓高斐那個毛頭小子徹底打消對她的幻想了。

  她氣呼呼的模樣真可愛,看得他想啄她一口,「我這麼乖,你要不要親親我?」

  他作勢湊過去,三年來類似的不規矩行動已經一出再出,聶語笑早就見怪不怪了。她縮起脖子,杏眼圓瞪,不小心瞥見他脖子上那條紅繩。她好奇地拉開他的衣領,抽起那條紅繩,「那塊玉你還戴著呢?」男人脖子上配著一條紅繩,在別人眼裡算不上什麼,可她總覺得這跟男性的氣質不符。說過他兩次,他還是堅持佩玉,她索性不理嘍!

  「你那麼不喜歡男人佩玉啊?你到底是不喜歡天下男人佩玉還是這條清規戒律單單只針對我一個人?」他希望她給的答案是後者。

  聶語笑卻總愛說些違逆他意願的話,「男人脖子上系根紅繩,怎麼看都怪怪的。你又不信佛,又不愛佩戴掛件,這塊玉怎麼會一直不離你身?」

  「懶得告訴你。」衝著她給出的答案是前者,他也不想告訴她。

  他嘟著嘴的模樣略帶孩子氣,幾年來他總喜歡在她面前一逞男人氣概,她幾乎忘了他十七歲時握著書在課堂上左一句「兒子」右一句「我」的模樣。

  「想當年你連一篇《江有汜》都翻譯得叫人吐血,沒想到今天居然能進入一流學府研究導彈,我的教育成果真應該被人當成教學成功案例加以宣揚。」

  他不屑於她的沾沾自喜,說起來她的教育能力真的平平。之所以會出他這麼個優秀成果,與教育無關,純屬愛的副產品。

  只是,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明白這一點呢?

第3章(2)

  聶語笑沒能領悟尉驟的心意,整個學校,乃至整個中學教育界卻全都明白了。

  某日的清晨,學校的宣傳欄裡刊布了幾張刻意放大的照片。

  照片上的聶語笑跟尉驟挨得很近,幾乎是臉貼著臉,她更是拉開他的衣領,引人無限遐想。還有一張照片尉驟嘟著嘴湊向她,任何人都會覺得他下一步的舉動是親她。

  標題是:聶語笑老師擔任實習老師期間即跟十七歲的學生有染。

  圖文並茂,她百口莫辯。

  一時間,中學界流傳著聶語笑利用老師身份勾引未成年男生,甚至誘姦之類的詞語都輪番上陣。無論她走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更有學生家長聯名上書讓她辭去教師職務。

  終於,學校領導層出面解決此事,他們給了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齊刷刷二十多位教育界的權威泰斗落座在她面前,這比她無所準備就被拖上講台上公開課的感覺還糟糕。

  「聶老師,你有什麼想解釋說明的大可以在這裡說清楚。」

  平心而論,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希望聶語笑有足夠的理由否認那些風言風語。畢竟,神聖的教壇不適合這樣的醜聞。

  只是她能說的只有一句:「我跟尉驟沒有做什麼不可告人之事,我以人格擔保。」

  「但我們已經找當年你實習的那個班,也就是事件當事人之一——尉驟的高中同學瞭解過了,很多人都說尉驟跟你的關係不是學生與實習老師那麼簡單。」厚鏡片下閃過一陣寒光,那是所有老謀深算的人必備條件之一,「我們問題小組一致認為應該把事件當事人之一的尉驟找來,問個清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幫老東西,找她也就算了,居然連尉驟都牽扯上。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如今尉驟還在讀大學,有個美好的前程,她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壞了他好不容易拼回來的這輩子。

  「這件事與尉驟無關,希望各位老師不要打擾我的學生。」

  如此袒護那個男生,分明是欲蓋彌彰,「如果真如你所說,此事與那個學生無關,我們找他來問問也沒關係。」相反的,如果聶語笑一心阻止他們找來那個學生,那就代表他們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聶語笑才不管這幫老狐狸怎麼想呢!再怎麼說尉驟都曾是她的學生,做老師的怎麼能遇到問題就把學生推出來頂呢?

  私心裡,她總覺得保護他是身為一個老師的責任。

  「這件事無論各位給我聶語笑什麼樣的處罰,我都認了,但請不要連累我的學生。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績,你們都是搞教育的,知道培養一個成功之士有多難。親手毀了眼看就要成熟的果實,是教育者最不願看到的——不是嗎?」

  她全心領罪,這分明是袒護那個學生嘛!

  幾個頑固的老頭子自然不會將此事輕易了結,門開了,走出去一個人。過不多久又走進來一個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除了尉驟,再不做他人想。

  「你來幹什麼?這裡沒你的事。」

  她最怕把他捲進來,他不明白嗎?

  這分明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要跟她並肩作戰,她不明白嗎?

  以高大的身軀罩在她的面前,尉驟坦然面對一幫老頭子,「我是尉驟,曾是聶語笑實習期間的學生。現在讀大學三年級,經常回母校來看望聶語笑,不知道各位還有什麼要問的。」

  「你和聶老師還有其他關係嗎?」既然是調查,自然是單刀直入。

  只要他一句否定,聶語笑的問題就能暫做結束。

  偏生尉驟的性格可以騙盡天下人,就是不能在感情方面欺騙自己,「我喜歡她……」

  一言出,全場嘩然。

  聶語笑更是認命地閉上眼,都到了這種場合這個笨蛋居然還能如此坦率地拿往事來談,具備如此大將風範,他這輩子不成大事都難。

  「不過她不喜歡我。」

  下一句是事實,也是為她開脫之言。

  「這些年來,我從未放棄過對聶語笑的感情。開始的時候她把我當成她的學生,後來又把我當成她的弟弟來照顧、來教育。無論我付出多少感情,為她做多少事,自始至終她就是沒把我當成一個追求她的男人來看。」

  真相總是很傷人,尤其是當著眾人的面揭開這些年他都不願承認的失落更是傷人。可是為了她的前途,別說是當眾承認不被愛,就是要他剜肉挖心也再所不惜。

  「聶語笑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老師,她真的是用心在教學生,想讓學生看到遠方的坦途。失去這樣一位老師是所有學生的損失,也是你們的損失。我不希望我的感情影響她的事業,更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讓她失去未來。」

  他的愛很自私,只給她一個;他的愛也很無私,成全她想要的天空。

  「所以,有什麼懲罰儘管衝我來,開除我在大學的學籍也好,公開批判也罷,一切與聶語笑無關。」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喊她一聲「老師」,即使為了這件事失去唾手可得的成功事業,他也不願捨棄對她的感情。

  他言已至此,她若還不明白他的感情,算他倒黴。

  看樣子她這兩年在學校裡混得實在不怎麼樣,眼見著就要收拾包袱滾蛋了,除了學長竟然沒有一位同事相送。

  將抽屜裡屬於她自己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放進紙盒子裡,她看上去很平靜,至少比汪明鎬平靜多了。

  「語笑,你別再固執了,再考慮考慮吧!我已經為你努力爭取了,只要你把事情全都推到尉驟那小子身上,學校方面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聶語笑也知道出了那件事之後,學長跑前跑後為她做了很多事。以前總是她主動接近他,從不知道原來他對自己也很留意。如果不是即將離職,她會把握時機向他一訴衷腸。如今眼見即將分離,她還不知道會在哪座城市落腳,再扯那些題外話也沒意思。

  「不用考慮了,雖然只是一個月的實習老師,可終究我還是他的老師。出了事,我這個老師不能為了自己的前途就不管學生死活,把所有的麻煩都推給他,自己安然度日。我做不到!」

  「現在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啊!」事情的嚴重性難道她還看不出來嗎?「你這次辭職背負的名聲太難聽了,以後沒有哪所學校敢聘請你擔任老師。你等於是為了尉驟那個毛頭小子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前途,值得嗎?」

  這是她做事的原則,無關乎值得與否。

  「學長,就這麼結束吧!」再掙扎只會將尉驟牽扯得更深,何苦呢?就當是她上輩子欠他的吧!反正他為她付出那麼多的感情和心思,她一直無以回報。

  即便她能看得開,汪明鎬也為她不值,「你之所以把事情一肩挑,真的只是因為尉驟曾是你的學生嗎?」

  還有什麼?還能因為什麼?

  難不成真像傳聞說的那樣,她對比自己小四歲的學生動了真情,為了情郎的前途,毅然挑起麻煩遠走他鄉?

  這個傳聞,她竟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待尉驟擺脫了學校的追究、母親的追問來找她的時候,聶語笑已經從這座城市徹底地消失。

  他這才驚覺自己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竟然連她家鄉在哪裡,最好的朋友是誰,有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都不知道。

  就連找她,他都無從找起。

  惟一的線索是汪明鎬,他知道這幾年聶語笑對這個學長一直有著若有似無的好感。她去了哪裡,沒道理他不知道。

  「聶語笑在哪兒?」

  「你問我?」汪明鎬恨自己怎麼教出這樣的學生,「就因為你,她現在被迫辭職,也許這輩子都做不了老師,你還好意思跑來問我她去了哪裡?」知道也不告訴他,免得他繼續連累學妹。

  「從前我喜歡她,我沒有錯。現在我喜歡她,更沒有錯。我對她的感情一直控制在道德範圍內,我只是真實地承認了我的愛,我什麼地方做錯了?」尉驟反將他一軍,「你是我的老師,你一直教導我們對人要坦誠,遇事要勇於擔當。你的教誨我通通做到了,我不知道我錯在哪裡。更不知道為什麼我愛的人會被我連累到連老師都當不了,必須得遠走他鄉。」

  汪明鎬被問得啞口無言,是啊!尉驟只是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坦白地說出來。學妹跟他之間又沒有做出什麼不容於法律道德的事,為什麼會落得這步田地呢?

  到底是誰錯了?

  那一年尉驟二十,是高校中首屈一指的花花公子;聶語笑二十四歲,因醜聞被迫辭去高中老師的工作,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們之間徹底斷了關係,她以為——只是她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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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31:16

第4章(1)

  沒有一個求職者會像他這般狂妄,當然他有狂妄的資本。

  可他狂得不是時候,衛千暮那不知死活的老婆成功逃家已半月有餘,至今仍未有歸來的勢態。衛千暮的情緒接近爆炸邊緣,管他是不是能人異士,他沒心情跟他�嗦。

  「我需要你定位導彈的才能,我給出的條件全在合同上了。如果你願意加入D·H·M就簽了這份合同,如果不干馬上給我走人。」他沒時間浪費,也沒心情跟他閒聊,「一句話,幹不幹?」

  半個月了!那該死的女人離家已經有半個月了,明明就是她先犯錯,他不過是吼了她兩句,她就給他玩失蹤。她找到落腳點的下一秒鐘,衛千暮就已準確掌握她的行蹤。但本著男人的自尊,他就是僵持著不去找她。

  做錯了事就一走了之,如果這回他去接她回來,下回她更是肆無忌憚。為了讓她好好反省,衛千暮打定主意除非她自行回家,否則他決不去接她。

  沒想到這一晃就是兩周,明天就是第十五天了,她不僅沒有回來的意思,連個電話都不打。

  他就不信她一點都不想布布——衛千暮決定跟逃妻槓上了。

  男人的自尊是保住了,可煩躁的情緒卻愈演愈烈,他有感覺如果那該死的女人再不回來,用不了多久整個D·H·M都會被他的怒火燒掉。

  偏偏這個時候師父渴求已久的人才找上門來!

  真是巧啊!

  自從師父繼承卓冠堂,改「冠」為「遠」,每年都會在大學裡尋找各方面的專業人才收入門下,充實卓遠堂的內部機構。尉驟正是他們尋找的有關導彈定位方面的優秀人士,但銳氣太盛,師父打算讓尉驟在D·H·M磨煉幾年再帶入堂中。

  按理說,尉驟的專業應該進入科研機構,每天關在實驗室裡對著電腦發佈研究發現。偏偏他投職到了這所商業性質的D·H·M,聽說老闆共有三位,一位專門研究死人,一位幫人打官司,還有一位以追蹤事實真相聞名。

  他之所以坐在這裡,就是看中了D·H·M超強的「追蹤」能力。

  「我願意加入D·H·M,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衛千暮不喜歡貪婪的人,尉驟的形象在他眼中驟然降低了許多。煩躁地扯眉,他丟出一個字:「說!」

  「幫我查出一個人的行蹤。」尉驟甚至連桌上的錄用合同都沒有翻開,對他來說只要能找到那個失蹤兩年的人,他可以為D·H·M無條件奉獻一生。

  只要能找到她,他不介意把自己的靈魂當給魔鬼。

  他哪裡知道,想要他入門的衛千暮的師父——卓遠堂堂主倒是真與魔鬼無異。

  「名字。」

  呃?尉驟愣神。

  「你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衛千暮的耐性降到最低點。

  就算是出車禍失憶,他也會抓住最後時間把這三個字刻在自己手心裡;就算是被人催眠,他也會把這三個字咬在牙關;就算是轉世投胎,他也會少喝半碗孟婆湯,只為記得這三個字——

  「聶語笑。」

  哈!衛千暮一直糾結的眉頭總算是鬆開了,居然這麼巧!收留他逃妻的那位堂姐正好也叫「聶語笑」。

  他有理由去找那個不知死活的逃跑者——聶草草,你給我等著!

  「現在擡起左腿!左!哪邊是左?看好了……跟著老師做,對!擡起左腿,好棒!梅斯普特好棒,老師獎勵你一塊牛肉乾。」

  看著堂姐一顆心全都撲在這「群」學生身上,聶草草哭笑不得,「四姐,你對著他們說話,他們能懂嗎?」

  「不要小看他們,理解能力不比你低,而且更單純也更乖巧,比人好教多了。」拍拍梅斯普特的頭,它乖巧地舔了舔聶語笑的手掌。

  出任「狗師」已經快兩年了,從狗狗身上得到的快樂遠比她付出得多。

  當年她離開高中,輾轉到了家鄉。因為離任時背著勾引男學生的惡名,沒有一所學校願意聘請她。機緣巧合,她進了這所寵物學校擔任狗教官。

  每個養寵物的家庭都希望寵物聽話又有趣,希望它們會自己上廁所,聽得懂人話,家裡來了客人還能露兩手,一博寵愛。寵物學校就是對寵物們進行專門培訓,每個學員學期半年,可以分期教學,學員年齡最小三個月,最大不能超過五歲。寵物們在這裡不僅能接受專業培訓,還有配套的美容服務,平時訓練完畢還能跟一群夥伴嬉耍玩弄,狂開心噯!

  聶語笑加入這所寵物學校的時候正處於情緒最低谷,每天陪著狗狗們,帶著它們玩,幫它們梳毛。待她回過神來,不快的往事已甩在身後,她一如從前笑得燦爛。

  「這還得多謝你們啊!」再喂梅斯普特一口香腸,它的瘦降低了它的可愛,要多吃一點才行。

  四姐總是對狗被對人親切,再這樣下去誰肯娶哦!「四姐,你覺得梅斯普特的主人怎麼樣?」

  「你說梅先生?」她訓練梅斯普特的時候,偶爾梅先生會來看看。兩人之間見過幾面,從衣著上判斷,養得起八哥的男人起碼小康之家吧!「看上去挺謙和的,跟那些斗名犬的人不太一樣。」

  有四姐這句話,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四姐,今晚跟我一起赴宴怎麼樣?」

  赴宴?赴誰的宴?「不會是梅先生請你吃飯吧?」

  差不多吧!聶草草慫恿著她:「我想梅先生應該是想結識你,所以才請我吃飯。」在聶草草的理念裡,像她這樣已婚更是孩子她媽的女子,應該是不會接到單身男青年的約會邀請。四姐就不一樣了,正當青春年華,又一直單身,梅先生想約的人一定是她。

  聶草草甘願當二人間的連接點。

  「去吧!去吧!你老是悶在家裡跟狗打交道,都忘了怎麼跟人相處了。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出去轉轉也好啊!」

  可事實上,聶語笑是情願跟狗打交道,也不想跟人說話,尤其是陌生的男人。

  「四姐,你不會還沈陷在過去的事情裡吧?」聶草草是怕四姐至今仍然無法忘卻被人誣陷,被迫辭職的事。

  聶語笑卻是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麼沈靜不下來。離開那座城市已有兩年,最初的時候她四處找工作,四處碰壁,心裡總是惶惶然像是失去了什麼,她以為自己是因為放不下被迫辭職的事而心煩。後來認命地進了這所寵物學校,心情逐漸放鬆,可心靈最柔軟的地方卻依然被什麼東西牽絆著。

  她想起了他——那個兩年來不曾再闖入她生活的傢夥。

  糾纏了三年,他隨時現身在她眼前足足三年。她放不下也是理所應當的,就像一條狗你養了三年,即使再不喜歡也有感情。

  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這兩年來,她卻不曾喜歡上任何男人。

  這又是為了什麼?

  「四姐,你就是平時接觸人太少。天天悶在家裡,才會東想西想。要是你能多走出去,認識不同的男人,一定會過得更開心。」

  她至今還記著他,大概只是因為這兩年裡她的生命中不曾出現其他異性。

  所以,她決定了。

  「好,今晚我去赴約。」

  聶家姐妹倆出現在梅先生眼前的時候,聶草草分明感覺到他的目光忽亮忽暗。本著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亦不動的原則。聶草草拉著四姐不假思索地坐了下來,「梅先生不介意我們坐在這裡吧?」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就是請你……們來吃飯的嘛!」梅先生的目光撩過聶草草停留在聶語笑的臉上,「借這個機會我還要多謝聶老師對我們家梅斯普特的教育。」

  「不用謝,應該的。」他交的錢構成她薪水的一部分,這感謝應該是聶語笑來說。

  邊吃邊聊約莫一刻鐘,梅先生開始進入正題:「聶小姐今年多大啊?」

  「我二十三,我四姐二十六。」牛肉有點生,不如衛千暮做得好吃——聶草草大口嚼著牛肉,順便把埋在心裡的憤恨一起嚼掉。

  見她吃得這麼起勁,聶語笑把盤子裡的肉全都挑給她,「慢點吃。」

  「聶小姐出自哪所大學?」

  「我是東方學院的,純粹是混進去的——我四姐可就不一樣了,從小成績就好,更是一流大學的高才生。」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四姐現在應該是很成功的老師了吧!

  聶草草怎麼一句都不離她四姐啊?梅先生暗暗參悟,怕不是年紀小第一次與男人約會有點害羞吧!

  他盡量找點輕鬆的話題:「聶小姐,您平時都忙些什麼?」

  梅先生不時地擡起頭瞄聶草草一眼,瞧她身上的衣著、佩飾,看似不起眼,皆是大手筆。應該出自名門之家吧!

  聶草草也沒留神,隨口答道:「我家是開超市的,平時在家裡幫幫忙——哪像我四姐每天都跟動物打交道,特別有愛心。」家裡超市不大,請不起工人幫忙,她只好一有空就在超市裡幫忙,不僅是她,就連衛千暮這個大少爺也得幫忙搬貨。

  她離家有已半月,衛千暮居然還不來找她?!莫非他根本不在乎家裡有沒有人?會不會她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帶女人回家胡搞瞎搞?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聶草草用手中的刀叉凶狠地切著肉塊,不料牛肉內暗藏的血汁濺上她的衣服。

  「啊!」

  她生孩子之後整個人就像吹起的氣球,連她自己都不忍心照鏡子。她一心想減肥,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慾。後來衛千暮就給她買了這身衣服,比她生育過後的身材小一號,為了穿上這身衣服她只好咬緊牙關控制飲食。

  待她減肥成功才知道,早在她生孩子之前衛千暮就訂了一大堆大號的衣服,而且全是她喜歡的款型。

  嘴上罵他是不知節儉的大少爺,心裡卻欣慰老公不在乎她的體型。

  只可惜了這件衣服,被她用紙巾擦來抹去,原本只是幾點血,現在看起來卻滿是汙漬。

  實在看不下去了,「四姐,你和梅先生先坐,我去洗手間。」

  三個人的飯局平白無故成了兩個人的約會,聶語笑著實有些不自在,光是悶頭吃飯不行啊!總得說點什麼,「梅先生至今還是單身啊?」

  「算是吧!」再過不久,他應該就能擺脫單身身份,與他心儀的聶小姐雙宿雙棲——此聶小姐非彼聶小姐也。

  看聶草草吃飯都把她四姐拖出來,梅先生認定聶語笑對聶草草的影響一定頗大。抓住時機,他為自己爭取援助,「我梅某人孤身漂泊了三十餘載,遇見的女子萬千,我幾乎要放棄對愛情的追求。可我第一眼見到聶小姐簡直驚為天人,我終於明白什麼叫『一見鍾情』,這也是我將梅斯普特送到寵物學校受訓的原因,我真的非常希望能時刻見到聶小姐……」

第4章(2)

  轟——

  轟隆隆隆隆——

  一記拳頭揍向梅先生左邊臉頰,力道之大一拳將他揍到地上。捂著臉,他挨打還不知錯在哪兒。

  「你……你是什麼人?」

  「尉驟?!」

  在這種場合見到他,聶語笑居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異。彷彿她早就料到某一天,他會忽然出現在她眼前,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又或者,其實她一直在等待他的出現。

  偏過頭打量著兩年不見的他,不再是學生模樣,他渾身散發的氣質一再宣告他已是成熟男人。

  兩年的時間讓他變得愈發迷人,想必多虧了他女朋友的功勞吧!都說一個男人有多少魅力就要看他經歷過多少女人的手打磨而出,憑他的模樣,聶語笑有理由相信他們相隔的這兩年,他身邊的女朋友一定像走馬燈一樣在轉。

  「你怎麼來了?」看他的衣著打扮應該已經工作了吧!想必是出差路過碰巧遇上了,還有他身後那個高個子男人,看上去有點眼熟,可她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等草草從洗手間出來,可以問問她,也許她知道。

  對了!「你為什麼要打梅先生?」

  聶語笑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慚愧,梅先生的臉都明顯腫了起來,她竟然才想起來尋問他出場的關鍵性破綻。

  她居然還問他為什麼打那個男人?

  她居然還敢問?

  尉驟齜牙咧嘴的樣子看上去有點駭人,那表情好像她紅杏出牆當場被捕,聶語笑忍不住開始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尉驟,你好像很生氣哦!」她問得好小聲。

  可他還是聽到了,「你還有膽問?」他的怒氣一點即燃,「我用盡各種辦法找了你兩年,足足兩年的時間。這兩年裡我不曾安睡過一天;這兩年裡我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都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時候聶語笑在幹什麼?這兩年我用了所有可以想到的方式思念裡;這兩年我試了各種最愚蠢的方式想讓你感應到我的情緒……可是你呢?」

  她怎麼了?聶語笑捫心自問,偶爾她也會想起他,平均每半年想他兩次,也許有三四次的樣子,也許……也許頻率還要高點。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可見面的第一眼,你居然在這裡跟男人約會!」要找男人也麻煩找個像樣點的,根據尉驟的目測眼前這男人標準的窩囊廢一個,還自視甚高。輸給這樣的男人,叫他怎麼甘心?

  「沒有啊……沒有約會啊……」因為被他的怒氣所懾,聶語笑辯解的聲音實在太小了,沒能傳進他的耳朵裡。

  尉驟的爭辯之心上來了,一把抓住梅先生的衣領,他要跟他一較高下,「之前我沒有聶語笑的任何消息,現在我找到她了,咱們一決雌雄,勝的人才有資格擁有她!」

  「不……不是啊!」

  梅先生慌忙搖著手辯駁,別說他喜歡的人不是聶語笑,即便是她,見到如此兇猛的情敵,他也得讓啊!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對愛情的激動早已被歲月蒸發殆盡,為了愛情不要命那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才會幹的事。

  「我……我對聶小姐絕對沒有冒犯的意思。」

  還敢狡辯?尉驟又不是傻子,「那你想冒犯誰?」

  「聶……聶小姐……」

  「還是啊!」尉驟青筋暴起,居然敢跟他耍花招。他最恨這種不清不楚的男人,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還敢調戲他的神經。

  眼見著他的拳頭再次撞向他的臉,梅先生趕緊自救,「我、我、我喜歡的聶小姐不是這位聶小姐,而是……」

  聶草草快步從洗手間裡走出來,只注意到梅先生跟尉驟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沒留意被尉驟龐大的身軀遮在身後的另一個男人,「咦?梅先生,你碰見熟人了啊?」

  梅先生如見到救星一般,指著聶草草高呼:「我喜歡的是這位聶小姐,不是那位。」

  他話未落音,只見尉驟的身軀被一陣風擋開,電光火石之間只聽:轟——

  轟隆隆隆隆——

  啊!聶語笑的腦神經被壯烈的場面激起了火花,她終於想起來這高個子男人是誰了!

  她妹夫——草草的老公,布布的爸爸。她見過草草放在錢包裡的小型全家福,那個不愛笑的男人就是他。

  難怪覺得面熟呢!

  「主意打到我老婆身上,找死!」

  衛千暮撣撣袖子上的塵土,走得瀟灑。被打成豬頭的梅先生想要如此瀟灑地離開,似乎有點困難。

  光憑這一點,他這輩子也沒膽打聶家姐妹的主意了。

  「跟我回去。」男人已盡可能做到心平氣和。

  「我不要。」那是女人不知死活的驕傲。

  「我說了,跟我回去。」仔細聽,男人在隱忍怒氣。

  「我說了,我不要。」天底下不是男人才懂得固執。

  「最後說一遍,跟我回去。」暴風雨前的平靜才更顯可怕。

  「你要我說幾次都行——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她聶草草就是專門穿越暴風雨的勇者。

  兩人僵持不下,聶語笑只得出來打圓場,「草草,你也出來這麼長時間了,布布還需要你的照顧,你就跟妹夫回去吧!」

  「我不!」提到布布,聶草草的表情一下子陰雲密佈,「我這個媽媽不合格,草草有她爸爸照顧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我這個只會傷害她的媽媽。」

  這是他失去理智時說的話,她到現在還記著?

  衛千暮不習慣低頭認錯,但口氣還是放軟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布布需要你。」我也需要你——這後一句他頂天立地大男人實在說不出口。

  小女人就是不吃他這一套,先是說陪尉驟來這座城市找四姐順便來見她一面,現在又說要她回去照顧布布。她的存在與否跟他完全無關,那他就別來找她啊!

  生氣連著傷心讓聶草草失去理智,脫口而出:「真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死纏爛打地追在你後面?你根本就是冷血動物,無論我付出多少你都不在乎,更不懂得珍惜。」

  「聶草草——」她後悔了,說這話代表著她為當年的付出感到後悔!

  這是衛千暮最不願意見到的情形,當初他們約定好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準說後悔。現在她率先違反約定,接下來她是不是會認為他們的婚姻也是一個錯誤?

  她在氣頭上,衛千暮命令自己讓一步,「跟我回去,草草。」

  他的軟話沒說到位,但好歹給了聶草草一點觸動。只是,她還沒有過自己這一關,她沒辦法回去面對他,面對布布,「我要幫四姐找到男朋友然後再回去。」

  她把話題轉嫁到聶語笑身上,讓衛千暮無計可施。他的耐性被她磨光了,既然她這麼不願意回去面對他,那也罷。

  「隨便你!」

  衛千暮拂袖而去,聶語笑看看這頭,再瞧瞧那邊,最後選擇追上衛千暮,「妹夫!妹夫……」

  說起來,聶語笑和衛千暮雖是親戚,這還是第一次見面。他們結婚的時候,她剛擔任寵物老師,沒趕得及去參加婚禮。因為生活在兩座城市,又不方便見面。要不是聶草草這次離家出走,也許她和衛千暮走在街上永不會相識呢!

  不過她對衛千暮還是有點瞭解的,那點認知全感謝龐大的家族系統和繁雜的血緣親情。他們聶家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好歹家大人多,親戚之間又聯繫緊密。所以家人間隨便發生點什麼事,這個今天給你打電話說上幾句,那個明天提醒你多吃蔬菜的時候聊上一段,很快就對親人間發生的事瞭如指掌了。

  每個親戚都說草草走了狗屎運,揀了個百里挑一的好丈夫。

  她卻也聽說當年草草為了讓衛千暮接受她的感情,費盡千辛萬苦,還差點命喪黃泉。對於做出這樣付出的當事人,他這個做老公的就不能遷就一點嗎?

  「你一定以為我對草草太冷酷了。」

  誠然,他的確不善於表達情感。但他可以發誓,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從他身上得到的感情多過草草,包括他女兒布布。

  「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和草草之間的問題不在於我的冷漠,而是她的改變。」不想承認,可現實擺在眼前。

  草草的愛需要回報,很多很多的回報。他天性的冷漠讓她覺得被忽視,於是她開始抽回她的愛,甚至後悔之前的賒賬。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有種種衝動,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付出多少都覺得心甘情願。可是當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生活,彼此之間的不合適會磨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你痛到沒感覺,才叫磨合成功。若禁不起疼痛,半路放棄便是最終的不幸——也許我和草草就處在這個階段吧!」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說出這般感性的話,若被「東方三劍客」其他兩人知道不笑掉大牙才怪。然心情若此,他無力掩飾。聶語笑發怔,她忘了要勸和他們小夫妻倆的事,滿心裡擠滿了一個問題——

  他說的像不像她和尉驟的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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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32:24

第5章(1)

  一夜轉醒,這座城市的天空還是一樣藍,藍藍的天空下卻多了兩個鬱悶的男人。

  死命地盯著聶草草手中的電話,尉驟盡量克制自己不去拔掉電話線的衝動——從早上起床到現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她已經給五個親戚、六位朋友、七位學長、八位學妹打了電話,要大夥幫忙為聶語笑找男朋友。

  她難道看不出來,聶語笑的正牌男友一直在這裡杵著嗎?只不過聶語笑至今仍未承認他的身份。

  「想個辦法把你老婆帶走。」如此光榮而神聖的重任就交給他老闆衛千暮了。

  這一個小時內,衛千暮已經設想了一百二十六種將她帶回去的辦法。可是沒有一種是讓聶草草心甘情願跟他回家,除非……

  「只要語笑找到男朋友,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這不是廢話嗎?尉驟啐道:「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找到聶語笑,你以為我是為了來看她找男朋友的嗎?」

  「我有個主意,你去當語笑的男朋友,這樣草草不用幫她再另外尋找目標,自然能跟我回去嘍!」

  多麼一舉兩得的好辦法啊!傻瓜才會想不到。

  「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所有的問題都出在聶語笑身上,她不點頭接受他的感情,就算他以她的男朋友自居也沒用啊!

  一計不成衛千暮再生一計,「讓草草多多為語笑介紹男朋友,遍地撒網成功率會比較高。所謂早死早投胎,你能早點死,我也能早點帶她回去。」這就是早投胎吧!

  這種不仗義的話都能說出口,這種老闆顯然無法讓員工死心塌地跟著他。尉驟瞪圓了眼,勒令他趕緊打消此等不切實際的想法,「你跟你老婆認識幾年?」

  「三年,也許四年。」他記不清了。

  難怪老婆不肯跟他回去呢!這種男人趁早丟開算了,「我和聶語笑認識五年了,我愛她五年了,追了她五年。你一句話要我放手?你跟你老婆認識的時間還不如我和聶語笑長呢!我要你跟你老婆離婚,你幹嗎?」

  在吸收尉驟入D·H·M之前,衛千暮早將他的身家性命查得一清二楚。連他肚臍上有塊白斑,左屁股後面接近髖骨的地方有顆紅痣都沒放過。也知道他大學時曾爆出與老師相戀的緋聞——只是緋聞而已,誰料到他真的戀了人家五年,故事女主角還是他的大姨子!

  這世界是不是太小?

  「語笑要是對你有意思,早幾年就有了。像你說的,你們都認識五年了,你種在她心上的情種還是沒發芽。你還不趁早放棄?」少了他的阻礙,語笑應該會很快找到男朋友,他也能帶老婆回家。

  自私鬼!尉驟決不會讓他如意,「我對語笑是不會死心的,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成就五十年——我的字典裡沒有『死心』兩個字。」

  固執的男人,這大概也是師父看中他的一個原因吧!

  偏生衛千暮也不是會輕易放手的人,「這段時間我會盡最大力量幫語笑介紹男朋友,你能擋得了天下所有男人,你能擋得住語笑的心嗎?」

  我跟你拼了——尉驟的老婆保衛戰正式打響。

  「聶語笑,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哪兒?」

  尉驟一副妒夫的模樣擋在她面前,聶語笑只當他孩子脾氣又發作了,一抹笑容化恩仇,「我年紀大了,再不打扮打扮,出門會有礙市容的。」

  什麼話?「你哪裡年紀大了?你跟兩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他的手托起她的下巴,細膩的肌膚揉進他的感覺裡,讓他的緊張情緒頓起,她這副樣子一出門還不被那群狼給撕吞了吃掉,「我不準你出去跟那些臭男人見面。」

  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臭男人中的一員,而且——「你憑什麼用命令的口氣跟我說話?」聶語笑語氣平淡歸平淡,不過氣勢很足,足以震住這不知死活的臭男人。

  她生氣了?糟糕!他的態度讓她生氣了,棍棒政策失效,索性用柔情攻勢吧!「我們兩年不見,好不容易遇上了,你這幾天是不是該抽出時間多陪陪我?」

  這麼說話還差不多,可惜晚了,「草草要我陪她吃飯,我已經答應了。改天再陪你出去逛逛吧!」

  吃飯?鴻門宴哦!既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不妨做擋劍的項伯好了,讓丘比特的箭一支也射不中,「我正好沒地方吃飯,多我一個不多。走吧!」

  他不由分說地拖她上車,親自載她去約會場所,順便蹭飯——人聰明真沒辦法!

  尉驟太高估自己了,所謂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今天的飯局非同小可。看著來人,尉驟大歎:衛千暮,你上輩子跟我有仇啊!居然派出這等高手。

  身高比他高,身型比他壯,眼神比他狠——最重要的是他一次性對付不了三個男人啊!

  「四姐,你來啦?」身後還跟著一個,聶草草瞟了一眼沒多在意,反正今天來的男性多,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個兒高的是男一號,壯壯的是男二號,這個看上去有點像黑社會的是男三號。」四姐帶來的也甭介紹了,索性當做男四號好了。草草不是說單純吃飯嗎?怎麼弄這麼多來買單的?聶語笑扯動嘴角,笑得很尷尬,「我是聶語笑,草草的四姐。」

  三人齊刷刷地俯首九十度,「老闆娘四姐好!」

  好奇怪的稱呼,聶語笑忍著不好意思笑,尉驟是連笑的衝動都沒了。

  第一眼看過之後,進入詳細介紹階段——

  聶草草作為中介,開始誇獎男方,「別看男一號個子高,腦子也挺好使的,跟衛千暮同行,都是法醫。」

  「就是成天對著屍體的。」尉驟很不客氣地爆料,對情敵手軟就是對自己心狠。

  牽扯到專業問題,男一號自然當仁不讓,「法醫不只是對著屍體,有時候對著活人,也有時候得跟昆蟲、凶器、燃料……一切跟犯罪有關的客觀事物打交道。」

  哈!尉驟撇嘴,「聽上去更噁心。」

  「尉驟!」聶語笑不停地給他使眼色——你要是再廢話�嗦就給我滾蛋——好歹她妹夫也是法醫出身,「法醫是個很偉大的職業,呵呵!」

  她的乾笑聲太假,假得連聶草草都聽得出來。不用說,男一號被踢掉,下一個——

  「我們男二號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聶草草此言一出,立刻聽到噴水的聲音,有人吐了,有人在努力隱忍。

  不抓住時機徹底擊潰情敵的防線怎麼行?尉驟大刀闊斧向前衝,「又不是養豬,要個胃口那麼好的做什麼?」一句話,你連豬都不如。

  男二號可就不如男一號那麼謙和文雅了,雙手按住尉驟的肩膀,光憑加諸在他身上的力道也能感覺得出此人不是好惹的。

  所以,他更不能把聶語笑交到這種男人手上。

  「空有蠻力,除了惹麻煩還能幹嗎?」

  「解決麻煩。」男二號駭人的神情配上他冷硬的表情,讓人絕對相信他所謂解決麻煩的辦法就是消滅麻煩的根源——人。

  衛千暮怎麼找這樣的男人給四姐相親啊?聶草草拿出老闆娘的威嚴揪開他的手,以免相親現場成為屠宰場,「還是讓男三號來說說吧!」

  雖然眼神多了點肅殺氣,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樣的男人足以保護她心愛的女人不受傷害,不是嗎?

  「我的職業是殺手。」

  喝!不愧是殺手出身,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人倒抽口涼氣。聶草草暗恨上心頭,衛千暮你給我等著,今晚我不跟你算賬,我就不姓聶。

  居然把殺手介紹給我四姐,你什麼意思嗎?

  「你……你還有沒有別的職業?」聶語笑好心地詢問,因為是教師出身,她一向允許學生改正錯誤,做過殺手不代表不能改邪歸正。

  男三號沒有讓她失望,「我當過酒吧侍應生,做過商場保安,有過一段從商的歷史,還曾是畫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上不了檯面的職業,就不多說了。」

  他的經歷很豐富嘛!聶語笑有理由相信他不做殺手也有足夠的能力生存在這世界上,「既然你這麼能幹,為什麼還要做殺手呢?」

  「不是的。」

  「什麼不是的?」

  「不是做了那些之後在做殺手。」吐出一連串的煙圈,男三號發現跟局外人說話真的很累人。要不是接了老闆的命令,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擦槍才對。

  「你是做了殺手之後再從事那些職業?」原來他真的有想過改邪歸正啊!身為教育工作者,聶語笑為人類的靈魂祈禱。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是在做殺手的同時從事那些職業,」看眾人掛著一張白癡臉,男三號不辭辛苦地加以深層次的解釋,「你們不瞭解我們這一行,一般在進行暗殺行動的時候都需要一些身份做掩護。」

  咚!聶草草率先站起身,幫助本次相親活動的女嘉賓宣佈:「就這樣吧!我們改日再聯絡。」

  謝謝惠顧,後會無期。

  「你這找來的都是什麼人?」聶草草的尖叫聲在三公里的範圍內迴盪,嚇得狗都不敢叫了。

  看她這麼叫下去,待會兒肯定口乾舌燥,聶語笑細心地切著水果準備給草草一會兒享用。

  聶草草全副心思都放在跟衛千暮吵架這件頭等大事上,接過四姐遞上來的半塊蘋果直接往嘴裡塞,「那種人也能做我四姐夫嗎?虧你被喻為天才呢!」這都什麼腦子?

  她只說要找男人來給語笑相親,又沒列出具體標準。再說了,那三個男人可都是D·H·M法醫、保全和殺手行當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如果語笑能嫁給他們,也不失為一樁美事。衛千暮還怕人家男方看不上太過平庸的四姐呢!

  「而且,除了這種比較有特色的,我也介紹了三個很平常的男人來應徵語笑的男朋友。」為了把老婆拖回家,衛千暮真的是下了血本。

  那些太有特色的男人想必四姐這輩子都無福消受,還是換平庸的男人吧!「那些平常的男人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說起來,衛千暮也疑惑啊,那三個平常一點的男人應該在一個小時內到的,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打個電話問一下,「南浦,我托你辦的事怎麼樣了?」他們「東方三劍客」就屬狄南浦認識平常人的機會最多了。巫翰陽以調查事件真相為專長,他認識的人多半不是正在犯罪就是成為別人犯罪的目標,而衛千暮自己認識的大多是死人。要是語笑想來場冥婚,他倒是可以多多幫忙。

  握著電話的衛千暮臉色越來越難看,好半晌才掛上電話。他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緊尉驟,「你幹了什麼?」

  「什麼什麼?」

  聶草草聽得一頭霧水,「你找的平常男人沒來關尉驟什麼事?」

  不!以聶語笑對尉驟的瞭解,這種事絕對跟他脫不了關係,「尉驟,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動了什麼手腳?」

  「其實也不算啦!」尉驟憨笑地撓撓頭,他可不認為那是手腳,頂多只能算實話實說,「我也就是怕那幾個來相親的平常人找不到地方,所以在家門口掛了一張提示牌。」

  聶草草三步並作兩步奔到門前,猛地拉開門只見門上掛的提示牌上寫著這樣一句話——

  各位前來相親的先生請注意:這裡就是尉驟女朋友聶語笑小姐的家。

  「你故意搗亂是不是?」聶草草炮火全開,「你知不知道我們挖空了心思想幫四姐找個合適的男朋友,你這樣一寫,誰還會來?」

  「是哦,你這個玩笑也未免太過火了。」聶語笑倒不是可惜那幾個平常人全都跑了,她只是擔心鄰居看到不知道會說什麼閒話。

  只有尉驟自己清楚,他不是在開玩笑,提示牌上寫的就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標,「既然是我害聶語笑找不到男朋友,那我就犧牲一下,做她男朋友好嘍!」

  他想得倒是挺輕巧,衛千暮一腳將他踹到旁邊,「草草,你現在明白了吧!只要有這傢夥存在的一天,你四姐是找不到對象的。」尉驟對聶語笑的專注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不是一個青春期男生的遐想,那是一個男人一輩子的夢想。

  不成功,這輩子便成虛度。

第5章(2)

  「你不要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了,跟我回去。」他們的問題還有待解決呢!還有,好幾天沒見到布布,他開始體味思念的味道。除了他老婆,他還沒有如此思念過哪個女人。

  「我不走啦!四姐的事還沒解決完,我就是不走。」現在跟他回去,她屁股絕對會被揍開花。又不是不知死活,她才不幹傻事呢!

  已經陪她磨蹭了好幾天,衛千暮沒心情在跟她胡鬧下去。打橫抱起她,他直接踹開門,將她塞進車裡。

  那塊尉驟精心製作的提示牌悲慘地橫屍街頭。

  「草草……」妹夫看上去挺紳士的,沒想到如此粗魯。

  討厭的傢夥終於走乾淨了,尉驟得意地徹底盤踞聶語笑的居所,「甭叫了,他們都走遠了。」不走他也打算把他們踹出去。

  忽然間失去了兩顆大電燈泡,她還真不太習慣,「你不跟衛千暮一起走嗎?我是說,你不是應該回原來的城市工作嗎?」「衛千暮說我可以留在這裡工作,他定期派人來檢查成果。」他的工作有全套的導彈計算機防禦系統就行,「再說了,我相信衛千暮怕他老婆再以幫你找男朋友賴在這裡不走,也非常樂意把我留在這裡做防線。現在我就是做你男朋友的惟一人選,聶草草不用再瞎操心了。」

  如果聶草草不是他老闆的老婆,更不是聶語笑在意的堂妹的話,他會把她打得再不敢出現在聶語笑面前,就憑著她要幫聶語笑介紹男朋友這一點。

  看來趕他離開已經沒有意義了,還是換個方式跟她劃開界限吧!「那個……你不用找地方住嗎?」

  「已經找到了。」尉驟昂起下巴,綜觀整個房間,「不算大,不過兩個人住擠一點也很好。」

  他……他他他不會把她家當成他的地盤了吧?「你住這裡,我住哪兒?」

  「一起啊!」他開始使出習慣的哀兵政策,「你也知道,我剛找到工作還沒發薪水,暫時在這裡擠一下好了。」

  他有多頑固,她已經有五年的時間來認知,知道多糾纏無異,她聰明地選擇妥協,「只是暫時哦!」

  「好。」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數。」她用眼神警告他:別耍花招。

  「當然。」他答應得輕巧。

  相對於幾萬年來說,幾十年的確算是暫時。再說,用不了多久,他會用自己的錢給她買一棟大房子,這間小屋兩個人暫時擠擠嘍!

  他二十二歲,她二十六;他的學識、地位、經濟能力足以達到她二十二歲時開出的擇偶標準,她卻不提戀愛,只與狗為伴。

  「你到底要在我這裡住到什麼時候?」

  每天每天聶語笑都要重複這樣的問題,重複得她自己都厭煩了,他居然還有臉賴在這裡不走。

  雖說男子漢大丈夫老賴在女人家實在很難看,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買的大房子她不肯搬進去住,他只好老臉皮厚地繼續賴到底。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倒牛奶,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你上班時間就快到了,不趕緊吃早餐會來不及哦!」牛奶是給她的,他不喜歡牛奶味。

  她咕咚咕咚喝著牛奶,透過玻璃杯看到他在做蔬菜色拉——最近她在減肥,他做的三餐既要保證營養足夠又要減少熱量的攝入。

  等得有點久,聶語笑無聊地拿過色拉醬把玩。他剛住進來的時候,所有家務都是她在做。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這些雜務全都成了他分內的事。

  大概是他不用外出工作的緣故吧!

  她每天八點就得去寵物學校,他多好,成天窩在家裡,什麼時候想工作就坐進幾台電腦的中央。累了就自己給自己放假,還能邊做飯邊工作。

  這樣的好事怎麼就攤不到她頭上?

  話說回來,他到底在從事什麼工作,跟他「同居」了兩年,聶語笑還是不太清楚。就看他在電腦前敲敲打打,敲完了發封電子郵件給她妹夫衛千暮,然後就等著錢到賬戶。據她估計,他的工作應該蠻賺錢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年不到的時間就有足夠的錢買套兩百平方的公寓。

  不用出門工作又有高額薪水可拿……

  「你不會在替恐怖組織工作吧?」她提心吊膽地瞪著他,老師本性又來了。

  瞧她緊張的模樣,尉驟咧嘴笑了起來,「你還是在意我的哦!」

  這男人笑的樣子太不懷好意,「我怕你惹上麻煩,我會遭受牽連啦!那年要不是你在教育界的泰斗們面前大放厥詞,我怎麼會丟掉飯碗?」

  提到那件往事,尉驟心情陡跌,「你還在怪我害你當不成老師是不是?」

  啊?聶語笑一時語塞,她可沒那麼想,只是不自覺提到而已,「也許注定我不適合當老師吧!」要不然也不會隨便實習實習就招惹上一身桃花,至今還未凋謝。

  她不怪他,尉驟自己不肯放過自己,「如果當初不是我喜歡你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你今天也不用窩在這座小城給寵物當老師。」

  每天見到他都是無比囂張的模樣,難得看他的臉被自責和內疚擠滿。聶語笑頓時不知該如何才好,「現在這樣也挺好啊!對著動物比對著人簡單多了。教不好學生,我會很自責,可是教不好動物,我只要再努力再花心思就行了。你不用內疚,我真的覺得現在的生活挺好。」很平靜,很適合她的個性。

  「內疚歸內疚,自責歸自責。」端正神態,尉驟還有下話,「不過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愛上你,我還是會在眾人面前承認我對你的感情不是青春期的激素作用,而是一輩子的功課。」

  他的深情讓她無以面對,越相處她越發現有些事不是放著不去理它就能了結。可要她面對,她實在沒那個勇氣,更沒把握能解決好。

  「那個……今天老闆會帶一個研究員過來,據說會成為我們這所寵物學校新的致富之道,我得早點去。就這麼說,我走了。」

  她提著包舉步逃跑,完全不理會尉驟用心做好的早餐。

  這兩年來,有人給她安排過相親,也有男人主動追上門。可是每每見到跟她同處一室的尉驟,便沒了下文。

  她知道別人誤會他們是同居的戀人,也知道背後風言風語她的名聲早就被敗壞。

  有朋友善意提醒過她,說再這樣下去,即使她跟尉驟毫無關係也得永遠捆在一起。也有朋友要她狠下心來,無論如何也得將總喜歡在外人面前以她男朋友自居的尉驟給趕出家門。更有人勸她索性接受尉驟,兩好並一好,怎麼都好。

  話過耳旁,他還是住在她的屋子裡,他們的關係還是停留在原地。

  聶語笑依舊只把他當弟弟看待,她忘不了他曾是她學生的事實。往往才覺得他頗有男人魅力,心底裡立刻竄出一道聲音:尉驟曾是你的學生啊,你怎能對學生起歪念,這不是亂倫嗎?

  罷了罷了,過一日算一日吧!聶語笑心想走到最後用不著她狠下心腸,尉驟會遇到喜歡的女生,會懂得放手的。

  又或者,她遇到一個深愛的男人,逼著他離開。

  大門開了又關,屋子裡空蕩蕩只剩他一個。有一口沒一口挖著被她拋棄的蔬菜色拉,尉驟沈沈地歎著氣:「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到底要到什麼地步,到底我該怎麼做,你才肯面對我的感情?」

  剛踏進寵物學校就看見久違的熟人,聶語笑興奮地追了上去,「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汪明鎬的詫異遠勝於她,「聶老師?我們有好多年沒見面了。」四年還是五年?歲月在她臉上沒留下什麼印記,她還是一如當年分別時的模樣,「你在這裡……」

  「哦!我在這裡工作,專門訓練狗狗,這行我干了差不多四年的時間。」說起自己現在的職業,聶語笑很是驕傲,經她手訓練的狗狗,一個個又聰明又討人喜,甭提多受歡迎了,「學長,你是把家裡的寵物送過來接受訓練的嗎?」

  他還沒做到富貴閒人的位置上,「我是來工作的。」

  這話說起來有點長,四年的時間讓他的事業突飛猛進,連方向也有所改變,「我任職於一家少年兒童心理研究中心,很多專家學者認為動物對於治療兒童自閉症、多動症、膽怯、暴躁等心理問題有突出療效。我知道這家寵物學校的動物很出名,所以想跟貴校達成聯合研究協議——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從高中最受歡迎的老師到寵物訓練員,她的世界徹底變了。

  「你離開學校之後,我曾想辦法幫你挽救。我查出宣傳欄上那些照片是一個叫高斐的學生登出來的,我找他談過話,想讓他承認是故意誣陷你。可沒等他將事件經過解釋清楚,就被送往療養院,醫生說他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

  汪明鎬隱瞞了中間一段——高斐的家長認為是他的原因導致兒子精神狀況突然不穩定,要不是汪明鎬有權有勢的家人出面調停,他也早已被迫辭職。好不容易保住名譽的汪明鎬開始將目光轉移到學生的心理問題上,沒想到竟意外獲得成功。

  相對於今日的聶語笑,他實在是很幸運了。

  他的目光近乎憐憫,聶語笑一笑了之,「我在這裡工作得很開心,這裡的生活簡單又充實,跟動物打交道的過程能讓你體驗生命,學會平和面對世事。上天讓我失去一些東西的同時又讓我得到了另一種幸福,我不覺得遺憾,也不怨恨任何人。」

  再提過去也是枉然,能在這裡見到她,汪明鎬忽然心情大好,「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就當老朋友敘舊。」

  很久沒有見面,加上當初在學校的時候多虧了學長多做關照。聶語笑覺得這個東得由她來做,「這是我的名片,等你忙完之後給我打電話吧!我請你吃飯,我知道哪家飯店的東西最好吃哦!」

  兩人就此約下,下班之後聶語笑一直在辦公室裡瞪著手機。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學長會打電話來,又生怕沒接到讓學長白等,更不好意思直接打電話去問他,生怕打擾了他工作。

  耐心地等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直到她聽見樓下的喧嘩,忍不住探頭望去——

  校長和幾個負責寵物學校運營的同僚將學長又拉又扯地拽進車裡,看架勢是執意要用晚宴形式慶祝合作愉快了。

  告訴自己沒必要再苦等下去,聶語笑拎著包包走人。

  那個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半了,冬日的寒氣偷襲每寸暴露在空氣裡的肌膚。華燈初上,這座小城星星點點亮著萬家燈火。

  聶語笑忽然覺得好孤單。

  坐在公車上,她編輯短信發送到學長的手機信箱裡——

  學長,我曾經暗戀了你五年哦!你從未察覺吧?

  然後,關掉手機,她閉上眼假寐。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1-10 23:33:28

第6章(1)

  聶語笑晚歸了,這是從未有過的,而且她還關掉了手機。

  盯著滿桌子的菜,尉驟毫無胃口。已經放進微波爐裡熱了兩遍了,再熱下去估計只能做狗糧。

  他正掙扎在是坐在家等還是出去找的困境裡,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有點心慌,他坐在椅子上沒動。

  「我回來了。」

  今晚和往常有點不同,以前每次回到家,她還沒出聲,尉驟已經拉開大門向她敞開懷抱,今晚的他比平常安靜了許多。

  「我……回來了。」她再重複一遍等著看他的反應。

  「哦!」尉驟應了聲,開始幫她拿碗盛飯,「今天工作很忙吧?」

  這份工作干了四年,跟教書一樣,教的內容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學生而已,「還好。」她接過碗,揉了揉鼻子。

  她不自在的時候就喜歡揉鼻子——現在誰讓她不自在了?

  「是因為要見那個合作夥伴,所以回來晚了嗎?」尉驟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幫她舀湯。湯放在她面前,他等著她的答覆。

  「啊!」她應了一聲,當是回答。

  尉驟最不喜歡她含糊其辭的態度,「今天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你把手機關了。」

  聶語笑最不喜他追根究底的方式,「沒什麼,手機沒電了。」

  她昨天手機才充電的,決不可能這麼快就用完。她刻意的隱瞞究竟是為了什麼?「聶語笑,你……」

  她埋頭吃飯,擺明了不想多談。他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搗著碗裡的米飯,完全沒有吃飯的慾望。

  電話鈴極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她沒動,他只好起身去接。

  「喂!」

  「喂?」電話那頭的男聲顯然愣了片刻,緊接著還是說明來意,「我找聶語笑,請問這是她家的電話嗎?」

  「是。」類似的電話尉驟這兩年接到不少,每次有男人對聶語笑發出追求攻勢往家裡打電話聽到他的聲音之後,都會出現這樣的猶豫。

  只要有他的守護,任何男人也休想闖過他的防線接近他的女神。

  「你找她有什麼事?」

  聽到這樣的對白,聶語笑慌忙搶過電話,「喂,我是聶語笑。」她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子,試圖不讓尉驟接近電話。

  怪了,以前他冒充她男朋友趕跑那些追求者的時候,她也沒有阻攔過啊!

  對情敵的敵意加上好奇心理作祟,聶語笑越是不讓他靠近電話,他越是想知道她和電話那頭的男人在說些什麼。

  「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他們請你吃飯也是應該的,學長……」

  聶語笑萬萬沒想到看到她的留言,學長打不通她的手機竟然向她的同事要了她家裡的電話,打到了這裡。

  心裡感到憋屈,再見到他更是驚訝無比,她順著心情告訴他曾有那段暗戀史,根本還沒做好準備接受他看到那條短信之後的結果。

  好在汪明鎬也沒有提起那條短信的事,只是一個勁地解釋爽約的原因,再不停地道歉。

  聽背景音,他應該還在酒店吃飯,聶語笑找了個托詞匆匆掛上電話,未曾察覺她的雙頰早已緋紅。

  一切全落在尉驟的目光裡,在他的記憶裡「聶語笑的學長」等同於「她的初戀加單戀情人」。

  他的老情敵——汪明鎬來了。

  新一輪的情敵殲滅戰即將打響,他得好好策劃一下,怎樣打出水平打出風度。

  比照著手上的地址,汪明鎬肯定沒找錯地方,按下門鈴,他無意識地整理著衣著。

  畢竟是以老師的身份拜訪曾經的學生,怎能失禮於人前?!

  門打開之前他已準備好笑容,「你好……」見到來人,他又驚又喜,「語笑?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聶語笑才覺得奇怪呢!尉驟只告訴她今天家裡要來客人,並囑咐她來開門。哪裡知道他請到家裡來的客人竟然是學長?

  他不是一向和自己的老師不對盤嗎?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很快就知道了。尉驟跟在聶語笑身後,用前胸緊貼著聶語笑的後背,以主人的身份讓汪明鎬進屋,「這麼快就來了,請進請進!」

  汪明鎬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終於還是提著水果籃邁進了門檻。

  就憑這一點,尉驟就敬佩他這位情敵——前兩位聶語笑的追求者看到這幅場景,一個將花砸在他臉上,一個哭著跑掉了。論風度論氣勢論心理承受力,汪明鎬都足以被列為第一等的情敵。

  「沒想到你會來這座城市,好歹你也教了我三年,你到了這裡,我當然應該請你來家裡做客。」尉驟說得客氣,聶語笑已經看出他的策略。

  這一招實在玩了太多次,再來就不像了。

  「請進!請進吧!」讓汪明鎬先行,聶語笑在身後拉住尉驟的衣服,低聲耳語,「警告你,別太放肆。」

  「怎麼?怕他誤會啊?以前你都隨我怎麼做的。」衝著她刻意的袒護,尉驟也要狠命玩上一票。

  「坐坐坐!我和笑笑住的地方雖然不算大,不過還是很舒服的。」尉驟望著聶語笑曖昧的表情讓人想不誤會都難。在倒上一杯水遞給汪明鎬的同時,他還不忘給她來杯牛奶,「今天早上她起遲了,還沒喝牛奶呢!」

  聽上去他們的關係應該與夫妻無異,汪明鎬喝了口水沒做聲。

  聶語笑決不允許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將牛奶掃向一邊,她正色道:「尉驟,你別亂說話。」重要的是,「學長,你別誤會,我和尉驟只是合租而已。」

  她一句話將兩人間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她越是如此,尉驟越是要將它抹黑再抹黑,「我大學畢業以後就跟著笑笑來到了這裡,我們住在一起都已經四年了——你是工作路過這座城市,無意中與笑笑遇到的吧?」

  一段話將彼此親疏遠近概括得清清楚楚,汪明鎬反省高中的時候怎麼沒發覺尉驟這麼賦有語言天賦呢?

  他不言不語,抿著唇喝水。不管尉驟說什麼,他都面帶笑容,保持最高級別的平靜。偶爾眼神裡似不經意流露出幾分看透詭計的瞭然,反倒讓尉驟不知該走哪步棋才好。

  他遇到了最嚴峻的考驗,因為這一次聶語笑的心不站在他這邊。

  片刻的分心給汪明鎬找到了反擊的契口,「看到以前的搗蛋鬼如今事業、生活發展得這麼好,我這個當老師的實在很欣慰。你要繼續努力,我先走了。」

  聽他口氣分明還把他當學生看,明顯低他一級嘛!「我……」

  「我送你出去。」

  聶語笑不由分說搶在尉驟之前送學長離開,出門的時候還順手將門從外面鎖上,打定主意不讓尉驟攙和在她和學長之間。

  終於擺脫了那傢夥,兩個人單獨相對,聶語笑反倒更緊張。支支吾吾好半晌,她冒出一句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話:「我跟尉驟……沒什麼的。」

  「我知道。」

  汪明鎬輕點頭,他的學生他瞭解,不過是往事重演罷了,「語笑,你還當我是學長嗎?」

  「當然。」若非不然,她也不會擔心他誤會了她和尉驟,「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

  「為了你自己的未來,也為了尉驟早日釋放心結,你該面對你們倆之間的問題了。」

  他撫上她的肩頭,輕輕地摩挲讓她心懷溫暖,這大概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幸福吧!其實她早就找到了,卻沒有用心去抓住。

  「逃避不是辦法,再拖下去只會傷他更深。」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尉驟對聶語笑的感情,從他十七歲到今天二十四,從一個青澀男生成長為成熟的男人,足足七年的時間,他的情敵卻似乎一直沒長大。

  「要麼接受他的感情,要麼徹底摧毀他的奢望——語笑,早就到了該做選擇的時候。」以他對聶語笑的瞭解,他篤定她會做出後一種選擇。

  否則,他們該早就結合了吧!

  咬著唇角,學長的話早在幾年前就在她心中生根發芽,是該連根拔除的時候了。

  為了她自己,更為了他——尉驟。

  自從汪明鎬來過之後,他們之間有什麼變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變。

  還是照例過著兩個人彼此依靠的生活,只是偶爾不經意地一瞥,他察覺到聶語笑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說不上冷漠,卻又刻意屏蔽掉所有的熱情。談不上客套,卻又不似以往親密。

  尉驟一直想找個機會追問,可每每話到嘴邊,總給她堵了回去。他已經找準了時機,打算在明天晚上跟她徹底攤牌。

  我的年紀已經足夠承擔這一生的決定,我很肯定我這輩子要的就是你。

  不管她抱著什麼樣的態度,他都得讓她相信他的心意。

  原本他計劃著再拖上個一兩年,到了她三十歲,就算她還是不肯相信他會愛她一輩子,也能仗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古訓永遠守在她身邊,不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偏偏汪明鎬殺將回來,形勢突變,制敵方法全不起作用。他沒辦法用以前那一招,只好速戰速決。

  明天晚上——他最後的機會。

  吐了一口鬱悶之氣,對著這些可愛的狗狗,聶語笑都笑不出來。

  看尉驟的態勢真的到了決一生死的最後關頭,好歹也算認識多年的朋友,兩年的朝夕相處更無法一筆抹盡。

  她有點害怕,怕看到他痛苦的模樣,怕看到她帶給他的傷害,更怕把他踢出她的生活,她會無所適從。

  狠不下心啊!到底還是狠不下心。

  聶語笑生平第一次開始恨自己的軟弱,要是她能早一點狠下心跟他徹底斷了關係,今天也不會如此難以作決斷。

  拖了這麼多年,她已經拖得連條退路都沒給他留下。

  「唉——」一聲長歎歎得聽到的人都為她發愁。

  「在擔心尉驟的事。」汪明鎬站在她身後,雙手舉高做投降狀,「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是一隻小可愛看到你不高興悄悄把門打開,拉我來關心你的。」

  能怪誰呢?要怪只怪她訓練的狗狗太聰明,原本只是希望它們自己學會開門上廁所,現在連開門拉救兵這樣的活都上手了。

  下巴枕著雙臂,聶語笑聽到「尉驟」這兩個字眉頭都皺到了一起,「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

  汪明鎬拽拽她的馬尾辮,希望「提」起她的精神,「那就暫且不去想他,換點別的事讓自己操心吧!」

  他倒有個不錯的主意,「跟我出去旅遊怎麼樣?有人送了我雙人份的度假村免費招待券,咱們倆去度假村待上兩天,有吃有玩,什麼煩惱都忘掉了。」

  如果是以前,打死她也不敢跟學長兩個人單獨出行,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想到尉驟望著學長一副「誓把情敵吞下肚」的妒夫樣,她實在沒勇氣繼續跟他相處下去。

  兩天!有兩天的時間讓她想清楚如何解決她跟尉驟拖了兩年的尷尬關係,實在很誘人。

  「那就多謝學長你招待了。」

第6章(2)

  她又關了手機,自從汪明鎬回歸她的生活圈,她離他似乎越來越遠了。兩人間原本毫無間隙的親密關係被打破,她對他的生疏顯而易見。

  為什麼?為什麼他做了這麼多還抵不過消失兩年的汪明鎬?

  尉驟煩躁地將手機扔在地上,他得給自己找點事做。驅車前往他為聶語笑買的公寓,它位於三十二樓的樓頂。沿著扶梯上天台,那是他讓人設計的溫室,裡面並排放著六個直徑有兩米的大缸。

  寒冷的季節,缸裡星星點點開著幾朵睡蓮,讓人暫時忘卻溫暖。

  他熟練地侍侯著這些寶貝,溫柔的模樣好像在照顧心儀的愛人。

  他搬到這座城市,不放心把這些睡蓮留在家裡。所以就瞞著聶語笑悄悄搬到了這裡,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關係,在後院里長得茂盛的睡蓮移到了三十二層高的平台,變得萎靡虛弱。他花了好大工夫才讓它們脫離死亡邊緣,好不容易活了下來,本想著等到這年夏季,帶她來這裡,給她驚喜的同時更把自己的愛一同奉上。可惜……

  他有股預感,如果再不帶她來這裡,也許她永遠也不會留意這些睡蓮一眼。

  都稱花為「解語花」,尉驟癡狂地盯著那些有些瘦弱的睡蓮,「看在我平時對你們這麼照顧的分上,你們一定要保佑我,讓聶語笑看到我的真心。」

  只是,聶語笑離他太遠,遠得聽不見他的祈禱。

  「在想什麼?」釣魚的時間用來發呆是個不錯的主意,可從早發呆到日落西山就有點誇張了吧!

  汪明鎬拿了杯水遞給她,聶語笑接過來沒喝——她的胃不能喝冷水,尉驟總是拿溫牛奶給她,說是養胃的。

  記憶裡她從不曾如此沈默,是為了尉驟嗎?「既然出來玩就高興一點嘍!」

  「我很開心啊!只是心裡有點事放不下。」

  又是尉驟,他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不知道我有沒有可能成為你心裡放不下的那個人。」

  「呃?」聶語笑不解地瞅著他,啥意思?

  目光直視水面,汪明鎬活了三十年頭一次發現想要表達心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世上有個很笨很笨的男人,心裡一直藏著一份愛卻不曾察覺。直到有一天,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告訴他『我曾經暗戀著你』,他才恍然原來對那個女孩始終放不下的就是愛——你說他是不是很笨?」

  那個笨蛋說的是他自己嗎?聶語笑神情恍惚,不敢相信——學長……學長也曾喜歡過她嗎?

  「學長……」

  「我是不是很傻,居然會在看到你短信的那一瞬間才驚覺這些年來對你一直放不下的感覺就是愛。」

  三十歲的年紀頭一次表白,汪明鎬緊張得面部肌肉都快抽筋了,「我花了好幾天整理思緒,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我錯過了你,那我不是很笨很笨的男人,我是世界第一的笨蛋。」

  這算求愛嗎?

  聶語笑誇張地張大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表白她聽了太多次,這種示愛方式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相比尉驟的直截了當,學長的含蓄深沈更顯誠意。

  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像是不認識他一般想一次性看個仔細。

  汪明鎬不自在地別過臉去,急著讓自己從尷尬中解脫,「那個……那個你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她光顧著聽他說,完全忘了要開口。

  「就是問你怎麼說啊!」這個時候男方一般該說什麼?

  像《逃跑新娘》中理查·基爾致朱麗葉·羅伯茨的那句話:「如果我不向你求婚,我會後悔一輩子,因為你是我的惟一。」好像俗氣了點!

  要不然學溫莎公爵——「我只知道,幸福永遠維繫在你身上。」有點誇張!

  再不然效仿羅曼·羅蘭吧!「我自你出生以前就愛上你了。」這分明是在說假話,他做不到。

  喬治·桑女士說得好:「把你的心給我一小部分,把我的整個都拿去!」這樣他好像太不劃算了點。

  好像鄭伊健對邵美琪說過:「我要照顧你一生一世。」這話最實用,但前車之鑒,還是不說了。

  最近查爾斯王儲對卡米拉說的那句話不知道可不可以拿來借鑒一下——「我願意是你的衛生棉。」呃!噁心得他自己都受不了。

  「我愛你,你願意跟我交往嗎?」最實用也是最俗氣的一句話——他將心意吐出。

  怔怔地望著她,決定權在她手上。

  她暗戀了多年的人忽然向她表白,幸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聶語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我……」

  是她的腳步,他的聶語笑回來了。

  尉驟欣喜若狂地拉開門歡迎她的到來,「你回來啦?」

  同樣的對白聽在她耳朵裡卻有了不同的感覺,今晚注定跟從前有些不同。他刻意不去理會她顯而易見的冷漠,一門心思想將她拉回自己身邊。

  「吃過飯沒有?我們出去吃吧!」

  「我……吃過了。」

  「你和誰一起吃的?」話已出口,尉驟卻急著收回,攥著脖子上的玉,他需要從它身上得到平靜,「算了,我不問了,你應該保有自己的隱私。我還沒吃呢!你陪我出去吃點東西吧!然後我有好東西拿給你看。」

  他走到門廊,準備穿鞋。聶語笑杵在他的身後,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深呼吸,她下定決心,「尉驟,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他低著頭穿鞋,全副注意都放在腳上,「吃完飯再說吧!」

  好不容易提起來的勇氣,等吃過這餐飯也許她就再也說不出口了。這兩年裡,有多少次她想跟他說清楚: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你還是趕快離開我、忘了我,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吧!

  可是每每話到嘴邊,他總有辦法讓她嚥下去。然後她惟有繼續尋找下一次說話的契口,一次又一次,終於蹉跎到如今。

  「尉驟……」

  「好餓啊!好想馬上就有食物放到面前。」他站起身推門往外走,一隻鞋的鞋帶尚未繫好。

  是意識到她要說一些他不愛聽的話吧!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聶語笑牽住他的衣角,從身後,「尉驟,我想跟你說件事。」

  不理會她的牽制,他一個勁地往前衝,「吃完了再說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啊!」

  「尉驟!」

  她叫不住他,連他都叫不住自己的心,「我說了,吃完飯再說,吃完飯我還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呢!等你去了那裡,也許就不想跟我說什麼了。」他衝出大門,衝進風裡雨裡。

  眼見他即將消失眼前,聶語笑將一生的心狠都用在了這一刻,「我不愛你!」

  望著風雨中他的背影,她忽然覺得對他心軟也是一種殘忍,「尉驟,別再自欺欺人了,我不愛你……我不愛你。」

  「你會愛上我的。」他賭上性命也要讓她愛上他,「我傾其一生絕對會讓你愛上我。」

  哪有什麼一生的時間可以用來供他揮霍,他忘了嗎?她的心是會愛上別人的。

  「尉驟,我有喜歡的人了。」

  「你說的是汪明鎬?」他早就想好了台詞阻截她,「你對他只是一時迷戀而已,要不然這兩年你為什麼都不跟他聯絡?這說明他對你來說根本可有可無。」他轉過頭以真心相對,「再說,他也未必會喜歡你啊!」

  雨水滑過他的臉龐,看著他冷得在雨裡打顫,她的心竟微微抽痛著。有一瞬間她想就此放棄,就算跟他耗上一輩子,她也認了。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有種種衝動,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付出多少都覺得心甘情願。可是當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生活,彼此之間的不合適會磨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你痛到沒感覺,才叫磨合成功。若禁不起疼痛,半路放棄便是最終的不幸。

  衛千暮的話響在耳邊,她知道有一種愛緣於得不到。愛不是主角,追求的衝動掌控一切。如果尉驟只是因為得不到她才選擇愛下去,那麼一旦她接受了他的感情,受傷的會不會是她自己呢?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賭不起剩下的歲月,更捨不得互相傷害。

  「尉驟,你聽好了,我們倆是不可能的。」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她認為他不可能一輩子愛她,他便用生命證明給她看。

  他沒想過也許他的付出對她而言只能用「癡纏」來形容。

  「我已經……我已經是學長的女朋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1-10 23:34:37

第7章(1)

  「不可能!」

  尉驟拚命地甩動著頭,想把她的話甩出記憶。他摀住耳朵,拒絕聽到令他心痛的話,「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聽到!」

  「你聽到了!別再欺騙自己,你已經聽到了。」聶語笑掰開他的雙手,逼他接受現實,「我已經接受學長,我相信我們會相處得非常愉快,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結婚。」

  接受學長的示愛她只用了一秒鐘,心裡想著終於有理由讓尉驟接受事實了,她根本沒想過他們的未來會朝什麼樣的方向發展。

  她甚至懷疑接受學長是出於她對愛情的渴求,還是急於想找個擋箭牌擋下尉驟近乎氾濫的情感。

  做到這一步,她已不允許自己後退,「尉驟,算了吧!你就放過我吧!」

  「你要我放過你?你要我放過你?」他苦笑,不敢想像七年的感情被人視為多餘,七年的付出被人視為禁錮。

  「我放過你,可是誰來放過我?這麼多年,我做得不夠嗎?為什麼你永遠看不到我的真心,總是自以為是地認定我對你只是年少輕狂?就因為我曾是你的學生,我們有著四歲的差距?我曾無數次地祈求上天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你不要做我的老師,可是我不甘心,因為那樣我們就不能相遇,沒有你的人生還不如從來不曾有過。」

  這世上有幾人能為愛做到這一步,在別人看來他或許是可悲的,但他卻為自己的付出感到幸福。

  因為沒有幾個人像他這般找到自己願意犧牲全部來愛的人。

  「聶語笑,我要你……我要你……我不能沒有你。」

  被雨水淋濕的臂膀握住她的手肘,他的力道之大足以捏碎她的手臂。無論她怎麼掙扎都無法逃避,她甚至有斷臂的衝動。

  為什麼到現在他仍是固執得不肯明白呢?

  「你要的是我,你有沒有想過,你有沒有問過……我要的是不是你?」

  他一直忘了最關鍵的問題,她之於他遠不像他對她的需要。

  瞥過他脖子上掛的那塊玉,聶語笑一把將它拉出他的衣領,「我不喜歡男人的脖子上掛佩件,尤其不喜歡男性佩著一塊用紅線穿起的玉。我覺得它降低了男性的英氣,可你喜歡這塊玉,無論是洗澡還是睡覺從來不曾讓它脫離你身。就算我有再多的理由排斥你的習慣,也無法命令你必須遵守我的旨意。」

  他的堅持換來了她拒絕他的借口,「尉驟,你不再是青春期的孩子。你知道如何去愛,也該瞭解愛的本身就是不平等的交易。你要我也好,你愛我也罷,可你忘了也許我根本就不想接受你的感情,也許你的愛對我來說從前到後只是負擔。」

  他的臉上寫著受傷,緊握的拳頭快要把指頭捏碎。那副模樣讓她心生不忍,已經做到這一步,決不能半途而廢。

  再努力一點!只要再心狠一點就夠了。

  「我和學長確定了戀愛關係,你要是再住在這裡,會讓人誤會的。你不是早就買了套大公寓嗎?盡快搬走吧!」還不肯死心嗎?聶語笑再補上一記虎狼藥,「以後學長會經常來過夜,我們都是成年人,你在這裡會非常不方便。聽懂了嗎?」

  話說到這分上,再糾纏下去只會令他的尊嚴蕩然無存。

  他不怕失去尊嚴,在她面前他早就無尊嚴可言,可是他不允許自己去損害她的幸福。

  「告訴我,你跟他在一起會幸福,對嗎?」

  她說了這麼多傷人的話,讓他幾年的付出都成了多餘,都到了這一步,他不但沒說一句難聽話,還關心她的幸福。

  那一瞬間,聶語笑控制不住濕了眼眶。垂下頭,她不想前功盡棄。

  「會!我一定會幸福的。」

  「那就好,」他喃喃自語,「那就好……那就好……」

  他可以放心離開了,再次走出原本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家門,他沒有取走任何一件東西。心都丟了,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他們之間以這一夜為分水嶺,從此各走各的路。

  一覺睡醒,聶語笑蓬頭垢面地從臥室裡鑽出來,驚訝地發現客廳像是變了一個樣,變得她完全不認識了。

  又亂又髒!

  這是她的家嗎?

  她忘了以前一直由尉驟動手收拾,如今他走了有一個月了,家裡再不大掃除就快成了垃圾場。

  工作忙不能當作借口,無論如何今天也要好好收拾一下,過兩天學長會接他的父母過來探望她。

  名為探望實際上是考察未來兒媳婦的全方位能力,容不得她出半點差錯。

  一個賢能的女子所住的地方決不可能像座垃圾山,還是認命地趕緊動手做家務吧!

  清理垃圾、吸塵、擦地、洗衣服、擺弄裝飾品……

  不做不知道,做了才發現家庭主婦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居然有那麼多活要做,而且通通需要好的體力。

  要不是尉驟夠強壯,估計這兩年他早就累倒了,哪容她過了兩年逍遙日子。

  啊呀!說好了不再想起尉驟這個人,她又犯錯了。輕輕打著自己的臉,聶語笑警告自己努力工作,別想些有的沒的。

  老天爺像是故意跟她搗亂,門鈴好死不死地這時候響起,害她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會不會是尉驟來了?

  她頓了一會兒才去開門,心想著是不是尉驟來拿丟在家裡的行李。他的東西還擺放在他的臥室裡,她沒去碰。嘴上說這是對人起碼的尊重,心裡明白她害怕碰觸跟他有關的一切。

  這一個月以來,聶語笑跟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跟狗狗待在一起三個月都有感情,更何況是跟一個大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兩年的時間呢!我會記掛他也是應該的。

  在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還在心裡重複這一句。

  「你來了……」

  呃?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來人很面熟,可就不是尉驟,唉!

  她在失望個什麼勁啊?「你找哪位?」

  「你。」

  刻意壓低的帽簷讓她看不清來者的臉,危機感在一瞬間侵襲她的神經,她想關上門,已經遲了。

  他用手臂和大腿推開門,硬是擠到了她面前。微微仰起頭,他將清瘦的臉湊到她面前,「你不認識我了,是不是?你已經不認識我了……你怎麼可以不認識我?虧我這麼多年還一直惦著你,你居然忘了我……你讓我好傷心啊!你真的好傷我的心……」

  聶語笑急著想回憶起他的臉,等緩過神來,一把匕首已經抵在她的頸項上。

  救命啊!

  她想尖叫,想求救,想哭吼。最終還是識時務地閉上嘴巴,順著他的意乖乖回到屋子裡。

  門被他用力地關上,他還不忘從裡面反鎖。這下子她求救的機會更低,要是沒有人來找她,就等著聞到她發臭的屍體吧!

  還是想法子自救吧!

  聶語笑勉強扯出自認甜美的微笑招呼來者:「過路便是客,你要喝點什麼嗎?」如果她沒記錯,家裡除了自來水什麼都沒有,牛奶早在尉驟離開家的第三天就告罄,「還是你要吃點水果?」爛蘋果應該還有幾個,被她丟在垃圾箱裡忘了扔出去。

  他不言語,她就得負責想辦法緩和氣氛,「還沒請教您貴姓呢!」

  「你把我忘了嗎,聶老師?」

  他摘下帽子,雖然四年的時間讓他的容貌有了改變,但輪廓卻依舊鮮明深刻地印在聶語笑的心頭。

  「高斐?」

  就是當年單戀她不成繼而將她和尉驟的照片貼到宣傳欄上的那個學生?!

  學長不是說他精神出了點狀況一直住在療養院裡嗎?莫非他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聶語笑仰天長歎——今年又不是她的本命年,怎麼會這麼倒黴?

  救命啊!

  來人啊!我被綁架了。誰來救救我吧!

  電話線被他拔了,手機倒是揣在懷裡,可當著他的面沒辦法直接打電話求救啊!到底該怎麼辦?

  用理智說服他別衝動,否則會進籠子?

  叫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不衝動基本等於白說,還是換個方法吧!

  用武力制服他,然後打電話報警?

  估計她死於他匕首下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如今她一個人住,恐怕要等到鄰居受不了她的屍臭才會發現她的屍體。

  越想越可怕,蒼天啊大地啊,哪路神仙來救她一命吧!

  「好久不見了。」聶語笑試圖安撫他的情緒,「這幾年都在忙什麼?」

  高斐時不時地扭動脖子,一步步向前,直將她抵到沙發上,「你不知道我這幾年在忙什麼,我也不知道你這幾年都在做什麼。不過沒關係,以後我們會天天在一起,每一秒鐘都黏在一起,我會把這幾年錯失的時光都補回來。」

  聽上去就很變態啊!聶語笑開始後悔沒在家養一隻哈斯奇或者德國黑貝,要不然她也可以人仗狗勢,把闖入者趕出去。

  挪動身軀,看上去她向他更靠近一點,手指卻開始把手機往外掏。

  不能讓他發現她的舉動,她得說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聶語笑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全面開通理性專列。根據她的推斷,如果他是逃出精神病院應該有人會發現,如果他表面上裝做毫無問題,私下裡卻來囚禁她,那她這輩子恐怕都難逃離魔掌。

  「高斐啊!你為什麼搬到這座城市?你父母跟你一起搬過來的嗎?」

  心儀已久的聶老師就坐在他的身旁,高斐興奮地一直往前湊,「我才不要爸媽呢!我只要你就夠了,要不是我跟蹤汪老師,怎麼會知道原來你在這裡?聶老師,你好狠心哦!跟汪老師保持聯絡,卻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他生氣的時候刀鋒更貼近她的頸動脈,只有再下去一公分,她就生命就玩完了。

  她緊張得繃著身子不敢動,手指卻加快動作,終於握住了手機——撥打電話!隨便撥打一個電話!先求救再說。

  「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找到你了,而且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再也不會。」

  他伸出舌頭舔她臉頰的同一時間,聶語笑撥通了第一個號碼。如果她記得沒錯,最後撥打的是學長的電話,現在重撥的也應該是這個號碼,如果學長聽見她這邊的情況,一定會趕來救她的。

  現在只好賭一把了。

  「高斐,你餓不餓啊?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上次便秘的時候,尉驟幫她買了一些通便的藥,應該還留著一些,她給飯裡加點料,爭取自救。早知道會出現這種狀況,她應該在家裡備點液體安眠藥的。

  高斐的脖子繼續聳動中,「我想吃你。」

第7章(2)

  她什麼也吃不下了!學長,你怎麼還不來救我啊?聶語笑愁眉苦臉神情渙散中,恰在此時一陣門鈴聲震得她和高斐同時彈跳起來。

  「你給誰打電話了?」

  「沒……沒呀!」學長應該去接伯父、伯母才對啊!不可能這麼快就衝過來,他不會笨得托了某個熟人過來查看她的狀況吧?

  那很有可能會連累另一個人的。

  「肯定是誰按錯門鈴了,我去看看,要是沒什麼事就趕他走。」這個理由牽強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高斐又不是傻子,「聶老師,你想離開我是不是?」

  他滿臉寫著被傷害的痛楚,眼底裡升起的仇恨卻讓聶語笑感到恐慌。她就是死也不能拖另一個人下水,「好,你別激動,我不去開門,你也別去。」

  她甚至領著他往餐廳方向去,這樣可以離門遠一點,她獲救的機會也更加渺茫。然而,起碼不會有人因她而死,這讓她心裡好過點。

  高斐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靜默的時間裡聶語笑忽然開始回顧自己的一生。

  不算長,二十八年而已。

  被兩個男人愛過,一個是曾經,一個是現在。她回報了現在的愛,拖欠著曾經的情。

  如果她就這樣死了,相信學長,還有……還有尉驟都會很傷心吧!

  他二十四歲,她在他的生命裡停駐了七年,幾乎佔了他三分之一的時間。要是就這樣永遠失去她,他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

  她甚至看到他悲痛的表情,她甚至會為了身後事而感到心痛。可惡!這種時候,她真真切切念的居然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一直拒絕的尉驟。

  她當他是弟弟啊!他又是她的學生,哪能對他產生歪念啊!真是頭疼。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她居然隱隱約約嗅到了尉驟的味道。甩甩頭,她認定尉驟不會來,也千萬別來!

  她連累了他七年,這最後一程她不要他的參與。

  只是事與願違,他的氣息越來越濃,隱隱纏繞著她的週身。

  掙扎著擡起頭,模糊的視線對上那抹久違的身影——

  他還是來了!

  眼前的情景讓尉驟歎了口氣——他的估計沒有錯,聶語笑果然出事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尉驟居高臨下地望著高斐。

  這男人居然無聲無息地闖了進來,原本就精神高度緊張的高斐更是嚇呆了,「你……你怎麼會進來的?」

  掂掂手上的鑰匙,尉驟的氣勢怎麼看都有點耀武揚威,「我住這裡,為什麼不能進來?」

  沈澱了一個月的時間,他終於鼓起勇氣來拿行李。已經準備好將她徹底交給汪明鎬,不想在他們之間留下間隙,更不想讓汪明鎬對他們還產生懷疑。今天他來做個了斷,按門鈴是怕看到她和汪明鎬單獨相處。

  等了半天不開門,要不是對她太過熟悉他會以為她不在家——門前的盆景沒有收回來。那是她的最愛,眼見快下雨了,她再不捨得把它放著淋雨。

  她在家。

  為什麼不開門?

  越看他心裡越恐慌,隱隱的不安鎖住他的腳步,他不由自主地掏出鑰匙想確定她的平安。

  果不其然,出事了。

  「你是誰?快說!否則我報警了。」

  尉驟吆喝著,嚇得聶語笑心都快跳出來了。沒看見高斐手上的匕首嗎?他找死啊!「尉驟,你給我閉嘴!」

  「他是尉驟?」高斐遺失的記憶開始復甦,「你是尉驟……尉驟!就是你奪走了我的聶老師,就是你害得我失去了聶老師,是你!是你!」

  他失控的模樣倒是讓尉驟記起來了,「你是……當年暗戀聶語笑的那個學生?」據說就是這個烏龜王八蛋將他和聶語笑的照片登在宣傳欄上,害得聶語笑被迫辭職,「你還有臉來?」他手上亮晃晃的是什麼?刀子嗎?「你拿著刀子想幹嗎?自殺也別在這裡!」

  高斐抽動著脖子,握著刀子的手開始發抖,「我……我才不會自殺呢!就算是死我也要跟聶老師在一起。」

  「你有什麼資格跟聶語笑在一起?」尉驟步步逼近,囂張的神態絲毫不把他手中的凶器放在心上,「是你害得聶語笑當不成老師,她恨你都來不及,你還敢來找她?」

  高斐長久以來的認知遭到撼動,搖擺著手中的匕首,他的情緒開始動盪不安,「我沒有害她,不是我害她的!不是!」他極力排斥心中的恐慌,「是你!是你害了聶老師。」

  「你說你喜歡她,你為她做過些什麼?你除了將我們的照片公佈於眾,逼得她必須放棄當老師的理想,你還做過什麼?」再靠近,趁著高斐慌亂不安,尉驟將聶語笑拉到自己身後藏起來,「哦!對了,你還拿著刀闖進了她的生活,你想殺了她是不是?你還是想害她!」

  「沒有!我沒有!」

  高斐向左抽動脖子,手上的刀不斷地向右甩,刀光揮來揮去,看得聶語笑心驚膽戰。她躲在尉驟的身後,不住地將他往後拉,生怕他被刀刃劃傷。

  尉驟卻像是故意要激怒高斐似的,不斷地向前再向前,用言語加肢體動作刺激他的神經,「就憑你也想和聶語笑在一起?告訴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她不屬於你,永遠不屬於你。她是我的,有本事你就從我手中將她搶走啊!」

  他成功了,高斐的情緒瞬間崩潰。

  「我要帶著聶老師一起死,我要讓你永遠也搶不走她!永遠——」

  刀尖衝著聶語笑紮了過來,高斐單薄的唇角牽起冷笑,「我能和聶老師在一起了……我再也不用擔心學生不能愛老師了……」

  「你還是繼續擔心吧!」

  尉驟攤開手掌,刀刃嵌在他滿是鮮血的掌心裡。

  從警察局做完筆錄出來的時候,聶語笑見到了汪明鎬。

  「你……還好吧?」他察覺有未接來電的時候已經離事發相隔了一個多小時,他再打回去就聽說她被那個神經失常的學生禁錮的事。

  「真抱歉沒能及時接到你的電話,那時候正好被一點事絆住了。」也不知道父母從哪裡知道她被迫辭去教師職務的事,對她頗有微詞,那個時間他正在跟父母據理力爭,「知道你出事我真的非常擔心,也不知道……」

  未說完的話在見到尉驟的瞬間嚥了下去——他的手包在紗布裡,是為語笑受的傷嗎?

  在種場合相見真不是一般的尷尬,尉驟衝他點點頭。

  換作以前,他會藉著這個機會好好嘲笑汪明鎬,以示自己才是最適合聶語笑的幸福人選。只是,現在的他不會這麼做了。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就為了她的這句話,他心甘情願選擇成全。他不要汪明鎬因為嫉妒傷害聶語笑,也不要因為他的存在而破壞他們的感情。

  愛是成全——衛千暮的話他記下了,為了她。

  「你們還有話說吧!我先走了。」他不想夾在他們倆之間,讓聶語笑難做。

  「等等!」聶語笑拉住他的衣袖,踮起腳尖湊過去。

  彼此之間不是第一次靠得如此近,尉驟卻是第一次感到彆扭。他想往後退,又怕她控制不好力度摔倒。就這樣站著,她的氣息一陣陣飄來,讓他再起貪戀捨不得放手。握住她的雙臂,想將她推開一些,這才察覺她的目標全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塊玉。

  她用絲絹細心地擦拭著他胸前的白玉,舉動叫他不安,「怎麼了?」

  「玉上染了點血,大概是你剛剛用流血的手摸它的緣故。」白玉染血看上去有點駭人,她想將它擦淨,將他為她流血所帶來的震撼一併抹殺。

  「這樣就可以了。」抽回那塊玉,尉驟走得瀟灑。

  望著他的背影,聶語笑赫然發現玉上的血擦淨了,她的心卻更不平靜。有種預感,這一次尉驟是真的放手了。

  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嗎?

  為什麼她會隱隱覺得失落?

  「語笑!」汪明鎬叫著她的名字,卻叫不住她走失的心,「我爸媽想見見你。」不等她拒絕,他一口氣接下去,「我知道發生了這麼多事,要你現在去見他們的確不太合適。但這關乎到我們倆的未來,所以我希望你盡可能地……」

  「我去。」

  聶語笑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也許將終身大事定下來,我就不會再惦記著自己的學生。

  尉驟卻已先她一步理清了交疊了七年的感情線——

  「老闆,那個程序我得推遲幾周交了。」他的老闆握著解剖刀像個催命鬼一樣成天叮嚀他完成工作,現在不跟他提前打招呼,往後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果然吧!衛千暮的咆哮從電話那頭震到這頭。

  「別怪我!我也是為了救你老婆的四姐,也就是你的四姨子才會傷了手無法編程嘛!你不用太感謝我。」

  衛千暮的注意力立刻從工作轉移到了他處,「你救了語笑?那你不是能以恩人自居逼她做你女朋友了嗎?」兩個人折騰了這麼多年,別說結果連芽都沒發出來。他們不急,旁邊看的人都急死好幾撥了。

  D·H·M員工甚至分成兩派暗自打賭,多數人賭尉驟能贏得美人心,少數人堅持認為,愛情的種子早已胎死腹中,決無發芽的可能——衛千暮的籌碼壓在前者身上,聶草草是後者的主要觀念支持人——他發現自從娶了聶草草以後,他的生活越來越無聊,居然連這種打賭的事都攙和進去了,說出去丟人啊!

  衝著嚇死人的賭注,衛千暮也要規勸他勇猛向前,「我估摸著你這輩子除了語笑也不會娶誰為妻了,既然這輩子都賭上了,還怕什麼?」

  「怕她錯過所愛的人嘍!」說這話的時候,尉驟的臉上甚至掛著笑意,「我知道無法擁有愛人的感覺,我不希望她和我落得一樣悲慘的下場。」

  「所以,你成全她跟那個什麼學長在一起?」順便把他們這麼多人的賭資全都成全了進去,「你到底是情種還是傻瓜?」「你就當我是情癡吧!」愛到深處變成了傻瓜,他自嘲。

  衛千暮為他解嘲:「你不是最傻的,還有語笑為你墊底呢!」

  一個愛她的好男人放在身邊這麼多年,她竟然孰視無睹,她不排名傻瓜榜第一,誰敢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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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35:40

第8章(1)

  算是報應嗎?

  她讓尉驟傷心流血,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對不起,語笑,讓你受委屈了。」汪明鎬一再的道歉並不能撫平聶語笑心頭的創傷,更不能改變他父母不接受她做兒媳的事實。

  「學長,這不是你的錯。」

  習慣了喊他「學長」,她一直改不了稱呼,潛意識裡也不想改,「伯父伯母沒有說錯,我的確是因為跟學生傳出師生戀才被迫辭職,離開教育界;我現在的工作整天跟寵物打交道,是不如學長的工作體面;也正如伯父伯母所說,我的確和尉驟同居了兩年的時間——這些都是事實,我不覺得委屈。」

  雖然他爸媽望著她不屑的眼神和說話時鄙夷的語氣讓人難以忍受,可聶語笑確實沒有什麼好感到委屈的。他們沒有冤枉她,只是用他們扭曲的角度訴說著一個個事實。

  「倒是學長,你夾在我和伯父伯母之間實在是太為難了。」

  「別說這種話。」太客氣所以顯得生疏,好像他們只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似的。他更怕她再說下去便成了:為了不讓學長你為難,我們分手吧!

  她能說得出來,他知道,就像他知道她對他沒有情侶間難分難捨的牽掛。

  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呢?望著她的眼眸深處,汪明鎬不知道那裡面深藏的身影是不是他?賭一把吧!

  汪明鎬握住聶語笑的手,「我們結婚吧!」

  「什麼?」她吃驚地瞪著他,據她的瞭解學長是很孝順的兒子,怎麼可能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娶她為妻呢?「如果你這麼做,伯父伯母說不定會把你趕出家門的。」

  「反正我現在也不住家裡。」這個時候汪明鎬卻有了開玩笑的心思,「我相信只要爸媽慢慢跟你相處,會明白你的好。」聶語笑可沒這麼樂觀,「不理會他們的感受搶走他們的寶貝兒子,我想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這根本是把仇恨極端化。

  此時的汪明鎬已經顧不得父母的想法,他怕再徘徊下去,不等父母把她趕離他的身邊,她會自動消失,「語笑,嫁給我吧!我會對你好,不會讓你受委屈,相信我。」

  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嚇了聶語笑一跳,總不能告訴學長:雖然跟你交往已經有段時間了,可我從未想過屬於我們倆的未來,真抱歉!

  這樣說好像太殘忍了,可……似乎是事實啊!

  「學長,我其實蠻抱歉的,因為……」

  「因為你心中自始至終都惦記著另一個男人是不是?」汪明鎬恨自己居然能用如此平靜的口氣說出這些。

  聶語笑的回應更是讓他後悔不該把她的心事說出口——

  「我沒有想著尉驟。」

  他從前到後都沒提「尉驟」兩個字,只說是另一個男人,她卻將尉驟對上了號。這是不是就叫不打自招?!

  「語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好傷自尊的話,汪明鎬卻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在她眼神徘徊的那一瞬間,他動搖了,「算了,當我什麼也沒問。我會盡快說服我父母,然後讓他們上你家提親——就這麼說定了!」

  他匆匆為他們的未來做了定性,突如其來的結論讓聶語笑急著抽身。

  「你不要去說服你父母接受我了,因為……」

  她含糊了。

  面對尉驟愛上她的事,她含糊了許多年;面對自己放不下尉驟的事,她又含糊了好久。

  結婚,一輩子的大事,她還能含糊下去嗎?

  鼓起勇氣,聶語笑鼓起勇氣面對自己。

  「因為我其實根本沒辦法說服我自己做你的妻子,就像我沒辦法說服我自己接受他一樣……一樣。」

  那一年尉驟二十四,聶語笑二十八;他們找到了共通點,都是單身。

  與這座城市一別就是五年。

  站在街中心的廣告牌下,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聶語笑有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慨。

  要不是寵物學校決心在這座城市成立分校,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踏足這裡。不是因為從前的失落還困擾著她,實在是因為心頭放不開的情愫令她耿耿於懷。

  她竟然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尉驟!

  這本是她傾其一生也不願相信的結果,卻赤裸裸地橫在她心底,在尉驟離開她之後。

  她去他的公寓找過他,物業公司的人說他已經搬走,屋主登記的是她的名字。

  其實要找到他並不難,只要打電話問衛千暮妹夫就好。她沒有那麼做,固執地認定他的離開已經是明擺著放棄了對她的感情。

  於是,她的牽掛至此深埋心底。

  然心不止腳步不停。

  給自己一個理由——去見見妹夫,聶語笑鬼使神差地走進了D·H·M大廈。

  沒花多大工夫她就問清了妹夫的辦公室在幾樓,她不急著進電梯,先在大堂裡晃悠。似欣賞風景,更是觀察每個路過的人。

  在期待些什麼?她不願理清。

  他向來是在家編程,編完了用電郵發送就能拿薪水,多半不會來公司吧!

  有點絕望,聶語笑按下向上的電梯按鈕,呆呆地望著鞋子,她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叮——

  電梯門敞開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了倒吸氣的聲音。

  軟牛皮鞋、暗條紋褲、白襯衫——他慣用的搭配,再對上那張看了幾年的臉,她會忘了他才有鬼。

  「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乾笑。

  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的那一瞬間,他才從電梯裡奪門而出,乾咳伴著乾笑停在她面前,「好久不見,你……你來找衛千暮啊?」他可不敢妄想她是來找他的,那種幾率微乎其微。眼神亂瞄著她左手,再瞧瞧她的右手無名指——沒有戒指——果然如老闆所說,聶語笑一直沒結婚,他暗笑。

  聶語笑的腦筋急速運轉,如果承認自己是來找妹夫,那現在就得上樓去。要是不承認,她來這裡幹什麼?趕緊換個話題:「你出去啊?」

  「是!」得盡快給自己找個理由繼續逗留啊!「你這次回來不待上幾天嗎?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很多年沒去過了。」這是什麼蹩腳的理由,尉驟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胡扯能力遠不如青春期。

  見不著的時候想著他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友,見了面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聶語笑稍稍點頭,還沒想好到底該不該去。

  「一定要來哦!就這麼定下了。」尉驟幫她做主,在她否決之前先擡腿走人,「就明天吧!明天我等你電話。」

  「等一下。」聶語笑忽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叫住他,「那個……你手掌上的傷好了嗎?」

  說這話有點可笑,他為救她手掌受傷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過了這麼久傷口都好不了,那不成了妖怪嗎?

  他攤開手掌對著她,「早就好了,只是留下一道疤。老闆娘——就是聶草草說,這道疤改變了我掌心的『姻緣線』。」

  「四姐,你也知道了?」

  聶草草做出一副驚訝狀瞪著聶語笑,「沒想到尉驟這麼放得開,居然連改變姻緣這種事都跟你說。看來,他對你是真的徹底放下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聶語笑聽得一頭霧水,「尉驟的姻緣到底變成怎麼樣了?」聽草草的口氣好像有古怪哦!

  提起這檔子事,聶草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更叫人想一探究竟,「四姐,你還不知道嗎?我想也是,這種事論誰也不好意思跟人明說。」

  「他……他不會是愛上有夫之婦吧?」

  「比這個還糟呢!」草草掩著嘴嚼舌根,「無望的愛!那是無望的愛,沒法子結婚的那種。」

  在聶語笑的理念中,沒法子結婚的愛情有兩種——

  一、愛上已死之人;二、同性相戀。

  以尉驟還算輕鬆的表情判斷,決不可能是第一種,那麼只會是……

  「他……他……他居然愛上了……」男人?

  一陣涼意襲上聶語笑的後腦勺,她連脖子都硬了。哦!天哪!天哪!怎麼會這樣?哦!天哪!

  她的感覺一如當年他要放棄考大學的機會直接就業一般,這傢夥……這傢夥怎麼總是要她操心呢?

  「不行!我得去跟他談談。」

  「四姐,你還是別去的好。」聶草草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勸慰著,「我是幫理不幫親啊!說話難聽,四姐你可別見怪。你想想要不是在你身上受到那麼大的打擊,他能突然變了心性做出這種事嗎?你去勸他這不是火上澆油又是什麼?」

  關於這些聶語笑也知道啊!「可是,就這麼放著他不管嗎?再怎麼說他也曾是我的學生啊!雖然我早就沒辦法再把他當成單純的學生看待,我也早已不是老師,可是眼睜睜看著他走上歧途而不去糾正,我就違師德啊!」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既然她一意孤行,聶草草只好傾心幫扶,「除非你真心接受他的感情,讓他從絕望的邊緣回頭,否則你說再多也不起作用。」

  一邊是接受他的感情,放棄一直以來她監守的老師和學生不該產生亂倫之情;另一邊是看著做了她一個月學生的他,為了她不畏凶器的他,守了她許多年的他淪為同性戀中的一員?

  她該站在哪一邊?

  是老師就該具有為學生犧牲一切,奉獻一生的信念。

  反正她也不會再有機會教導人類學生了,就把她的後半生奉獻給他一個吧!如果他肯接受的話。

  把手邊六千塊一兩的頂級龍井當酒一般咕噥咕噥喝個飽,聶語笑拍著桌子下了決定:「我去找他。」誓死也要將這小子從沈淪的邊緣拉回來。

  「現在去也不一定有用呢!」不是潑四姐涼水,這一年裡聶草草也是想盡了辦法還是沒法子拯救他啊!「四姐,你又何苦把自己推進去呢?」

  「就算是把我自己給他,我也要救他。」

  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了,聶語笑甚至覺得自己耽誤一秒鐘,他就會被另一個男人搶走。想到他被一個大男人緊緊擁抱的模樣,她渾身的汗毛都在顫抖。

  尉驟,我來了——

第8章(2)

  一直靜觀她們姐妹倆聊天的衛千暮忽然探出頭來多嘴問了一句:「尉驟明明正常得很,你幹嗎說他是同性戀?」

  聶草草一臉「你不要誣陷我」的表情,「我只不過告訴四姐,尉驟因為得不到她備受打擊,再也不肯談戀愛、結婚而已——我什麼時候說他是同性戀啦?」

  她到底是聰明還是笨蛋?

  認識六年,衛千暮到現在還無法下準確結論。

  聶語笑出現在尉驟家院子裡的時候,他正在逗弄睡蓮下的魚——聽養魚的大叔說魚的糞便能成為睡蓮的養料,他便在種睡蓮的大水缸裡養了幾十尾金魚。

  「尉驟!」他居然還有閒情雅致在這裡玩魚?!

  不是說明晚見面的嗎?難道是他記錯了?「聶語笑,你怎麼……你怎麼……」

  誰管誰怎麼了?把他從水缸旁邊拽過來,她看了他好半晌,終於做出最後結論:「你不要愛男人了,你愛我吧!」

  「呃……咳咳咳咳!」尉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從十七歲到今天,他二十五歲,足足八年的時間。他等著她的表白,等得都快絕望了。沒想到希望降臨的一刻居然如此詭異,他什麼時候愛男人了?

  「你……是從哪裡知道的?」等他搞清楚誰在拿他的名譽開玩笑,他會擰下那個人的腦袋。

  「你不要再掩飾了。」聶語笑的話語中甚至藏著哭音,「我知道,這全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要不是我說什麼都不肯接受你的感情,你也不是物極必反,結果愛上同性。雖然現在說可能有點遲,可是尉驟……你回頭好不好?不要再去喜歡男人了,繼續喜歡我吧!」

  原來是誤以為他喜歡男人,所以老師的說教本性又發作了,想以自己為誘餌釣她上鉤。既然是她自動獻身,沒道理他輕易放過,「我不想了……準確說是不敢了,一個人努力地愛,明知道沒有結果還是一往無前,明知道你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還是拚命地想靠近你——這種感覺太可悲了,我不想再繼續這種情感。」

  他低頭撥弄著水,以水的力量撩撥魚。側影陪著冷冷的月光倒影在水中,看起來好可憐啊!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她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我會回報你的感情。」

  「可你比我大啊!」尉驟眉頭深鎖,八百年才有機會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一次,不利用得充分點多對不起自己,「而且還大四歲呢!你不怕別人說你老牛吃嫩草嗎?而且就像你以前說的那樣,女人不經老,過了三十,無論是外面還是心理都比男人更快地步入老年。萬一,別人覺得我們不般配怎麼辦?」

  這明明就是聶語笑一直以來的擔憂,可為了說服他放棄同性戀這條路,她還是豁出去給自己找理由:「也許是每天跟寵物打交道,心情愉快的緣故,大家都覺得我一點也不像二十九歲的人,根本與二十出頭的小女生無異。反倒是你這幾年為我操心的緣故,看上去好成熟哦!再說,男人上了五十歲老得可就比女人快了,一般六七十歲的老婦人還能自理,老先生可需要別人照顧了。而且女人通常比男人長壽,我大你幾歲,正好陪你一起上天國啊!」

  「是嗎?」他撇撇嘴,仍是一臉不大相信的模樣,「可我曾是你學生啊!雖然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而且你還只是實習老師,可說到底也沾了『老師』兩個字啊!這說出去不成了師生戀了嗎?多不好。」

  「我會努力克服心中的陰影,把你曾是我學生的事丟在回憶裡,把你當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看待。」說歸說,她怎麼有一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聽說我喜歡男人,你不敢相信?生氣?傷心?還是……嫉妒?」他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她該怎麼回答他?應該說是各樣攙雜,擠滿了她的情緒吧!

  這世界上再聰明的女人遇到感情問題也會變笨是不是?看她一副豁出去也要讓他重新愛上自己的表情,多年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你真的那麼想做我女朋友?」

  現在沒有時間多想,一點點猶豫都可能葬送尉驟的一生。直視他的眼,她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一丁點的不安和動搖。

  「是。」

  「不是因為汪明鎬的父母不同意你做他們家兒媳,所以你才找上我?」

  既然他消息如此靈通,不會不知道——「我和學長一年前就做回普通朋友了。」

  因為心裡始終有個位置留給他,所以在聽說他轉而喜歡男人的消息,她才會大驚失色地拋下多年背負在肩頭的「師生不該亂倫」的重擔,就此決定自己一生的幸福。

  現在輪到他了!「你願意重新愛我嗎?」

  「看見這個了嗎?」尉驟從衣服裡掏出他時時掛在頸項上的那塊玉。

  聶語笑倒是常見這東西,記憶中好像自從他上了大學就戴著它吧!「我最討厭男人脖子上掛東西。」也是從他讀大學開始,他頻繁帶各種女生來見她——她如此憎恨他脖子上這塊玉不是沒理由的。

  「我知道你討厭它,可我還是一直掛著這塊玉。」她說的每件事他都照辦,她一點一滴的喜好他都遵守。惟獨這塊玉,明知道她不喜歡他脖子上留有任何掛件,他還是從未解下,「你知道為什麼嗎?」

  又來了!他又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盯著她,那眼神讓她起雞皮疙瘩。只因她知道這世上沒有幾個女人能逃過那種表情,天知道他用這副癡情狀騙過多少美眉。

  她不自覺地別過臉去,不想面對他再也無法掌控的情緒。

  「那年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後隨我媽去九華山拜佛,其實我根本不信佛,也沒想過要靠神佛助我完成心願。我進了佛堂,我媽壓著要我叩謝神恩,說是該感謝佛祖保佑我學業有成。其實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之所以會發奮讀書是因為你,我之所以拼了命去考名牌大學還是為了你。那天,我跪在佛祖面前向它許了三個願——

  「一望你身體健康,二望你每天快樂,三望你允許我給你幸福。」

  佛門前的三個願全是為她而許,他的雙膝為她而跪,他的三叩全在她心上。

  「我媽買了這塊玉並請高僧開光,究竟有沒有神用,我不知道。望著這塊白玉我就想到你,總覺得它配你才最合適。我原本打算回來後送給你的,可私心裡我希望自己的氣息能常伴你左右,回來的一路上我一直戴著這塊玉,盼著你戴上它能感覺到我的溫暖。」

  誰曾料想,自始至終這塊玉都未能沾染她的體溫。

  「再見面,你送了我一盒綠茶。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

  「我是為了祝賀你高考成功。」綠茶性溫,需慢慢泡才能得好味。聶語笑精心挑選這件禮物,就是要尉驟改掉個性裡的焦躁,靜下心來品味人生,以及他所選擇的所謂的愛情。

  顯然,一件禮物兩顆心,他想岔了。

  「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好開心,夜夜抱著茶葉睡覺。我甚至覺得是那塊玉讓我更接近你的世界,我的自私又起來了,我不捨得把玉送給你。」

  所以它一直一直懸掛在他的鎖骨之間,不曾離開半步,只因他自始至終沒有真正擁有她的心。

  而今……

  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塊白玉,他為她戴上。玉貼著她的肌膚帶來陣陣清涼,她靠在他的身上不敢隨意亂動。

  他散發的男性氣息正迅速佔領她的身軀、她的心,叫她體內升騰起層層騷動。

  好喜歡她縮在他懷裡的感覺,抱著她坐在搖椅上。趁著月色,他陪著她守望這片睡蓮,「這些睡蓮……你還記得嗎?」

  怎會忘呢?別人高考,他悶在家裡挖坑說是要種睡蓮,只因她愛睡蓮的清雅。年少時他的深情叫人難以接受,成長後他的愛也讓她顫抖。

  「我種了,十八歲那年,我不顧老媽的嘮叨在院子裡挖了一米深的坑,注上水種睡蓮。就連我媽都不記得掉進這坑裡多少回,可是睡蓮還是沒能長出來。後來我四處向種花人取經,才知道種睡蓮需要魚的糞便積澱下的肥料。我下池塘挖肥料然後把它們裝進大缸裡,再將缸埋進這些坑裡。左右折騰了兩年時間,終於開出了零星的睡蓮。我想著二十歲的那個夏天一定要拉你坐在這張搖椅上賞蓮,沒等到那個夏天,你就被迫辭職離開了這座城市。」

  他恨!恨那幫老學究逼走了她,恨她不留隻字片語就選擇消失,更恨她狠心得不跟他聯絡。

  她明明知道,找不到她,他會瘋掉。

  那兩年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歲月,四處尋覓找不到她。為了見她,他甚至願意把自己的靈魂賣給魔鬼。

  結果買他靈魂的人不是魔鬼,竟是她的妹夫。

  他不在意是誰買下自己,只在意能不能和她共度此生。再見面他發誓,不再讓她遠離她的視線。他做到了,賴在她家不走,貼著她的生活不放。

  卻忘了,她的一句「不歡迎」足以讓他的心碎到拼不回原狀。

  就像這些養著睡蓮的大水缸——

  聽到她接受汪明鎬的示愛,聽到她明確的拒絕,他終於受不了心靈的創傷離開了她。回到那棟為她而買的公寓裡,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的一雙拳頭將這幾缸睡蓮全砸了。

  水混著泥遍地都是,破碎的瓦片更是劃過他的身體,沾上了他的血。他呆若木雞地從天亮坐到天黑,望著橫屍天台的睡蓮,他看到了自己將死之心。

  到底還是不捨,他將那些將死的睡蓮重新種了起來,只因深愛著睡蓮的聶語笑一次都沒看過他培育了六年的花兒。

  又是換缸,又是換水,又是換泥,拯救起他的寶貝,天又亮了。

  望著這些睡蓮,一夜又一夜。夜夜相對終於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無法和相愛的人廝守到老真的是刻骨的痛。

  他已經嘗過,不希望她再品嚐一遍。

  於是他學會放手。

  帶著這六缸睡蓮回到故鄉,將它們逐一放回到後院的坑裡。佩服老媽的忍耐力,對著院子裡足有一米深的六個大坑,她居然能採用單腳跳的方式進進出出,足足跳了兩年都沒想過弄點土把它們填上。該不會老媽開始就料到他要帶著睡蓮失敗而回吧?

  「我不知道……對不起,尉驟,我不知道。」這些過往她通通不知道。

  以為他的喜歡只是青春期的萌動,以為他的愛只建立在想要得到她的自尊心裡,以為歲月會將他的感情引入正途。

  結果她錯了,誤入歧途的人是她,瞎了眼看不到他真情的人還是她。

  「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見了,你終於看見了我為你種的這些睡蓮。」

  他會重新愛她嗎?他的答案早已經擺在她面前,八年了,她終於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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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36:50

第9章(1)

  「什麼?」聶語笑張開的嘴巴足以吞進一整顆蘋果,「你說什麼?」清晨六點十分,她跟周公還在卿卿我我,他的電話嚇得她睡意全消。

  有必要如此震驚嗎?「我向你求婚——你聽到了。」

  這世上有這樣的人嗎?兩個人戀愛還不到十二個小時就提出結婚!「尉驟,你是怪胎嗎?非要讓我的生活失去規律才高興嗎?」從那堂有關「兒子」的公開課,不!更早以前,早到她第一眼見到他起,他就不斷顛覆她平靜的生活。他們上輩子有仇嗎?

  她才做了不到十二小時的甜美小女人,又開始擺出老師的架子嗎?他又不是由她訓練的狗狗,「聶語笑,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八年。」

  「我喜歡你多少年了?」

  「以你的說法差不多八年。」

  「八年的時間,抗戰都結束了,你還想把我拖到什麼時候?」要是按照尋常方法,起碼再談個一兩年戀愛,而後再準備結婚,他都三十好幾了,「聶語笑,你以為你還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嗎?都奔三十的人了,再不快點把自己嫁掉萬一我不要你,你可怎麼辦啊?」

  死了!氣死了!氣死人了!

  有他這麼說話的嗎?以前每天都跟她說:「你比我大四歲而已,又不大還小得很呢!」才交往而已,就拿她的年齡做文章,男人真是比女人更善變。

  不行!要是才戀愛就被他踩在腳下,真的結了婚日子可怎麼過啊?

  聶語笑賭上一口氣跟他槓上了,「是!我是快三十的老女人了,你乾脆把我放在一邊,重新去找年輕新鮮的小女生好了。最好找剛成年的,你也做一回老牛。」

  啊呀呀呀!昨天是誰求著他要他接受她的感情?窩囊了八年好不容易翻身農奴把歌唱,在結婚之前,尉驟說什麼也不能軟下來。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還是去找十八歲的對象好了——你知道哪個學校專出帥哥嗎?我最喜歡十八九歲的小男生了。」他一語中的,聶語笑嚇得連滾帶爬,立即找衣服準備去見他,「不是!我說錯了,我當然很願意跟你結婚。只是你父母那邊……」

  沒想到,裝同性戀這麼管用——不過要是讓老闆知道他為了贏得聶語笑的心、不惜出賣人格自稱是同性戀,不笑死才怪!

  先解決眼前問題,等以後有空再解釋吧!清了清嗓子,他十足男人氣,「我父親早逝,你收拾收拾,今天中午我就帶你去見我媽,所有問題交給我吧!」他又不是汪明鎬,要是連老婆都無法說服自己的爸媽接受,那還混個屁啊!

  中午就要見他媽?想想聶語笑頭皮都發麻,她不是沒見過他媽。上一次尉媽媽是來求她別礙著兒子的前途,這一次說不定尉媽媽會說:你這個奔三十的老女人別擋了我兒子一生的幸福。

  以前對付學長一雙父母都沒有這次對付尉驟一個媽媽來得痛苦,原因只有一個,她不在乎學長父母對她的看法,可她卻在乎尉媽媽對她的評價。

  喜歡一個人真的好辛苦啊!她真搞不懂,尉驟怎麼能花八年的時間活在無望的愛情裡?就衝著這一點,她也想好好補償他——如果他能不讓她去見他媽的話。

  「能不能晚點再見你媽啊?」

  「你最好快一點到,遲了我就去各大男校逛逛。」在她面前做了八年的小男人,如今終於能一振夫綱了,尉驟仰天笑三聲。

  此情景也僅限結婚前這一兩天……而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怯生生地望著眼前這位有些富態的中年女人,聶語笑希望今天的打扮能讓尉媽媽產生新鮮感——只要別想起她就是尉驟曾經單戀的實習老師就好。

  別說是只見過她一面的老媽,連尉驟自己都差點認不出她來。

  視力超好的她戴上一副黑框大眼鏡,從不化妝的臉還上了厚厚一層煙灰色的塗料,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身衣服,她怎麼不去做修女?

  「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見你有點慎重所以打扮得奇怪了點。」尉驟也只能以這種程度幫她解釋。

  不慎重打扮萬一被尉媽媽認出她就是當年那個老師,那還不吵翻了天?!

  「伯母,您好。」

  想起來就慪啊!想當年她當老師的時候,都是人家學生家長畢恭畢敬地向她問好,現在反過來了。她八成上輩子跟尉驟結怨太深,這輩子才要跟他糾纏一輩子。

  「姓『聶』是吧?」

  「啊……對!」聶語笑藏在桌子下的手猛掐尉驟的大腿——誰讓你告訴你媽我姓「聶」的?萬一她想起當年的聶老師怎麼辦?

  這種事你要我怎麼撒謊?尉驟疼得鼻子都紅了,臉上的表情還是一派輕鬆狀,「媽,笑笑她現在在寵物學校任職,專門訓練寵物狗。」

  「你是老師啊?」尉媽媽一臉發現新大陸的模樣,「聽尉驟說,你比他大?」

  戰爭開始了——

  聶語笑小心翼翼地不觸動雷區,「我是比他大一點……」

  「聽說好像是四歲的樣子。」尉媽媽還比著手計算,「也就是說,你四十歲的時候,尉驟才三十六。」

  他正當壯年,她要是搞得好已經提前進入更年期。

  「你三十歲,他才二十六。」

  女人三十豆腐渣,他還多的是女人追求啊!

  「你二十一,他才十七。」

  好死不死提他十七歲的時候做什麼?聶語笑除了乾笑,半點反擊能力皆無。

  尉驟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未來老婆被老媽嚇跑,「媽,你還不是比爸大五歲!」

  聶語笑恍然大悟:原來喜歡比自己年紀大的女生——這也有家族遺傳哦!

  「可這不一樣,我很愛你爸爸,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女比男大有多少麻煩,我還是堅持嫁給他——她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嗎?」

  她是他媽,她注定了要護著自己的兒子。當她這個當媽的看到兒子載著六缸睡蓮,手上又是血又是水地回到家,她的心痛是眼前這個女子永遠無法體會的。愛得再深也深不過骨肉親情哪!

  「感恩跟愛是兩碼事,恩情大不過愛情,想要結成婚姻同盟,光靠一個人的愛是不夠的。」兒子對她付出多少真心,她這個當媽的一路看過來。老實說,她不喜歡眼前這位聶小姐,她嫉妒,更為兒子感到不值。

  以兒子的條件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苦苦追求,只為博她一笑呢!被愛總比愛人辛苦,他的苦,她當媽的心疼啊!「我不會再讓尉驟一個人付出了。」好多好多話一時湧到嘴邊,聶語笑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

  也許從她戴著他的玉,坐在他的懷裡看那一片睡蓮搖曳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知道沈淪的方向。又或者從更早一點起,當他用自己的手握住高斐的匕首,避免她受傷害。

  再早一點,他們同處一室那兩年的時間,他點點滴滴的付出,她豈會看不見?

  再早一點點,她默默離開兩年,他竟當掉自己一生,只為找到她……

  在她請求他繼續愛她的那一刻,她才驚覺她喜歡他已經好久好久。

  所以,她不要他再為她受委屈。所以,他母親的介懷由她來平復。

  「我對尉驟的感情有感恩、有感動、有責任,更有許許多多我說不清的情愫,我想這就是愛吧!」

  他們的手在桌子底下交握在一起,至此永不分開。

  沈默的時間總顯得漫長,久久,尉媽媽忽而向前九十度鞠躬,「我兒子——尉驟從此以後就拜託給你了。」

  啊?就這樣?原本準備好的婆媳大戰就這樣結束了?

  「我一看你就覺得尉驟找對人了,估計這輩子除了你,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把他管得服服帖帖。」好男人是女人管出來的,尉媽媽堅持了半輩子的原則從未改變。

  只是臨走前她這個未來的婆婆還要說一句話:「聶老師,我還是覺得你以前的裝束比較適合你本人。」

  不會吧?這樣尉媽媽也能認出她來?那她不是白糟蹋自己的形象了嘛!

  他二十五,她二十九;他成了她丈夫,他管她叫「老婆……大人」!

第9章(2)

  聶語笑瞪著時鐘的秒針,眼見著一針一針爬過十二點,她的怒火迅速飆升。

  尉驟,你個死人頭,居然過了十二點還沒回來?你想死是不是?看你回來我怎麼收拾你!

  她捲起袖子一副河東獅吼的模樣,隨即一聲嬰兒的啼哭,轉瞬間她氣勢全無。

  雙手緊張地摟著寶寶,聶語笑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寶寶,你別哭啊!你哭我也沒辦法,你也知道媽媽平時要上班,都是爸爸帶你,媽媽不會照顧寶寶的。要怪就怪你爸爸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了十點之前一定回來帶你,卻玩到現在還不回來。」

  結婚以後他從來不曾這麼晚還不回家,雖說今天是高中同學會,可也不能這麼晚啊!早知道就讓他帶著寶寶去參加,看誰還敢打他的主意。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可萬一他那幫高中同學問起:寶寶的媽媽是誰?

  那不就露餡了嗎?要是讓人家知道她這個實習老師居然監守自盜,還盜出這麼大一個寶寶來,不被笑話死才怪。

  她可丟不起這個臉,索性自己帶寶寶,讓他孤身赴會。八成是見到老同學談起這些年的醜事太興奮了,居然樂不思蜀。

  抱著大哭不止的寶寶,聶語笑開始往最壞的方向想:都說同學會是激發情變的最大誘因之一,萬一尉驟在同學會上見到某位當年暗戀他的女生,趁著今晚月黑風高、酒醉心迷之時既成事實。那她和寶寶該怎麼辦?

  也許她平時該多花點心思來照顧寶寶的,要不然現在也不會這樣手忙腳亂。

  她結婚才一年多一個月啊!居然就要成離異人士,好可悲啊!想著想著,她也好想哭啊!

  哇——

  「我回來了。」

  尉驟前腳剛進門就聽見屋子裡震耳欲聾的哭聲,除了他聽慣了的寶寶哭,好像還夾雜著大人的聲音。

  扭頭一看,「笑笑,你怎麼哭了?」八成是被寶寶的哭聲嚇到了。

  平日裡除了餵母乳他沒辦法代勞,其餘照顧寶寶的事他全都接手。她沒見過寶寶這麼悲痛的模樣,會被嚇著也不奇怪,「我來吧!」

  他欲接過寶寶,聶語笑卻偏過身不讓他碰,「不要你管!以後我自己照顧寶寶,你出去鬼混吧!」

  又發什麼神經?她不是已經過了情緒多變的懷孕期了嗎?以前都是他追在她身後,從兩人正式確立戀愛關係以後,反倒成了她常常對他有所不放心。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偶爾的吃醋是調節婚姻生活,要是頻繁到傷害夫妻感情,他就要開始懷疑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到位,才讓老婆大人缺乏安全感。

  「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跟女人出去鬼混,居然到現在才回來。」她的指責煞有介事。

  尉驟大呼冤枉啊!「我高中同學聚會、拉你去,你死都不肯。我只好一個人去嘍!」

  「你答應過十點鐘就回來。」整整晚了兩個小時,幹什麼的時間都有啦!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比他大四歲的女人比尋常小女兒更孩子氣?「他們拖著我,不讓我走,我有什麼辦法?要知道我已經盡最大努力趕回來了,他們還沒盡興呢!」

  「是盡興鬼混吧!」她算是給他定了性,光是他這副長相,也是他不招花自惹蝶。

  為了撫平老婆大人的疑慮,尉驟決心將晚歸的原由逐一交代:「我原本是打算提前退場回來陪你和寶寶的,大家非拉著要我交代早退的理由。我就說了,這一說不要緊,那幫愛惹事的傢夥追著問我最後娶的人到底是誰。他們都知道我高中時對一位名叫『聶語笑』的實習老師迷戀倒不行,紛紛想瞭解我現在的老婆跟那位聶老師的個性、長相有無相似。」

  聶語笑聽著聽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完了!「你不會說了吧!」

  「不說走得了嗎?」說了就更沒辦法走了,「當時他們的表情就跟你現在差不多。」下巴全掉在了桌子上,來不及撿起來安回去就捉著他問細節。

  「你全說了?」聶語笑的表情像是要掐死他。

  「差不多全交代了。」一次性交代清楚,以後他們倆上街的時候也不用見人就躲。

  他倒是夠坦白,問題是——

  「以後我出去怎麼見人啊?」聶語笑尖叫。

  尉驟抓住她的手,酷酷的表情對著她,「你到現在還不願接受我?你想否認我們的婚姻嗎?你不會連寶寶也一併否認掉吧?」

  他一副受傷的表情叫聶語笑不忍再看下去,「其實也不是啊!只不過……」她是接受了,怕別人無法接受嘛!

  當老師的人就是愛面子,尉驟摸摸她的腦袋,像她摸那些狗學生的模樣,「平時我們一家三口出去散步、購物,也沒有人說我們不像一家人啊!」

  要是她仍心有餘悸,他不妨揭底:「今天那些老同學知道我最後娶了你,還祝賀我呢!這世上有多少人能讓自己的初戀綿延至永遠,我就辦到了。」

  話說回來,關於初戀她的遺憾就比較強烈了,「可我沒辦到。」

  尉驟鼻孔擴張,兩個眼睛珠子瞪得大大的——她為什麼總愛惹他發火?

  兀自哄著兒子,他決心這回跟她冷戰到底。生氣啦?真的生氣啦?害她等了他一整個晚上,被她小小報復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聶語笑偷偷打量著他,坐在床上用腳丫子蹭他的大腿,「尉驟……尉驟……」

  將睡著的寶寶放在搖床裡,他洗澡睡覺,冷戰的態度相當堅決。

  這樣悶不吭聲很容易得內傷的,而且睡覺前沒有他的抱抱,她會睡不著或做噩夢的。聶語笑開始在床上翻身轉體,還時不時地用溫香軟玉磨蹭著他的身體。

  就不信你冷得下去!

  果不其然,兩分鐘不到,尉驟按捺不住下了床。

  聶語笑得意地等著他如洪水猛獸一般撲向她時,他轉身回來了,手裡捧著一盆從陽台上搬進來的仙人掌。

  他……他他他他他……

  掛著一張酷臉,他將那盆仙人掌放在他們中間。

  此計極為敗筆,聶語笑開始軟磨硬泡:「尉驟,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麼?告訴過我什麼?不是又想玩什麼花招吧?

  「我沒跟學長結婚不是因為他父母反對,而是因為我心裡一直放不下一個人。」甜言蜜語全都用上了就不信你招架得住。

  是嗎?他背對著她,臉上儘是笑容。

  「不問我那個人是誰嗎?」

  男人該胸懷廣闊,他襆不啦嘰地說了第一句話:「除了我,還有誰能撼動你心?」

  「你跟十年前一樣,還是那麼臭屁。」偶爾互換角色,她也來臭屁一下吧!「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沒愛過男人。」

  「那為什麼不戳破我?」

  「知道我怎麼趕走那些對你有非分之想的女人嗎?」

  她挑著眉笑對著他,尉驟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不會是……」

  「其實你們愛的尉驟是個同性戀——我就是這麼說的。」哈哈哈哈!想到那些女人聽見這話時的表情,她又要大笑三聲。

  「你……你居然……」冷戰!他要冷戰!

  「別怪我哦!是你告訴我你喜歡男人的,怨不得我。」

  比囂張,她也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這一年,他二十六,她女人三十依舊是碗豆腐花;這一年,他兒子管她叫媽,她的寶寶管他叫爸;這一年,距離他們相識正好——

  十年。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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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1-10 23:37:59

番外篇 誰動了我的布布

  早不叫晚不叫,衛千暮正要去丈母娘家的超市幫忙,師父的電話就來了。說是師父,不過比他大六歲而已。

  背啊!

  「你兒子找不到了,守著那麼大的卓遠堂不用,動用D·H·M的力量做什麼?」D·H·M的追蹤能力在業內是數一數二的,可是相比全球第一大黑幫卓遠堂根本是小巫見大巫。衛千暮實在不明白師父何苦要捨近求遠,「趕緊交代吧!」不搞清楚事實真情,休想他傻乎乎往裡跳,當年就是跳得太快了,才會從此以後遭他奴役。

  卓遠之花了十五分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控訴徒弟的不孝,順便把當年英勇救他們的陳年往事拿出來重複了一遍,再將如何教這幫笨徒弟的辛勞陳述一通,最後切入主題。

  「如果讓下屬知道我兩歲半的小兒子把我十四歲的大兒子給拐走了,那亦悠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

  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那個小兔崽子亦藍什麼,從他以胎兒形式存在起就不斷地給他這個老爸惹麻煩。出生以後更是愛哭又愛鬧,個性甚至比他姐姐優優還嬌貴,一點也不像黑道家族的兒子。兩歲半就知道鬧脾氣離家出走,還不知道用了什麼鬼辦法連亦悠那小子都被他騙了出去。

  亦悠可是公認的卓遠堂繼承人,十歲就取得了卓姓,怎麼會笨得被弟弟騙呢?

  卓遠之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動用堂裡的勢力,兩個兒子失蹤的消息還得瞞著幸之霧,這想來想去只有托徒弟出動了。

  「快點把他們找回來,要是讓之霧知道她出差這幾天,我居然把兒子給弄丟了,她非殺了我不可。」

  他要是再�裡八嗦下去,不等幸之霧出手,衛千暮先想跟他拼了,「我會處理的。」一句話——收線!

  得花點時間和精力部署尋人戰略啊!他是沒辦法到超市幫忙了。

  撥通店裡電話,衛千暮的態度謙卑而溫和,「是媽媽嗎?我是千暮——您女婿千暮啊!草草在您哪兒?麻煩她聽電話好嗎?」

  中場休息約莫五秒鐘,對方換人了,衛千暮更換戰略戰策。

  「喂?是我,今天有事沒辦法去幫忙了,你幫媽多幹點活,別讓媽累著。好,就這麼說,我要忙了。」

  掛上電話,聶草草一陣陣地眼冒金星。

  他這是什麼態度?到底媽是誰的媽啊!獻慇勤他比她能,好話他比她會說,可對她的態度卻像吃了槍子,虧她當年鍥而不捨地狂追他,居然就落得今天的下場。

  「都是因為你!」她把怒氣發洩到第三者身上,「自從你出現,千暮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你把他給我的愛搶走了。」

  抱著袋子裡的女兒,聶草草的臉酸得像塵封了二十年的老陳醋。

  賭氣地將女兒布布掛在購物兜上,聶草草認命地捲起袖子搬貨——布布啊布布,聽媽一句話,等你長大了,千萬別主動去追男人,一定要等著男人死追活追,才點頭跟了他,這樣才會比較受寵愛哦!

  布布睜著黑黝黝的大眼珠四下打量著從她身邊走過的每個大小男人,估摸著誰比較有可能衝她發起進攻。

  呵呵!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噯!

  「水還是奶?」亦悠爭取弟弟的意見。

  亦藍指指奶,稚兒的本性仍殘存一點點。

  很好!亦悠決心用奶灌死他,省得他繼續禍害人間。小小年紀就號稱要遊遍大江南北,背著小背包招呼也不打就竄出了卓遠堂的大門,這也算了,還把他的手機當「小強」拍打,又踹又跺讓他好不容易儲存在手機裡的美眉電話號碼永世無法恢復。恨得亦悠咬碎了牙齒往肚裡咽,發出毒誓:不把他弄死在外,他決不會堂。

  「要什麼顏色的袋子?」悶死他也是亦悠所能想到的方法之一。

  剛滿九十公分的亦藍很主動地伸長胳膊摘下最靠近自己的藍色購物袋,「我喜歡藍色。」

  既然要死就死在他最喜歡的顏色裡好了,亦悠拎起購物袋,還真挺沈的呢!

  一手拎著購物袋,一手拖著亦藍,卓亦悠認命地走向櫃檯。

  「就要這些嗎?」聶草草心情不好,隨意一瞥開始算賬,「牛奶每盒七塊錢,你拿了十盒。購物袋算你四塊錢好了,總共是七十四……收您一百,找您……」

  沒等錢找到他手上,亦悠已經拎著兩手的重物離開了超市。

  看他小小年紀一臉老成的模樣,聶草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知道衛千暮年少的時候是不是就這副嘴臉,一副重擔壓身的模樣。反過來瞧那個不滿一米高的小子就可愛多了,成天掛著一張人見人愛的小臉,大有騙光天下女人的架勢。

  都說女兒挑選的丈夫不是跟自己的父親有所類似,就是女婿跟老丈人完全相反,不知道布布長大以後會喜歡哪類男生。

  說起來,今天布布特別乖哦!是知道媽媽在生爸爸的氣嗎?獨自待了這麼長時間都沒哭。

  看在她這麼乖巧的分上,她這個當媽的決定給她加餐,「布布,要不要喝果汁啊?」

  聶草草豎著耳朵等了等,沒聽到回聲。以往每次說要給她喝果汁,布布就會發出「卟卟」的聲音,她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

  「果汁……布布,有果汁喝哦!」聶草草晃動著裝了果汁的奶瓶四下尋找著半歲大的小嬰兒。

  她記得剛剛把布布掛在購物袋裡的啊!

  那個……那個購物袋呢?

  不在!

  女兒呢?

  也不在!

  天哪天哪!一個晴天霹靂擊中聶草草的後腦,抓起電話她尖叫起來:「衛千暮,布布丟了啦!」

  這是什麼東西?

  買購物袋的附贈品嗎?還是他抽中了什麼幸運獎?

  亦悠睜圓眼睛望著自己得到的幸運獎品,恰巧那個時候獎品也正用她美麗的瞳孔對著他。

  「卟卟……」

  獎品居然噴了他一臉口水,亦悠伸長手臂將自己和這玩意拉開距離,麻煩沒能及時處理,居然又來一個。

  「這是什麼?」亦藍充滿好奇地捏捏購物袋裡這個超大火腿腸,手感肉肉的。

  之霧和遠之怎麼會生出這麼個笨東西,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亦悠充滿善意地為他解惑:「她是女人。」

  女人不是都應該有大咪咪和大屁屁的嗎?亦藍將魔掌伸到購物袋裡面,摸了摸布布的胸前,進而一路直下打算直取她的屁屁。

  幸好亦悠及時阻截,要不然布布一世清白就壞在他手上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別亂碰。」捉住亦藍的手,亦悠的腦子仍舊是一片混亂。

  她……從哪裡來?將要到哪裡去?

  人類幾千年都無法解釋的大問題一下子全都降臨到他的腦門上,煩啊!

  而這一切全都是亦藍的錯,他要是不偷溜出堂,要是不踩爛他手機,毀了他手機裡漂亮美眉的號碼,要是不指定要這個藍色購物袋,怎麼會平白冒出個女嬰呢?

  十四歲的亦悠會射擊會格鬥會開車會高等數學會核能問題會處理堂務會分析股票走勢會對付女人會算計優優會安撫媽媽的情緒會哄兩個爺爺開心會有殺死亦藍的衝動……

  就是不會照顧只會發出「卟卟」這種聲音的小嬰孩。

  所有的智慧在這一刻全不起了作用,他挫敗地將麻煩丟給麻煩的製造者,「你去把她解決掉。」

  只聽「咚」的一聲,他再回首,見亦藍雙手空空,滿臉成功的竊喜。

  「沒了!」亦藍興奮地拍拍雙手,「解決掉了。」

  那個女嬰呢?亦悠驚慌失色地瞅著弟弟,他那麼想將他處理掉,他都還活著。亦藍到底是怎麼在一瞬間把活生生的小肉團幹掉的?

  亦悠甚至扒開他的嘴,生怕這個貪吃的小鬼把人直接吞下腹。

  餘光瞥見身後的噴水池裡有個藍色的小包袱正在不斷下沈……

  「死小孩!你居然把她扔下水。」

  亦悠來不及捲起褲腳,這就站到噴水池裡,修長的手臂在第一時間抓住藍色的購物袋。可惜天不遂人願,袋子是空的,小女娃呢?

  只要晚一秒,一條小生命就有可能死於尚不到他膝蓋的水裡,而且是被他親弟弟親手丟進水裡的。

  天啊!千萬別再出狀況了。

  亦悠暗自發誓等他救起那個小女娃,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將亦藍打包送回卓遠堂,從此以後再不跟他單獨相處,以免自己一生被毀。

  丫頭啊!你可千萬要挺住啊!

  神彷彿聽見了他的呼喚,透過水波他看見了一團粉粉的東西——「他的」小女娃。

  只是,拎在手裡不再是睜著大眼睛骨碌碌瞧著他的小東西,而是緊閉著雙眼臉色鐵青的皺臉,他忽然好想看到她衝著他笑的模樣。

  亦悠想也沒想就將自己的大嘴對上她的小嘴唇,努力做起人工親親。

  「哥哥,你在玩親親嗎?」亦藍不怕死地插嘴,「我也要!我也要親她。」

  亦悠發誓,他用自己的生命發誓,要是他再主動接觸亦藍這個小混蛋,他就不姓卓!

十年後的後記

 卓亦悠踏進堂口的那一瞬間直覺今天的家裡有幾分不同,從哪裡飄來的奶香味伴隨著甜膩的童聲讓他心頭發顫。

  「家裡來客了嗎?」

  他居高臨下望著亦藍,卻不瞧他正臉。十年前他就用自己的生命發了毒誓,這輩子要是再主動接觸他,他就不姓卓。

  不知從何時起江湖上流傳起一個謠言,說黑道中最可怕的新勢力不是卓遠堂的少堂主,而是他未成年的弟弟亦藍,據說他亦藍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就能制伏盛怒下的卓亦悠。

  「你可不可以留個客人住在家裡?」亦藍輕輕拉扯著哥哥的袖子。

  這一簡單舉動讓亦悠向後蹦出兩米,「別靠近我!」

  瞧!事實就是,卓亦悠對亦藍避之惟恐不及,當然不存在故意找他茬,於是亦藍的很多舉動就變得暢通無阻了。

  「那我就當你同意嘍!」亦藍牽起布布的手,「我帶你去參觀堂裡最秘密的衛星定位系統。」

  對於令他心儀的女人,亦藍向來是毫不吝嗇地出賣家族隱私,反正有爸爸收拾殘局,再不然還有當大哥的頂著呢!

  卓遠之不在家,整個卓遠堂卓亦悠就數排老大。安全起見,他不得不追上去兩步警告見了女人膝蓋就軟的弟弟,「亦藍,我告訴你,你別太過分哦!」

  「有我看著他,恩人你就放心吧!」

  女孩一笑,卓亦悠眼前一片漆黑。又是張粉粉的小臉蛋,又是讓亦藍沈淪的那種類型,只是不知道這回是弟弟糟蹋她,還是她糟蹋卓遠堂,更不知道他得花上多長時間才能解決麻煩。

  不過,恩人?

  卓亦悠指指自己,再瞧瞧她。

  女娃點點頭,「你就是我的恩人啊!我爸爸說要不是你我早就掉在噴水池裡淹死了。」

  在卓亦悠的記憶裡從未自噴水池裡救過這麼點大的小女娃,在遊泳池裡救女人他倒是幹過不止一次,而且救的女人基本都在36C往上跑,至於眼前這一個……

  卓亦悠瞟了一眼——

  我有戀童癖啊?居然看人家沒發育的小女孩胸部?!主啊!請寬恕我。

  「哥,你不記得啦?十年前,你陪我一起四處遊蕩,我們在超市裡救了一個小女嬰,我一不小心把她掉在了噴水池裡,是你奮勇地將她救上來,還替她做了人工呼吸——這些事我當年兩歲半我都記得,你忘了?」

  首先,亦藍也說是十年前的事,他會忘很正常;其次,不是他陪他四處遊蕩,而是他想遊蕩,他這個當哥哥的想趁機滅了他;再次,不是救了小女嬰而是順手牽羊拎回來的;最後,亦藍不是不小心將她掉下去,根本是用力丟進去的。

  惟獨,他幫她做人工呼吸那段是真實無誤的。

  沒想到轉眼間當年的小女嬰已經這麼大了,還有張粉可愛的臉——卓亦悠不覺開始感歎美人易老、英雄遲暮,他老嘍!

  「我知道你是卓亦悠,亦藍哥哥告訴我了,我叫布布。」

  女娃軟嫩嫩的手就伸在他眼前,卓亦悠遲疑了片刻放鬆神經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哇!好軟啊!

  瞅她那小模樣,什麼都好,就是名字起得不好。

  卟卟?聽起來像身體某個器官放出氣體時的響聲。

  卓亦悠正咀嚼著她名字下的深意,布布已經等不及去參觀卓遠堂了。爸爸說祖師爺家有很多寶貝,好想快點見到哦!「那……我跟亦藍哥哥去玩了,代我向優優姐姐問好,再見,大叔!」

  大叔?為什麼他是大叔?優優跟他是雙胞胎,也比她大十四歲,優優就是姐姐,他就被叫成「大叔」——他不過大她十四歲而已,怎麼就成了大叔呢?

  想想看,她半歲的時候,他十四歲,頂多算是哥哥而已,怎麼會是大叔呢?

  卓亦悠花了五個小時十八分鐘的時間努力消化這個問題,答案:未果。

  又過了很多個小時之後,江湖上興起新的傳言,卓遠堂最狠的角色不是少堂主卓亦悠或二公子亦藍,更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卓遠之,而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小女娃,她有個「奶生奶氣」的名字叫——

  卟——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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