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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26:36

前言:

冷寒月,儒雅貴氣,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教人不敢輕易靠近  
這面貌清秀的小子會難練易失的「逆天神功」?  
本來是想幫他運氣排毒,沒想到卻害他失去大半功力  
他想賴定他,他是沒有多大意見  
況且這小子挺有趣的,不似眾人怕他,還會跟他開玩笑……  

這害她功力深去大半的男子是「冷月宮」宮主?  
既然他害了她,就得負起保護她的責任,順便帶她去冷月宮玩玩  
有冷寒月這武林第一高手護著,她一路上一定可以玩得很盡興……  
這男人怎麼如此奇怪?  
世人皆喜好美麗之物,他卻厭惡得緊,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若他知道她是女的,還挺美麗動人  
他會不會將她丟在路邊不管她的死活?  

——嚇!「他」是女的!?  
意外落入水中令林芙兒的曲線畢露,暴露她的真實性別  
哼!他向來最恨人家騙他,尤其是貌美的女人  
休怪他任她自生自滅……  


楔子

  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就愛上他了。

  那雙深邃沈靜的黑眸,淡淡地覆上一層薄冰,就和山上那些透明冷冽的冰雪一樣清冷、自然;然而,他全身散發的儒雅貴氣,又將他修長挺拔的身軀襯托的有如天神般尊貴。

  她愛上他,是這麼理所當然的事。

第1章(1)

  正午,艷陽高照。

  路邊的野攤上正叫賣著桂花糖水。

  一棵樹下隨便搭起的棚子裡,有著幾張破舊桌椅,幾個大碗和兩擔沈沈的大甕,和一支長長的舀湯大勺。

  在這荒山野嶺的路旁攤子,生意卻好得異常、熱鬧非凡。

  小販是個個兒小小的老人,常年挑著重擔、彎著背脊,辛苦的一勺、一勺將甜美冰鎮的湯汁舀進大碗,一一送到餓渴的人們面前,然後收錢、擺笑臉,彷彿很滿足地將那些銅板小心地納入懷中。

  林芙兒靜靜地找了個沒人盤踞的位子坐下,就坐在靠林子內側的角落。等了好一會兒,那老人才將一碗清澈見底的桂花糖水送到她面前,然後伸出他那一隻皺巴巴、幾見骨頭的老手來。

  等著、等著,她越覺得有些怪異和好笑,因為這小老兒那隻手伸在半空中老半天,就是不見他開口說話,只是一逕地用他脖子上那條髒汙的汗巾抹汗陪笑,而她也就捺著性子和那小老兒槓著、等著。

  「少年人,這賣糖水的小老兒是個啞子啊!」

  鄰桌的一個漢子朝著林芙兒大聲叫道。

  頓時,整個棚子裡的人都跟著哄笑起來。不知是笑林芙兒的無知,還是笑小老兒的啞。

  這時,林芙兒在挑眉之際發現一件奇怪的事——這棚子裡的客人們,唔,默契倒是挺好的。

  她不再捉弄這個幾乎要將臉給抹破的小老兒,伸手將三個銅板放入他乾癟的手心,禮貌微笑著。

  「不好意思,我不知曉老人家的事。」

  那小老兒仍是憨厚陪笑,一手小心地將銅板納入懷中,一手隨意地揮了揮,表示不在意地轉身回攤上。

  不知是因午時陽熱,或是剛好今天的路人們都不耐渴,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這小小簡陋的棚子裡巳經擠滿了人,連林芙兒那一張原本十分清靜的桌子也不得不分給另外三個人。

  只見三個大漢這麼一落座,這方桌剛巧就這麼滿了,身材比不上人家高大、粗壯的林芙兒在相較之下,更是瘦弱地可憐。

  但是她可不自覺可憐,只是受不了三名大漢身上傳來的陣陣汗臭味。

  「三位兄台,請問你們都是幾天洗一次澡呀?」

  她皺皺鼻,其實她想問的是幾年。此時正好她心情還算不錯,所以口下留情許多。

  那三名漢子聞言,一致不悅地轉頭瞪向林芙兒,同時從鼻孔出氣的齊哼一聲,回頭便各自端起碗,咕嚕咕嚕地喝起桂花糖水,根本不屑理會這個瘦得像幾天沒吃飯,而且臉上東沾著一塊黑、西抹了一塊黑的窮髒小子。

  林芙兒接收到他們輕視的眼光也沒動氣,反而還笑瞇瞇的,一雙眼滴溜溜地東瞧瞧、西看看。

  這棚子裡的人個個怪異……只有那舀湯的啞老兒最正常。

  只要仔細觀察一番,便可知道這棚子裡的人是同一路的;他們各自裝扮成來歷不同的人,故意裝著不認識;只可惜,在她一雙精明的靈眸中,妖精狐怪都得現出原形。

  她的唇彎起美麗的弧線笑著。

  這裡面有農人、過路客、柴夫、書生……最值得一提的是,中間那桌的五個書生,除了穿著一身斯文長衫那位,手上握的的確是書生們慣用的紙摺扇;但看那人的面孔……嗯,說老實話,應該讓他扮土匪的。

  雖然都細心地剃了鬍鬚,但粗根青渣更惹人注目;個個又是粗壯有餘、橫肉惡目的。林芙兒盯了他們許久,還是覺得他們像土匪。

  她偷偷地逐一打量棚子裡的人,然後在心中歎口氣。很顯然的,在她的「照妖眼」下,巳經確定這些人全非善類!

  棚子人多,卻靜得很,只有風聲、樹葉聲,和咕嚕咕嚕的喝水聲。

  這樣又過了一刻鐘之久,那氣氛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那賣糖水的小老兒是啞子自不用說,那麼這些農人、挑夫、過路客和……書生們,和她眼前的三個臭漢,不會剛巧全部都是啞子吧?

  連剛剛笑謔地提醒她那小老兒是啞子的鄰桌大漢們,此時也乖乖的像個啞子,只悶著喝湯。她好笑的想,既然不說話,又沒事可做,也只有直灌湯水了。

  這樣的情景簡直樂壞了那賣湯的小老兒。只見他手上不停地舀湯收錢,舀湯的勺子沒時間離手,一張不會出聲的大嘴巴更是笑得合不攏。

  不過俗話說得好,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林芙兒可不敢喝眼前的這碗自小老兒端來就不曾動過……唔,香氣襲人、冰透消暑、令人垂涎欲滴的桂花糖水。

  她靜靜地支著首,笑得無邪,狀似輕鬆地搖頭晃腦,只想看場好戲。

  半晌,果然看到棚子裡的人一個個軟倒;沒一會兒,棚子裡變得狼藉一片,東倒西歪地躺著一堆人。

  那賣湯水的小老兒沒有半絲驚訝,見狀反而露出滿意的笑容,但回頭忽然見到林芙兒仍然優閒地支著首,睜著那一雙精靈似的眼眸有趣地盯著他時,他才真被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

  暴喝聲響起的同時,那小老兒可不駝背了,背桿挺得堅直,憨厚的模樣也變了,剽悍之氣油然而升。現下任誰看到他,也不會認為他就是剛剛那個屈腰舀湯的小老兒,而且……啞吧此刻還會大聲說話呢!

  林芙兒仍然瞇眼笑著看他。

  半晌,她微張口正要說些什麼時,腦中突感一陣昏眩,心中一緊,立即暗自叫糟。來不及閉氣,她便如棚子裡的那些漢子們一般,一動也不動地癱軟趴在桌上。

  「就說嘛!這麼精煉的迷魂散,哪會有迷不倒的人……」那小老兒口中喃喃地道,不禁又多看了林芙兒兩眼。「不過這小子倒挺能撐的,聞了這麼久才有反應,真是奇怪。」

  然後,他緩緩地坐了下來,拿起勺子、狀似優閒地敲打著桂花攤子,眼神不住地望向林外,似乎在等著什麼人來。

  日陽仍舊艷耀照著,沒過多久,便聽得林外傳來馬蹄聲。

  小老兒聞聲,很快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面露欣喜地趕向棚前迎接來人。

  馬蹄聲漸近,一會兒便見遠處一行三騎,以飛快的速度衝來,沿路揚起漫天飛沙,那氣勢十分淩厲驚人,似乎要將棚子衝倒似的;只見三匹馬疾馳到棚前,一陣嘶叫,便一齊在涼棚前停下。

  小老兒在心中佩服喝采。真不愧是宮裡精選的千里良馬,在如此飛快的速度下說停就停。

  這其中尤其以前面的那匹黑馬最為醒目,只見它氣定神閒地,好似原本就在棚前納涼一般;而另兩匹馬,雖也一起停住,口鼻卻微噴著氣,比黑馬略遜一籌。

  小老兒心中雖敬佩地暗想著,但口中可也沒閒著。

  「宮主。」他先是十分恭敬地向那匹黑馬上的人彎腰行禮,然後才向另兩匹馬上的人抱拳行禮。「林少爺、宇文少爺。」

  「這些人?」

  冰冷異常的聲音出自黑馬上的人。

  一雙冰冷的黑眸掃視過棚子裡東倒西歪的眾人,然後目光再度移向那小老兒。

  小老兒的腰更彎了,馬上更恭敬的答道:「這些人全是歐令生派來的,除了裡頭那年輕的小子。」

  「解了他的毒。」沒有絲毫猶豫的,那黑馬上的人下了命令,同時翻身下馬。

  「是的,宮主。宮主,那麼這些人呢?」小老兒又問。

  「將他們送回紅巾寨,歐令生自然知道意思。倘若他再執迷不悟,那麼也就休怪我們冷月宮無情。」

  「是。」

  小老兒領命,立刻回身走至林芙兒身旁,從襟裡拿出一罐青瓷瓶,打開放在林芙兒鼻下。

  這方,另外兩人也陸續下馬。

  只見這三名男子皆身材挺拔,氣質神態十分不凡,而且各有特色。冷月宮主冷寒月有清朗的外表,卻一身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臉上老戴著一副惡鬼面具的宇文鬼,則是高大粗獷;林雲白則較斯文,且面容比女子還美,若不是姿態瀟灑,身材十分高俊,真要讓人以為他是女子。

  「真是的,這麼熱的天還要出門,真搞不清楚你們兩人是不是有自虐傾向。」

  宇文鬼一下馬,立即奔到攤子邊,拿起勺子便是一陣狂飲。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我們又沒叫你跟來。」林雲白也跟著來到攤子邊,沒搶到勺子也就拿起一旁的大碗,將就舀起湯來喝。

  「你那是什麼話?我可是好心要幫你們的,真是狗咬呂洞賓。」

  「宇文鬼,你話別說得那麼漂亮,誰不知道你存著什麼心?若不是你閒得很,不知該如何打發時間,便是想看好戲。」

  「好戲?就這幾隻三腳貓會有啥好戲看?」他指著桌上、地上的一堆人,神情之間十分不屑。

  「反正你只是來湊熱鬧的。」

  「只說我,你就不是?」

  「當然,我可是有正事待辦。」

  「既有正事,那你還跟著冷寒月幹嘛?」

  「順路呀!反正一樣是要到北方。」

  「哼!好個順路,想要沿途白吃白喝才是真的吧?」

  「那是你!不知道是誰臉皮厚,連續幾年死賴在冷月宮大吃大喝又不付錢,趕也趕不走;我若是冷寒月,早先將你解決了,哪還會多費糧食白養你這只米蟲?真是瞎子照鏡,不知臉醜!」

  「林雲白!你是嫌這一路下來太閒了嗎?」宇文鬼瞇緊了眼。

  「來呀!怎樣?反正我知道你手早癢了。」

第1章(2)

  兩人隱含的怒氣一觸即發,忽然,一旁靜觀的冷寒月出聲了——

  「你們太無聊了嗎?」

  「當然很無聊!」兩人齊聲回答。

  冷寒月瞥了他們一眼,不打算再理會,回頭見那小老兒還未將那少年救醒,心中頗感疑惑,便向棚子裡行去。

  「宮主……」那小老兒急得大汗小汗直滴。「這小子有點古怪。」

  冷寒月低頭仔細看著那少年。見他臉上髒汙,但唇色卻水嫩紅艷,顯然並不礙事。

  「迷藥解了?」冷寒月問。

  「解了,但他卻還不醒,真是急煞我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該不會是你不小心將人毒死了吧?」

  宇文鬼和林雲白不知何時也來到旁邊觀看。

  「宇文少爺,我用藥十分有分寸的。」小老兒顯得微微不快,因宇文鬼的那句話損到了他的尊嚴。

  「所以我說是不小心的嘛!」宇文鬼仍是笑瞇瞇的。

  林雲白來到宇文鬼身後,原本要數落宇文鬼幾句,卻在看清林芙兒的面容時,不敢置信又震驚,臉色變得十分怪異,想吐出什麼話,吞了吞口水又把話吞回去。他心中暗忖:她怎麼會在這裡?一股不祥的預感漸漸升起……

  「我看這小子面容雖髒,但仍見幾分清秀。」宇文鬼低下頭凝目看著昏迷中的少年。「對了,萬維老兒,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歐令生的人?」

  萬維聞言,將眼神移向冷寒月,見冷寒月也同樣看著他,他立即說:

  「這少年一開始就知道我這桂花茶裡有鬼,連沾也未沾上一滴,若他是歐令生的人,早就出口警告這幫人了。」

  「他早就知道你在茶裡放藥?不會吧!」宇文鬼挑起眉,語氣中充滿了不信。

  「若他知道,還會被你迷倒?萬維老兒,你這話說得十分矛盾喔。」

  「宇文少爺,這其中是有原因的。」

  「嗯?」

  「他雖知道我茶裡有鬼,但卻以為我是在茶水裡放藥,殊不知我下的藥是在香料中,任何人一聞,不超過一盞茶時間便會昏迷,即使武功極高之人也頂多多撐一下而已。」

  萬維說到這裡,忽然想到剛才這小子在茶棚裡的人全倒下時還對著他嘻笑……不會吧!這樣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小男孩武功會有多高?思及此,他不由得微皺起眉頭。

  「這麼說來,他也不怎麼聰明嘛!」宇文鬼口裡雖這麼說,但也不禁多看了這看似髒兮兮的少年兩眼。

  走在宇文鬼身後的林雲白則在看清少年的面貌之後,忽然變成了閉嘴蛤蜊。此時聽聞宇文鬼口中說出有損……「他」英明的話時,他忍不住暗暗緊咬著牙,心中卻愉快地幸災樂禍。這次宇文可踢到鐵板啦!芙兒這種人是即使你在無意中惹到她,她也會記仇於心的小、小、小女子,就是跟小人相近的意思啦!

  林雲白深信,此時林芙兒必是已經清醒,只是,不知道她為何要裝昏?

  事實上,林雲白只猜對了一半,林芙兒是早已清醒沒錯,但是她可沒有裝昏。在意識到著了萬維的道時,她便開始閉氣運功排毒,所以幾乎在她倒下沒半刻鐘,她便已神智清醒;但礙於行功未畢,身體還不能動彈罷了。而萬維的解藥在她行功之時根本沒有任何效用。

  「奇怪,不可能還不醒來呀!」萬維仍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會不會是一口氣塞住了?」宇文鬼見冷寒月檢查那少年後亦無所獲,也不禁好奇。

  冷寒月細把了林芙兒的脈,只覺得她全身的脈流有異,似十分紛亂,卻又井然有序,心中一凜,毫不遲疑地便將林芙兒趴著的身子扶起,手掌迅捷地抵住她背後大穴,將真氣輸入她體內,欲將她有異的脈流導正。

  「冷寒月!慢——唉!糟了!」完了!

  在震驚的叫聲響起的同時,林雲白的身子迅速閃入冷寒月和林芙兒之間,卻仍來不及阻止冷寒月的動作。最後,但見林雲白愕然地只手懸在半空,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此時變成了苦瓜臉。

  「喂!你瘋了呀?冷寒月在救人,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宇文鬼毫不留情地伸出大掌將他僵直的身子拉開,不以為然地看著林雲白的一張苦臉。

  林雲白此時可沒空和宇文鬼拌嘴,一雙無奈震驚未平的晶眸仍睜得大大地瞪著冷寒月和林芙兒兩人。

  「我可沒瘋,是冷寒月做了錯誤的判斷……瞧!」

  他手指向冷寒月和林芙兒兩人。

  宇文鬼和萬維兩人疑惑地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冷寒月。

  只見冷寒月的額上竟大冒冷汗,沒一會兒,就見他的汗水順著額角下巴滑落,濕了前襟,身軀也顫抖得厲害。

  宇文鬼和萬維兩人不敢置信地齊張開口。很顯然的,冷寒月正極力幫少年療毒,但是,這種輕微的迷毒,也不必他如此賣力吧?而他掌抵著的少年情形則更嚴重,那張髒汙的小臉上是蒼白異常,似乎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這是怎麼回事?」

  對於宇文鬼的問題,林雲白此時也只有苦笑歎氣的份了。

  宇文鬼皺眉,伸出手欲助冷寒月一臂之力,卻被林雲白伸手擋住。

  「沒有用的,你現在幫了冷寒月,反而會害死芙……嗯,這名少年。」

  「這少年到底有什麼古怪呀?」冷寒月竟擺不平他。

  忽然,林芙兒哇地一聲,噴吐出一口鮮血。

  此時冷寒月也收回手掌,在喘息之餘緩緩睜開一雙極冷的眼眸盯著林芙兒。

  「逆天神功。」

  「冷寒月,你在叨念些什麼?」宇文鬼皺起眉頭,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冷寒月瞥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歎口氣。

  「他練的是逆天神功。」

  「逆天神功!?」

  宇文鬼和萬維兩人聞言,不由得驚呼出聲,只有林雲白仍是苦笑,同時搶在林芙兒將要倒地之時快速將她扶住。

  林芙兒虛弱地在林雲白胸前擡起臉,見到是林雲白,不由得眼眶泛紅,激動地緊抓住他的衣襟。

  「我……嗚哇!」她又噴吐一口鮮血,全噴在林雲白雪白的衣衫上,像極點點櫻紅,也像盛開的紅梅。

  「不要說了,快調息。」林雲白難得一臉慎重地安撫著她,看樣子也快哭出來了。

  林芙兒咬著牙、抿著嘴,忍住萬分的痛苦,立時席地守元運功。她自知其中的嚴重性,若不馬上將身上亂竄的脈流重新歸一,那麼她可能連僅剩的一點點微薄功力也保不住了。

  「老天!這小子竟練逆天神功!?有沒有搞錯呀?」

  「他是瘋子還是傻子呀!……」宇文鬼一連叫了數聲,仍是不敢置信地瞪著正席地運功的少年。

  「而且,若我判斷沒錯,他巳經練到了第九層。……」

  冷寒月仍是一貫的冰冷口氣,若有所思地盯著少年,和正往他們走來的林雲白。

  「第……第九層!?……」

  宇文鬼更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看來他還真不簡單。……」呆愣半晌,他喃喃地說,又多看了少年好幾眼。

  「你認識他?……」

  冷寒月問走過來的林雲白,難得見他一副沮喪模樣。

  林雲白勉強扯了扯嘴角。

  「她是……」我妹子。不過他沒這麼說。「算是一個近親……」

  很明顯的含糊答案。

  林芙兒不喜歡讓人家知道她和林家莊園的關係,這大概是源於她常年有家歸不得的奇怪心態吧?

  冷寒月沒有繼續追問,此時他的心中也萬分沈重。逆天神功,顧名思義,就是反逆天道運行,和常人相反,將全身經脈反過來練。

  這種武功失傳已久,大部分的江湖人都聽過它的大名,但卻少有人去尋它來練,沒想到今日竟在一名少年的身上見識到這武功的厲害之處和它的「難練易失」。

  所謂的難練易失,是指它練時極為困難,但卻極容易失去所有功力。

  想想,經絡血脈逆著練,得承受多大的痛苦?而且練時極容易走火入魔,導致全身癱瘓,必須要有練同功之人在一旁協助才行;而且,如果它遇到其他正道真氣輸入,就如冰遇火,一燒即溶,很快地,所有苦練的功力會馬上化為烏有,就如同這少年現在的情形一樣。

  若不是冷寒月親自接觸,他也難以相信,這世上竟然有人敢練這種傷己不討好的神功,且一個看似十四、五歲的少年,竟也練就了九層功力?

  這麼一個小小的身軀,如何敵得住每日十二個時辰的血脈逆行折磨?

  雖然隨著功力的增進,所受的痛楚也更輕,但是剛開始那種非人可忍受的痛苦,他竟也挨過去了。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志讓這麼一個小孩受得了那些苦痛呢?

  冷寒月心中十分疑惑,又覺十分欽佩,更有萬分的愧疚在心中。因為他的緣故,只怕這少年好不容易練成的功力,在這一年內難有恢復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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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29:12

第2章(1)

  棚子裡風聲依舊,橫躺在地的人早已被萬維及他隨後召來的屬下搬走,恢復棚子裡原有的空曠、清靜。

  冷寒月、林雲白、宇文鬼及萬維四人圍坐在一張桌子,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盯在一旁席地行功的林芙兒身上。

  冷寒月若有所思,宇文鬼則顯得有絲不耐,而林雲白呢?他就十分緊張了,若芙兒的情況很糟,他的下場也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的流動似是平靜了些,一片落葉輕輕地自林芙兒的面前飄落,她睜開了眼。

  「笨蛋!」

  不知道是在罵自己還是罵別人,反正她就這麼奇怪的罵出口了。然後她很快地站起身——

  「笨蛋!」

  「笨蛋!」

  「笨蛋!」

  「壞——蛋!」

  她一連數句地一起罵!

  前三句明顯是指著冷寒月、宇文鬼和萬維三個人罵的,而後面一句則是瞪著林雲白罵的。因為只有林雲白知道她練的是什麼功夫,而他竟然還讓冷寒月貿然地接觸她,不是存心的又是什麼?不是壞蛋又是什麼?

  而林雲白則是有苦難言,他總不能說,當時他心中正在嘲笑宇文鬼,一時忘了她,才會誤了時機,來不及阻止冷寒月吧?

  總之她是全罵了,而當場的眾人,可沒人敢反駁她,因為她看起來氣勢相當淩人;而且從一開始,在場眾人都有理虧之處。萬維迷昏她、冷寒月誤救她、林雲白則是沒能及時阻止冷寒月……

  這其中,宇文鬼就較冤了,平白被一個小孩子罵了聲笨蛋;不過,反常的,他顯然覺得很有趣,所以只是笑笑,並無不快之感。

  氣未消,她一屁股坐在棚裡的椅子上,冷著臉,隨即大剌剌地指著萬維。

  「你是誰?」

  萬維很自然地看向冷寒月,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怎麼?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呀?你呢?你又是誰?」她又指向冷寒月,一點也不怕冷寒月投向她的冰冷目光。

  「冷寒月。」冷寒月倒是十分乾脆。

  「住哪兒?」

  「冷月宮。」

  「冷月宮?」她皺了下眉,眸光閃動,忽地又笑了。「嗯,很好。」

  林芙兒撇了撇嘴,瞄了眼林雲白和宇文鬼兩人,在輕哼兩聲之後,又來回走了兩步,似專心在想些什麼,最後點點頭,瞇起了眼,嘴角彎起似在決定些什麼。

  她回頭大步走向冷寒月。

  「你是冷月宮的冷寒月?」為了小心起見,她覺得有必要確定一下。

  冷寒月看了他一眼,然後冷冷地點頭。

  「真的?」

  這句話她是問林雲白的。

  林雲白哪敢遲疑,馬上點頭如搗蒜,暗鬆了口氣。看情形,她的情況似乎不是太糟的樣子。

  林芙兒想了一下,回過頭時一反先前囂張的神色,笑瞇瞇地對著冷寒月,溫和道:「那麼冷大俠,未來的一年裡,我就有勞你照顧啦!」她一臉無害微笑地說。

  不過,任誰也看得出十分作假。總之,她話中的意思就是說,決定要賴在冷寒月家裡就是了。

  冷寒月聞言,倒沒什麼表情變化,只是盯著林芙兒笑瞇瞇的一張髒臉。

  反而是林雲白一聽她說出那麼厚臉皮的話,馬上揚起他那雙優雅的眉毛,似想說什麼,不過他遲疑了一下,所以反應就沒一旁的宇文鬼來得快。

  「小子,你很厚臉皮哦,嗯?」他聲音中充滿恐嚇之意,而倍受忽視的感覺實在令他十分不悅。

  宇文鬼還是第一次被人忽視到這種程度。通常別人只要瞧見他那張鬼面,即使膽子沒被嚇破,至少也會露出一副恐懼的模樣;但是,眼前這小子竟然從頭到尾好像沒看到他一樣,而他則十分、萬分的確定,他絕對有看到他。想他一身魁梧高大的身軀就站在冷寒月和林雲白兩人的中間,沒看到的只有瞎子。

  而這小子絕非瞎子,他是故意忽視他的!

  想到這裡,宇文鬼難看的一張臉,帶著駭人的氣勢逼向林芙兒,同時俯身將可怕的臉孔湊近林芙兒的小臉前惡狠狠的看著他。

  林芙兒滑溜似地將臉偏開,瞇了眼,同時萬分嫌惡地回道:

  「見你的模樣也知道你是隻鬼。鬼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快轉世投胎去,留在這裡不怕惹人嫌嗎?」

  她不待宇文鬼有所反應,便揚著頭,反身走向林雲白面前。那高傲的模樣,使得宇文鬼竟氣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向受盡宇文鬼欺負的萬維則十分不自然的站得挺直,咬著牙。他正努力強忍著心中的暢快。

  「你慘了。」

  林芙兒大搖著頭,「因為這件事,我可以預期你以後會過著什麼樣的『美妙』日子……」

  冷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的擊向林雲白,那語氣,即使是不相關的眾人,也覺得毛骨悚然。

  而當事人林雲白的臉色早已呈現蒼白,若仔細點看,額間正有兩道冷汗順著他秀挺的鼻樑不斷滑下。

  他心中絕望地想:若讓父母知道他壞了她好不容易練成的功力,他不被家中眾人碎屍萬段才怪!尤其是母親,自小最偏袒她……想像中自己支離破碎的模樣完全擊垮他那張完美的俊臉。

  林芙兒微彎的嘴角,似頗為滿意他的反應。「當然啦,既然已經成事實了,那也就可大可小羅!」接著,她目光轉為森厲,邪邪地冷哼了兩聲。「我說,今後不準插手管我的事。」她斷然的說。

  林雲白苦笑,急急點頭答應。

  「很好。唉,我的心胸就是這麼寬大啊!」她忍不住讚美自己,轉眼又邪笑。

  「對了,對於我決定要去冷月宮這一件事情,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我是絕對、絕對沒有任何意見。」林雲白急急回道,只差沒有舉起手對天發誓。

  林芙兒微笑,伸出纖美的手臂,舉出三根手指頭在他驚懼的兩眼前定著。

  「三件事,無論何時何地。」她說。

  林雲白苦笑,也只有再度點頭。這些條件早在他預期之中,林芙兒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命令他的機會。

  「很好,那麼最後——」

  「還有?」

  「自然,要不你以為可以這麼好過嗎?」林芙兒又翻臉了。

  林雲白噤聲。

  「你跑一趟山裡告訴我師父,叫他辦完了事就到冷月宮接我,還有……」

  這次林雲白可不敢再說話了。

  「我討厭那個傢夥,我不要他跟著我。」

  林芙兒手一揚,直指著從剛才就對林雲白反常的態度感到難以置信,此時聞言又完全黑了臉的宇文鬼。

  「當……當然、當然……」

  林雲白暗笑在心,也不毫不遲疑的接著道:「這種小事包在我身上。」早料到她沒那麼容易放過宇文鬼的。

  唉,像她這種人,連親哥哥都能百般欺壓威脅了,更何況是外人。

  「林雲白!你、你當真聽這小子的話!?」

  宇文鬼不敢置信地一張嘴張得開開的。

  「喂!小子,我到底和你有什麼仇呀?」他怒問著林芙兒,同時戒備著林雲白一張無邪笑容,和他漸漸移向他的腳步。

  林芙兒斜睨了他一眼,並不屑理他,喜惡分明的個性在此表現分明。

  宇文鬼在她昏迷之時曾說她不聰明,那麼也就是指她笨羅!而她最恨人家說她笨了,所以她怎可能有好臉色給他;現在她又決定跟著冷寒月至冷月宮,自然不願這麼一個討厭鬼跟著。

  至於為何決定要跟著冷寒月,則是她覺得,冷寒月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肯耗費真氣,雖然將她給害慘了,但是她並不怪他。

  當然,或許這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因為她懷裡的一本冊子,那是大哥林雲浩每年必交給她的東西,裡面記載著當今武林的一些重要事項和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其中亦有現今江湖武功排名的記載。而冷寒月這個名字她可不陌生,每年的排名,毫無例外的都是他位居第一。

  在她失去大半功力時沿途有他護著,可以省去她不少麻煩。而且,她老早就想到聞名天下的神秘冷月宮裡玩一玩,現在有這機會,又有人負責帶路……

  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有好玩的地方可以去,若不去的話,那豈不是太虧待自己了?她想著,不由得笑了。

  「對了,在我幫你打發這傢夥的同時,這個先給你。」

  林雲白似想到什麼,忽然回頭,從懷裡拿出一個物件丟給她。

  那物件一閃,眼見就要射中她時,忽而停下,然後化作一片輕飄飄的物體緩緩地飄至她手上。

  這次林雲白來北方的目的,就是奉命上山送信給她,卻「不巧」在這裡碰上,林雲白忍不住歎息。

  「你還是沒變。」那麼愛現。

  對於林雲白露了一手漂亮武功,林芙兒瞄了他一眼。見是封信,也不忙著看,反手便要將信納入衣中;但忽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了下,又抽出信紙攤開,裡頭明明白白地寫著——

  告知吾徒:

  日前為師卜卦算出你近日有一番劫難,特請雲白送信示警。師父正前往莊園,過些日子可能會回族裡探望一些老朋友,所以你自己小心了。

  師父 容莫人

  什麼嘛!

  她瞇著眼瞪著白紙黑字良久,回頭忍不住又斜眼怒瞪了林雲白一眼。

  這信未免來得太晚了吧!

  林雲白則被瞪得十分無辜,因為他壓根兒不知道那信上寫些什麼。容莫人只是要他送信給她,可沒對他說些什麼。

  「算了,冷大哥,我們可以走了吧?」她將那信優雅地扯得細碎,然後露出一張無邪的笑臉,十分友善地問著一直不發一語的冷寒月。

  而棚邊,林雲白和宇文鬼兩個人已經在宇文鬼的怒吼聲中打了起來。

  「喂!臭小子,那匹可是我的馬。」宇文鬼在激鬥中出口怒喊。

  林芙兒閒閒地瞥了他一眼,手卻沒停地將韁繩解開,一邊喃喃地道:「笨蛋,以為我不知道這是冷月宮的東西嗎?」

  「大笨鬼!我就好心地幫你騎回冷月宮還給人家好了。」她笑嘻嘻地大聲回喊。

  「林雲白,你給我說清楚,那小子到底是你什麼人?你竟然對他唯命是從,連我這個好朋友也不放過。」

  宇文鬼靠著樹幹大喘著氣,一臉憤怒又疲憊地瞪著另一棵樹下幾乎和他一般狼狽的林雲白。

  林雲白懶懶地揮揮手,用心整著亂皺的衣衫,十分無辜地回道:「宇文,你別生氣,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好個不得已。」宇文鬼是以怪出名,可不是以笨出名。

  話說這兩人自林芙兒和冷寒月走了之後,足足打了將近兩個時辰才罷休。林雲白確定宇文鬼追不上他們了,才很艱辛地說服宇文鬼停止這一場打鬥。

  此時,天幕由淡菊轉為深紅,然後忽然間又變得暗青,寒鴉歸巢,黑幕也跟著拉下。

  「你當真那麼怕那個臭小子?」

  宇文鬼好不容易撐起身子,眉頭皺得死緊。

  媽的!這林雲白下手可沒有半點留情。

  而林雲白也正在心中暗罵著他,雖然全身就像快散了一般。

  他歎口氣,乾脆任自己躺在地上。「別嘲笑我,若是你嘗過她的苦頭,你就知道了。」

  「哼,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能有多大能耐?我看是你膽子變小了才是。」

  「就算是吧,反正現在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的。不過,看在相交一場的份上,我還是給你一個良心的忠告,若你以後在路上不小心碰上她,最好還是躲遠一點比較好。」

  「哦?他到底是什麼人物?」

  「是一個連我都不想惹的人。唉,反正,聽不聽在你。」

  說完,他忽地跳了起來,彎腰痛苦地悶哼一聲,沒忘記拍拍身上的髒灰,一拐、一拐地緩步走向馬匹。

  「你要去哪裡?」宇文鬼也跟著起身,也同樣吃痛的發出悶哼。

  「有多遠走多遠,最好是離冷月宮遠遠的。不過,我還是得先去一趟我大哥那兒。」

第2章(2)

  林雲白一臉無奈地跨上馬背,那表情說有多苦就有多苦。

  芙兒的事可得找大哥商量才行。雖然說他對這個自小凡事和他作對的妹子十分頭痛,但是她現在連自保的功力都沒有了,若他當真放她獨自一人在江湖上行走,那可是罪加一等的殺頭大罪呀!

  即使她身邊有冷寒月護著,他這個當哥哥的也不安心。一個身家清白的小女子和一名男子成天在一起畢竟不妥;當然,他絕對不怕冷寒月會對芙兒如何,因為冷寒月的厭女症可是有名的,尤其芙兒又是個大美女,那更是十分安全。

  他怕的是芙兒會惹出什麼事情令冷寒月為難,最後將她趕出冷月宮,那就慘了,而他也會覺得非常丟臉。還是去找大哥商量較妥當。

  林雲白苦著臉策馬走了幾步,忽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拉住韁繩停下馬步,回頭對著宇文鬼再一次的警告︰「宇文,你最好不要企圖試她的能耐。我看,冷月宮你就別去了。」

  「放心,我可不像某人怕事,我自有分寸。」宇文鬼口氣中有著明顯的嘲諷。

  林雲白遠遠見他閒散傲然之態,似猶疑了一下,最後,他聳了聳肩,回頭策馬就走。反正到時候吃苦頭的人又不是他,他又何必多事?

  當然,林雲白幾番好心的警告宇文鬼不要接近林芙兒的最終目的——他只不過為了確定宇文鬼真的會去冷月宮罷了。

  夜色終於降臨,林雲白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裡。

  宇文鬼輕哼了聲,擡頭瞪著夜空,心下十分不以為然。林雲白越是阻止他,他就越是好奇那個怪異的小子。惹不得?哼,林雲白怕他,他宇文鬼可不將他放在眼裡。他冷笑著,心下已然決定——他定要上冷月宮瞧瞧不可。

  「你這人好奇怪喔!」林芙兒支著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冷寒月擡起眼,皺眉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就是呀!雖然我失去功力可說是你害我的,但是,我說要跟著你回冷月宮,你竟半句話也沒有反對。說實話,你是不是打算半路將我賣了?嗯,或是到無人的荒郊野外再乘機將我宰了滅口?」

  「沒有的事。」冷寒月輕瞄他一眼,淡淡地道,低下頭繼續吃他的面。

  林芙兒一手玩著筷子,一手支著頭,依舊奇怪地盯著他瞧。

  「你不會笑嗎?老是一張冰冰的臉,好可惜喔!其實要常笑,心情才會開朗,也不會容易生病……」

  林芙兒好似好玩地說了一大堆,但冷寒月依舊沒有半點表情,最後甚至連回答都省了,就讓她一個人說。

  「上路了。」

  冷寒月吃完麵,放下筷子,招來小二哥,又包了斤滷牛肉和包子,便逕自走出客棧。

  「真是的,我怎會選了一個這麼無聊的人跟。」

  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歎了口氣,忽然有一點點後悔。望著她面前完全未動的湯麵半晌,又好像沒事般地將她手中玩弄許久的筷子隨手一拋,很俐落地,那雙從頭到尾未沾過湯麵的筷子便插入筷桶中。

  她起身追上冷寒月,心中卻仍是嘀咕著。

  一開始,是她喊說肚子餓想吃麵的,最後她卻一口也沒吃,而他也不會關心的詢問一下,反而只顧著吃自己的,真是不夠意思。

  不過,她擡眼瞧了瞧他掛在馬匹上的那包牛肉,嘴角不禁泛起微笑。

  這個人,好像不喜歡和別人太親近。

  不過她知道,那包牛肉和包子是他買來要給她在路上吃的。

  是真關心她?抑或是怕她又吵著下馬嫌煩呢?

  林芙兒很想做下判斷,但天生多疑的個性令她暫時保留結論。

  不過事實證明,跟著他還真是很有用處,沒幾下便將來找她麻煩的那幾批人馬給打跑了。原本一起上路的還有萬維,但是找麻煩的人實在太多了,冷寒月便令萬維在後面收拾殘局。

  其實真正說起來,她絕對不是故意去招惹一堆麻煩的,但是,她就是看不順眼嘛!

  想起這次麻煩的主因——

  前些日子,她遊蕩地走到塔湖邊看著野鴨戲水,就看見對岸有兩名男子正在欺負一名小村姑。當時她心情正好,便順手救了那名可憐的女孩。

  誰料到,第二天那兩名被她打得扁扁的惡漢,竟然還有膽子集結塔湖邊的山寨土匪找上她,真是不知死活。也正好,當時她的心情正惡劣,因為好不容易自山上帶下來的兩隻同伴,大概是因水土不服,死了一隻;所以她出手便稍微重了些,將那個口氣猖狂,自稱是土匪頭子的打成了半身不遂,以後恐怕是沒法子當惡人了,因為她順手也將他的武功廢了。

  這樣的事件其實沒什麼,江湖上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著。只是,那個土匪頭子平常的交友情況似乎不惡,人面也挺廣的,他被人撂倒的消息一傳出,竟有七幫八寨的人物立時揚言要找她尋仇,真是不知死活。

  她搖頭,現在想起來,仍覺得這些江湖人實在是太閒了。

  不過,這麼說也不完全對,就拿眼前這位名副其實的「冷」公子來說吧,她發現他可忙得很。

  沿途走來,路經幾個村落,他沒一刻閒過,老是在趕路、吃飯、工作、趕路、吃飯、工作、趕路……這樣講似乎很奇怪,但是真的就是這樣,她就沒見過他休息打呵欠睡覺過。

  其實她還在懷疑,這人是不是不用睡覺的啊?

  這絕不誇張,剛開始幾天,她發現他每次都比她晚睡,但卻每天比她早起。於是,在某一天晚上,她忍著濃濃睡意,輕手輕腳地偷偷來到他房外窗口偷瞧。

  只見他點著一盞燈火在桌前,然後他面前放著一大疊的本子。等了許久,他還沒休息睡覺的打算,而她在窗下已經不知打了幾百個呵欠,差點沒乾脆席地而睡。

  還好,最後他終於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淡淡地對著窗外道:「你蹲得不累嗎?早點睡,明天我們還得繼續趕路。」

  她大張著嘴愣了下,她巳失去大半功力,那不夠細微的聲息自然逃不過他敏銳的耳目。

  「真是的,你就不會早點出聲嗎?」害她白蹲了這麼久。

  說著,她便毫不客氣地走入房內,看看他到底在瞧些什麼,瞧得那麼專心。

  她不怕他會罵她,因為從上路開始,她就發現,他對她十分寬容,雖然老是冷著一張臉,但他從未對她表現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這一點又令她對他產生好感。理所當然的,她也很樂意利用一下他的寬容。

  「不會吧!你整晚都在看這些啊?」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手中寫滿數字、商號名、日期以及一些進帳出帳的明細。

  老天!

  她厭惡地將手中的帳本丟回原處。

  「你們冷月宮很缺錢嗎?要你這個宮主這麼任勞任怨的。」這些東西交給底下的人不就得了。

  在這世上,她只見過一個人這麼喜歡賺錢的,那就是她那位從小號稱十全十美的大哥林雲浩。但是林雲浩是因為接掌了整個林家莊園,在父親無情的壓迫之下,才會萬不得已成天和那些帳本名冊為伍。

  而她父親就更不用說了,為了擺脫林家莊園一天比一天沈重的負荷,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方法、什麼條件,竟能讓大哥在剛滿十八歲那年便心甘情願地犧牲快活的日子,毫無怨尤地接下林家莊園。

  而眼前這個冷寒月,聽說父母早逝,上無位高權重的親人管束,幾乎沒有任何壓力,年紀輕輕就這麼拚命,真是怪胎。

  他為的是什麼?

  「你有野心將冷月宮的勢力擴展到南方?」這似乎是唯一的理由了。

  她不由得皺起眉,沒想到他對權、利如此熱中。

  冷寒月淡笑,眸中一抹光芒掠過,似乎很欣賞她的精明反應。

  「可能吧。」他淡淡地答道,並沒說出確切的答案。

  林芙兒不解,不過也沒繼續追問,因為她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

  唉,那麼晚了,她老早想睡了。

  「我要睡了,沒事別吵我……」

  沒有遲疑的,她就近找到床就睡,也不理會冷寒月是否反對。總之,她是一沾床就睡著了。

  而冷寒月呢?

  他也只有輕輕歎息,拾起桌上的冊子,自動移至林芙兒原本該睡的房裡休息。哦,不對,應該是繼續工作才是。

  相處這幾天,讓他摸清了這小子的個性。

  看似十分隨意,又常在不經意間露出他精明的本性,常常會道出和他外表相反的驚人言語。

  他很聰明,所以表現出來的是他瘋癲的一面。實在看不出如此小小的年紀,也懂得隱斂之道。

  事實上,他對他來說是驚奇的。一個看似十三、四歲的小孩,竟練成了傳說中的逆天神功,一個人單獨在江湖上行走也沒有一點點的畏懼姿態,反而還十分地張狂。這或許是因他仗著一身驚人的武功,所以什麼也不怕。

  但是,他應該不會忘了吧?他現在可是功力全無,對他還敢指使東、指使西的,不怕他一生氣丟下他不管嗎?

  最重要的是,他不怕他。

  普通人見他板起臉孔,必定不敢近他三丈之內;而他竟然還敢抓著他衣袖,很沒禮貌的大喊肚子餓、要東要西的,真是勇氣可佳。

  冷寒月非常喜愛他的純真,他毫不做作的姿態讓他十分欣賞;無論他如何的精明厲害,畢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是一位十分特別的少年。

  他忽然歎息了聲,心中浮現一絲絲感傷,那是他所欠缺的一種幸福。

  這一路下來,同時也讓冷寒月明白了他是帶著一個什麼樣的麻煩精。這北上的途中竟四處有人要找他麻煩,令他得迫不得已的留下萬維處理善後,因為萬維不在身邊,他要處理的事情就更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bluestar9731
勳爵士 | 2011-12-15 23:30:08

thanks for sharing..........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15 23:30:20

第3章(1)

  「你又皺眉頭了。」

  林芙兒走到冷寒月的面前,疑惑地四處看了一下。「奇怪,這附近又沒女人瞪著你。」

  林芙兒一副很正經的模樣,冷寒月卻知道他正在取笑他。

  「阿里,你別被你的主人傳染了懼女症,否則像你這麼一匹優良的馬,沒生個幾匹小馬是很可惜的。」

  她很率性地拍了拍冷寒月座下的馬匹,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

  這幾日,她又有個重大發現——冷寒月討厭女子,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冷寒月雖然個性冷漠,但他長得實在俊朗,一般女子喜歡的特質他全不缺,甚至猶有過之,全身上下充滿溫文儒雅的尊貴氣息……還有些冰冷。總之,就是很容易讓女子自動接近的類型。

  這一路上她常見到美女們對他們頻送秋波,亂好玩的。只可惜冷寒月不懂得享受,見女子向他靠來,就板起他那張千年不變的大冰臉,若來的是個大美女,他的眉頭更是皺得緊緊的,好似人家欠他幾百萬兩似的。

  忽然,她轉念一想,似是想到什麼,不由得壞壞地笑了起來。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她是女的,會有什麼反應?

  不好!她臉色忽變,知道若是給他知道她是女子,那麼她肯定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首先,冷月宮是一定去不成的。希望那時她已經逛完了冷月宮才好。

  冷寒月見林芙兒陷入深思,一會兒笑,一會兒皺起眉頭,心下真有幾分無奈。

  「上來了。」

  冷寒月歎口氣,沒什麼表情,手一伸,便將仍在沈思中的林芙兒帶上馬背,坐在他的身前,見他坐穩了,才緩緩策馬前進。

  原本林芙兒是獨自騎著宇文鬼那匹馬,冷寒月和萬維共騎一匹,但因萬維得幫林芙兒善後,所以那匹馬便給了萬維騎,而她便和冷寒月共騎千里。

  先前,她還微有怨言,但後來發覺好處多多之後,反而喜歡現在共騎的情形。她發覺坐在冷寒月身前,疲累時可以往後靠,十分舒服,有個現成的椅背;而無聊時,也可以傾前和馬兒阿里說話,還滿愜意的。

  雖然馬兒有時似乎不太滿意她對它的暱稱,但是她覺得這個名字可比它原本的名字千里親切多了,也就不打算改變稱呼,仍是阿里、阿里的叫它。

  而千里呢?

  嘶鳴好幾聲,仍然抗議無效,只能暗恨自己不會說人語了。

  冷寒月走至溪澗邊,屈膝蹲下汲水。

  這一日,他們已走到接近冷月宮的一座山林,穿過這座山林,再經過一處草原,便會到達冷月宮。

  此時,他們在一處山澗停下稍事休息,打算在夜晚來臨前趕回冷月宮。

  太陽斜射入山澗一角,將一邊的攀巖綠樹和另一邊的山石劃成兩種世界,一冷、一暖,巖壁濺起的水花也在那一角亮得攝人心魄,目炫神迷。

  忽然,淡淡的彩光自水澗半腰上漸漸浮現。

  林芙兒伸著懶腰,徜徉山風清美之際偶然瞥見,不由得亮眼驚叫:「彩虹!」

  「哇!真漂亮!」

  冷寒月回眸看他興奮的模樣,也不禁淺笑。

  「你有沒有看到?就在上面,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看到彩虹。不曉得跳上去摸不摸得到?」她興奮地拍著冷寒月的肩膀,頭向上仰著,眼光不離那道淺淺淡淡的彩虹。

  「別做危險事。」他淡淡的回答,將汲滿水的水袋綁緊,起身走回馬旁將水袋掛好;回頭見林芙兒還愣愣地仰著頭站在溪澗旁,專心注視著水澗上方的彩虹。

  「那是虛渺的東西,徒有美麗的外表。」

  他走到她身邊,擡頭淡淡地瞄了那的確美麗的彩虹一眼,語氣依舊冰冷。

  林芙兒聞言,皺起柳眉,回頭望了他冷冷的臉龐一眼,知道他話中的隱喻;看來他不只討厭美麗的女子,甚至嚴重到連這美麗的彩虹也輕視。

  「美麗有什麼不好,它賞心悅目,而且令人心神舒暢。」她靜靜地道,目光又移回彩虹上頭。

  「更何況它高高地浮在上頭給人觀賞,又沒做出任何傷人的舉動。」

  聞言,冷寒月不禁微挑起眉頭,不明白他突來的慍氣從何而來。但他仍是淡淡的回道:「它發出絢麗的光彩迷惑你,等你眷戀上它,它還是會無情的消失。」

  林芙兒猛地回頭,有些心驚,又有些心傷,她第一次體會到他對美麗的深惡痛絕。

  冷寒月依舊是不變的表情,見她激動地漲紅著臉,和那一雙黑白分明水靈的眼,他淡淡地迎視著。

  半晌。

  水聲依舊,山中蟲鳥的鳴叫聲乍起又乍落。

  林芙兒仍是擡頭盯著他。

  當然,冷寒月也看著她,心中同時揣測她小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

  他覺得自己必須提醒他對美麗事物的迷戀。他還小,將來會面臨人生的各種歷練及考驗,希望他將來能夠輕易的度過成長的歷程。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見到他將來跌得滿身是傷。

  彷若接收到他黑眸中一閃而逝的關懷,林芙兒緩緩地閉上眼,不知怎地,情緒再也沒有方纔那麼激烈,反而升起許多無奈和感傷。

  她輕歎著氣,不自覺地伸出手,握住他堅實覆滿厚繭的寬大手掌,輕輕撫著。

  「上天是公平的,它創造出絕美,也造出極醜,但很公平的都給了他們生命和一顆心。」她用心盯著他。「你說得沒錯,美麗只是表象罷了。」她又歎氣。「但無論外表美醜,擁有純真的那一顆心是永遠不變的,你能確定外表醜陋的人就一定有一顆美麗的心嗎?」

  冷寒月輕輕撥開她那雙略顯纖瘦細緻的手,然後後退兩步,用極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

  她緊跟著上前兩步,繼續靠近他。

  「你不希望我依戀外表美色,但我也希望你不要依外表美醜來判斷一個人的真心。」她很認真的說,因為她巳經暗自下定決心,絕對要扭轉他那偏激的「棄美」觀念。

  「我並沒有依美醜來判斷一個人。」他轉身,沿著溪邊走。

  「我知道,可是你不喜歡美麗的女子,這是不對的。」她緊跟著,在他身後繼續說。

  「我只是不接近。」

  「你敢說你喜歡?」

  他霍然轉身,同時扶住林芙兒差一點撞上他的瘦削身子。

  「這是個人喜好問題。」他緩緩道。

  感覺空氣開始變得濕冷,他擡頭望天,見太陽已隱沒山巖後,溪澗處再也沒有一絲陽光;雖然仍清晰見物,但水澗很快就會將這裡變得冰冷。

  「我們該起程了。」他不願再談,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你根本就是在逃避。」

  林芙兒極不願意放過他,猛然自他手中抽開手,往回奔到溪澗旁才停住。

  冷寒月微瞇起眼,身形未動。他根本無意捉回他,他認為他是小孩子在無理取鬧。

  逕自走回馬旁,他將馬鞍繫好,一邊淡淡地道:「若我夾了根蔥蒜給你,你會吃了它嗎?」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林芙兒的耳裡。林芙兒微揚柳眉,非常不甘願地冷硬回道:「我當然不會。」聲音小小的,心下明瞭,這次被他佔了上風。

  果然,他接著道:「這就是個人喜好,你不願我逼著你吃蔥蒜,自然,我也是一樣。」

  他將馬繩解下,牽了馬匹掉過頭來,見林芙兒仍是倔強地站在溪旁,不禁微彎嘴角,知他心下不平衡。

  「好了,我們得趕在天黑前回到冷月宮,否則就準備在大草原過夜了。」

  林芙兒自知現下她的行為很孩子氣,但她就是不服氣,為何他總有教她屈服的本事?

  氣憤之下,她下意識地踢了塊小石子出氣,只見一條飛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纏上她的腳踝,冷涼滑膩地沿著她的小腿攀上。

  「啊!」她心驚地尖叫一聲,跳著腳欲將那條顯然也受到驚嚇、卻更用力纏住她的小蛇甩開。誰知一個不穩,整個人便往身後的水面栽。

  「小心!」

  冷寒月身形雖快,但仍來不及拉住他。

  一瞬間,林芙兒已跌落在水裡,全身濕得徹底。

  冷寒月皺著眉將林芙兒自水裡拉起,見他顫抖地縮成一團,知那溪水冰冷,他馬上脫下外衣給他披上。

  正要起身回馬鞍上拿乾爽的衣物給她換上,她卻猛地抓緊他的衣角,這時才自驚魂中清醒過來。

  「我被蛇咬了!」

  「什麼!?」

  冷寒月心一驚,他剛剛背著他,還以為他是絆到石子,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他急忙再度蹲了下來,檢視他手指著的右腳,脫下他濕答答的鞋襪,見雪白的足踝上一圈圈紅痕觸目,那蛇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所幸被蛇咬的細小傷口泛著細微鮮紅血絲,看來並不是有毒之蛇。但冷寒月仍不放心地立即俯首吸吮著蛇咬處,幾次後,見血仍是鮮紅,才放下心來。

  他舒了一口氣,但是一種莫名的異樣感覺卻在此時浮上心頭。

  他這時才看到手中握著的雪白柔美的線條,那纖細滑膩的觸感令他不由得心神蕩漾。

  緩慢地,他微瞇起眼,益漸冰冷的深幽黑眸移到林芙兒身上。原本寬大的衣衫因已濕透,此時緊貼在她曲線畢露的身軀,少女獨特的嬌美曲線完完全全地呈現在他眼前,任誰也不會懷疑,眼前這誘人的軀體是屬於一名女子的。

  冷寒月深吸一口氣,抑住緩緩而升的怒氣,深黑的雙眸緊緊攫住她益漸驚惶的眼。

  「你是女的。」

  他的聲音冰冷異常,林芙兒不禁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眼光左右遊移,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太大意了!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她能說什麼?

  心中忍不住暗暗咒罵那條巳經潛逃成功的細蛇,同時也暗怪自己粗心,竟讓一條小蛇壞了計劃。

  她忍不住暗歎:這下子,她要上冷月宮……唉,難羅!

  半晌,冷寒月站起身。

  「我最痛恨人騙我。」

  冷寒月轉頭就走,如一陣旋風般跨上馬背,拍馬馳去。

  「喂!我不是故意的啊!」

  林芙兒大喊,急急起身,轉過樹叢,卻已不見人馬的蹤影。

  奔了幾步,她愣在原地,此時涼風吹過,她不由得一顫,忍不住低罵:「臭阿里,跑那麼快做什麼?」

  她洩氣地又踱步回溪澗邊,一陣陣冷意無情地襲來。

  山中陰涼的空氣,溪澗冰冷的水氣,再加上她一身濕透的衣衫——她不禁連打了幾個哆嗦,拉緊冷寒月之前披在她身上的外袍。

  當然,乾爽的外袍沒一會兒也跟著濕了,她覺得自己都快凍僵了。

  觀察一下地形,她選了一棵樹葉濃密的大樹,飛身而上,背著溪澗,整個人縮倚在樹上等待。

  「臭阿里,要跑也不會先把我的包袱丟下來。」

  她喃喃罵著,可憐了無辜的千里馬,不曉得它現在耳朵是不是很癢?

  她覺得好冷,身上的衣服像結冰一樣緊貼著肌膚,她的眼光也不停地向遠處梭巡著,心下暗忖:冷寒月會回來嗎?

  唉,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她無奈地瞪眼歎氣。

第3章(2)

  冷寒月讓千里盡情狂奔,心中一簇前所未有的怒火幾乎要爆開來。

  他痛恨人欺騙他,尤其是女人!

  千里馳過樹林,很快地進入那一片如茵的大草原。難得主人放它狂奔,它更是極盡所能地飛奔,重溫以往脫韁時的狂野。

  在草原上,一人一馬就如一陣風般地劃下草浪線條,令人驚歎不已!

  一條蜿蜒的小河靜靜淌過草原,盡情奔馳的千里一個蹬跳,直接飛躍過丈許寬的小河。河水潺潺,在日光下閃耀著粼光,在那一瞬間,冷寒月驀然驚醒。

  下意識地,他急速拉緊韁繩,千里嘶鳴著,在冷寒月強力的力道拉扯下,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緩腳步停下。

  它歪斜著頭,似乎不明白主人突然的舉動。

  冷寒月鎖緊眉,低頭盯著綁在馬頸上的包袱。

  該死,他竟忘了她還全身濕淥淥的!

  這時,他才漸漸回復以往的冷靜,該死的他竟失控了。

  深吸口氣,他必須承認,生平第一次,他竟為一名以欺騙人為樂的「小女子」……失去控制。

  冷僵著臉,他又掃了眼那個小包袱。

  猶豫了一下,他策轉過馬頭,往來路奔去。

  水珠子一滴滴地直往下落,在樹下的泥地上暈成一灘暗褐色。

  林芙兒仍舊一動也不動地縮在樹上。

  因寒風吹襲,漸呈灰白的臉色鑲嵌著一雙倔強的眸子,此時仍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樹叢外。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她的信心也漸漸消失。

  冷寒月該不會真的就這樣丟下她不管了吧?

  對著雙掌再吹口熱氣,身軀卻冷得更縮進樹幹凹處。

  若他當真不回來找她,她就真的這樣任自己涷死嗎?那多劃不來呀!

  縱然心中百轉千回的想著,但她仍舊縮在樹上。

  恍惚間,她不禁又想起小的時候……

  記得在山上練功時也曾經這樣——

  容莫人要林芙兒站在大山的火口蹲馬步,屏氣修煉耐力,沒有他的命令不可稍移火口半步。

  林芙兒站在山上的一處火焰洞口,上頭百丈是一個火山口,不時冒著熱氣。而她立處的洞口直通火山薄壁,長年熱氣襲人,常有一些動物被它猛發的熱氣灼成焦屍;她雖站在洞口三丈之處,但沒半晌,全身已被烤得紅熱。

  沒想到,她正拚命忍著灼熱、酸麻的痛苦……,容莫人竟因歡喜采著了一株稀有的藥草,忘情地回屋研究,完全忘了她這個徒兒正在火熱之中練功。

  過了好幾個時辰,她覺得全身好像快著火似的,連衣衫也變成飛灰,熾熱的氣流流動,熱流讓她倍覺難熬,但她心想,師父必會計算她的耐力,或許這正是讓她功力增強的契機也說不定。

  過了正午,山中焰火更熾,洞口的灼氣也跟著延長好幾丈,林芙兒只感覺熱流猛地迎面襲來,眼前忽見一道白光竄過,在她來不及思考發生什麼事之前,已聞到一陣燒焦味,然後她就沒了意識。

  待林芙兒醒來,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睜眼見到的,就是容莫人萬分愧疚的臉;不過她可無法有什麼報復行動,因為她馬上就發覺全身被包得不得動彈,而且還痛得要命。

  原來,她當時被那正午的灼氣正面衝擊,身形立時被灼熱兇猛的氣流如風吹飛絮般吹向三丈以外,容莫人匆匆趕來時,她已奄奄一息地僵躺在地;不僅衣衫燒焦,連她一向嫌麻煩的一頭青絲也被燒沒了,全身肌膚更是無一處不傷,能有一口氣在,也算是奇跡了。

  幸而容莫人醫術絕頂,還有他常年採集的珍奇傷藥用不完,她才沒因此香消玉殞、與世隔絕。

  經過大半年,容莫人還她一張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容貌;只除了右手中指的一截斷指。

  因那熱焰來得突然,威力奇大,她雖然僥倖不死,但一截指節卻在熱焰的衝擊下化為飛灰。容莫人縱有生肌之術,卻也難補那指節。

  事後容莫人又為她做了一截幾可亂真的指頭套在中指上,雖不比其他手指靈活,但仍收填補其缺之效。林芙兒口裡不說,但偶爾伸手看著那個假指節時,仍免不了心顫黯然。

  哪個女子不愛美?幼時不覺得不妥,但長大後,便因為這截指頭而感到有所缺失。

  而她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自從那事件後,她就開始怕火。那種被焰浪活生生吞噬的經歷,和事後那種灼傷的痛楚,可是筆墨難以形容。每次想起,就忍不住心顫;只是,這件歷經生死的大事也只有她和師父容莫人兩個當事人知道,甚至連林家莊園的人也不知道。

  因為容莫人哀求她別告訴任何人。沒辦法,她師父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她娘親一人;不過,其實她也是不想讓親人再為她擔心才閉口不說的。她知道自己飄流在外,已使家中的眾人對她懷有一份愧疚,她不想再讓他們為她擔心。

  幸而,她一年只回家一次,師父每年為她所做的指節又幾可亂真,所以任誰也不知道她經歷過這生死大事。

  林芙兒蒼白著臉,抖顫著身子,伸出右掌,瞧著那截中指。此時她的膚色已因凍寒變得死白,只有那截指頭,仍是白中透紅。

  忽地,林中響起寒鴉叫聲,她猛地擡頭望向遠方。

  只見天邊的彩霞餘暉將天際輕染上一抹微紅。

  快天黑了!

  看看四周微暗,她不禁慼然地想著:原來當年她沒被燒死,是因為她注定是被凍死。

  頗為自虐地,她心想:若她死了,家人為她傷心是必然的;但,不知冷寒月會不會有一絲愧疚?

  那答案自是肯定的。因為冷寒月那人雖然討厭女子,脾性又冷得不像話,但他心性正直,沈穩內斂,若她當真就這麼死了,他必定會十分懊悔。

  於是,林芙兒又開始想像,她若死了,他那種後悔、自責、愧疚的好笑模樣。

  沒錯,在這即將涷死的當頭,林芙兒心底仍相信冷寒月會回頭來找她。只是,她不知道他動作為何這麼慢。

  唉!當年她年紀小不懂事,天真地誤信師父,以至於差一點揮別塵世;如今,以她聰明多疑的個性,又為何有這勇氣相信冷寒月這個才認識不久的人呢?

  仔細深想,她實在也有一點迷糊。

  但她心裡就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絕對不會拋下她不管的。

  當冷寒月匆匆趕回林中山澗處時,天色早已全黑。

  他飛身下馬,手上拎著那原本掛在馬頸上的小包袱,來不及等千里停妥,他便已衝到林芙兒原本坐的地方。

  這時,只見四周黑漆漆的,只餘樹葉的聲音,和冷瀑水澗的流水聲,眼前哪有林芙兒的人影?

  冷寒月仔細的朝四周張望,在暗夜中他仍能清晰地看清水澗四邊的景物,但就是沒看到任何人影。

  他心一緊,不禁暗罵自己一聲,同時故意忽略心中泛起莫名的失落。

  她肯定走了,有誰會傻到留在這麼冰冷的林中等他回來……

  他緩緩地走回馬旁,正要翻身上馬,忽然一道細微的聲音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林中似乎傳來水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他來不及細想,身形已如一枝箭射出,瞬間便已立在大樹下,低頭看著地上的一灘水漬,再仰頭一看,只見灰色的影子緊縮在樹上,一動也不動,若不細看,幾與樹幹同色。

  「福兒?」他叫著她給他的假名。

  見她沒反應,他心一驚,馬上飛身上樹,果然見到林芙兒正蜷縮在樹上,全身僵硬不動,顯然早已昏迷。

  冷寒月忙脫下身上僅剩的一件外衣,緊緊地包住她之後,抱著她躍到樹下。

  他看見她灰白的臉色,心中不自覺地絞痛。沒有遲疑地,他很快地拿出一顆丹藥餵入她口中,手掌也同時印上她背部大穴,以內力緩緩輸送熱流給她。

  沒一會兒,聽見她嚶嚀一聲,臉色逐漸紅潤,但卻不見她轉醒,而且全身輕顫不已。

  冷寒月不禁緊抱住她,同時驚惶地四下搜尋著較乾燥可容身之處。心知冷寒之氣恐已侵入她的心肺,若再不讓她保暖,隔絕寒風侵襲,她恐怕捱不過今夜。

  只可惜,就如林芙兒先前的觀測,這四周果真沒有可避寒冷之處。

  最後,冷寒月找到一處土坡凹處,將千里招來,令它趴伏在土坡前,剛好擋住冷冷的夜風吹襲;同時,千里的溫暖體溫,正好能夠使她保持溫暖,只是……

  林芙兒一身濕冷的衣衫必須馬上換掉才行。

  思及此,冷寒月心下自是猶豫不決,正逢此時她又昏迷不醒,荒山野地的,又沒有其他人……但若不馬上將她身上的衣衫脫下,換上乾爽的衣服,只怕她難逃涷死的命運。

  最後,冷寒月輕歎口氣,牙一咬,一雙黑眸緊緊閉上,摒除雜念,動作迅捷地脫換下她濕冷的衣衫。

  當一切弄妥之後,他也出了一身熱汗。

  他將她緊緊地圍在懷裡和千里之間,又披了好幾件衣服在她身上,才略鬆口氣。

  千里也是機警,自動地又把身軀挪了挪,緊緊靠著冷寒月和林芙兒。

  冷寒月會心一笑,獎勵似地拍了它兩下,千里似有感應地輕嘶一聲,便又彎頸垂首睡下。

  月兒輕照林上,微淡的月光毫不吝惜地披照整個大地。

  這時,冷寒月才有空看清她的容顏。

  先前以為她是個男孩,所以對她的容貌並不在意,只覺得她長得清秀異常;如今在他懷中的她,一頭烏黑長髮披散,映著白皙無瑕、仿若凝脂般細滑的肌膚,秀眉似彎柳,粉鼻挺立,微張的紅唇,線條柔美有如花瓣……

  他越是盯著她,眉頭越是深深皺起。毋庸置疑地,她——十分美麗!

  忽然,他有一點後悔回頭尋她。

  尤其,又置自己於這種兩難境地。

  依照禮教,他剛才動手幫她脫衣已是踰矩。雖說救人為先,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但他仍碰了她的身子,若她硬要他負責,他絕對無法規避。

  想著,他又低首望向她,眉頭又是深深皺起。

  女人,果真是麻煩!

  最後,他仍是歎氣。

  冷寒月沒發覺,對她,他沒有一絲厭惡,只有那難以釐清的麻煩感覺。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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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36:42

第4章(1)

  次日,當太陽緩緩升起,林芙兒伸了個懶腰。

  這一覺,她覺得睡得好舒服。

  待她睜開眼,發現周圍環境不太對勁時,一道熟悉冰冷的聲音忽地響起——

  「我想你也該起來了。」

  這時,她才猛然擡頭一看,冷寒月那張臉離她好近。

  不等她驚疑的眼光再度投向他,冷寒月已將她推離,同時起身,張著一雙利眸盯著她看。

  林芙兒這時才發覺,自己竟是睡在他懷中,而且,他上身根本未著任何衣衫,是赤裸裸的。

  莫名的,她臉上突感燥熱,一雙眼更是不敢看向他赤裸的胸膛,心下也不禁暗自嘀咕:兄長們全身脫光的樣子她也敢看,師父更是常在她面前脫衫納涼,為何他才赤著半身而已,她卻覺得十分扭捏不對勁?

  「昨天我回來時,你巳經昏迷了。」

  一句話似乎就交代了一切,他不理她仍呆愣著的表情,也沒瞧見她臊紅的俏臉,逕自彎腰,伸手將原本蓋在她身上的一些衣物收起,起身時撿了一件外袍遞給她,自己也穿上一件上衫,其他的則重新放回包袱裡。

  林芙兒眨了眨眼,很快地記起昨日之事。

  瞧來他當真回頭找她了,而且也沒讓她凍死。

  心中不可說不愉悅得意,這足見她並沒有看錯人。

  她很自然的穿上他遞來的一件寬厚外袍,擡頭才發現他已穿好衣衫,正盯看著她。

  「你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嗎?」他沒好口氣的問。

  她移開眼,看了自己全身上下一遍——並無什麼不妥。

  再仔細細想一下,她很自然的回道:「你放心,我身體並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我的復元能力一向很好。」

  她認為他是怕她的身體還不舒服。

  冷寒月欲言又止,但最後他仍沒有說什麼,轉身長嘯一聲,招來正在遠處吃草的千里。

  林芙兒見狀,以為他要離去,因為她心裡明白,在他知道她是女的之後,是絕對不會說要帶她去冷月宮的。當下她心中努力尋思,定要想個辦法令他帶著她去冷月宮。

  沒想到,冷寒月卻自動開口問她:「你是要隨我回冷月宮,還是另有去處?」

  「呃?你……你還肯帶我回去?」林芙兒自是驚訝。

  冷寒月卻只是略一點頭,甚至連話都沒回她,一張臉仍是一貫的冰冷。

  林芙兒不知道他為何不高興,敏銳的她感應到他微微的沈怒。

  看來,他似乎不是心甘情願想帶她回去。

  只是,是什麼原因讓他依舊肯讓她隨他回去?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原以為他一發現她是名女子,她要去冷月宮之事便已無望,沒想到他竟主動邀她前去?

  不過,她可不管他是不是心甘情願,或是另有原因,她可是老早就好奇冷月宮的神秘,無論如何這次也得好好把握機會進去遊玩一番才是。再加上她此時功力未恢復,若在途中碰上什麼厲害對頭,縱使她可以隨機應變,但那也不是好玩的;倒不如依著先前的計劃跟著冷寒月,不但不怕有人乘機找她麻煩,躲到冷月宮裡也可以好好地休養。這種一舉兩得、有益無害的事,她為何不做?

  待想清楚利害關係之後,她自然笑瞇瞇地直點頭。

  當然,她依舊還是坐在她的專屬位置——阿里的背上、冷寒月的前面。

  冷寒月見她爬上阿里背上,也沒表示什麼;她也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就當昨日之事沒發生過。

  雖然她心底仍舊懷疑冷寒月反常的態度,不過她並不十分在意。她既沒錢也沒勢,又沒什麼好讓人圖謀的,只除了她的美色。

  她自信是長得不差,不過,她也絕對不會忘記——冷寒月討厭美麗的女子。

  所以,她十分安全。

  當千里又再度踏上這片廣闊無邊的草原時,它是興奮的,仰首嘶鳴,蠢蠢欲動,昨日放蹄盡情奔馳的快感還未消退。

  但冷寒月顧慮林芙兒病體初癒,身體尚未完全恢復,所以反而放慢千里的速度,讓它緩緩在草原上輕馳。

  「冷月宮在那座山中嗎?」

  林芙兒指著遠遠的一片迷濛。

  早晨的輕霧未退,將草原罩上一層白霧,但若細心觀看,仍可隱約看見白霧上頭淡淡的山形。

  「現在夏末還未入秋的時節,那山上便結滿冰雪,冷月宮可是非常寒冷?」林芙兒說著,一雙柳眉巳微微聚攏。

  她長年隨著師父容莫人走遍群山大谷,遠遠的那片山雖看不真切,但晨光投射在那方,她見山上反射些微金光,便知那山上必是雪白一片。

  冷寒月早知她十分聰敏,但仍訝異她的觀察入微。

  「山上雖是一片冰雪,但冷月宮中仍四季如春,你用不著煩憂。」

  「那裡的地勢很特別嗎?」她回頭問他,幾縷髮絲在她回頭之際拂上她的頰上。

  冷寒月很自然地伸手幫她輕輕拂開髮絲,隨後心中一怔,對於自己自然的舉動十分訝異。

  林芙兒朝他一笑,又回過頭,繼續看著遠方。

  「我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個地方了。」她愉快地道,隨即又低頭同馬兒說話︰「阿里,你不跑快點,慢吞吞的,哪像匹千里馬呀!」

  千里輕嘶一聲。

  林芙兒又繼續取笑千里,不過看得出來她心情非常好。

  冷寒月見狀,心頭不自覺泛上一絲暖意,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只覺得此刻心中有說不出的寧靜愜意。

  此時晨風冰涼,草原上草波如浪,在一波一浪之間,隱約可見幾處水彎處集結著帳棚,牛羊鳴叫聲隨風傳來,天地之間,充滿著萬分祥和。

  林芙兒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聞著冰涼的空氣,混著絲絲草香,她不由得笑開了。她喜歡這裡,寬闊的視野,舒涼的風,自由又寧靜的生活。

  她又看見幾個牧人自帳中出來,和幾名婦女在帳邊、溪邊、牛羊圍柵旁走動,想必是為早晨的食物張羅著。

  「我餓了。」她撫著肚子道,眼睛仍注視著那方靠近他們的帳棚。

  冷寒月嘴角微彎,掉轉馬頭,直往那溪邊帳棚行去。

  「你的真名叫什麼?」他忽然問。

  「哪有什麼真名假名的,我的名字就是林芙兒,芙是芙蓉的芙。」

  「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他們怎麼容得了你一個人隻身在外?」

  「你在身家調查嗎?」

  林芙兒似乎有絲不悅,但半晌沒聽見冷寒月再說話,她不由得回望他一眼,然後道:

  「我從小便跟著師父四處遊蕩,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你師父呢?」他的聲音放柔許多。

  「他一向不太管我的,反正也沒人欺負得了我。」她淡淡的回答。

  但聽在冷寒月的耳裡,卻莫名一陣心疼,不由得升起幾分憐惜。原來她是孤兒,從小跟著師父生活,而師父又如此放任她,顯然並不怎麼關心她,莫怪她的行徑如此特異,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林芙兒可不知他會如此誤會,她只是不想提起她那歸不得的家園;若他再問她歸不得家的原因,她又得解釋大半天,著實麻煩。

  她猜不出為何冷寒月會突然對她的身家有興趣。說他對她有興趣,這也不太可能,她絕對不會忘記他討厭美麗的女子,而她可算是兩者兼備吧!

  但容不得她多想,他們已來到牧人的帳前。

  冷寒月下馬,那幾個牧人中立即走出來一個似乎是大家長的人物,只見他熱絡地走向冷寒月,對他彎腰躬身,十分恭敬。

  林芙兒覺得很有意思,因為他們似乎很熟悉。

  冷寒月也退去一身冰冷,親切地和那幾個牧人輪流交握,然後冷寒月帶著那幾個牧人來到馬前,用一種她聽不懂的土語介紹她。

  那幾人似乎有絲驚異,皆多看了她兩眼。

  「他們都是在這草原放牧的牧人,生性十分爽直好客。」

  「你和他們似乎十分相熟?」

  「他們常有些糾紛,需要宮裡的兄弟替他們排解。」

  「原來入了這草原,就算是冷月宮的勢力範圍了。」林芙兒恍然笑道。

  冷寒月沒有回話,算是默認。

  「對了,你剛才和他們是怎麼介紹我的?」

  林芙兒沒有忽略他們盯著她的目光很奇怪。

  「我說你是冷月宮的客人。」

  「是嗎?」

  她斜眼瞧著他,擺明了不太相信。不過她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因為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久,那幾個原本在後邊忙著的婦女,端來一盆熱騰騰的牛奶。

  冷寒月看著她端著盆盡情喝奶的模樣,也不禁莞爾。此時的她,看起來像毫無心機的天真少女。

  剛才他跟她說介紹她是冷月宮的客人是真的。

  只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冷月宮已有許多年沒有外來的女子進入了。

  當二人一馬越過那片大草原,雪山就在眼前。

  冷寒月拿出一件皮毛翻滾的披風要她披上。

  她瞪著那件披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的厚重衣物,然後又瞧了瞧冷寒月身上仍是一件單衣,她視線移向他,不禁微挑柳眉、以示詢問。

  不過,當冷寒月不發一語的將披風往她當頭罩下,緊緊包裹住她,然後策馬前行時,她也沒有抗議便是。反正他又不覺冷,她多事什麼?

  千里有如老馬識途般,先是進入一座微布雪花的林子,左彎右拐地,越進裡面,越是寒冷,而且沿途的樹枝上頭已由細細的雪花和冰雪覆蓋,甚至到冰柱低垂的地步了。

  走出了林子,前面淨是雪白閃亮;用不著懷疑,閃亮之處便是凝結的冰柱。

  「唉,一片銀白的世界是美得懾人,但仍然覺得太沒有生氣了。」

  林芙兒不知是雞蛋裡挑骨頭,還是有感而發。眼前是如夢幻般的美麗景色,但一細看,所有的景物都在冰雪覆蓋之下,除了冰和雪之外,的確見不到任何活的東西。

  千里此時也收蹄小心前行,速度放慢了許多。

  地上幾乎全是滑冰,偶有幾處松雪,千里也不敢踏行,怕一踏進松雪裡頭,全身埋入不打緊,就怕從此便與雪山同眠,這才劃不來。

  「阿里,你可得小心點,你若不幸失足,我和冷大哥頂多再買匹馬便罷了。但若累得我陪你同死,這世上可難再尋著另一個林芙兒了喲!」

  林芙兒無聊之際,又低下頭笑嘻嘻地和阿里說話。

  「當然啦!你也用不著太緊張。因為我和冷大哥都會輕功,所以,若你不小心跌落,我們還是來得及逃生的。」

  千里忍不住甩頭噴氣輕嘶。

  「哎呀,你是在抗議嗎?別生氣,若真有事發生,我是肯定無力救你的。但是冷大哥可不會袖手旁觀。你說是吧?」最後一句,她回頭笑問冷寒月。

  冷寒月見她愉快的樣子,也不禁微笑。

  「看吧,冷大哥對你最好了。唉,其實想想,你一路上任勞任怨的,我說什麼你也不回嘴,依舊忠心地載著我們前行,只可惜你是一匹馬,否則——」

  像是想到什麼,林芙兒忽然掩口、逸出笑聲。

  笑了半晌,她才又正經接著道:「我若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弟弟就好了。所以說,你以後要乖乖的聽我的話,即使冷大哥不在,你也要乖乖地讓我騎,我叫你往東,你就往東,要你往西,你就往西,這樣我就會很疼你,將你當成弟弟般疼愛,懂嗎?」林芙兒十分認真地跟千里溝通著。

  一路上,冷寒月鮮少說話,倒是林芙兒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淨和千里扯些雜七雜八的。就這樣他們兩人一馬便進入了雪山深處,前後淨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時天色漸暗,但卻還不見冷月宮的蹤影,莫非要在這冰雪連天的雪山中過夜?

  林芙兒有絲納悶,但見冷寒月從容不迫的模樣,也就不怎麼擔心了。

  「阿里,你的脖子再擡高一點,我忽然好累啊……」

  她打了個呵欠,臉頰已貼在阿里的頸部,自然地閉上眼。

  冷寒月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臉,將她身上的披風拉緊些,眼神柔和的望著她,心中流過一絲奇異暖流,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令他忍不住輕歎口氣。

第4章(2)

  這一大片山群,春天依舊白雪覆蓋,翠綠初吐是在春末;夏日不見炎日,也難得有幾日暖陽;初秋開始漫天霜雪飄飄,天地之間景像極美,但也很讓人心驚;因為厚冰沈封的冬日即將到來,屆時,群山不見雜色,只有銀白。

  位於群山中的冷月宮地勢非常特別。山谷的西方,岩塊隙縫地殼薄弱,一至秋冬,天降白雪,它散發的地熱便能將冰雪融化成暖流,連帶著山上長年隨風飄落的雪花,變成一處泉水,遍流山谷之間,在山谷裡形成一處小湖,將谷中隔成南北。整個冬日不見凍結,小船可自由劃行。

  到了春天,山下谷外冰雪漸融,谷裡的暖水隨著雪水流出山外,底下秋冬二季所沈積下來的沃土,便是豐富谷中田地的稀有資源,村民便開始耕種,自給自足完全沒有問題。

  此時,寒月映照在如鏡似的水中,超乎凡俗的景象讓人心醉神迷,久久移不開眼,天地之間的異象實在令人驚歎!

  在這冰雪封天的雪白群山中,有誰能夠測知裡頭有一座終年不結凍的湖泊存於其中?

  林芙兒著迷於眼前湖邊夜色之中,深吸口氣,泌涼充滿胸懷,竟是如飲醇酒,令人心醉神馳。

  「傳說,萬年前,這四周的雪山皆是一座座火山,但後來不知什麼緣故,反而變成了極冷之地。不過——」

  河佳手指著東南方,「那邊的地底仍不斷冒著地熱,將山谷這邊的冰雪都融了,這片湖水就是由那兒流下來的雪水蓄積而成;即使冬天正冷時,它也不會結冰,夏天時候,它甚至還是微溫的呢!」

  陣陣晚風吹拂,粼粼波光連接著山谷東西兩方,湖邊石道上,河佳正在與林芙兒介紹著冷月宮的週遭環境,腦海裡不由得想起下午宮主回宮時的盛況。

  當每一個人看見冷寒月帶回一名身著男裝的貌美少女時,人人莫不面露驚訝。在一陣驚疑之後,冷寒月只介紹了她的名字——林芙兒。

  雖是一個十分陌生的女子,但底下的人莫不盡心服侍她,因為,她似乎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宮主夫人。

  冷月宮的男人從未帶女子回來,除了妻子之外。

  畢竟冷寒月厭惡女子是全宮皆知,如今卻意外地帶了名女子回來,這教眾人如何不吃驚?而且竟還是個出奇的貌美女子,簡直不可思議。

  原本以為,即使宮主娶妻,必然也是個相貌十分普通,甚至是極醜的女子;沒想到……眾人面面相覷,在寂靜之中交換了許多意見。

  河佳身為冷月宮大總管的妻子,同時兼任宮中人事調配之職,在冷寒月的交代之下,在晚膳之前帶著這個怎麼看都是絕美的女子參觀冷月宮的環境。

  她一面介紹著四周環境,一面觀察身邊女子,心下仍是不敢置信。

  因職位的關係,她看人從不以外表判斷,向來觀察對方的靈魂雙眸。因為人們的外表可變化,難以看出一個人的本質如何,但一雙眸子絕對無法騙人。

  眼前這位絕美女子自進宮以來沒說幾句話,全身散發著沈靜柔美之態,怎麼看就是個天生讓人捧在手心呵護的柔弱小女子。

  然而,在她眼中時而閃過的好奇眸光卻也同樣懾人,尤其在她這個有心人的細心觀察之下,雖然從外表看來十分絕美無害,但隱隱流露出的那一股閒散自信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眼中眸光既沈穩又精明,心思想必相對的深沈。

  河佳不由得心泛隱憂。這樣的一個女子會不會像那個女人?同樣的美貌、不單純的心思,詭變而難以看清。

  當河佳皺眉低頭時,林芙兒同時也在暗暗觀察著她。河佳是個十分精練成熟的女子,瞧她這麼煩惱的模樣,想必是看出自己的頑劣性子吧!

  想著、想著,她不由得彎微唇瓣輕笑起來。真是枉費她在入宮之初,努力嘗試改變一下以往的頑劣形象,想當個像妹子般柔弱的人,沒想到三兩下便給這名女子給看破,真是令人洩氣。

  她歎息著,眸中卻看不見一絲難過洩氣神色,反而還很高興似的。

  走近湖邊,一擡眼,便望見遠方不讓夜色掩蓋的一方白色煙霧瀰漫奇景,她不禁皺起眉頭。

  湖的上遊處,淡淡地煙霧瀰漫……她自小四處遊蕩,觀天下奇景之多,一看便知道那是天地間冷熱氣流交會時的一種現象。用不著用手觸及,也可得知那邊的湖水微有熱度,而山上皆是冰雪一片,所以那白色雲霧應是長年不散,只有隨著季節交替或淡或濃罷了。

  「林姑娘,你現在所看到西邊湖上的那片白色煙霧整年都是存在著的,從外頭可以看到火巖的景象,但是那裡面可漂亮得緊,有巖上紅炙的奇景,附近還有許多大小溫泉散佈。倘若林姑娘有興趣,我明兒個可以陪你到那兒瞧瞧。」

  林芙兒聞言微笑。「不了,我沒多大的興趣。」

  此時,她終於知道,為何自從聽說位於冰山群中的冷月宮四季如春時,她心中產生隱隱的不安是什麼了。呵,是火山。

  開什麼玩笑!她會接近它才有鬼!

  她決定,在此居住期間,一定要離那個鬼地方遠遠的。

  「那裡的奇景十分美麗……」

  河佳繼續說著,但是芙兒只是一逕微笑,並不回答。

  河佳有一點奇怪地看著她。奇異美景是人們所無法抗拒的,但這名罕見的美麗女子所表現出的態度好似真的沒什麼興趣一般。

  也沒再深想,河佳見林芙兒真的沒興趣,便十分識相地自動轉移話題。

  兩人各懷心思地隨著湖道漫步。河佳雖是十分盡責地將冷月宮介紹給林芙兒,看似十分熱心,但林芙兒仍察覺到她那份熱心之下的幾分戒備。

  沒多久,一名僕人來喚她們回宮用晚膳,兩人才停住腳步,往回走向冷月宮。

  晚膳時,林芙兒才見到冷寒月,他依舊是那張千年不變的冰冷臉孔。

  他喚她過去,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

  一擡頭,林芙兒卻發現到他神色之間的些微疲憊,再仔細一看,他一身衣衫仍未換下,仍舊是今天回來時穿的那套。

  「你都沒有休息?」她皺起眉靠向他輕問。

  他輕瞥了她一眼,挑起眉,卻沒回半句話,只將僕人端來的白飯移向她。

  林芙兒接過白飯,心中不由得暗想:原來他自下午回宮後根本沒休息過,原本以為他將她交代給河佳後必會乘機回房休息,沒想到……真是十足的工作狂。

  他們自進入雪山之後,林芙兒便已十分疲倦,由於千里的脖子不便擡高,她便毫不客氣地往後窩在冷寒月的懷中沈沈睡去,直到進了宮中才讓冷寒月給搖醒;而冷寒月可沒這麼好命了,沿途抱著她,還要騎著馬,一整天下來即使是鐵打的身子也會累吧?更何況,想起昨夜的一番折騰,他也應該沒睡多少才是。

  想著,林芙兒眉頭皺得更緊了,莫非冷月宮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有重要的事情嗎?」她關心的問。

  冷寒月微轉過頭看著她,一雙黑眸閃爍著,似乎在分辨她語中的認真程度。

  林芙兒只是略眨了眼,並沒有迴避他的眼光。

  不一會兒,他臉部線條意外地柔和下來,緩緩地道:「我很久沒回宮了,便順手將一些雜事整理了一下。」

  「雜事?」林芙兒聞言不由得稍稍提高聲音,心中一股怒氣莫名而生。

  雜事?交給打雜的不就好了?

  「那是什麼要緊的雜事?要勞動宮主犧牲休息的時間去做?」

  「沒什麼。」他淡淡回道,一邊靜靜地看著她。

  「你……你一點兒都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嗎?」

  她怒瞪著他,聲音卻壓低不少,因為她注意到席間多道關心的目光淨往她射來;轉眼間,她又瞇起眼,不知自己幹嘛那麼生氣,撇了撇嘴。

  他喜歡做死,她管他做什麼?

  冷寒月微笑,「我自有分寸。」語氣卻顯現幾分難得的溫柔。

  林芙兒瞪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反而轉頭不再理他,逕自捧起飯碗伸手夾菜,沒事般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而冷寒月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一見此景,讓席間眾人皆驚愕地張口,筷子夾著白飯停在半空中,都忘了要塞進嘴裡。

  雖聽不清楚林芙兒和宮主的談話內容,但他們卻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的宮主在笑!?還笑得那麼溫柔。

  眾人皆不敢置信,對於林芙兒這位貴客的影響力除了震驚之外,再無絲毫懷疑。

  而坐在席間的河佳卻面露憂色,心下歎息。

  「怎麼了?」坐在她身邊的丈夫關心地看著她。

  「沒有,我……」她歎口氣,望了丈夫一眼,目光又不自覺地望向林芙兒和冷寒月的方向。

  「我忽然有些害怕,當年老宮主的事……」她眼眶泛紅,倏然住口,但仍難掩憂色的又是一聲歎息。

  大總管聞言恍然,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微笑道:

  「不會的,少宮主十分冷靜自持,絕對不會貿然地帶名女子回來。更何況,這名女子雖生得十分絕美,但氣質優雅,神態間仍瞧得出十分純真。」

  「是嗎?」

  河佳苦笑,難道眾人都沒瞧出她那雙眼中的慧黠難測嗎?

  席間眾人皆是冷月宮中精練的領導人物,然竟無人看穿她那天生美貌下的真面目?

  這名女子,比起那個女人不知更厲害幾倍哪!

  河佳很是擔憂,但此時也只能夠暗暗寄望,希望宮主可別陷得太深才好。

  正當河佳皺眉擔憂時,餐桌的另一角也有一名女子正悄悄地狠盯著林芙兒。

  此時,她清秀的面貌鑲嵌著一對和她柔弱氣質不符的狠利雙眸。

  河若水,河佳的親妹子,如今是冷月宮中二管事程君范的妻子;和河佳不同的是,她並不是愛她的丈夫才嫁入冷月宮的,她,可是為了冷寒月才嫁給程君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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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37:54

第5章(1)

  「林姑娘,熱水弄好了。」

  「這花瓣兒的香味不知姑娘喜不喜歡?」

  「毛巾似乎少了點呢,怎麼辦?」

  「香蘭,你別光講,再去拿嘛!」

  「是呀,還有,別忘了經過廚房時順道將甜點端來,那是廚子吩咐的。」

  三個年約十三、四歲的丫頭在屋裡一陣忙亂,看得林芙兒幾乎傻了眼。

  見她們天真純樸的模樣,為了自己的洗澡「大事」萬分忙亂的樣子,她著實有些過意不去呢!

  「林姑娘,您準備好了嗎?」小丫頭認真的問。

  林芙兒聞言,笑了出來。準備好了嗎?她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可不知道她洗個澡還要準備什麼。

  「我們……我們幫您寬衣可好?」

  小丫頭說得十分扭捏,三張臉皆因這句話紅透了,顯然對服侍人脫衣服這件事沒什麼經驗。當然,也不只這一件,林芙兒十分肯定,這三個丫頭應該根本就沒服侍過任何人才是,真不知道河佳從哪兒找來的。

  「你們都是湖邊村上的人嗎?」

  她問著,同時張開手讓她們三個手忙腳亂地為她寬衣。

  「是呀,傍晚宮裡忽然派人接我們來的,我們都不敢相信呢!」

  「哇!林姑娘,您的皮膚好白、好細喲!」其中一人十分艷羨地呼道。

  「真的耶!嫩滑滑的。」另一個跟著驚歎。

  「你們兩個克制點好不好?嚇壞了林姑娘怎麼辦?」

  「呀,對哦!」

  「林姑娘,水會不會太熱?」

  「熱要說喔,我們會很快地加入冷水。」

  「不夠熱也要說,我們也有準備熱燙燙的水呢!」

  「是呀,林姑娘,可別跟我們客氣。」

  這三個嘰嘰喳喳個不停的丫頭,一個喚春菊,一個喚香蘭,還有一個年紀看似較大、說話也較老成的喚作秋瑾。但……林芙兒不禁苦笑,都差不多啦!

  「因為南北隔著湖水,從村裡到宮中只能乘舟來往,每次見到湖上的小舟朝著宮裡去,我們幾個女孩便好生嚮往,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能乘著舟來宮裡走上一遭也歡喜。」春菊一臉興奮的說著。

  林芙兒斜著眼瞧她,不禁有些疑惑。

  「你們不常來宮裡嗎?」她問。

  「哪有可能!」

  「嗯。」

  「是啊!」

  她們三人齊點頭。

  「宮裡一向是不準女子進入的……除了已婚的女子。」

  「原來你們都已經成親了。」

  林芙兒一臉驚異地看著她們三人,因為她們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吧,年紀較大的也應該不超過十四歲,比自己還小上幾歲呢!沒想到都已經是有夫之婦了。

  「不,我還沒有。」

  「我也沒有。」

  「我更沒有啊!」

  三人慌忙地搖頭否認,臉上自然浮現屬於少女的青澀嬌態。

  「是堡主為了林姑娘您破例的。」

  「是呀!破例找我們入宮裡服侍您,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呢!」

  「所以說林姑娘肯定是非常特別的。」

  三人皆不掩滿臉羨慕地望著林芙兒。

  林芙兒又是閉嘴微笑,對於她們三人的說辭,她持保留態度。

  「你們雖是女子,但也算是冷月宮裡的人吧?」

  她輕輕轉移話題,想起剛進河谷時,村口有幾名冷月宮的人守著。

  「是呀,事實上我們幾人的父兄皆在宮裡工作,只可惜我們是女的,只能留在宮外湖邊,不過哥哥們回來都會跟我們講一些宮裡的景物,所以我們對這裡也不算陌生。」

  她們三人顯然很愉快。能進入宮裡工作,可是村裡每一個女孩的夢想。

  原以為,得要找個宮裡的男子嫁了,她們才有機會入宮來,就像大總管夫人和二總管夫人。

  林芙兒點頭,心中已經大致明白這冷月宮裡的規矩了。瞧來,冷寒月待她還真的滿不錯的——沒將她留在宮外湖邊的村子裡。

  只不過她也很驚訝,冷寒月竟討厭女子至此地步,還特別訂了這個不準女子進入的奇怪規矩。

  他真的那麼討厭女人嗎?

  此時,她不由得深思——那麼,為什麼他還肯帶她進來?

  對一個既是他所厭惡的美麗女子,又是曾欺騙過他的人……他好像也最恨人騙他?

  林芙兒不由得又皺起眉頭。

  那麼,他為什麼待她這麼好?

  該不會當真是……一個不小心看上她了?

  不會吧?林芙兒馬上否決心中想法。

  他怎麼可能對她……

  但,是真的完全不可能嗎?

  林芙兒忽覺心中十分煩躁,眉頭也不由攏得更緊。

  「林姑娘,水不夠溫嗎?」

  「春菊,一定是你搓太用力了,瞧,林姑娘的背都紅了。」

  「哪有,我好輕的呀!」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聽聽林姑娘怎麼說不就明白了,真是。」

  頓時,三人的目光齊望向林芙兒,認真的三張小臉當真等著林芙兒開口。

  林芙兒猛然回神,眨了眨眼,一邊暗罵自己竟為了一個極其無聊的問題失了神,一邊卻為這三個好玩的女孩忍住笑意。

  「水溫剛剛好,所以香蘭,你莫要再加熱水了;而且春菊也沒搓痛我,秋瑾就不要擔心了。」

  話畢,三人才鬆了口氣。

  「我就說嘛,林姑娘若痛一定會叫的。」春菊很得意地如是說。

  「對了,你們三人知道你們宮主討厭女子的原因嗎?」很自然地,她問出心中的疑問。

  三人停下了動作,顯然有絲驚訝地張大眼。

  「林姑娘不知道嗎?」

  「宮主沒告訴林姑娘?」

  「笨蛋,林姑娘若是知道了,還用得著問我們嗎?」

  林芙兒很有耐心地微笑點頭。

  但那三個丫頭同時靜了下來,仍猶豫地互望。

  最後,年紀較大些的秋瑾開口:「這……既然宮主沒告訴林姑娘,那麼我們也不該多嘴才是。」

  三人一致歉然地望著她。

  「你們害怕宮主罵你們?」

  「不,宮主是不罵人的。」

  「是呀,我可從未見過宮主發脾氣。」

  在三人的印象中,宮主對大夥兒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很威嚴,又十分冰冷,但待他們村裡的人極好。

  「那麼,是宮主命令你們不能說的羅?」

  三人聞言又是互望。

  最後仍是秋瑾開口:「是河佳夫人交代過我們不能多嘴的,但是……其實那件事情的實際情況我們也不太瞭解。或許,林姑娘該問宮主才是。」

  對於敏感問題,她們三人忽然變精明了。

  「是嗎?」

  林芙兒可不認為冷寒月會回答她的問題。記得在前來冷月宮的途中,她也曾好奇地詢問過此事,冷寒月迴避的態度可是十分明顯。

  「算了,你們三人先出去吧,等一下我自己來便行了。」林芙兒忽有些洩氣的揮揮手,有一些事她可得想明白一些才行。

  「林姑娘!」三人聞言,又是齊聲叫道。

  「嗯?」林芙兒略微擡頭,凝望著她們一臉惶恐的模樣。

  「林姑娘可是生氣了?」

  「林姑娘,我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

  「是呀,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要不然,您就問些別的好了。」

  林芙兒失笑,真不知要如何打發她們才好。

  見她們三人一臉純真,疑惑惶恐的緊張神色,她的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她想,這裡的人是如此純樸,一點兒都未受到外界汙染,和她們相處,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但是,有她們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要她如何靜心想事情呢?

  於是,在一番解釋說明之後,終於勉強打發了三名丫頭,待她們皆步出房後,林芙兒才深刻的體會到,和三隻小麻雀周旋,比打一場架還累人。

  靜靜地一個人浸在溫燙的澡盆裡,眼光忽然落在有著淡淡瘀痕的白皙腳踝。

  往上急湧的熱霧將她的臉蒸得紅撲撲的,一雙眼眸如沾了水般的微漾水波。

  紅色瘀痕已化為淡淡青紫,若不細看,根本不會發覺,除了那兩點遭蛇吻的紅點仍清晰……忽地,她想起當時他替她吸毒血的情景。

  平常看他冷冰冰的剛硬模樣,沒想到那觸到她肌膚的唇瓣竟是異常地柔軟,害得她當時神智空白了半晌。

  那時柔軟的接觸,現在想起來,仍使她莫名心顫。

  想想,她自從跟著冷寒月之後,一切似乎都不對勁了。會是她失去大半功力的關係嗎?

  事實上,她已經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對冷寒月的感覺非比尋常。頓時,她心生警惕,警告自己可不準隨便墜入情網啊!

  一向自由自在慣了,平時嘻嘻哈哈、開開玩笑倒也罷了,但若無故替自己找來鏈子鎖住自己,這不是在自討苦吃嗎?

  若真要找個人依靠,至少也得等她玩夠了再說;更何況,她林芙兒一個人也活過這麼多年了,她也從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水煙依舊瀰漫,她瞪著腳踝,將它緩緩放回水波之間,陷入沈思。

  待完全想明白、想清楚了,她才放下一顆心,好像鬆了一口氣般的自在。

  她微彎嘴角,舒服地閉起眼,將整個身子全部浸入熱水之中,連頭也不例外。

  一會兒,待氣快喘不過來時,才嘩啦啦地猛然而起,讓頭冒出水面,跟著揚起一陣愉快的笑聲;她拍著水花,拿起一旁白巾開始搓洗全身,盡情享受洗澡之樂。

  然而感情這事,真能說放就放嗎?

  若真能如此,這人世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為情所愁苦了吧?

  此時,只聽門外又傳來一陣陣驚呼——

  「林姑娘!你掉進澡盆裡了嗎?」

  「一定是的,否則為何水聲突然這麼大?」

  「天啊!那可慘了,她會淹死的。」

  「我們得快把門撞開救她才是。」

  閉上眼,她一定得想辦法。

  林芙兒再度沈入澡盆中。務必請冷寒月將這幾名丫頭給送回村裡才行……

  黑夜裡,冷風刺人心髓。

  山谷中因為太陽的消逝,熱度驟然消退,周圍山上的冰冷寒氣便直接吹入谷底,即使谷中的水溫暖氣也止不住冰寒的空氣。

  冷寒月在書房裡處理完一些雜事之後,便要回房休息。

  走過廊道,經過園子時,發現在不遠處的廂房中竟還有微微燈火亮著,他不禁皺了下眉頭,便往那方向行去。

  在這冷夜裡,宮裡的人,包括村中的人,沒有人會這麼晚還不早早躲入炕上被窩裡;但是吸引冷寒月注意的不是這個,畢竟睡覺這事可是個人的自由,只是,那明亮的屋子分明是林芙兒的房間。

  這麼晚了,她竟反常的還沒睡?

  他記得,前來冷月宮中的沿途,她可是一沾床就睡的奇特人物,早上太早喚她起床,她還會擺臉色給他看呢?

  走到微透暈黃的窗前,只見那窗緊閉著。冷寒月稍微考慮一下,便走到她房門前。

  「芙兒,還沒睡嗎?」

  他輕敲兩下房門,裡頭卻沒傳來一絲動靜,他又連叫了三次,依然沒有回聲。

  冷寒月猶豫了下,終於將手掌貼著門板,略微使力,那門便咿呀地打開。

  「你——」

  他見到屋內情景,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他很快地來到坐在床鋪上的林芙兒身邊。

  只見此時林芙兒正全身冷汗直冒,一張俏臉反常的如蘋果一樣紅,而那原本嫣紅的嘴唇更是變得蒼白。

  冷寒月臉色十分難看,動作迅捷地點了她週身幾處穴道,立即封住她的血脈。

  林芙兒全身一陣戰慄,隨即倒在冷寒月懷中。

  喘息中,她微微睜眼瞄了冷寒月一眼,眸光微閃,竟不知道是怨恨還是無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高興的眼神就是了。

第5章(2)

  「你差一點就害死我。」

  這是她氣息平穩後說出的第一句話,語氣中的怨懟之意是不用懷疑的。

  好不容易才將那三名丫頭遣走,爬上床鋪,提起精神要開始練功,而他竟敢沒經過允許就闖入她屋內,害她差一點走火入魔。

  「你——」

  「我不準你再練逆天神功。」他瞇起眼,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但雙掌卻溫柔地替她擦著臉上汗滴。

  「你以為我來冷月宮是做什麼的?」她閉起眼,試圖彎曲麻痺的手指。

  「沒有必要。」

  此時林芙兒已精疲力盡,靠在冷寒月懷中,根本沒有力氣推開他,她也懶得說話了。而他,似乎也沒將她放開的意思。

  林芙兒再度閉上眼,任他輕輕地幫她擦著汗,揉捏四肢。

  這感覺好奇怪,她原本應該很生氣的,因為他打擾了她練功,而且那種霸道的口氣向來是她最不喜歡的;但是此時,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竟有一股溫暖感受,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便任意流竄上她的心頭,讓她覺得好安心、好安心,也因而奇怪地不怎麼生氣了。

  「你……你為什麼帶我回來?」她忽然輕聲問。

  冷寒月停下手上的動作,仔細地看著她,眸光不由得轉為溫柔。

  「以後別再練這種功夫了。」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不過環著她的手臂卻不由自主地收緊許多。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不滿地道。

  「冷月宮的男子不會隨便帶女子進來。」

  「這我知道,慢著,你是說——」老天!不會吧?「我和你?別開玩笑,我現在可沒力氣……」她覺得頭有點暈。

  「我不會勉強你。」他低頭瞄了她一眼,淡淡地說。

  她仔細聽著他胸口的心跳聲——很正常呀!

  「我不喜歡你的玩笑。」她在他胸前嘟囔。

  冷寒月皺起眉。半晌,才開口道:「今天早上在樹林裡時,你一直沒有發覺身上有什麼不一樣嗎?」

  「不一樣?」

  「你身上穿的衣服不是昨晚那件。」冷寒月輕歎口氣。

  「那很奇怪嗎?」

  「我幫你換掉那身濕衣服。」

  「我知道,你總不能讓我全身濕淥淥的,若是那樣,我相信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恐怕早就魂飛西天了,而且可能會變成厲鬼來找他算帳。

  「所以,我有必要對你的名節負責。」

  冷寒月輕歎聲一落,林芙兒這才猛然明白,她眨了眨眼。

  「喔!因為幫我換了衣服,所以你要對我負責?所以,你才會帶我來冷月宮,所以,你覺得你有必要——娶我?」

  林芙兒瞪眼豎眉,同時深吸口氣,使盡力氣掙脫他的懷抱,繼續瞪著他、氣他,又氣自己心中泛起的莫名失落。

  忽然,她覺得煩極了。自從認識他之後,一大堆她不明白的情緒一直產生,這完全超出她一向理智處理所有事情的態度;尤其現在突然得知冷寒月竟然為了一個這麼愚蠢的理由而決定娶她為妻!

  「我可沒說要嫁你?」她哼道,她林芙兒可從來不需要誰來對她負責的。

  「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可以娶你。」

  「你以為我沒人要?」她的口氣很沖。

  「不,正好相反。」

  冷寒月盯著她。「絕美的容貌,一向是所有男子所不能抗拒的。」

  「但卻也是你所厭惡的。」林芙兒替他接話。

  「而你既不喜歡我,卻肯因為責任而娶我。冷寒月,你果真是個光明磊落、器宇不凡、人品高潔……是這世上難得一尋的好男子呀!」她誇張地大聲說,語氣中可沒她說出口的話那麼的神氣。

  「而我呢?不過是名脾氣不好、不知分寸,又奸猾狡詐的小女子。娶我?這麼委屈你的事我還做不出來。」

  她諷刺地冷冷說完,也不管冷寒月有什麼反應,甩頭便逕自躺臥,拉起棉被。

  「我要睡了。」意思是說他可以走人了。

  冷寒月一動也不動地接收她十分「內斂」的怒氣,見她偏頭背著他,臥向床裡,似乎要睡了,但是,即使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她正在發火。

  不知過了多久,見林芙兒仍是一動也不動,冷寒月終於移動腳步,不過卻不是走出房門,而是就近坐到桌前,盯著閃爍的燈火。

  「我並無意傷害你。」他沈靜地說。

  夜寂靜,此時的冷寒月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在這樣的氣氛中,又和她同處一室,煩亂的思緒一下子如潮水般湧來,多年前的悲痛在眼前一一掠過——

  「二十年前,我父親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十分美艷的女子。柔順的母親在父親面前一句話也沒說,她是太軟弱了。幾年後,她毒死了父親,同時在月湖的上遊下毒,幾名無辜的村民也因此而死亡——」

  閉上眼,不知道是往事的痛太深而難以忍受,抑或是怕她會有的未知反應。

  四周再度沈靜下來,冷寒月不再說話,面無表情的仍盯著那盞微弱晃動的燈火。

  林芙兒睜著眼,背著他的身子依舊僵直,心中複雜的思緒翻騰不已。

  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冷寒月的個性內斂寡言,應該是不會隨便向人說這些的。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確定。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縱是心中存疑,林芙兒還是捺不住地開口問。

  豆大的燈火忽明忽滅,將室內景物輕輕搖晃著,就如同林芙兒的問話般,正輕輕搖晃冷寒月的心。

  冷寒月好似有些激動,半晌,他才冷冷地開口:「五年之間,她將冷月宮的財務掌控於手中,以冷月宮的名義在外積欠了龐大的債務。」

  「她是為了錢?」這未免也太笨了吧?

  「或許吧!」

  「那……現在她呢?」

  「死了。」冷寒月淡淡的回答。

  但林芙兒知道,那其中必是包含著無數曲折。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林芙兒已坐起身來,盯著他的背瞧。

  他轉身面向她,迎向她的探測目光。

  「我無法忽視我內心真正的感覺,即使你擁有令我警戒的絕美容貌,但我仍無法否認,我……竟然很在乎你。」他沈靜的說著。

  「不是為了責任想娶我?」

  「那是剛開始。」

  「那麼現在你是……唉,我也不知道了。」莫名的心緒又開始煩亂了。

  冷寒月見她迴避,神色不由得一黯,仍淡淡地道:「我不會勉強你,即使你不願嫁給我,你仍然可以安心地在冷月宮裡住下。」

  林芙兒聞言,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冷寒月對她的坦白,讓她心頭浮起甜絲絲的滋味,但是卻覺得有一股無形壓力在煩著她。她不禁低下頭認真考慮和他成親的可能性。

  而冷寒月心中則另有一番激盪。今夜開口說這些話,等於將他難得敞開的心和信任放在她手中。

  輕歎口氣,他不知道自己會對她說這麼多,是不是因為他今天太過疲憊,精神恍惚的緣故……

  她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就愛上他了。

  那雙深邃沈靜的黑眸,淡淡地覆上一層薄冰,就和山上那些透明冷冽的冰雪一樣清冷;然而,他全身散發的那種儒雅貴氣,又將他修長挺拔的身軀襯托的有如天神般尊貴。

  她愛上他,是這麼理所當然的事。

  只可惜,他從來不笑——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一副淡然。

  但是,她不怪他,因為她知道他那段令人感到心酸的遭遇,十幾年前發生的那件大事,她曾躲在門邊,聽父母親談論過。

  她一直期待著,有一天,他會注意到她注視他的深情眼光,然後,她一年一年的失望了——他是不會愛上任何一位女子的;而她,為了等他,等到快過了適婚的年紀。

  於是,她做了一個可以永遠待在他身邊的決定。

  她嫁給了向她求婚多次,冷月宮中的二管事——程君范。

  這樣,即使做不成他的妻子,但是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地常常見到他。

  但是如今,他竟然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名女子,一名美麗得像只妖精的女子!而且,他竟然笑了——在她面前,對著那名可恨的女子笑得那樣溫柔。

  不可原諒呀!

  河若水怒盯著那間仍亮著燈火的房間,狠毒怨恨的眸光在暗夜裡閃爍著。

  那妖精一定是使了什麼妖術迷惑了他。

  就像當年老宮主和那名傳說中的惡毒女子一樣。

  「若水,很冷的,你還不睡?」

  程君范關心的聲音模糊地自床上傳入她耳裡。

  「正要睡,想喝口茶。」

  「哦,不要喝太多,要不然你明天又要頭痛了。」

  「嗯,我知道了。」

  她又看了燈亮的方向一眼,隨便喝了口茶,便鑽回溫暖的被窩裡。

  無論如何,是的,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想辦法讓她永遠的消失,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搶走屬於她的宮主。

  在程君范溫暖的懷抱裡,她滿腦子想著的,是如何才能讓林芙兒永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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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39:49

第6章(1)

  林芙兒一睜開眼,腦中依然鬧烘烘的。

  昨夜冷寒月的一番表白,令她整個晚上難以入眠,聽著窗外風聲、蟲鳴、樹葉聲——她想像著當年冷月宮的情景。

  最後,她得到了一個結論——唉,莫怪他要努力賺錢了。

  不知道冷月宮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還有,為什麼這麼重大的事,江湖上卻沒有人知道呢?真是奇怪。

  昨晚思緒紛亂中,她理所當然地忘了問他。

  不過,今天一早,喔!不對,應該是近午時起床時,她的心情可是相當不錯的。

  尤其那三名丫頭相偕奔來通知她,冷寒月午膳後要帶她四處逛逛時,她臉上的表情有如春花綻放般燦爛。

  「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但她仍假意地問了一下。

  此時她和冷寒月兩人已在宮前園裡的小道上散步。

  午時的太陽從上空照下來十分刺眼,但是空氣中卻透著絲絲清涼,在兩旁樹蔭的掩蓋下,讓四周陰涼了許多。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見她一臉愉快地盯著他,他的眼神不由得驟轉溫柔。在四目坦然相接的奇異氣氛中,他心中有道暖流緩緩流過,浮動不安的心此時也奇異地沈靜下來。

  「昨天便將事情都處理好了,在萬維還沒回來的這兩天,我都有空。」他說。

  「那麼,你都會陪我嗎?」

  「會。」他雙眸熾烈地盯著她。

  林芙兒卻紅了臉,猛地低下頭。

  若此時問她為什麼迴避冷寒月的目光,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她是在逃避,只可能會說是因為剛好看到一隻小螞蟻自他們中間走過,所以她才低頭的,有什麼好奇怪的?

  而且,她的心也沒有莫名其妙地隨便在她胸口亂撞呀,真的,那是絕對沒有的事。

  「宮主!」

  小道盡頭忽來傳來一聲叫喊,隨之,一名神色慌張的男子便往他們的方向奔來。

  「不好了,宮主!」

  「不會吧?你們宮主在這裡好好的啊!」林芙兒眨了眨眼,很認真地說。

  這名疾奔而來、正喘著氣的男子,見到她,愣了一下,反而忘了要說什麼。

  眼前這名男子,年歲約莫五十上下,一臉憨厚,不過此時應該說是一臉慌張呆愣才是。

  「河藏,什麼事這麼急?」冷寒月皺眉。

  「啊!是啦!稟宮主,村子裡二牛一家人不知怎麼地竟然全部昏倒在地,口吐白沫……」他這才恍然記起這件十分緊急的事,趕緊說道。

  「大總管和二總管呢?」

  「他們已經全部到牛二家裡去了,但是好像看不出牛二他們是怎麼了。是大總管要我回宮來請示宮主的。」河藏邊說著,還邊瞄向林芙兒。很尷尬的,他用袖口擦了擦汗,似乎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但是,現在是情非得已呀!

  「我馬上過去。」冷寒月說著,回頭看了下林芙兒。

  「你先去吧,我隨後請河藏先生為我帶路。」林芙兒笑著說。

  「嗯,那我先走了。」說完,冷寒月的身影便隨著話聲倏然消失。

  林芙兒很是嫉妒地見他施展輕功,原本以她的功力也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只可惜現在……算了。

  她翻了翻白眼,回頭見河藏還是一副愣愣的樣子。

  「我們也過去吧!」她笑道。

  「啊!對、對,是的,我馬上為姑娘帶路。」

  河藏表情僵硬,趕緊走在林芙兒的前頭領路。

  過了河,河藏領著林芙兒來到了村子裡的一棟屋舍。

  磚牆紅瓦,前面竹籬攀爬著綠葉紅花,一條碎石子路延伸至屋門,房屋的兩旁還種有兩棵高大桑樹,此時正迎風搖曳著,十足農家恬適的情景。

  這村子裡的屋舍大部分都是這樣子,堅固、簡樸,以種植花草的數目及佈置方式,便可以看出這一家人的性格。例如牛二這一家,應是十分知足和善的。

  及至屋前,林芙兒可以肯定,牛二這人做人必定相當成功。瞧,屋前滿滿的一堆人,而且個個神色焦慮,是真正在關心屋內的人;這個村子並不大,約有二十幾戶人家,看眼前這些人數,大概全村的大大小小都到齊了吧!

  當河藏領著林芙兒穿過人牆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林芙兒身上。驚訝、好奇、探測、以及……警戒?她若沒看錯的話,這裡的人似乎對她略含敵意。

  不過,她還是面帶微笑,毫不在乎地跟著河藏進了屋內。

  「林姑娘?」

  「林姑娘來了。」

  大總管和二總管和善地向她打了招呼,還有大總管的老婆——河佳,不過她是以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似乎在想:她怎麼會來這裡。

  「很嚴重嗎?」她來到冷寒月身邊,隨口問著。

  但是她的問題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因為連冷寒月都皺起眉頭了,那牛二的情況不問可知,似乎非常不妙。

  這房子建得頗大的,牛二一家子總共有四個人,兩名男子、一名少女,和一名小孩。此時四個人正分別躺在房裡的兩張床上。

  林芙兒逕自走到其中一張床邊,凝神看著床上的少女灰白的臉色。

  「是中毒啊!」

  她皺起眉頭,很自然地便將手指按向少女頸脈,又翻了翻她的眼,最後甚至還將她緊閉的嘴巴打開,瞧個仔細。

  「喂!你不要亂碰阿菁!」

  一名少年惡狠狠地瞪著她怒吼,幸好程君范及時將他拉住,否則他此時恐怕已經撲上林芙兒了。

  「二總管,您放開我,阿菁已經死了,我不許這個妖女再碰她。你放開她!妖女,我不許你碰阿菁!」

  少年激動地大吼,可是偏偏無法脫離程君范的掌握,於是聲淚俱下,哭吼得令人心驚、心碎。

  那情景直令周圍村民個個眼紅落淚,同時皆以忿忿不平的眼光瞪著林芙兒。

  林芙兒眨了眨眼。

  「她又沒死。」她很無辜地道。

  想都不用想,依這情況看來,這名少年必是這名女子的情人。他可真是深情得令人感動啊!

  但是——妖女?

  呵!她要是會法術就好了,第一件事便是將那名少年的嘴巴黏起來。

  冷寒月此時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擡頭,以怨懟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問著:我像妖女嗎?

  「讓我仔細看看他們吧,我師父的醫術可是天下第一呢!」

  她很高興冷寒月此時過來護衛她。

  「你有把握?」冷寒月奇異地看著她。

  「沒有。」這她可回答得迅速,她又笑道:「但是我可以試試。」

  冷寒月盯著她認真的臉一會兒,微笑點頭。

  「宮主!這——」

  冷寒月揮手制止一旁的河佳再說下去。

  「我也認為可以讓林姑娘試試。」一旁的大總管說道。

  當然,他立刻挨了老婆一記白眼。他無奈地聳聳肩,見屋子內外的村民也似乎開始有些不滿地騷動,他望向宮主,又看向二總管程君范。

  程君范也是機警,立刻轉身對著圍在門口、窗外的村民大聲道:「我知道大家都非常關心牛二,偏偏對醫藥在行的萬維還沒有回來,現在牛二的情況危急,而我們又全都束手無策,就讓林姑娘試試看,或許行的。」

  眾人啞口,連那名少年也靜了下來,狠瞪著林芙兒的眼光隱隱升起一絲希望。

  但是周圍的眾村民幾乎仍以不信任的眼光盯著她。這其中,尤其以老一輩的村民為最;十幾年前的事,他們可沒那麼容易忘記,被那名外來女子害死的那些人,大部分是他們同輩的親人好友。

  「她也是從外面來的女人。」

  「長得太美了。」

  「宮主可別像老宮主那樣才是啊!」

  林芙兒聽著四周嘰嘰喳喳的聲音,首次覺得無辜。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總是要將十幾年前那名女子的帳往她頭上算呢?

  很冤枉地想著,手上可也沒閒著,她很大方地再度開始診斷牛二他們的情況。有板有眼、十分俐落地將躺在床上的四個人逐一仔細診查,然後她緩步踱到冷寒月身前,低頭瞇眼深思了一會兒才道:

  「可不可以請人將牛二他們中午吃的飯菜拿來給我看看?」

  沒一會兒,幾盤菜餚便端到她的面前。

  她拿起筷子翻了翻,嚴謹地檢查著,然後,順手夾了青菜放入口中——

  「芙兒!」

  冷寒月臉色乍變地急搶下她的筷子,但是她已很快地將菜吞了下去。

  一旁的村民見她如此動作也不禁輕呼。因為牛二他們很顯然是吃了中午的飯菜才變成這樣的,而林芙兒竟不在乎地將菜吃入口裡。

  「放心,我是妖女,不會死的。」

  她順勢瞄了那名罵她的少年一眼,小女子記恨倒是記得很清楚。

  「你確定沒事?」冷寒月關心地詢問。見她沒有異樣,才漸漸緩和神色。

  芙兒因此很是窩心,他是真的很關心她。

  「放心,我只是想試試毒性,待會兒才拿捏得著方寸啊!」笑著說完,她手一伸。

  冷寒月望著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將筷子放回她手中。「不要太勉強。」

  「你放心,這點毒還毒不死我。」她繼續吃著各盤菜。

  此時,屋裡屋外一片寂靜,空氣似乎也凝結了。

  若她此時擡頭看,將會看到一幅令人吃驚的景象,不,應該說她本身就是令人吃驚的景象,因為每個人都十分一致地目瞪口呆;但是相信林芙兒個人是不會太喜歡的,因為每個人的表情除了驚訝之外還包含著恐懼——一種對她是妖女一事的肯定恐懼。

  「唔,大概就是這個了。真是十分特別啊!」她自言自語地喃道,將口中的菜餚再吐出來一些些,放在手心仔細觀看著。「難得見到的情形。」她很認真地點點頭。

  「阿菁有救嗎?」

  開口的竟是剛才對她怒罵的少年,但此時他的態度可是十分謹慎、小心翼翼。

  林芙兒挑眉瞄了他一眼。

  「趕快準備一個空盆,一盆乾淨的清水,和一條布巾來。」

  說完,她也沒理少年的反應,很堅定地再度走向牛二他們,然後就聽見屋外四週一陣混亂的聲音開始響起。

  林芙兒很滿意四周響起的熱烈反應,她從容地自懷裡拿出一個扁平盒子,打了開來,裡頭密密麻麻地擺著各式金針、銀針。

  思索了一會兒,她又大聲喊道:「還要一盆熱水。」

  然後屋子內外又是一陣喧嘩。

第6章(2)

  她將金針小心地扎入牛二他們週身的幾個穴位。

  她這個動作可就讓在場幾個略懂醫術的人頓時安心許多。這些人指的當然是大總管、二總管,以及河佳幾人;因為她認穴扎針的動作十分熟練,一看就知道對醫理頗有研究。

  而冷寒月也到此時才真正鬆下一口氣,剛才她大膽試毒的舉動仍然讓他憂心不已。

  「我需要一個人幫我替他們運氣逼毒。」

  冷寒月很自然地接下這個工作。

  「要慢慢的,我針一落下,你就得馬上運氣。」

  一個空盆,一盆乾淨的清水、布巾,及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皆備齊了。

  林芙兒和冷寒月兩人輪流在牛二等四人身上扎針逼毒,而四周的眾人則是完全的屏息,專注地盯著林芙兒神乎其技的扎針手法,和冷寒月深厚的內力。一時間,牛二家內外,竟是意外地寂靜無聲。

  「呼,好了!」

  將牛二等四人扎完針,她也流了滿身大汗,身上的衫子都可擰出水來了。

  冷寒月急忙扶住她不穩的身子,來到一邊椅子上坐下。

  「還好吧?」他關心地詢問。

  她聞言,擡頭朝他笑了下,便癱軟地靠上椅背,閉目養神。

  「宮主,阿菁她……」

  「牛二他們會沒事吧?」

  「放心,他們都沒事了。」

  大總管和二總管笑容滿面地回答村民和那名著急的少年,隨即都笑開了,並望著冷寒月溫柔地為林芙兒擦汗。兩人心想:看來,宮主的好事真的近了……。

  河佳則和丈夫一樣,也注意著冷寒月和林芙兒兩人,對於他們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默契,心中也不禁為之感動;之前對於林芙兒的一些偏見,也隨著林芙兒救了牛二一家子的舉動而完全改變。

  或許冷月宮多了一位過於精明的宮主夫人也不是多壞的事。

  而四周的村民更是全以崇敬的態度重新看待那個美得不像話的女子,當然,心中的懼怕仍在,只不過已不像先前那般排斥她了。

  忽然,牛二的小兒子身子動了動,四周的村民皆忍不住歡呼。而林芙兒卻馬上跳了起來,快步奔到小男孩身邊。

  「快拿盆子來。」她抱著小男孩大聲喊道。

  只不過還是慢了一步,那名小男孩在她話聲未竟時已張口吐了她滿身。

  「呵!真是精采。」她自嘲地笑了笑,一邊輕輕拍著小男孩的背部,乾脆讓他吐個痛快。

  「那三個大人也應該快醒來了,你們誰有空先準備盆子。」她歎口氣,竟一時疏忽了小孩子的排毒能力較好。

  小男孩吐了她滿身,她大略清理了下身上的衣衫,然臭味還是難聞,在安撫好小男孩再度睡下後,立即起身往外面行去。

  其他的事交給他們就好了,她相信他們會小心應付的。

  在她步出屋子後,她沒注意到,眾村民已對她轉為佩服,再也沒有一絲排斥,因為在他們單純的心中,直覺的認為,她剛才被小男孩吐了一身卻沒絲毫生氣,可見得她的胸襟不凡,這樣的一名女子,有誰還會認為她是壞女人?

  林芙兒正在外頭舒口氣時,見冷寒月來到她的身邊,便隨意地開口問。

  「怎麼了?」

  她正努力地清除身上那難聞的臭味,心想回房非要那三個丫頭給她準備一大桶的熱水不可。

  冷寒月忽然牽住她的手,用一種奇怪旳眼神盯視著她。

  「喂!你幹嘛呀?」林芙兒對於他莫名的舉動感到不解,卻怎麼也掙脫不了他的「掌握」。

  「閉上眼睛。」冷寒月忽然說。

  「為什麼?」她嘟著嘴。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著,他便一把將她抱起。

  「我身上很臭啊!放我下來。」林芙兒驚於他的舉動,直覺地認為他瘋了。

  「很香。」

  「才怪!」她更加確定他一定是瘋了。

  「不要動,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將身上的味道清除。」

  林芙兒不敢不聽話,乖乖地讓他抱著走,生怕他等一下發作將她不小心宰了怎麼辦?

  心下惴惴不安,卻見冷寒月越走越快,她被他緊抱在懷中,口鼻淨是他的味道,清新、溫暖、好聞。一時間,她忘了恐懼,竟瞇著眼沈醉其中。

  「到了。」隨著低低的話聲,冷寒月輕輕地將她放下。

  「啊?」林芙兒眨了眨眼,見到眼前的景色,她的臉色驟變。

  「這裡的水溫剛剛好,我會在入口處守著……怎麼了?」他回頭,才發現林芙兒不對勁的蒼白臉色。

  「你……你竟然將我帶來這裡。」

  「芙兒?」冷寒月顯然被她突來的驚懼尖叫嚇了一跳,急忙回到她的身邊。

  「帶我離開,我不要在這裡……我會死的,你要殺死我也不要用這種方法啊!」

  「芙兒,別哭了。你……」見她淚水直流的恐懼模樣,讓他的心也跟著揪緊。

  他好生憐惜地緊緊擁著她、安慰著,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俯身輕輕地吸吮著她頰上的晶瑩淚水。

  溫泉水氣仍冒著,在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視線漸漸纏繞膠著,似癡了……

  冷寒月再度俯下身,林芙兒緩緩地閉上眼,他輕碰了她艷紅的溫潤的唇瓣,然後漸漸貼緊。

  當冷寒月略微顫抖的唇碰到她的時,林芙兒起先是愕然得不知該如何反應,但那只是一下,很快地她便讓自己沈醉在那種奇異的深吻裡。

  半晌,兩人才急喘地分開。

  無法克制激烈的心跳,林芙兒的臉是紅通通的難得嬌羞模樣。

  「你趁人之危。」她現在可說是羞極了。

  冷寒月的眼光不太自在地移開。

  她訝然地盯著他,意外地發現他的側臉也是紅的——他臉紅了!

  林芙兒不敢置信地又眨了眨眼。忽然,她完全忘了難得的嬌羞,反而微彎嘴角想笑。

  「嗯,咳!我不是故意的,我——」冷寒月瘖啞的聲音顯得很不自然,眸光閃爍著,仍不敢低頭看向她,否則,他就會看見她一張笑臉。

  「你不是故意的?那麼,算我倒黴吃虧羅?」她故意推開他。

  「不是的,你——」

  他著急地將她欲抽開的身子扳正,低首深深地望著她。

  「你嫁給我吧。」他很認真的道。

  林芙兒望入他溫柔到幾近祈求的眸光中,心下有無限感動,他是認真的。

  這樣一名喜怒不形於色的冰冷男子,為了她竟肯卸下武裝,露出難得的軟弱,教她如何不感動?心下一暖,原本升起戲弄他的心思也隨之軟化。

  「芙兒?」見她半晌不答話,他小心翼翼地問。

  「嗯?」

  「嫁給我吧!」

  「喔,好呀。」她回答得很乾脆。

  「真的?」他似乎不太相信她竟這麼輕易的答應了。「你、你真的——」

  「真的,不過娶我很麻煩的,你確定不要考慮一下?」她仰起頭俏皮地瞧著他。

  「太好了!」

  他大呼一聲,忘情起擁著她旋轉,她立時驚叫。

  「啊!冷寒月,你——」

  隨即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兩人已雙雙跌入旁邊的池子裡。

  冷寒月急忙扶起林芙兒,兩人在池中相視半晌,見自己和對方都是濕答答的一身狼狽,隨即齊笑出聲。

  「天!天下第一高手跌進池子裡了。」

  當然,還是林芙兒笑得最誇張。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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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41:31

第7章(1)

  「林雲白?」

  林芙兒眨了眨眼。

  「你說林雲白來冷月宮?」

  「嗯,他早上進入雪山,現在應該快到達了。」冷寒月回答著,一邊看著她。

  「你認識他的,不是嗎?」

  「是啊。」林芙兒隨意回答著,心中卻想,不知道林雲白來冷月宮的目的為何?照理說,有她在這兒,他應該是躲得遠遠的才是;除非,他去見過大哥了,除了大哥,她不知道有誰能令林雲白不顧她的警告,還敢來這裡。

  冷寒月看著她絕艷的臉龐。

  憶起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她和林雲白似乎是熟識……冷寒月不禁忖度著他們熟識的程度。

  「你怎麼了?」林芙兒疑惑地看著他的冷凝。

  「沒什麼。」

  林芙兒看著他的表情,那略帶一絲不安的表情可沒騙過她。頓了一下,然後她笑了。「你是在想我和雲白之間的關係嗎?」看著他不變的表情,她更肯定了。

  「很高興你會吃醋。」見他神情不自在,她笑得好開心,不由得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厚實溫暖的胸膛裡。

  「放心好了,雲白是——」

  「芙兒!」林雲白驚嚇的聲音乍響,阻斷林芙兒的話。

  接著,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已被剛進門的林雲白拉離冷寒月的身軀。

  「林雲白,你這是在幹嘛?」林芙兒怒目瞪著他。

  「我才要問你在做什麼?你一個女孩子家竟然那樣抱著他。」林雲白也生氣了,同時回頭,皺眉看著冷寒月。「對不起,我妹妹似乎給你添麻煩了。」

  這是什麼話?他以為她是那種主動倒貼冷寒月的女人嗎?

  林芙兒立即甩開他的手。「林雲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芙兒!」林雲白又惱,又有一點畏懼她的氣焰。

  「你不知道女孩子家是不可以這樣抱著一個男人的嗎?況且冷寒月是不可能會喜歡你的。」說到這兒,他又不由得以眼神向冷寒月表示抱歉之意。

  「誰說他不會喜歡我?我們已經私下訂親了。」林芙兒哼聲道。

  「什麼!?」林雲白又是一陣驚嚇,他指著林芙兒,又指向冷寒月。「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竟會逼他跟你訂親。」

  真是……沒想到芙兒竟會無法無天到此地步,這教他以後哪還有臉再來冷月宮……,哪有臉再見冷寒月這個拜把兄弟?

  「林、雲、白!」林芙兒雙手緊握,簡直氣瘋了。沒想到林雲白竟如此瞧低她。

  「是我跟芙兒求親的。」冷寒月終於開口。

  「哼,怎樣?」林芙兒得意地揚眉,見到林雲白被嚇得嘴巴久久忘了合上,她眼中的怒焰才稍減了些。

  「不可能!你不是十分厭惡女子的嗎?」林雲白不敢置信地質問冷寒月,不待冷寒月回答,他又是一聲哀號。「完了,我肯定會被他們打死的。」

  原以為冷寒月厭惡女子,尤其是美麗的女子,所以他很放心的讓芙兒跟著他回冷月宮,沒想到冷寒月竟這麼不挑嘴地吃了她!

  老天!被林家莊園的人知道,他會死得很慘的。

  「林雲白,你別那麼誇張好不好,我會回莊跟爹娘說清楚的。」真是的,她跟冷寒月在一起有這麼奇怪嗎?更何況,她相信爹娘會喜歡冷寒月的。

  「對了,你忘了跟我的約定了嗎?還敢來這裡?」她瞪著他。

  半晌,林雲白才自接連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只是一雙眼還是不由自主地瞄向冷寒月,充滿著懷疑。

  「是大哥要我過來保護你的。」一句話堵上她的利嘴,林家兄妹向來只服林雲浩一人。

  「有必要嗎?」林芙兒皺眉。大哥就是這樣,萬事都要辦得妥妥帖帖的。

  「是沒必要了。」林雲白又望了冷寒月一眼,意思非常的明顯。

  「說的也是。」林芙兒笑瞇瞇的,毫不客氣地又偎向冷寒月。

  冷寒月經由他們的對談知道他們的關係,原來芙兒是林雲白的妹妹,同時,也是天下首富「林家莊園」的大小姐。

  冷寒月隱斂漸變森冷的眼神,安排林雲白住進院落。

  第二天一早,林雲白藉口有事要離開,林芙兒自是高高興興的送他離開冷月宮,她可不願身邊多一個人對她管東管西的,多麻煩呀!

  而冷寒月這次也沒留他。以往冷寒月基於禮貌,還會在口頭上要他多留些日子,而這次他卻什麼也沒說,令林雲白覺得有些奇怪;但他也不以為意,他認為冷寒月跟芙兒感情正處於濃烈,自是不願旁人打擾,所以他十分安心地離開。

  芙兒找到歸屬,尤其冷寒月這個人實在無可挑剔,無論家世、人品皆是上上之選,相信林家莊園所有的人都會十分歡喜。

  他和芙兒雖常在口頭上爭吵,但兄妹的感情卻好得毋庸置疑。想起芙兒有家歸不得,其實他心中十分憐惜。

  十七年前,林家莊園歡天喜地的慶祝芙兒和蓉兒的誕生,尤其是他,知道娘親生了妹子,而且還不只一個時,他簡直是樂翻了!

  只是,沒想到當大家熱熱鬧鬧歡慶之時,那晚出世的蓉兒忽然失去了聲息和心跳,剎那間變黑的小臉讓一屋子的人驚惶無措;好在,原以為即將失去生命的小嬰兒,卻在一位忽然而至的黑衣人手中復活。

  說那黑衣人忽然而至一點也沒錯,當時林雲白正捧著一束摘自後園的百合想送給甫出生的妹子們,誰知才一踏進門就聽見母親的驚慌哭叫和滿屋子的愕然,然後全屋子的人都哭了起來。

  在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那位黑衣人就這麼地平空出現,出現在他和眾人之間……現下想起,仍覺得毛骨悚然。

  林雲白自小習武,自知人的習武極限。而那黑衣人出現的身法根本不是人之所能,他就這樣在他面前忽然出現,不是仙、鬼,如何能夠辦到?而他確實也讓蓉兒復活了。

  黑衣人救了蓉兒後,說了一句話:「天降雙女實水火,一南一北存天地,九九之期水火定勢,團圓自在手足間。」然後指著芙兒又說:「這個,應是與莫人有緣。」

  說完,黑衣人又如來時一般忽然消失;芙兒也自那時起就跟著容莫人在北地生活,一年只許回家一次。

  芙兒的自尊心強,容不得有人對她露出可憐之色。想想,或許兄妹之間爭爭吵吵的相處模式,才能在親情與憐惜之間取得平衡吧!

  而令林雲白想不透的是,那黑衣人直呼舅舅的名字莫人,似乎和舅舅熟識。他幾次捉到機會問容莫人,卻都被他推說不知情給迴避了,但他隱約感覺事情並非如此單純;就連爹娘也是一樣,當他驚歎那黑衣人的忽然出現時,爹娘卻堅稱他看錯了,說那位黑衣人是走進來的。

  謊言!他那時正踏進門,若有人和他一起進門,他一定會知道,爹娘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過了這麼多年,他已懶得再爭辯,反正他這個林家二少爺過得逍遙自在,自從大哥接下林家莊園後,他更是沒有負擔,日子好過極了。知道自家爹娘不單純又如何?有事瞞著他又如何,只要他們別來管他就成了。

  想到這裡,他很有良心的開始同情大哥林雲浩。同樣是林家之子,卻要負擔林家生計,真是可憐。他假意地大大歎口氣,心底的幸災樂禍卻讓他隨後彎起嘴角。

  「什麼?她是林家莊園的大小姐!?」

  河若水略顯尖細的叫聲讓河佳皺起眉頭。

  「若水,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

  河若水避開河佳關切的手,隱含怒意與不甘的雙眸卻逃不過河佳的目光。

  「若水……唉,你不要再癡想了,你忘了你已身為人婦了嗎?」

  河佳輕拍著河若水的肩膀安慰,對於這個從小相依為命的妹妹,她有心疼、有無奈。她知道若水從小就喜歡宮主,甚至她嫁給程君范也是為了宮主;只是,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林芙兒和宮主不太配。她太漂亮了,若她跟那個女人一樣……」河若水閃躲河佳探索的眼光。

  「你多心了,林姑娘或許有些調皮任性,但她心地不錯,進退之間也十分得宜,前日她又醫好了牛二一家子,算是我們宮中的大恩人;何況,她還是林家莊園的大小姐,這對我們冷月宮有著天大的好處啊!」

  冷月宮的財務由大總管,也就是河佳的丈夫掌管,所以她知道冷月宮在十幾年前的負債大都歸於林家莊園的商店行號;雖然這些年在宮主的領導下,冷月宮已還清許多債務,但是欠林家莊園的款項實在過於龐大,目前的冷月宮仍無法償還。

  且不論宮主是否喜愛林芙兒,在河佳的私心裡,宮主娶林芙兒,對冷月宮是十分有利的;而且經由牛二的事件可以得知,林芙兒或許靈動調皮,心性卻不壞。

  而且,瞧宮主對待林芙兒的態度,便可知宮主是愛上她了,既是天促良緣,她河佳自是樂觀其成。只是……河佳回頭望著自己的妹子,她知道她從小就喜歡著宮主。

  「姐姐放心,如今我已嫁給阿范,對宮主也不會再妄想了。」

  「你能夠這麼想就好了,想想君范對你的好,那真是無可挑剔。」

  「我知道。」

  「那就好。」她就怕若水任性,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姐姐,今天姐夫要離開宮裡,你不去送他嗎?」

  「啊,瞧我都忘了。」萬維回來,在清帳時發現湖北的一些商家有問題,宮主派大總管過去看看,順便南下探探市場。

  「若水,那麼我先走了。」將來有些日子會見不到丈夫,河佳的心思轉而掛在丈夫身上。「若水,有空就去和林姑娘聊聊,或許你會和她成為好朋友。」

  「嗯,我會試試的。」河若水微笑地回答。

  在將河佳送出門,看不見她的身影後,她那隱含利光的怒目才真正顯露。

  「好朋友,呵!誰要跟那個妖女當好朋友,我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隨著她衣袖用力一揮,一旁的花瓶應聲落地,摔了個粉碎。

  「我不甘心!林家莊園就很偉大嗎?不過是有錢罷了,她憑什麼得到宮主?她憑什麼?」河若水大吼,憤恨的淚就這麼落了下來。她愛著宮主十多年了,而那個林芙兒跟宮主也不過相識月餘,憑什麼得到她最深愛的宮主?憑什麼?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河若水喃喃地念著:「是的,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沈下臉,她發出陣陣陰笑。林芙兒,我絕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坐在山巖頂端,仰望雪頂浮雲,林芙兒大聲呼喊:「好無聊啊!」

  邊逗著已經不想陪她玩的懶懶紅蛇,她也沒了興致,便叫它回竹管裡,沒想到它很快地溜了進去。

  嘖!真不給她面子,在竹管裡比陪她玩好嗎?真是不知好歹,看她不把它關個十天半月才怪!

  不過真的好無聊,看別人都在忙,只有自己閒閒的,還真不是滋味呢!

  已近年尾,冷月宮裡裡外外都忙得很,冷寒月沒有時間陪她,而村子裡正忙著收成,三個小丫頭也都回去幫忙了。河佳更不用說,要過年了,宮裡宮外都要她調配人手來佈置,她想幫忙,河佳還不肯,說她是貴客,怎麼能讓她勞動?

  貴客?什麼話呀?也不想想,過了年,她就要成為冷月宮的女主人了!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攏起眉,微嘟的嘴似洩了氣似的彎了下來。冷寒月是真心的想娶她嗎?

  林芙兒心裡想著,最近雖然是已近年關,宮裡很忙,但也不至於忙成這樣子吧?已經整整三天沒有見到他了耶!自從雲白走後,他就變忙了,和她相見總是匆匆一瞥,有時候還覺得他根本就不想看到她。為什麼?難道是她多心了嗎?

  是呀,感情就是這麼麻煩,老是要這樣猜來猜去的。她當然寧願相信他,只是,他真的怪怪的。

  其實,冷寒月若真的不想娶她,她也不會勉強他的,只是心頭的那抹痛竟是這樣的難受。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的態度忽然轉變?她一直想找他談談,但每次總被他藉口很忙給打發掉。

第7章(2)

  遠遠的,林芙兒看到河若水往這邊走來。

  真是的,又是一個麻煩人物。她今天好煩,不想陪她玩虛情假意的遊戲了。

  河若水巧笑地走來,手中還提著一籃水果糕點。

  「怎麼?林大小姐今天如此好興致,在這高巖上冥想世事嗎?」

  「是呀,這世間變化無常,好人很多,壞人也很多,我老是要想著怎麼分辨,還滿有趣的。」

  「林姑娘說笑了,在這冷月宮裡,大家都十分良善,絕對不會無故的害你,你說是吧?」河若水臉色不變地說著,一邊將糕點擺上。「廚房新做了些桂花糕,我想林姑娘喜歡桂花香味,想必也會喜歡這桂花糕點,便拿了些來。」

  林芙兒接了過來,笑道:「多謝你了,還麻煩你跑這一趟。」

  「應該的,林姑娘可是這裡的貴客,大家都不敢怠慢的。」

  「哦,是嗎?所以連這桂花糕,都要加些珍貴稀有的藍斷腸,才算不怠慢?」

  林芙兒毫不客氣的點破河若水的歹毒伎倆,果見河若水臉色一陣青白。

  「從你送來的那盆暗藏毒蜥蜴的杜鵑開始,還有你假冷寒月之名約我到火山口的那張信箋,到你放置野獸夾要害我落入絕崖,然後又不死心地送來含巨毒的桂花香精,到今天的這個糕點……你的所謂待客之道,我無福消受。」

  傾著頭,她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這麼笨,一次毒不死她就該收斂反省了,還一而再的使用同一種手法。唉,真不知該說她蠢還是笨。

  「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你為何如此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她盯著她緊握戰慄的雙手,連指節都發白了!

  「沒錯!」河若水將手中的竹籃摔到地上,瓜果糕餅滾落石間。

  「你以為你了不起嗎?宮主根本不可能會愛上你這個妖女!」她大吼:「他會娶你,是因為你是林家莊園的大小姐。」

  「哦,是嗎?」林芙兒想起,冷寒月的轉變確實是在得知她的身份後。

  「哼!要不是冷月宮欠林家莊園大筆的債務,宮主根本就不會娶你。」河若水露出鄙夷的神色。「我看你還是自己走人,免得大家日後難看。」

  聞言,林芙兒不禁皺起眉頭。「你說冷月宮欠林家莊園錢?」

  「沒錯,否則你以為大家為什麼要對你好?還不是怕你回去哭訴,叫你爹來討債。」河若水冷笑。

  林芙兒也笑瞇了眼,「呵!那你如此待我,不怕我回去叫我爹來討債嗎?」

  「你……」

  「你所謂的愛,就是要發洩自己不平之氣,讓冷月宮上上下下不好過?」

  「你……」

  林芙兒冷眼瞪著她又道:「你將我殺死了、趕走了,冷寒月就會要你嗎?」

  這一番話,令河若水一張秀氣的俏臉忽紅忽白。

  「宮主是不屬於任何人的!」河若水狂吼,那俏臉轉眼扭曲,淚從紅了的眼眶中滴落。

  「誰說的?他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他要娶我,就表示他愛上了我,難道你不該為他祝福嗎?」

  「不會的,宮主絕對不會愛上任何人的。我巳經告訴過你,他要娶你,是因為你是林家莊園的人……」她怒視著她,絕對不相信宮主會愛上任何女子,尤其是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

  「好,既然你這麼堅持,那麼我去問他,若真如你所說的,我馬上走人。」

  說著,林芙兒拉著河若水就往冷寒月開會的地方走去。心想,河若水怎麼這麼死心眼?雖說她暗戀冷寒月十幾年是十分令人感動,但她也不想想,冷寒月無心於她,而今她也嫁作人婦,她再和她這麼攪和下去,她和冷寒月成親後的日子依然會不得安寧。現在找冷寒月說清楚,免得日後麻煩一大堆。

  而河若水心中則是又喜又懼。這些日子以來,她知道宮主有意無意地迴避林芙兒,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她心中仍藏著小小的奢望,宮主一定是在即將成親之時,才發現他愛的人原來是她……

  砰的一聲,會議房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大群由各地趕來的主事者皆愕然地望向被粗魯推開的廳門——林芙兒俏生生地站在那裡,後頭還跟著二總管的妻子河若水。

  冷寒月面無表情地盯著林芙兒。

  林芙兒對他笑了笑,還沒有開口,一旁的二總管程君范驚訝之聲先起——

  「若水!你怎麼來這裡?」

  「我要她跟來的。」林芙兒代她開口。

  河若水滿臉通紅,心中一陣不安,不敢看程君范那溢滿熱情的雙眸。

  「會議稍後再繼續,請各位管事先至前廳休息。」

  「是,宮主。」

  眾人領命走出會議房,只留下林芙兒、河若水、程君范和河佳。

  「君范、河佳,你們也出去吧!」冷寒月又道。

  「宮主……」

  程君范和河佳望了望河若水又望向冷寒月。

  「出去吧!」

  「是。」

  「慢著!」林芙兒忽然開口:「河佳留下好嗎?」

  她希望有她在場,至少待會兒可幫忙勸勸她妹妹別那麼固執;至於程君范,看在河佳對她不錯的份上,她留給河若水一條退路。

  待程君范出了廳門,冷寒月才又開口:「你說吧,有什麼事嗎?」

  林芙兒看著他將帳冊放好,然後轉身坐在上首的紅檀木椅上。

  他竟沒像以往一般,開口要她坐到他身邊?而到現在,她才發現他最近和她說話的口氣都不太對,就好像……就好像多了一段距離。

  「我想知道……」林芙兒深吸口氣,忽然有些沒把握。「你對我身為林家莊園小姐的看法?」

  只見冷寒月臉色沈了沈,一會兒才開口道:「河佳和若水出去。」

  「不!她們要留下。」林芙兒的心隨著冷寒月的臉色而沈重。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冷寒月依舊面無表情。

  「沒什麼不好給別人知道的。」林芙兒斂起臉色回道。

  冷寒月看著她,她也無懼地盯著他。一時之間,氣氛凝滯。

  「若水,我們出去吧!」

  河佳拉著河若水,河若水卻掙脫河佳的手。

  「若水?」

  「姐姐,我想留在這裡。」

  看著冷寒月和林芙兒之間微妙僵硬的氣氛,河若水嘴角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令河佳皺起眉頭,擔憂的看了看河若水,又望向林芙兒,想說什麼卻又噤聲,最後歎口氣,只得跟著河若水留下。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在乎我的身份?」林芙兒終於開口。

  她無懼地迎向冷寒月漸變森冷的眼神。以往望向她的溫暖眸光已不復見,她的心似跌入谷底般,也隨著他冰冷的眼神開始結冰。

  「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忽然低頭笑了,自嘲的說:「原來你所謂的愛,竟是如此膚淺。」

  冷寒月仍然沒有回話。

  「你竟然這麼在乎表象?先是我的容貌,現在又是我的家世……那麼,你為什麼不乾脆要我離開,還要跟我成親呢?」

  良久,冷寒月開口:「我有責任。」

  「責任!?」林芙兒一步步逼近他,直到貼近他的身軀,感受到他身上的溫暖氣息。「我不需要。我林芙兒不是沒人要,不需要你冷大宮主如此委屈。」後退一步,她繼續說:「很顯然的,我也沒有必要再繼續留下來了。」

  冷寒月聞言神色一黯,但沒有答話。

  見他仍是那副死樣子,林芙兒暗罵在心頭。難道說他真的沒有辦法拋下他那莫名的自尊?

  「告訴你,我說我要走了。」

  林芙兒氣極了,氣他的不言不語,甚至連留她的話都沒有;再看看他依舊是那副死模樣,一動也不動的,看來,他是真的不會開口留她了。

  難道說,她林芙兒真是如此不值?

  強忍住欲泣的衝動,她覺得好心酸。以她精明的個性,這陣子冷寒月的改變她豈會不知,只不過下意識地不肯去想明白,拉著河若水來問明白也是賭一口氣,如今眼見的事實讓她覺得疲憊。原來自欺欺人不好玩,該來的終究會來。

  「原來你終究是要我走?但是我可要明白的告訴你,只要我一走出冷月宮,那麼你以後可別想我會再回來!」

  她沈怒地瞪著他。良久,他仍是冷著一張臉,眼神無情且冰冷;而一旁的河若水則春風得意地看著她。

  她無奈地一歎。「算了,反正我原本就不屬於這裡。」

  賭氣似的,她挺起腰桿,轉身就走。

  「河佳,護送林姑娘。」

  「不用雞婆。」

  「我有責任將你平安地送出冷月宮的範圍。」

  「是嗎?好個責任。是怕不好跟你的大債主林家莊園交代吧?」她沒有回頭地仍是向前走,聲音終於消失在風中。

  冷寒月緩緩地閉上眼。她那決然的背影,他知道,他這一生會永遠記得,然後,在今後的每一個日子,每當想起她時,他的心就會像現在這般難受。

  「宮主,我們回屋裡吧,這裡的風涼。」

  河若水對著他輕聲道,心中則是得意非常。

  費了她多少心力,終於將那丫頭趕走了,但是她得意的眼光一落至冷寒月手上時,卻不禁色變。

  不知何時,冷寒月緊握成拳的指間,竟泌出一絲絲的鮮血。

  此時,她心中竄起一陣駭意,林芙兒在宮主心中的地位竟然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重要。

  說不出心中的惶然是什麼,但是她很快地便平息那如狂濤急湧般的驚駭。

  她瞇著眼看著宮外大門,雙眸迸出陣陣殺意——

  她終究還是敗在她河若水的手上,從今以後,任她有多麼機巧詭變,也休想再踏進冷月宮一步。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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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15 23:42:50

第8章(1)

  「芙兒小姐……」

  「河佳,你別說了,反正以後我跟你們冷月宮一刀兩斷,從此各不相干。」

  「是嗎?你真的這麼想?」河佳仍是微笑著。

  「要不然你以為呢?」

  林芙兒停下腳步,用一雙看不出心緒的眼眸盯著她。

  「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輕言放棄。」她聳聳肩,淡淡地說。

  「是嗎?」

  林芙兒突然笑了。

  「我不曉得你竟然如此瞭解我。」然後她繼續向前走。

  經過這座冰雪山林,出了草原,便脫離了冷月宮範圍,今後……又是她獨自一個人了。

  「不過,我還是不懂,為何你要離開冷月宮,在宮裡做什麼事都方便,而且,若你沒有開口說要走,宮主也絕對不會強迫你離開的。」到了草原,河佳仍忍不住詢問。

  她希望林芙兒能夠改變決定不要走。

  「強迫我離開?」

  林芙兒輕哼,「他那模樣明白的就是要我走,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我可沒那麼厚臉皮。」事實上,她的臉皮多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那妹子行事太任性了。」

  「我可沒有半點怪她的意思,要我走,那是冷寒月的意思。反正我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反而自由自在。」

  她的語氣雖輕鬆,河佳反而覺得十分難過,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你要回林家莊園嗎?」

  「不。」林芙兒苦笑。「目前我還不能回去。」

  「為什麼?依你現在的情況還是回南方較好。」

  林芙兒神色一黯,撇了撇嘴,沒回她半句。

  「那麼你打算去哪裡?」她又問。

  「不曉得,走到哪裡就到哪裡。河佳,我發覺你滿囉唆的。」她斷然地表示不想繼續說下去。

  河佳欲再說什麼,卻仍是輕歎一聲,如她所願的閉口不言。

  這天晚上,河佳堅持陪林芙兒在草原過夜,她們尋了處牧人的帳子,便借宿下來。

  第二天一早,林芙兒催促河佳起程,兩人終於在午時前越過森林,離開冷月宮的範圍。

  「你該回去覆命了。」

  「再走一程。」

  「用不著了,再這麼一程一程的走下去,我看你乾脆從此跟在我身邊好了。」她開玩笑的說。

  「也好。」

  河佳回答得很乾脆,但是林芙兒聞言卻嚇了一跳。

  「不會吧?冷寒月會殺了我的。」罪名是——誘拐他的手下大將。

  「宮主不會反對的。」

  她相信這也是宮主要她護送林芙兒出冷月宮的用意。

  「可是我反對呀!」

  「你別逞強,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多少功力,倘若出了什麼事——」

  「我還是會沒事。」她望向遠方,接下去說:「反正離開冷月宮之後,我便不想再和冷月宮的人有所牽扯;況且,我的腦袋可不是白生的,我自會想辦法照顧好自己。」

  「你在賭氣。」

  「不,我現在頭腦清楚得很。更何況,我從來不做對自己無利的事。」除了愛上冷寒月這一件。

  「但是……」

  「沒有但是!」林芙兒忽然揚眉怒吼,覺得十分不耐煩。

  「河佳,我用不著任何人保護。那麼多年來,我還不是這麼走過來的。」林芙兒緊咬著下唇,深吸口氣。「沒有人可以擊敗我。」

  河佳駭住,林芙兒眼中燃燒的堅定倔強令她不禁心顫;在全身戰慄的同時,她突然明白,一直以來,她竟低估了眼前美麗少女的能耐。

  「若他真的擔心我,他自己會來。倘若他依舊那麼固執——」林芙兒抿了抿嘴,「那也是上天注定的,而我也會真正死心,這樣,對他、對我都較好……河佳,你明白嗎?」

  她冷然地說完,擡起腳步,沒等河佳回答便往前方走去,半晌,便遠遠的丟下仍愣在原地的河佳。

  河佳看著她倔強的背影,不禁低頭抿嘴而笑。

  她沒有追上她,反而踏著輕鬆的步伐往冷月宮的方向走去。

  宮主若是在乎她,自然會追上她;若宮主並沒有那麼在意,那麼她似乎也沒必要跟在林芙兒身邊。

  她確信,宮主若見她回去,必然會十分生氣。但是當時,他也沒有言明要她跟著林芙兒呀,所以,河佳自是十分安心地回去覆命,同時也少不得要將林芙兒怒吼的最後一句話忠實地轉述給宮主聽。

  至於宮主會採取什麼行動,這就不是她這個做下屬的人干涉得了的。

  她走了幾步,再回頭望向林芙兒的背影,林芙兒的身影就只剩下一個黑點,遠遠地點綴在天地之間。不知怎麼地,望見這樣的情景,忽然有一抹感傷浮上她的心間。

  這樣奇特的一名小女子,常年來就這樣一人獨自過著飄泊的生活嗎?難道,她不覺得孤獨嗎?又是什麼原因,讓她一提起林家莊園便顯出淡淡的傷悲?她不想家嗎?而在那異常堅強的表面下,她又獨自嘗著什麼樣的孤獨滋味呢?

  心中有著無數的疑問,混著無數的不捨……

  河佳不自覺地露出苦笑。或許,外表開朗的人,只是將悲傷藏得更深罷了!

  終於又剩她一個人了!

  林芙兒望著茫茫的前方,竟有說不出的失落。

  現下,她當真是沒地方可去了。師父不在山上,她回去也沒用,更河況回山的路途會經過塔湖,以她現在的狀況,又不是存心找死,幹嘛往那個地方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二哥林雲白,而大哥更不用說了,從這裡到他那裡可要十幾天的路程,而且那裡那麼接近南方,她可不敢冒險。

  幸好距離期限的日子不遠了,再一個月,她就可以回林家莊園和親人團聚。

  林芙兒想著,忽覺眼眶一陣溫熱,霎時,眼前模糊一片……她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想家,她覺得自己變軟弱了。

  早就知道自己不可以對任何人、事、物心存依賴,渴求任何溫暖的,現在一切還是得重新開始。

  無論情況有多壞,首先,她必須要找個地方,讓自己回復功力。

  在冷月宮中,她過於自信,還以為可以平平安安地在那裡等師父前來,所以冷寒月禁止她練功時,她也不在意,心想只要等師父來了,要恢復功力是輕而易舉的事;現在可好了,讓自己陷於如此困境。

  唉!要找一個不受人打擾的地方練功可不容易。

  林芙兒懶懶地坐在路旁的大石上低頭沈思。

  良久,她伸了個懶腰,再度踏上路途。

  但是,見她穩定前行的路線,竟是隨興所至。

  她哼著小曲兒,一路就以散步似的閒散步伐走去,那模樣,倒是十分悠哉。

  「你就是林芙兒?」

  「找我?不會吧,我這麼有名嗎?」

  林芙兒笑盯著突然擋住她去路的三名黑衣人,神態是一派地閒適,只不過在心中暗暗叫苦。

  這三人顯然不是塔湖七幫八寨的人,瞧他們渾身隱含的殺氣,恐怕是殺手之流的人物。

  真是頭痛,偏偏她此時功力不濟,又身在密林裡,就算呼救恐怕也沒人聽得到。

  「果然生得十分美麗。」

  「小姑娘,在下要得罪了。」

  「殺手?」

  「很聰明。」

  「你這殺手很奇特,話滿多的。」

  「但是依然不會心軟放人。」

  「多少錢?」

  「抱歉,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本閣的宗旨向來是接手生意便無法更改。不過,在你臨死之前,倒是可以另外花錢僱用我們找人陪你入葬。」

  「僱用你們的人是誰?」

  「又要令你失望了,保障客人的安全也是我們的宗旨。不過,你可以用猜的。」

  「猜中了你會回答我?」

  「開玩笑,那是不行的。」

  「好吧,反正我也想不出到底是誰跟我有這麼深的仇恨。」事實上是太多了,根本猜不出是哪一個。「不過,難道不可以通融一下,讓我多活個幾天?」

  「這……似乎不行,這個交易是有期限的,所以價錢也貴了些。」

  「可以讓我知道期限嗎?」

  「可以。」

  「什麼時候?」

  「今天。」

  「晚上?」

  「太陽下山前。」

  林芙兒望天興歎,為什麼此時的夕陽要這樣紅呢?

  「得罪了。」

  「不客氣。」

  她才話落,黑衣人的劍尖已抵在她纖細雪白的頸項,招式淩厲,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

  但見林芙兒腰身一扭,劍尖就隨著她的身勢滑過,但仍在雪白的頸上劃出一道淡淡血痕。

  林芙兒心中叫苦,失去功力讓她的身子也變得不夠靈活。

  只見她驚險躲過那把長劍,不過一瞬間,另一個黑衣人雙手的短刃立即迎上,她將腳下輕石踢上,擊中向她心窩直刺而來的銀光,但底下的那把匕首可怎麼也避不過,只聽她悶哼一聲,那銳利的匕首已完全沒入她的腹部。

  她咬著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那名黑衣人推開,踉蹌地後退數步,最後終於不支跪倒在地,痛苦地彎著腰,一手著地強撐著身子,一手則緊按住腹部,瞪著那漸漸向她移近的三名黑衣人。

  「小姑娘,別怪我們,這是我們的工作。」

  林芙兒聞言苦笑,腹部的痛楚令她頓時汗濕了衣衫。這下子,恐怕真的得去向閻王報到了。

  很意外的,在這即將面對死亡的一刻,她腦海中不僅浮現親人的身影,也清楚地看見那無情的冷寒月。

  突然間,她快意地想像著,他知道她死亡後,那副自責痛苦的模樣。

  驀地,冰冷的刀鋒抵著她後頸,而她早已失去抵抗能力。

  不過,她在喘息之餘還來得及開口:「別砍我的頭,刺我的胸口,至少給我留個全屍。」

  「沒問題。」那殺手倒是十分乾脆。

  「多謝了。」基於禮貌,她還是跟他道謝。

  不過她好像謝得太早了些,當她緩緩閉上眼,準備從容就死之時,林間卻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氣息。

  黑衣殺手的劍化為銀光即將刺入林芙兒胸口的瞬間,那銀光卻突然消失。

  清脆的折劍聲響起,震麻了黑衣人的手,也震出他們的驚愕。

  林芙兒微愣一下,欣喜狂湧。勉強擡頭一看,只見眼前不知何時又多了兩名黑衣人。

  那兩名黑衣人來得突然,一身是和那三名殺手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衣打扮;不同的是,那兩名黑衣人渾身包得密不透風,只能見到黑布中的一雙眼珠子,連雙手也著黑手套,而且那黑色衣衫竟還是寬鬆的及地長袍,瞧來十分奇詭。

  而他們的武功則令林芙兒皺起眉。

  不是不夠好,而是太詭異了!他們手上沒拿任何武器刀劍,只憑空一揮,那三名殺手的身軀便像風中飛絮,伴著驚心動魄的慘叫聲,在空中劃了一個美麗的弧形,然後砰的一聲,跌落在地。

第8章(2)

  「你……你們是誰?」她強烈的好奇心幾乎戰勝了她逐漸模糊的意識。

  那兩名黑衣人在解決三名殺手後,一起來到她的身旁。

  「沒想到來晚了。」是男音。

  「幸好還沒死,你身上有藥嗎?」是女人。

  林芙兒勉強點了頭。

  那發出女聲的黑衣人馬上來到她身前,在她身上搜出一些藥瓶,然後略聞了下,便準確地拿出一些傷藥。

  「真糟糕,這一刀刺得很深,不過還好,已避過要害。」

  隨即,林芙兒悶哼一聲,那黑衣人毫不猶豫地拔出她身上的匕首,動作迅速地將珍貴的藥粉整瓶倒在她急湧鮮血的傷口上。

  在痛楚中,林芙兒勉強睜開眼。雖然有些模糊,但她十分確定地看見,那黑衣人撫在她腹上傷口的手掌,竟泛著詭譎的淡藍光芒!

  「你……你們到底是誰?」是妖?是人?

  林芙兒顯然還未被痛楚打敗。

  那兩名黑衣人聞言似乎有絲愕然。相互一望之後,忽然,那名男子笑了。

  「掬雪的孩子果然特別……」

  然後,他手一揮,林芙兒便失去神智了。

  「真是倒黴。」

  廂房內,林芙兒一邊咬著牙,一邊替自己重新包紮傷口。

  自從被狙殺的事件發生後,至今已經過了三天,她一醒來,人就在這間客棧裡。

  原來想,那兩名救她的黑衣人至少會來看看她的情況,但是白等了三天,她只好放棄希望,她知道他們不可能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只是,那兩個救她的黑衣人到底是誰?

  「唉,明天就得走了。」她喃喃自語。

  那些殺手既然接下生意,就不可能這麼容易地放過她。

  慢慢地穿好外衫,隨意披上一件袍子,她踱步地來到窗口,打開窗子,讓清涼的空氣流洩進來。

  想殺她的人,她隨便猜都能夠猜得到,而會救她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尤其那兩名黑衣人,更是詭異的讓人有點兒發毛,為何她從來沒聽過有那樣的人物?而且,聽他們的談話,很顯然的,他們竟然是特地來救她的。

  讓她更為介懷的是,那雙綻放藍光的手。她那時雖然在幾近半昏迷狀態,但她仍然可以十分肯定,那雙手確實發出藍光。

  這世上真有那麼奇特的武功嗎?

  正當林芙兒無意識地靠著窗,低頭凝思時,一道熟悉的身影使她警覺得略擡起頭。

  是他!

  她皺了皺眉,此時窗外那個正死盯著她瞧的男子,正是當時和林雲白、冷寒月在一起的人——宇文鬼。

  唉!遇到了不想遇到的人。

  看到他,她就會忍不住地想到冷寒月,心下就一陣不舒服。

  「姑娘,我們認識嗎?」

  宇文鬼使出他最魅人的邪氣笑容盯著她,心中早為她那張清麗至極的美貌給吸引住。

  林芙兒後退一步,很想將窗子關上,見他似乎不認得自己,她心中不禁覺得奇怪,但一下子她便想通是為什麼。移眼瞧瞧她此時的裝扮,仍是出了冷月宮後的一身女裝,一頭長長的秀髮又披散在肩後,臉上又沒了亂塗的油汙,莫怪他不認得自己。

  「我們當然不認識,但是,現下不就認識了嗎?」

  林芙兒沒將窗子關上,反而主動親近他。

  「哦?你常常這樣認識人嗎?」

  沒想到宇文鬼反而後退一步,挑起眉,以異樣的眼光重新上下評估她。

  林芙兒心下暗凜,知道自己過於急切,讓他誤以為她是那種隨便的女子。於是,她馬上垂下眼簾,淒楚地笑了下,然後很自然地轉過身,同時冷冷地隨手將窗子關上,留下一臉愕然的宇文鬼莫名地盯著那扇窗子。

  現下,她一定引起他高度的興趣了吧!

  欲迎還拒,撒下了網,天下少有男子不乖乖入網的;更何況,她自他眼眸中清楚的看見那種欣賞和驚歎。啊,美貌畢竟是有它的好處啊!

  此時她又不禁懷疑,天下人所說的內在勝於外貌真是對的嗎?若她長得貌不驚人,外表一點兒也不起眼,那麼宇文鬼還會受她吸引嗎?

  呵,可想而知呀!

  她緩緩坐在床沿,正計量著:以她現在的狀況,什麼事也不能做,外面又有殺手在追殺,遇到宇文鬼正好;宇文鬼的名號在江湖上也是響叮噹的,大哥給她的記事本裡的排名中也有宇文鬼這個人,跟在他身旁,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第二天,字文鬼果然又來找她,林芙兒依然沒理他,第三天仍是同樣的情形;直到第六天,林芙兒才憐憫地施捨他一個微笑,樂得宇文鬼心花朵朵開,還出錢請當天前來客棧住宿的所有人。此舉令林芙兒心中更是不屑……有錢也不是這種炫耀法!想想她的冷寒月,就實在多了。

  想到冷寒月,她心中不禁一緊,好氣他,但也好想他喔!

  宇文鬼的豪闊令街人相傳,隔天便引來了黑衣殺手。那時,字文鬼正厚著臉皮,死賴在林芙兒的廂房裡吃飯,不用說,他馬上替林芙兒打發了麻煩,還放話威脅他們,若還敢再來騷擾林芙兒,他宇文鬼必將血影閣鬧得雞犬不寧!

  到此時,林芙兒才知道,原來追殺自己的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殺手組織——血影閣。那可不是一般人請得起的啊!如此一來,她更確定是誰要殺她了。

  林芙兒低頭沈思,宇文鬼打發了那批殺手後,討賞似地來到她面前,笑瞇瞇的說道:「我將那些不識相的人打跑了,相信以後他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來找你了。」

  這個林芙兒相信,天底下敢惹這隻鬼的少矣!

  「怎樣?應該給我一些獎賞吧?」宇文鬼盯著她那絕美的花容,不由得又看癡了。

  看了眼這一張討賞的垂涎色臉,林芙兒還真有點捨不得。

  是該離開這裡了,既然黑衣殺手不會再來找她,她的傷勢也復元得差不多,她便可以放心地回林家莊園;但是首先,得先將這煩人的傢夥踢走才是。

  想著,林芙兒迎向宇文鬼熱情的雙眸,露出燦爛的微笑,然後坐在床沿。

  「你好厲害喔!」

  「小意思。」見美人那麼崇拜地看著自己,宇文鬼的三魂六魄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他露出他最是魅惑女人的邪氣笑容,漸漸地靠近同樣是一臉笑容的她,一手撐著床柱,一手擡起她粉白無瑕的俏臉。

  她猛然眨了眨眼,有些愕然地看著他的臉漸漸靠近她,近到呼出的氣息清楚地拂在她臉上。

  他灼熱的眼注視著她完美至極的下巴,和那張紅艷欲滴的嫩唇——光看就賞心悅目至極。

  林芙兒從他的神情,清楚地看見他毫不掩飾的慾念。心下正惶然地暗道不妙,他已俯身吻向她的唇。

  「等一下!」林芙兒急叫,一雙手急忙遮住差一點就被輕薄去了的紅唇。她偏過頭很快的又道:「我不喜歡人家親我的嘴。嗯,你知道的,口水對口水,感覺很髒的……」

  宇文鬼聞言,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對她的「純情」更加迷戀。

  「沒關係,我會讓你感覺不髒,而且,還會讓你忍不住愛上它的觸感。」他展現他從未有的溫柔。

  「不!嗯,我是說,我還是不習慣。不過,除了嘴,你可以吻我其他任何地方。」她一雙靈目轉了轉,一方面躲避他的魔爪,一方面又得對他笑得很無邪。

  「真的?」

  他原本只想一親芳澤,沒想到卻意外地撿到大便宜,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任何地方都可以?」他小心謹慎地問清楚。

  「討厭啦!我都已經說了嘛!」

  她嬌羞至極的聲音,幾乎酥軟了宇文鬼一身硬骨。

  趁著他傻笑之際,她輕巧地鑽過他身下,以他來不及阻止的速度躲到屏風後面。

  「你做什麼?」

  宇文鬼皺著眉,見她迅速地將屏風拉上,而她就躲在另一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明顯就是衣物搓磨的誘人細響。

  「脫衣服呀,啊!你……你會不會認為我太不知羞了?可是我怕癢,很怕別人幫我脫衣服。」

  輕輕柔柔、嬌媚至極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此時的宇文鬼流著口水,開始想像待會兒的溫香滿懷了。

  「你……要不要也先脫衣服?唉,我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我……我真是太不知羞了。」

  與聲音完全不一樣的表情,林芙兒此時正一臉奸笑地偷偷打開桌上的包袱。她剛剛故意將屏風全拉上,正好遮住桌子一角,當然,還有逃生用的那一扇窗。

  宇文鬼不疑有他,更何況此時他被挑起色心,早已完全蒙蔽了那一點僅存的理智。他笑呵呵的,見屏風上,林芙兒的衣物一件一件地披掛在上頭,他也開始迫不及待地動手脫衣。

  「你也將衣服披掛在屏風上好不好?這樣我才知道你跟我一樣,一絲不掛,我才有勇氣走出去啊!」

  宇文鬼聞言笑容更深,很聽話地將脫下的衣物披在阻隔兩人的屏風之上,正好疊在林芙兒的衣物上頭。

  沒一會兒,宇文鬼已脫下內衫,全身赤裸裸地坐在床上等著美人投懷送抱。

  半晌,屏風後一直沒有動靜。

  「你怎麼還不出來?」

  他欲起身走至屏風後觀看,在他才剛踏出第一步時,林芙兒的輕呼聲立即傳來:「啊!你別過來,我……我怕羞呀!你到床上轉過身,等我心裡準備好了再過去可好?」

  一件水藍色的肚兜就在此時突地披掛在屏風上頭,令宇文鬼一雙黑瞳幾欲突眶而出,他又吞了口口水。

  「那麼,你動作可要快喔!」

  「嗯,你快轉過去,到床上等著,不可以偷看哦,若你不遵守約定,那麼以後我就不理你了,我可是說到做到。」

  「你放心,我這個人最君子了。」

  躲在屏風後的林芙兒心想,他此時根本已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了。他最君子?此時此刻他還說得出這種話來!?

  輕搖著頭,此時她早已準備妥當,換上包袱裡的衣衫,但見她一雙手也不得閒的忙著收屏風上的衣物。

  當然,也包括宇文鬼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15 23:44:42

第9章(1)

  自從林芙兒離去後,冷月宮的一切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新年快到了,宮裡忙著年終清帳,村子裡則忙著清掃迎新,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顯得十分朝氣蓬勃。

  冷寒月看完各地結算的帳目,將一些要注意和應嘉勉的商號交代給萬維後,便走出廳門往寢屋而行。

  至前院林處,他擡頭望向那些高聳入天的大樹,似又聽見那銀鈴似的笑聲話語,胸口不由得一窒;生平第一次,他覺得後悔,渾身的思念慾望,恨不得立時奔去將她追回。

  那天他一時衝動,氣走了她,失去她之後才恍然明白,自己投注在她身上的感情竟是那麼地深,早已不容收回,而他竟笨得為了那小小的男人自尊趕走了她?

  一切全部是那無可救藥的自尊心作祟。管她是美是醜,管她是什麼出身,管別人會怎麼說……是他對不起她,莫怪她那麼生氣的走了。

  冷寒月歎口氣,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他?

  再過兩天,待宮裡的事情處理好,他便要至林家莊園提親。剛剛他已先派河佳帶著他的書信前去林家莊園,希望芙兒能夠明白他的心意,原諒他一時的愚昧。

  冷寒月從林道轉至後園迴廊,正要提步往寢房行去之時,忽聽後園一個隱密的角落裡,傳出細細密密似爭吵的聲音。他攏著眉,不由自主地往聲音來處走去。

  「我不相信!」河若水眼眶已積滿了淚水,拚命搖著頭。

  「不由得你不信,剛剛宮主已經要我前去林家莊園找林姑娘,順便備禮,過兩天便要親自去提親。」

  「宮主不會這麼做的!」

  「怎麼不會?他和林姑娘兩情相悅,成親是理所當然的事。」

  「宮主已將林芙兒趕出宮了,表示宮主根本就不喜歡她!」

  「若水,男女之間難免爭吵,彼此想明白後,自然又在一起了。你不要再這麼想不開了。」河佳歎氣勸著河若水,不明白她為什麼老是這麼固執?

  「不!我不相信!」河若水吼道。她不相信宮主真的愛上了林芙兒,她怎麼也不肯相信。

  「若水!」河佳責斥她:「難道你忘了君范嗎?想想你當初為何會嫁給阿范。」

  君范?

  「我是為了宮主啊!」

  「全是為了宮主嗎?」

  「是的,我只愛宮主一個人,從小、從小我就只愛宮主……」

  「那麼,告訴姐姐,難道你不愛君范?一點點愛意都沒有?」

  「我當然——」河若水頓住,想起程君范,她不由得垂下眼簾。

  「當然什麼?想想君范對你的好,再想想現在的你,難道你過得不好嗎?」

  河佳望著河若水那雙猶豫的眼,希望她能夠清醒點,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為何嫁給他?為何?她為何……

  眼前景物開始模糊扭曲,河若水彷彿又看見那個下午。

  那年冬天,最冷、最冷的一場大雪後,四處一片雪白。

  雪幾乎冰凍了所有,不,是已經冰凍了所有,所有的一切,無一倖免地都結成了冰柱冰塊,而雪,只不過是再度綿密地覆蓋大地而已。她緊靠著寒月樓牆邊不斷地搓著手,厚厚的鹿皮手套仍然擋不住冬神可怕的侵襲。

  她紅著眼,將脖子更縮入皮襖裡頭,只露出那雙著急不安的杏眼不停地往宮外張望。

  怎麼辦?怎麼辦呢?他再不回來的話……望著雪白延伸的宮樓直到盡頭,她不禁垂下眼簾,猶豫著——還要再繼續等下去嗎?

  摸摸懷裡,鼓鼓的溫暖,那裡頭藏著一頂柔軟的白鹿帽兒。

  稀有的白鹿皮,柔軟的、也溫暖的,那是她花了好多時間尋找,花了好多工夫細細綿縫而成。

  白帽蘊涵的是她對他的愛。

  是呵,想到此,她不禁微笑,屬於少女最純真、最純真的愛,想要暖呼呼的包圍著他。一心期望著,終有一天,寒冰定會因它融化,彷彿寒冷也被心思吹暖了一般,眼中蘊著柔情,再等一下下好了。她想。

  「若水,你在這裡呀!」

  一聲帶笑的話語令她回頭。

  「我去了你家卻找不到你,想你可能來宮裡找你姐姐了,沒想到還真被我猜中了!」

  程君范永遠帶笑的一雙細眼,帶著愛慕之意直勾勾地盯著她。

  「哪!這給你,我早看你那雙鹿皮套子破了一個小洞,保不了暖。」程君范硬塞給她一團黑絨絨的東西。

  河若水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呼道:「這不是上次西域富主送給宮主的黑貂套子嗎!?」

  記得當時,她和姐姐看了都好喜歡,只是那是人家送給宮主珍貴的物品,誰都不敢開口要。

  只見程君范紅了臉,「就是那雙套子,這次我運送北侯的軍馬有功,向宮主討賞的。」

  「你……」她欲說些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以前她就知道程君范喜歡她,只是,她喜歡的人是宮主。

  「阿范,這套子我不要。」

  「為什麼?你不是好喜歡的嗎?」

  「我是很喜歡,但是,我不能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

  程君范啞口,最後說:「這是我心甘情願要送你的,不需要你任何回報。」

  她欲回話,卻被他打斷:「而且,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宮主。」

  說完,程君范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臉怔愣的她。

  她隨後提步追上,大喊著:「你知道我喜歡宮主,還要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

  程君范停下腳步,半晌,他回頭,望著她睜大的明眸,忽然笑開了。「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

  細瞇的眼裡隱含著自信,這令她莫名心悸,然後怔怔然目送他離去。

  自此,在她等待宮主回眸的身影後,也有一雙等待她回眸的眼,有時,她會不由自主的回望,看看他是不是還在原地。

  或許,是年歲漸漸增長,家中父母老催著她嫁人;也或許是對宮主的期待一再落空,她發現,她回望的次數增多了。然後,隨著日子流逝,在另一個下雪的日子,她嫁給了程君范。

  她以為,向來冷硬的宮主是不可能喜歡世間任何女子的,在她心中,宮主的形象已是不容侵犯。

  誰知道,在這一年,宮主竟會帶回來一個美艷無比的女人——林芙兒?而且竟還要跟她成親!

  「姐!你告訴我,宮主是不會愛上任何女子,對不對?」河若水淚流滿面,抓著河佳的衣袖,想要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若水,宮主不是神,跟我們一樣是平凡之人,上天是公平的,他終會遇到一個和他相系一生的女子。想想,宮主幼年時就遭遇不幸,無法和我們一般有爹娘疼愛長大;現在他終於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伴侶,我們不是該為他高興、給他祝福?更遑論你是曾經愛過他的人。」

  河佳抱緊這個在她懷裡悶聲哭著,令她又愛又氣的妹妹,希望她已想通了,把握住眼前的幸福,莫要為不屬於她的愛情再度沈淪。

  「姐,我……」

  河若水擡頭正要說什麼時,眼角餘光卻在河佳的身後看見程君范!

  「阿范!」

  她心中一緊,不由得驚叫出聲,令河佳也回過頭。

  「君范,你……」河佳皺眉開口。

  「河佳,你不用說了,我早就知道若水喜歡宮主。」

  程君范苦笑,轉眼望著河若水,只見河若水在他的眼光中低下了頭。

  半晌,程君范才開口:「若水,成親這些年來,我以為我已經得到了你的心,沒想到……」他歎口氣,自嘲地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阿范,我……」河若水拚命搖著頭,淚又滑落。

  她急忙拉住程君范,哭訴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阿范,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呀!」

  「但是你仍無法放棄宮主。」

  程君范的語氣中隱帶的決然令河若水感到無比驚慌。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她不能沒有程君范,一想到即將失去他的寵愛,她彷彿失去所有支柱般淚如雨下。

  她怎麼會那麼傻?怎麼會以為自己還愛著宮主?怎麼會忘了她和阿范之間的甜蜜時光?怎麼會為了一時的忌恨而做了種種的錯事?

  「阿范,相信我,我已經知道錯了。怎麼辦?我竟做下了天大的錯事!阿范,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在想通了自己愚昧後,河若水更是驚慌,一雙緊握住程君范的手更是開始不由自主的發著抖。

  「若水,你怎麼了?」程君范皺眉問道。

  「阿范,我是愛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河若水驚慌地緊抱住程君范。

  程君范撫著她顫抖的肩背,溫柔的安慰道:「我相信你,若水,別哭了。嗯?」

  只見河若水拚命的搖著頭,泛淚的大眼溢滿驚惶。「阿范,我做錯事了,怎麼辦?阿范,怎麼辦?宮主一定會殺了我的。」

  「若水,你做了什麼事嗎?」程君范不禁皺起眉頭。

  「阿范!林芙兒……林芙兒……」

  「林姑娘怎麼了?」

  「林芙兒她……」

  「林姑娘到底怎麼了?若水,你快說呀!」河佳也急問道,忽然,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姐,阿范,林芙兒她恐怕已經死了。」河若水哭道。

  一時之間,河佳和程君范都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我用宮裡的名義,買通血影閣的殺手,要他們在冷月宮外將林芙兒殺死。」

  「什麼!?」河佳和程君范異口同聲的驚呼。

  「若水,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若水,你……」

  河若水低頭痛哭懺悔,卻久久不聞河佳和程君范再次責罵的聲音,待她疑惑地擡頭,順著河佳及程君范驚惶的眼光一看,只看見冷寒月狂怒的雙眼,驚得她不由得腿軟跪地。

  林家莊園

  林芙兒一踏進林家莊園,爹娘及莊園上下一見到她回來,幾乎全都喜極而泣。每個人皆眉開眼笑地直向她說道:「恭喜!恭喜!」

  這情況令她不明所以,直到看見站在爹娘身後的人影——冷寒月。

  乍見他時,心中狂湧的是驚喜;但心思一沈澱下來,一股怨氣如大浪拍上心頭,而且余浪不絕。

  「你怎麼會在這裡?」林芙兒毫不客氣地直指著冷寒月。

  冷寒月強忍住緊緊擁抱她的慾望,只是上下仔細端詳她,似乎想瞧進她骨子裡般。

  他深情灼熱的眸光,令林芙兒感覺扭捏不已,一時之間竟紅了雙頰。

  而眾人見他們眼中只有彼此,更是識相的紛紛離去,沒一會兒,寬敞的大廳裡,就只剩下他們二人。

  良久,冷寒月依然不言不動。

  林芙兒心中翻騰不已,自冷月宮回來的路上,經過生死關頭,在夜深寂寞時,在感到深刻孤獨時,怨懟他的心從未停過,就如同想念他的心。

  她知道他終會想明白,她知道他終會來找她,但是,對他當時的死腦筋,她仍然氣憤難平。

  「你不在乎我是林家莊園的大小姐了?」她仰首哼聲道。

  「不在乎。」冷寒月靜靜的說。

  「你不在乎冷月宮欠我們家一大筆債務?」

  「不在乎。」

  「你不怕別人說你是為了冷月宮的債務才和我成親?」

  「不在乎。」

  「那……成親後,你會聽我的話嗎?」

  冷寒月沈默半晌,在她又要開口時,他忽然大手一撈,已將她緊緊抱入懷中,激動的說:「芙兒,你竟這麼輕易地原諒我?」

  芙兒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但嘴角的笑漸漸漾開,緩緩地閉上雙眼。「我不想讓我們彼此難過。」

  「芙兒,我愛你……」他捧起她染脂似的俏臉,深情的說。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找到了什麼樣的寶物,她是他這一生一世都無法放手的寶貝啊!

  「我知道。」

  林芙兒笑開了,也抱住他,深深吸取屬於他的氣息,從此之後,那也是屬於她的。

  「我也愛你。」她輕輕的說,然後輕吻了他的下巴。

  霎時,冷寒月已忍不住滿懷愛戀之情,低下頭反吻住她鮮艷柔嫩的雙唇。

第9章(2)

  待他放開了她,林芙兒紅透的俏臉直低下不敢擡起,幸好他們就要成親了,否則再這樣下去,難保他們不會奉子成婚,那就丟臉了。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她緩緩推開冷寒月。

  「河若水呢?」她開口問。

  冷寒月比她預料中早到林家莊園報到,必定是他知道了黑衣殺手的事情。

  而她在事後也猜出能請得動血影閣殺手的,絕不是江湖上的阿貓阿狗,最有可能的人選,她隨便猜都能猜得出來,必是河若水假冷月宮名號,請血影閣的殺手來殺她。

  冷寒月驚訝的看著她,「你知道若水她想殺你?」

  「她以前很愛你。」林芙兒瞇眼望著他。

  「我只愛你。」他笑了,他喜歡她吃醋的模樣。

  林芙兒也笑了,很得意的。接著她又說:「河若水的心地不壞。」

  「她想殺你,你還說她的心地不壞?」冷寒月覺得她不可思議。

  「我想……」林芙兒擡眼,「她只是還不懂得把握她目前所擁有的幸福罷了。我看得出來,她丈夫程君范相當愛她,而她也不是完全沒動心,不是嗎?只不過是一個傻女人過於執著於過去,鑽進回憶中出不來,自然就遷怒到別人身上,等她自己看明白、想通了,我相信,她會變得比原來的她更好。所以,若她已經覺醒,你就別再苛責她了。」

  「沒想到你竟為她求情。」

  「沒辦法,你的妻子就是這麼好欺負嘛!」說著,她又鑽回他懷裡。

  冷寒月寵愛地將她抱個滿懷。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呀!

  兩人濃情蜜意的景象看在廳外偷窺的眾人眼中,真是羨煞人也。

  只有林家二少林雲白例外。站在人後的他正大翻著白眼,心中暗道:「可憐的冷寒月,他是被誆了,芙兒是個真小人,不可能這麼簡單放過害她的人。」

  真是知妹莫若兄。

  林雲白實在非常瞭解林芙兒,此時的林芙兒賴在冷寒月懷裡,腦子裡卻另有想法。

  冷月宮裡隨便一個人的親戚友鄰就是一大堆,她不放過河若水,難保以後冷月宮裡誰沒事就扯扯她的後腿,怕一問之下,竟是河若水哪個大姨媽的兒子的鄰居的妹妹的情人……那才糟糕!

  她跟冷寒月成親後,自是冷月宮的女主人,今天她放過河若水,多的是對她五體投地、萬分感恩之人。如此有利無弊的事,她林芙兒何樂而不為呢?

  呵!真是太圓滿啦!

  想著想著,林芙兒實在萬分佩服自己,笑開了,更是緊擁往冷寒月。

  冷寒月見她開心,也緩緩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將更憐惜她。

  當林芙兒拉著冷寒月向爹娘詢問有關那兩個救她的黑衣人之來歷時,只見爹娘二人一副難言的模樣。

  林家莊園的主人林傲天望向夫人容掬雪,兩人同是無奈。依芙兒的性子,今天既向他們問起,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

  只是,那久遠曲折的內情要如何訴說?

  只見容掬雪輕輕歎一口氣,擡眼凝望著林芙兒,忽然問道:「芙兒,你相信天人的傳說嗎?」

  「天人!?」

  林芙兒睜大眼眨了眨,似乎還難以理解這個字眼;但她隨即想到當時,那黑衣人手上隱隱泛著的藍光……

  「娘,您是說,那兩個黑衣人是……天人?」驚訝的輕呼著,她又望向父親,尋求確切的答案。

  只見林傲天頷首,但他移眼將發言權交給容掬雪。

  「你知道,娘出生在西陲邊境一支神秘民族。」容掬雪微笑道。

  「嗯。」林芙兒用力點頭,好奇心幾乎快淹死她了。

  容掬雪目光望向窗外,心緒似拉回那好久、好久以前。

  過了好久,在那異樣的氣氛下,林芙兒都不敢開口,而林傲天只是用一貫愛戀的眼光看著他的妻子。

  良久,容掬雪輕輕呼口氣,回頭對上林芙兒那雙捺不住好奇的晶亮大眼。

  她不由得輕笑,「我只能簡單的告訴你,我曾是族裡的公主,是受神靈護佑的寵兒,我必須在成年之後嫁與保護我族的神人。似乎是天意,那一年,神人裡發生叛變,領導之人——也就是要娶我的人忽然消失,剛好在那時族裡又發生大火,族人幾乎無一倖存。等我醒來時,就只見到你師父容莫人。」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歎氣,眼光和林傲天對視,又溫柔地笑了。

  「之後我和你師父來到南方,遇到了你爹,才嫁給了他。」

  「那……那些神人呢?」林芙兒有些不解,但她知道母親沒說的部分,是她問也問不出來的。

  「那些人仍依誓保護我這支血脈,當年和你爹成立林家莊園後,他們意外地找來,從此只聽林家繼承人的命令。」

  「沒錯,那兩人是我派去保護你的。」不知何時,林雲浩已站在廳口,為林芙兒解惑。

  「大哥,你回來了。」林芙兒乍見一向待在墨林別宛的大哥,自是十分歡喜。

  「知道寶貝妹子要成親了,我這個做大哥的不回來成嗎?」

  林雲浩笑道,習慣地揉揉她的頭,然後真誠的望著她和冷寒月說道:「恭喜你們了。」

  「謝謝。」

  林芙兒和冷寒月對望一眼,笑得幸福。

  林雲浩又拍拍她的肩,然後轉身向林家二老請安:「爹、娘。」

  「嗯,回來就好。」林傲天笑道。

  回望妻子,默契在一剎那間產生,對於這個完美無缺的兒子,他們都是相當放心的。

  忽然,林芙兒又似想到什麼,不禁又問容掬雪:「娘,您又沒有嫁給神人,為什麼他們還會來保護咱們家的血脈呀?」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她見爹娘一副難言的窘態,再望向大哥那副頗具深意的微笑,幾乎是馬上的,她叫了出聲:「你們一定是跟他們交換了什麼條件?」

  對於精明的女兒,林家二老著實無招架之力,只有相視苦笑。

  幸好,此女已推出去給別人,只望女婿自求多福了。

  「芙兒,你猜得對,爹娘是跟他們有一個約定。」林雲浩代替二老回答。「你放心好了,這個約定無損你的利益。」

  「但是,不能對我明說嗎?」

  林芙兒嘟嘴,斜眼望著林雲浩。

  「沒錯。」簡單明瞭的回答,林雲浩掛著一抹不容再問的溫柔微笑。

  「爹!」林芙兒嬌聲叫道,只見父親猛搖著頭。

  「娘。」再望向母親,她也只是微笑並不答話。

  唉,他們都不願滿足她的好奇心,看來,只有退而求其次。

  她回頭拉著比較有主導權的林雲浩,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才能知道那項約定的內容?」

  林雲浩笑道:「必須等約定完成後。」

  她正想再問下去,一道聲音忽地自廳外傳了進來——

  「娘,我餓了。」

  隨著話聲,只見林雲白一貫閒散的跨進門來,一手還誇張的直摸著肚子。

  「苦命人也回來了呀!」

  林雲白笑嘻嘻地直衝著林雲浩笑著。

  林雲浩聳聳肩,也不以為意。

  然而,林芙兒瞄見了他嘴角那抹可疑的笑容,心中沒有預警地打了個突。

  依照爹娘兩人和族人的秘密約定,和她剛剛努力運轉天才腦袋瓜子所分析出的結果——

  林芙兒一雙美目不由自主地瞟到林家兄弟的身上。

  呵!這兩人,肯定有一人是爹娘的「犧牲者」……。

  是誰呢?

  林芙兒同情的笑瞇著眼,輪流瞧著林雲浩和林雲白兩兄弟。最後,她那隱含著戲謔、同情的眼光直接定在林雲白身上。

  依照爹爹那隻老狐狸的脾性,怎麼容得了林家老二從小就無所事事,還整天遊手好閒地幾乎到了天妒人怨、多管閒事的地步?

  而林家雲浩也不是什麼愚笨角色,竟也二話不說地自成年後便獨自扛起家業,多年來任勞任怨地每天忙個不停,而且竟不曾向狐狸老爹抗議過?

  十分確定的答案。

  一隻老狐狸,和一隻小狐狸……唉,可憐的林雲白,肯定是被他們二人給暗暗算計去了。

  最後,林芙兒終是不忍地將眼光移開,畢意是自己的親哥哥嘛!

  她轉而埋首入冷寒月的胸,抓著他的衣襟,悶悶地笑了起來。

  冷寒月不解她突如其來的親密的動作,但仍輕扶著她到椅子上坐著。

  「喂,妹子,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家這樣不好看吧!」

  林雲白仍是吊兒郎當地叫著,雖不明白剛才芙兒為何怪異地笑盯著他,但這妹子從小就是這樣稀奇古怪,所以他也沒多在意。

  反而是林家老大林雲浩,在一旁盯著林芙兒怪異的模樣,不禁挑揚起雙眉。

  林芙兒剛好擡起頭來,因為笑得太厲害,帶著淚水的目光和林雲浩的目光接觸之後,眨了眨眼。

  半晌,林雲浩慢慢地微彎起嘴角。

  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林芙兒有預感,不,應該說她是十分肯定,可憐的林雲白快活的日子不久矣!

  她又輕瞄了林雲白莫名疑惑的俊臉一眼,逕自搖搖頭、歎息,決定暫且放他一馬。

  生平第一次,林芙兒很好心地沒回林雲白的嘴。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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