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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2 22:36:02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6 00:11 編輯

前言:

  她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新好女人
  但戀情一公開往往就Game Over
  連上了教堂,婚禮完成前也被新郎喊「卡」
  她都已嘔到極點了,新任房東卻偏愛刺激她
  不過這個癡戀「單身公害毒籐女」的蠢男人
  老是激得她的心一陣刺痛......
  迎進這個專門簪Q龍的笨女人,真是失策!
  雖然害他的戀情宣告夭折,卻又無法不牽繫她
  曖昧的感情因子顛覆他的心緒
  於是,愛情慢慢發酵......


第1章(1)

  經過一場颱風後,天空變得萬里無雲,和煦的陽光普照整個南台灣,坐落於郊區的天主教堂正為今天所要舉行的婚禮而熱鬧喧嘩,裡裡外外忙碌的親友們臉上都掛著欣喜的笑容,再過半個小時於蓓蓓和莊克勤的婚禮就要舉行了。

  穿著白紗禮服的蓓蓓正對著鏡子審視臉上的彩妝,她不甚滿意的對哥哥的女友,也是她今天的女儐相心瑂說:「還是台北的造型師水準比較高,你看這兒的美容院,把我弄得像跳牛肉場的。」

  心瑂湊過頭來看了看,「妝稍微濃了一點,不過也還算差強人意啦!誰教你爸媽堅持要你們在南部結婚呢!」

  一會兒西裝筆挺的莊克勤進了休息室,問:「準備好了嗎?」

  蓓蓓起身轉了一圈,「這樣行了吧」

  「馬馬虎虎。」莊克勤說。

  蓓蓓嘟噥了一聲:「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莊克勤看了看手錶,似乎有點焦慮,他壓低了嗓門問蓓蓓:「你爸媽明天真的要跟我們回台北嗎?」

  蓓蓓怪道:「不是說好了嗎?」

  「是啊!我隨便說說。」事到如今,莊克勤真是有口難言。

  當初看上山坡地的社區景觀優美,又有遊泳池、健身房、三溫暖,誰知一場颱風吹出林肯大郡的災難,連帶他讓蓓蓓買的房子也被列為危樓。

  若不是前一陣子蓓蓓都一直待在大陸拍戲,這樣天大的事,她早對他發飆了。

  「是不是新房還沒裝潢好?」蓓蓓疑惑的問。

  「嗯!」莊克勤含糊的應了一聲。

  「嗯什麼?」

  「可不可以先不要談這個問題啊?」

  然而莊克勤越是這麼說,蓓蓓越是認定他沒把新房佈置妥當。

  她以冷嘲熱諷的語氣對莊克勤說:「你那個做室內設計的拜把兄弟呢?他不是拍著胸脯跟你保證一切沒問題嗎?現在怎麼啦?」

  「裝潢沒問題啊!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說我的朋友好不好?」

  「好。」蓓蓓沈著臉說:「我們那棟美美的房子招待我爸媽住幾天應該不為過吧?」

  莊克勤停了半晌,終於說:「裝潢已經弄好了,可是……」

  「可是什麼?」蓓蓓怪道。建商都交屋了,難道還會發生產權不清的糾紛?

  莊克勤一副欲言又止,半天才懊惱的說:「都是颱風惹的禍!」

  「請問,是颱風把屋頂掀了,還是擋土牆塌了?」

  莊克勤含混不清的說:「也許事情沒那麼嚴重,建商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蓓蓓的怒火頓時不可抑制的冒了上來。這棟房子可是她這些年來省吃儉用攢下來的血汗錢。

  當初,她原是看上台北市區一間交通便利的舊公寓,莊克勤卻嫌居住品質不良,而大力推薦朋友在汐止山區興建的大社區,這下可好了,人還沒住進去,遇上一個颱風屋子就毀了!

  蓓蓓吵著莊克勤把那棟房子退掉。

  「你開什麼玩笑?真是一點概念都沒有!」莊克勤不悅地說。

  「建商是你的朋友,他賣給我們的房子還沒住就出問題了,他有什麼理由不讓我們退屋?」蓓蓓大叫。

  「錢都進了人家口袋了,你以為他還會把錢吐出來還給你啊!」

  「你那是什麼爛朋友?他不把錢還給我,我就告他!」

  蓓蓓和莊克勤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不可開交,直到婚禮正式開始,他們才不得不暫時偃兵息鼓。

  當頭髮斑白的神父站在他們面前時,兩人仍舊面帶微慍。

  然而,出乎蓓蓓意料之外的卻是當神父問莊克勤:「你願意娶於蓓蓓為妻嗎?」

  莊克勤卻神色凝重,顫抖著嘴唇說:「我很抱歉。」

  全場的人都愣住了。

  蓓蓓悄悄地撞了莊克勤一下,「說我願意就行了!」

  神父再問一次:「你願意娶於蓓蓓為妻嗎?」

  莊克勤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不!」

  說完他忽然轉身奔出教堂,丟下呆若木雞的蓓蓓和一室面面相覷的親朋好友。

  飯店的宴會廳中,蓓蓓的哥哥於致文正跟飯店的經理交頭接耳的談論取消今晚婚宴的事情。而蓓蓓枯坐一旁,像個失神的洋娃娃。

  心瑂遞了一杯開水給蓓蓓,「喝點水,你的嘴唇都裂了。」

  「嘴唇裂了有什麼大不了,我的臉都丟光了!」蓓蓓六神無主的問:「現在怎麼辦呢?」

  飯店經理下樓去後,致文對蓓蓓說:「你先到休息室去把禮服換下來,其他的事我來處理就行了。」

  心瑂送蓓蓓回休息室,而致文向飯店要了一張空白的壁報紙,在上面寫著新郎忘恩負義、臨陣脫逃、行徑卑劣,婚禮與喜宴因此被迫取消,唯有請到場的親朋好友們見諒。

  蓓蓓在飯店的客房裡還不死心的撥莊克勤的大哥大,但話筒只傳來機械式的女聲:對不起,您現在撥的號碼收不到訊號。對不起,您現在撥的號碼收不到訊號……

  蓓蓓想起在教堂,眾人對她的種種質疑──

  「你們剛才究竟在吵什麼啊?」

  「你為什麼不讓他一點呢」

  「他是不是根本不想結婚啊?」

  「蓓蓓,是你逼著他這麼快結婚的嗎?」

  她想,她也許真是帶著一點強迫的性質要莊克勤娶她。

  他們交往了半年,但就她以往談戀愛的經驗來看,半年是一個瓶頸,半年一過,她的戀情便很奇怪的會無疾而終。最近她開始發現莊克勤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應酬,對她,更不像當初那麼體貼與呵護;她本以為結婚可以解除危機,沒想到卻讓自己陷入這麼難堪的處境。

  林晨光剛從「萬客隆」買了一堆泡麵、罐頭以及日常要用的衛生紙、洗髮精、沐浴乳……。當他兩手提著購物袋爬上五樓,卻發現鐵門開著,他直覺家裡遭竊,忙衝進客廳,卻發現地上堆了好幾隻紙箱,還納悶著時,一個長髮女孩已拎著一大口皮箱進來。

  「對不起,小姐,我想你走錯地方了!」晨光簡直傻了眼。

  「你不認得我啦」蓓蓓身穿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她將長髮撥到背後,「我們上禮拜見過的啊!」

  「喔,原來是你!」晨光恍然大悟。

  上星期蓓蓓把這間公寓轉租給晨光,那時她說她要結婚了,偏偏又跟房東簽了兩年租約,乾脆轉租給他了。

  而當時蓓蓓剛從拍片的現場回來,妝都沒卸,頭上梳著高高的髮髻,臉上的粉塗得像牆壁一樣厚,身上裹著一襲寶藍色的高叉旗袍,乍看之下活像靈異故事中的女鬼。

  如今站在晨光面前的於蓓蓓,脂粉未施,完全是一個清秀佳人的模樣,無怪乎他完全認不出來了。

  「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允許我就自己開門進來,因為我在外面等了很久,你都沒回來,我又很想上廁所,所以就直接開門進來。」蓓蓓低下頭,又很誠懇的說了一次對不起。

  晨光沒說話,只是指指她的皮箱。

  「喔,事情是這樣的,我買的房子被颱風吹壞了,就像林肯大郡那樣,現在整個社區的住戶都搬光了,所以我只好不得已的搬回來……」

  「你開什麼玩笑?我付過錢、簽過約的!」晨光板起臉,太離譜了,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他這個窮畫家身上呢?

  「林先生,我也是迫於無奈啊!這裡有兩個房間,你就讓一個房間給我嘛!」蓓蓓的眼睛飽含著眼淚,隨時可能哇哇大哭。「我也沒想到,結婚那天,我未婚夫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忽然就丟下我,一個人落跑了,我把所有的積蓄都交給他買房子……我現在真的走投無路了。」

  晨光最後在萬分無奈的情況下,只好答應讓蓓蓓暫住一段時間。

  蓓蓓興高采烈的把行李搬進房間,晨光冷眼的看著她忙進忙出,絲毫看不出她是個剛被男人遺棄的可憐女子。她嘴裡總是哼著歌,還學著伍佰的調調唱「浪人情歌」。

  「你在哪裡上班?」晨光問。

  蓓蓓想了想,「我幫過很多家公司拍戲,像電視劇、電影、錄影帶、廣告,我都拍過。」

  「明星啊」晨光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她。

  蓓蓓的臉型極具古典美,標準的瓜子臉,眼睛黑白分明,鼻子又直又挺,嘴巴極小,色澤紅潤,皮膚白裡透紅,尤其她現在穿著緊身牛仔褲更襯得雙腿修長。

  「你在哪兒上班啊?」蓓蓓反問他。

  「我是SOHO族。」

  「啊」蓓蓓沒搞懂這是什麼意思。

  晨光解釋說他平常都待在家裡畫圖,偶爾接一些插畫或平面設計稿回來,但因如此尚不足以維生,所以每個禮拜六下午還到一家才藝班教小朋友畫畫。

  蓓蓓用仰慕的眼神望著他,「哇,沒想到我現在居然跟個大畫家住在一起。」

  「是窮畫家。」晨光自嘲的說。

  「不要緊,很多畫家都是等死了以後才大紅大紫的嘛!」蓓蓓忽然發現晨光的臉色極不自然,趕緊改口說:「不過時代不一樣了,現在只要包裝得當,再爛的東西都可以賣得很好的!」

  晨光立刻反擊道:「於蓓蓓,你這是罵人不帶髒字,還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難怪你未婚夫結婚當天要逃走,他真是明智啊!」

  蓓蓓嘟起嘴巴,狠狠的瞪了晨光一眼,便轉身走回自己房裡,並且將房門驚天動地的關上,晨光這才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

  對一個女人而言,新郎在結婚當天臨陣脫逃,勢必會成為一生的羞辱,他怎麼就口不擇言的揭人瘡疤呢?

  整個下午,晨光都注意著蓓蓓房裡的動靜,然而那扇門始終緊緊的關著,任他再怎麼豎起耳朵也聽不見她哼唱伍佰或范曉萱的歌曲,甚至連啜泣或擤鼻涕的聲音都沒有。

  晨光面對著畫架上的圖紙,整個心卻被於蓓蓓揪著,陽光一點一點的退出室內,他儘是在紙上塗鴉,畫著窗台上的一株萬年青,夕陽的餘暉裡,綠葉變得有些金黃、有些秋意。

  蓓蓓忽然開門出來,臉上塗著一層厚厚的白色面膜,她走到他身邊,「給你。」她遞給他一張優待券。「我哥的咖啡廳今晚開幕,咖啡免費續杯喔!」

  晨光望著她塗滿面膜的臉,僵硬得像帶著面具似的,完全看不出她的表情,他道了一聲謝,本來還想跟她說抱歉的,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晨光低頭看著蓓蓓給他的優待券,似乎和孟芹給他的是一樣的。那張優待券他用圖釘釘在門板上,取過來比對,果然是同一家店的。

  孟芹最近獨立接室內設計的Case,特地寄了優待券給他,昨天通電話時,還特地要晨光去這家「開心咖啡屋」看看她的設計功力。

  孟芹和他在念復興美工時同班了兩年,後來他走純藝術路線,孟芹則一直做室內設計。同學會時聊起大家的處境,就屬他最潦倒,成績比他差的一個同學都出了連環漫畫,一集接著一集熱賣,儼然成了名漫畫家。問起他來,他總是說在籌備開自己的個展,至於怎麼個開法,直到現在都沒一個輪廓。

  剛畢業時他曾經想過,等自己開了第一次個展,就向孟芹表白他對她的愛意,只可惜日子一年拖過一年,他越來越不滿意自己的成績,而孟芹卻平步青雲,如今都有了自己的設計公司;當然,他只有更加自慚形穢。

  「欸,晚上去不去啊?」蓓蓓問他。

  「去啊,你哥的店是我一個同學設計的,我本來就答應她要過去捧場的!」

  「那我們一起去,我搭你的便車!」蓓蓓笑了,其實搭便車才是她的目的。只是這一笑,面膜依著她臉上的笑紋裂得一道一道的,十分滑稽。

  「嗯,剛才我說話口不擇言,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晨光終於鼓足了勇氣向她道歉。

  「沒關係啦!我睡一覺就忘了。」

  原來她剛才睡了一覺,害他牽腸掛肚了好半天,唉!

  「開心咖啡屋」帶著一點南歐風情,花棚下有四張桌子可供天晴時露天使用。由於是剛開張的店,不能免俗的,店門口擺了兩排朋友送來的花籃、盆栽,屋簷下還掛了一對綵球和紅色的鳳梨。

  晨光和蓓蓓來時,店裡的桌子幾乎都坐滿了客人。

  孟芹向晨光招手,蓓蓓說她要進吧台幫忙,晨光便自己坐到孟芹的旁邊。

  「她就是上了教堂才被老公甩掉的新娘子啊」孟芹低聲的問。

  「她現在還搬到我那裡,佔了一個房間。」晨光又搖頭、又歎氣,「孤男寡女,給人知道了,我一生清白就毀了!」

  孟芹笑說:「反正你又沒女朋友,有什麼關係」

  「說不定就因為這樣交不到女朋友。」晨光才說著,蓓蓓便拿了Menu過來。

  孟芹推薦說:「這裡的蚝油牛肉燴飯還不錯,我剛剛才吃過。」

  「那就蚝油牛肉燴飯吧!」晨光說。

  「附餐呢?要什麼飲料?」蓓蓓問。

  「紅茶。」晨光下意識的摸摸口袋。真糟糕,優待券居然忘了帶,結帳時不知道還有沒有折扣,他試探的對蓓蓓說:「我優待券放在家裡,不要緊吧」

  「不要緊,期限裡帶過來用餐都打折的。」蓓蓓故意逗他。

  這麼小器的咖啡店,要不是礙於孟芹,他一定當場走人。

  一份蚝油牛肉飯要兩百五十元,天啊,真坑人!平常他一天的夥食費絕不超過兩百元,今晚這一餐可真算奢侈浪費。

  孟芹問起他的工作情況。

  晨光聳聳肩說:「還是老樣子啊!反正我把時間盡量放在自己的創作上,偶爾接幾個Case好餬口。」

  「我下午在路上遇見油畫老師,他還提起你呢!」

  「噢!」晨光覺得以他當初在學校的優異成績,畢業混了這幾年,闖不出一點名堂來,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

  「你有沒有想過出國進修,比方到巴黎或者佛羅倫斯。」孟芹把長過肩頭的頭髮攏了攏。

  晨光岔開話題,「你剛減過頭髮?」

  孟芹笑道:「好眼力,才修兩公分而已。」

第1章(2)

  兩人閒聊了一下,致文過來招呼他們。

  「男朋友啊」致文送上一個水果拼盤。

  孟芹急急的解釋:「我哪有時間交男朋友,他是我高中同學啦!叫林晨光,現在也算你妹妹的室友了。」

  晨光起身和致文握了握手,對於孟芹的說詞他倒覺得有點失望,難道他默默的暗戀她這麼久,她一點都沒有感覺但,也罷,以他現在的狀況,有什麼資格談情說愛呢?

  致文在晨光對面的椅子坐下,說:「我老妹像個傻大姊似的,如果給你添什麼麻煩,還請你多包涵。」

  「既然當了室友,我們當然會互相關照。」晨光敷衍的說,其實他還真擔心跟蓓蓓這種大剌剌的女孩子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說不定沒事也會遭到池魚之殃。

  致文禮貌性的問他們餐點合不合口味、店員的服務是否滿意、以及裝潢的格調感覺等等,不過重點卻是問孟芹待會兒能不能晚點走?

  孟芹爽快的一口答應,晨光卻也隱隱的感覺到,他們似乎不止是客戶與設計師這麼單純……

  蓓蓓和「香港?百點子」傳播公司的總策劃徐靂,約了下午兩點鐘碰面。這家傳播公司位於西門町的小巷弄內一棟老舊的大樓裡,蓓蓓進電梯後按了五樓的電梯鈕,電梯搖搖晃晃的往上升,出了電梯是牆面斑駁的狹窄走道,走道盡頭就是「香港?百點子」。

  蓓蓓按了電鈴後,對著鐵門上方的監視器鏡頭擺出一個可愛的笑容,鐵門「嘟」一聲的開了。她推了門進去,總機小姐正忙著剪分叉的發尾,看也不看她一眼。

  「Lucy,徐先生在嗎?我跟他約兩點。」

  「他在辦公室。」Lucy仍是頭也不擡。

  蓓蓓往徐靂的辦公室走過去,他的門敞開著,兩隻腳沒穿鞋的擱在紅木大辦公桌上。

  「徐大哥!」蓓蓓在門口叫了他一聲。

  原來他在午睡,忽然給蓓蓓叫醒,雙腳倏地從桌上縮了下來,他訕訕的說:「蓓蓓!等你等得我都睡著了。」

  「現在剛好兩點,我可沒遲到。」蓓蓓在單人的沙發椅上坐下。

  徐靂是演員出身,蓓蓓小時候常在電視上看見他演酒鬼、無賴。他人還算是風趣、熱心,但因為「肢體語言」特別豐富,跟人講話時老喜歡拍拍人家的頭、捏捏人家腮幫子、摸摸小手,甚至把手擱在女孩子的腿上忘了收回來,所以蓓蓓進他辦公室時,只敢撿單人的椅子坐。

  「徐大哥,你們最近有什麼東西要拍嗎?我悶得都快發黴了!」

  「錄影帶你又不拍,還說要結婚,結你個頭!」徐靂戴上老花眼鏡,在堆滿了劇本和企劃案的桌上東翻西找,一邊又數落她:「早跟你說不要結婚嘛!喜歡住在一起就好了,等膩了的時候就分開,多容易啊!搞得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像我這種好男人已經絕跡啦!笨蛋!」

  蓓蓓這會兒可真是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要不是知道徐靂手上有Case給她演,她才不要在這裡聽這個糟老頭的謬論。

  「喏,拿去!」徐靂將一份僅有兩張紙的腳本遞給她。「電視購物的廣告!」

  蓓蓓瞄了一下產品,幸好不是通乳丸或健胸霜。「多少錢啊?」

  徐靂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萬?」

  徐靂撇了一下嘴角說:「那你去把臉整形成范曉萱。」

  蓓蓓嘟噥說:「我要是范曉萱,片酬再加兩位數我也不拍。賣吸塵器,唉!」

  「吸塵器又怎樣?張艾嘉、邱淑貞還賣衛生棉呢!」徐靂又找到機會數落她了。「要不然上次那部『槍下新娘』女主角要給你,你又不演,真笨!」

  推掉3級片有什麼好可惜的,倒是現在聽見「新郎」、「新娘」、「結婚」這類字眼,蓓蓓的胸口就是一陣刺痛。

  再過五分鐘就開始上課了,但教室裡上繪畫課的小朋友還來不到五成,晨光坐在櫃檯裡接聽一通家長的電話。

  「王太太,教室守則寫得很清楚,臨時請假要記曠課的。」

  王太太哇啦哇啦的說:「可是小惠下星期一要段考,我發現她這次的數學念得很不好,我一定要她這兩天內把這次考試的範圍通通搞懂,要不然什麼鋼琴課、美術課、作文課都不必上了。正科都念不好,心還這麼大,我覺得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嘛!對不對,美術老師?」

  「那好吧!」晨光猜想王太太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他無奈的說:「這次讓小惠請假,下次再有這種情形,麻煩提前通知櫃檯。」

  「小惠禮拜二考完試,我想下午讓她睡個午覺,四點以後可以過去補課。」

  她以為一個月繳個幾百塊錢就可以買下他所有的時間嗎?

  「對不起,王太太,我下星期二沒空。」

  「沒空」王太太詫異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認為他怎麼能說沒空呢?

  晨光強調說:「我希望學生最好不要請假,因為每一堂課都有新的進度,而且我只有禮拜六在這裡,其他時間我也排不出來。」

  「這樣啊!」王太太思忖著說:「那這一堂課的費用怎麼算呢?是要退給我,還是怎麼辦?」

  晨光將話筒遞給老闆娘,把這個問題丟給長袖善舞的她去處理。

  說真的,他很怕跟這種家長說話,因為這類家長只會打擊他教學的熱誠和耐心。他們忙賺錢,天天加班應酬,於是孩子只好往安親班和才藝班裡送,尊師重道的觀念早被他們拋諸腦後。孩子耳濡目染,被老師責備兩句就說自尊心受創,不學了!反正聯考不考的東西,學不學得來都無所謂。

  「沒關係啦!叫小惠好好準備考試,好,再見羅!」老闆娘面不改色的掛下電話。

  「小惠那堂課要怎麼辦?」晨光問。

  「給她補啊!怕她!」

  老闆娘最近開了一堂「藝術欣賞」,她把平日電視上播映的「灌籃高手」、「一休和尚」、「櫻桃小丸子」都用錄影機錄下來,缺課的小朋友集中一個時間,領兩顆糖或一罐養樂多,一起進去看卡通動畫;這麼一來,堂數補了,又不必花錢請老師,小朋友也開心,真是一舉數得。

  * * *

  蓓蓓回來時,晨光正在他的工作台兼餐桌上吃晚飯,所謂的晚飯也不過是一鍋可以吃一個禮拜的滷肉及山東大饅頭。

  「吃過飯沒?」晨光順口問。

  「在我哥的店裡吃過了。」蓓蓓坐到晨光的對面來,用一種得到印證的語氣說:「你真的是那種很像畫家的畫家耶!」

  晨光嚥下口中的食物,「什麼意思?」

  「電視劇裡不是常演,窮的畫家就三餐吃饅頭,有錢的畫家就拚命玩女人!」蓓蓓對他還是有著無限的好奇與一些崇拜。

  「欸,我們的連續劇最沒水準了,我有一次還發現電視劇演一個畫家畫完油畫,居然把油畫筆丟進水袋去洗,真是外行到家!」說著,晨光便笑了起來。

  蓓蓓跟著晨光笑了好半天,才問:「油畫筆不用水洗,該用什麼洗呢?」

  晨光指了指畫架旁的一個小罐子給蓓蓓看。「喏,油畫筆得泡在這種油壺裡,懂嗎?以後你可別演那種驢畫家!」

  蓓蓓心想,她要是能演那種驢畫家,起碼證明她比現在的身價高啊!

  「你不是說下午有人找你拍戲嗎?演什麼?」晨光問。

  「我本來還以為是什麼八點檔的大戲呢!催我催得那麼急,原來只是一個電視廣告。」蓓蓓顯得很沒勁。

  晨光卻說:「我們的廣告比連續劇的水準高多了!你拍什麼產品?」

  蓓蓓低聲的說:「家電。」

  「不錯啊!哪個牌子的?」

  蓓蓓瞪了他一眼,「你連電視都沒買,問這麼多幹嘛」

  不熟的朋友問起她的職業,她只能說演員,可是她很難去解釋電視演員有很多種;像陳德蓉、張玉嬿屬當家花旦,戲分極重,戲服都是量身訂作,燈光打得特別美,導演給的特寫尤其多。至於像她這種,則無關緊要,角色可有可無,任何人都可以取代。

  自從接了第四台的購物廣告,她的自卑感就更強烈了,拙劣的拍攝技巧使她在螢幕上看起來變得很沒氣質,俗氣的OS旁白更令她難堪,可是某些時候,演員的身份又令她感覺虛榮。

  剛認識莊克勤時,他特別喜歡帶著蓓蓓去見朋友,他總是得意洋洋的跟人家介紹說他的女朋友是明星,可是像她這種「明星」,吃不飽餓不死,特別希望趕快找個好男人嫁掉。

  電話鈴響,晨光順手接聽:「喂?」

  「我找蓓蓓。」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晨光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來是莊克勤,上次他和蓓蓓簽約時,他也曾經打過電話找她。他以手掩住話筒,輕聲的對蓓蓓說:「你未婚夫耶!」

  蓓蓓激動的搶下話筒,「莊克勤,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想害死我啊!結婚這麼大的事,你居然放我鴿子……」

  晨光看著她的眼淚嘩啦的流了下來,遞了張面紙給她,蓓蓓也只是視而不見。

  莊克勤不知在電話裡跟她說些什麼,她應了幾聲,情緒立刻緩和下來,掛下電話就要出門。

  「你還好吧?」晨光不由自主的擔心起來。

  蓓蓓吸吸鼻子說:「門不要拴上,我很快就回來!」

  原本這不關晨光的事,但過了半夜十二點他卻有些莫名的焦慮,雖然躺在床上,卻還不時留意蓓蓓回來了沒有。他習慣一上床睡覺就關閉屋內所有的燈,但剛才他特地留了玄關處的一盞小壁燈,輾轉反側之際又想起樓梯間的燈泡壞了好幾天,家裡沒有新的燈泡,他索性拆了陽台上的到樓梯間去換。而燈泡剛換好蓓蓓就回來了。

  晨光從圓板凳上跳下來,看見蓓蓓一張哭喪的臉,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愣愣的跟她「嗨」了一聲。

  蓓蓓忽然將臉埋進他的肩窩,悲傷欲絕的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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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2 22:38:01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2-22 22:42 編輯

第2章(1)

  蓓蓓哭了許久,字紙簍丟滿擦眼淚鼻涕的面紙,晨光替她泡了一壺熱茶,她啜飲兩口,捧著溫熱的白瓷茶杯,對著桌上的茶壺發怔,眼淚在她臉上漸漸變成白色的痕跡,她的嘴角悄悄迸出一個呵欠。

  折騰了這麼久,晨光也有些倦意,他溫和的對蓓蓓說:「去睡覺吧!我看你應該哭累了。」

  蓓蓓擡起頭,「我還沒洗澡!」

  「喔。」這種小事也要跟他說,八成是哭傻了。但想起陽台的燈泡已換到樓梯間去,晨光只好摸黑替她去開瓦斯。

  晨光回到自己房間後,還一直想著蓓蓓在見到莊克勤後,究竟受了什麼委屈,為什麼她會哭得如此傷心?一個逃婚的負心男人,居然還有臉回來找她?蓓蓓自己也真沒骨氣,一通電話就讓人招之即來。這年頭,居然還有這種笨女人

  翌日起床,蓓蓓已到樓下的「美而美」買了三明治和咖啡、奶茶上來。

  「我請你吃早餐。」蓓蓓羞赧的笑說:「昨天晚上真不好意思,讓你陪我哭了那麼久。」

  晨光說:「我終於領教到人體的器官是多麼奧妙,一個晚上可以製造出那麼多的眼淚跟鼻涕。」

  蓓蓓噘著嘴,「你沒聽人說,心情不好如果不發洩一下的話,會得內傷耶!」

  「咦,女人發洩情緒的方式不是Shopping嗎?」

  「那是Part  2  !」蓓蓓認真的說。

  晨光做了一個瞭解的表情,吃掉半個三明治後,忍不住又問:「昨天你見到他以後,發生什麼事了?」

  蓓蓓低垂著眉睫,「他跟我約在復興南路上的一家咖啡廳碰面,叫『溫莎小鎮』,聽過沒有?」

  晨光點點頭。

  「結果我去了以後發現那家店拆了,而且還是剛拆,一堆水泥塊、木板都還堆在騎樓。」

  「結果呢?」晨光有點急。

  「那我當然只好站在外面等嘛!等了一個晚上,他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這傢夥!」晨光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老是放你鴿子,太過分了!下次他再約你,別這麼傻不愣登的跑出去,他算哪根蔥啊!」

  「他不會再來找我了。」蓓蓓傷感的說。

  「你怎麼知道?」

  蓓蓓聳聳肩,說不出為什麼,反正就是女人的直覺嘛!

  購物的快感,絕對是彌補蓓蓓失意的良藥。雖買不起名店的服裝首飾,但走一趟忠孝東路,ATT、SOGO、明曜、統領、BODY    SHOP能買的全買齊了。

  現在的促銷手法真一致,每家店都打折,POLO的伸縮AB褲幾乎是買一送一。蓓蓓一口氣挑了黑、白、卡基、水藍、粉紅及蘋果綠,鵝黃、翠綠的厚底涼鞋也買了兩雙,外加手環、髮飾、全套保養品,由頭到腳趾甲,無一遺漏。

  回家拆卸購物袋更使蓓蓓血脈僨張,忘記一切煩惱和憂鬱。

  晨光發現原本空洞的浴室一下多了麗仕、沙宣、潘婷三種不同品牌的洗髮精,蓓蓓除了沐浴乳外還買了美膚瘦身的沐浴鹽、全新的毛巾、浴巾還有牙刷、漱口杯,連心型煮蛋器她都因好奇而買回來躍躍欲試。

  「如果再多幾個像你這種人,我想台灣可能會再創經濟奇跡!」晨光帶著調侃的語氣問:「所有的東西都是你自己扛回來的嗎?」

  「是啊!」蓓蓓坐在一堆紙袋、紙盒中間。

  晨光嘖嘖地笑說:「那你手臂一定有肌肉。」

  蓓蓓拉起衣袖給他看,「才沒有呢!」

  晨光幫她把小的紙盒壓平,裝進較大的袋子裡去。

  蓓蓓幽幽的說:「可惜錢都花光了,要不然我還想出國玩一趟呢!」

  「你想去哪兒?」晨光問。

  「巴黎啊!法國人很浪漫,到那裡一定會有艷遇。」蓓蓓吃吃的笑起來,趕緊又補了一句:「開玩笑的!」

  「如果我有機會去巴黎,一定要到左岸咖啡館!」晨光的眼睛閃著希望的光芒。

  蓓蓓喃喃的念了一次:「左岸咖啡館,聽起來好有品味喔!我哥最SPP了,取個什麼『開心咖啡屋』嘛!叫左岸咖啡館多好!」

  「小姐。」晨光似笑非笑的說:「左岸咖啡館指的不是一間咖啡館,而是在賽納河左岸的一些咖啡館,很多文人、畫家喜歡聚集在那裡!」

  蓓蓓掩飾的說:「我知道啊!有一家啤酒屋還不是叫『異形皇后』!」

  晨光才和蓓蓓聊到遙不可及的旅遊夢,但機會似乎又近在天邊了。

  在廣告公司當AE的同學朱世驊來找晨光。

  「忙不忙?」朱世驊直接把晨光沾滿顏料的梅花碟拿起來當煙灰缸。

  「還好!」說不忙代表很遜,說忙又恐怕錯過接Case的機會。

  「欸,有一個唱片公司的封套設計給你做啦。包括內頁設計,還有周邊的小贈品、宣傳海報,老規矩我抽一成喔!這個是大Case吶,我們公司那個水準,我還不敢給他們做呢!」

  「謝謝你喔!」

  朱世驊把煙撚熄,擱下梅花碟,掏掏口袋又翻翻公事包,終於找到兩張電影招待券。「約孟芹去看!」

  晨光忽然變得有些靦‾,他接過票,瞥了一眼,「英倫情人,二輪的啊」

  「有什麼關係?孟芹還沒看,我幫你問過她了。」朱世驊說。

  晨光緊張道:「你不要跟她亂講!」

  「我講話最有技巧了。」

  晨光彷彿有些難為情,趕緊又把話題扯到Case上面去。

  「唱片公司的預算給的很高,因為做的東西也多,我跟他們開二十萬的設計費,他們一口就答應了,草稿出來會先付你五萬塊訂金,可以吧?」

  「OK!」太好了,這下不但出國的計劃得以實現,面對孟芹,他心裡也會踏實些。

  第二天晨光隨朱世驊一起到唱片公司開會,出唱片的歌手是一個剛從美國回來的小女生,十六歲,但發育得十分健美,若沒先看過她的小檔案,晨光還以為這個辣妹已經二十多歲了。

  辣妹不太會說國語,整個會議過程都由唱片製作人代為發言。

  長形的會議桌上擺了一大盤切塊的西瓜,辣妹把手肘抵在桌面上,百般無聊的吃著西瓜。

  唱片製作人是個蓄著長髮的男人,朱世驊喊他陳老師,晨光也跟著叫他陳老師。

  陳老師說:「蘇慧倫送鴨子,熊天平送熊寶寶,我們就送個娃娃造型的鑰匙圈,娃娃的樣子盡量像kitty!」

  原來辣妹的名字跟日本的卡通貓一樣。

  從唱片公司出來後,朱世驊問晨光:「打電話給孟芹了沒?」

  「還沒。」

  「哎喲!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耶,我有一次看見她跟一個男的在百貨公司買領帶,我打電話給她時就故意問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她又說沒有,我看啊……」

  「你看什麼?」晨光表面上若無其事,心裡卻浮現蓓蓓的哥哥於致文的影子。

  「我看你要先下手為強了!」

  * * *

  「開心咖啡屋」的小妹請假,蓓蓓臨時被哥哥叫來幫忙,到店裡時,心瑂正在點算收銀機裡的鈔票。

  「我哥不在啊?」蓓蓓走進吧台裡。

  「在,跟孟小姐在樓下儲藏室,你哥想叫她幫我們多做一個酒櫃。」心瑂邊說邊將鈔票裝進一個灰色的袋子裡。「我去一下銀行。」

  「OK!」蓓蓓頂替了她在收銀機旁的位置。

  店裡被收拾得十分乾淨,杯盤都洗淨擦乾的放在架子上,這個時間,距午餐還有一個多小時,幾乎不會有客人進來,蓓蓓開了音響,肯尼吉的薩克斯風悠揚的流洩出來。

  過了半個小時,心瑂從外面打電話進來要找致文。

  「喔,我去叫他!」蓓蓓按了音響的保留鍵,朝地下室叫了一聲:「哥,電話!」樓下半晌沒有動靜,她只好下樓去叫人。

  這樓下的兩個人完全沒聽見外面有任何動靜,致文將孟芹抵著牆,熱烈的親吻她的頸項,孟芹也回應著,白皙的雙手緊緊的箍著致文的脖子……

  蓓蓓在儲藏室門外呆了兩秒,無聲的退回樓梯口,心底忽然漲滿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她哥哥和心瑂不是公認的金童玉女嗎?而氣質才貌如此出眾的女設計師,原來還是一個感情的掠奪者?

  「哥,心瑂找你!」她又對著儲藏室粗暴的吼了一聲,然後快步的回到吧台。

  致文若無其事的上來接電話。「嗯,蓓蓓音響開得那麼大聲,我根本沒聽到她叫我……繳費單忘了帶,那就明天繳嘛!……唉,我送過去好了。」

  蓓蓓冷眼看了致文一眼,他掛下電話,面不改色的開抽屜找電話費的帳單。

  孟芹這時也從樓下上來,她笑著問蓓蓓:「來你哥的店裡打工啊?」

  致文替她回答說:「來當義工的。」

  提起錢來,那可是生命攸關,蓓倍不得不計較。「誰說我來當義工錢你要照算給我的!」

  致文笑著拍她的後腦勺一下,又對孟芹說:「我要出去,順便送你!」

  「謝謝!」

  有第三者在場,孟芹對致文就顯得有些距離感,蓓蓓很難把他們剛才的激情和現在做一個對等的聯想,於是更感覺他們的虛偽及對心瑂的同情。

  * * *

  晨光一直躊躇到電影票即將過期的前一天晚上,才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孟芹。

  「最近忙不忙?」晨光握著電話,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雖然和孟芹認識了那麼久,但要從同學跨越到情人還是令他感到緊張。

  「下禮拜有個會場設計要做,這幾天還算好。」孟芹的語氣平平。

  「那,『英倫情人』你看過沒有?」

  「真奇怪!」孟芹忽然笑起來,「前幾天朱世驊打電話給我,也是大力推薦我去看這部電影,你知道嗎?」

  「他給我招待券,明天是最後一天了,你有沒有時間?」

  孟芹停了一下才說:「可以看晚上的。」

  「好,我去接你下班。」晨光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下午,晨光到孟芹的工作室接她。

  孟芹和一個畫建築景觀透視圖的小公司合租一層樓的辦公室,兩邊共用一個總機小姐,如此看起來,公司規模就稱頭許多。

  孟芹提議先去吃晚餐。

  「我知道有家刀削面還不錯。」晨光說。

  孟芹立刻擺出一個求饒的姿勢,「我昨晚才吃義大利面,今天中午又吃鍋燒面,我真的不想再吃麵了,求求你!」

  「你想吃什麼呢?」

  孟芹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去『開心咖啡屋』好了。」

  「好。」晨光對這種既不經濟又不實惠的餐廳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無奈佳人喜歡,只有奉陪到底了。

  咖啡屋裡只有一桌喝茶的客人,心瑂迎了出來,替他們挑了一張桌子。「孟小姐,你們用餐還是喝咖啡?」

  「用餐。」晨光說。

  孟芹瞥了吧台一眼,沒看見致文,於是對心瑂說:「我們等一下去看電影。」

  心瑂笑著瞅了晨光一眼,「那我附餐就直接上羅!今天要吃什麼?」

  「就你們今天的特餐好了!」孟芹打開塑膠套裡的濕紙巾擦手。

  晨光也點了一樣的晚餐。「你很喜歡來這裡吃東西?」

  「這裡格調高嘛!」孟芹對自己的設計向來十分自戀。

  「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晨光戲謔的說。

  一直到他們買單時,致文都沒有出現,孟芹有著隱約的失落感,離去時,她假裝不經意的對心瑂說:「老闆混到哪裡去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裡看店?」

  「去蓓蓓那裡了,說要幫她裝窗簾。」心瑂說時又望著晨光。

  「喔,我下午去客戶那裡,沒遇見他們。」晨光說。

  心瑂聳聳肩,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看電影時,晨光可以感覺到,孟芹似乎在等一個人或是一通電話,儘管在闃黑的戲院裡,她也不時的拿表湊近眼前看時間,有時是把精巧的大哥大從皮包取出來,然後又收回去。

  「你有事?」晨光低聲問。

  「沒有。」孟芹說道,然而語氣卻有點像在賭氣。

  晨光的眼睛雖然盯著銀幕,但眼角的餘光卻看見他右手邊坐著的一對情侶,幾乎是交纏在同一個窄小的位子裡了。

  他又看看孟芹,她倚在另一邊的把手上,和他緊鄰的座椅間因此空出很大一個距離。他的心是蠢蠢欲動的,想握她的手、讓她靠著他的肩膀,但此刻卻是這樣咫尺天涯……

第2章(2)

  電影散場後,晨光尚在考慮是要直接送孟芹回去,或是找個地方吃消夜,孟芹卻先開口說:「時間還早,去你那裡坐坐好了。」

  「去我那裡?」這個意外倒令晨光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幹嘛?你那裡見不得人啊!」

  「喔,不是,我看你一直在看表,還以為你有事呢!」晨光開心的說:「你肯賞光到我那兒坐坐,我當然求之不得啦!」

  徐靂正極力說服蓓蓓拍一支3級片錄影帶,原因是導演要求片子得要有個稍具知名度的演員,而蓓蓓在三台的不少電視劇裡露過臉,勉強符合這個要求。

  「不要找我拍3級片嘛!」蓓蓓哀聲歎氣的說:「我現在都要嫁不出去了,再拍3級片,那還得了」

  徐靂捺著性子勸她:「拍『蜜桃成熟時』的李麗珍不是嫁得好好的嗎?還有葉玉卿也是嫁到美國去啦!而且這次又不叫你脫,讓你露個臉而已。」

  「我這麼枯瘦乾癟有什麼看頭,你還是饒了我吧,徐大哥!」蓓蓓對這種錄影帶一直抱持敬謝不敏的態度。

  「哎呀,能演的角色你不要,你想演的角色,人家又看不上你;蓓蓓,你的那個死腦筋要轉一下了,再耗下去,你就等著演阿嬤了。別以為你還年輕,現在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好多啊!」徐靂當場拿出幾張女孩子露兩點的裸照給她看。「你看是不是?長得也都挺美的!」

  蓓蓓幾番脫身不成,幸虧死黨歐陽如意過來領片酬,她才得以藉機遁逃。

  如意剛從大陸拍戲回來,只知道沒趕上蓓蓓的婚宴,卻不知道她沒結成婚。蓓蓓於是對死黨侃侃說出事情的始末。

  「怎麼會這樣呢?」如意和任何一個不知情的人一樣迷惑。

  「新郎落跑了我有什麼辦法?」蓓蓓沮喪的說:「他也許只想騙財騙色吧!」

  如意悲憐的摟住蓓蓓,「那你現在要怎麼辦?」

  「你不是帶了兩瓶紅酒要送我嗎?那就到我家喝酒吧!」

  蓓蓓和如意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大堆滷味和下酒小菜,如意也很有興致認識現在與蓓蓓同居一屋的畫家先生。印象中的畫家似乎都是頹廢又浪漫的,因此蓓蓓一開門,如意立刻顯得十分緊張和興奮。

  「晨光,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她說想看看你是不是電影裡面演的那種畫家。」蓓蓓在屋裡繞了一圈,發現根本沒人。

  「不在?」如意略顯失望。

  「不曉得去哪兒了。」蓓蓓很快的拿出兩個水杯,「算他沒口福!」

  蓓蓓原本情緒還算平穩,但稍有醉意後,自哀自憐的心情就變得十分酸楚,孤獨隨著夜色一起籠罩下來,歎息就成了兩個寂寞女子的下酒菜。

  「如意,我其實……很想念莊克勤。」

  「那個狼心狗肺的痞子你想他幹嘛?」如意滿嘴的滷味,說起話來口齒不清。

  「雖然他說的甜言蜜語沒有一句是真的,可是有人騙你、哄你,總比沒人理你來得強啊!」蓓蓓說的這話雖然丟盡女人的臉,但卻是她的肺腑之言。「我的感情沒有依靠、事業又沒得寄托……我好空虛喔,人生真乏味!」

  「沒那麼嚴重吧!你還有朋友、還有家人,再不然你可以出國去唸書啊!」如意努力的安慰她。

  「出國念什麼啊?我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拼不齊呢!」

  正當蓓蓓和如意把晨光的工作台吃得一片杯盤狼藉時,晨光和孟芹回來了。

  蓓蓓端著酒杯向他們倆招手,並且已經變得口齒不清了。「晨光,你帶朋友回來,我也帶朋友回來耶,我們真有默契!」

  晨光看她們把桌子弄得一片淩亂,心裡真是又氣又無奈。

  如意望著晨光,眼睛像是給定住了;怎麼這個畫家長得高大、黝黑,且十分俊美,跟她印象中頹廢的藝術家一點也扯不上邊!

  「欸!」蓓蓓推了如意一下,「這就是我現在的同居人喔!」

  晨光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他急忙的要向孟芹撇清和蓓蓓的關係,但孟芹對於這點是絲毫沒有興趣的,她主動提議來晨光的住處只不過是希望能與致文「不期而遇」。

  「蓓蓓,聽說你哥今天過來幫你裝窗簾?怎麼沒看到他呢?」孟芹一整天都沒接到致文的電話。

  平日他習慣在中午抽空撥電話給她,或者偷閒到她的工作室晃晃,像今天這樣從早到晚無聲無息,還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你到底是喜歡我哥還是喜歡林晨光?」蓓蓓突然問道。

  孟芹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朋友也分很多種啊!」蓓蓓東倒西歪的走到孟芹面前,不小心還打了一個酒嗝。「你總不會跟每一個男的朋友都接吻吧!」

  孟芹的臉色變得雪白,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啊……」

  「蓓蓓,你進去睡覺啦!」如意拉著蓓蓓要她進房間。

  蓓蓓甩開如意,努力的想讓自己的口齒清晰,「我哥跟心瑂姐在一起已經很久了,我想你還是跟晨光談戀愛比較好。」

  晨光鐵青著臉要如意把蓓蓓帶回房間。「你喝醉了,拜託你別在這裡瞎攪和!」

  但蓓蓓卻不願意回房,反而高唱起辛曉琪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孟芹的雙眼忽然聚滿淚水,彷彿受到很大的羞辱般的衝了出去。晨光跟著追下樓,不停的說「抱歉」與「對不起」。他真是萬萬料想不到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於蓓蓓,今天居然會給他擺個大烏龍!

  晨光抓住孟芹的手,阻止她像個火車頭般的橫衝直撞。「孟芹,你別跟蓓蓓生氣,她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孟芹拭去臉上的淚痕,固執的說:「不要管我!」

  「我真的很抱歉……」晨光手足無措,完全不知該如何安撫孟芹的情緒。

  孟芹繼續往前疾走。

  「我送你回去。」晨光說。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孟芹招了計程車,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晨光的視線。

  晨光有說不出的懊惱,盼了許久的一個約會,竟然會毀在一個發酒瘋的女子手裡!早知道會有這樣的惡果,當初真不該一時心軟而讓蓓蓓搬進來同住。

  回到屋裡,桌面已經收拾乾淨了。

  蓓蓓和如意靜靜的坐在客廳喝茶,氣氛沈悶而尷尬。

  晨光木著臉直接進臥室。

  如意悄聲對蓓蓓說:「他生氣了!」

  蓓蓓撇了一下嘴角,過去敲他的房門,「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孟芹這麼開不起玩笑。」

  晨光怒氣沖沖的拉開門來,「你這叫開玩笑嗎?你開這種玩笑不覺得格調太低了嗎?」

  蓓蓓心裡雖然對他過意不去,但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不禁又逞起口舌之快:「我有話直說,哪裡不對了?」

  「你說話的語氣充滿了曖昧,一副好像抓到孟芹亂搞男女關係的樣子!」

  「我幾時說她亂搞男女關係?」

  晨光將今晚的怒氣一古腦的發洩了出來,「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在結婚當天被人拋棄了!」他打算關上房門。

  蓓蓓抵在他的門邊,「為什麼?」她明亮的大眼睛裡含著帶有恨意的淚水。

  「請你多用用大腦。」晨光冷酷的說:「無知也是一種罪過!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這樣。」

  「我怎樣?不純潔?不敏銳?活該倒黴結婚當天被男人拋棄?」蓓蓓哽咽著,腦筋一片混亂。

  如意過來勸架,她把蓓蓓拉到一邊說:「算了,算了,天天要見面的,撕破臉了多難看啊!」

  蓓蓓賭氣的回房間收拾衣物。

  「你幹嘛?」如意詫異的問。

  「我晚上先住你那裡。」

  「好啊!反正這幾天阿德不在。」

  「你跟阿德同居了?」

  如意噓了一聲,「不要這樣大聲小叫的好不好?我們是公眾人物耶!」

  「算了吧!幾個人叫得出我們的名字來啊!」

  蓓蓓晚上暫宿如意家,酒精的作用一過,心底的空虛與沮喪便排山倒海而來。躺在加大尺碼的雙人床上,如意已發出驚人的鼾聲,她卻失眠了一整夜,腦海裡不停轉著晨光的話,難道她真是個無知的、活該被拋棄的女人嗎?然而到現在為止,她仍然不清楚莊克勤為什麼會逃婚?難道就是欺騙這麼簡單嗎?

  第二天早上晨光Call蓓蓓的B.  B.  Call,告訴她傳播公司發給她一個下午一點的通告。

  兩個人都還為昨晚的事賭氣,語氣極僵硬,蓓蓓不帶感情的跟晨光道了謝,晨光也禮貌性的回她一句不客氣。雙方快速的收了線,但心底卻有隱隱約約的悵然。

  蓓蓓坐在梳妝台前,無精打采的看著眼前瓶瓶罐罐的保養品和彩妝。

  「你有沒有平衡油質的保養品啊?」蓓蓓問。

  如意吐掉滿口的牙膏泡沫,得意非凡的說:「沒有,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中性肌膚,再熱的天也不會油光滿面喔!」

  蓓蓓這個標準的油面族,擡起頭來睨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說:「那我不回家一趟還真的不行耶!」

  原本打算過幾天,等她和晨光之間的尷尬淡忘一點再回去,但一想到她賴以為生的化妝品一樣都沒帶,想瀟灑的在外流浪個幾天根本是天方夜譚。

  蓓蓓回家時,晨光正巧在樓下拿信件,一張紅帖卡在信箱裡,他用力一扯便把帖子扯撕破一個口。紅帖上寫著蓓蓓的名字。

  「喏,你的。」晨光把帖子遞給她,但卻在放手時瞥見「莊緘」兩個字,他腦海忽然閃過要搶下那張帖子的念頭。

  但來不及了,蓓蓓已邊上樓,邊拆開喜帖,嘴裡還嘟噥:「一回來就接到紅色炸彈,都這麼窮了誰還炸我啊!」

  晨光跟在她後面上樓,忽然發現她成了悶嘴的葫蘆,接著帖子掉在樓梯上她也不理睬,一口氣就往樓上跑去。他拾起喜帖,只見裡面還附了一張小小的便條紙。

  那天打電話給你,本來想當面跟你解釋清楚,最後還是鼓不起勇氣見你,希望你很快能把我忘記,祝福你!

  莊克勤

  晨光進屋後,發現蓓蓓在陽台上發愣,他擅自作主的把帖子丟進垃圾筒裡。

  過了半晌她進屋裡說:「莊克勤要結婚了,明天晚上六點在環亞請客。」

  「節哀順變!」晨光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我要帶一大票人去狠狠吃他一頓,而且我一毛錢的禮金都不包。」蓓蓓面無表情的說。

  「別開玩笑了!」晨光想,她一定是悲傷過度才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蓓蓓低頭四處找喜帖,晨光彎下身子,從垃圾桶替她把帖子撿起來。

  「我說真的,我一定會這麼做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2 22:39:03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2-22 22:41 編輯

第3章(1)

  蓓蓓讓如意和阿德扛進屋裡,兩人把她放在沙發上,氣喘籲籲的大叫受不了。

  如意抱怨說:「沒電梯的房子真是累死人了!我勸你們快點搬家吧!」

  晨光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

  今天一大早,蓓蓓就打開電話簿,一一的打電話約朋友到環亞吃飯;下午五點多出門時,她詭異的說總共約了十五個人。

  「你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晨光問。

  蓓蓓的眼神閃過一抹淒楚與憤恨。「我覺得這麼做還算便宜他了呢!」一個受傷的女人心,豈是給對方一場惡作劇就可撫平心靈的。

  阿德口沫橫飛的說:「蓓蓓今天晚上多神勇啊!人家小氣巴拉的席開十桌,她就騙了我們一大票人去佔了人家兩桌,還每桌都跑去攪和,開了一大堆紹興酒,每瓶喝兩口就把她喝成這個德行!」

  「心情不好容易醉嘛!」如意說。

  晨光見如意和阿德吃一頓喜酒回來也是渾身酒味。「你們倆還好吧?你們好像也喝了不少酒?」

  「不要錢的,當然死命喝啊!不喝蓓蓓會翻臉的。」阿德兩眼都是血絲,鼻子噴出來的氣息還含著濃濃的酒味。

  「蓓蓓交給你啦,我們回去了!」如意拉著阿德往外走,嘴裡還嚷嚷:「脹死我了,晚上吃這麼多,明天我一定會肥死!」

  晨光送他們到門口,「小心開車!」

  如意和阿德回去後,晨光望著躺在沙發上的蓓蓓,決定把她抱回她的房間。

  蓓蓓其實並沒有因醉酒而沈睡過去,她只是閉著眼睛,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緩緩的滑落下來。

  晨光看著蓓蓓,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極大的不忍與心疼的感覺。他仔細的用手揩去她的淚痕,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房裡。

  蓓蓓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謝謝!」

  「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你不是說憋著會得內傷嗎?」

  蓓蓓搖搖頭,將整個臉藏進薄被裡。

  晨光在她房裡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替她熄了燈出去。

  經過徐靂的介紹,蓓蓓終於得以在一部古裝連續劇裡軋到一個角色。

  正式開拍時,導演發現蓓蓓根本沒有武打的底子。

  「Cut  !」導演從一個小小的螢幕後面走出來,雙手叉著腰,有點苦惱的樣子。

  「楊導演!」蓓蓓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我可不可以用替身啊?」

  「替身」楊導演愕了一下,心想:她以為她是林青霞啊!

  副導演低聲地問:「怎麼辦?」

  楊導演壓抑住脾氣對蓓蓓說:「你先到旁邊休息。」

  蓓蓓對工作人員眨眨眼睛,她哪知道居然要真打!

  「幫我打電話給徐靂!」楊導演皺著眉頭對副導說。

  副導演從一個旅行袋裡找出大哥大,撥通了才遞給楊導演。

  「徐靂,我是楊宇樓。你給我找的那個女演員不能用啊!……我說過,要能打能翻,她能做什麼?……她能打?能打屁吧!」

  導演的大嗓門無意的傳進了蓓蓓的耳朵,她知道這個角色是泡湯了,於是找個角落,自行卸起妝來。正當她滿臉塗滿卸妝乳液時,有人叫她到導演那兒,她趕緊拿面紙揩乾臉上的卸妝乳液。

  導演坐在一張小矮凳上,眼睛盯著剛才拍好的帶子。

  「楊導演——」蓓蓓怯怯的叫了一聲。

  「我沒有辦法替你安排替身。」楊導演揉揉眼睛。

  「噢。」蓓蓓心想,又做一天白工了,早知道接拍第四台的電視購物還能賺到一點酬勞。

  「你的扮相還不錯,我想……」楊導又沈吟了好一會兒,「換個角色給你好嗎?不過只有一場戲。」

  蓓蓓嘴裡道了謝,心裡卻犯嘀咕,只有一場戲?難道演個路人甲

  「那你今天可以收工了,回去等通告吧!」楊導演說。

  晚上九點多蓓蓓接到通知,告訴她明天早上八點就到電視台來化妝,編劇替她加了一場戲,讓她飾演男主角回憶中死去的情人,為了保護男主角,不幸被歹徒一刀斃命,男主角還抱著她嚎啕大哭一場。戲雖然就這麼一點兒,不過,據說每當男主角陷入回憶時,這段畫面就會重複出現。

  因為有機會和具高知名度的男演員演對手戲,著實讓蓓蓓興奮了一整個晚上,她將指甲上有些剝落的蔻丹用去光水洗去,重新擦上貝殼色的指甲油,嘴裡還哼著范曉萱的卡通歌曲。

  晨光從外面回來,蓓蓓開心的對他說:「我接了一個八點檔,還跟男主角演對手戲喔!」

  晨光也替她開心,「那你不就成了女主角?」

  「不算啦!我露一次臉就死了!」

  晨光哈哈的笑了半天,發現蓓蓓要翻臉了,他趕緊說:「也許觀眾覺得你演得不錯,你還能死而復生呢!」

  蓓蓓聽了這話,眼睛為之一亮。「對喔!等這集播出的時候,你打電話到電視台,說於蓓蓓的演技很精采,絕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死了!」

  晨光做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唉,給你一點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

  電子寵物席捲校園學子,連晨光教畫的才藝班的學生也人手一個。

  剛開始學生還將寵物留在櫃檯請小姐幫忙照顧,但這星期已有不少學生堂而皇之的將他們的寵物擺在桌上。

  晨光好奇的問學生這種流行的玩意兒怎麼養,昏昏欲睡的學生們忽然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般,精神奕奕的示範起來,大家七嘴八舌的熱烈討論著,他這會兒才知道除了電子雞,還有恐龍、貓、企鵝、猴子、章魚。

  一個學生媽媽貼著教室門口的玻璃,冷眼看他們上課的情況,心裡的不滿全寫在臉上。下課時間一到,她迫不及待的責問晨光:「林老師,你這樣鼓勵學生玩電子寵物是不對的,他們玩得心都野了!」

  晨光解釋道:「我並不是鼓勵他們玩,我只想知道他們為什麼對這個機器這麼感興趣。」

  「你要瞭解當然是可以,但是你不能佔用我們的時間啊!我是繳了錢來上課的,現在賺錢很辛苦,我們不像你,騙騙小孩子薪水就進口袋了……」

  「如果你覺得被『騙』了,無所謂,我把學費退還你!」晨光可受不了家長這種語氣和心態。

  「欸,你們作生意這種態度,太惡劣了吧!」學生家長不甘示弱的發飆起來。

  老闆不在,櫃檯小姐看傻了眼,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一逕地對晨光生氣道:「林老師,你這麼沖,學生被你趕跑了,你負得起責任嗎?」她又立刻委屈的向學生家長道歉:「真不好意思,王太太,對不起!」

  王太太趾高氣昂的說:「林老師不是說要退費嗎?」

  「沒這麼嚴重吧!」櫃檯小姐手足無措的說:「王太太,您再考慮一下嘛!王小惠學得不錯,如果停下來太可惜了啦!」

  晨光對櫃檯小姐的低姿態真是難以忍受,他收拾了自己的畫具,沈著臉走出教室。或許他真的不適合在才藝班伺候小朋友吧!想想曾經有過的雄心壯志,如今卻要向不明就裡的家長妥協,真是情何以堪!

  晨光在騎樓下看見孟芹,她正朝他走來,晨光有些錯愕。那晚孟芹負氣離去後,他打過幾次電話到她工作室找她,總機小姐總說她外出或不在座位上,他以為孟芹是因為生氣才故意躲著他。

  「咦,你要走啦!」孟芹在他面前停下來,她把太陽眼鏡摘下來,露出一個光彩的臉蛋,絲毫沒有彆扭的樣子。

  「是啊!」晨光的情緒還未調整過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更顯得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剛剛跟一個家長有點衝突……」

  「那,我們找個地方喝喝茶,消消氣吧!」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間泡沫紅茶店,孟芹打開她的真皮公事包,從裡面拿出一份繪畫展的參賽簡章遞給晨光。

  「入圍的作品會在歐洲的美術館做巡迴展出,我透過好幾層關係才拿到簡章的。」孟芹望了晨光一眼,「你試試!」

  簡章上的說明全是原文,晨光為難的笑說:「你別開我玩笑了!」

  「誰開你玩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耶!」孟芹啜了一口檸檬紅茶。「你在才藝班教學生只不過是混口飯吃,別怪我潑你冷水,我想你心裡也有數,這種『十全大補班』最適合打工的美工科學生,不可能讓你教學相長的。」

  晨光被她戳痛了傷口。「欸,你有職業歧視喔!」

  「人要放在適當的位子才能光華畢露嘛!讓畢卡索來教那群小朋友,教到吐血也教不出一朵花來!」

  晨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今天這種令人沮喪的狀況下,更讓他無話可反駁。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你跟裡面的家長爭執,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到外面來等你。」孟芹不確定這麼說是不是會讓他下不了台,只是這麼多年的同學了,她真不願意見到他的才華在流逝的歲月中,一點一滴的風化消失。

  「朱世驊給我介紹了一個唱片公司的案子,我想……」晨光晃晃這份簡章,連上面的字都看不懂,還談什麼參賽呢

  「時間充裕得很,這是明年秋天的事,你慢慢準備,一天畫一筆都來得及!」孟芹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推銷員。

  晨光莫可奈何的笑笑,心底其實很質疑自己的實力是否能夠參加這個比賽。一直以來,他都以紮實的面貌出現在同學之間,在口碑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力派,但沈默了這些年,他仍然寶刀未老嗎?

  「你呢?」晨光問。

  「我?」

  「你大費周章的弄到這個比賽的簡章,總不會只是要我去比賽吧?」

  孟芹撇了一下嘴角,「我現在只能靠電腦了,真叫我畫啊?殺了我吧!」

  蓓蓓拿著菜瓜布跪在浴缸旁,她在浴缸裡灑了一圈紫色帶著花香的清潔劑,客廳的舞曲CD播完了,她匆匆出來按了放送鍵,再隨著節奏搖擺的晃回去洗浴缸和馬桶。

  她在蓮蓬頭沙沙的水聲中跟著音樂哼唱。她常想,雖然她是個明星,噢不!只能算是個小演員;但實際上,她更是個賢慧的女人,她總是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並且從不讓自己變得蓬頭垢面,像她這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人,結婚當天居然會被拋棄,真是天理何在?

  蓓蓓洗完浴室後將待洗的衣物拿到陽台,打開洗衣機,裡面是晨光洗好未晾的衣服,她遲疑了一下,決定替他晾起來。

  雜誌上說,看女人穿的貼身內衣式樣及顏色,便可知這人的潛在個性,這套心理測驗用在男人身上不知道準不準?蓓蓓拿起晨光的平口印花褲,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

  蓓蓓從陽台上進來時,晨光剛從外面回來。

  「我還以為你出去了。」晨光開冰箱拿水喝。

  蓓蓓說:「我在後面洗衣服。」

  「糟糕,我的衣服還在洗衣機裡!」晨光忽然想起來。

  「我幫你晾起來了。」

  「喔。」晨光的耳根子像燙熟的蝦子那般又紅又熱。「謝謝你!」

  「不客氣。」蓓蓓的笑容也有點兒尷尬,但她立刻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說:「對了,剛剛才藝班打電話來找你。」

  「我不教了!」晨光簡短的說。

  「不教了?」蓓蓓有點詫異,他不是說教才藝班是他唯一穩定的收入來源嗎?

  晨光把自己丟進沙發裡,若有所思的問蓓蓓:「你有沒有什麼目標?」

  蓓蓓不瞭解他的意思,只覺得他的問題很突兀。「目標當然有,只是可能是個天方夜譚。」

  「說說你的天方夜譚長得什麼樣子?」

  蓓蓓十足作夢的表情說:「就是希望很紅啊!天天會有記者追著我屁股後面找新聞,然後跟些偶像男明星鬧鬧緋聞,最好還有個國際影友俱樂部!」

  晨光盯著她問:「你不希望有個代表作嗎?」

  蓓蓓忽然覺得晨光把她當成一個美麗,也許連美麗都沒有,但缺乏智慧的女人,她因此必須反駁道:「現在的台灣,電影已經算是掛了,電視又沒幾部是有水準的,我努力求生存都很困難了,還說什麼代表作!」

  「這個行業既然這麼沒前景,你還耗著幹嘛?」晨光這話雖然是說給蓓蓓聽,但其實也是檢視自己待在才藝班的意義何在,難道就為了每個月領那一點錢?可恨的是,少了那些錢,或許,他連一毛錢的進帳都沒有。

  蓓蓓的回答卻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已經買報紙慢慢找工作啦!」

  晨光望著她,聽出她的語氣有濃濃的不捨,是不捨演戲這份工作,還是明星這個頭銜?

  蓓蓓反問他:「幹嘛突然跟我提這些?」

  晨光把下午和孟芹聊天的內容說了一遍給她聽,蓓蓓極開心的說:「太好了,如果你的畫作入圍,你就可以到歐洲去啦!我也好好存點錢,明年我們約在左岸咖啡館喝咖啡,你覺得怎麼樣?」

  「這倒是個值得努力的目標。」經蓓蓓這麼一提議,他對自己的信心似乎又多了些,原來相約左岸咖啡館也會造成這麼大的動力。

第3章(2)

  晨光排好了時間一面做唱片公司的案子,一面著手畫自己參賽的畫作,才藝班的課是割舍下來了,事實上,似乎也不得不如此。

  才藝班雖然打過電話來,但挽留的成分卻極微弱,老闆不明說,他也明白老師的重要性遠不及一個學生。

  「我對王太太也是很頭痛,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現在招生真的很難,我發了一百份傳單,說不定還招不到一個學生呢!」老闆吐完了苦水,緊接著問他:「林老師,你什麼時候過來領鐘點費?順便把課程內容也帶給我好嗎?代課老師說不知道該上些什麼。」

  「等我過去再說吧!」

  「明天好嗎?明天我就把鐘點費結算給你。」

  「好。」這是他這些年學會的一點生存之道,留一點需求給對方,自己就不會顯得完全失去利用價值,而乏人問津了。

  最後一趟去才藝教室,學生每人畫了一張卡片送給他,也不知是誰提議的,總之比往常交作業還整齊,他感動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但終究沒有不散的筵席。

  才藝班老闆問他:「最近在忙什麼?」

  「接了一個唱片公司的封套設計,案子很大,確實不能專心好好的教學生。」

  老闆這會兒才知道他是有實力的,立刻跟他商量再招一個班讓他上。

  晨光只是笑笑,沒有斷然的拒絕或爽快的答應。畢竟,來不及跟學生說再見是一種遺憾,他怎知日後這樣的遺憾會不會再度發生呢?

  況且離開才藝班應該算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孟芹在這個時刻起了一個催化的作用罷了。雖然他口頭上和蓓蓓約定明年秋天一起到塞納河的左岸,但在晨光幻想的畫面裡,卻總是和孟芹在午後的露天咖啡館曬太陽的情景。

  蓓蓓左等右等,等不到「香港?百點子」通知她領片酬,那場露了臉就見光死的古裝戲一結束,足足有大半個月沒人找她拍任何東西。報紙的分類廣告雖然每天翻看,但無一不是要求大專以上相關科系,並且諳電腦。

  蓓蓓打了幾天電話都找不到徐靂的人,傳播公司裡的總機小姐也不知哪兒去了,每次接電話的都是不同的男人,唯一相同的是,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十分混濁,彷彿一片兵荒馬亂。她心裡有不祥的預感,遂親自到傳播公司走一趟,果然發現人去樓空。

  「香港?百點子」的鐵門深鎖,門口的紅色踩腳墊被燒成一塊黑炭,走道上的盆栽都焦黃的垂頭喪氣,等待救援。

  蓓蓓明知裡面沒人了還是狠狠的按著鈴,她的手指死命的按住那個有音符的、發黑的鈕,鈴聲持續不斷的響著、響著、響著……

  悶熱的午後,一陣急雨,蓓蓓在騎樓下躊躇著。人倒黴的時候,連天氣都要和她作對,她豁出去的走進雨中,立刻被急馳的車輛濺得一身泥水。路人多半以為這個女孩失戀了,因為只有失戀的男女才可能在大雨滂沱的時刻失去理智的走在馬路上淋雨。

  這時,蓓蓓忽然被一個男人拉進騎樓裡。

  「你受什麼刺激啦?」男人摘下安全帽,是晨光。

  「我來傳播公司領錢。」蓓蓓沮喪到不想說話。

  「沒領到?」晨光看她這一身狼狽,肯定沒有好結果。

  「他們一聲不響就倒閉了!」蓓蓓將濕淋淋的長髮全攏到背後。「我幫他們拍了好幾支電視購物的廣告,還有一場電視劇的戲,加起來少說也有五萬塊錢,這下子全泡湯了!」

  「就是那家『香港?百點子』啊?」晨光從雨衣裡的外套口袋掏出一條手帕讓蓓蓓擦臉。

  「香港個屁,他們老闆是跑路的時候躲到香港去,回來就說自己是從香港來的,什麼嘛!根本就是一坨豬糞!」蓓蓓口不擇言的宣洩著內心的氣憤。

  「算了吧!我想你的損失應該不是最慘重的。」

  晨光這種雲淡風輕的語氣,反而讓蓓蓓覺得他在說風涼話。「我當然是最慘的啦!領不到錢,我的信用卡費用怎麼付?房租、水電、保險費怎麼繳?你說得倒輕鬆,我賺的是拋頭露臉的血汗錢耶!」

  晨光讓她沒頭沒腦的飆了一頓,但體諒她ㄙㄨㄟ到最高點,也不和她一般見識。

  晨光載蓓蓓回到家門口,停妥機車,他問道:「吃午飯沒?」

  蓓蓓搖搖頭。

  「我買了一些小籠包。」晨光打開車身旁邊的置物箱,拎出一個塑膠袋,但裡面的包子已被雨水泡成一堆餛飩。

  最後兩人還是煮了雞蛋面,開個罐頭草草裹腹。

  「打算怎麼辦?」晨光問蓓蓓。

  蓓蓓將麵條卷在筷子上,慢條斯理的說:「房租晚幾天給你行吧?」

  「行!」晨光爽快的答應。

  蓓蓓難得露出一點笑容,正巧電話響了,是楊宇樓打來的。

  「楊導演!」蓓蓓像個溺水者見到浮木一般的驚喜。

  「我下個月有一部戲要開拍,有個角色應該挺適合你的,要不要試試?」

  「當然要啦!」蓓蓓劈哩啪啦地把「香港?百點子」惡意倒閉的事陳述了一遍。

  楊導演在電話那頭用一種十分遺憾的語氣說:「一直就聽說他們的財務狀況不穩定,沒想到忽然就倒了。早知道你那集的錢晚點撥過去,你還能直接過來拿……沒關係,你把星期三下午的時間空出來,我介紹你跟下一部戲的製作人碰個面。」

  蓓蓓立刻精神抖擻的問:「星期三下午幾點?在哪兒?」

  楊導演思忖了一下說:「兩點吧!在中視攝影棚樓下的咖啡廳。」

  「好的,不見不散。」蓓蓓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收了線。

  晨光發現她轉瞬間就變得春風得意。「絕地逢生啦?」他問。

  「是啊!」蓓蓓笑嘻嘻的說:「又是電視劇喔!導演要介紹我跟製作人認識,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就有戲拍了。」

  「恭喜你!」晨光也替她高興。

  蓓蓓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說:「看你這麼關心我,這樣吧!明天晚上我請你到我哥的餐廳吃飯,順便也約孟芹一起來,算是我為那天喝醉酒的事向她賠罪吧!」

  晨光有了理由約孟芹出來,只是又到致文的店裡,感覺總有那麼丁點美中不足。

  晨光接孟芹來「開心咖啡屋」時,蓓蓓已經等了他們好一會兒了。

  「吃海鮮面好嗎?我老哥剛跟一個飯店的師父學的喔!」蓓蓓替他們倆選了一張靠窗邊的桌子。

  「老闆的招牌菜,那一定要嘗嘗!」孟芹笑吟吟的對蓓蓓說,完全是一副盡釋前嫌的模樣。

  直到晨光和孟芹用餐完畢,致文才出現。

  他像個熟稔的朋友那樣端了一杯啤酒過來。「我店裡剛裝了一台卡拉OK。」

  晨光無言的笑笑,心裡想致文真是個SPP,好好的咖啡廳,給他弄得格調都沒了。

  致文慫恿晨光和孟芹上去唱歌。

  「我不會,真的。」晨光這可不是謙虛,他家沒有電視機,每天聽的都是台灣最沒有壓力的「古典愛樂」。

  「你們歌多不多?」孟芹朝那台卡拉OK走去,致文陪著一邊翻歌譜給她看。

  心瑂送紅茶過來,問晨光:「怎麼不一起上去唱歌?」

  「我不會。」晨光還是那句話。

  音樂響起,孟芹和致文已經開始合唱葉蒨文和林子祥的對唱情歌。

  孟芹和致文不停的交換纏綿的眼神,隨著歌詞與旋律,情感的交流變得十分煽情,孟芹的臉龐散發著戀愛中女人特有的嬌柔與嫵媚。

  台下的人則各懷心事的望著台上唱歌的兩人,晨光一直擰著眉,面無表情的盯著電視螢幕,心瑂則在吧台裡拚命的洗杯子。好不容易等他們結束一首歌,蓓蓓搶著說她要唱,孟芹才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掌聲中回到座位。

  晨光的表情透著一絲憂鬱,其實心裡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蓓蓓對孟芹說:「你一定常上KTV,歌唱得那麼好,颱風又好,看得我們眼睛都直了!」

  孟芹笑問:「你不是也要唱嗎?」

  「喔,找不到那條歌。」蓓蓓才說著,致文又用麥克風請孟芹過去跟他合唱,客人鼓起掌來,孟芹嬌嗔了一聲,仍然過去了。

  晨光啜一口茶,知道致文這是一種挑釁的行為,偏偏對於唱歌,他是束手無策,除了像呆瓜一般的坐在位子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作什麼。

  「晨光,真對不起,」蓓蓓給他換上一壺剛沖泡的紅茶,心裡萬分過意不去。「我本來是要撮合你跟孟芹的,哪知事情變成這樣……」

  「你自己都一團糟了還來整我」晨光頻頻看表,無奈地說。

  終於挨到打烊的時刻。

  致文出來送他們。「我老妹交給你羅!」致文親熱的拍拍晨光的肩膀。

  蓓蓓差點沒當場昏過去。「哥!」她抗議的叫道:「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啦!晨光要送孟芹。」

  孟芹一直望著致文,眼神裡甚至有一點懇求的意味,晨光看在眼裡,心中很不是滋味,所以也不出聲說要送孟芹。

  致文一邊招計程車,一邊說:「我送孟芹回去好了!」

  車來了,孟芹跟大家揮揮手,一頭鑽進車子裡,致文也跟著上車。

  車就要開走的那一刻,晨光眼睛的焦距忽然落入孟芹的眼底,他以為她會改變主意,但是她很快又將眼神調開了。

  晨光整個人像進了冰窖似的不說、不笑,靜靜看著計程車載著他長久的暗戀,揚塵而去。

  心瑂這時打理完店裡的事出來,問:「致文呢?」

  「送孟芹回去了。」蓓蓓語帶尷尬。

  心瑂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蓓蓓看著心瑂和晨光兩人黯然的神色,心裡懊惱得不得了,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被她搞成這個樣子。

  心瑂無言的回到店裡,而晨光無精打采的往前走,蓓蓓跟在他旁邊,幾乎要用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速度。

  「欸,我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要一直板著一張死人臉給我看好不好?」

  晨光忽然停下腳步。「我的車到了!」

  蓓蓓沈默的上了他的機車,他以平緩的速度騎回家,只是一句話也沒說。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2 22:44:45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2-22 22:45 編輯

第4章(1)

  深沈的暗夜,正當熟睡之際,客廳的電話催命似的響起來,晨光看了一下擺在床頭櫃上的螢光鬧鐘。「兩點半,搞什麼嘛!」他拿被子蒙住頭,不打算理它。

  可是,電話尖銳而急促的叫著,在黑夜裡聽起來格外猙獰。

  晨光終於忍不住的走到客廳來。

  蓓蓓已出來了,她正拿起電話:「喂?」

  電話裡傳出心瑂哽咽的聲音:「跟你哥說,他再不回我電話,我就死給他看!」

  蓓蓓抓著電話對晨光叫道:「心瑂要自殺,怎麼辦?」

  蓓蓓一掛下電話,晨光立刻說:「換衣服,我們過去一趟!」

  兩人十萬火急的進房間換下睡衣。晨光已到樓下發動機車,半天還不見蓓蓓的蹤影,他著急的按對講機電鈴催她。

  半晌,才聽見蓓蓓劈哩啪啦的趿著鞋跑下來。

  「你在上面蘑菇什麼,這麼慢!」

  「他們有一副備用的鑰匙放在我這裡,我得找到鑰匙嘛,待會兒萬一心瑂『那個了』,我們才進得去啊!」

  蓓蓓和晨光跳上機車,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飆到致文和心瑂同居的小套房,晨光一邊按鈴,蓓蓓一邊叫:「心瑂,開門!」

  晨光用力嗅了一下,「蓓蓓,你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蓓蓓也吸了一口氣,「硫酸?硫磺?啊,瓦斯漏氣!」

  晨光搶過她手上的鑰匙,很快的打開門衝進屋裡。

  瓦斯的臭氣瀰漫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在慌亂中打開每一扇窗戶,晨光到廚房關閉瓦斯爐的開關,只見心瑂抱著一隻大紅色的抱枕蜷縮在廚房的一個角落,無線電話正擺在她的腳邊。

  蓓蓓蹲下身探她的鼻息,心瑂忽然睜開眼睛,氣若遊絲的問:「你哥呢?」

  蓓蓓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誰知道那個喜新厭舊的臭男人正在做什麼好事!

  晨光很快的抱起心瑂,「先去醫院!」

  他們在附近的一家綜合醫院掛急診,急診室裡有一個正在吊點滴的老先生,心瑂被安排在隔壁的一個床位上。

  年輕的實習醫生問他們:「什麼情況?」

  蓓蓓怪道:「應該是你告訴我什麼情況才對啊!」

  「你當我是算命的啊?」醫生十分不耐煩,兩手交叉的抱在胸前。

  晨光馬上說:「她家裡的瓦斯漏氣,可能瓦斯中毒……」

  蓓蓓心想好險,如果讓她來說,她一定直接說心瑂開瓦斯自殺了。

  醫生讓他們先到外面去等。

  在走廊上,晨光的表情變得很沈重,蓓蓓打了好幾次電話致文仍然沒回家,其實他們心裡有數,致文今晚一定是留在孟芹那兒過夜。

  「你有孟芹家的電話吧?」蓓蓓推了晨光一下。

  「做什麼?」晨光問。

  「找我哥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致文在哪兒,他居然還在逃避現實!

  「你這樣做很殘忍你知道嗎?」晨光的情緒忽然崩潰了。「你一定要心瑂看見這麼殘酷的事實,還是一定要我面對這麼不堪的狀況?你就不能讓我們留一點希望嗎?」

  蓓蓓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一時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晨光忽然往外走。

  蓓蓓急道:「你要回去啦?」

  「去買罐咖啡!」晨光到走廊入口處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冰咖啡。

  他們在醫院折騰到天亮才送心瑂回家。

  蓓蓓和晨光各佔據一張沙發睡覺,直到中午致文仍然沒回來。

  蓓蓓看看牆上的掛鐘。「我要去電視台了。你留在這裡等心瑂醒來好不好?」

  「嗯!」晨光一臉沒主意的模樣。真是滑稽,他的戀人讓別的男人陪著,自己卻要守著這個遭受情變的女人。

  蓓蓓走後不久,心瑂也醒了。她發現晨光坐在客廳裡,羞赧的笑了笑,「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覺得活著很累……」

  「現在好點了嗎?」晨光無法知道她的悲傷是不是減輕了,但經歷一場生死之旅,對生命總該有些了悟吧!

  心瑂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我們算是同病相憐耶!」

  晨光尷尬的笑了笑,「其實我很隨緣的,我知道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我不會強求。」

  心瑂哀怨的說:「可是我跟致文本來很穩定的,如果不是孟芹的介入,我們今年也許會結婚。」

  晨光聽了這話卻忍不住要替孟芹辯駁:「這不能全怪孟芹,致文是要負很大責任的,我相信孟芹絕不是一個強行掠奪的女孩子。」

  「但是她一開始就知道我跟致文的關係。」心瑂的語氣仍舊充滿了痛苦,「你為什麼容許他們這樣做呢?」

  晨光被問得啞口無言,事實上,他跟孟芹根本不曾正式的、認真的、像情人般的交往,他有什麼資格要求孟芹的任何行為呢?

  致文終於回來了。

  他開門進來看見晨光和心瑂坐在客廳裡,詫異的說:「咦,好奇怪!晨光怎麼知道我這裡?」

  「我和蓓蓓怕心瑂發生意外,昨晚就過來了。」晨光起身說:「既然你回來,我也該回去了。」

  致文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看見心瑂陰沈的臉色,心想昨夜未歸,心瑂準是四處哭鬧去了。

  致文送晨光到門口,晨光雖然很想知道他昨晚是不是跟孟芹在一起,但終究還是忍住不問了,只是說:「我想你該重新叫一桶瓦斯。」

  「瓦斯?」致文本來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到原來是心瑂開瓦斯自殺,難怪昨晚蓓蓓和晨光會過來。「天啊!跟朋友去打個保齡球都會發生這種事情,我真是招誰惹誰了!」

  「你跟朋友去打保齡球?」晨光心裡的陰霾驀地一掃而空。

  就算致文和孟芹還存在著曖昧的感情因子,但他似乎還不到絕望的時刻。

  蓓蓓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到達南港的中視攝影棚。

  這個地方真是荒蕪,太陽熱辣辣的曬下來,沒有一幢夠高的大廈可以遮蔽熾熱的陽光,馬路兩旁儘是些汽車修理廠,想四處走走逛逛都沒辦法。

  蓓蓓換了通行證到樓下的咖啡廳等候著。

  咖啡送來後,蓓蓓看見劉雪華帶著一隻穿紅色短袖上衣的紅毛猩猩走過來,她選在蓓蓓隔壁的一張桌子坐下,她點了咖啡。猩猩乖乖的坐在旁邊陪她,手裡拿著不知道是饅頭或麵包之類的東西,津津有味的吃著。

  蓓蓓無聊的東張西望,順著旋轉樓梯往上看,又看見穿著灰色POLO衫的蘇永康在樓梯口等人,他也跟她一樣有點傻愣愣的東張西望,停了一會兒,走了。

  蓓蓓慢慢的、一口一口喝完杯裡的咖啡,看看手錶,兩點十五了,該不會被放鴿子吧她開始有點焦急,此時餐廳又下來了三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她們吱吱喳喳的來到劉雪華身邊。

  劉雪華說:「那我先上去羅!」

  「OK!」女孩子們說。她們逗著猩猩,不停的讚美它好乖。

  其中一個女孩問:「它會不會等得不耐煩就跑去找它媽媽?」

  「不會,它有小兒麻痺。」另一個人回答。

  蓓蓓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那只猩猩,時間果然比較容易打發掉。

  這時,楊宇樓和上部戲合作過的男主角姜凱文匆匆地從樓上下來。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楊宇樓說。

  「不要緊,反正今天也沒事。」蓓蓓看到人來就已經十分開心了。

  姜凱文說:「聽說你在『香港?百點子』的錢都領不到了?」

  蓓蓓苦笑著點點頭。

  「那你可要好好謝謝楊導演,這部戲給你的份量很重耶!」凱文笑說。

  「真的嗎?喔,謝謝導演!」蓓蓓開心得連頭髮都幾乎顫抖了起來。

  「好好演,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楊宇樓從自己的大背包裡找出劇本給她。

  「製作人不來了啊?」蓓蓓問。

  「他還在開會。」楊宇樓打開第一集劇本,在人物表上把蓓蓓飾演的角色圈出來。「我想就是這樣啦!我跟凱文還有事情談,你先帶劇本回去看,後天早上定裝,下禮拜開鏡。」

  「瞭解!」蓓蓓拿了劇本便離開了。

  沒想到花了一個小時的車程來到這裡,又等了將近一個鐘頭,結果卻只是兩分鐘便搞定。要是如意知道她有這麼個大好機會,還不懂得跟導演或名演員拉關係,準要「虧」死她了。

  * * *

  銀行門口的提款機壞了,晨光只好進去排隊,剛巧心瑂排在他旁邊的一個窗口。她今天的氣色好多了,削得短短的頭髮塞在兩邊耳際,露出清秀姣好的臉龐,棉質T恤和橄欖綠色的打褶褲,使她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提錢啊?」心瑂問他。

  「把房租匯給房東。」晨光說:「你今天看起來很不錯。」

  心瑂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於是笑說:「致文想通了!」

  晨光想再確定心瑂的說法,但在這麼多人的場合,似乎不方便問這個問題。心瑂存了錢後便先行離開,而晨光一出銀行便找了公共電話打給孟芹。

  總機小姐說:「孟小姐今天請假沒來上班。」

  「請假?」晨光趕緊又問:「是有事還是……」

  「病假!」總機簡短的說。

  晨光破天荒的進花店買了一束五百元的花準備送給孟芹。

  他來到孟芹家,按了電鈴。

  孟芹懶洋洋的來開門,她人雖然無精打采,但見到一大束紫色鬱金香,也不由得眼睛為之一亮。

  「聽說你生病了。」晨光這還是第一次進到她屋裡。

  「懶病!」她的聲音還真是慵懶。「隨便找地方坐!」

  孟芹的客廳也讓她拿來當工作間,一張豪華型的製圖桌佔了半個空間,精緻的廚房倒像個小巧的咖啡廳,流理台的水槽上方是一整片面山的玻璃,坐在小圓餐桌邊,面對著的就是青翠的好風景。

  「懶病不要緊,怕你是心病才傷腦筋!」

  孟芹替他泡了一壺花茶,裝傻的說:「你說的是什麼文言文啊?我聽不懂。」

  「我剛才在銀行遇到心瑂,」晨光望著她。

  「她不會再想自殺了吧?」孟芹忽然落寞起來,長歎了一聲:「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她對著晨光感觸良多的笑了笑。

  「其實,我只希望看到你開心。」晨光這句話是不假思索的冒出來,但孟芹卻感動異常。

  她很認真的問他:「你還願意接受我嗎?」

  晨光簡直呆了。「當然願意!」他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

  黃昏時,蓓蓓帶著一大疊從舊書攤收購得來的「民初風雲人物傳」,及洋芋片、蠶豆酥、五香乖乖……等回來。

  「哎喲,累死我了!」蓓蓓把零食提放在晨光的工作台上。

  晨光正對著電腦處理唱片公司的封套設計,他睨了蓓蓓一眼,問:「又去Shopping啦」

  蓓蓓亮了亮手上的書給晨光看,「不要把我說得那麼膚淺好嗎?」

  「噢,書耶!」晨光讓列印機列印著剛畫好的圖案,但又忙著低頭翻桌上的其他資料。

  蓓蓓覺得有點受到冷落,拆了洋芋片遞給他,「你怎麼這麼忙啊?」

  「我想六點以前把這一頁弄完。」晨光塞了兩片洋芋片到嘴裡。

  「喔!」蓓蓓在他工作台的另一端坐下,打開發黃陳舊的「風雲人物傳」,一行一行的慢慢閱讀起來,喀‾、喀‾的聲音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此起彼落。

  蓓蓓忽然笑說:「晨光,你吃東西的聲音好大喔!」

  晨光把洋芋片還給蓓蓓。「好了,不吃了,待會兒孟芹下班要過來吃晚飯。」

  「過來這裡吃晚飯?」蓓蓓把眼睛睜得如銅鈴般大。

  「對啊,天天吃外面的東西也滿膩的。」晨光的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蓓蓓應了一聲,又把頭埋進書裡。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情緒忽然變得有點低潮,怎麼轉眼間,她身邊的人全都男有分、女有歸了呢?孤單的女人只好埋首於工作中了。

  「欸,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用功呢?」晨光問。

  「我是很敬業的,雖然還不算第一線演員,可是我還是很盡責的把戲裡那個時代的故事背景都找出來羅!」

  晨光嘴裡雖然一邊誇獎她用功,眼睛卻也不停的注意著牆上的掛鐘。電話忽然響了,晨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話筒。

  蓓蓓在心裡嘀咕,這麼急幹嘛?又不是有恐龍在後面追你。

第4章(2)

  「喂,……喔,請稍等!」晨光把電話遞給蓓蓓。

  電話是姜凱文打來的,蓓蓓簡直是受寵若驚,姜凱文問她忙不忙,他們一群人打算去唱歌。蓓蓓以為是同一組戲的演員,但卻只有燈光師、攝影師和場記等幾個工作人員,而且清一色都是男的。

  蓓蓓當然是答應和他們一起去的,因為晨光剛剛也說了,晚上孟芹要過來吃飯,難不成他們如膠似漆的上超市買菜,回來卿卿我我的弄晚餐,她還要杵在他們兩個中間當電燈泡嗎?一想到這點,她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冷卻了。

  不一會兒,凱文開著他的紅色蓮花跑車來接蓓蓓,蓓蓓低著頭快步上車,一副深怕被記者逮著的模樣。

  「欸,天都黑了,你還戴墨鏡,不怕跌倒啊」凱文俊秀的臉龐迸出一個戲謔的笑容。

  「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啊?」蓓蓓摘下眼鏡。

  「戴墨鏡豈不是更引人注意?」凱文睨了她一眼,「我又不是香港四大天王,沒什麼緋聞好寫的。」

  車往復興北路上開,原來是一個工作人員的老婆開了一間KTV,要找人過去捧場。

  凱文跟工作人員的關係都很好,稱兄道弟,難怪在螢幕上看他,燈光總是打得特別美,角度也都是最好的。

  蓓蓓嘻嘻哈哈的跟他們和了一晚,在KTV裡歌唱得不多,多半都聽他們在聊戲。看他們一個個貌不驚人,看過的片子還真是多,不僅多而且很深入,蓓蓓開始對他們產生一種景仰,也迫切的覺得自己要想在這個行業出人頭地,光靠運氣是不夠的。

  十點多凱文送蓓蓓回家,下車時凱文問她:「明天有通告吧!」

  「對啊!」蓓蓓點點頭。

  「那,明天見!」

  「明天見!」蓓蓓向他揮揮手。

  看著他的車走了,她彷彿覺得他似乎還想跟她說些什麼,但她很快的又甩掉自己這種念頭;不愧是天生的男主角,一雙帶電的深邃眼眸,恍惚之間就要把人的魂魄帶走了。

  蓓蓓回到家時,心情還是飄飄欲仙的,她急於把今天晚上發生的點點滴滴與晨光分享。屋裡的燈雖然亮著,卻不見半個人影,蓓蓓直覺晨光在天台上,於是上天台找他,不料卻發現孟芹也在。

  他們依偎著,不知道是在看天上的星星,還是低頭看馬路上的車。

  蓓蓓悄悄的退回屋裡,打開電視與零嘴,選了電影台,讓自己專心的盯著螢幕,並且喀‾、喀‾的吃著蠶豆酥。

  而天台上的晨光與孟芹,正努力的要從朋友變成情人。

  這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晨光所幻想的情境如今都呈現在眼前,他卻覺得攬住孟芹的動作十分突兀,因此又收回自己的手,環抱在胸前。其實這樣的情形不只一次,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兩人之間總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孟芹並不抗拒他較親暱的舉止,但他發現他們少了一種互相渴望的熱情。

  「你是我交往過的男孩子裡,最沒有攻擊性的一個。」孟芹似笑非笑的說。

  「攻擊性?」晨光不解。

  「你們不是喜歡把女孩子的防線一道一道的拆除嗎?」孟芹瞅著他說:「送花、吃飯、喝酒、聽音樂、看星星,這些都是暖身……」說著,她把頭昂起來。晨光幾乎再把頭低一點就可以吻到她的唇了。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她這是在挑逗他嗎?她在等著他吻她嗎?

  他終於親吻她豐潤的雙唇,她回應著,但很快又把臉轉開。

  「對不起,我……」孟芹低下頭望著自己的鞋尖,「我覺得太快了。」

  晨光有些迷惑,「我們認識那麼久了,怎麼會太快呢?」他同時思索自己的感覺,但只是一片茫然而混亂。「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使晨光深深受到傷害,不知是出於出於悲憐還是情慾,她忽然像一隻嫵媚的貓,熱情的賴進他的懷裡,用舌尖舔舐他的頸項、耳朵,並逐漸融化他脆弱的情緒……

  晨光在闃黑的夜裡送孟芹回家。

  大樓門口的守衛對孟芹說:「孟小姐,今天這麼晚回來啊」

  孟芹應了一聲,要晨光別送她上樓了。

  晨光走後,孟芹的眼睛仍盯著路口的電話亭。果然,裡面走出一個男人;倚著電話亭的門口,他緩緩的燃起一根煙,彷彿不打算走過來了。

  孟芹慢慢的走了過去,眼睛裡忽然蓄滿了淚,她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玩得還開心嗎?」致文吸了一口煙,又把它放在腳底踩熄。

  「嗯!」孟芹一點頭,眼淚便落了下來。

  致文心疼的把她攬進懷裡,「那你為什麼哭?為什麼要在我面前掉眼淚?」

  孟芹用力的推開致文,「我開不開心關你什麼事!你既然沒有勇氣跟我在一起,又何必來擾亂我的生活?你讓我自生自滅吧!」

  「自生自滅?」致文詫異的望著她,整個心都揪在一起了。「你居然會想要自生自滅?你答應我會活得開開心心的,現在為什麼要用這麼頹廢的字眼來形容你的日子呢?」

  「因為我對自己感到很失望,因為我根本高估自己的能力,因為我完全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堅強……」孟芹歇斯底里的哭著說:「我這段日子跟晨光在一起,心卻從來不在他的身上,你像個陰影一樣橫在我跟他之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致文又將孟芹擁入懷裡,他瘋狂的吻著孟芹的頸項,嗅著她及肩的直髮所散發的幽香,語無倫次的說:「相信我,孟芹,我的痛苦並不少於你,沒有你在身邊,我就像具行屍走肉……」

  孟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遊戲人間的念頭,她何苦在執著中做這麼痛苦的抉擇呢?

  今夜她放肆自己的情愛潰堤,與致文熱烈的纏綿著,激情吞噬所有道德的尺度與標準,她讓致文抵在厚重的銅門上,彼此探索情慾發源的底層,這種快樂像是被浪潮猛烈的推上頂峰,陡然又落下,強烈的震撼著他們的身體與心靈。

  但致文終究還是要在天亮之前離開。

  孟芹說她困了,不想起來送他。致文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輕輕的掩門離去。

  孟芹看看床頭的鬧鐘,現在是夜裡兩點五十分,她的精神清醒得一如白晝;孤獨漸漸向她靠攏過來,她必須打開屋裡的每一盞燈,才有能力抵擋寂寞。

  蓓蓓趕著大清早起來沐浴梳洗,晨光從外面跑步回來,便嚷著要她趕緊把浴室讓出來。

  「你可以晚上洗澡、洗頭啊!幹嘛一大早就霸著浴室,一占又好幾個小時!」晨光一面用毛巾拭汗,一面對著浴室抱怨。

  蓓蓓頭裹著一條白毛巾出來。「我哪有一用好幾個小時」

  浴室裡的蒸氣白濛濛的漫了出來,晨光說:「你在裡面做蒸氣浴啊?」

  「最近窮得沒錢做臉,只好這樣讓血液循環嘛,待會兒上妝膚色才好看,你懂不懂?」

  蓓蓓進房裡吹頭髮,晨光則進浴室沖澡,等蓓蓓打點完畢出來,晨光已經下樓買了早餐和報紙上來。

  「吃個三明治再出門吧!」晨光知道蓓蓓最近鬧窮,所有無法刷卡的消費對她而言,幾乎都負擔不起。

  蓓蓓略帶靦腆的坐下來說:「既然你那麼堅持,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吃一點羅!」

  晨光從口袋中掏出兩千塊錢遞到她面前。「拿著!」

  「幹嘛?」蓓蓓瞪大眼睛。

  「等你過幾天領了錢再還我。」晨光的語氣像個大哥哥。

  「我數學不好,不知道利息怎麼算喔!」

  「我數學也不好,那利息就免了,萬一哪一天我需要救急,你可別見死不救。」

  「放心吧!我最講義氣了。」蓓蓓是抱著大恩不言謝的心情出門。

  一早有了好情緒,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變得很愉快,雖然蓓蓓早上九點鐘就進了攝影棚,直等到下午才拍到她的部分,但她一直開開心心的等候著。

  架設燈光時,凱文和她排練了一下等會兒的對手戲。

  他一進了位子立刻就變成劇中人,眼神忽帶一抹憂鬱與冷漠的望著蓓蓓,「你看過我用這種花色的領帶嗎?」他念著劇中的台詞。

  「沒有。」蓓蓓忽然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傻氣,情感也投射不進去,劇本還說這個時候眼淚要在眼睛打轉呢,我的媽!

  「我想,其他人可能比較適合這份禮物。」凱文繼續用冷漠的口吻說。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扔掉它好了!」

  這時,她該哭著跑出他的辦公室,可是她確定正式開始時,她照樣滴不出一滴淚來。

  果然,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戲NG了十來次都沒有成功,蓓蓓看著七竅生煙的楊導演,相信他一定很後悔讓她演這個角色。

  「最後一次!」副導演喊道。

  重新再來過,凱文的表現一樣精湛,蓓蓓仍然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整個拍攝的隊伍突然要撤掉了,蓓蓓驚惶的問:「這場戲就算啦?」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導演的臉色太難看了。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蓓蓓喃喃的對正在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員說。

  執行製作高喊:「快上車,出外景了。」

  眾人分別進了兩部電梯下樓,蓓蓓沮喪地走樓梯下去,凱文跟了過來,「你還好吧」

  「我剛才很努力的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來。」蓓蓓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我想,我大概不適合當演員吧!」

  「其實,難過不一定要流淚,如果你能夠把悲傷的感覺演出來,導演一樣會讓你OK的。」凱文一直安慰她的情緒。

  到了門口,楊宇樓等在車旁對蓓蓓說:「過來坐我的車!」

  上了楊宇樓的車後他說:「下一場戲你演什麼?」

  蓓蓓重新調整了情緒,「我演跟凱文在路上相遇,就這樣,沒有台詞,我不會再NG了。」

  楊宇樓手握方向盤,沈默了半晌問:「你進這行幾年了?」

  蓓蓓低聲道:「五、六年了吧!」

  「演過最吃重的角色是哪部戲?」

  「這部。」她的聲音更低了。

  「等了這麼久才拿到這個角色應該很開心吧」

  蓓蓓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導演話裡的涵意到底是什麼。

  「下一場戲,你在路上忽然見到凱文的感覺,應該跟你現在的心情一樣。許多次的幻滅以後,你心裡深愛的那個人居然出現在你面前,也許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我要看見你心底那種複雜的感覺。」

  下車時,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蓓蓓的心情不知不覺的像是沈入了谷底。

  導演說開始時,她的憂鬱還持續蔓延著,她落寞的沿著紅磚道走著,根本沒感覺附近架設的燈光與攝影機;等到一個黑影落入她的眼睛,她擡起頭來面對的,竟是凱文深邃多情的眼眸,他深深的凝視著她,直望進她的心靈深處,這樣誠摯而熱烈的神情,絕不是為了一場前後不相連貫的戲所能投射出來的吧

  蓓蓓被震懾住了,心裡激動得很厲害,眼淚竟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2 22:47:23

第5章(1)

  從公車上下來,蓓蓓看見一個女人正在電線桿上貼紙條,她以為又是房屋仲介廣告,心裡想:這樣肆無忌憚的破壞社區景觀,真是過分,不知是誰縱容出來的!

  走到路口等紅綠燈時,女人手握一疊影印的傳單和一卷雙面膠也走了過來,她四下東張西望,綠燈亮起時,她開口問蓓蓓:「小姐,你有沒有看見一隻西施?」她眼裡含著眼淚,像走失了孩子的媽媽一樣焦慮。

  「小狗啊!」蓓蓓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嗯,它身上的毛大部分是白色的,還帶了一些棕色在背上、頭上。」女人從皮包掏出照片給蓓蓓看,同時拿面紙很快的擤了一下鼻子。「它是公的,兩歲了,不認識路,這幾天每到下午就打雷下雨……」說著說著,女人的眼淚成串的落了下來,哽咽不能成聲。

  她們穿越馬路,女人繼續去每根電線桿貼尋狗啟事。

  蓓蓓在巷口的電線桿上看見那張告示,女人願意花十萬塊酬謝替她找回愛犬的善心人士。回到家裡,她立刻把這個訊息告知晨光。

  「蓓蓓,你是同情那個掉了狗的主人,還是想要那筆酬謝金啊?」晨光一面收拾工作台上的東西,一面漫不經心的回應她。

  「欸,你別把我想得那麼現實好不好?那種寵物狗一旦流落街頭就慘了,又不會找食物,又不會佔地盤,你說,它要怎麼活啊!」蓓蓓的腦裡轉來轉去,都是那個焦急的女人悲傷的表情。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愛心的。」晨光也收斂起玩笑的表情:「待會兒我出去順便在附近繞繞找找。」

  蓓蓓試探的問:「去約會啊?」

  晨光撇了一下嘴角,說:「談戀愛約會很正常啊!」

  「那你現在跟孟芹發展到什麼程度啦?」

  「喂——」晨光發出抗議的叫聲。

  「小氣鬼,透露一點也不行啊!」蓓蓓的語氣有些醋意,心中就是克制不住的要對晨光的戀情感到隱隱作痛。

  晨光帶著無奈的笑意問她:「你知道這個做什麼?」

  蓓蓓口不擇言的說:「轉述給我老哥啊,好讓他徹底的死心,早點跟心瑂結婚,省得夜長夢多,搞不好又冒出另一個女人來了。」

  「你多管管你自己吧!」晨光拿了車鑰匙要出門。

  「欸!」蓓蓓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惆悵。

  「又怎麼啦?」晨光低頭穿鞋。

  「萬一找到那隻狗狗,獎金一人一半喔!」

  晨光做出一個要掐死她的動作,然後開開心心的出門約會去了。

  蓓蓓聽著厚重的銅門「喀」一聲的扣上,她幾乎還聽得見晨光穿著他那一百零一雙的高統球鞋飛奔下樓的腳步聲,她的鼻頭忽然發酸,眼淚順著腮幫子滑下來。

  真該死!她在心裡咒罵自己;眼淚為何在拍戲該來的時候不來,現在落淚豈不是「暴殄天物」?

  如意適時的帶了一大包零嘴和下午逛街血拼的戰利品過來。

  蓓蓓向她吐露了心事,如意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嚷道:「不會吧你居然愛上那個英俊的窮畫家?那姜凱文怎麼辦?」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他沒再打電話給我了。」蓓蓓不能否認,凱文的影子最近也常在她的心裡徘徊,但畢竟自己仍是個尚未熬出頭的小演員,不明就理的人看起來還當她是故意利用凱文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你真的喜歡上那個畫家了嗎?」如意再確認了一次。

  「我不能確定……」

  「那就對了,反正畫家心有所屬,你就別再鑽牛角尖自尋苦惱了,我舉雙手贊成你跟姜凱文在一起。」

  蓓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現在是待價而沽,有人出價我就賣了!」

  才說完,電鈴忽然響了。

  如意說:「怪怪,該不會是你的白馬王子出現了吧」

  蓓蓓打開門。來者是致文,頸子上還帶著觸目驚心的五爪抓痕。

  「哥,你的脖子怎麼弄的?」

  如意戲謔的說:「哎呀,準是你家的小貓變老虎了!」

  「可不是嗎?我還擔心會不會得破傷風呢!」致文怒氣未消。

  「心瑂抓的?」蓓蓓明知故問。

  「難道你以為我真的養一隻貓啊?」致文沒好氣的說。

  如意自動自發的從冰箱拿出啤酒,「女人一凶就不可愛了,心瑂真是失策啊!」

  致文喝了兩口啤酒,若有所思的說:「我越來越不能忍受她了!」

  「幸好你們沒結婚!」如意說。

  致文似乎得到了同情,「就算結婚也能離婚,更何況是我跟她現在這種情形。」

  蓓蓓偏要潑他一頭的冷水,「孟芹現在跟晨光好得很!」

  致文喝光了啤酒才說:「跟孟芹沒有關係,純粹是我跟心瑂之間的問題。」

  「什麼問題?」在孟芹出現之前,蓓蓓從未聽說他們之間有任何問題。

  「她現在變得很神經質,女人打電話給我不行,連打錯電話的也疑問半天,她老是懷疑我背著她不知道搞什麼。說實在的,我現在的日子比坐牢好不到哪裡去。」致文有滿腹牢騷與滿腔的鬱悶。

  「誰叫你還跟孟芹藕斷絲連!」蓓蓓直接戳進他的弱點。

  致文想迴避這個問題,只好一個勁兒的跟如意打屁。蓓蓓整晚沒給他好臉色看,其實她倒不是真的生哥哥的氣,反而對孟芹的成見又加深了幾分。一切混亂皆起因於這個女子,她想像不出孟芹有什麼迷人之處,為何致文和晨光的心都繫在她的身上?

  更明確一點來說,蓓蓓對孟芹的厭惡隨著晨光約會的次數、夜歸的時刻而成等比級數增加。她經常詛咒孟芹會遇上「割喉之狼」或遭搶劫、綁架……

  奇怪的是,莊克勤捨她而逃婚另娶,她都不曾有過這麼惡毒的想法。

  蓓蓓給自己找到的理由是,心瑂太可憐了,她一旦失去致文,就變得一無所有。還有晨光,這個純情到幾乎屬於異類的大男孩,竟有眼無珠的喜歡上這個單身公害……他們的歡樂悲傷都不知不覺的操控在孟芹的手中,這女人若興風作浪起來,豈不讓人又嫉又恨

  又下雨了,閃電、雷聲伴隨傾盆的大雨,一個小時以來不停歇的持續著。

  蓓蓓從傳播公司領了一張現金票出來,心情好得難以言喻;這下子她的信用卡費用、房租、水電以及晨光借給她的兩千塊錢都可以一併還清了。

  她打算這兩天去買幾支空白的錄影帶,下個星期她的戲就要上檔了,雖然她露面的時候不算很多,但這已經算是她的代表作了,她決定把自己出現的集數都錄下來;當然不可能四十集全錄啦!那光買錄影帶就要花掉她不少錢。她想,以後接戲終於可以開口說和當紅小生薑凱文演過對手戲了……

  叭——一陣車子喇叭聲傳來。

  「蓓蓓!」姜凱文按下車窗在車裡叫她。

  「嗨!」雨下得極大,蓓蓓的雨傘幾乎要承受不住了,她彎下身子對著凱文說:「你也來領錢啊?」

  「早領過了,先上車!」凱文說。

  蓓蓓七手八腳的收傘、開車門、入座,身上儘是雨水。

  凱文掏出手帕遞給她,「先擦擦!」

  蓓蓓將雨傘放在腳底下,拿著凱文的手帕揩了揩身上的雨水。

  凱文玩笑道:「回去幫我洗手帕!」

  「喔——搞了半天根本是你的陰謀,我還以為你這麼有愛心呢!」蓓蓓一副吃虧上當的模樣。

  「小氣。」他一把從蓓蓓手上攫走自己的赭紅色大手帕。

  「幫你洗幫你洗,免得待會兒下車你要我付你車錢!」

  蓓蓓又伸手要把他的手帕搶過來,凱文嘴裡嚷著不用她雞婆了,卻隔著手帕按住蓓蓓的手。她的手心貼著冰涼的黑色皮椅邊緣,手背又感覺到凱文的掌心,透過薄薄的方巾傳遞著溫熱的暖意。

  「有沒有在下雨天到海邊散過步?」凱文問。

  「我還沒有『病』得那麼厲害!」蓓蓓笑說。

  「陪我?」車子正好遇上紅燈,凱文側過臉來,像是在等待蓓蓓的回答。

  「好啊!」蓓蓓又看見他在那場相遇夕陽下的外景戲中的迷人眼神了,她劇烈跳動的心迅速讓自己的雙頰著火似的灼熱起來。幾個月前她還是個被人在結婚當天遺棄的女人,現在,外面下著滂沱大雨,她竟坐在許多女子的夢中情人身邊天啊!這種幸運是否會繼續延伸為一種幸福呢?

  凱文把車子開往無人的海邊。雨已經小了,但仍然有一陣沒一陣的下著,風比城裡大了一倍,他們停車下來,遼闊的沙灘只有他們兩個人。

  凱文對著海潮長長的呼嘯了一聲,蓓蓓也用手圈著嘴跟著呼喊起來。

  「過癮吧!」凱文忽然大聲的唱起歌來——

  我讓你依靠,讓你靠

  沒什麼大不了

  別再想,想他的好,都忘掉

  …… 詞/小蟲

  他把蓓蓓圈在自己的胸膛前面,忽然沈默了起來,一會兒才說:「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蓓蓓轉過頭看他。

  「我聽楊導演說過你的事。」

  「什麼事?」蓓蓓武裝起來。

  「你本來要結婚,後來……」

  蓓蓓掙開他的手臂,覺得自尊受到嚴重的傷害,沒想到不欲人知的創痛居然成了圈內人流傳的笑話。

  凱文緊抓住她的手臂說:「這有什麼關係!楊導演如果不是從徐靂那裡知道你的遭遇,你哪會有機會演他的戲呢?」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呢?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啊!我從他逃婚那天開始就不痛不癢的活著,我既沒自殺也沒酗酒,我還興高采烈的去參加他的婚禮呢!」蓓蓓的聲音在風裡變得破破碎碎。

  凱文忽然低頭狂野的吻住她的唇,蓓蓓恍惚的抗拒著,雨又沙沙的落下來,她終於和凱文緊緊的依偎在風中、纏綿在雨裡。

  天黑後他們投宿海邊的一家汽車旅館,車子就停靠在房間的樓下,拉上米色的折疊拉門,蓓蓓無言的隨著凱文走上狹窄而鋪著深藍色地毯的樓梯。

  凱文開了門後停在門口審視蓓蓓的表情,「你在想什麼?」

  「想你多久前來過這種地方?帶的是誰?怕不怕惹上麻煩?」

  凱文淡淡的笑了笑,逕自走進房裡。

  蓓蓓跟了進來,並且還把門的扣環也鎖上。

  凱文轉身過來把蓓蓓抵在門上,說:「我只想洗個澡,把身上的衣服弄乾就回去,你呢?」

  「我想拍你的裸照去賣!」蓓蓓雖然表面上裝得很鎮定,內心卻起伏得很厲害,剛才纏綿繾綣的情緒延續至今,她完全失去判斷凱文心思的能力。

  「我跟你說真的。」

  「我跟你說假的。」蓓蓓仍是嘻皮笑臉。

  「我是真的。」凱文收歛起笑容。「擡起頭來看我,我的眼睛不會說謊。」

  蓓蓓推開他,走向被厚重的窗簾所遮蓋的窗口,她拉開窗簾,屋外像墨一樣的黑,近處有蟲鳴,遠處有飄忽的潮聲。她緩緩的說:「偶像級的天王都不能交女朋友,但是不代表他們的生活裡沒有女人,對吧?」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認為我很濫情對嗎?你認為我只是無聊,路上遇見你就上前搭訕,然後把你騙到海邊,騙進小旅館,騙上床,最後GAME    OVER,拍拍屁股走人」

  「也許我們會相愛一個晚上。」

  凱文氣道:「你這麼說不僅汙辱我,也是汙辱你自己!」

  「我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男人玩弄,如果這只是一場愛情遊戲,我就抱著遊戲的心情陪你玩;你別告訴我你很認真,因為我很容易相信,我會以為你肯為了我而擺脫身邊所有的女人,我會以為你跟我交往是出於真心真意。」

  「我是、我是、我當然是真心真意的愛上你了!」凱文再次把她擁進懷裡。「我在上一部戲跟你合作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我千方百計的希望再跟你一起合作,我找製作人、找楊導演,讓我們有演對手戲的機會,就連剛才在傳播公司外面見到你,那也不是巧遇;我問了會計小姐知道你下午要去請款,我特地在樓下等你的,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玩弄過任何一個女孩子,我對感情一直是認認真真的!」

  蓓蓓知道凱文確實是演藝圈裡少數沒鬧過花邊新聞的男演員。她不是也一直盼望有一天能麻雀變鳳凰嗎?為何面對凱文的剖白,她反而惶惶不安呢?

第5章(2)

  暑假過了,公園裡玩排輪或提著補習班提袋的中學生明顯的少了許多,孟芹佔住一個鞦韆,若有所思的望著在她前方玩滑溜梯的孩童;她想起昨天心瑂來辦公室找她的情景,心瑂說她懷孕了,要自己把致文讓給她,否則她將成為扼殺一個新生命的兇手……

  「你未婚懷孕想怎麼處理,應該關起門來跟你的男朋友好好商量不是嗎?」孟芹像只刺蝟般的每個字都刺著心瑂的要害,短短的一句話裡,要強調未婚懷孕的難堪,強調致文僅是她的男朋友而非丈夫,強調自己跟這件事毫無關係。

  「我求你,孟芹!把致文還給我吧!」心瑂聲淚俱下的說:「我跟他在一起五年了,雙方的父母都認定了……天下的男人這麼多,你為什麼非要致文呢?」

  孟芹覺得心瑂的話真像一首歌的歌詞。

  「孟芹,你答應我吧!如果致文的爸媽知道我懷孕了,他們也不會允許致文再跟你交往下去啊!」

  「如果我不接受你的請求跟威脅呢?你打算怎麼辦?自殺?墮胎?還是當個不婚媽媽?」孟芹盯著她,並將鉛筆咬在嘴裡。

  孟芹懷疑心瑂懷孕根本只是一種說詞,致文說他跟心瑂已經到了相對無言的地步,既然相對無言,她還有什麼機會替致文生孩子呢?

  「孟芹。」晨光拿著麥當勞的提袋在她眼前晃了晃。

  「喔,這麼快就回來了!」孟芹接過晨光遞給她的麥香雞堡。

  「我覺得你好像心事重重。」晨光在她旁邊的鞦韆上坐下來吃漢堡。

  「是嗎?」孟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發現自己和晨光似乎也漸漸相對無言了,以前可以聊工作、聊彼此的處境、心裡的想法,可是現在見面的次數太頻繁,工作的進度趕不上兩人碰面的時間,吸收訊息的消化速度也趕不及每天通電話的談話內容,唉!

  「待會兒想去哪?」晨光問。

  「看電影吧!我們公司的同事說『第五元素』滿好看的。」

  「影評說這部電影沒什麼內涵啊!」

  再沒內涵的電影,也比兩個人在公園裡走來走去,或大眼瞪小眼來得好吧!孟芹找個理由說:「盧貝松的片子水準應該不會太差的,何況又有布魯斯威利。」

  「好吧!」晨光也想不起曾幾何時,他和孟芹的約會多半是在電影院度過的。

  他問過朱世驊平常跟女朋友約會都做些什麼,但朱世驊滿臉曖昧的說:「沒幹嘛啊!我很純潔的。」

  「我就要聽你純潔的部分啊!」

  「看電影、唱KTV、打牌、打電動玩具……」朱世驊建議的說:「你們別老是兩個人和,找朋友一起玩啊!」

  「孟芹不喜歡,她尤其不想讓同學們知道。」晨光知道她以前有過太多次失敗的戀愛史,所以並不介意她有這種想法。

  但不知是否因為這樣,兩個人的交往似乎直往死胡同裡走了。

  屋外的電鈴響了起來。

  蓓蓓正蜷著身子在沙發上塗腳指甲油,她向晨光擡了擡下巴,「你去開門啦!」

  「每次都是找你的。」晨光手上的畫才正覺得畫得上手。

  「欸,難得一個機會讓你活動活動筋骨,免得你在畫布面前坐成化石了!」

  晨光聞言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畫筆去開門。來的人是心瑂,她找晨光。

  「心瑂?」蓓蓓收起指甲油,單腳跳著把心瑂拉過來。「坐,又是我老哥欺負你啦?」

  「我想問晨光一件事。」心瑂的眼中帶著些許責備的意思。

  晨光有些詫異的看了心瑂一眼。

  「為什麼你願意讓孟芹腳踏兩條船呢?」

  「孟芹腳踏兩條船?」晨光的臉驀然沈了下來,原來她跟致文仍舊藕斷絲連。

  蓓蓓看著晨光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有些許的不忍。「不會吧!心瑂,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去找過她,她並不否認跟致文還糾纏不清,我甚至告訴她我懷孕了,請她把致文還給我,她拒絕,她毫不考慮的拒絕我耶!」心瑂的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蓓蓓詫異的說:「你懷孕了那我哥知不知道啊?」

  「我沒懷孕,我只是想逼她離開致文而已。」心瑂傷心欲絕的質問晨光:「你為什麼不管好你的女朋友呢?」

  「你又為什麼管不住你的於致文呢?」晨光漲紅著臉,拿了車鑰匙便衝了出去,蓓蓓也跟著他出來。

  晨光跨上機車,蓓蓓也跟著跳了上去。

  「你幹嘛」

  「跟著你羅!」

  「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怕你把我老哥殺了!」

  「我要去孟芹那裡!」晨光沒好氣的說。

  「我怕你去孟芹那裡把我哥殺了。」蓓蓓鄭重其事的說。

  晨光直接上了路,懶得再和蓓蓓耍嘴皮子。

  「欸,你超速要罰錢的,別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閉上你的烏鴉嘴!」

  蓓蓓閉上嘴不說話,緊緊摟住晨光的腰,對他火箭般的飆車速度真是嚇得魂飛魄散。

  到了孟芹家的大樓外面,晨光把車停靠在路邊,看了看蓓蓓,「我不可能帶你上去,你自己回家吧!」

  蓓蓓猶豫著,小心翼翼的觀察晨光的臉色。

  「我沒有喪失理智,你儘管放心好了。」

  「好吧!」蓓蓓低聲說。

  晨光快步的走進孟芹的大樓,蓓蓓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她彷彿有一種被遺棄的錯覺;過了半晌,她才慢慢的走出巷道。街燈初亮,這個新開發的社區尚未被太多招牌霓虹燈所汙染,但相對的,就顯得寂寞多了。

  蓓蓓找到了回家的公車站牌,車剛好來了,她上車坐了幾站,心裡老惦著晨光,於是一路猶豫著要不要下車,後來身後一群學生往前移動,她也跟著大家搖搖晃晃的往前走,直走到投零錢的地方,自然就丟了錢下車了。

  反方向的車等了許久才來,蓓蓓等得有些心急,深怕錯過晨光下樓的時間,好不容易又回到晨光停機車的地方,看見他的車還在,蓓蓓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狂跳不止的心臟才慢慢恢復正常的律動。

  蓓蓓在晨光的機車上枯坐兩個多小時,終於看見晨光垂頭喪氣的出來。

  「晨光!」蓓蓓極興奮的向他揮手,她一度擔心他今夜會留宿孟芹家中。

  「你怎麼沒回去?」晨光有些訝異。

  蓓蓓急中生智的說:「我沒帶鑰匙。」不過這點倒是真的,剛才去搭公車時居然沒想到。

  「喔。」晨光悶悶的發動車子,「走吧!」

  蓓蓓發現他的情緒似乎沒有那麼激動,這點由他的車速可以明顯的感覺得到。

  「你上去那麼久,和孟芹談了些什麼?」蓓蓓問。

  「你希望我和她談些什麼?」晨光反問。

  蓓蓓的腦海閃過致文、心瑂,還有凱文的影子。「當然是希望她不要再糾纏我哥啦!」

  「我想,他們是真心相愛吧!」晨光沈重的說。

  「那也未必,我哥雖然和心瑂在一起很多年,但是他一直都有很多小女生喜歡,而且還來者不拒,只是之前他對心瑂也是若即若離,一直到最近他們倆才同居,沒想到一同居就殺進一個孟芹來。」

  晨光的思緒在風裡紛飛;失戀的夜晚,他竟載著一個嘰哩哇啦的女人,路途迢迢的回家。

  今晚見到孟芹,他不再認為致文是他感情的破壞者,因為孟芹語重心長的說:

  「我也希望我們會像一般情侶那樣相處,我努力過,可是很難,真的很難。」。

  他知道孟芹的難在何處。熱戀的男女總希望分分秒秒的廝守在一起,甚至會在親吻中墜入天旋地轉的恍惚裡,但他們卻隨時保持清醒與平靜,晨光甚至能感覺到孟芹一到他的面前就成了即將熄滅的火種,他懷疑自己根本是一塊發潮的木頭,燃不起熱情的火苗……

  既然是這樣,她為什麼不徹底的拒絕他呢?

  「你拿我掩人耳目嗎?你以為有個男朋友,心瑂就不再懷疑你跟致文陳倉暗渡嗎?」晨光像一隻受困的野獸般的咆哮著。

  「我承認我很自私,我一方面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一方面又控制不了對致文的感情……」

  「我是一個好男人?怎麼好法?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對嗎?你是這麼想的,對嗎?」晨光發現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孟芹的眼睛飽含著淚水,哽咽的說:「你說我們可以順其自然的!」

  晨光無言的望著孟芹,他認為她不想停止與他繼續交往也許只是說不出口吧!

  事實上,今晚他來,不是為了逼她在他與致文之間做一個選擇,他的心裡已有了決定,所以他無言的走了,孟芹在他背後哭著叫他,他裝著沒聽見。

  電梯門要合上的那一剎那,孟芹趕過來按住電梯鈕對他說:

  「對不起,希望你不要恨我!」

  但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再按了一次「Close」……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2 22:49:37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2-25 11:39 編輯

第6章(1)

  車子到了家門口的巷子,蓓蓓忽然大叫要晨光停車,他就把車停在巷道中間。

  蓓蓓身手矯健的跳下車,往回跑了一段路,在一輛轎車旁抱回一隻渾身汙黑髮臭的小狗。

  「你幹嘛?」

  「我下午就看見這隻狗狗了,我越看越覺得它是那個女人要找的小狗。」蓓蓓毫不怕髒的把這只流浪狗舉到面前端詳著。「公的,西施,兩歲,沒錯!」

  晨光沒有心情,也沒有情緒贊成或反對。

  小狗全身顫抖的被抱回家,蓓蓓將它放進浴缸裡用了大量的沐浴乳刷洗,她一邊想著這隻狗的主人願意花十萬塊錢做為酬賞金,心裡的歡樂便隨著泡沫衝去後的毛色而轉為疑惑。

  蓓蓓犧牲了自己的一條浴巾來包裹這隻小狗,她忐忑不安的把小狗抱到晨光面前,「你看顏色比較精準,它是不是白色帶一點點棕色啊?」

  小狗渾身濕淥淥的在浴巾裡發抖。

  晨光撫摸了一下小狗的腦袋,「是有一點點不很白的毛在背上。」

  蓓蓓忽然鬆了一口氣,「那就對了!」她趕緊拿吹風機吹乾小狗身上的毛,一邊又望著無精打采的晨光,說:「你跟孟芹是不是分手啦?」

  晨光停了半晌,「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很煩,可是煩惱的事只要想清楚就不煩了嘛!想當初莊克勤逃婚,我還不是痛不欲生,可是——」

  晨光忍無可忍的打斷她的話,氣道:「我的情況跟你完全不一樣,這段感情是我主動決定結束的,誰像你這麼後知後覺?上了禮堂才讓新郎落跑了!」

  蓓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她不知道關心會使他暴跳如雷,更想不到自己會自取其辱。

  晨光怒氣未消,仍劈哩啪啦的指責她:「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為了十萬塊錢的酬謝金,你抱一隻流浪狗回來,我看你根本連這隻狗的品種都搞不清楚!」

  蓓蓓霍地抱著小狗出去了,其實她哪是貪圖那十萬塊錢的酬謝金,她只是看見這種寵物型的小狗流落街頭便覺得格外不忍,但也許,它就真是那個女人尋找的愛犬啊!

  晨光看見蓓蓓忽然衝出門去,悔恨之心油然而生,但她那麼不識相的對他失戀的事情幸災樂禍,難道他還要追她回來,向她道歉不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晨光的眼睛幾乎每隔一分鐘就要注意一下牆上的掛鐘,失戀的情緒被徹底遺忘於蓓蓓奪門而出之後。已經過了兩個鐘頭了,他不能想像蓓蓓抱著那只流浪狗會走到哪裡去。

  純白的大浴巾和吹風機仍散落在地上,晨光將它們收進浴室,恍惚間聽見小狗的叫聲,他豎起耳朵,屋內一片死寂,也許是幻覺吧!其實打從蓓蓓抱著那隻狗回來,他似乎沒聽過小狗發出任何一次叫聲,它只是睜著烏黑的圓眼睛,傻呼呼的賴在蓓蓓的懷裡。

  不管怎麼樣,他決定出去找蓓蓓,夜太深了,台灣的治安可不能保證出了幾件破不了案的命案後,守望相助的精神就會發揚光大。

  晨光打開門,聽到沈重的腳步聲正往上走來,他鬆了一口氣,故作幽默的說:

  「晚上一個人散步很危險的,除非你帶的是只大狼犬。」

  上來的人露出臉了,是致文,他顯然對晨光倚在門口而感到十分詫異。

  當然,晨光見了他,鬆懈的心情陡然又懸上心頭。

  致文下半身穿著一件非常時髦的牛仔破褲,但上衣卻有不少讓剪刀剪成橫的或豎的洞,看起來真是怪異不堪。

  「怎麼會是你啊?」晨光吶吶的問。

  致文面帶尷尬的說:「蓓蓓在家吧?」

  「你先進去等她,我到附近去找找。」

  「啊?」什麼意思?聽這語氣好像是家裡的兒童走失了似的。

  「嗯,我的意思是,她大概在樓下,你先進去等一會兒,我去叫她。」晨光急忙的下樓去。

  天啊!蓓蓓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生氣就把自己關回房間狠狠睡一大覺呢?天這麼黑了,一個弱女子抱著一隻看起來不超過三公斤的小狗離家出走,能走到哪兒去呢?

  晨光一拉開樓下的大門,蓓蓓正巧要按鈴。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啊?」蓓蓓的手上仍抱著小狗。

  晨光見到蓓蓓,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的嘴角忍不住迸出一個笑來,「要不是你哥在上面等你,我才不打算出來找你呢!」

  「我哥八成又跟心瑂吵架了!」蓓蓓和晨光一起上樓。

  晨光跟在她身後,發現她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她說她去了那個丟了狗的女人家。「那你幹嘛又把狗狗帶回來呢?」

  「她的西施狗找到了,而且她說我們撿的這只是馬爾濟斯。」蓓蓓越想越覺得好笑,於是便咯咯的笑個不停。

  「十萬塊錢泡湯啦!」晨光揶揄的說。

  「可是我總不能再把狗狗丟回巷子吧」蓓蓓求助的眼神望著晨光。

  晨光疼惜的看了小狗一眼,「那就給它取個名字吧!」

  蓓蓓眉開眼笑的說:「我叫它Money!」

  「你想錢想瘋啦?」晨光敲了她腦袋一記。

  「沒錢怎麼去左岸喝咖啡呢?」蓓蓓摟著小狗,開心得像個小女孩。

  晨光沒想到之前的一句戲言,蓓蓓竟一直牢記在心,可是,她現在有了姜凱文這個明星男朋友,怎麼還可能跟他一起去巴黎呢!但轉念一想,蓓蓓並沒有說一定要跟他到巴黎啊!

  他們進了屋子,看見致文板著一張臉坐在椅子裡看報紙。

  蓓蓓問:「又跟心瑂吵架啦?」

  致文站起身在他們面前轉了一圈,「我所有的衣服全被她剪破了!」

  蓓蓓直覺又是為了孟芹,何況晨光的臉色變得十分黯淡,她趕緊將致文拉進自己的房間,以質問的語氣說:「又是為了那個毒籐女對不對?」

  「什麼毒籐女啊?」

  「當然是那位孟小姐啦!她攀到誰,誰就是一副死樣子,她不叫毒籐女要叫什麼!」蓓蓓讓Money在房間玩耍。

  「跟她沒關係!」致文辯解道:「心瑂實在是變得太神經質了,就拿今天晚上來說吧!一個朋友打電話給我,聊了一下,她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拿著剪刀把我所有的衣服全部剪爛。」

  蓓蓓睨了他一眼,「你那個朋友一定是女的。」

  「這是什麼世界啊!」致文更火了。「我跟她還沒有結婚,我就連跟女的朋友講電話都不行,結了婚還得了,我不如去當和尚算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蓓蓓已經可以想見他們勢必分手了。

  「我想先住在你這裡。」致文說。

  「我跟你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蓓蓓誇張的叫起來。

  「欸,我是你哥耶!再說你跟晨光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我跟他一人一個房間,哪叫共處一室」

  蓓蓓和致文居然你一言我一語的擡槓起來。

  「唉,我的房間已經夠小了,現在又要擠一個大男人跟一隻小狗。」蓓蓓懶洋洋的倒在自己的床上,Money也跟著跳上來蜷縮在她身邊。

  「我睡哪兒?」致文環顧四周,居然連想拿來打地鋪的床單都沒有。

  「你真的要住我這裡啊?」

  「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難不成你要我露宿街頭?」致文也擠上蓓蓓的單人床墊。

  「你回去嘛!何必弄得這麼僵呢!」

  致文沒精打采的用一根手指戳蓓蓓的手臂,「你不怕我回去會發生兇殺案啊?」

  「活該,那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蓓蓓一點也不同情他。

  致文似乎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你不收容我沒關係,我去找孟芹。」

  他一起身就讓蓓蓓拉住。「大哥——」蓓蓓抗議的叫道:「你這樣叫我以後怎麼面對晨光嘛?」

  「他跟孟芹遲早會分手的。」致文毫無愧色。

  「如果沒有你在中間窮攪和,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蓓蓓一想起晨光今晚從孟芹家出來的模樣,心裡就覺得難受。

  「那你又不肯讓我住在這裡,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嘛?」致文氣道:「我簡直連你養的這隻狗都不如!」

  正當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時,忽然聽到敲門聲,Money俐落的跳到門邊汪汪的叫,蓓蓓拉開門。

  晨光拎了一個睡袋和一套運動服給她,「別吵了,這個給你哥用,早點睡吧!」

  蓓蓓接過睡袋和衣服,感動的謝了他一聲,說:「不好意思,老給你惹麻煩。」

  晨光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致文搶過睡袋,唉了一聲說:「晨光比起你來,真是厚道多了,虧我平常那麼疼你,真是……」見到Money玩起他攤開的睡袋,他又叫道:「拜託讓讓,我要睡覺了,狗大爺!」

  蓓蓓板著臉說:「叫它Money!」

  「Money先生,晚安!」致文把Money抱還給蓓蓓。

  心瑂約晨光晚上到店裡喝咖啡。

  晨光從「貓空」寫生回來後便到「開心咖啡屋」。

  咖啡屋的門上掛著公休的木頭吊牌,屋內有微弱的燈光,晨光將臉貼近門上的玻璃窗往裡面看,只見心瑂正坐在吧台上喝酒。

  晨光敲了敲門,心瑂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見他後才從高腳椅上跳下來開門。

  「不介意陪失戀的女人聊天吧?」心瑂問。

  「無所謂,反正我也算是個失戀的男人。」晨光苦笑。

  心瑂將音響流洩出來的爵士樂聲音開到幾乎聽不見,她倒了一杯紅酒給晨光,說:「我看不出你失戀,為什麼?」

  晨光緊握冒著冰涼水珠的酒杯,低垂著頭看杯裡的紅色液體。「我總不能又哭又鬧吧!」

  「你傷心嗎?」心瑂問。

  晨光停了半晌才說:「失落勝於傷心吧!」

  心瑂瞭解的點了點頭。愛情對許多人說來,都不是生命的全部,但卻是魂縈夢繫的所在;戀情一夕間支離破碎,習慣於歡樂悲傷的情緒,忽然都不知該投射到哪裡去了,這種感覺不叫失落叫什麼呢?

  「你恨孟芹嗎?」心瑂問。

  晨光搖搖頭,感覺自己在孟芹身上已經耗盡能量,但他們之間恐怕不曾產生愛情,甚至連本能的慾望都難以燃燒。

  「你不憎恨、不憤怒、不懊惱、不痛心疾首嗎?」心瑂激動的叫喊起來:「為什麼你總是這麼鎮定?我們一心一意的付出,他們卻在玩愛情遊戲,白天應酬你、應酬我,晚上他們兩個人耳鬢廝磨……你告訴我,你怎麼做到不聞不問的?難道你就真的是一個八風吹不動的人嗎?」

  晨光一口喝盡杯中的紅酒,苦悶的說:「我把我的心封閉起來了。」

  「我很痛苦……」心瑂喝光了瓶子裡的酒,眼睛已經流不出淚,她側著頭看晨光,「我長得不好看嗎?為什麼致文要移情別戀呢?他願意放棄這間店,還有所有的投資存款,只求我讓他自由,我有這麼可怕嗎?」

  「既然如此,放手吧!」晨光像被觸動了什麼,語重心長的說:「強求來的感情只是一種勉強,放掉吧!」其實晨光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唱片公司的Case做完後,他的時間完全自由,於是規律的帶著畫架四處畫圖寫生,絕口不提他跟孟芹的事情,彷彿他從來不曾愛過她。壓抑記憶是他治療傷痛的一種方式。

  雖然有些感情諮詢顧問的建議是,讓自己重新面對不堪的往事,趁此正視傷痛,爾後面對事實。但看看心瑂的處理,無論心平氣和的找情敵談判、痛不欲生的自殘、歇斯底里的傷害戀人,終究還是難以掙脫情愛的漩渦。

  晨光於是決定把自己的心悄悄的封閉起來。

  * * *

  致文在接到心瑂的電話後,有點想挽回這段持續多年的感情。

  心瑂在電話裡以極端冷漠的口吻說:「你說只要給你自由,你什麼都可以不要,所以咖啡屋現在已經沒你的份,其他的投資也一樣。」

  致文像猛然挨了一拳似的,眼前金星亂冒,他似乎在發火的當兒曾對她說過這樣的氣話,但是,氣話怎麼能當真呢?

  他再怎麼大方,也不可能丟棄全身家當,只為了擺脫一個他不再愛戀的女人啊!

  但是,來不及了,心瑂報復的心意十分強烈,他的證件和私章擺在兩人同居的屋裡,心瑂就趁著他離家這些日子,把他們合夥的所有投資佔為己有。

  今天,他直接找上心瑂,想跟她談談。

  「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致文氣得眼睛都要噴火。「你為什麼要讓我這麼恨你呢」

  心瑂昨夜喝了許多酒,至今仍有些微醺。「對,我希望你恨我。」她口齒不清的說:「既然你已經不愛我了,那你就恨我吧!最好能把我恨到骨子裡去,我希望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你知道你這樣很愚蠢嗎」致文吼道:「我們不當情人也可以是朋友,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樣可恨呢!」

  心瑂的眼睛充滿了眼淚,她哽咽的說:「我承認我現在的確讓你覺得可恨,但是我不愚蠢;愚蠢的人是你,因為離開我,你就一文不名,你一切得重新來過。」

  致文甩了她一耳光,心瑂愣了兩秒也給了致文一記耳光。

  他忽然緊緊的擁住心瑂,瘖啞的說:「心瑂,我們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呢?」

  「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這樣……」心瑂軟化在致文熱情的親吻之中,她的心神蕩漾,彷彿回到兩人熱戀的時光。

  致文將她抵在吧台上,火熱的雙唇一路探索進她的棉質襯衫裡,他的雙手握著她的腰際,輕輕的搓揉她的背脊,當心瑂恍惚之際,他夢囈般的在她耳邊說:「你要我走嗎?」

  「不要!」

  「我們重新來過吧!」

  「嗯。」心瑂的喜悅像迴旋的音樂,由弱轉強,由低回逐漸高昂。從剛認識致文時,她就愛上他,但他身邊圍繞著許多女子,他和她躲迷藏似的愛情若隱若現,虧她是個死心眼,才能耗到今天。但她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就要過完了,他幹嘛捨孟芹要跟她重新來過呢?

  這一轉念,她便不由得生氣起來,他是捨不得那些錢全落到她的手上吧!開玩笑,她虛擲在他身上的青春歲月,豈是這些錢所能彌補的?

  致文仍溫柔的吸吮心瑂的耳垂,彷彿他的心還牢牢繫在她的身上。她心裡恨得不得了,這算什麼!就為了圖那些錢,要這樣跟她演戲?

  「孟芹的電話幾號?」心瑂問。

  「啊?」致文弄不清楚她怎麼會在這時候說出這麼煞風景的話。

  「我現在要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在我這裡。」

  「別鬧了!」

  心瑂重重的推開他,發狂似的捶打他的胸膛,「無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想腳踏兩條船,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又發什麼瘋了!」致文手忙腳亂的制止她,混亂中打翻了吧台上的紅酒,他好不容易脫身出來,新買的白色T恤讓酒汁濺得斑斑點點,他發誓,再也不要跟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扯上關係。

第6章(2)

  致文走了。倒在吧台上的紅酒一滴一滴的沿著桌沿滴下來,心瑂望著杯子裡幾乎漏光的酒,真像她的感情,一點一滴轉眼就要流光了,心瑂倏地起身追出門外,馬路上只有熙熙攘攘的人和車,她的愛情遠走了,跟著致文遠遠的避開了她。

  攝影棚裡,蓓蓓讓造型師替她梳了兩條印地安髮辮,銀色系的彩妝使她看起來有些妖嬈,她並不喜歡這個造型,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支MTV的主角身上。

  主角是個剛從香港過來,尚未走紅的偶像型男歌手,唱片公司的人從一進棚就簇擁著他,空中流洩著他新專輯的情歌,嚴重的廣東國語讓蓓蓓聽了半天仍聽不出一句完整的歌詞。

  這支MTV從清晨拍到晚上,蓓蓓不停的依照導演的吩咐從左邊走到右邊,再從右邊走到左邊,接著和男歌手擦身而過,一樣是左一次、右一次,一整天這樣繞下來,弄得她頭暈眼花。

  收工時花店的人送了一大束花過來,工作人員還以為男歌手這麼快就有歌迷了,但花店的人卻問:「這裡是不是有一位於蓓蓓小姐?」

  「我是。」蓓蓓接過花,對這份意外的禮物感到頗為驚喜。

  化妝師伸手挾起附在花束上的小卡片。「羅密歐,誰啊?」

  蓓蓓聳聳肩,她猜是凱文吧!但又不能十分確定。

  這束花燦爛得有些招搖,工作人員紛紛過來探問,因為卡片上寫著羅密歐,有人就說:「蓓蓓,叫你那位羅先生帶點水果、零食來探班嘛!」

  「我也不知道羅先生是誰啊!」蓓蓓笑說。

  「這裡又沒記者,怕什麼?」男歌手的女宣傳語氣有點酸。

  收工出來,街上的商店多半打烊了,大夥兒提議去吃消夜,蓓蓓看見凱文的車停在對街,於是吞吞吐吐的說肚子不餓不去吃了。

  化妝師說:「我們去啤酒屋嘛!吃菜總行吧!」

  「改天吧,我家的狗狗還等著我回去餵呢!」蓓蓓打發了大夥兒上車離去,才看見凱文掉轉車頭向她開過來。

  蓓蓓上車後凱文直盯著她笑。

  蓓蓓捧著花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

  「這束花不是你送的嗎?」蓓蓓有些詫異。

  「我不記得我送過花給你。」凱文戲謔的說:「男朋友交太多,穿幫了吧!」

  蓓蓓想了想說:「如果不是花店的人弄錯,那就表示你有情敵出現羅!」

  凱文睨了她一眼,「開心嗎?茱麗葉。」

  蓓蓓瞪了他一眼。花果然是他送的,沒事這樣尋她開心,真可惡!

  「明天有沒有通告?」凱文忽然一臉正經。

  「有啊!還是拍這支MTV。」

  「那你就不能來送我了。」

  「你不是過兩天才去哈爾濱出外景嗎?」蓓蓓猜他的行程改了。

  「提前了。」凱文的表情有點無奈,「我本來以為製作人跟我開玩笑的,原來真的要走。」

  「去幾天?」

  「一個月吧!反正整組戲的人你都認識,想我的話就飛過來看我啊!」凱文握著她的手,彷彿有點惆悵。

  「你不怕被人家發現?」

  蓓蓓想藉此試探凱文的心意,只見他果然猶豫了一下,說:「那我打電話給你吧!」

  「好!」蓓蓓說不上心裡什麼感受,在這個圈子裡,秘密交往的情侶大有人在,但她總有點兒悵然。

  凱文送蓓蓓到門口,正巧晨光騎車回來看見他們,只見蓓蓓手裡抱著一大束珍珠玫瑰,離情依依的跟凱文道別。

  晨光鎖好車子,拎著安全帽經過他們身邊。「嗨,怎麼不上樓去坐坐?」

  「不用客氣,我馬上要走了!」凱文以為晨光是蓓蓓的哥哥。

  晨光上樓去時,聽見蓓蓓說:「他是我們的二房東。」他覺得蓓蓓是在刻意強調「我們的」,想必她是擔心凱文誤會吧!

  沒多久蓓蓓哼著歌進門來,她故意捧著花在客廳裡兜了一圈,「我生平第一次收到這麼大一束花耶!」

  Money在蓓蓓腳邊跳啊跳,晨光抱起它,「沒看見你媽咪抱著那麼大一束花,哪有空抱你!」

  蓓蓓從花束裡抽出一張小卡片遞給晨光,「你看!」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粉紅色萬用卡,卡片上寫著:

  送給親愛的茱麗葉,祝拍攝順利!

  羅密歐字‾

  「原來不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啊!」晨光說。

  「當然是凱文送的啦!因為我們公眾人物談戀愛很麻煩,所以他才想出這種辦法啊!聰明吧?」

  「聰明。」晨光點點頭。

  「有沒有花瓶?」蓓蓓問。

  晨光看了看她的花束,「有,但沒有這麼大的。」

  蓓蓓在櫥子裡找到兩隻啤酒杯,她把花拆成兩束,分別插進兩個杯子裡,並放了一隻在晨光的桌上。「一束送你。」

  晨光笑說:「把男朋友送你的花轉送給別的男人,太對不起人家了吧」

  「是嗎?」蓓蓓把Money抱到身上,「我被人甩了一次,這次,我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要把感情放得太多。」

  晨光自己也算是個情場上的敗將,不便多說什麼,但他卻可以感覺到蓓蓓患得患失的心情。

  蓓蓓看見他的畫架上擺著一幅尚未完成的水彩畫,畫紙上是一株盛夏過後的殘荷。「你最近常出去寫生?」

  「化悲憤為力量嘛!」晨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跟孟芹還有沒有聯絡?」

  「暫時……」晨光頓了頓後說:「暫時不聯絡了,畢竟我不是那麼豁達的人,勉強自己裝得很堅強,其實也滿累的。」

  才說著,致文拎著一大袋的水果和鹽酥雞進來。

  「嗨,你們都還沒睡啊!正好我買了一點消夜回來。」他把水果和鹽酥雞攤在晨光的桌上。

  晨光收拾著畫具,「你們慢慢吃,我先回房睡覺了。」

  「晚安!」蓓蓓說。

  晨光回房後,蓓蓓立刻問致文:「你還要在我這裡住到幾時啊?」

  Money擡著脖子,不停的嗅著桌上食物所發出的香味,致文拿了一塊鹽酥雞餵它,一面問:「香不香?好好吃對不對?Money!」

  「哥,你不要老是顧左右而言它好不好?天下哪有人像你這樣子,搶了人家女朋友還有臉住在人家的屋子裡。」

  「蓓蓓!」致文抗議道:「你這樣說太尖酸刻薄了吧!」

  「我說的是事實啊!你見到晨光不尷尬嗎?我都替你尷尬得要命。」

  「我知道,可是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啊!」他把今天去找心瑂的事說給蓓蓓聽,當然,他僅挑自己吃虧受委屈的部分說。

  蓓蓓因此聯想起自己被莊克勤拋棄的那段拮據的日子。

  「老爸老媽如果知道你現在也人財兩失,他們一定氣瘋了!」

  「你才人財兩失呢!我這叫做破財消災,懂吧」致文進房裡去。

  蓓蓓忽然又聽見他大叫:「喔,Shit!Shit!」

  致文衝出來追Money,「你看你這隻狗做的好事,臭Money!居然在我的枕頭上尿尿!」

  Money驚慌失措的滿屋子亂竄,但仍然讓致文逮到。它被狠狠的打了幾下屁股。致文一鬆手它就飛也似的逃進晨光的房裡。

  蓓蓓回房間整理善後,致文氣急敗壞的責備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對啊?沒事養隻狗在家裡搞破壞,前天玩光一盒面紙,昨天咬壞我一雙鞋,今天更離譜了,居然在我的枕頭上撒尿!」

  「晨光被它咬壞一大把畫筆都不生氣了,你鬼叫什麼嘛!」

  Money的破壞性雖然很強,但卻也給他們無聊的生活帶來不少意外與驚奇,然而致文顯然已無法忍受下去了。

  「我被你們那位Money先生打敗了!這個位子還給它,我住朋友家去。」致文氣呼呼的走了。

  晨光聽見關門的巨響,因此抱著Money探頭出來。

  蓓蓓正拎著枕頭要進浴室,看見Money,特地把枕頭湊到它面前,罵道:「怎麼可以亂尿尿呢?不衛生的傢夥!」

  「這樣就把你哥氣跑啦」晨光問。

  「他住朋友家也好,免得你們見面尷尬不是嗎?」

  晨光無言以對。

  * * *

  徐靂忽然約蓓蓓談出寫真集的事。

  「什麼性質的?」蓓蓓半信半疑的問。

  「就是現在一般電視明星拍的那種羅!」徐靂啜了一口紅茶。

  自從「香港?百點子」的老闆跑路後,徐靂就失去了據點,平常約演員、排秀,只好利用咖啡廳來當接洽地點。

  「那是露還是不露?」蓓蓓再問。

  「露兩點而已。」徐靂比了比自己的胸。

  「露兩點還叫而已啊」蓓蓓吐了一下舌頭。

  「五百萬吶,小姐!」徐靂又繼續以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遊說道:「而且書出來了以後,他們打算花一千萬幫你做宣傳,欸,機會難得耶!你想想看,這之後的周邊利益有多少?以後你電視、電影、工地秀,接都接不完喔!」

  「我不能馬上答覆你,徐大哥,你再給我幾天的時間考慮吧!」蓓蓓的腦海裡閃過宮澤理惠,及幾個前不久才拍攝「花花公子」國際中文版的封面女郎,寫真集如果能拍到那樣的效果與水準,倒不失為讓她演藝生涯起死回生的一記猛藥。

  蓓蓓回家後打電話給如意,說有人找她拍寫真集。「你覺得我要不要拍啊?」

  「五百萬耶,我看你當一輩子二線演員也賺不到五百萬。」如意嘖嘖兩聲,嬌嗔道:「想想以前我幫『香港?百點子』拍3級片真是不值,還不是露兩點,才五萬塊而已!那時候我還高興了半天,真老土!」

  「可是我擔心拍完寫真集以後,我就嫁不出去了。」蓓蓓握著話筒惆悵的說。

  「你潔身自愛了這麼多年,除了賺不到錢以外,還不是嫁不出去。」如意笑說:「你要是不想拍的話,別勉強,就推薦我去好啦!」

  電話筒傳來嘟嘟的插播聲,蓓蓓結束和如意的擡槓,把電話切過去,是致文。

  他急促的說:「爸爸住院了,我訂好了機票,你準備一下,等會我們在松山機場碰頭。」

  「怎麼回事啊?」蓓蓓腦筋一片空白,但電話已經收了線。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23 14:08:31

第6章(1)

  車子到了家門口的巷子,蓓蓓忽然大叫要晨光停車,他就把車停在巷道中間。

  蓓蓓身手矯健的跳下車,往回跑了一段路,在一輛轎車旁抱回一隻渾身汙黑髮臭的小狗。

  「你幹嘛?」

  「我下午就看見這隻狗狗了,我越看越覺得它是那個女人要找的小狗。」蓓蓓毫不怕髒的把這只流浪狗舉到面前端詳著。「公的,西施,兩歲,沒錯!」

  晨光沒有心情,也沒有情緒贊成或反對。

  小狗全身顫抖的被抱回家,蓓蓓將它放進浴缸裡用了大量的沐浴乳刷洗,她一邊想著這隻狗的主人願意花十萬塊錢做為酬賞金,心裡的歡樂便隨著泡沫衝去後的毛色而轉為疑惑。

  蓓蓓犧牲了自己的一條浴巾來包裹這隻小狗,她忐忑不安的把小狗抱到晨光面前,「你看顏色比較精準,它是不是白色帶一點點棕色啊?」

  小狗渾身濕淥淥的在浴巾裡發抖。

  晨光撫摸了一下小狗的腦袋,「是有一點點不很白的毛在背上。」

  蓓蓓忽然鬆了一口氣,「那就對了!」她趕緊拿吹風機吹乾小狗身上的毛,一邊又望著無精打采的晨光,說:「你跟孟芹是不是分手啦?」

  晨光停了半晌,「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很煩,可是煩惱的事只要想清楚就不煩了嘛!想當初莊克勤逃婚,我還不是痛不欲生,可是——」

  晨光忍無可忍的打斷她的話,氣道:「我的情況跟你完全不一樣,這段感情是我主動決定結束的,誰像你這麼後知後覺?上了禮堂才讓新郎落跑了!」

  蓓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她不知道關心會使他暴跳如雷,更想不到自己會自取其辱。

  晨光怒氣未消,仍劈哩啪啦的指責她:「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為了十萬塊錢的酬謝金,你抱一隻流浪狗回來,我看你根本連這隻狗的品種都搞不清楚!」

  蓓蓓霍地抱著小狗出去了,其實她哪是貪圖那十萬塊錢的酬謝金,她只是看見這種寵物型的小狗流落街頭便覺得格外不忍,但也許,它就真是那個女人尋找的愛犬啊!

  晨光看見蓓蓓忽然衝出門去,悔恨之心油然而生,但她那麼不識相的對他失戀的事情幸災樂禍,難道他還要追她回來,向她道歉不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晨光的眼睛幾乎每隔一分鐘就要注意一下牆上的掛鐘,失戀的情緒被徹底遺忘於蓓蓓奪門而出之後。已經過了兩個鐘頭了,他不能想像蓓蓓抱著那只流浪狗會走到哪裡去。

  純白的大浴巾和吹風機仍散落在地上,晨光將它們收進浴室,恍惚間聽見小狗的叫聲,他豎起耳朵,屋內一片死寂,也許是幻覺吧!其實打從蓓蓓抱著那隻狗回來,他似乎沒聽過小狗發出任何一次叫聲,它只是睜著烏黑的圓眼睛,傻呼呼的賴在蓓蓓的懷裡。

  不管怎麼樣,他決定出去找蓓蓓,夜太深了,台灣的治安可不能保證出了幾件破不了案的命案後,守望相助的精神就會發揚光大。

  晨光打開門,聽到沈重的腳步聲正往上走來,他鬆了一口氣,故作幽默的說:

  「晚上一個人散步很危險的,除非你帶的是只大狼犬。」

  上來的人露出臉了,是致文,他顯然對晨光倚在門口而感到十分詫異。

  當然,晨光見了他,鬆懈的心情陡然又懸上心頭。

  致文下半身穿著一件非常時髦的牛仔破褲,但上衣卻有不少讓剪刀剪成橫的或豎的洞,看起來真是怪異不堪。

  「怎麼會是你啊?」晨光吶吶的問。

  致文面帶尷尬的說:「蓓蓓在家吧?」

  「你先進去等她,我到附近去找找。」

  「啊?」什麼意思?聽這語氣好像是家裡的兒童走失了似的。

  「嗯,我的意思是,她大概在樓下,你先進去等一會兒,我去叫她。」晨光急忙的下樓去。

  天啊!蓓蓓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生氣就把自己關回房間狠狠睡一大覺呢?天這麼黑了,一個弱女子抱著一隻看起來不超過三公斤的小狗離家出走,能走到哪兒去呢?

  晨光一拉開樓下的大門,蓓蓓正巧要按鈴。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啊?」蓓蓓的手上仍抱著小狗。

  晨光見到蓓蓓,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的嘴角忍不住迸出一個笑來,「要不是你哥在上面等你,我才不打算出來找你呢!」

  「我哥八成又跟心瑂吵架了!」蓓蓓和晨光一起上樓。

  晨光跟在她身後,發現她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她說她去了那個丟了狗的女人家。「那你幹嘛又把狗狗帶回來呢?」

  「她的西施狗找到了,而且她說我們撿的這只是馬爾濟斯。」蓓蓓越想越覺得好笑,於是便咯咯的笑個不停。

  「十萬塊錢泡湯啦!」晨光揶揄的說。

  「可是我總不能再把狗狗丟回巷子吧」蓓蓓求助的眼神望著晨光。

  晨光疼惜的看了小狗一眼,「那就給它取個名字吧!」

  蓓蓓眉開眼笑的說:「我叫它Money!」

  「你想錢想瘋啦?」晨光敲了她腦袋一記。

  「沒錢怎麼去左岸喝咖啡呢?」蓓蓓摟著小狗,開心得像個小女孩。

  晨光沒想到之前的一句戲言,蓓蓓竟一直牢記在心,可是,她現在有了姜凱文這個明星男朋友,怎麼還可能跟他一起去巴黎呢!但轉念一想,蓓蓓並沒有說一定要跟他到巴黎啊!

  他們進了屋子,看見致文板著一張臉坐在椅子裡看報紙。

  蓓蓓問:「又跟心瑂吵架啦?」

  致文站起身在他們面前轉了一圈,「我所有的衣服全被她剪破了!」

  蓓蓓直覺又是為了孟芹,何況晨光的臉色變得十分黯淡,她趕緊將致文拉進自己的房間,以質問的語氣說:「又是為了那個毒籐女對不對?」

  「什麼毒籐女啊?」

  「當然是那位孟小姐啦!她攀到誰,誰就是一副死樣子,她不叫毒籐女要叫什麼!」蓓蓓讓Money在房間玩耍。

  「跟她沒關係!」致文辯解道:「心瑂實在是變得太神經質了,就拿今天晚上來說吧!一個朋友打電話給我,聊了一下,她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拿著剪刀把我所有的衣服全部剪爛。」

  蓓蓓睨了他一眼,「你那個朋友一定是女的。」

  「這是什麼世界啊!」致文更火了。「我跟她還沒有結婚,我就連跟女的朋友講電話都不行,結了婚還得了,我不如去當和尚算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蓓蓓已經可以想見他們勢必分手了。

  「我想先住在你這裡。」致文說。

  「我跟你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蓓蓓誇張的叫起來。

  「欸,我是你哥耶!再說你跟晨光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我跟他一人一個房間,哪叫共處一室」

  蓓蓓和致文居然你一言我一語的擡槓起來。

  「唉,我的房間已經夠小了,現在又要擠一個大男人跟一隻小狗。」蓓蓓懶洋洋的倒在自己的床上,Money也跟著跳上來蜷縮在她身邊。

  「我睡哪兒?」致文環顧四周,居然連想拿來打地鋪的床單都沒有。

  「你真的要住我這裡啊?」

  「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難不成你要我露宿街頭?」致文也擠上蓓蓓的單人床墊。

  「你回去嘛!何必弄得這麼僵呢!」

  致文沒精打采的用一根手指戳蓓蓓的手臂,「你不怕我回去會發生兇殺案啊?」

  「活該,那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蓓蓓一點也不同情他。

  致文似乎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你不收容我沒關係,我去找孟芹。」

  他一起身就讓蓓蓓拉住。「大哥——」蓓蓓抗議的叫道:「你這樣叫我以後怎麼面對晨光嘛?」

  「他跟孟芹遲早會分手的。」致文毫無愧色。

  「如果沒有你在中間窮攪和,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蓓蓓一想起晨光今晚從孟芹家出來的模樣,心裡就覺得難受。

  「那你又不肯讓我住在這裡,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嘛?」致文氣道:「我簡直連你養的這隻狗都不如!」

  言  正當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時,忽然聽到敲門聲,Money俐落的跳到門邊汪汪的叫,蓓蓓拉開門。

  情  晨光拎了一個睡袋和一套運動服給她,「別吵了,這個給你哥用,早點睡吧!」

  小  蓓蓓接過睡袋和衣服,感動的謝了他一聲,說:「不好意思,老給你惹麻煩。」

  說  晨光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獨  致文搶過睡袋,唉了一聲說:「晨光比起你來,真是厚道多了,虧我平常那麼疼你,真是……」見到Money玩起他攤開的睡袋,他又叫道:「拜託讓讓,我要睡覺了,狗大爺!」

  家  蓓蓓板著臉說:「叫它Money!」

  「Money先生,晚安!」致文把Money抱還給蓓蓓。

  心瑂約晨光晚上到店裡喝咖啡。

  晨光從「貓空」寫生回來後便到「開心咖啡屋」。

  咖啡屋的門上掛著公休的木頭吊牌,屋內有微弱的燈光,晨光將臉貼近門上的玻璃窗往裡面看,只見心瑂正坐在吧台上喝酒。

  晨光敲了敲門,心瑂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見他後才從高腳椅上跳下來開門。

  「不介意陪失戀的女人聊天吧?」心瑂問。

  「無所謂,反正我也算是個失戀的男人。」晨光苦笑。

  心瑂將音響流洩出來的爵士樂聲音開到幾乎聽不見,她倒了一杯紅酒給晨光,說:「我看不出你失戀,為什麼?」

  晨光緊握冒著冰涼水珠的酒杯,低垂著頭看杯裡的紅色液體。「我總不能又哭又鬧吧!」

  「你傷心嗎?」心瑂問。

  晨光停了半晌才說:「失落勝於傷心吧!」

  心瑂瞭解的點了點頭。愛情對許多人說來,都不是生命的全部,但卻是魂縈夢繫的所在;戀情一夕間支離破碎,習慣於歡樂悲傷的情緒,忽然都不知該投射到哪裡去了,這種感覺不叫失落叫什麼呢?

  「你恨孟芹嗎?」心瑂問。

  晨光搖搖頭,感覺自己在孟芹身上已經耗盡能量,但他們之間恐怕不曾產生愛情,甚至連本能的慾望都難以燃燒。

  「你不憎恨、不憤怒、不懊惱、不痛心疾首嗎?」心瑂激動的叫喊起來:「為什麼你總是這麼鎮定?我們一心一意的付出,他們卻在玩愛情遊戲,白天應酬你、應酬我,晚上他們兩個人耳鬢廝磨……你告訴我,你怎麼做到不聞不問的?難道你就真的是一個八風吹不動的人嗎?」

  晨光一口喝盡杯中的紅酒,苦悶的說:「我把我的心封閉起來了。」

  「我很痛苦……」心瑂喝光了瓶子裡的酒,眼睛已經流不出淚,她側著頭看晨光,「我長得不好看嗎?為什麼致文要移情別戀呢?他願意放棄這間店,還有所有的投資存款,只求我讓他自由,我有這麼可怕嗎?」

  「既然如此,放手吧!」晨光像被觸動了什麼,語重心長的說:「強求來的感情只是一種勉強,放掉吧!」其實晨光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唱片公司的Case做完後,他的時間完全自由,於是規律的帶著畫架四處畫圖寫生,絕口不提他跟孟芹的事情,彷彿他從來不曾愛過她。壓抑記憶是他治療傷痛的一種方式。

  雖然有些感情諮詢顧問的建議是,讓自己重新面對不堪的往事,趁此正視傷痛,爾後面對事實。但看看心瑂的處理,無論心平氣和的找情敵談判、痛不欲生的自殘、歇斯底里的傷害戀人,終究還是難以掙脫情愛的漩渦。

  晨光於是決定把自己的心悄悄的封閉起來。

  * * *

  致文在接到心瑂的電話後,有點想挽回這段持續多年的感情。

  心瑂在電話裡以極端冷漠的口吻說:「你說只要給你自由,你什麼都可以不要,所以咖啡屋現在已經沒你的份,其他的投資也一樣。」

  致文像猛然挨了一拳似的,眼前金星亂冒,他似乎在發火的當兒曾對她說過這樣的氣話,但是,氣話怎麼能當真呢?

  他再怎麼大方,也不可能丟棄全身家當,只為了擺脫一個他不再愛戀的女人啊!

  但是,來不及了,心瑂報復的心意十分強烈,他的證件和私章擺在兩人同居的屋裡,心瑂就趁著他離家這些日子,把他們合夥的所有投資佔為己有。

  今天,他直接找上心瑂,想跟她談談。

  「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致文氣得眼睛都要噴火。「你為什麼要讓我這麼恨你呢」

  心瑂昨夜喝了許多酒,至今仍有些微醺。「對,我希望你恨我。」她口齒不清的說:「既然你已經不愛我了,那你就恨我吧!最好能把我恨到骨子裡去,我希望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你知道你這樣很愚蠢嗎」致文吼道:「我們不當情人也可以是朋友,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樣可恨呢!」

  心瑂的眼睛充滿了眼淚,她哽咽的說:「我承認我現在的確讓你覺得可恨,但是我不愚蠢;愚蠢的人是你,因為離開我,你就一文不名,你一切得重新來過。」

  致文甩了她一耳光,心瑂愣了兩秒也給了致文一記耳光。

  他忽然緊緊的擁住心瑂,瘖啞的說:「心瑂,我們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呢?」

  「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這樣……」心瑂軟化在致文熱情的親吻之中,她的心神蕩漾,彷彿回到兩人熱戀的時光。

  致文將她抵在吧台上,火熱的雙唇一路探索進她的棉質襯衫裡,他的雙手握著她的腰際,輕輕的搓揉她的背脊,當心瑂恍惚之際,他夢囈般的在她耳邊說:「你要我走嗎?」

  「不要!」

  「我們重新來過吧!」

  「嗯。」心瑂的喜悅像迴旋的音樂,由弱轉強,由低回逐漸高昂。從剛認識致文時,她就愛上他,但他身邊圍繞著許多女子,他和她躲迷藏似的愛情若隱若現,虧她是個死心眼,才能耗到今天。但她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就要過完了,他幹嘛捨孟芹要跟她重新來過呢?

  這一轉念,她便不由得生氣起來,他是捨不得那些錢全落到她的手上吧!開玩笑,她虛擲在他身上的青春歲月,豈是這些錢所能彌補的?

  致文仍溫柔的吸吮心瑂的耳垂,彷彿他的心還牢牢繫在她的身上。她心裡恨得不得了,這算什麼!就為了圖那些錢,要這樣跟她演戲?

  「孟芹的電話幾號?」心瑂問。

  「啊?」致文弄不清楚她怎麼會在這時候說出這麼煞風景的話。

  「我現在要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在我這裡。」

  「別鬧了!」

  心瑂重重的推開他,發狂似的捶打他的胸膛,「無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想腳踏兩條船,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又發什麼瘋了!」致文手忙腳亂的制止她,混亂中打翻了吧台上的紅酒,他好不容易脫身出來,新買的白色T恤讓酒汁濺得斑斑點點,他發誓,再也不要跟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扯上關係。

第6章(2)

  致文走了。倒在吧台上的紅酒一滴一滴的沿著桌沿滴下來,心瑂望著杯子裡幾乎漏光的酒,真像她的感情,一點一滴轉眼就要流光了,心瑂倏地起身追出門外,馬路上只有熙熙攘攘的人和車,她的愛情遠走了,跟著致文遠遠的避開了她。

  攝影棚裡,蓓蓓讓造型師替她梳了兩條印地安髮辮,銀色系的彩妝使她看起來有些妖嬈,她並不喜歡這個造型,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支MTV的主角身上。

  主角是個剛從香港過來,尚未走紅的偶像型男歌手,唱片公司的人從一進棚就簇擁著他,空中流洩著他新專輯的情歌,嚴重的廣東國語讓蓓蓓聽了半天仍聽不出一句完整的歌詞。

  這支MTV從清晨拍到晚上,蓓蓓不停的依照導演的吩咐從左邊走到右邊,再從右邊走到左邊,接著和男歌手擦身而過,一樣是左一次、右一次,一整天這樣繞下來,弄得她頭暈眼花。

  收工時花店的人送了一大束花過來,工作人員還以為男歌手這麼快就有歌迷了,但花店的人卻問:「這裡是不是有一位於蓓蓓小姐?」

  「我是。」蓓蓓接過花,對這份意外的禮物感到頗為驚喜。

  化妝師伸手挾起附在花束上的小卡片。「羅密歐,誰啊?」

  蓓蓓聳聳肩,她猜是凱文吧!但又不能十分確定。

  這束花燦爛得有些招搖,工作人員紛紛過來探問,因為卡片上寫著羅密歐,有人就說:「蓓蓓,叫你那位羅先生帶點水果、零食來探班嘛!」

  「我也不知道羅先生是誰啊!」蓓蓓笑說。

  「這裡又沒記者,怕什麼?」男歌手的女宣傳語氣有點酸。

  收工出來,街上的商店多半打烊了,大夥兒提議去吃消夜,蓓蓓看見凱文的車停在對街,於是吞吞吐吐的說肚子不餓不去吃了。

  化妝師說:「我們去啤酒屋嘛!吃菜總行吧!」

  「改天吧,我家的狗狗還等著我回去餵呢!」蓓蓓打發了大夥兒上車離去,才看見凱文掉轉車頭向她開過來。

  蓓蓓上車後凱文直盯著她笑。

  蓓蓓捧著花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

  「這束花不是你送的嗎?」蓓蓓有些詫異。

  「我不記得我送過花給你。」凱文戲謔的說:「男朋友交太多,穿幫了吧!」

  蓓蓓想了想說:「如果不是花店的人弄錯,那就表示你有情敵出現羅!」

  凱文睨了她一眼,「開心嗎?茱麗葉。」

  蓓蓓瞪了他一眼。花果然是他送的,沒事這樣尋她開心,真可惡!

  「明天有沒有通告?」凱文忽然一臉正經。

  「有啊!還是拍這支MTV。」

  「那你就不能來送我了。」

  「你不是過兩天才去哈爾濱出外景嗎?」蓓蓓猜他的行程改了。

  「提前了。」凱文的表情有點無奈,「我本來以為製作人跟我開玩笑的,原來真的要走。」

  「去幾天?」

  「一個月吧!反正整組戲的人你都認識,想我的話就飛過來看我啊!」凱文握著她的手,彷彿有點惆悵。

  「你不怕被人家發現?」

  蓓蓓想藉此試探凱文的心意,只見他果然猶豫了一下,說:「那我打電話給你吧!」

  「好!」蓓蓓說不上心裡什麼感受,在這個圈子裡,秘密交往的情侶大有人在,但她總有點兒悵然。

  凱文送蓓蓓到門口,正巧晨光騎車回來看見他們,只見蓓蓓手裡抱著一大束珍珠玫瑰,離情依依的跟凱文道別。

  晨光鎖好車子,拎著安全帽經過他們身邊。「嗨,怎麼不上樓去坐坐?」

  「不用客氣,我馬上要走了!」凱文以為晨光是蓓蓓的哥哥。

  晨光上樓去時,聽見蓓蓓說:「他是我們的二房東。」他覺得蓓蓓是在刻意強調「我們的」,想必她是擔心凱文誤會吧!

  沒多久蓓蓓哼著歌進門來,她故意捧著花在客廳裡兜了一圈,「我生平第一次收到這麼大一束花耶!」

  Money在蓓蓓腳邊跳啊跳,晨光抱起它,「沒看見你媽咪抱著那麼大一束花,哪有空抱你!」

  蓓蓓從花束裡抽出一張小卡片遞給晨光,「你看!」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粉紅色萬用卡,卡片上寫著:

  送給親愛的茱麗葉,祝拍攝順利!

  羅密歐字‾

  「原來不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啊!」晨光說。

  「當然是凱文送的啦!因為我們公眾人物談戀愛很麻煩,所以他才想出這種辦法啊!聰明吧?」

  「聰明。」晨光點點頭。

  「有沒有花瓶?」蓓蓓問。

  晨光看了看她的花束,「有,但沒有這麼大的。」

  蓓蓓在櫥子裡找到兩隻啤酒杯,她把花拆成兩束,分別插進兩個杯子裡,並放了一隻在晨光的桌上。「一束送你。」

  晨光笑說:「把男朋友送你的花轉送給別的男人,太對不起人家了吧」

  「是嗎?」蓓蓓把Money抱到身上,「我被人甩了一次,這次,我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要把感情放得太多。」

  晨光自己也算是個情場上的敗將,不便多說什麼,但他卻可以感覺到蓓蓓患得患失的心情。

  蓓蓓看見他的畫架上擺著一幅尚未完成的水彩畫,畫紙上是一株盛夏過後的殘荷。「你最近常出去寫生?」

  「化悲憤為力量嘛!」晨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跟孟芹還有沒有聯絡?」

  「暫時……」晨光頓了頓後說:「暫時不聯絡了,畢竟我不是那麼豁達的人,勉強自己裝得很堅強,其實也滿累的。」

  才說著,致文拎著一大袋的水果和鹽酥雞進來。

  「嗨,你們都還沒睡啊!正好我買了一點消夜回來。」他把水果和鹽酥雞攤在晨光的桌上。

  晨光收拾著畫具,「你們慢慢吃,我先回房睡覺了。」

  「晚安!」蓓蓓說。

  晨光回房後,蓓蓓立刻問致文:「你還要在我這裡住到幾時啊?」

  Money擡著脖子,不停的嗅著桌上食物所發出的香味,致文拿了一塊鹽酥雞餵它,一面問:「香不香?好好吃對不對?Money!」

  「哥,你不要老是顧左右而言它好不好?天下哪有人像你這樣子,搶了人家女朋友還有臉住在人家的屋子裡。」

  「蓓蓓!」致文抗議道:「你這樣說太尖酸刻薄了吧!」

  「我說的是事實啊!你見到晨光不尷尬嗎?我都替你尷尬得要命。」

  「我知道,可是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啊!」他把今天去找心瑂的事說給蓓蓓聽,當然,他僅挑自己吃虧受委屈的部分說。

  蓓蓓因此聯想起自己被莊克勤拋棄的那段拮據的日子。

  「老爸老媽如果知道你現在也人財兩失,他們一定氣瘋了!」

  「你才人財兩失呢!我這叫做破財消災,懂吧」致文進房裡去。

  蓓蓓忽然又聽見他大叫:「喔,Shit!Shit!」

  致文衝出來追Money,「你看你這隻狗做的好事,臭Money!居然在我的枕頭上尿尿!」

  Money驚慌失措的滿屋子亂竄,但仍然讓致文逮到。它被狠狠的打了幾下屁股。致文一鬆手它就飛也似的逃進晨光的房裡。

  蓓蓓回房間整理善後,致文氣急敗壞的責備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對啊?沒事養隻狗在家裡搞破壞,前天玩光一盒面紙,昨天咬壞我一雙鞋,今天更離譜了,居然在我的枕頭上撒尿!」

  「晨光被它咬壞一大把畫筆都不生氣了,你鬼叫什麼嘛!」

  Money的破壞性雖然很強,但卻也給他們無聊的生活帶來不少意外與驚奇,然而致文顯然已無法忍受下去了。

  「我被你們那位Money先生打敗了!這個位子還給它,我住朋友家去。」致文氣呼呼的走了。

  晨光聽見關門的巨響,因此抱著Money探頭出來。

  蓓蓓正拎著枕頭要進浴室,看見Money,特地把枕頭湊到它面前,罵道:「怎麼可以亂尿尿呢?不衛生的傢夥!」

  「這樣就把你哥氣跑啦」晨光問。

  「他住朋友家也好,免得你們見面尷尬不是嗎?」

  晨光無言以對。

  * * *

  徐靂忽然約蓓蓓談出寫真集的事。

  「什麼性質的?」蓓蓓半信半疑的問。

  「就是現在一般電視明星拍的那種羅!」徐靂啜了一口紅茶。

  自從「香港?百點子」的老闆跑路後,徐靂就失去了據點,平常約演員、排秀,只好利用咖啡廳來當接洽地點。

  「那是露還是不露?」蓓蓓再問。

  「露兩點而已。」徐靂比了比自己的胸。

  「露兩點還叫而已啊」蓓蓓吐了一下舌頭。

  「五百萬吶,小姐!」徐靂又繼續以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遊說道:「而且書出來了以後,他們打算花一千萬幫你做宣傳,欸,機會難得耶!你想想看,這之後的周邊利益有多少?以後你電視、電影、工地秀,接都接不完喔!」

  「我不能馬上答覆你,徐大哥,你再給我幾天的時間考慮吧!」蓓蓓的腦海裡閃過宮澤理惠,及幾個前不久才拍攝「花花公子」國際中文版的封面女郎,寫真集如果能拍到那樣的效果與水準,倒不失為讓她演藝生涯起死回生的一記猛藥。

  蓓蓓回家後打電話給如意,說有人找她拍寫真集。「你覺得我要不要拍啊?」

  「五百萬耶,我看你當一輩子二線演員也賺不到五百萬。」如意嘖嘖兩聲,嬌嗔道:「想想以前我幫『香港?百點子』拍3級片真是不值,還不是露兩點,才五萬塊而已!那時候我還高興了半天,真老土!」

  「可是我擔心拍完寫真集以後,我就嫁不出去了。」蓓蓓握著話筒惆悵的說。

  「你潔身自愛了這麼多年,除了賺不到錢以外,還不是嫁不出去。」如意笑說:「你要是不想拍的話,別勉強,就推薦我去好啦!」

  電話筒傳來嘟嘟的插播聲,蓓蓓結束和如意的擡槓,把電話切過去,是致文。

  他急促的說:「爸爸住院了,我訂好了機票,你準備一下,等會我們在松山機場碰頭。」

  「怎麼回事啊?」蓓蓓腦筋一片空白,但電話已經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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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25 11:43:02

第7章(1)

  午後的陽光有些毒辣,蓓蓓在馬路邊攔計程車,奇怪的是,越是急著叫車,越是等不到空車;大巴士從她眼前一班一班如象群似的駛過去,她竟只能站在路邊急得想跳腳。

  「蓓蓓!」晨光剛從美術社買畫具回來,遠遠的看見蓓蓓一臉焦急的招計程車,他把機車停在她面前,問:「叫不到車啊?」

  蓓蓓噘著嘴說:「我老爸住院了,我要趕著到機場坐飛機回嘉義。」

  「我送你吧!」

  「謝啦!」蓓蓓跨上機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你老爸為什麼忽然住院了?」晨光問。

  「我不知道耶!」她是真的不知道,致文掛上電話後,蓓蓓就聯絡不上他,打電話回嘉義家裡,電話響了三十聲都沒人接聽,想必她母親是在醫院裡吧!

  至於她父親的身體狀況,她一直覺得還好啊!她從來沒聽說父親有心臟病、高血壓這類毛病,尤其在這之前,並沒有任何預警。若不是她太疏忽爸媽的健康狀況,就是爸媽體諒她在台北混得不甚得意而沒向她提起。

  「也許是意外,比方車禍之類。」晨光揣測著說。

  蓓蓓有點心慌意亂。「現在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我那個老哥也真是的,這種事情不說清楚就把電話掛了,唉!」

  晨光載著蓓蓓在一個紅綠燈的路口被警察攔下來,警察指指蓓蓓的腦袋。

  蓓蓓驚呼:「哎呀,沒戴安全帽!」她對警察做出一個求饒的表情。「警察大哥你要抓的應該是陳進興那二個人啊!他們值一千萬,我才值五百塊錢而已。」

  而且以她剛才那個慌亂情形,怎麼可能戴了安全帽才上車呢?她嘰哩哇啦的從聽到父親住院的消息開端說起。

  晨光望著蓓蓓和警察,心裡直擔心警察會不會因受不了蓓蓓的囉唆,就加開一張罰單了呢?

  「咦?你好像是演電視劇的。」警察似乎對蓓蓓有一點印象了。

  蓓蓓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警察大哥,你真是太有眼光了!人家都說我本人跟電視上不像耶!」

  「不會啊!挺像的。」

  「那,是我本人漂亮,還是電視上漂亮?」蓓蓓問。

  「嗯,我覺得你本人比電視上漂亮。」

  「真的啊謝謝你,喔,我急著趕飛機,警察大哥,那就再見羅!」蓓蓓用力戳了晨光一下,「我快來不及了,晨光!」

  晨光像作賊似的讓車子盡速逃離那位警察的視線。當兩人安然抵達機場時,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好遲鈍喔!呆呆的杵在那裡等著警察開單啊?」蓓蓓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對不起啊!我是個老實人,可不懂得怎麼呼攏人家。」晨光看見致文從遠遠的長廊上走來,他低聲跟蓓蓓說:「我回去了。」

  「欸,Money就麻煩你了!」

  「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打電話給我。」晨光遞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為了怕見到致文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跟蓓蓓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

  蓓蓓見了致文,才知道父親在老家吃拜拜時,忽然中風了。

  他們下了飛機直接叫車到醫院。

  她父親被安排在六個人一間的病房裡,病房的門半掩,裡面熱鬧得像夜市,整個房裡的病患及家屬算算大約有十五個人。她母親正在跟一個歐巴桑聊天,見到致文和蓓蓓,急著將她父親發病的過程作一番詳細的描述。

  在知道父親已經脫離險境後,蓓蓓先陪母親回家休息。

  「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母親問。

  「還好啊!」

  她們回來時在巷口的麵攤買了面和一點豆乾、海帶,她母親疲倦中又帶著一點憔悴,問完她的生活狀況接著又問起致文來。

  「哥的事叫他自己跟你報告,免得待會兒他又說我多嘴。」

  「欸,你們兄妹倆在台北應該互相照顧啊!」

  「哎呀,我跟哥還不是就這樣嘛!醫生說老爸的狀況怎麼樣?」蓓蓓問。

  「他半邊身體都不能動了,又有糖尿病,真是麻煩啊!」她母親望著裝在保麗龍碗裡的湯麵,但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之前沒聽說老爸有這個毛病啊!」蓓蓓有點詫異。

  「也是這次進醫院才知道的嘛!」她母親又擔心起果園的水果沒人照料了。

  「果園就別管了!你光要照顧老爸就夠累的,還能怎麼辦呢?」蓓蓓唏哩呼嚕的吃著碗裡熱騰騰的麵條。

  「養你們兩個最沒用了,一點忙都幫不上。」

  「誰叫你們住這麼遠。」蓓蓓頂嘴說:「要不你們搬到台北啊!」

  但追根究柢,他們兄妹倆實在也太不爭氣了,若真的接父母上台北,要把他們安置在哪兒呢?

  第二天早上輪到蓓蓓到醫院陪她父親,她父親醒了一會兒,不知是認不得她了還是不能說話,蓓蓓問他:「老爸,你還好嗎?」

  他父親咿呀了一聲,完全不知在說些什麼。反而是旁邊看顧病人的歐巴桑跟她攀談起來,她父親就在嗡嗡的談話聲裡又昏昏睡去。

  致文在醫院待了一天,看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打算回台北了。他母親當他有正事做因此也不留他。

  蓓蓓私下裡卻對她哥哥覺得不滿。「我看你是捨不得離開孟芹吧!」

  「我有事啊!」致文認真的說:「我現在幫一個縣市長候選人做文宣的工作,真的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反正老爸的病情還算穩定,萬一有什麼狀況,你們就Call我,我馬上趕回來。」

  致文走後,蓓蓓和母親輪流到醫院看護父親,日子充滿瑣瑣碎碎的雜事,包括到福利站買醬油、奶粉、衛生紙……。

  蓓蓓抽空打電話回台北,她問晨光有沒有傳播公司或電視台找她拍戲,可惜這一個禮拜來,找她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電話。

  「有沒有人從大陸打電話來找我?」蓓蓓有氣無力的問。

  「你是說凱文?」晨光笑了兩聲,神秘的說:「你自己回來聽答錄機吧!」

  「你聽見了就告訴我嘛!」蓓蓓有點急。

  晨光在電話那頭停了半晌,才說:「他講了一堆,我記不得。」

  「重點呢?」蓓蓓硬是逼著他說給她聽。

  「重點是,他說『我好想你』。」

  蓓蓓握著話筒,有點遺憾自己不能親自聽到凱文的聲音。

  「Money還乖嗎?」

  「乖,它現在晚上跟我睡在一張床上,可是每天晚上還會給你等門。」晨光的語氣裡透露出一絲的牽掛。

  蓓蓓目前在台北仍然沒有Case找她演出,母親也不提她的工作,彷彿就認定她是個無業遊民,正好回家照顧行動不便的父親了。

  父親出院後,蓓蓓又在家裡待了好一陣子,她發現家裡的積蓄迅速的在減少當中。這一季家裡果園的收成情況很差,蓓蓓聽見母親打電話給哥哥,要他匯些錢回家,致文這才把他和心瑂的事說給母親聽。

  「心瑂這個女孩子平常看起來乖乖的,原來心眼這麼壞!這年頭大家賺的都是辛苦錢,總不能叫我們這樣吃虧吧」他母親理直氣壯的說:「男女朋友交往歸交往,誰保證一定跟她結婚呢!那像蓓蓓怎麼辦?」

  蓓蓓知道她母親又要數落莊克勤逃婚的事,她拿起茶幾上的報紙,板著臉,故意把腳步聲弄得劈啪響地回房間去。

  她躺在床上看報紙,娛樂版上刊登著前一陣子找她拍寫真集的出版社又將目標指向另一位玉女型的女星,那女星的形象極好,在電視上的曝光率也不低,蓓蓓發現人家都那麼當回事的在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多瞭解一下這家出版社當初會想找她的動機?

  當天,蓓蓓主動聯絡了徐靂。

  但徐靂的態度可不像前一次那麼樣的熱絡了,他只是淡淡的說:「我們見面再聊嘛!」

  晨光帶著Money跑步回來時,發現屋裡的燈大亮著,Money興奮的往蓓蓓的房裡沖,晨光沒聽見蓓蓓的聲音,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她向來喜歡大呼小叫的啊!

  他走近蓓蓓未關上的房門,她正低垂著頭在講電話,隱約看得見她含羞帶笑的表情。晨光可以猜得出蓓蓓是在跟凱文說話,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驀然低落,那是一種接近失戀的悵惘,他敲敲自己的腦袋,搞什麼啊蓓蓓可是有男朋友的。

  蓓蓓掛了電話出來,興高采烈的抱著Money對晨光說:「我好想念你們喔!」

  晨光臉上雖然笑著,心裡卻對感情絕緣做了設防。「你爸爸的身體怎麼樣?」

  「中風嘛,行動不太方便,連話也講不清楚,餵他吃飯的時候,東西就會從這裡漏下來。」蓓蓓指指晨光的嘴。

  晨光閃了一下,覺得她的動作帶著一點挑逗的意味,當然,他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不過醫生說,再做一段時間的復健,情況就會改善了。」蓓蓓仍是一副樂天派的樣子。

  「喔,那很好嘛!」晨光忽然不曉得該跟蓓蓓說些什麼。

  蓓蓓的心情彷彿還算平靜,Money掙脫了她的手跳到地板上玩耍;她回房,掩了門,重新化妝換衣服。晨光坐回畫架前畫畫,過了一會兒蓓蓓說要出去。

  「約會啊?」晨光淡淡的問。

  蓓蓓向他眨眨眼,「不告訴你!」

  看見蓓蓓因為要去跟凱文約會而容光煥發的臉龐,晨光的心就被一種怪異的情緒所揪著,他得要阻止自己的感覺這樣迷失下去,因此又將注意力移回畫架上。

  「你好像有事跟我說?」蓓蓓在玄關處停了下來。

  「我」晨光詫異的擡起頭,「沒有啊!」

  「那我走羅!」

  「Bye!」晨光其實想問她,今晚是不是要在凱文那兒過夜,但這樣的問題未免也太過尖銳了。

  蓓蓓走後,晨光的心思仍然沈靜不下來,他的心緒飄渺而零亂,重重疊疊的都是蓓蓓的影像,他總覺得她是一個很需要人去呵護、照顧、甚至是擔心的女孩子;若說起以前對孟芹,卻完全沒有這種牽掛的念頭。太不可思議了,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他這個打算將愛情封閉了的人身上呢?

  就在晨光準備回房睡覺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令人詫異的是,來的人竟然是凱文。晨光愣了一下,怎麼蓓蓓不是跟他出去了嗎?

  「蓓蓓還沒回來嗎?」凱文彬彬有禮的問。

  「噢,她出去好一陣子了。」

  晨光請他進來,他也打算留下來等。Money又「狗」來瘋的纏著凱文,晨光喝斥了一聲,它完全不予理會,尾巴搖得像裝了彈簧似的,凱文友善的摸摸Money的腦袋,說:「你叫Money對吧」

  晨光走到冰箱旁邊,不知道該叫他姜先生還是姜凱文,索性就不稱呼他了,只道:「喝啤酒好嗎?」

  「好。」凱文很客氣的起身接過一罐褐色瓶裝的黑麥啤酒。「怎麼稱呼你?」

  「林晨光。」晨光簡短的說。

  高大帥氣的凱文完全沒有晨光原先以為明星會有的那種驕傲的氣焰,或是油腔滑調。

  凱文對繪畫充滿了興趣,兩個人聊起來,竟也十分投契,直到Money臥在晨光腳邊睡了,蓓蓓才回來。

  「咦,你不是說明天再過來找我的嗎?」蓓蓓進門一眼看見凱文,詫異得連鞋還沒脫就走過來了。

  Money在睡夢中被吵醒,仍是盡責的打著呵欠來應酬蓓蓓一番。

  「要是知道你的房東是個畫家,我早就過來了。」凱文笑說。

  「那我房東豈不是被你吵了一個晚上」

  晨光抱起Money說:「我就不妨礙你們了。」

  「晚安!」凱文說。

  「晚安!」晨光進了房間後,蓓蓓帶凱文到天台上聊天。

  凱文盯著蓓蓓看了半天。

  「幹嘛?我臉上有字啊?」

  「我是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找你拍寫真集?」凱文說。

  「有什麼好奇怪,我也是有美色的。」

  凱文握了握蓓蓓的手,問:「跟徐靂談得怎麼樣?」

  「他們開的條件不錯。」

  「格調呢?」凱文仍有點擔心。

  「據說會拍得很美、很健康、會讓人產生遐想,但沒有邪念。」

  「也許這對你來說是個轉機。」聽蓓蓓提起這個機會時,凱文曾經考慮過拍攝寫真集的利弊得失。

  「徐靂說我進演藝圈這麼多年,演來演去演不出一朵花來,如果再不做個突破,真不如改行算了。」蓓蓓的臉上流露出疲憊的神情。

  其實她心裡清楚,有一些女明星抓著人氣正旺的當頭拍寫真集,而另一類女明星卻是為了鹹魚翻身而放手一搏,這兩者之間的差異是極殘酷的,因為裸露的尺度就有相當程度的不同;有幸搭上高知名度的雜誌,就算用色情的眼光在閱讀,仍可以藝術一言以蔽之,但台灣哪個已是超人氣的女星,寫真集會拍到兩點全露呢?

第7章(2)

  凱文望著樓下閃爍的招牌燈,遲疑的問:「你確定了嗎?」

  「還沒有。」蓓蓓說。

  凱文摟著蓓蓓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聲的說:「也許楊導演這部戲上檔,你就紅起來了。」

  「我的戲分那麼少,連你們後來到哈爾濱出外景都沒我的份。」蓓蓓噘著嘴說。

  「你有十集的戲分也不錯啦!」

  「整齣戲四十集,我才出現四分之一……」

  凱文用熾熱的雙眸盯著蓓蓓,話語中有一股堅定而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他誠摯而迫切的說:「如果你覺得拍寫真集會是你的一個轉捩點,那你就放手去做吧!我會支持你的。」

  蓓蓓的身子在這目光下彷彿融化了,和凱文小別後的相聚,使她在徬徨中得到極大的撫慰。天台上有一縷縷微涼的夜風,天邊掛著銀白色的月牙兒,凱文擁著她,兩人被幽靜的夜色所包圍,心神如醉。

  * * *

  開張不到一年的「開心咖啡屋」被心瑂頂讓了出去,這個消息致文還是從他和心瑂共同認識的朋友口中聽來的。他有些震驚,開咖啡館是心瑂的理想,當初他也不知為什麼會那樣寵她,忽然砸下錢就開了店。母親最近三天兩頭打電話催著他去跟心瑂把錢的事弄清楚,他們家無恆產,就算夫妻離婚,贍養費也得仔細盤算,何況只是男女朋友

  致文找了心瑂幾次都沒見到人,孟芹的情緒有點反彈,疑心致文想要舊情復燃,兩人為這事爭執過後,致文希望蓓蓓先拿一筆錢給父親請個特別看護。

  「我最近一個通告也沒接到,上哪兒籌一大筆錢呢?」蓓蓓剛睡醒,臉都還沒洗,長髮被她用一個粉紅色的大夾子夾在後腦勺上,她打一個長長的呵欠,兩眼還有點惺忪。

  致文在客廳裡焦躁的繞來繞去,不由得數落起蓓蓓來:「我覺得你應該找個正經的工作,你看看你演的戲,不是露個臉就掛,要不然就是站在主角旁邊當丫鬟;再過兩年,人家嫌你演丫鬟都太老,你是不是就升級演阿婆?」

  「你管我!」蓓蓓的自尊心深深的受到傷害。

  「平常我是懶得管你,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媽一直催著我向心瑂要錢,老實說,我不想再跟心瑂去算計這些,你懂嗎?」致文發了一堆牢騷後,無奈的回去了。

  蓓蓓怔愣的坐在沙發裡,直到晨光帶Money回來。

  「你怎麼無精打采的?」晨光問。

  「我缺錢。」蓓蓓把下巴擱在彎起來的膝蓋上。

  「要多少?我先借你。」晨光掏出皮夾。

  「謝謝你啦!我需要很多很多才夠。」

  「那怎麼辦?」

  「我要去拍寫真集。」

  「啊?」晨光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因為我老爸中風,我需要很多錢,所以不得不這麼做。」蓓蓓捨棄了原先要一脫成名的想法,而拿父親當一個犧牲的正當藉口。

  「總還有其他方法可想吧!」晨光彷彿覺得這是件出賣靈肉的悲劇。

  「你覺得不妥嗎?現在的寫真集都拍得很藝術耶,雖然有裸露,但是……」

  「但是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而且它可能給你帶來很多後遺症。」晨光凝視著她,心裡激動著,她只是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她的哥哥、她的情人呢?他們就不能替她分憂解勞、擋風遮雨嗎?

  「我需要那五百萬,雜誌社要給我那麼大筆的酬勞,有那些錢,我們家眼前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蓓蓓幽幽的說。

  「那你哥呢?難道他也會為了你父親而去當牛郎嗎?」話一出口晨光就後悔了,他知道自己的無心卻傷了蓓蓓。

  果然,蓓蓓霍地從沙發裡跳起來,吼道:「林晨光,你要搞清楚,我是去拍寫真集,不是去做妓女!」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晨光一急起來,完全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關心。

  看看電視上為雜誌做宣傳的女星們,面對各媒體的採訪,雖然大家都避開色情的角度,但真正有幾個人衷心將她們的裸體視為藝術的演出,而讚歎、欣賞、心嚮往之呢?

  「凱文贊成你拍裸露的寫真集嗎?」

  「他說支持我的想法。」

  「是嗎?」晨光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什麼樣的男人會大方的讓心愛的女人這麼做呢?

  「你不在這個圈子裡,不懂得它的現實跟殘酷,我的青春有限,再熬下去,女主角就沒我的份了。我哥說得對,現在他們找我演丫鬟,再過幾年我就只能演阿婆了!」

  晨光沒什麼立場好阻止蓓蓓。娛樂圈的變化無常,總教他們這些浮浮沈沈的小演員們,期待輝煌璀璨的大紅一場。蓓蓓若是無心還好,偏偏心裡又懷著希望,因此一點可能走紅的機會對她就成了一種撩撥;晨光只覺得她在玩火,心底焦急著,可是也無能為力……

  徐靂居間聯絡寫真集雜誌社的王老闆和蓓蓓碰頭。

  他們約在一間廣東茶樓吃飯,王老闆大約五十來歲,肥胖的身軀藏在一件深藍色的Polo衫裡,他很主動的提起蓓蓓現在工作上的處境,一副長輩的口吻說:「蓓蓓就是不懂得好好規劃自己的演藝生涯,這真是可惜啊!」

  徐靂笑說:「我也常替她覺得可惜,要不然也不會把王老闆您這個大忙人約出來了。」

  蓓蓓靜靜的等著王老闆進入主題,她現在急著想知道的是拍寫真集的利潤和周邊效益,可惜王老闆和徐靂似乎都不急,他們天南地北的閒扯,吃了一桌子的鳳爪、燒賣、牛肉丸後,王老闆才慢條斯理的問蓓蓓是不是有興趣拍寫真集。

  「我是希望做一點突破。」蓓蓓看了徐靂一眼,心想她要是沒打算拍寫真集,難道今晚出來陪兩個老男人坐台嗎?

  王老闆笑著說:「那很好,酬勞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細節的部分,這兩天我們再約個時間到我辦公室談談。」

  蓓蓓的失望悄悄爬到臉上,徐靂因此主動問起整個寫真的企劃構想,王老闆這才說出還跟兩個頗有名氣的女演員在洽談,如果彼此能夠配合,就先以那兩個女星打頭陣。

  蓓蓓此刻心裡真是有說不出的酸甜苦辣,倒是徐靂沈得住氣,談笑間就把蓓蓓和王老闆簽約的時間敲定了。

  王老闆又提議去喝咖啡,蓓蓓本來想推掉,但徐靂對她使了個眼色,她只好附和著說好。王老闆駕著他那輛豪華型的凱迪拉克帶他們到凱悅飯店喝咖啡。

  三人一坐定,蓓蓓便看見凱文和他的經紀人姚軍及一個記者一塊兒走進來,凱文很快的過來和他們打招呼,蓓蓓知道有記者在,不敢跟凱文多說話,徐靂卻笑著打趣凱文:「女朋友陪我們喝喝咖啡,不要緊吧」

  蓓蓓打了徐靂一下,「不要亂講啦!」

  徐靂看見凱文有點尷尬反而樂道:「姚軍這麼跋扈啊?連女朋友都不讓你交。」

  凱文立刻向徐靂求饒。

  蓓蓓無可奈何的對凱文說:「你快點過去吧!他們在等你。」

  「晚上打電話給你。」凱文低聲說。

  「好。」蓓蓓瞥見姚軍直盯著他們這邊,臉上的表情繃得像木乃伊似的。

  凱文回座時姚軍已經替他點了一杯曼特寧。

  「你跟徐靂熟嗎?」姚軍問。

  「還好。」凱文啜了一口咖啡,開始與雜誌社記者進行今天的專訪。

  記者是一個戴著玳瑁鏡框的年輕女孩,當學生時在電視台跑過一陣子娛樂新聞,因此對八卦消息的感覺十分敏銳,她一邊試探凱文跟蓓蓓之間的感情指數,一邊又好奇那一頭於蓓蓓和寫真集雜誌社老闆間的關係。

  記者離開後,姚軍直截了當的對凱文說:「趁著你跟於蓓蓓的感情還沒有曝光,到此為止吧!」

  「姚哥!」凱文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不適合你。」姚軍深沈的說。

  凱文看了他一眼,這算是什麼解釋?雖說平常他接的戲都是由姚軍替他挑選的,但交女朋友是他的自由啊!

  「那個徐靂說好聽點是個經紀人,說實在點根本是個皮條客,他們對面坐的王世昌專門替女明星出寫真集,如果我沒猜錯,於蓓蓓也要拍寫真集了。」

  「那又怎麼樣呢?」凱文反問。

  「別讓人利用了你的知名度來做宣傳。」

  凱文有點生氣了。「蓓蓓不是這種人,她還沒有這種心機。」

  「我是提醒你,省得哪天在報紙上看見自己是某某脫星的男友,到時你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姚軍抽著煙,在吞吐的煙霧後窺視凱文的神情。

  晚上凱文打電話給蓓蓓時,並沒有提到姚軍的顧慮,只是問起蓓蓓是不是非拍寫真集不可。

  「你不是說你會支持我的嗎?」蓓蓓低聲的說。

  「可是徐靂的品味讓人懷疑。」

  蓓蓓帶著說服的語氣說:「王老闆也不是那麼想找我,他心裡有兩個人選,都是玉女派的,她們都能拍了,我還怕什麼  」

  「你家裡怎麼說?」凱文一直到大學都是在美國念的書,觀念算是開放的。

  「我老爸在生病,這種事也沒什麼大不了,我想不用跟他們報備了。」

  然而過了幾天當蓓蓓和王老闆簽妥合約後,她忽然多了許多的演出機會,工地秀、電視台、綜藝節目都陸續透過徐靂,甚至就直接找她洽談。

  蓓蓓感覺自己被重視了,再加上簽了寫真集的合約後,王老闆付了五十萬的訂金,她母親立刻也換了一張嘴臉,開心的向左鄰右舍宣稱她女兒就要大紅大紫。

  蓓蓓在一陣樂陶陶後問晨光:「我覺得這幾天好像在作夢喔!」

  晨光擱下畫筆,從畫架後面探出腦袋來望著她。「看你的樣子,應該不是惡夢吧!」

  「欸,你沒發現最近有不少製作人找我上節目嗎?」

  「是啊!」

  「所以我說嘛!演藝圈啊,熬久了就是你的。」蓓蓓一臉春風得意。「晨光,你的圖畫得怎麼樣了?」

  晨光聳聳肩說:「想跟幾個朋友合請一個人體模特兒,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

  「為什麼要跟人家合呢?」蓓蓓說:「找我好了。」

  「找你?別開玩笑了,人體模特兒身上是不穿的。」

  「喔,那就是三點全露羅!那你們豈不是很容易就跟模特兒發生……關係?」

  「你說到哪裡去了?」晨光睨了蓓蓓一眼。

  「反正你跟孟芹也結束了嘛!」蓓蓓不由自主的想試探晨光內心的情感所在。

  「那也不表示我就得再找一個女人替補啊!」

  「是嗎?」蓓蓓聽他這話心裡卻覺得很受用,她似乎一直希望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可是,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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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25 11:44:49

第8章(1)

  蓓蓓睜開眼睛時,發現Money睡在她的枕頭旁邊,不但四腳朝天,還打呼。

  「Money、Money!」蓓蓓推推它。

  Money翻身起來,伸懶腰的同時還咧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蓓蓓拉開房門讓Money到廁所尿尿,自己則懶洋洋的到廚房查看它的飼料和水是否充足。

  最近Money幾乎都是晨光在照料,蓓蓓往往一睡醒就匆忙的上妝、換衣服,幾乎每天都與不同的傳播公司或電視台談演出的事,她的精神因此變得有些亢奮。雖然目前的接觸都是口頭上的承諾,但對她來說,這已經是進入這一行最輝煌的時刻了。

  晨光似乎就像一個默默支持她的朋友,無異議的打掃環境,且填滿冰箱裡的飲料與速食,供她夜歸或晏起時享用。

  蓓蓓在屋裡晃了一圈,沒看見晨光,想必他是出外寫生去了,她才打算開冰箱找東西吃,卻有人按了電鈴。她只好先去開門。

  「嗨!」孟芹帶著大大的褐色太陽眼鏡,臉色顯得有點蒼白。

  蓓蓓愣了愣,也跟她「嗨」了一聲,Money熱情的對孟芹示好,兩隻前爪不小心刮破孟芹的絲襪。

  只聽見孟芹低低的叫了一聲,她拿皮包擋在自己一雙修長的腿前,尷尬的說:

  「我好怕狗。」

  蓓蓓一把抱起Money。「不好意思,把你的絲襪弄破了。」她敲了Money的腦袋一下,又問孟芹:「你是來找我哥的嗎?」

  孟芹停了兩秒才說:「晨光在嗎?」

  蓓蓓有些疑惑,心想這女人到底怎麼搞的?跟晨光在一起時,又偷偷要招惹她哥哥,現在跟晨光分了手,一大早又來找他……

  蓓蓓淡淡的說:「我早上起來就沒看到他。」

  「那我在客廳等他。」孟芹說。

  「可是我馬上要出去了,我怕Money會一直纏著你。」蓓蓓的語氣擺明了不歡迎她留下來等。

  孟芹大方的走到晨光桌前寫了一張紙條。「晨光回來,麻煩你告訴他,我有事找他。」

  「喔,你留紙條了嘛!」蓓蓓瞥了孟芹的留言,只見上面只有姓名和來訪的時間。

  孟芹走後,蓓蓓逕自回房換衣服,出門時才發現Money把孟芹留言的紙片咬得粉碎;蓓蓓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紙片撿回晨光的桌上,她曾想過是否要替孟芹再留話一次,但正好凱文打電話上來說他人在樓下,蓓蓓於是作罷,匆匆下樓去了。

  凱文喜歡見到蓓蓓時,先無言的凝視她幾秒,然而蓓蓓卻為了剛才的事有點心虛,因此眼神飄忽閃爍,連心也是浮動的。

  「我聽到一個關於你的消息。」凱文似笑非笑的說。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蓓蓓問。

  「有內幕消息說,電視台打算提名你角逐最佳新人獎。」凱文將車往陽明山上開去。

  「真的嗎?」蓓蓓訝異不已。

  不久前,她還覺得自己前途茫茫,如今不但有人找她拍戲,居然還有機會被電視台視為參賽的人選,真是不可思議啊!

  「雖然名單還沒有公佈,但既然有這個傳言,我想對你最近接戲、選戲應該有不少幫助。」凱文很希望蓓蓓的演藝事業能夠扶搖直上,也許這是他個人小小的一點私心。

  尤其最近姚軍已嗅到他和蓓蓓在拍拖,有意無意總要提醒他別讓那些熬不出頭的小演員給利用了,這種話聽起來真刺耳,若是蓓蓓在電視上能有幾次出色的表現,他是希望讓戀情慢慢公開來的。

  「如果這次真的給你拿到新人獎,記者問你有沒有男朋友時你怎麼回答?」凱文問。

  蓓蓓停了半晌,說:「不知道耶,你教我,我照著你的話回答。」她把手握成拳伸到凱文面前當麥克風,「我們請最佳新人獎的得主於蓓蓓小姐告訴我們,她現在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呢?」

  凱文煞有其事的回答:「是的,我的男朋友其實大家也認識,就是姜凱文,如果這次沒有跟他搭檔演出,我想我的演技也不可能就這麼被激發出來……」

  蓓蓓嬌嗔道:「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那算了,你有更好的說法嗎?」凱文戲謔的望著她。

  「到時候隨機應變羅!」

  「欸,我們倆得先串好供才行啊,不然我說於蓓蓓是我女朋友,你說姜凱文跟你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那我不是糗大了!」

  蓓蓓聽他這話的語氣是願意公開兩個人的戀情了,按理說,她應該開心才對,可是,心裡的愉悅似乎沒有預期的多;反而這一整天,都因孟芹早上的出現而使她心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孟芹在黃昏時又來了晨光的公寓一趟。

  晨光開門見到她時,愣了一下,不能確定她是不是來找他。

  「我早上來過,留了紙條給你。」孟芹早上被Money刮破一雙絲襪,下午特地換了長裙才過來。

  Money又蹦蹦跳跳的出來歡迎孟芹,晨光見孟芹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猜想她是不喜歡小狗,因此把Money抱到自己的工作台上。「這麼小的狗你也怕?」

  孟芹點點頭,「它有沒有跳蚤啊?」

  「沒有吧!」晨光摸摸Money的腦袋,它不安分的在桌上轉來轉去。

  「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孟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委屈。

  晨光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也該出去吃晚飯了,你等我一下,我拿件外套。」他一手把Money抱起來往房間裡走。

  孟芹看見他桌上有一本厚厚的素描本,順手翻了翻,除了建築物、街景以外,她敏感的察覺到晨光感情的移轉是有跡可循的。素描簿前半本的女子速寫都是她,而後卻成了蓓蓓,那是不同角度的觀察與紀錄,或凝眸、或淺笑、或憂傷、或燦爛……她忽然明白早上蓓蓓對她的冷淡其實是含著敵意的。

  晨光拿了一件藍色的薄夾克出來,問:「有沒有想到哪裡?」

  「開心咖啡屋。」孟芹說。

  晨光怪道:「我聽說心瑂已經把那間店頂出去了。」

  「嗯,沒錯,現在它的老闆也還是我的客戶。我替店裡重新設計過,色系換了,像英國鄉村的調調。」提起工作,孟芹的精神似乎變得比較好一點。

  到了「開心咖啡屋」,孟芹選了習慣的位子;老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長髮女子,她熱情的推薦今天的招牌餐,還送了兩罐啤酒。

  「最近過得怎麼樣?」孟芹問。

  晨光想了想說:「還不是就這樣。辭掉才藝班的課,就得多接一些設計稿來做,不過也還好啦,反正吃不飽餓不死,如果明年的繪畫展畫不出個名堂來,我想我真的要考慮改行了。」

  孟芹笑說:「我才不擔心你的工作呢!一堆設計公司等著你,你還怕餓死嗎?我是問你的感情生活。」

  「感情生活?」讓前任女友來關心自己的感情生活,這豈不是很滑稽嗎?

  「其實我現在跟致文也很少碰面……」孟芹低下頭,「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一切的阻力消失後,男人的熱情也跟著消失了?」

  晨光腦裡忽然一片空白,她的意思是致文又移情別戀了嗎?

  「不確定的感覺比較有挑戰性吧!」孟芹苦笑了一下,「你會這麼想嗎?」

  「我不瞭解你的意思。」晨光發現他已經沒有興趣知道孟芹和致文現在的感情困境了。

  孟芹卻控制不住自己,她一古腦的說:「致文以前一天都會打好幾通電話給我,可是現在,我幾天也接不到他一個電話。」

  「你可以自己打給他,這不算什麼大問題啊!」

  「是嗎?」孟芹啜一口咖啡,「可是昨天是我生日,他居然也忘了。」

  晨光笑道:「那你更有理由要他彌補你啦!」

  「我覺得我的心都冷了。」孟芹垂著頭,哀聲歎氣。

  「你打算怎麼做呢?」晨光猜想她只是要傾吐一下垃圾情緒。

  「我想要安定……我應該找一個適合的男人,穩重、成熟、包容力強,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致文沒有一個條件符合。」

  「那就找一個適合你的人吧!」晨光冷靜的說:「以前我一直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後來真的在一起了,才發現不適合,還好我不是那種鑽牛角尖的人,不然現在我們也不能像老朋友一樣的談心裡面的話,你說是不是?」

  孟芹忽然覺得晨光是在拒絕她。比起致文的飄忽,孟芹開始回想起晨光往日的種種好處;一個穩定的情人雖然不能給人愛恨交加的纏綿悱惻,但絕不會有苦苦等待的焦慮與情變的不安。

  「你還會接受我嗎?」孟芹問。

  晨光愣了一下,「我們?」

  「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孟芹的語氣帶著執拗。

  「別開玩笑了,我們努力過,不行的。」

  「那時是我心裡還對致文抱著希望,我承認我錯了。」孟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對不起,孟芹。」晨光低聲的說。

  「如果你沒有愛上於蓓蓓,你是不是會再接受我?」

  孟芹的話像一記悶拳似的打進晨光的心窩,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掩飾的說:

  「我跟蓓蓓一直就像哥兒們。」

  「你騙我。」孟芹固執的說。

  「我幹嘛騙你?蓓蓓有男朋友的。」晨光說。

  孟芹忽然岔開話題,說她想到碧潭走走。「你陪我去吧!」

  晨光也不知該如何拒絕,於是就騎車載她到碧潭。孟芹談著她最近的工作情況,兩人在夜風徐徐的水邊散步;孟芹挽著他,彷彿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電視台有意提名蓓蓓角逐最佳新人獎的事看來並非空穴來風,節目部經理約了蓓蓓與一個紅牌製作人談論下一檔連續劇的劇情與角色。

  在節目部經理偌大的辦公室裡,蓓蓓覺得自己變得十分渺小,製作人沈吟了一下說:「陳經理,既然你這麼看好於蓓蓓,我這部戲的女主角當然就是她了。」

  陳經理笑著對蓓蓓說:「第一次有機會挑大樑,一定要用功啊!」

  「我知道,謝謝經理。」蓓蓓心裡雖然高興,但對完全不曾合作過的工作班底還是感到有點惶恐,尤其這個留著小平頭的製作人,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眉頭深鎖,嘴角下垂。

  「宋製作,那女主角就這樣決定羅」陳經理再確定了一次。「蓓蓓雖然是個新人,不過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眼光錯不了。」

  「經理禦筆親點的人選,當然錯不了。」宋製作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

  後來他們兩人閒聊起來,完全與蓓蓓無關,只是經理又沒說要她離開,她只好在一旁待著,聽著聽著,竟也聽出一些端倪。原來他們現在正在搞派系鬥爭,宋製作原先屬意的女主角有點意思靠攏另一派人馬,所以經理故意要冰她一陣子,蓓蓓剛好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從辦公室出來後,凱文在電視台地下樓的餐廳等她,蓓蓓一古腦的把剛才聽到的事說給他聽。

  「我覺得你還是有個經紀人替你打點打點比較好。」

  「徐靂啊!」蓓蓓說。

  凱文戲謔的說:「姚軍說他根本是個皮條客。」

  蓓蓓拍了他一下,「那我成什麼了?」

第8章(2)

  兩個人嘻笑鬥嘴時,一個和凱文熟識的報社記者拉開他們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嗨!」記者從西裝褲口袋掏出一包萬寶路。「這麼好,在這裡約會?」他又四下張望看哪裡有打火機。

  凱文從隔壁桌上拿了一盒火柴丟給他。

  記者道了聲謝,燃了煙,深深吸了一口後問:「你們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這麼保密?」

  凱文大方的說:「我跟蓓蓓是在正當的公共場所喝茶,哪有什麼保密的!」

  記者故意問蓓蓓:「幾時結婚啊?」

  凱文立刻解圍說:「我結婚的時候你一定收得到紅色炸彈,急什麼!」

  記者嘻嘻哈哈的和他們攀談起來,蓓蓓怎麼也想不到,過兩天娛樂版就刊登了她和凱文談戀愛的消息。

  而姚軍看了報導後,幾乎是帶著興師問罪的口吻在責問凱文。

  「我不是不讓你談戀愛,可是我旗下的藝人應該都知道我的規矩,要交男女朋友可以,低調處理;尤其是跟圈內人,很容易就把形象弄壞了,你知不知道?」

  「姚哥,我向來都是低調在處理我跟蓓蓓之間的感情,至於報紙要怎麼寫,那不是我的責任。如果你覺得這會對我的事業造成傷害,我想你太多心了。」凱文的語氣有點賭氣的意味。

  姚軍嚴峻的對他說:「市場是很現實的,希望你不要判斷錯誤才好。」

  凱文跟經紀人今天的碰頭可說是不歡而散。第二天在淡水有外景戲要拍,凱文知道會有娛樂新聞的記者要來採訪,便賭氣的叫蓓蓓來探班。

  隔天姚軍便又在電視的娛樂新聞裡,看見凱文侃侃而談的說起他對蓓蓓來電的經過。

  畫面像MTV似的,還拍兩個人手牽手的走在海邊,蓓蓓臉上帶著甜蜜的笑意,深情的看著凱文……

  姚軍簡直氣炸了,下午他才對一些雜誌與報社的記者澄清凱文跟蓓蓓沒有任何關係,至於兩人的戀情更是荒謬的報導;可是晚上的娛樂新聞一播出,他下午的闢謠又算什麼呢?他一定要讓凱文知道他這個王牌經紀人可不是讓藝人們兜著玩的。

  晚上蓓蓓回來時,晨光正在浴室幫Money洗澡,電話鈴響,蓓蓓順手接聽,是孟芹打來的。蓓蓓按了保留鍵,朝浴室裡叫道:「晨光,孟芹找你。」

  晨光低聲的說:「說我不在,跟女朋友出去約會了。」

  「什麼?」蓓蓓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她靠到晨光的身邊重複他的話:「說你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嗯!」晨光忙著替Money搓身上的泡沫,一點也沒有猶豫的意思。

  蓓蓓不但把他的意思傳達到了,還加油添醋的說:「他最近晚上幾乎都留在他女朋友那裡過夜,我想他們大概快結婚了……喔,好,我會轉告他的,再見。」

  晨光抱著裹了浴巾的Money出來,面無表情的對蓓蓓說:「你不但可以當演員,我想你當編劇應該也很不錯。」

  「欸,你別不知好歹,我是擔心你又掉進那個毒籐女的陷阱裡去才好心救你耶。」蓓蓓理直氣壯的說。

  晨光一臉哭笑不得,「你居然把孟芹說成毒籐女?她是哪裡得罪你了?」

  蓓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她就是看孟芹不順眼。「我是搞不清楚她現在是不是還跟我老哥在一起,像她這麼前衛的女人,一定不甘心安安分分的守著一份感情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也是你老哥造成的。」晨光一面擦拭Money的毛髮,一面分析說:「你哥習慣在女人堆裡流浪,孟芹發現她不能讓你哥安定下來,所以自己的感情在沒有安全感的狀態下也浮動起來。」

  「既然你這麼瞭解她的企圖,那就不用我多費唇舌啦!」蓓蓓發覺挑撥不成,於是一臉悻悻然的住了嘴。

  晨光偏又不放過她的笑說:「我發現啊,女人批評起女人來比什麼都惡毒。」

  蓓蓓心裡暗暗咒了一聲,冷笑地說:「聽你這麼說,我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偏差,按理說,我應該要羨慕孟芹才對,她要不是心思細密、手腕高明,怎麼會有一堆蠢男人自投羅網呢?」

  晨光抗議道:「你這是在做人身攻擊喔!」

  「我又沒指名道姓,請問,我究竟是攻擊到哪只蠢豬啦」

  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擡槓個沒完,直到致文打電話過來邀蓓蓓到他們的競選總部做一場表演,她與晨光的唇舌之戰才宣告結束。

  當然,經過蓓蓓電話裡的挑撥離間,孟芹期望與晨光再續前緣的意念已完全幻滅。在一場同學的聚會裡,晨光輾轉得知孟芹又換男朋友了,這次她的對象是一個青年才俊的醫生。同學間傳說,孟芹與這個醫生多年前曾經有過一段感情,但因當時醫生已有了未婚妻,因此兩人不得不終結這段戀情;如今醫生離婚三年,碰巧孟芹又處於感情空虛的時期,兩人相遇立刻重新燃起愛的火花。

  也就在晨光聽到這個消息沒多久後,孟芹就打電話說她要結婚了。

  「嚇了你一跳吧?」孟芹俏皮的說。

  「確實有點意外,前不久看到你,你還很哀怨的樣子,怎麼突然就換男朋友,而且馬上要結婚了呢?」

  「這年頭好男人不多了,看準了就下注羅!」孟芹的語氣帶點玩笑,但事實上這卻是她心底的想法。

  「看樣子於致文是不懂得惜福。」晨光說。

  「他適合流浪,在許多女人的感情和眼淚之間流浪。」孟芹替致文下了一個註腳。她在感情的浪潮裡沈浮多時,如今說是繁華看盡也好,心如止水也罷,總之,遇見一個可停泊的碼頭,她何必又在情海裡浮浮沈沈呢?

  蓓蓓覺得自己一下子受到許多矚目,報紙娛樂版偶爾有她小小的花邊新聞,與她接洽的連續劇也漸漸多了起來;致文替他大學時代的學長助選,經常在政見發表會上還請她現場唱歌造勢。夜深人靜時,她便會飄飄欲仙的覺得自己就要身價非凡了。

  今天她甚至為了一支很有機會拍到的化妝品廣告而興奮不已。

  廣告公司對蓓蓓說:「廠商對你的滿意度很高,但是他們自己內部有人希望用港星來拍,我想機會不大,因為他們那個老闆才捨不得花那麼多錢呢!」

  「那我不就是賤價出售了?」

  「蓓蓓,你是物美價廉啦!」

  蓓蓓在廣告公司的企畫室裡和企畫部的創意女總監聊起這次的化妝品比稿經過。不一會兒有人敲門,總監低聲對蓓蓓說:「我們這次請了一位外面的美術設計,應該是他來了。」

  總監拉開門時,蓓蓓張大嘴「呀」了一聲,進來的人竟是晨光。

  待他們談完事情一起搭電梯離開時,蓓蓓才笑說:「好巧喔!沒想到居然會遇到你。」

  其實這次的案子若不是因為知道拍攝對象是蓓蓓,晨光還不打算把時間花在這上面呢!「這個廣告的格調滿高的,對你應該有很不錯的幫助。」

  蓓蓓開心之餘還帶了一點兒不確定。「其實廣告公司說,廠商還沒作最後的決定耶!」

  出了電梯後晨光嚴肅的對蓓蓓說:「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

  「什麼建議?」

  「最好推掉寫真集。」

  蓓蓓噘著嘴說:「那怎麼可能!合約都簽了,訂金也拿了,現在說不拍,他們不殺了我才怪。」

  「可是他們這期推出的寫真集賣得很不好,我有朋友認識他們的攝影師,聽說之後他們的走向會變得很煽情、很挑逗,換句話說,會降格調以求銷售量增加。」

  蓓蓓呆住了,頓時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

  晨光發現蓓蓓的神情有些沈重,忍不住安慰她說:「事情也許沒有我想的嚴重,但是你不妨在這幾天跟你的經紀人好好打個商量,看究竟怎麼跟雜誌社溝通會比較好。」

  過了幾天,蓓蓓到徐靂家商量寫真集拍攝風格的事,他拿著保溫壺,尖著嘴吹了半天,緩緩的啜一口熱茶,才慢吞吞的對蓓蓓說:「你別窮緊張嘛!既然他們這期的寫真集賣得不好,改變風格很正常啊!」

  「但是我擔心他們會拍得不美……」蓓蓓想說的倒不是美不美這麼簡單的意思,她更害怕會有格調低俗的畫面出現,畢竟她是苦熬了好些年,最近才有好轉的跡象。

  「哎喲,小姐,別想那麼多了,到時候攝影師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你總得等照片拍出來才能說人家這張格調高,那張拍得爛,是不是?你現在要我去找他們談,談啥?」徐靂輕而易舉的把蓓蓓的嘴給堵住了。

  「可是我有內幕消息,說他們會拍得很像黃色畫報。」蓓蓓心煩意亂的說。

  「哇!都什麼年代了,誰還看黃色畫報?不可能啦!」

  「徐大哥,你總是幫我跟他們提提比較好嘛!」

  「你真是麻煩耶,好啦、好啦,遇到王老闆我會跟他提的。」

  蓓蓓扯著他的衣袖說:「你別這樣敷衍我好嗎?等你遇到王老闆?那是哪年哪月啊?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他啦!萬一他想改走低格調的路線,你得幫我想辦法解約啊!」

  徐靂給蓓蓓鬧得沒辦法,只好當著蓓蓓的面打電話。雜誌社的總機小姐說老闆出國,過兩天才回來,徐靂掛了電話說:「過兩天我親自跑一趟,滿意了吧」

  拍照那一天早晨,蓓蓓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進攝影棚,攝影師臨時換了一個日本人,肥胖、黝黑,蓄著大鬍子與長頭髮,完全不跟蓓蓓做任何溝通,因為蓓蓓不會日語,日本攝影師又不會國語。

  攝影助理英、日文夾雜著跟攝影師比手畫腳的調燈光弄佈景,蓓蓓像個娃娃似的任人擺佈;攝影師一會兒要她像隻貓,一會兒要她像只豹,她的臉上帶著像蝙蝠俠那樣的眼罩,生澀的依照指示做出攝影師希望的肢體動作。

  毛片沖洗出來那天,王老闆約了攝影師和蓓蓓在飯店的咖啡座看成果,原本徐靂該陪蓓蓓一起來的,但他居然臨時接了一個靈異節目的通告而放蓓蓓鴿子,凱文理所當然的就陪蓓蓓去看毛片。

  王老闆見了凱文覺得有點詫異,因為出門前徐靂跟他通電話時還說:「我跟蓓蓓說我今天有通告,免得她又跟我嘀嘀咕咕,待會兒她自己去,看你喜歡什麼調調的你就決定了,不用跟她囉嗦,她一個小女生懂什麼。」

  可是這會兒凱文來了,以一個護花使者的身份,王老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能圓滿的達成選毛片的工作。

  蓓蓓很快的瀏覽了一下三大疊堆在桌上的照片,她立刻沈著臉,一言不發的握著水杯喝水。

  王老闆一邊看照片,一邊嘖嘖的讚歎說:「吉田的女人拍得好耶!你看蓓蓓完全變了一個人,看得我們姜凱文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真想不到我們蓓蓓瘦巴巴的,原來人家也是該大的大,該小的小喔!」他拿著一張近乎全裸的照片湊到凱文面前,「你老婆的身材真辣!」

  凱文臉一沈,揮手格開王老闆湊近的照片,正巧碰翻了桌上的水杯,吉田慌忙搶救照片,王老闆則罵了一句「你娘咧」,凱文更火了,揪著他的領子,怒道:「你再罵一句試試看!」

  王老闆用力甩開凱文的手,嗤鼻一聲的說:「你怎樣?沒這個度量就不要找這種女人。」

  王老闆話還沒說完臉上已挨了凱文一拳,蓓蓓驚呼一聲,想要拉住他,但兩人卻當眾扭打起來,吉田一邊嘰哩哇啦的勸架,一邊又怕照片有所損毀,場面頓時變得一團混亂……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6 00:08:41

第9章(1)

  凱文為了蓓蓓在飯店的咖啡座與王老闆大打出手的事,第二天立刻上了報,王老闆的鼻樑被打斷、凱文的嘴角被打破,兩人還轟轟動動的鬧進警察局。

  蓓蓓打電話向姚軍求救,姚軍正在替旗下一位藝人開記者會,這一鬧,一群媒體記者都跟到了警局。

  而晨光在7-eleven的報架上,看到報紙上大大的紅色標題寫著:姜凱文一怒為紅顏!

  回到家裡,蓓蓓正躺在沙發上看報紙。

  晨光說:「你上報了。」

  蓓蓓揚了揚手上的報紙,「而且還上社會版呢!」

  晨光關心的問:「怎麼會搞成這樣?」

  「都是雜誌社那個王老闆,講話口無遮攔的,凱文看了我的毛片心裡已經很不高興了,又聽見王老闆說些有的沒的,兩個人就一言不合打起來啦!」蓓蓓把昨天發生的事,簡略的描述給晨光知道。

  晨光點頭笑說:「有進步喔,現在居然有男人為你打架,不簡單!」

  蓓蓓把報紙捲成棒狀,起身敲了敲他的肩膀,「你很討厭耶,幸災樂禍!」

  晨光抗議道:「我記得以前你說過,你希望常有媒體追著你跑,還有緋聞可寫,這樣才表示你夠紅。」

  蓓蓓想了想,「可是我現在的要求又高了一點耶,我希望能有一點作品好讓媒體去報導,比方一般歌星、演員都選在發片、打歌的時候才曝光。」

  「也許等你拿到新人獎,你又覺得一天到晚上報不稀奇了。」晨光坐到他的工作台前,Money又竄過來吵著要晨光陪它玩。

  蓓蓓斥喝了一聲,Money完全無動於衷,仍然咬著晨光的褲管東拉西扯。

  晨光丟了一根假骨頭給Money,「自己到旁邊玩,晚上再帶你到公園跑步。」

  蓓蓓突發奇想的把不同顏色的狗餅乾,分成一堆一堆的排列在地上。

  「你幹嘛?」晨光怪道。

  蓓蓓指指地上不同顏色的餅乾說:「這裡有牛肉、起司、火腿、雞肉、牛奶、青菜的口味,不知道Money喜歡吃哪一種?」

  她把Money抓過來,強迫它作選擇,誰知它的腦袋東歪西撇,對那些餅乾一點興趣也沒有。

  晨光笑說:「你別無聊了,它早上才爬到我桌上偷吃我一個三明治,現在哪有興趣吃你的狗餅乾!」

  正當蓓蓓和晨光在家「含飴弄狗」之時,凱文和姚軍卻怒目相對,即將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執。

  在姚軍的經紀人公司,他讓小妹替他把各報社的報紙通通買回來攤在桌上。姚軍打算等凱文閱讀過這些報紙後再來興師問罪,因此凱文到時,他故意到會客室去跟另一個藝人說話。

  凱文看過那些報導後,心浮氣躁的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在他的事業前途上,他不得不承認姚軍呼風喚雨、長袖善舞的能力替他在短短的幾年內打下大片江山,但對於他的感情生活而言,姚軍無異是一個殘酷的終結者。

  姚軍時時刻刻強調一個偶像型的藝人,要注意形象、遠離女色。因此三年前他和一個戲劇系的小女生悄悄談戀愛時,姚軍完全漠視他的感情和感覺,強制要他把所有的心思和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他一連接了三檔戲,都在大陸拍攝,於是剛萌芽的愛情就這麼宣告夭折。

  如今他公開了和蓓蓓的戀情,姚軍又要來摧毀、又要來踐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凱文從姚軍走進辦公室後,便一直倚著窗口,不動也不說話,他忽然覺得這個高大如山的中年男子,面目猙獰、頑強而跋扈。他挺直著背脊,等待風暴來襲。

  「桌上的報紙都看過了吧!」姚軍目光淩厲的盯著他,「想不到我們的憂鬱王子竟然會為了一個脫星而打斷人家的鼻子!」

  「姚哥!」凱文抗議的叫著,他因憤怒而漲紅著臉,眼睛冒著怒火,堅定的走到姚軍的面前,咬著牙重重的說:「蓓蓓不是脫星,就因為她不懂得逢迎諂媚,所以才爭取不到好的演出機會;就因為她潔身自好,所以才錯過許多可以一舉成名的時機。」

  姚軍用一種輕蔑的語氣說:「那她最近可說是開竅羅?懂得抓著你炒新聞來提高她的知名度啊」

  「她從來沒這麼想過。」凱文更激動了。

  「好,我的時間很寶貴,我不想浪費在那個女孩子身上,你究竟打算怎麼辦?你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也是銀行的高級主管,我相信他們跟我一樣不能接受你跟於蓓蓓繼續交往下去。」

  凱文堅決的說:「過一段時間,他們會接受的。蓓蓓不是你眼中的脫星,等到她拿了新人獎,你們的口氣就不一樣了。」

  姚軍哈哈大笑了起來,用尖酸嘲諷的口吻說:「她想拿新人獎?下輩子吧!」

  凱文的背脊竄起一陣寒意,他的額頭冒出涔涔冷汗;他明白了,姚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一定是知道蓓蓓提名新人獎的資格被取消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瞪著姚軍,沙啞的說:「有人操縱這次的入圍名單?」

  姚軍並不回答凱文的問題,他從抽屜裡取出一份資料遞給凱文。「這份是港台十大受歡迎男藝人的票選統計,自從你跟於蓓蓓的戀情曝光後,你的得票數就每況愈下。」

  凱文頂嘴說:「其他藝人不但演戲唱歌全方位發展,甚至還往日本、好萊塢或歐洲去探路,當然他們能獲得更多的迴響。」

  「你這是在怪我替你做的不夠羅」姚軍蹙起眉頭,大聲的咆哮:「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初如果沒有我,你們是什麼?根本是個屁!我能把你捧上天,一樣可以讓你跌得一蹶不振!」

  蓓蓓滿心期待的在家裡守著電話,等著電視台正式通知她被提名角逐最佳新人獎。

  然而從早上醒來等到中午吃完泡麵,她仍像個守株待兔的獵人般,全神貫注的盯著電話,但是電話鈴聲一次也沒響過,她有點懷疑電話是不是故障了,因此不時的握起話筒試試,確定無誤才又掛回去。

  晨光正在翻閱達利的畫冊,他覺得她的舉動十分滑稽。「我發現你有點神經質耶。」

  蓓蓓心不在焉的說:「哪有!」

  「電話根本沒響過,你幹嘛接起來喂喂喂的?」

  「你看書不看,偷偷注意我幹嘛?」

  蓓蓓的話一下子撼動了晨光的心。他知道電視台這通電話對蓓蓓的重要性,所以也跟她一樣掛心;整個上午,他雖然端坐在工作台前,但他的心卻替蓓蓓懸著,他不停的默默祈禱,祈禱蓓蓓順利被提名且入圍、得獎。

  電鈴叮的響了一聲,蓓蓓立刻像觸電似的撲向電話,「喂,喂——」

  晨光趿著脫鞋去開門,一面對蓓蓓說:「小姐,我拜託你行不行,電話跟電鈴的聲音請你判斷一下好嗎?」

  晨光拉開門後,如意氣急敗壞的走進來,嘴裡嚷嚷著:「蓓蓓你怎麼還坐在這裡啊?」

  「我在等電視台的電話。」蓓蓓已經把整具電話都抱在身上了。

  「人家都已經分贓完畢了你還等什麼?」

  蓓蓓聞言,臉忽然僵得像一尊石膏像。如意卻仍渾然不知,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晨光推了她一下,她才停頓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蓓蓓才回過神來,看見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的晨光和如意,她蒼白的臉色立刻漲紅了,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了一下。她重新調整呼吸,甩了一下長髮,故作瀟灑的說:「那就不用一直等電話了。」她把電話放回桌上。

  如意一下子變成悶嘴葫蘆,不知道該跟蓓蓓說什麼,乾脆蹲在地上陪Money玩。

  「你從電視台來啊?」蓓蓓語氣平平的問如意。

  「對啊!我還遇到凱文,他在攝影棚排戲,說今天大概要過十二點才能收工吧!他要我勸你別太難過。」

  「有什麼好難過的!我根本也沒機會從頭到尾好好的演完一齣戲。」蓓蓓聳聳肩,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如意吐槽的說:「對嘛!論出道,我比你早一年;論敬業精神,我還比你犧牲得更徹底啊!真要提名的話,也該先輪到我嘛!晨光,你說對不對?」

  「你們進演藝圈都這麼久了,還想拿新人獎,太無恥了吧!」晨光戲謔的說。

  蓓蓓不滿的嘟著嘴,「搞不好電視台的哪個長官就是有你這種爛觀念,我才會莫名其妙的被刷掉。」

  如意開始抱怨起電視台的種種霸道行徑及不近人情之處,接著和蓓蓓搬出冰箱的零嘴與飲料。蓓蓓儼然忘記今天提名的挫敗,Money也樂得圍繞著兩個女人討一點東西吃。

  晨光放心的要出門去買畫紙和顏料。

  蓓蓓喝掉兩罐啤酒,捧著紅通通的臉頰對晨光說:「不要去太久喔,不然東西都被我們兩個人吃光了。」

  晨光走後,蓓蓓打開音響,CD流洩出來的是晨光最近常聽的蕭邦夜曲,如意大叫:「誰啊?聽這種東西,換一片啦!」

  蓓蓓在CD盒裡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英倫情人」的原聲帶。她們吃著、聊著、下午的陽光一點一點的過去,Money躺在她們中間的地板上睡覺。話都說光了,牢騷也發盡,如意說要回去了,於是在回去之前和蓓蓓一起收拾妥一桌子淩亂。

  音樂不知幾時停了,屋子還原回先前的整齊及寧靜,蓓蓓忽然處於一個極沈靜的空間裡,千頭萬緒打心底一古腦兒的冒了出來……

  蓓蓓帶著Money到天台上玩皮球,她將球順著水泥地滾出去然後叫道:「去把球撿回來,Money,快點,去檢球。」

  Money玩了兩次就覺得無趣,反而在天台上追著自己的尾巴跑來跑去,好像很開心似的。

  天台的門忽然被推開,是晨光回來了。

  「我們把東西都吃光了。」蓓蓓淡淡的說。

  「你還好嗎?」晨光走過來,「如果吃吃喝喝不能紓解你的情緒,也許大哭一場會好一點。」

  蓓蓓煩悶的說:「誰在乎提不提名呢!我連結婚當天都會發生新郎落跑的意外,沒被提名又算什麼呢!」

  晨光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既然你想得開那最好了,我一直擔心你會鑽牛角尖。」

  不一會兒,蓓蓓卻委屈的把她心裡的想法一一的掏了出來,「其實這個新人獎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因為這次的寫真集拍得太糟了,如果我能拿到一個小小的獎項,至少證明我在這個圈子還有一點實力。現在可好了,我辛苦了那麼多年,一點成績都看不見。」

  蓓蓓一面哭一面細訴她這些年來的掙扎,晨光心疼的將她擁在懷裡,讓她盡情的傾吐她傷悲的、無奈的、多波折的演藝生涯。

  * * *

  蓓蓓的寫真集出版了,王老闆為了一報當日被凱文打傷鼻樑之仇,找了媒體大肆渲染與炒作。這樣的新聞在思想保守的於家自然引起軒然大波,蓓蓓的母親十萬火急的打電話質問致文為什麼讓蓓蓓在台北胡搞瞎搞。

  致文原先聽蓓蓓說她要被電視台提名角逐新人獎,他還得意的四處宣揚自己有個明星妹妹的,不過事隔數星期,他竟然在書報雜誌上看見她袒胸露背的模樣。

  「你沒事為什麼要拍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呢?」致文氣急敗壞的將雜誌扔在蓓蓓面前。

  蓓蓓也大吼大叫的說:「如果我不拍寫真集,老爸的醫藥費哪裡來?有種你付錢啊,你何必來我面前叫窮呢?」

  致文嚴厲的說:「我叫窮,你也沒必要去賣身呀!家裡如果真的山窮水盡,還有果園可以賣,果園不夠,房子也可以賣,我萬萬想不到你會去賣肉。」

  蓓蓓歇斯底里的把自己的寫真集撕個稀爛。「我高興賺這種錢礙到你啦?我天生犯賤關你什麼事?」

  「為什麼不關我的事?年底縣市長的選舉競爭多激烈,各黨派之間的攻擊多麼殘酷,我會因為你的事而變成話柄你知道嗎?」致文痛心疾首的說:「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妹妹」

  致文轉身要走,晨光從房裡走出來忍無可忍的說:「於致文,你是我見過最自私自利的男人,你要是怕蓓蓓妨礙你的仕途,你大可以裝作不認識她。」

  「我們的家務事輪不到你說話。」致文摔了門離去。

  蓓蓓的眼淚成串的掉了下來。

  看到蓓蓓傷心欲絕的模樣,晨光的心整個都絞痛起來,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蓓蓓,再說以現在的情況,或許任何言語對她都是無濟於事的。

  蓓蓓抹掉臉上的淚痕,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對晨光抱歉地說:「我真是一個大麻煩,弄得你都沒辦法專心畫圖了。」

  「我知道你現在的壓力很大,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撐下去,總有一天你的家人會諒解你的。」

  蓓蓓抑制著不讓淚水再流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晨光,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做錯了?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想著去拍寫真集,說什麼替我父親籌醫藥費,根本是一個藉口,我哥說得對,家裡又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何必要我去賣肉!說穿了,我只是想一脫成名,偏偏我又那麼膚淺,連怎麼脫才好都不知道!」

  晨光用力的握了握蓓蓓的手,「你不要這樣貶低自己,我知道你是不想一輩子在這個行業裡熬不出頭,也許你選錯了方式,但是你還年輕,你可以從頭來過,你千萬不能放棄自己。」

  儘管晨光給了蓓蓓很大的安定作用,但是蓓蓓的母親卻對鄰人的閒言閒語難以忍受,她甚至為了蓓蓓還跟隔壁的歐巴桑大吵一架,然而面對鄰里間的耳語,這個純樸的婦人真是嘔到了極點,她要求兒子接他們兩老到台北暫住。

  致文以憤怒的口吻在電話中咆哮著,要蓓蓓承擔這樣的後果,蓓蓓掛下電話,臉色越來越蒼白。

  「怎麼了?」晨光擔憂極了,她只是一個無助的弱女子,為什麼她的家人就不能多給她一些體諒與支持呢?

  「我媽吵著要跟我爸爸搬到台北來。」蓓蓓無精打采的說。

  「其實這樣也好,一家人搬到台北一起住,彼此都有個照應。」晨光當然沒想到蓓蓓的寫真集會在家鄉引起軒然大波。

  「台北的房租貴,請看護就更貴了。」蓓蓓將整個人都縮進沙發裡。

  「說不定你爸媽住不慣台北,很快又會回老家去了。」晨光故作輕鬆的說。

  「我真希望能有個外星人把我抓走,或是讓異形把我吃掉也可以。」蓓蓓把臉埋進蜷縮的身體裡。

  「胡說八道。」晨光輕輕斥責了她一聲,然而他的語氣裡含有太多的不忍與心疼,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怎麼幫她度過這段沮喪的時光呢?

第9章(2)

  時間像陀螺似的打著轉,蓓蓓的父母雖然暫時讓致文接到台北,但她與家裡的情況卻一樣惡劣。

  蓓蓓需依照當時與雜誌社簽下的合約,接受一些媒體的採訪,甚至她還莫名其妙的接了一些秀場的表演;在接受主持人語帶雙關的訪問時,蓓蓓總是裝傻的打混過去,因為若是板著臉,情況可能更糟。她不但得濃妝艷抹、又扭又跳的唱歌,還可能要配合演出低俗不堪的短劇,她深刻的體會到賣笑的辛酸與無奈,可是付不起違約金,這樣的日子就得繼續挨下去。

  徐靂開導她說:「三個月的宣傳期一到,你就拿著一大把鈔票宣佈出國進修充電,玩它個幾個月再回來,誰記得你以前做什麼了!」

  這段時間,蓓蓓的時間排得極滿,早上天剛亮就得坐火車到宜蘭拍一出六點半檔的連續劇,下午再回電視台的攝影棚錄一個兒童節目,天黑後趕赴秀場,直到十二點過後才收工回家。

  而她跟凱文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聯絡了,偶爾在深夜裡通電話,最常說的都是:「你︵你︶好難找喔!」

  「忙不忙?」

  「廢話,忙斃了!」

  「我明天一大早就有通告。」

  「我也是。」

  「那就早點休息吧!」

  戀人之間,似乎不該這麼三言兩語就掛了電話的,但他們往往變成握著聽筒沈默了半天仍舊相對無言。其實兩人都不願把此刻所承受的壓力讓對方去分擔,原是一番美意,但當負面的情緒壓力過大時,無言反而成了一種疏離,漸漸的,就算對彼此的思念仍在,卻不敢輕易去觸碰對方的心扉。

  王老闆在蓓蓓履行完所有合約上附帶的宣傳活動後,才肯把尾款付清。

  蓓蓓到雜誌社請款時,總機小妹卻告訴她:「老闆請你到你們常去喝咖啡的那家飯店找他拿。」

  蓓蓓不疑有他,因為王老闆喜歡在那裡談事情,他們幾乎每次碰面都在那個咖啡座,但當今天蓓蓓到達時,飯店的服務生卻請蓓蓓到樓上的客房。

  蓓蓓狐疑著,但又急於想拿到尾款,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畢竟這是個國際級的大飯店,只要她抵死不從,相信王老闆也拿她沒轍。

  她就抱著這樣簡單的想法敲了客房的門,一個打扮妖嬈的中年女人來開門,那女人穿著絲質的酒紅色睡袍,冷冷的瞧了蓓蓓一眼,「你找王老闆是吧?」

  蓓蓓愣愣的說:「如果你們現在不方便,我改天再來跟王老闆請款好了。」

  王老闆的聲音從房裡傳了出來:「蓓蓓,進來坐一下嘛!」

  女人側身讓蓓蓓進去,蓓蓓只好尷尬的走進房裡。

  王老闆衣著倒還整齊,他握著煙斗,對那女人說:「娜娜,你先回去吧!晚一點我再打電話給你。」

  被叫娜娜的女人一聲不響的進浴室換衣服。

  「吃過早飯沒有?」王老闆問。

  「這個時間都該吃午飯了。」蓓蓓很不自在的笑著,「如果可以的話,王老闆你是不是可以先把尾款付給我?」

  王老闆故意逗著她說:「別急嘛!我還想請你到樓下的餐廳吃飯。」

  「不用了,王老闆。」

  「怎麼不用呢?再忙飯也是要吃的啊!不然等一下你請我。」王老闆從襯衫的口袋掏出一張對折的支票說:「蓓蓓,你這下可成了小富婆了耶!」

  王老闆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蓓蓓扯著,蓓蓓心想辛苦了這麼久,還不是為了這上百萬的酬勞嗎?忍啊忍,尤其在這個時候,可不能功虧一簣了。

  叫娜娜的女人換好衣服,板著臉說:「我走了!」

  王老闆低聲說:「早該走了,都什麼時候了!」

  女人換了鞋出去,蓓蓓見她沒把門扣住,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瓜田李下。蓓蓓不得不讓步說:「王老闆,那我們到餐廳吃飯吧!」

  「好,吃完飯再想想要安排什麼節目。」王老闆露出色迷迷的笑容。

  蓓蓓真是覺得窩囊到了極點,但為了不使這段時間的辛苦與委屈付諸流水,她再怎麼樣也要把那張支票拿到手。

  出了房間,王老闆的手竟然肆無忌憚的摟住蓓蓓的腰。

  「王老闆!」蓓蓓掙脫開來,抗議的說:「你饒了我吧!我可不像娜娜那麼溫柔體貼。」

  「那就該好好學學啊!」王老闆仍厚著臉皮把手搭上蓓蓓的肩膀。

  到了餐廳後,幸虧餐廳的人多,王老闆才不得不收斂他的毛手毛腳。

  蓓蓓足足應酬了王老闆三個多小時才拿到支票,她趁著銀行打烊的最後一刻把支票存進去,彷彿怕這一大筆血汗錢會讓人搶了似的。從銀行出來後,她想,這段時間的惡夢總該過去了吧!

  蓓蓓打電話到攝影棚找凱文,電視台的人說他們到南部出外景,過兩天才回台北,她覺得這是她重生的開始,非得找些人來熱鬧熱鬧不可,於是又打電話給如意。

  如意在電話那頭又跳又叫的說:「哇,好棒喔!我們去海邊嘛!叫阿德開車,買一打啤酒,生一個營火,喔,太好了!」

  蓓蓓為了不使自己落單,硬是拉著晨光跟他們一起出遊,四個人買妥東西碰面時,天色已昏暗,他們擠過擁塞的下班車潮,來到星光燦爛的海岸線上,狂風呼呼的向他們吹來。

  阿德擁著如意問:「幸福嗎?」

  如意卻回他道:「你這個SPP!」

  蓓蓓想起前一次到海邊是跟凱文來的,他在這個地方高聲的對她唱著任賢齊的「依靠」。這是她第二次來這個海邊了,但她卻隱約的覺得凱文跟她的感情已不知不覺的隨風而逝了。

  晨光慢慢的踱步到蓓蓓身邊,「你的寫真集,我很仔細的看了。」

  「夠爛吧!」蓓蓓自嘲的說。

  「其實也不至於,我把其中幾張照片掃進掃瞄機,然後用電腦做了一點特效,整個格調跟感覺都不一樣了,我想你看過以後一定會喜歡。」

  蓓蓓半信半疑的說:「別哄我了,除非你把我的寫真集全加上衣服。」

  「也許喔!」

  蓓蓓和晨光並肩在海灘上走了一小段路,蓓蓓認真的問:「如果你的女朋友像我的處境這樣,你還會繼續跟她交往嗎?」

  晨光深深的抽一口氣。如果蓓蓓是他的女朋友,他根本不會讓蓓蓓發生這種事,就算這種事情無可避免的發生了,他也會竭盡所能的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不等晨光回答,蓓蓓自己苦笑著說:「你當然不會找一個像我這麼蠢的女人當女朋友啦!」

  「誰說你蠢了!」

  「我總不會是大智若愚吧?」蓓蓓臉上的愁苦彷彿又一掃而盡了。

  「也許你傻人有傻福。」晨光看她神色開朗起來,忍不住要開她的玩笑。

  蓓蓓嘟起嘴說:「希望如此羅!可是我又覺得我不夠傻,算起來我現在的情形,說天妒紅顏比較恰當。」

  晨光作出嘔吐狀。

  當他們回到阿德的車上拿啤酒時,蓓蓓無意間看到座椅上一張報紙刊登跟她有關係的娛樂新聞。

  「又有緋聞啦?」晨光嘴裡說得輕鬆,心裡也跟著七上八下。

  蓓蓓一聲不吭的把那篇報導看完,她忽然臉色鐵青的大叫:「阿德,我要回台北,你的車借我開回台北。」

  「幹嘛?玩得好好的,你發什麼神經?」阿德一臉茫然。

  如意也急忙的趕了過來,「怎麼了?」

  晨光指指那份報紙,雖然他沒有看到裡面的文字,但見到蓓蓓的表情,不用猜也可以肯定準是媒體又對她做出傷害性的報導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如意瞪著蓓蓓。

  蓓蓓望著他們焦慮的臉孔,停了半晌,忽道:「算了,那部戲的製作人本來就沒打算讓我當女主角。」

  如意張大著嘴說:「啊——你是說製作人把你的角色換掉啦?」

  蓓蓓低聲說:「男主角說他希望跟原本計劃的女演員合作,而且劇本還是為他們量身訂作的,如果角色換人,那他也不演了,所以製作人只好對不起我了。」

  阿德雲淡風輕的說:「那就算了嘛!跟這種專搞小動作的人合作,以後才有氣受呢!」

  蓓蓓悶不作聲。

  如意卻嘟噥道:「有話直說嘛!我們蓓蓓又不是什麼難纏的角色,何必要讓報紙這樣寫來寫去。」

  正當蓓蓓努力讓自己釋懷之時,她的B.B.  Call又響了,是凱文十萬火急的Call她,阿德借她大哥大覆機。

  「喂,我是蓓蓓,什麼,我聽不清楚……喔!」蓓蓓手握大哥大,一邊吃力的聽著電話裡的聲音,「現在,明天不行嗎?……喔!」電話關掉後,蓓蓓仍然要立刻回台北。

  如意和阿德都覺得掃興不已。

  如意大叫:「你有沒有搞錯啊!凱文一通電話就要你回去,你還真是見色忘友耶。」

  「不是他找我。」蓓蓓不安的說:「是凱文的經紀人有急事找我。」

  回程的路上,如意跟阿德七嘴八舌的猜測原因。

  「會不會是他想把你網羅在他的旗下?」

  「那一定是凱文大力推薦的。」

  「他們最近不是打算往日本發展嗎?蓓蓓的型很合適耶。」

  晨光發現蓓蓓的神情帶著迷惑,他低聲的問:「你應該猜得到什麼事吧?」

  蓓蓓無奈的撇了一下嘴角,「見了面就知道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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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6 00:10:34

第10章(1)

  姚軍和蓓蓓約在東區一家雅致的咖啡廳裡碰面。

  蓓蓓到達時,姚軍顯然已在那裡待了好一會兒,煙灰缸有好幾截煙蒂,此刻他手上正夾著一根即將抽完的煙。

  「坐。」姚軍將煙撚熄在煙灰缸裡,用一種毫無歉意的聲音說:「抱歉,今天晚上一定要約你出來,因為明天一早我就要飛香港,香港的事情辦完緊接著又要到日本、新加坡,想來想去,只好跟你約今天晚上的時間。」

  蓓蓓點了一壺伯爵茶,打算開始洗耳恭聽。

  姚軍問:「手上的戲都拍完了沒有?」

  蓓蓓心裡有點疑惑,但還是實話實說:「剩一個兒童節目。」

  姚軍鄭重其事的說:「有沒有考慮往幕後方面發展?」

  「幕後?」

  姚軍點頭道:「是啊,凱文都希望有一天能當導演。」

  「我能做什麼呢?」蓓蓓低下頭啜了一口茶,口紅印子觸目驚心的留在杯沿,她悄悄用大拇指把唇印抹去。

  「我一個朋友剛成立一家傳播公司,需要一個節目企畫,我想以你的經歷應該是可以勝任的。」

  蓓蓓沒說話,台北恐怕有上百家的傳播公司,但真能長期有節目可作的卻是數得出來。

  「其實我很鼓勵藝人多瞭解一些幕後的工作,這樣戲劇表演會多一份深度。」

  「姚大哥,我知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一旦到你朋友的公司上班,萬一有戲找我,那時間就很難配合了。」蓓蓓對自己在螢光幕前的演出,其實還是懷抱著很大的期許。

  姚軍從皮夾裡抽出一張名片,說:「先別忙著拒絕我,這是那家傳播公司的名片,你收著,也許有一天你會覺得我的建議還不錯呢!」

  蓓蓓笑著道了謝,又問:「是不是凱文怕我沒戲演才要你幫我介紹工作?」

  姚軍笑道:「不是、不是,你別太多心。今天找你出來,除了剛才的事,我也想跟你談談凱文。」

  「喔。」原來剛才是略施小惠,現在才要進入正題。

  「就凱文現在來說,他在FANS的眼裡還是個偶像,這是我嚴禁他傳出緋聞的原因。」

  還說什麼緋聞呢!直接說不準他談戀愛不就好了。

  「我知道以你們這個年紀,談戀愛是很自然的事,可是畢竟凱文是一個有企圖心的人;而且他屬於舞台,他一到鏡頭前面就發光,打從我發掘他開始,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會錯。」

  蓓蓓覺得嘴巴有點發乾,她很希望自己有勇氣叫姚軍閉嘴,因為這長篇大論的結果,恐怕也只是要她遠離凱文罷了。

  「你對凱文的演藝生命造成了負面的影響。」姚軍的臉色瞬間冷酷了起來,「儘管凱文不停的說你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但是我不瞭解,為什麼一些不單純的事卻會圍繞著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蓓蓓眼睛冒著怒火,他不過是凱文的經紀人,憑什麼管到她的私生活來,更何況還用這種不友善的語氣說她生活不檢點。

  姚軍拿出幾張照片,「你自己看看!」

  蓓蓓看了照片,幾乎要昏厥過去。她怎麼也想不到,今天到飯店找王老闆的事,竟被人拍照,這下她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知道你會告訴我你是清白的,但是這個消息若是被八卦雜誌發出來,你說會有什麼後果?到時候標題還不是寫著:姜凱文的親密女友,飯店私會情人……」

  「我可以請王老闆出來澄清,當時房裡還有其他人在。」蓓蓓激動的說:「要不然飯店的服務生也可以作證。」

  「又不是警察辦案,誰管你真實情況是什麼。」

  聽姚軍這麼一說,蓓蓓著實驚慌了。「我知道你可以阻止記者發這個消息。」

  姚軍慢條斯理的重新點了一根煙,「我沒有必要幫你,但是我又不希望凱文再受到這種八卦新聞的波及。」

  「你要我離開凱文對吧!」蓓蓓早已心裡有數。

  「我的權力沒這麼大。」姚軍笑說:「只是現在形勢比人強,再說,我相信你們也還不至於愛得難捨難分。」

  「如果凱文覺得我影響了他的事業,他要跟我分手,我沒話說,以後我會離他遠遠的。」蓓蓓低下頭,聲音聽起來有點哽咽。

  姚軍沈默了半晌,然後清清喉嚨說:「謝謝你,蓓蓓。你來之前我還在想,要你離開凱文是不是太殘忍了,當然我也可以說服凱文暫時放棄愛情,但是讓凱文來面對你作出這個決定,恐怕會令你更難堪。如果今天你一意孤行,當然我也沒有話說,只是凱文恐怕就會喪失一個到好萊塢發展的機會。你要是真的愛他,一定不會讓他有這麼大的遺憾,對嗎?」

  蓓蓓無言的接受了姚軍今天約她的目的。「你保證這些照片不會落到媒體的手裡?」

  「那當然!」姚軍拎起照片的一角,拿著打火機將照片點燃後,塞進透明的煙灰缸裡。

  「我可以答應你不再和凱文聯絡,但是他……」

  「他的方面你放心,我勸得動你,就能說得動他。」

  蓓蓓幾乎是在姚軍的半威脅下與他達成共識,她帶著沮喪的心情離開咖啡廳。已將近午夜,她踽踽獨行於無人的紅磚道上,天空飄著微寒的雨絲,她的心情隨著腳步的沈重慢慢也跟著沈了下來,她發現自己並不悲傷,翻騰在心裡的只有無奈吧!

  她的手插在口袋裡,忽然又摸到姚軍給她的名片,也許她真的不該再眷戀明星這個頭銜了!

  在姚軍出國的這半個月裡,凱文幾乎都在南部拍戲,偶爾打電話給蓓蓓,也因為時間、空間的阻隔而說不上幾句話。

  姚軍從香港回來時,帶了一份故事大綱,那是一名華裔的國際級導演即將開拍的新片,片商有意在台灣找一個合適的男演員,姚軍煞費苦心的爭取到替片商物色演員的重任。

  凱文當然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只要他心無旁騖的全心在事業上衝刺,姚軍深信凱文是有潛力躍登國際影壇的。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你非要我離開蓓蓓不可呢?」凱文看過那份故事大綱後,喜歡的不得了,但姚軍卻仍堅持他必須不談戀愛才願意推薦他擔任男主角。

  「如果她是純情玉女,那我確實沒什麼好反對的,問題在於她太不愛惜自己的羽毛了。」

  「你對蓓蓓的成見太深了。」

  「我對她沒有任何成見。」

  「你有。」凱文縱有千般思緒,面對一臉堅決的姚軍他真不知如何辯解。

  姚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很能體會你的心情,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

  凱文茫然的望著姚軍。

  「說起來,那真是我心中永遠的遺憾。」姚軍點了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的煙霧使他的雙眼變得朦朧而深沈,他回憶道:「當年在香港,電影公司有意把我捧紅,那時我跟你一樣年少氣盛,愛上一個拍3級片的小演員,我不顧眾人的反對,閃電的跟那女孩子結婚;婚後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立刻變成票房毒藥,忽然間電影公司都不找我拍戲了。我很灰心、很失意,甚至遷怒我的妻子,我們因為爭吵而口出惡言、彼此傷害,這段婚姻維持不到兩年。等我打算重振旗鼓的時候,才發現根本已經時不我與了……對於一個熱愛舞台的人來說,失去舞台、失去觀眾,生命就等於失去意義;你仔細想想,究竟是愛情對你來得重要,還是演藝事業重要呢?與其將來因為遺憾而覺得蓓蓓耽誤你的前途,還不如在這個時候結束這段感情,也好讓彼此留下一個美麗的回憶不是很好嗎?」

  凱文因心中十分矛盾而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番話,我也跟蓓蓓說過。」姚軍說道。

  凱文大驚,「你去找過她了?」

  姚軍盯著他說:「她不像你那麼固執。」

  「什麼意思?」

  「她同意我的話。」姚軍翻了翻桌上那份故事大綱。「我不去左右你的選擇,如果我們不能達成共識,你只好眼睜睜的失去這個演出的機會。」

  凱文不能深思、不能分析,他的心底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吶喊著:我要演那個角色、我一定要演那個角色,一定要、一定要……

第10章(2)

  凱文再次和蓓蓓見面時已是冬天的盡頭,他記得今天是蓓蓓的生日。如意告訴他,晚上他們會在天台上烤肉、切蛋糕。

  「我幫蓓蓓買了一樣禮物,你幫我拿給她。」凱文說。

  「我才不幫你呢!」如意斷然拒絕。「你為什麼不自己拿給她呢?」

  「我很久沒跟她聯絡了。」凱文艱難的說。

  「其實我們心裡都有數,只是你好歹需要給她一個交代嘛!」如意為蓓蓓深感不平。

  「她懂的。」凱文蹙著眉,心中隱隱作痛。

  「懂什麼!你一聲不響的就把人家甩掉,太狠了吧!」

  「我有苦衷的。」

  「少來!」如意才不理會這種說詞。「你當你是誰啊,以為學人家三不政策就沒事啦!」

  「什麼三不政策?」

  如意瞪著他說:「就是對女孩子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我沒有。」

  「才怪!」

  面對如意的潑辣勁兒,凱文真是有口難言。

  「我不管,晚上你想辦法過來,要分手也無所謂,男子漢大丈夫,說清楚嘛!我們蓓蓓絕不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賴著你不放的。」如意口沫橫飛的說。

  晚上如意告訴大家,凱文「可能」會來。

  「我看他是不會來了。」阿德一邊翻動烤肉架裡的炭火,一面嘟噥。

  「你怎麼知道?」如意把香腸用細竹籤一根一根的串在一起。

  「欸,現在都幾點了?」阿德還特地舉起手來看表,「快十點了耶。」

  晨光發現蓓蓓面無表情,想必是刻意不讓自己有任何反應吧!

  「他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打電話叫他。」晨光說。

  「為什麼一定要他來呢?」蓓蓓終於迸出一句話。

  「難道你們就這樣糊里糊塗、不明不白的算了嗎?」如意覺得蓓蓓老是不追究男人變心的原因,所以這種不了了之的戀情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切蛋糕吧!」蓓蓓自己動手插蠟燭。

  晨光奪下她手中的打火機,「給我他的大哥大號碼,我看得出來你希望他來,對不對?」

  蓓蓓擡頭看晨光,她的眼神中儘是懇求。「你們以為我很堅強嗎?你們以為我經歷過結婚當天被人遺棄的遭遇都能好端端的,就代表我不會心痛、不會受傷、不會害怕嗎?」

  晨光一驚,整個人都怔住了,聽見蓓蓓悲傷的語氣,他便椎心刺骨般的難受起來。

  就在此時,凱文來了。經過一個下午的反覆思量,凱文終於決定面對這個難堪的抉擇。

  他逕自走到蓓蓓面前,遞上一個小巧的禮盒說:「生日快樂。」

  「謝謝!」蓓蓓緊緊的握住那個禮物,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如意跟阿德過來鬧凱文,「這麼晚才來!今晚罰你伺候蓓蓓到天亮。」

  凱文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我要趕回去錄影。」

  「如果趕時間的話,那就不耽誤你了!」蓓蓓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凱文停了半晌,似乎有千言萬語,但卻只對蓓蓓說:「再見!」

  如意和阿德看見兩人這樣子也不敢再開玩笑,心裡著急,卻不知如何是好。

  凱文低著頭又走了。

  蓓蓓的眼裡閃著淚光,她盡力的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晨光對蓓蓓吼道:「你為什麼不攔住他?盼了這麼久,你為什麼就讓他這麼走了?」

  蓓蓓無言的垂下眉睫。

  晨光一陣風似的下樓去追凱文。「姜凱文——」晨光在巷口攔住他。

  凱文停下腳步,他可以感覺到晨光的激憤。

  「你到底打算對蓓蓓怎麼交代?」

  「我跟她心照不宣。」凱文痛楚的說。

  「心照不宣是什麼意思?」晨光咄咄逼人的問:「你讓蓓蓓一天又一天的等你的答案,揣測你的心意,這叫心照不宣?」

  「她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

  晨光吼道:「為什麼?就因為她拍過寫真集?她問過你意見的,當初你說你不介意,現在卻要她一個人去承擔這個結果……」

  凱文不想做任何解釋。「我對蓓蓓很抱歉。」

  晨光吼道:「那你去對她說啊!」

  「不要逼我。」

  凱文要走,晨光卻握起拳頭,揮拳打向凱文的下巴,凱文踉蹌的退了兩步,他看見蓓蓓追下樓來,因此更覺得這樣的處境十分不堪。

  晨光揪住他的領口,厲聲地說:「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你為什麼忍心在蓓蓓最失意的時候這樣傷害她?你愛過她嗎?你究竟愛的是她還是你自己?」

  凱文的眼睛一直牢牢的盯著蓓蓓,晨光的責備對他是痛徹心扉的控訴。但他覺得,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蓓蓓的眼睛噙著淚,她將憤怒的晨光拉到自己身後,由衷的對凱文說:「謝謝你,曾經給過我一段美麗的回憶。」

  此刻,凱文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他的生命在舞台上、在鎂光燈下、在FANS的喝采聲中……當面臨抉擇時,他不再怨恨姚軍了,是他自己捨愛情而追逐夢想的。

尾聲

  經過了兩年的物換星移,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些改變,尤其是蓓蓓,她將長及腰際的長髮剪去,以一個明亮簡潔的造型在一家頗具規模的傳播公司當節目企畫。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對這份工作是有慧根的,雖然大部分時間她會嚷嚷:忙瘋了、累斃了、這工作簡直不是人幹的……但大家都看得出來,她的生活充實而快樂。

  現在她不但擁有一份令她滿意的工作,還有一部屬於她的櫻桃紅色的小汽車。此刻,她皮包裡的大哥大忽然響了起來,蓓蓓伸手掏出她的電話,「喂——」

  「蓓蓓,你在哪裡?」如意的聲音有點模糊。

  「在高架橋上,有點塞車。」

  「你的禮服怎麼還沒去拿呢?」

  「明天早上再拿嘛!」蓓蓓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開玩笑,結婚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呢?」如意的嗓門不由得提高了八度。

  「欸,你是新娘子還是我是新娘子啊」蓓蓓對著電話叫回去。

  「當然是我啦!」如意說。

  「那就對啦!你只管養足精神,我這個伴娘明天一定會做得很稱職的,你放心好了!」

  明天是如意和阿德的婚禮,當伴娘的蓓蓓偏偏為一個節目的企畫忙到晚上十點,婚紗店的服務小姐打電話對如意說他們就要打烊了,但仍等不到蓓蓓過去取伴娘的禮服。

  蓓蓓並不是忘了這件事,只是想明天早上陪如意去化妝時再拿就行了。

  有過一次當新娘的經驗,雖然當天新郎跑了,但伴娘這角色怎麼能難得倒她呢?今晚她不但不能早早入睡,還得替公司妥當的規劃下一季的節目走向。

  早上她再次跟企畫部的唐經理提出請大假的要求時,這個精明美麗的女主管總算點頭答應了。「你企畫的節目已經入圍金鐘獎,你不打算等結果出來再走嗎?」

  「不了,節目能夠入圍我已經很開心了。」蓓蓓笑說。

  「我替你申請留職停薪,可是兩個月後你一定要回來上班喔。」

  「謝謝經理。」

  「打算去哪兒玩?」經理問。

  「我跟朋友約在左岸咖啡館見面。」

  「左岸咖啡館?塞納河畔?」

  蓓蓓點點頭。是的,她和晨光約在塞納河畔的左岸咖啡館……

  兩年前,晨光的畫經過激烈的競爭與評審後,終於得到肯定,他的參賽作品不但在歐洲各國的畫廊上巡迴展出,更引起了巴黎不少畫商的興趣。他得到一間藝術學院的獎學金而有機會留在巴黎深造。

  在他整裝待發的那段日子,蓓蓓總是早出晚歸的避著他,她有一種頓失所依的落寞,但又不能開口對他說,因此只好躲著、躲著。

  直到一個深夜,晨光等著她回來,劈頭就說:「為什麼躲著我?」

  蓓蓓望著他,他的眼睛裡燃燒著兩簇熊熊烈焰。她半晌無語。

  他們就這樣相對無言,彼此的眼光卻不能自主的緊緊纏繞著對方,過了許久,晨光再次開口:「你要我留下,還是走?」

  蓓蓓逃避的說:「我不能決定你的前途。」

  「你能,你當然能!」晨光激動的握住蓓蓓的肩膀。「從你闖進我的世界那天起,我就不由自主的要擔心你,不能自己的想要保護你,縱使在我們的生活裡有過孟芹或姜凱文,可是我對你的感情卻是一天一天的在堆積。我情願自己像個守護者一樣陪在你身邊,你開心的時候可以告訴我,難過的時候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如果我走了,你怎麼辦?我一想到這點心裡就慌,我不能丟下你,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蓓蓓帶淚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著晨光,她心底為愛情築起的牢籠已被晨光的真誠所瓦解,她崩潰在他強烈的剖白之中;她在他的臂膀裡,忘了曾經有過的挫敗,忘了婚禮當天新郎當眾而逃,忘了緋聞纏身時凱文離她而去,忘了家人自始至終對她的不諒解,忘了一切一切……

  晨光緊緊的擁著蓓蓓,並狂熱的吻著她,這是他第一次吻她,但卻用盡他所有的感情吻她的發、她的眉、她的唇,他用著深沈的、懇求的語氣說:「跟我走。」

  蓓蓓本來打算跟著晨光一起到巴黎的,反正她的工作目前又處於膠著狀態,寄出去的履歷全都石沈大海。但在出發的前兩天,她卻接到一家傳播公司來電。

  對方說:「於蓓蓓小姐,我這裡是『奧維傳播公司』,請你明天下午三點鐘到公司來面試。」

  「明天下午?」握著話筒,她心裡真是又驚又喜。

  「如果明天你不能來的話,那就視為棄權了。」對方簡單而客氣的說。

  「好,謝謝你。」蓓蓓卻為這一通電話而掙扎、矛盾、不知所措。

  她的衣物都已裝箱,Money也送到如意家寄居,晨光滿懷欣喜等著與她共赴巴黎,她要如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她想留下來試試那份工作呢?

  翌日,晨光主動問她:「你很想去那家公司面試?」

  蓓蓓停了半晌,點點頭。

  晨光笑道:「這是一個好機會,你應該要好好把握!」

  「可是……」

  晨光阻止她,「如果你為了遷就我而失去自我,我相信你會很不開心的,去那家公司參加面試吧!不要到機場來送我了,我會捨不得離開你的。」

  蓓蓓哽咽的說:「那我們約在左岸咖啡館見面吧!」

  晨光執起她的手,溫柔的親吻了一下,「我每天下午都會在那裡等你,一直等到你來的那天為止。」

  晨光到了巴黎也有六百多個日子了,他每天都在塞納河左岸一家古老而寧靜的咖啡館裡給蓓蓓寫信。蓓蓓習慣性的將收到的信箋收進一個大木盒裡。

  雖然現在才清晨五點,蓓蓓喝了一杯咖啡後,便在如意的電話催促聲中,直奔婚紗攝影禮服公司陪如意化妝做造型。

  如意對著鏡子左顧右盼的說:「蓓蓓,以前一天到晚聽你嚷嚷要找個人嫁,搞到後來居然是我比你先嫁出去。」

  「小心待會兒阿德也落跑。」蓓蓓玩笑的說。

  「放心、放心,有了你的前車之監,我在前兩天就拉著阿德到法院公證了。」如意笑道。

  如意和阿德的婚禮在教堂舉行,觀禮後,寒冷的天空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艷陽,眾親友們簇擁著這對歡喜的新人步出禮堂。如意上車前將捧花用力扔向眾女眷,這束玫瑰捧花不偏不倚的落在蓓蓓懷裡,週遭的親朋好友笑著鬧著,歡呼不斷。

  蓓蓓心想,明天她就要帶著如意「扔」給她的幸運,乘著飛機飄洋過海的去見晨光了。

  她幾乎可以想見晨光坐在咖啡店的模樣,午後的陽光暖烘烘的透過格子窗而灑了他一身,他低著頭,握著鉛筆沙沙作畫,或是寫信,店裡瀰漫著一股溫暖的熱氣,是咖啡的香味,那氣息跟那間店的歷史一樣長遠……

  「蓓蓓——」有人在身後叫她。

  蓓蓓轉身,怔住了,不是要經過十六、七個小時的飛行才能見到他的嗎?

  「我明天就要上飛機了,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呢?」蓓蓓懷疑自己是不是掉入時空轉換機裡,晨光怎麼會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呢?

  晨光也顧不得教堂前還有一些不認識的男男女女,他一把將蓓蓓擁進懷裡說:「我擔心你一個人搭飛機,擔心你出了機場連計程車都不會叫……」

  蓓蓓哭笑不得的捶著他的胸膛說:「那我機票都買好了,還跟公司請了假怎麼辦?」

  晨光拉著她往教堂裡跑,「牧師還沒走吧?現在就請他幫我們證婚。」

  「你瘋啦」蓓蓓大叫。

  「擇日不如撞日,而且今天一定是個好日子!現在結完婚,明天我們就可以到左岸咖啡館度蜜月了!」

  「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蓓蓓跟著他往教堂裡面跑。

  「我連戒指都準備好了。」晨光的腳步絲毫沒有遲疑。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你真的願意娶我?」蓓蓓氣喘籲籲的問。

  晨光大聲說:「我願意!」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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