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淡如
    　
太早被教導「這是什麼」「這叫什麼」，或「這本來就這樣」「應該要這樣才對」的孩子，會失去由自己觀察而自然學習的機會。我不想當一個拼命教孩子、嘴巴停不下來的媽媽。

親愛的孩子：

我很享受和妳一起唱歌。我常抱著妳，唱著：「誰從牧場那邊來，喉啦嘻喉啦哈……請妳過來猜一猜，喉啦嘻呀喉，她就是我的小乖乖，喉拉嘻喉拉哈……」

我唱著歌，妳也一起唱，不過，妳只會發出「喉喉喉喉」的聲音。

只要有人在旁邊聽，都會被妳的歌聲笑翻了。

嗯，真是個不太有歌唱天才的孩子呀。妳都快兩歲了。

有朋友說：「有的小孩一歲就會唱完整的歌，五音俱全。」

據祖父說，妳的媽媽我，是個很早就會說話和唱歌的孩子。不過，父母的記憶都是經過歲月美化的，妳知道的，很多爸媽的記憶中孩子都是神童。

唱不出曲調也沒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妳懂唱歌這件事。妳發出快樂的小嘶吼，妳和我一起享受著讓喉嚨發出聲音的快樂。

有一天，有個阿姨來我們家拜訪。她看到妳，問妳：「小熊，頭，頭在哪裡？」

我說：「別考她啦，我沒教。」

妳比了比頭。

是誤打誤撞的吧。

「那耳朵在哪裡？」

妳竟然比了耳朵。

「腳在哪裡？」

妳躺下來，把腳高高舉起來。

「不會吧，怎麼可能不教自會？」我狐疑的看著妳。哇，真是個天才呢。

此時，奶奶在旁邊說：「我教她的啦，最近每天睡前，我都會問她頭在哪裡，腳在哪裡？」

我常跟妳說話，但我真的沒打算「教育」妳早點認識語言。頭在哪裡腳在哪裡，人自然會知道的嘛。早會有什麼好處呢？我認為，太早被教導「這是什麼」「這叫什麼」，或「這本來就這樣」「應該要這樣才對」的孩子，會失去由自己觀察而自然學習的機會。我不想當一個拼命教孩子、嘴巴停不下來的媽媽。

我們常常一起餵魚，一起看天空，一起玩石頭，一起摸野花，一起曬太陽。其實，我們很有默契，妳的每一個舉動我都懂。妳都用動作表達自己的意思。

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太有默契的緣故，妳不認為妳必須學會說話。

「妳應該是太有自信了，妳認為妳生出來的孩子，不可能不會說話。」阿姨說。

「晚點說話，可能會晚點頂嘴。」我開玩笑。我心知，那可不一定。頂嘴跟口才好不好沒關係，恐怕跟父母講不講道理比較有關係。

人的災難從來不因話太少，而是因為話太多；有個哲學家說，人動嘴巴時（吃啊喝啊說啊）就很難動腦袋。我靠說話的工作謀生，但我也知道，我從小伶牙俐齒、口才流暢、舉一反三、無話不說，給自己帶來多少災難。

我一定不會像上一代愛跟小孩說「大人說什麼你聽就是了」「小孩子有耳沒嘴」，但我也不認為一個小孩那麼會說話是好事。

有好幾年，因為工作關係，我都會碰到一位阿姨。她人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吵。你和她在一起，如果有一分鐘不說話，她都覺得是世界末日一樣。我約略統計過，平均我說一句話，她會說上一打。她很熱情，但沒有人敢把重要的事交給她，因為她愛動嘴巴，不太動腦。做重要的事總會搞得雞飛狗跳。

其實，重要的人，通常不愛說太多話。

我比較喜歡妳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我觀察到，妳會思考。妳在決定做一件事情時，眼睛都會轉啊轉，先想一想怎麼做。

如果有大人在妳思考時就急著想教妳，我會先阻止他們。我希望妳按照自己的節奏，先動腦，再動嘴巴。

多聽，多看，多想，多學習，人生在世，其實不過就是如此。{:3_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