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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12-31 22:19:08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5 23:41 編輯

前言:

1998、1999......她這名滿西華大學的會計系花
可組成兵團的眾多追求者眼看就要編到2000號了
誰有這份殊榮成為她系統化管理「花名冊」中的下一人?
就這站在她櫃子前八成想塞情書的男人吧!
可是,這2000號眼中為什麼沒有愛慕的光芒?
難道她真的一廂情願誤認路人甲為追求者?
而且呆呆矬矬的他竟是她的天敵——微積分教授......


第1章(1)

  當、當、當——

  為時數秒的悠揚古老鐘響,相伴著暖意拂人的微微薰風,正自在地高唱著一曲下課鈴。

  寬敞的教室走廊上陸陸續續地有學生走了出來,充斥著高談闊論的說話聲與嬉鬧打罵聲。

  「哈哈哈哈,終於熬過了。」夏婕率性地拎起背包、捧著沈甸甸的會計學課本,自餘溫未散的木椅起身。她明艷的俏臉上泛滿樂透了的笑意,活像是中了統一發票特獎似的。

  「小婕,你也笑得太誇張了吧!」杜若琴不得不皺起眉頭、摀住雙耳,藉以抵擋夏婕那一大串既尖銳又聳動的高分貝笑聲。

  「喂喂喂,杜若琴同學,在這學期咱們相見的最後一天也好歹給我留個好印象吧?不陪我一起笑也就罷了,還八股地數落我?」夏婕負氣地噘起小嘴,睨著杜若琴的滿臉正經。

  本來嘛,這下課鈴一響,多少同學像逃難似的爭先恐後衝出教室?而她夏婕為了保持大眾熟悉的淑女風範,已經超級勉強地緩和自己激昂的情緒,按捺住興奮愉悅的好心情——要不是監考教授尚在教室裡孤苦伶仃地收拾著胡亂翻飛的期末考試卷,她早就把那過於厚重、不夠輕靈的會計學原文書當飛盤當眾扔了起來,消消飽受數個月荼毒的鳥氣。她自認還算挺厚道的嘛!

  「好好好,夏婕同學,在這學期咱們相見的最後一天,我就摒棄平時含辛茹苦建立的良好淑女形象,喏——待會兒去哪兒瘋?」杜若琴透過一千度超薄鏡片,朝不滿的夏婕遞出友善的眼神。

  原本瞋目相向的夏婕頓時噗哧一笑,隨即親熱地摟著相識三年的死黨。「去哪兒瘋,當然得先問問杜若琴同學的高見了,不過小妹我倒是有個提議。」她調皮地擠眉弄眼一番。

  杜若琴見夏婕神秘地眨動眼睛,霎時明白。「不會吧?又要去Y  POWER跳『螢火蟲』呀?」

  Y  POWER是夏婕和杜若琴常常廝混的PUB,兩個大女生經常在三更半夜裡溜出家門,打扮得怪裡怪氣到PUB大跳自創的螢火蟲舞。

  她們前衛的裝扮加上奇特的舞步,百分之百地吸引店裡來客的目光,甚至還掀起一股螢火蟲的風潮。

  「嘿嘿嘿,難得嘛,今晚若不徹頭徹尾地瘋個二十四小時,怎麼對得起這學期的辛勞呢?」夏婕煞是有理地說著。

  她本性好動活潑,在繫上算是風頭甚健的一號人物,當初與杜若琴一搭一唱,雖然是大一新生,卻公然向學長姐下挑戰帖,大倡改革系學會的陋習,在選票支持下,竟破天荒地以新鮮人之姿掛上系學會總務長的頭銜,連選連任、左右西華大學會計學系財務已整整三年。

  「夏婕、阿琴,打算去哪兒瘋啊?」一票清一色T恤牛仔褲裝扮的男同學自教室門口笑嘻嘻地瞧著夏婕和杜若琴。

  「陳新偉同學,有啥好建議可面呈總務長?」杜若琴搬出官腔,這堆纏人精一天到晚黏著她們,誰不知道全是巴巴地垂涎著艷光照人的夏婕?瞧他們流里流氣的模樣,想來不是什麼好品種。

  「喲——副總務長杜同學,別這麼嚴肅啦,我們只想約你們去貓空喝茶而已,沒別的政治建議喔。」陳新偉嗲聲嗲氣地學著杜若琴的語調,圍在一旁的男同學頓時哄堂大笑。

  杜若琴噘起嘴來、氣得耳根通紅。

  夏婕反倒是老神在在、氣定神閒地回答:「1815,真不好意思,我們今天有事,恐怕無法相陪。」

  陳新偉涎著臉,「小婕,走嘛走嘛,難得大考完,給我個機會請你去喝喝茶、散散心嘛。」他禮貌地伸出手來,示意要牽夏婕,軟語相求,充分展現相當大的誠意。

  「就說有事了呀,還纏!」夏婕皺起秀眉,不客氣地甩開陳新偉。她生平最厭惡這種死纏爛打的追女伎倆。打從幼稚園起,她嬌艷的姿容無不吸引同儕的目光,國小、國中、高中,皆是榮登校花之名,追求者多不勝數,各種追女花招、泡馬子絕技她全都領教過了,也因此陳新偉的「誠意」在她眼中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夏婕的明言婉拒,讓這票自詡獵艷高手的男生臉上無光,編號1815的陳新偉只得無奈地告退。

  杜若琴恨恨地瞪著他們訕訕離去的背影,咬牙切齒地罵道:「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重,三腳貓的功夫敢來泡系花?喂,小婕,這1815刪掉了沒?」她轉頭瞧著正從背包裡拿出筆記本的夏婕。

  打從出娘胎起,夏婕因為追求者甚眾,常會搞不清楚對方的姓名特徵,導致認錯人的可恥行徑一再上演,為了避免讓對方難堪和自己窘迫,她便想出了個妙法——將每位追求者的姓名、特徵、聯絡方式詳記於筆記本中,並予以編號「系統化管理」,一來有不會認錯人的好處,二來有了詳細資料,她更能精挑細選出滿意的護花使者。

  「唔——畫掉了。這傢夥是長得還可以,就是個性……嘖嘖,一副不可一世的超級大帥哥模樣,真夠噁心的。」夏婕嫌惡地皺起鼻子,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大叉,編號1815的陳新偉自此淘汰出局。

  「別理他們。待會兒在校門口碰頭?」夏婕對這些追求者的死纏爛打是司空見慣,她熟練地收起筆記本,朝杜若琴問道。

  「好啊!對了,要不要找1936一起去呀?」杜若琴想起夏婕上星期剛交了個法律系高材生男朋友,好像叫作汪建明。

  「不必,早分了。」夏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昨天晚上她好說歹說,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寶貴時間,才哄得汪建明願意分手,累得她熬夜到淩晨才驚險K完今天的考試科目呢。

  「啊——又分了?這回是『兩願分手』,還是你一廂情願甩了他呀?」杜若琴已見怪不怪,夏婕的速食愛情是遠近馳名的,她很少有長過一星期的感人戀情。

  「呵呵,這個嘛,當然是個性不合啦!」夏婕心虛地回答。

  「個性不合?小婕,上大學以來你交往過的男友哪一個個性跟你合過了?少扯了!我看八成是你又玩膩了,把人家甩了是不是?」杜若琴發出「正義之鳴」。

  在一千人的會計學系中,夏婕不僅因美艷名聞遐邇,連大腦的發達也令人歎為觀止,接連三年拿到「書卷獎」,所謂「書卷獎」者,乃繫上前三名成績優異的同學才可獲得。要不是每每敗在微積分手下,算來她該拿到的獎學金老早不下十萬元了。但夏婕雖是赫赫有名的會計系系花,世上難得一見的內外兼修大美女,但她視男人為無物的高傲、對愛情嗤之以鼻的不屑態度,卻是讓杜若琴最感不滿之處。

  她認為儘管夏婕條件再好,也不可以隨便玩弄別人的感情吧!

  「沒……沒有喔,是1936功課忙,沒空陪我,我不得已才提出分手的。」夏婕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簡直像是人家跪著求她提出分手似的。

  「算了,你這愛情騙子,我也懶得管你。看哪天真命天子出現,讓他好好懲治懲治你!」杜若琴咬牙切齒地說著,她可是忙著算日子,看看夏婕能否在畢業之前找著剋星,否則這個蛇蠍美人出社會後……嘖嘖嘖,恐怕她所到之處又是一陣桃色風雨羅!

  夏婕調皮地吐吐舌,美眸一轉,瞅著杜若琴。「嘿嘿,我的剋星是不會出現的啦,倒是你一進西大,馬上被學長訂走了。怎麼,他放長假時有沒有小約你出去晃晃呀?」

  杜若琴想起正在當兵的男友楊浩,馬上臉紅地笑道:「哎喲——他呀,只顧著抱怨數饅頭的日子悶,別提他了。」她瞇起眼,反倒打量起夏婕來。「小婕,你已經編到1999號,快破兩千了哩,我想這個榮登2000號的未來追求者一定很特別,說不定就是你這魔女的大剋星。」

  夏婕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剋星?笑話!大學必修三學分:學業、愛情、社團,她哪一項不是修得嚇嚇叫,眼看即將修業圓滿,哪來的什麼剋星?她最最不在乎的是愛情和男人,只要她勾勾小指,包準有一脫拉庫的男人慕名而來。關於愛情,她可是身經百戰千戰,老手了啦,不去克別人就不錯了,哪來什麼剋星能克她呢?

  「別扯了,我去櫃子收拾東西,等會兒一起吃午飯吧。」夏婕率性地拎起背包,朝杜若琴笑了笑,往會計學系館走去。

  ***

  夏婕拐進系館,她的櫃子即在長廊最底的轉角處。她信步走前,直走到長廊盡頭時,只見有個男子正好站在她的櫃門前。

  「咦?」夏婕狐疑地打量著男子的動作,見他正要關上櫃門。「喂!你幹什麼?」她先聲奪人,以充沛的聲量質問眼前行事鬼祟的男子。

  易天堯被這麼一喝,嚇了一跳。「我……」

  「你你你你什麼?偷偷摸摸的。」夏婕見他滿臉驚惶畏怯之色,心下更是生疑。瞧他鬼鬼祟祟站在她櫃子前……啊,一定又是偷偷塞愛慕信的追求者。

  想到這,夏婕難得緩了神色,柔聲說道:「我說呀,有什麼話就直接來找我說,別老是塞我櫃子,都塞爆了,你瞧瞧——」她打開櫃子,嘩啦啦滾出一堆信封信紙禮物,還有幾束髮臭的紅玫瑰。

  「唉,這麼亂很難整理的。」她沮喪地瞄了下散落於地上、花花綠綠尚稱可愛的信封。天!她已經夠勤快了,每三天就來清理櫃子,沒想到竟還是塞了這麼多追求者的小禮物和告白信。

第1章(2)

  「你看吧!別再塞我櫃子了,害我要花很大的工夫來整理,你們這些人過意得去嗎?也不怕我直接刪除你的大名,永世不得錄用。」夏婕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一邊自背包拿出筆記本。

  「啊?」易天堯有些困惑,怎麼這女子說的話他全然聽不明白?什麼過意得去?什麼永世不得錄用?他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啊啊啊——啊什麼?」夏婕不耐煩地瞄起易天堯來,這個追求者做事不光明磊落,說話又支支吾吾的,真不想將他列入名冊中。不過,上帝既然給他個機會,讓他能「幸運」碰到她,恰巧今日她大考完芳心大悅,就姑且將他登記在筆記本上吧。

  「我懶得找你剛塞的信,給你個編號兩千的大優待,直接說姓名住址電話學系年齡興趣專長血型星座交通工具,還有繳交一張滿意的照片來,我會特別註明咱們曾有一面之緣,將你列為優先考慮的對象。」夏婕秀眉一揚,一古腦兒地說著,這登記的流程她可是再熟練不過了,她拿起筆來準備寫字。

  「抱歉,你說的我不懂……你是警察嗎?要做身家調查是不是?我今天第一次來西華大學,我……」易天堯實在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為何一副盛氣淩人貌?不僅說了一串他聽不懂的話,還想調查他。對了,那個什麼「優先考慮對像」該不會是「迅雷專案」掃蕩的大尾流氓吧。

  「哎呀,你這人很囉唆,難得給你優惠還嘀嘀咕咕的!既然要追我,男子漢大丈夫就要表現出男子氣概來,一副婆婆媽媽的孬樣,讓我看了很倒胃口哩!」夏婕瞪著易天堯,失去耐性地數落起他的未進入狀況。

  「我、我沒有……」易天堯被夏婕一陣數落,馬上漲紅了臉。他差點驚得吐血——竟然敢罵他孬樣,讓一向極為愛護名譽的他火冒三丈。但他愈是急忙洗刷自己的冤屈,舌頭愈是不合作地打上好幾個結。

  「你、你、你沒有什麼?」夏婕給易天堯一記衛生眼,這老實相的傢夥。看來只是個大草包,連話也說不清楚,真讓她沒來由生出一股厭惡感,原本的好心情竟一掃而空。

  易天堯被夏婕這麼一頓搶白,登時語塞。想要說的辯詞儘管組合好了卻是話到嘴邊擠不出來,又被她的來勢洶洶壓了氣勢,這下子竟落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真是的,白白浪費我這麼多時間。還好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這結巴傢夥計較,說吧,你的資料呢?」夏婕見易天堯滿臉通紅,破天荒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說到機會,怎麼這人都不告白的?她人可是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他竟不知把握機會好好甜言蜜語一番,難不成是「閉俗」過頭了。

  「2000號,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夏婕放軟語調,翦翦雙眸不時釋出電波。本來嘛,被人愛慕表白時,總要做出溫柔害羞的模樣才符合女性特質。而且一旦溫柔起來,不就在鼓勵這個怯懦的追求者鼓起勇氣告白,趕緊將他打發,別再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啊?」易天堯的下巴差點脫臼,他實在不瞭解為何這女子像稱呼犯人般的叫他2000號。

  「又啊啊啊的啊什麼?你這人很煩呢,難得我給你破天荒的大優待,讓你直接表白,否則你可知道要花多大的精神才能見到我本人?」夏婕瞠大雙眸,尖聲質疑。這人實在不識擡舉,她都已經準備好了被表白的姿勢表情,怎麼他還這麼猶豫不決,擺明要考驗她夏大小姐的耐性。

  「啊?」易天堯不得不更吃驚了,想必眼前的女子是什麼政要名人的,否則為何難以見到她本人呢?

  又是啊——夏婕實在是被他弄得煩了,準備在編號2000上畫個大叉。

  「慢著!」易天堯緊急調整呈癡呆狀的顏面神經,清了清喉嚨問道「你在筆記本上寫什麼?」她一開始就拿了本筆記本問他資料,到底要調查什麼?

  「喂,你的問題很多咧。我要將你的大名寫在我的筆記本裡,以免下次見到你認錯了,懂不懂啊?」夏婕心中咒罵著,他難道沒聽過「會計系花的筆記本」?

  開玩笑,她手中的筆記本走紅的程度可不亞於影星的八卦消息,凡是要追她的人,總是千方百計索討情敵的資料,繼而一一剷除,怎麼這2000號就愣頭愣腦的,什麼都「莫宰羊」。

  「喔——我懂了。」易天堯認真的點了點頭,「原來西華大學的同學們都很用心經營人際關係,為了避免認錯人的尷尬,還特別記在筆記本裡,這種精神確實可佩,難怪外界稱譽西華大學的學生特別有向心力和團隊精神。」入境隨俗,既然西華大學有這麼優良的制度,他易天堯當然也得參與,等一下也要去買本筆記本才是。

  夏婕瞪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麼啊?我這筆記本是用來登錄追求者的資料。」

  「追……追求者的資料?」易天堯不禁懷疑自己的聽力是否正常。這個……嗯,有點凶、不耐煩的女子,她手中捧著的筆記本竟然是什麼追求者的資料!?

  這實在是太誇張了——將追求者列入筆記本並且編上號碼,如此荒唐之事他可是頭一遭聽到。

  想來,如果說他是編號2000,那麼不就代表已有一千九百九十九個人追求過這個……嗯,有點霸氣的女生,都可以湊成一個學校了吧。

  易天堯不禁仔細打量起夏婕來——她烏黑長髮捲成波浪披散於胸前,展現柔媚之美;珠圓大眼、漆眸深邃,俏鼻嬌立、倔強有主見,朱唇皓齒、豐潤可人,面容白淨、身材嬌小,約莫只到他肩頭而已。整體而言,像是活靈活現的古典美女卻又帶有幾分市儈之氣。易天堯皺起兩道墨眉,這女子看來精明幹練,卻又生得這般脫俗,由她咄咄逼人的話鋒,足見她絲毫不吃半點虧,這番得理不饒人也難怪沾染了市儈之氣。

  「哎呀,怎麼跟你耗了這麼久!」夏婕瞄了手錶一眼,想起與杜若琴的午餐之約,急忙合起筆記本,連大叉都沒空畫了,她砰的一聲關上櫃門要離去。

  「等等!我……我有件事要問……問你。」易天堯急忙抽出思緒,結結巴巴、不甚流利地問:「你、你、你是不是以為我是……追……追求者?」

  夏婕木然地瞪視著舌頭活像打結的櫻桃梗、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的易天堯;而易天堯則努力平息衝動脫口而出的疑問所帶來的窘迫,迎視她突然而至的兇惡目光。

  「Shit!扯了半天,竟然回到這個問題上來?」夏婕嘴裡兀自叨念著,此時此刻,她只想抓只布娃娃將它的頭扭斷。2000號實在是秀逗得可以,都耗了半天了,虧他還問得出這個問題。她實在不願將2000號註明耳背這項特徵,但明明她已解釋了老半天,這傢夥怎麼還是「一元錘錘」,一副不甚瞭解的模樣。

  夏婕一雙媚眼惡狠狠地注視著面容呆滯的易天堯,忿忿不平的在心中叨念著,如果有人要劈柴,絕對不必客氣找她幫忙,她現在氣力可是十足充沛。

  「你(你)……」兩人同時互望對方,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因氣得面紅耳赤而說不出來。

  「你為什麼要開我櫃子?」夏婕首先發難,這個問題總不會是無解的,看來編號2000的這個頭號白癡需要有人提醒他,是他將愛慕信塞進她櫃子裡的,始作俑者是他——雖然這只是個假設而已。

  易天堯臉現驚異,張大了嘴。他、他、他、他哪有啊?他在半秒間心念一轉從頭想來,奇怪,自己怎麼不一開始就問明白,竟平白無故與陌生女子扯起來,而且是扯這種亂七八糟、不知所云、毫無重點的事,真是莫名其妙。

  「別跟我裝無辜,我明明看到你關上我的櫃門。」夏婕瞇細眼睛,這傢夥若要否認,她一定當場運氣發掌斃了他。原因有三,其一是他說謊,其二是他間接罵她是睜眼瞎子,其三則是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我是看到櫃子門……門沒關好,才……才關上的。」易天堯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他從未遇過這般凶巴巴蠻不講理的女生,這回面對夏婕的厲聲質問,縱使有理,理也屈了半截。

  「哦?」夏婕心念一動,難不成她的假設是錯誤的?她茫然注視著櫃子,突然間想起那天拿走會計學課本,似乎是一時之間匆匆忙忙,沒檢查櫃門是否關緊就走了。天哪!她真的冤枉他了。夏婕目不轉睛地凝視易天堯的臉,忽然發現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大字:我是路人。

  「我知道了,謝謝你好心幫我關上櫃門哪。」夏婕保持鎮靜,禮貌道謝。如果有鏟子,她會使出吃奶氣力狠狠挖個十尺深,然後頭也不回地往下跳——這太可恥了,她竟然誤認路人甲為追求者。

  這種隨便將男子視為追求者的事若傳了出去,豈不汙了她夏婕堂堂系花大名!開玩笑,她怎能容許自己犯這種錯?夏婕耳根子頓時不聽話地泛紅起來。

  「不客氣……倒是我不明白,你似乎將我誤認為追求者了?」易天堯推了推一千度深的厚重眼鏡,拿出研究的精神,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勢。

  「啊?」夏婕情急之下只有裝傻,並且佯裝時間緊迫,不住地看著手錶。「我來不及了,有緣再見吧!」她急忙逃離現場,以免可恥至極,羞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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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31 22:20:29

第2章(1)

  「對證券公司而言,套取差價損失可能是不常發生的,但其性質就該行業而言並非特殊,所以不符合『非常損失』的定義……」講台上一位頭髮微禿、戴著一副黑框厚鏡片眼鏡的教授,正口沫橫飛的闡述著他用盡畢生精力所研究的學問。

  可惜台下的學生一點都不賣他的面子,爭相搶奪發言權,像群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講得不停,好像要將一個暑假沒說的話全補齊似的。

  「好無聊喔!開學第一天就要上這乏味的課,簡直是人間地獄嘛!喂喂喂,你也和我說說話,不然我快要憋死了。」杜若琴再次打了個不文雅的呵欠,向埋頭苦幹的夏婕抱怨著。

  杜若琴真是服了她,所謂出汙泥而不染,大概就指夏婕這類人吧。全教室亂轟轟的吵成一片,她居然還能不為所動地繼續上課,難怪人家年年都拿書卷獎。

  「說什麼?」夏婕敷衍的回應,依然低頭努力的振筆疾書。

  「喂!別敷衍我,書本比我迷人嗎?」杜若琴伸手拉了下夏婕的衣袖。

  「嗯,是比你迷人,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今多少文人就是憑著這股想像力,帶給他們讀書的慾望。」夏婕看著同班三年的同學兼死黨,煞是有理的說著。

  杜若琴噗哧的笑了出來,這是哪門子歪理啊?如果不知這個典故的人,還真會被她的說辭給唬了過去。「我看啊,你的書中只有錢吧!」她揶揄的說道。

  「這個說法也說得通,古人不也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夏婕點頭同意。

  杜若琴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一般人聽到那種話也許會感到些許的不悅,但夏婕非但沒有預期的回應,反而點頭讚許。

  「別再說那些作古的人說的話,死氣沈沈的,小心人家半夜從棺材裡爬出來,糾正你曲解了他文辭的意義。」

  「想嚇唬人啊?那可找錯人了,我夏婕可不是被嚇大的。他們儘管來吧!說不定我還可以嚴刑拷問他們秦始皇的真陵墓在何處呢!」

  「不跟你胡言亂語了,今年暑假過得如何啊?」杜若琴試圖轉移問題,不想繼續在毛骨悚然的話題上打轉。

  「還不就這樣啊!」夏婕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不時瞄向台上授課的老師,期待他能說出一些商場上的實戰經驗,她就受益匪淺了。

  當初會選擇會計系的最大原因不外乎錢,常聽別人說考上會計師執照後,就有一堆什麼公司行號的排隊來請你當顧問,不用做任何事便能有幾百萬的年收入,如此迷人的職業讓夏婕好不心動。

  因為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夏婕顯得特別的早熟,別看她年紀輕輕,對於人情冷暖可是非常瞭解,她並沒有因為生得一副姣好的面貌而得意忘形,反而生活得愈是戰戰兢兢,要知道美人遲暮是沒有任何人會為你惋惜的,這或許也是她遲遲不肯「認真」談愛情的原因。

  「別敷衍了事,你那編到1999號,滿滿幾脫拉庫的追求者呢?」杜若琴不滿意的用手指頭戳著正埋首作筆記的夏婕。

  「他們一知道沒有希望早就跑去追別的妹妹羅!你當他們會像王寶釵一樣死守寒窯十八年,別癡人說夢了,這世界好男人都死光啦!至於那些使用過被淘汰出局的,是否會乖乖療傷或是又出去招惹其他女生,這我可不清楚了。」夏婕拋給杜若琴一記衛生眼,不屑的說著。

  「唉,皇帝不急,倒是急死太監了。」說著說著,杜若琴誇張地擺出一副憂愁的臉蛋,眉頭皺成了倒八字。

  夏婕被她逗趣的表情給逗笑,真是被她耍寶的個性給打敗了。「別管他們了,你和你的阿娜答呢?」

  「還在辛苦的數饅頭啊!他再不趕快退伍回來,我就要兵變了。」杜若琴言不由衷的說著,一想到楊浩,她的幸福便溢於言表。

  「是這樣嗎?你不要送給我好了,人家暗戀學長好久了呢!」夏婕玩心大起,裝模作樣的說著。

  「沒聽過朋友﹃夫﹄不可戲嗎?」杜若琴滿臉嚴肅,絲毫沒有發現到夏婕促狹的神情。

  夏婕看到她正經八百的模樣,噗哧地笑了出來。「難怪孔老頭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才說要兵變,這會兒又擔心他被搶走,真是令人難以理解啊!」

  「你整我!?這是沒有戀愛過的人所不能體會的,就是這種酸酸甜甜的滋味,才會令人如此著迷。」杜若琴滿臉通紅的訴說著她的戀愛經。

  「惡——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夏婕誇張地摩擦著雙臂。

  「說不過你!講個令你興奮的話題,我今天到系辦去找陳老師時,聽繫上秘書說今年的書卷獎有你,該請吃大餐了吧!」杜若琴一副嘴饞的模樣,正用賊賊的眼神看著神情木然的夏婕。

  咦?怎麼毫無動靜?杜若琴用力推了夏婕一下。

  「幹嘛啦?」夏婕嘟著小嘴嚷嚷著。

  「裝傻啊!以為假裝聽不見就可以不用請客了嗎?」杜若琴佯裝生氣樣。

  「唉!」夏婕長歎了一口氣。

  「無緣無故歎什麼氣啊?」杜若琴不解的問。不過吃頓飯而已,何必露出一副晚娘面孔?

  「怎能不哀怨呢?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從眼前飛走啦!」夏婕用著可憐兮兮的口吻說著,一臉心痛的模樣。

  「不會吧!該不會又是你的微積分……」杜若琴小心翼翼的臆測著,她這個好朋友什麼都很優秀,唯獨拿微積分沒轍。

  「就是那該死的微積分,那可真是一份永生難忘的禮物啊!你知道嗎?我在生日那天收到成績單,打開一看——天啊!那該死的教授竟然以五十八分高分當掉我,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簡直嘔到極點了!」夏婕咬牙切齒憤恨的說道。

  「真的是很悲慘的生日。」杜若琴不知道如何安慰夏婕,只能投以一個同情的眼神。

  「這還不是最可惡的,後來我怎麼都不相信會五十八分被當,還去找那老教授評理,要求重新批閱考卷,你知道他說什麼嗎?」夏婕雙拳緊握,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好像想把人活活大卸八塊,以解滿腔的怨恨。

  「說什麼?」杜若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失言,就引爆好友那蓄勢待發的怒氣,遭受到無妄之災。

  「那死老頭竟然說因為特別喜歡我,所以把我多留一學期陪他。」夏婕想到此,便怒不可遏的用力拍了下桌面。

  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同時射向發出巨響的個體。

  眾目睽睽之下,夏婕這才恢復理智,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可恥的錯誤,她羞赧到極點,恨不得挖個洞立刻跳下去,不然可能會被那溢滿的羞恥感所滅頂。

  「咳咳!」台上的老師挪了下鼻樑上的厚重眼鏡,輕咳兩聲舒暢一下喉嚨,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沈默。

  「這位同學,請問你對老師上課的內容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可以直接說出來,不用拍桌子抗議。」唉!這年頭要混口飯吃真難,老師也不再是什麼鐵飯碗的工作,必須處處去迎合那些小毛頭,否則一不小心被烙上什麼體罰、性騷擾的標記,恐怕就要永世不得超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夏婕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心虛地瞄向旁邊的杜若琴,努力的釋放出求救的眼波。

  「老師,夏婕同學並不是在抗議,而是聽了老師那猶如醍醐灌頂般的上課內容,覺得內心深受感動,而不自覺的拍案叫好啊!請老師原諒她那潛意識下的舉動。」杜若琴收到那強烈的SOS訊號,腦中迅速的思索著錦囊妙計。她搬出官方的那套諂媚本領,依照她過去在系學會的三年經驗看來,此計不出則已,一出驚人,即使是再剛正不阿的人,聽到了都會在心裡暗自竊喜而心軟。

  果然不出「女諸葛」杜若琴所料,台上的老師聽到後果然是一副暈陶陶的模樣。

  「咳,原來是這樣喔!下次小心不要再犯了。」老師收歛起陶然的神情,故作正經的樣子。

  「是。」夏婕猛點頭的允諾。解決了這個可恥的危機後,夏婕轉向身旁的好友,虛弱的向她道謝。

  「唷,好朋友還謝什麼,倒是沒想到小婕你的魅力還真是無遠弗屆,老少鹹宜呢!」杜若琴看見好友這個模樣,使出反向的安慰法來激勵她。

  「什麼意思?」夏婕又怎會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交到這種朋友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雖然說她是極力想安慰自己,但若不是知悉她甚深,這種安慰法鐵定被誤認為落井下石。

  「我說乾脆將那老教授編為2000號的愛慕者算了。」杜若琴不怕死的繼續說。聲音才落下,便看見夏婕那雙魔爪伸了過來,在她的大腿上留下紅色的五指印。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哎喲——小人不敢。」

  兩人同時嘻笑了出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杜若琴提到了核心問題。

  「還能怎麼辦呢?只能三修微積分羅。都已經大四了,年年拿書卷獎的我可不想因為這科而延畢,那將是我一輩子的恥辱。」夏婕頓時像極了一顆洩了氣的皮球。

  「別這樣悲觀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聽學弟妹說今年來了一位新老師,菜鳥教師說不定比較好過。」杜若琴將最新的消息告訴夏婕,她的資訊網極為四通八達。

  「也只能這樣了。」夏婕滿臉怨懟,無奈的表示。

  ***

  慵懶的午後,校園裡熙熙攘攘的學生正恣意的享受著屬於他們這個年輕歲月中所應有的歡笑,但有一個人可不然——

  夏婕伸伸懶腰,打了一個不文雅的呵欠,嘴中不停的咒罵著:「這麼好的天氣偏偏要去上那該死乏味的微積分,微積、微積,乃危機是也。」

  正罵得順口時,後面突然伸出一隻手掌輕拍在她圓潤的肩上,讓她驚跳了起來。

  不會吧?那麼倒黴?當場被老師逮個正著,這下準完蛋了嘛!阿彌陀佛、聖母瑪麗亞、耶穌基督……夏婕緩緩轉過身,一個頎長的身影黑壓壓地擋住她的視線。

  為避免被老師認出而得擔上「譭謗微積分」的滔天大罪,她不自然地低著頭,只用眼角那一絲絲餘光偷偷地瞄著來人。

第2章(2)

  「對不起,請問502教室在哪兒?」易天堯清了清喉嚨,非常有禮貌的問道。

  這位同學是怎麼回事,地上有黃金嗎?易天堯盯著死命低著頭的夏婕,心中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他不過是想問路而已,不懂這位同學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一直把頭壓得低低的。

  咦?夏婕幾乎懷疑自己是否得了幻聽症,沒有聽到老師一連串的責罵聲,反倒是簡短的一句話。頓時,她將眼前這位仁兄與腦中幻想的禿頭微積分教授一分為二。啊哈哈,只是問路而已。害她擔心受怕整整一分鐘!

  夏婕弄清楚來者的意圖後,原本歉然的表情倏地轉換成凶神惡煞,她擡起頭來罵道:「問路就問路,無緣無故幹嘛嚇人?」她得瞧瞧對方是何長相,竟在太歲頭上動土,沒事拿她尋開心。

  易天堯卻是一臉無辜,心中滿是問號,搞不清目前的狀況。他不過是想問路罷了,怎麼沒來由地招來惡罵。為什麼他總是這麼倒黴呢?受聘於西華大學不久,才來過兩次校園,兩次而已喲,竟不約而同都被劈頭數落一頓,他究竟招誰惹誰了啊?

  夏婕打量起易天堯來,竟有股好熟悉的感覺,這人似乎在哪兒見過。

  「我咧……2000號,是你!?」夏婕搜尋著模糊的記憶,竟率先認出易天堯,順口大喊出他的編號。

  「還真是有緣呢!」夏婕乾笑了兩聲,今天到底是啥倒黴的日子啊!早上才在課堂上出糗,現在又遇到上次那個被自己誤認為追求者的路人甲,唉唉,世界竟然這麼小嗎?回家非得洗個柚子葉澡來驅除黴運了。

  聽她的語氣,他們似乎曾見過面,可是他怎麼想不起來呢?易天堯遲鈍地問:「請問你是……」他看著她的臉,努力尋找吻合的資料,卻還是徒勞無功。

  不會吧!?自小到大,男人對她必是過目不忘,為何獨獨這2000號是個例外?這讓夏婕的自信心大受打擊,她壓根兒沒料到這地球上竟然有男人見過她自負極致的容顏後,居然會沒印象。不過如果2000號是想裝蒜以博取她的青睞,這招老套了,她才不上當呢!

  「仔仔細細看我一遍,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夏婕氣結地道。並不是她過度自戀,而是純粹就實際事實考量,她的確有過人之處,追求者有如過江之鯽、源源不絕。她對追求者隨見隨忘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然她就不用準備筆記本登錄所有追求者的資料;反倒是沒有任何人在看過她的絕美容顏後會毫無殘留印象的。

  如果2000號真的想不起來——夏婕在心中臭罵道:那你就一輩子失憶好了!

  他應該認識她嗎?易天堯不解地搔了搔頭。

  她只及他的肩高,長得白白淨淨的,有眼睛有嘴巴,但——全天下的女人全長得這副模樣啊!她是他的誰啊?親戚?朋友?此時此刻易天堯只想翻找傳承十八代的祖譜和保留二十五年的通訊錄;眼前的女子究竟與他是何關係,他應該認識她嗎?

  易天堯愣愣地搖了搖頭,他對她根本毫無印象。

  夏婕蹙眉瞪向眼前的大木頭、二楞子、呆頭鵝,他的五官平凡到找不出一絲特點,長相更是矬得不得了,就是那種費盡眼力多看十次也會忘記的樣子,充其量可搬上檯面的只有那頎長挺拔的身材,勉強給人鶴立雞群的錯覺罷了。

  這種平凡到極致的男人竟然會不認得她——系花咧,她夏婕可是遠近馳名的大美女呀!可恨的是,她反而對平凡到不得了的2000號留下深刻印象。就是那次可恥的邂逅,她誤認他為追求者的丟臉事跡,這是讓她之所以記得他的主要原因。唉!那實在是令人難忘、抹煞不去的汙點記憶。

  「暑假前夕,在學生活動中心的置物櫃前,你不是……不小心被人……誤解了嗎?」夏婕實在不想回憶起那件可恥的往事,但只有這個辦法可以讓眼前的大木頭想起自己,她的自尊心不能容忍自己被忽視到這種程度。

  誤解!?易天堯心念一轉,失聲喊道:「啊——是你。」真是冤家路窄,剛剛才想著來學校兩次都被人奚落一頓,沒想到還是同一個人,原來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日在活動中心前「小談」許久的奇怪女子呀。

  「總算想起來了,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夏婕撇了撇嘴,不滿地譏諷道。

  「真是抱歉,我的記性不太好。」易天堯傻傻的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

  記性不好?簡直是老人癡呆症。亦或他是故意說忘記,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夏婕不死心的偷睨著易天堯,算了,他起碼還是想起了見過面的事,她在心中自我安慰。「我是夏婕,你叫什麼名字啊?」多認識個朋友也不賴。

  「我叫易天堯,剛才嚇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他為之前的行為道歉,也許台灣的問路方式比較不一樣,所以才會嚇到人家女孩子,下次要好好請教一下別人。

  「算了!是我自己不專心,你剛才問我502教室,你也要去上微積分嗎?」人家都已經道歉,算扯平了,她也不是那麼的不明事理。

  「對,我要去上微積分。」易天堯一講起微積分,手中的原文書抱得更緊了,臉上不自覺漾起滿足的微笑。

  若說起有什麼是易天堯的興趣兼專長,那準是非微積分莫屬了。易天堯憑著過人的天資和後天的勤奮自學,以優異的成績頻頻跳級,十八歲就拿到大學畢業證書,接著赴美國深造直接攻讀博士。在修完博士學位後,他在加州州立大學擔任副教授、研究數學;直到今年接受西華大學的聘書才飛回台灣,計劃為國內數學界盡一分心力。他可算是國內數學界的翹楚,以黑馬之姿進軍教育界,成為西華大學立校以來最年輕的教授。

  「一起走吧!」原來2000號也是飽受微積分荼毒。真好,找到同病相憐的人,夏婕一掃先前的陰霾。

  易天堯點了點頭。「對了,你上次不是提到什麼筆記本和追求者的?」他想到上次被誤認為追求者的事,就不自覺地心驚膽跳。開玩笑!近兩千個追求者,都可以組成一個兵團了。他瞄著她秀麗的側臉,實在不能明白世上竟然有如此荒唐之事,看來在微積分之外,還有許多領域是深不可測的。

  「只是記錄一些朋友的資料,好做備忘錄而已。」夏婕在心裡竊喜著,露出馬腳了吧!就不信你真的對本姑娘免疫。她頑皮的本性又起,故意對易天堯拋媚眼。

  「是這樣喔,那我也該去買本記事簿才對。」易天堯煞有其事的點頭道。他絲毫未察覺夏婕遞射的柔媚目光,反倒是認真地想著何時去購買記事簿的芝麻小事。

  這傢夥還裝蒜!「那你想不想當我的2000號?」夏婕軟語低喃,雙眸釋放出強烈的電波,心中盤算著易天堯鐵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不禁對自己的魅力得意起來。

  「當個朋友也好,那等我買了筆記本一定把你列為No.1。」易天堯禮尚往來的說道。交友之道貴乎誠,既然夏婕將他登錄為2000號,為了表示自己的隨和,當然要將在西華大學認識的第一人列為頭號羅。

  「No.1?那豈不是還有2、3……號?」夏婕快被他氣得吐血了,顧不得什麼氣質不氣質的,她只想將易天堯的嘴撕爛,瞧瞧他的舌頭是否生瘡。

  「當然羅,我要學習你相交滿天下的氣度。」易天堯不懂得察言觀色,還不停的說著。

  夏婕的臉色愈來愈青,這2000號是生來吐她槽的嗎?她的媚眼秋波顯然不管用,反倒敗在易天堯再平常也不過的三言兩語間。

  「你……502教室到了,趕快滾吧!」夏婕想把他大卸八塊,也不照鏡子看看,竟敢拿他和自己比。什麼相交滿天下,他是存心譏諷吧!

  「喔,謝謝你。」易天堯趕緊繞到前門去,也沒注意到夏婕七竅冒煙的跺腳貌和用詞不雅的氣話,只是一古腦兒地往講台上走去。

  那傢夥真是白癡喔,走到講台上去耍寶嗎?算了,不想理他,讓他丟一下臉出糗好了,夏婕挑了最後面的位子坐下。

  「咳……各位同學請靜一靜。」易天堯高聲道。

  「他是誰啊?」講台下的同學們竊竊私語。

  「學姐,他是哪一系的,怎麼跑來我們教室?是要做社團介紹嗎?」一年級的邱毓馨指著易天堯向夏婕問道。

  「哼,木頭系的啦!專門上台耍寶。」夏婕不屑地睨著易天堯,心中仍喃喃咒罵著2000號的不解風情。

  一會兒,整個教室裡的人終於安靜下來。

  易天堯環視講台下的學生,朗聲說道:「我是新來的微積分老師,我叫易天堯。」他自我介紹,並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

  什麼!?夏婕聽到這一席話,有如五雷轟頂。「他……他……」她登時舌頭打了一百零一個結,吃力地托起下巴,擔心一不注意,下顎即有嚴重脫落的危險。

  「喂——學姐,你怎麼啦?」邱毓馨皺眉看著夏婕的奇異舉動,不過來了個年輕到不像話的教授而已,幹嘛大驚小怪的,學姐實在詭異得很。

  「沒……沒事。」夏婕有氣無力地朝邱毓馨苦笑著。天知道她怎麼了,易天堯、2000號、微積分教授。這種機率億萬分之一的該死巧合偏偏讓她碰上了,可恥的、憤怒的、羞赧的、複雜的情緒五味雜陳於心頭,一言以蔽之,易天堯簡直是她天字第一號的剋星,毫不遑讓的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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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31 22:38:36

第3章

  喝!夏婕倒抽一口涼氣,是哪個缺德鬼挑這緊要關頭捉弄她?讓她原本紅艷的臉倏地刷白。「誰這麼大膽?」她轉身露出森白的牙齒,馬上變成宛如電影中吸血鬼的嚇人模樣。

  「對不起嘛,學姐,開個小玩笑,別在意羅。」邱毓馨連忙綻開最友善甜美的笑容,「學姐不是有大膽王的稱號,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我這隻小蝦米嚇到?」她趕緊給夏婕戴高帽子,並將她推入502教室。

  果然,夏婕的滿腔怒氣頓時消失無蹤。「我說毓馨呀,學姐我雖然有大膽王的封號,但偏偏在今天派不上用場,你就別再費心機拍馬屁了。」綜觀會計學系數百人,唯一挑戰驚險刺激的劍湖山世界「擎天飛梭」連續十九次紀錄而面不改色、從容離去的獨有她夏婕一人,也因而受封為大膽王。

  「學姐,這話怎麼說呀?」邱毓馨腦子裡冒出無限個問號,她坐下來翻開微積分課本。

  「唉唉唉……你忘了嗎?今天要發微積分小考考卷。」夏婕幽幽地選了邱毓馨身後的位子坐下,萬分哀怨地說道。上星期小考,她可是死K活背地熬了三天兩夜,為的就是讓微積分惡魔高擡貴手,放她一馬。

  邱毓馨無所謂的聳聳肩。「不過是小考而已,沒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呀。」她轉頭瞧見夏婕冰寒的目光,冷不防縮了舌頭。「學姐放心,鐵定過的啦。」她趕緊安慰夏婕幾句。據說學姐去年也是跟大一同修微積分,如今大一都升大二,只留下夏婕這個大四學姐再跟新鮮人同修微積分……咦?聽說大前年學姐也是跟大一同修嘛,嘖嘖嘖,真是情何以堪。

  「我也希望如此。」夏婕瞥見邱毓馨同情的眼神,就感到一絲沮喪與不悅,打個賭,邱毓馨此時此刻一定在複習她夏婕與微積分的奮戰史。

  易天堯一面推著厚重的黑框眼鏡,一面以穩重踏實的腳步邁進502教室。

  「各位同學,今天發考卷。」他從牛皮紙袋中拿出一疊試卷,以鼓勵的眼神巡視講台下的學生,緩緩說道:「大家都考得不錯,微積分原本就不是困難的學問,各位同學在經過這次考試後,應該都能感受到微積分的可愛之處吧。」說完他開始唱名叫同學到台上拿考卷。

  「是嗎?」夏婕嘟起嘴來,不屑的低聲質疑著。微積分若是可愛,那麼世間上的惡魔全都可以上天堂了。

  「邱毓馨!」

  「有!」邱毓馨連忙走到講台前拿考卷。

  易天堯露出讚許的笑容,「邱同學挺有微積分天分呢,考得這麼好。」

  夏婕以嫉妒到足以殺死五隻大象的眸光迎接著邱毓馨回座。「學妹考得不錯嘛。」為何這種好康的事情從來沒輪到她,若是有人稱讚她有微積分天分,她一定二話不說,獻身報答知遇之恩。

  「嘻——才八十九分而已……學姐一定考得比我好啦。」邱毓馨滿臉春風,還沈醉在被易天堯稱讚的榮譽感中。

  夏婕斜眼睨著得意非凡的邱毓馨,皮笑肉不笑地說:「恭喜你了,高分過關。」她在心中默禱著,自己不一定要像邱毓馨一樣拿高分,只要能六十分及格就好,她就已心滿意足了。

  「夏……夏婕……夏婕學姐!」隔座的劉銘賢怯懦地叫道。

  夏婕白了劉銘賢一眼,怎麼這年頭的男生老是一副沒骨頭的孬樣。「叫魂啊!什麼事啦?」她語氣不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教……教授在叫你。」劉銘賢極為困難地說道,耳根子早就因為不敢直視夏婕艷光四射的花容月貌而全紅了,天知道他是鼓起多麼大的勇氣,才敢面對鼎鼎大名的系花學姐。

  夏婕一驚,非同小可,趕緊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向講台,以免教授在苦候無人的情況下做出錯誤決定,將她的考卷公告於佈告欄上,供人認領。

  「夏同學……你……唉唉唉!」易天堯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不僅搖頭還哀聲歎氣的,他以同情的眼神瞄過考卷。

  「教授,我的考卷?」夏婕焦急地猛瞪著易天堯手中的考卷,有道是眼不見為淨,一看心就涼了半截——八分。

  血腥的朱色筆無情劃出不多不少恰恰剛好的八分。

  「夏同學,你是否有學習上的困難?」易天堯好奇地盯著夏婕,莫非這位同學有學習障礙,否則依全班57.94的平均分數,怎麼獨獨只有她拿到八分的超低分數,況且其中有五分是寫了名字就給的送分分數,這實在讓他太意外了,微積分有困難到這種程度嗎?

  夏婕霎時臉紅,支支吾吾地答道:「沒、沒、沒有。」她一把搶過令她深感可恥的考卷,頭也不回地奔向座位去。

  說「喂——」易天堯絲毫不明白已經傷害夏婕的自尊心,還傻愣愣地妄想叫住她。他若有所思地瞅著夏婕的背影,兀自盤算著該如何與這位學生溝通溝通。

  「唔,考卷有問題的下課來找我。請同學翻開課本第131頁……」易天堯轉身在黑板上認真地寫起算式來。

  「怎麼樣?學姐考得還不錯吧?」邱毓馨轉著眼珠子,詢問最後上台領考卷的夏婕。

  「嗯,還好。」夏婕努力忍住掉淚的衝動,還堅強地向學妹笑了笑,而桌下的兩隻手正恨恨地亂揉著那張考卷。

  ***

  易天堯匆匆走進辦公室,泡了杯即溶咖啡,以一副累趴的姿勢躺在沙發椅上。

  「易教授剛上完課啊?」教應用統計學的趙天慈教授從書堆中擡起頭。

  易天堯歎了口氣,「是啊,我真不明白像微積分這麼可愛的學問,為何學生們老是視它如洪水猛獸,退避三舍?」一下子上完三節課,自己講得是口沫橫飛,滔滔不絕;但學生的反應卻是目光迷離、呆若木雞,讓他一點都體會不到教學的成就感。

  趙天慈攏了攏西裝外套,「這年頭學生對什麼學問早就沒有興趣了,他們只關心如何交男女朋友,如何搞社團,要說對鑽研學問有興趣的也只有少數幾個,算是鳳毛麟角了。」他待在西華大學少說也有十五年,各式各樣的學生全都領教過,稱得上是西大元老級教授。

  易天堯連連點頭,想起班上還有幾個在微積分上表現優異的學生,他又重燃信心,所謂的鳳毛麟角正需要他這位有教學熱忱的老師善加指導呢。「哎呀——不對。」夏婕那張八分的試卷尚歷歷在目,一想到居然有學生能在他的教導之下,還考得出這樣的吐血成績,易天堯不禁皺起眉頭。

  「什麼不對?」和藹可親的趙天慈撫著斑白的八字鬍,心想著易天堯這麼年輕的教授大概有些教學上的問題要請教他吧,他可是一向不吝指教,願意經驗交流的。

  「我班上有個學生的考試不盡理想,不知道她是否有學習障礙。」易天堯憂心忡忡地繼續說道:「趙教授,像這種可能有學習問題的學生該如何指導?」

  「唔——依我看可以當學生的家教吧,私下指導他,幫他趕上進度,加強程度。對了,是哪個學生?」趙天慈挑眉問道。

  「夏婕……她好像是會計系大四的。」易天堯現在才覺得奇怪,為何大四的學生還在修大一微積分。

  「啊——是她呀。」趙天慈便將赫赫有名的夏婕的光榮事跡盡數告知易天堯,包括了她風靡全校男學生的傳聞,尚包括她三修微積分,出入系辦N次的紀錄。

  ***

  夏婕深呼吸一口氣,不斷扭著手指,教授叫她來辦公室,肯定是為了考砸的微積分成績要將她數落一頓,她鼓起勇氣敲門。

  「請進。」易天堯逕自端了一杯咖啡遞給緊張的夏婕,他繞到沙發前示意她坐下,依他的一貫行事風格是不希望帶給學生任何壓迫感。

  「謝謝。」夏婕手中接過熱騰騰的卡布奇諾,原本緊繃的心情頓時放鬆許多,但她仍怯怯的低著頭,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窩囊——她夏婕何時如此龜縮過了,全都是可恨的微積分害的。

  「夏同學,關於微積分……」易天堯清了清喉嚨,語氣溫和地問:「你有什麼打算?」

  夏婕好不容易擡起頭直視易天堯,老天!看到他這張臉,就讓她有大叫2000號的衝動,曾幾何時他搖身一變成為宰殺她微積分成績的敏感人物?這不禁使她面對他時莫名多了幾分尷尬。「打算?教……教授,你的意思是?」莫非打算要狠心直接當掉她的學分,反正在學期末以如此低分平均,也是徒勞無功。

  「呃——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有必要請個家教。當然啦,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我是可以抽空幫忙指導你的微積分。」易天堯啜了一口咖啡提議道。

  「什麼?你……你確定嗎?」夏婕誇張地張口結舌,她沒聽錯吧,2000號教授居然要當她家教?夏婕一雙美目狐疑地在易天堯老實的表情上轉圈兒,她想不透究竟有何天大的理由讓眼前這位稱得上是前途光明的有為教授,放棄在股市裡買空賣空呼風喚雨的大賺頭,轉而窩在她狹小的宿舍裡一題又一題賣力地揭示微積分的奧秘。

  易天堯看到夏婕誇張的反應,登時莫名其妙。「當然啊,如果你能配合的話,我希望能當你的家教,幫你補救微積分。」他可是完全出於愛護學生的一番美意,但看著她眸光裡的質疑就讓他感到相當不解,她到底是想到哪兒去了?

  夏婕沒頭沒腦地阿沙力問道:「說吧!你要什麼?」她才沒蠢到去相信這世間有人不為名利,願意無條件奉獻青春拯救她的微積分。「你該不會是要我跟你……」她下了個荒唐的假設,如果要以一夜情換取微積分及格……夏婕忍不住瞇起眼仔細打量易天堯。

  她壓根兒忘了2000號也是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雖然長相平凡了些,不過身材還算可以,就嫌個性太古板,一看就知道是屬於沒有情調的呆頭鵝。

  「我不清楚你在想些什麼或猜測什麼,我的用意純粹是幫助你更有興趣來面對微積分,況且我若教出一個總是考個位分數的學生,我想我也會感到顏面無光。」易天堯有條不紊地說道。「現在決定權在你,看看你願意跟我學習微積分嗎?」他老氣橫秋地調整領帶,在夏婕炯炯有神的注目下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夏婕嫣然一笑,風情萬種地吐出彷彿玉珠落盤的清音:「既然教授都不介意紆尊降貴來指導我,我當然是百分之百的願意囉。」真是再好也不過了,有了2000號這個靠山,微積分和畢業證書定能手到擒來。

  「那麼下星期二晚上你來找我,七點上課。」易天堯寫下地址遞給夏婕,交代道:「不要遲到,我不等人的。」

  夏婕差點兒從椅上滑落。

  「你要我到你宿舍上課?」夏婕尖起嗓子問道。這不符閤家教的定義嘛,應該是易天堯來她宿舍上課才是。

  易天堯點了點頭。「有什麼問題嗎?」從來沒有家教經驗的他當然不知道所謂的家教是要親自到學生家裡上課的,他憑著一直線的思考邏輯,認為自己的宿舍沒有面對大馬路的嘈雜,環境算是清幽,最適合讀書上課。

  「沒有。」夏婕簡短將此話題作結,因為她突然想起跟杜若琴合租的宿舍是如何髒亂噁心,若是易天堯每週要來上課,那不就代表她得勤快地打掃兩三次?這可便宜了同樣生性懶散的杜若琴。

  「很好,你可以回教室了。」易天堯起身到書架選了一本厚達百頁的原文書。「先拿回去預習,我下次考你。」他將書拿給夏婕。

  「喔。」夏婕不情不願地接過書,2000號這麼殘忍,還沒正式上課就先荼毒她,難保以後不會用什麼複習、測驗來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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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31 22:41:53

第4章(1)

  夏婕獨自一人走在漆黑靜謐的文山路上,嘴中輕哼著流行歌曲。

  「初戀愛情酸甘甜,五種氣味喲——哪聽一句我愛你,滿面是紅吱吱。」

  今天是和2000號的第一次家教,為了她的畢業證書及微積分成績,她極力想塑造個努力向上的好印象給易天堯看,至少在她的平常分數加點分也好,她可不想再以五十八分的那種成績而飲恨,所以她老早便出發搭公車到易天堯的住處。

  「奇怪?怎麼還沒到呢?」夏婕納悶的嘀咕著,易天堯明明告訴她到辛亥隧道站下車後,第二個紅綠燈處左轉便看得到他的宿舍啊!她已經走到腿快斷了,這裡卻荒涼得連個鳥窩都沒見著。

  算了,反正姑娘今天統一發票中了二百元,二百元哪,叫份一九九元的披薩吃還有找。夏婕得意忘形地高聲唱道:「心內的小姑娘,其實真歡喜……啊啊啊——伊伊伊——巴比哺——」咳咳,高音唱不上去,她立即降八度繼續用足以媲美遭閹割公貓正發情的五音不全歌喉,免費為冷颼颼的暗夜降溫。

  「啊啊啊——伊伊伊——巴比哺……墓仔埔也敢去——」唱到這裡,夏婕瘦弱的雙肩突然微微一抖。

  墓仔埔也敢去!?她的臉色逐漸發白,像被摻入牛奶的柳橙汁。咦——隱約感到背後襲來涼意,為了不褻瀆大膽王的封號,她強打精神緩緩轉頭一探究竟——第二殯儀館,沒什麼,只是某棟具特殊用途的建築物而已。

  恰巧殯儀館的功用是收納屍體,哦——屍體!想像冰冷的屍體從冰櫃爬出來的情景,她不禁嚇得牙齒直打顫。聽說殭屍能感應人的呼吸而嗅出活人的位置……夏婕趕緊屏住呼吸,觸目所及竟又是殯儀館的勢力範圍,她似乎感覺到有活死人往這兒摸索過來。

  一陣冷意再度襲來。「該死的2000號!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也不想想看等著和我約會的人都可以組成一個兵團了,個個都爭著要載我一程,而這個超級沒良心的傢夥竟然叫我一個弱女子獨自搭車來,哇咧@#$%&……」夏婕藉著咒罵易天堯的不是來壯膽,據說鬼最怕聽到國罵。

  此時此刻夏婕只求祖上修橋鋪路、行善積德的庇蔭。「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立即摀住向來只包管惹禍的嘴巴,相當聰明地停止叨念不吉祥的話。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她神經質的偵察週遭,儘是一片漆黑,只有自己單薄瘦長的影子在地上詭異的搖晃。

  最近新聞一直大幅報導什麼割喉之狼、割腿之魔,夏婕真痛恨自己粗線條的程度,不僅晚上一個人在靈異傳說甚囂塵上的辛亥隧道裡閒晃,還兼提供機會讓歹徒上電視鏡頭或社會新聞頭條。偏偏人在緊張的時刻大腦就愈不聽使喚,思緒一直往壞處飄去,她開始後悔今天的穿著打扮——時下最流行的針織背心配上小迷你裙,露出了誘人的曲線,無疑的在召喚「狼君」的出現。

  一陣陣的腳步聲在這時傳來,更增添鬼影幢幢的恐怖氣氛,她壓根兒不敢往後瞄,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

  那道「鬼影」健步如飛,很快的逼近夏婕,甚至超越而橫擋她逃生之路。「嘿!小姐——走這呢緊要去叨位?」身著花襯衫、滿口腥紅檳榔汁的流氓,操著一口台灣國語,伸手攔住夏婕的去路。

  喝!夏婕倒抽了一口氣。

  「你……你……是人是鬼?」她半摀住雙眼,既好奇又害怕地詢問來人,心中拚命念著阿彌陀佛。

  夏婕如此無厘頭的反問,讓流氓迸出一連串難聽的笑聲,捧著笑痛的肚皮說道:「小姐,你神經病哪!」

  出來犯案十多次,被人質問是人是鬼倒是頭一遭。

  夏婕連忙確認流氓腳下的影子,有燒香有保佑,還好不是鬼。「那你幹嘛在這裡閒晃?」總不會跟她一樣是來殯儀館旁邊散步吧。

  「嘿嘿嘿——小姐你怕鬼呀?」流氓露出噁心的笑容,正摩拳擦掌朝夏婕逼近。

  夏婕連退數步,流氓的淫笑讓她背脊感到陣陣刺骨涼意,雞皮疙瘩竄出了粉膚。

  「喂——先生你很奇怪喲,幹什麼一直走過來?」她固然怕鬼,但壞人顯然更有本事使她驚惶失措。

  夏婕心急如焚地在心中嘀咕著,天啊!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她怎麼這樣鐵嘴,果真咒到「狼君」現身,這次插翅也難飛了。

  「幹什麼?小姐你很不上道喔,會不知道偶想要做蝦米?偶不訴鬼啦,只訴想要請你陪我去玩玩。」流氓滿臉yinhui,說罷便作勢要去拉扯夏婕的手腕。

  夏婕大吃一驚,踉蹌跌倒。「你……你別過來,否則我要大喊囉。」她出言恫嚇匪徒,不過顯然沒什麼用。

  「水姑娘,不要怕嘛!我會好好疼你的。」流氓一雙魔爪快狠準地抓住夏婕的小手。

  夏婕嚇得花容失色,急忙閃開他臭嘴的侵犯,吞了口口水強作鎮定。「這裡是殯儀館,你敢在好兄弟面前作奸犯科嗎?」她作鬼也不饒他。

  流氓冷笑一聲,從胸中掏出一把水果刀,在夏婕面前甩弄著。「你騙肖噢,當作偶訴三歲小孩啊,別掙扎啦,嘸人來救你啦。」

  夏婕語塞。其實流氓說得沒錯,剛剛她一路走來根本沒有看見任何人,他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出來犯案絕對是胸有成竹,可是這不代表她就得成為他犯罪計劃的被害人。開玩笑!她現在正值青春歲月,將所有時間都擺在讀書上,還未享受到人生的樂趣就要香消玉殞,這樣不是太可憐了?

  她在心中盤算著,決定孤注一擲,找出個九死一生的辦法,她絕對要逃出去把2000號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恨,都是他害她在這荒郊野外受制於匪徒,現在呼天不靈、叫地不應了。

  夏婕將裝有微積分課本的手提袋拎高,用力朝流氓臉上砸過去,趁著他在地上哀叫的時候,還在匪徒下陰補上一腳,就趕緊頭也不回地拚命跑走。

  「臭婊子!給你面子,你還爬到老子頭上來撒尿了。」流氓猛踹地上的手提袋,隨即邁大腳步追她。

  「救命啊——救命!」夏婕努力地喊救命,卻還是沒有看到任何人影的出現,倒是流氓的距離和她愈來愈近,而她已經快跑不動了。

  就在夏婕快要放棄的一剎那,地平線上隱約勾勒出一個人的身影,她使盡全力做最後的衝刺,奔向那闇黑中的一道曙光。

  易天堯措手不及,被夏婕撞個滿懷,手上拎著的牛肉麵灑了滿地。

  「先生,救救我——」夏婕擡起頭來,向眼前高大昂藏的身軀求救。這不望還好,一望卻——

  「你……」對方竟然是易天堯。

  夏婕絕望地哀號著:「天啊——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缺德事?老天要這樣懲罰我?」老天爺分明在開她玩笑嘛!給了她海市蜃樓的錯覺,讓她以為得救了,卻叫了一個看起來比她「肉腳」的人出現,她的心裡五味雜陳,彷彿從天堂裡被硬生生的推入地獄。就在夏婕恢復意識的時候,兩個聲音同時在她的耳邊響起。

  「你沒事吧?」認出了懷中的人,易天堯關心的詢問,因為她的臉色看起來實在是糟透了,沒有一點血色,跟在學校的時候判若兩人。

  「你還想逃?」流氓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陰陰地響起。剛剛躲在樹下觀察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他好像是認識這個女人的樣子,不過看起來好像很「肉腳」、「無啥小路用」的樣子,這男人應該沒啥好怕的。他大膽地從樹下走出來,想追回到手的鴨子。

  易天堯看向聲音的來源,流氓正面目猙獰、眼露凶光的盯著他猛瞧;他再低頭看看全身虛脫的夏婕,可憐哪——臉色被嚇得青紫紫,他大概瞭解夏婕遇到什麼困境了。

  「小子!秤一秤自己有幾兩重,想表演英雄救美還太早呢!」說罷,為了增加自己的氣勢,流氓又把那把水果刀拿在手裡甩來甩去。

  「他說得對,你還是快跑吧!」夏婕很不給面子的附和著,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亡來得劃算。

  易天堯將夏婕輕安撫在一旁,直直地往那氣勢「搖擺」的流氓走去。

  「喂!你不要找死啦!」夏婕在一旁緊張的大叫,她想到2000號肚子被刺個透明窟窿的可怕血腥畫面。

  她話才說畢,只見原本很囂張的流氓被易天堯的一記過肩摔給甩得老遠,絲毫來不及反應而作案的凶刀應聲而落,痛得蜷縮身子滾在地上。

  而夏婕則不敢置信地張大嘴……

  ***

  在數坪的公寓中,夏婕整個人懶懶的蜷在沙發上,兀自沈溺在剛才的情緒中,整件事的演變實在太過迅速,以至於她無法搞清楚狀況,傻愣愣地就跟著易天堯來到他的住處了。

  望著廚房中易天堯的背影,她實在很難把他跟英雄畫上等號,就在她以為他一定會死在流氓的手中時,誰知情節驟變,在電光石火間,那個流氓已經奄奄一息,像只垂死的豬公躺在地上抽搐著。

  「你沒事了吧?」易天堯從廚房走出來,遞給她一杯溫暖的熱可可,關心的詢問。

  「謝謝!」夏婕伸手接過熱可可,雙眸深情地望著他,腦中一直烙印著他帥氣的身影。

  「我臉上有什麼嗎?」易天堯摸摸自己的臉,帶著疑惑的眼神盯著她看。

  「沒——」

  夏婕的雙頰迅速飛紅,對自己這種突然而來的心悸感到陌生,她彷彿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剛才在樹林的時候,謝謝你救了我一命,看不出來你的身手那麼好。」夏婕由衷的讚美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後再不能輕覷外表平凡的人,她在心中暗暗地告誡自己。

  「那是小意思,我在美國的時候還曾經是三屆青少年組的空手道冠軍。」易天堯用手抓抓頭髮,謙虛地表示。

  「三屆……空手道……冠軍!?」夏婕不敢相信的張大嘴巴。之前還覺得他是一隻「飼料雞」、只會死讀書的那種呆子,現在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觀了,她平靜的心湖似乎漾起了一點點漣漪。

  「對了!你今天不是要上微積分,做什麼一個人跑去荒郊野地裡閒晃?」易天堯突然問道。

第4章(2)

  「你、說、我、閒、晃!?」夏婕溫柔小綿羊的表情驟變為羅剎臉,火氣一下升到最高點。

  有沒有搞錯啊!她可是賣命來上課的,竟然說她閒晃,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彷彿被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不然上課時間快到了,你怎麼還會出現在與我家反方向的地方?」易天堯不明所以的盯著她漲紅的臉,怎麼說變臉就變臉,比翻書還快。

  「反方向?」夏婕耳尖的問道。

  「你剛才走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到嗎?」想也知道沒有人會願意住在殯儀館附近的,有了那些生人勿近的鄰居,晚上就寢時也會覺得毛骨悚然。

  「這樣嗎?」之前到易天堯住處的時候,夏婕根本沒有恢復知覺,只是下意識地跟著他走,哪可能注意到路標指示之類的東西。「可是你明明告訴我辛亥隧道下車後,第二個紅綠燈處左轉的啊!」她不滿的爭論著。

  「小姐,我是說右轉耶!」真是被她打敗,一點警覺性都沒有,也不會打電話確認一下,今天若不是他恰巧經過那兒,現在她不知道陳屍何處了,真不知她的腦袋在想什麼。

  「那是我搞錯了。」搞清楚原因後,夏婕的怒氣也消了。

  「既然誤會釐清,那我們可以開始上課了吧!」因為這個突發事件,他們已經消磨了許多光陰,易天堯覺得自己有辱為人師表的責任。

  「不能再休息一下嗎?」夏婕試圖再爭取一點緩衝的時間。他真是一點也不體貼,她今天受到那麼大的驚嚇,差一點性命垂危,而他卻只想著上課。她現在沒有心情去碰那惱人的微積分。

  「我們已經浪費很多時間,而且你看起來也好多了,不能再有任何的藉口。」易天堯拿出為人師表的尊嚴,義正辭嚴的說道。

  「喔!」夏婕心不甘情不願的應道。

  「課本呢?」易天堯挑眉問。

  「送給色魔苦讀去了,說不定他還會因此而受到微積分的感召呢!」她胡亂瞎扯著,滿臉譏諷的表情。

  「說得有理,對,對極了。」易天堯會心一笑,他衷心期盼微積分真能感召世人、淨化人心,既然夏婕能明瞭他的苦心,他就更有必要讓她瞭解到微積分的可愛之處,於是回頭又拿了一本課本給她。

  「你有沒有搞錯啊?微積分能感召色魔?」他的話讓夏婕下巴差點脫臼,她一向都只是隨便說說的,而2000號總是非常當真。

  「喏——那我們開始上課了,你知道積分的定義嗎?」一說到他喜歡的可愛微積分,易天堯雙眼便流露出熠熠的光芒。

  「不知道。」她敷衍的說。真是囉唆,她若知道幹嘛還來上課啊!不過如果她真把微積分搞懂,說不定也可以在校外開班授課,給它賺得荷包滿滿。

  「那你知道微積分有什麼用處嗎?」易天堯不死心的問。

  「當然知道啊!」她白了他一眼,彷彿他問了一個什麼蠢問題似的。微積分是畢業學分絕不可少的,除此之外她又發現微積分可以用來開補習班賺錢。

  「真的,那你說說看它有什麼用處?」他又重新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夏婕一副想當然耳地說道:「微積分是專門用來荼毒我們,讓那些自命不凡的數學家炫耀智慧的啊!我看那些數學家根本就是吃飽沒事幹,無聊到發明一堆亂七八糟的符號。」

  她義憤填膺,畢竟她就是那可憐的受害者。

  「有這麼糟糕嗎?難道微積分沒有別的用處?」唉!易天堯歎了一口氣,他似乎招攬到一個大麻煩了。

  「嘿——當然有啦!」夏婕神秘地擠眉弄眼。「你考不考慮和我合作?咱們開個微積分速成班、考前總複習班、重點整理班等等,你負責教課,我專司收錢管帳兼宣傳等雜務。」她老練地規劃賺錢門道。

  「啊?」易天堯驚訝地望著夏婕,虧她想得出這種用處,不過身為師長,他應該將學生導入正途,告訴她學微積分並不是這種用途。

  「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據說曹沖小時候,有人進貢一隻大象給他父親,他父親想知道大象的重量,可是卻沒有那麼大的秤來秤這樣的龐然大物,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曹沖想到了一個妙法。」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如果是你,會採取什麼辦法呢?」

  「把它大卸八塊後,看要清蒸、紅燒、還是燉煮,然後通通吞到肚子裡,再秤秤增加的體重,不就得了嗎?」夏婕不假思索的應道,這麼巨大的動物應該可以飽腹好幾天。

  「你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喔!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呢?」他一步一步誘導她的興趣。

  「哪還有什麼辦法?」好像滿有趣的,不過這和微積分有關嗎?夏婕滿腦子還在想補習班的地點要設在哪裡,如何成功招生。

  易天堯極有耐性地緩緩說道:「他先將大象牽上船,在船邊水面處做一個記號,接著牽象下船,再以小石頭裝到船上……」

  夏婕不等他說完,便搶著說:「等到剛才作記號的位置,再去秤那些石頭的總重量,就是大象的重量了。可是這和微積分有關嗎?」她狐疑的問。

  易天堯笑道:「淵源可大了,這就是利用分割來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就是所謂的面積法,是積分的主要概念。」

  他已經成功的引起她的興趣了,很快地她就會受到微積分的感召,發現它的可愛之處了。

  「好像滿好玩的樣子。」原來微積分還有故事可以聽,夏婕第一次聽到這樣子的另類教法,以前的教授都叫他們死背公式,乏味得要命。

  易天堯接著又用許多的小故事去闡述一些難懂的公式定理。

  「這樣你懂了嗎?」他停下來詢問她吸收的狀況。

  夏婕的雙眸直盯著他瞧,她覺得他和以前追她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樣,雖然家庭背景或長相他都比不上人家,但他給她一種很安全的感覺;他不做作、不浮華,甚至遲鈍到有點矬的地步,他是屬於那種曖曖內含光的人,直覺的讓人想信任他,她似乎……

  「喂!」易天堯在她的耳邊大聲叫道,把她從沈思的狀況給呼喚了回來。

  「做什麼啦!我又不是耳背,你那麼大聲要死。」像個被偷窺秘密的小女孩似的,她怏怏不快的說道。

  「今天教的你都懂了嗎?」唉——女人心、海底針,見她在發呆叫醒她也會碰釘子,一點老師的尊嚴也沒有。

  「嗯!大致都瞭解。」夏婕點頭以示瞭解,她伸手到背包拿出錢包,東摸西摸的才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發票遞給易天堯。

  易天堯不解地望著她,奇怪地問:「做什麼?」他是教授,不是銀行裡負責兌現的行員。

  夏婕對易天堯懷疑的眼神感到非常不滿,她尖酸地說道:「我會那麼低級拿假的發票給你嗎?」

  太可惡了,竟質疑她的人格。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為何要給我發票呢?」易天堯急急忙忙地搖頭否認。唉!現在的小女孩真是難溝通,動不動就生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你覺得錢太少就說嘛!你的鐘點費要怎麼算?」一扯到和錢相關的話題,夏婕就拿出了會計人應有的精明。有沒有搞錯!這是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對到眼睛快脫窗,好不容易才對中的碩果僅存的一張中獎發票,價值二百元哪,叫份一九九的披薩吃還有找耶,他竟然還嫌少。

  「什麼鐘點費?」易天堯一頭霧水,不懂她為何拿張發票給他,又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你是不是西藏來的同胞,只會拉犛牛和吃糌粑啊?還是很久沒出門,不知道社會中一般人是如何生活的?給你的發票拿去兌現,當作是家教的鐘點費。」

  2000號的祖宗八成是「生番」,所以他這個後代子孫才對鐘點費有此一問。夏婕開始懷疑易天堯的腦袋裡除了微積分外,似乎缺少其他正常的東西。

  「不用家教鐘點費,你不會微積分的話就是我教學不力,教會你、讓你懂微積分是我的責任,所以我不收家教費。」易天堯露出不容置疑的眼神,為了讓微積分多感化世人,他絕對絕對要教會夏婕。

  「你確定嗎?」

  夏婕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老師,竟然跟白花花的鈔票過不去。

  「當然!那我們今天就上到這裡,我送你去坐車。」易天堯理所當然的說道,順手開了客廳的鐵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31 22:45:51

第5章(1)

  「Hello!我在這裡。」夏婕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身材挺拔、高人一等的易天堯,她用力朝他揮了揮手,想不到2000號的長頸鹿身材在人海中倒是受用得很。

  易天堯在人群中循聲望去,她那舞動的兩隻手在波濤人海中格外像即將溺斃而掙扎求救的信號。「夏同學、夏同學!」他綻開謙和的笑容,總算鬆了口氣。終於在黑壓壓的人群裡找到夏婕,才沒讓他可恥的在熱鬧非凡的西門町迷路,當場成了名副其實的「台北俗」。

  「2000號……呃——教授啊,怎麼現在才來呀?我等了快要半個小時哩。」夏婕不悅地睨著易天堯,他不知道她的行情嗎?一向就只有別人等她夏婕的份兒,就算非得要等人,這二十二年來最久的紀錄可是一直保持在五分鐘以內。

  易天堯尷尬地瞄了手腕上Swatch表的時間,「夏同學,真抱歉,其實我六點半就來了,只是人太多,實在是找不到你呀。」雖然他非佛門子弟,但從不打誑語卻是他的原則。

  「拜託!說謊也要打草稿吧,不是約七點在淘兒音樂城門口見嗎?如果你老早就到了,為什麼不在淘兒,卻在麥當勞咧?」夏婕咬牙切齒地說。明明是遲到還要裝無辜,要不是看在2000號曾救自己一命又身兼微積分救星的面子上,她才懶得理他呢,更別說特地排隊買票請他看電影。

  「這……這個……呵呵。」易天堯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他雖然規規矩矩地尋覓淘兒的位置,但麥當勞對他的吸引力顯然更上一層樓——唉,他就是酷愛黃澄澄、有嚼勁、超好吃的薯條嘛,才會不知不覺中逛到麥當勞去,迷失了原本就不怎麼樣的方向感。

  「算了算了,還好我眼尖看到你。」夏婕撇著嘴角,自認倒黴。她睨著愣頭愣腦的易天堯,怎麼瞧都不像個冷血的微積分教授,倒像個傻呼呼的大男孩。

  「夏同學,我們看什麼電影?」易天堯推推眼鏡,一副慎重其事的肅然貌。

  天!才說像個大男孩,馬上又露出那套老氣橫秋的正字標記表情。「可不可以請你別稱呼我夏同學?」夏婕不自然地按捺脾氣,不知怎地,她不喜歡易天堯提醒自己彼此是師生的關係。

  易天堯為難地搔了搔頭。「那我要怎麼稱呼你,夏同學?」他注視著夏婕陰晴不定的表情,隱約感受到她的不快。印象中女孩子是種奇怪的動物,說翻臉就翻臉,變化情緒的速度比光速還快,而夏婕同學看來也不例外。

  又是夏同學!他不能換個可愛的稱謂嗎?「喂喂,你叫我小婕好了,左一聲夏同學、右一聲夏同學,待會兒看電影包準你被﹃嚇﹄死喔。」她換下不悅的表情,轉而露出賊賊的笑容。每次呼朋引伴去看恐怖電影,不管男生女生都不約而同被嚇得魂飛魄散,就獨她夏婕在散場後一副若無其事貌,照樣談笑風生,因此大膽之名不脛而走。為了撐足面子,她在死黨裡立下不成文原則,就是不夠噁心、不夠恐怖、不夠限制級的電影,絕對不看。

  夏婕秀眉一揚,神秘的說:「知道我請你看什麼片嗎?」這部電影可是她四處蒐集意見,親朋好友極力推薦的十年難得一見的恐怖片經典之作,不帶個人去電影院嚇他一嚇,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

  易天堯老實地搖搖頭。「反正看電影就是乖乖地坐在黑漆漆的戲院中,接收二小時的聲光刺激,達到感官運動的效果。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人們寧可花錢來浪費寶貴時間追求無謂的感官刺激,而捨棄去鑽研學問或挑戰工作能力的機會,難道他們不覺得光是選擇要看哪一部電影就已經虛擲光陰,不僅犧牲寶貴的時間還兼亂花原可以捐給慈善機構的金錢,這樣不是很愚昧嗎?」他說得頭頭是道、條條皆理,忍不住在心裡為自己的濁世真言大聲喝采。

  站在售票口旁的一對情侶,對打擾到他們觀看電影預告片的易天堯,一起投以相當不滿的眼神,這男人是在指桑罵槐罵他們蠢嗎?

  夏婕立刻察覺到四周怪異目光的圍堵。「閉上你的大嘴巴,OK?」她沒好氣地瞪著易天堯,心中不住歎息著2000號果然是塊大木頭,在娛樂場所也能說出自成一套的大道理,而且是這種肯定被砸垃圾的廢話。

  「走啦,開場了。」為避免遭到雞蛋或其他不明物體的攻擊,夏婕迅速拉著觸犯眾怒的罪魁禍首逃離,她寧願承認自己不夠義氣的人格缺陷,也不要陪2000號受連坐之罪,讓昨天在SOGO百貨逛了二個小時才買到的美麗毛線外套遭受池魚之殃。

  「喔——對了,小……小婕同學,你還沒說要看什麼電影。」不明就裡的易天堯急跟著夏婕火速的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詢問。她的悶與相應不理讓他嘗到窘迫的難堪,他只不過搶先發表投稿於報社、而即將被刊登出來的內容而已,真不明白這樣也會惹得她不高興。

  夏婕看到前面人多,便原地立定不動,思量著如何發揮台灣人插隊的「美德」。

  「哎喲!」易天堯煞車不及,不僅撞上嬌小的夏婕,並禍及魚貫入場的路人甲乙丙丁。

  「搞什麼嘛?」抱怨聲如豆大的雨滴般,淅淅瀝瀝灑落下來。易天堯狼狽地說著對不起,趕緊低著頭扶起夏婕,卻不敢直視她——他可以想像得到小婕同學會如何將那寒冷的眸光化為冰柱,棒棒砸向自己。

  「啊——夏婕?」一個面目俊秀、直比木村拓哉的男子認出夏婕。

  夏婕本來準備對粗莽的易天堯臭罵一頓,但居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狐疑地回頭一望。

  「1936?」夏婕大吃一驚,世界未免也太小了,隨便逛一下西門町就會遇到剛分手不久的舊情人汪建明。

  汪建明綻開俊朗的笑容,展現翩然書生豐采。「真巧啊,居然在這裡遇見你,來看電影的嗎?好久沒看到你了,還是這麼漂亮呀!」

  夏婕被前任男友突如其來的恭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尷尬地笑道:「就是說嘛,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會在電影院前遇到你,你也是來看電影的吧?」她打量著汪建明,這個編號1936的前任男友,關於他們分手的經過她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

  「當然囉,你也是看﹃七夜怪談﹄嗎?票給我吧,我去換個位子,我們坐在一起好不好?」汪建明熱情地攤開手掌,既然上天給他機會與夏婕相遇,他當然要好好把握,當初是為了顧全自尊才勉強答應與深愛的她分手,兩人分手本非他所願,若能重新開始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不……不用了。」夏婕對汪建明使眼色,示意她已有同伴。

  汪建明這才注意到夏婕身旁的男人,他露出探詢的目光。「小婕,他……他是你男朋友嗎?」不會吧,夏婕的品味退步了,這種條件也可以當她男朋友?

  被冷落一旁許久的易天堯連忙搖頭,「不……不是。」他與夏同學是男女朋友?這可是天大的誤會,不可以亂講的。

  夏婕見易天堯拚命否認,心中升起不怎麼舒服的感覺。「1936你別誤會,他怎麼可能是我男朋友!」易天堯似乎以做她男友為恥,這不由得讓夏婕惱羞成怒,當她男友有這麼可怕,要這樣極力撇清嗎?

  「1936?夏同學,這位先生也有編號?」易天堯看著陌生的汪建明,知道他也有個編號,心中油然升起一陣熟悉感。他記得她有將追求者編號建檔的怪異習慣,眼前這位帥哥顯然與夏婕有另一層關係。

  知道易天堯並非夏婕的男朋友,汪建明籲了口氣,真是好險,看來他還是有機會吧。「我是1936號,夏婕的前任男友,你是哪位?」他收起敵視眸光,他就說嘛,憑這男人平凡的條件當然對自己不構成任何威脅。

  「我是夏同學的微積分教授,你好你好。」易天堯客氣地伸手與汪建明相握,微笑問道:「這位同學是什麼系的?」夏婕同學果然相交滿天下,人緣真是夠好的,他得虛心向她請益才是。

  夏婕瞪著易天堯,心中有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看著1936與2000握手的模樣,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難道易天堯從來沒有注意2000號的意義?難道他從來沒有想過與她之間除了微積分,還有可能發展另一種關係?他真是單純得可以,偏偏他的單純卻吸引了她。

  「1936是法律系的啦!」夏婕替汪建明回答,轉而發揮交際的本事笑道:「今天遇到你真是Lucky極了,有空時來通電話跟我敘舊如何?啊——對了,我們……我跟教授還有事,不聊了,我先走一步囉。」

  她可不想與汪建明再有什麼牽扯,看他的眼神就看出他打算進一步約她的意圖。

  「小……小婕?」看著夏婕嬌小玲瓏的身軀隱沒人群裡不見蹤影,汪建明滿臉錯愕。她能有什麼事呀?不就是看電影嗎?還有,她怎麼會跟微積分教授來看電影?這太奇怪了!

  ***

  易天堯悶悶地跟著夏婕走,心裡七上八下的。

  「小婕同學,你怎麼了?」他畏縮地說道,而心中卻有一股非常奇妙的感覺。有沒有搞錯呀,他可是教授呢,面對這個小女生幹嘛畏首畏尾,一副犯了錯、願受責罰的小學生模樣。

  但話說回來,夏婕將他拉離人群,一路上沈默不語、陰陽怪氣,讓他隱約覺得好像是自己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惹她不高興似的。

  夏婕豎起秀眉,沒頭沒腦地劈頭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那我也不勉強你跟我一起看電影了。」只要一想起易天堯那副極力否認他是她男朋友的模樣,她就心頭上火。

  「啊——你說什麼啊?我哪有討厭你?跟你看電影一點都不勉強啊!」易天堯無辜地看著夏婕,真不瞭解她小小腦袋裡在想什麼,竟然可以說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哼!你別假惺惺,如果你不討厭我,為什麼在1936面前你要拚命搖頭否認你是我男朋友?」夏婕極力忍住想對易天堯飽以老拳的衝動。

  「天啊!你就是在為這件事生氣嗎?」易天堯不禁苦笑。「哪有這樣的邏輯?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我本來就不是你男朋友,當然要否認才對,這樣說也錯了嗎?」易天堯恍然大悟原來夏婕是為這件事生氣,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她男朋友佔她便宜,可是這時她的再度提起卻讓他突然想著與她成為一對的可能性。他和夏婕,可能嗎?

  「對對對,你這樣說當然沒錯,我也不敢說你有錯。」夏婕換下氣炸的表情,轉而冷冷說道:「我沒心情看電影了,你拿著票去懸賞吧,看看哪位美女肯賞光陪你看電影,我呢就算好人做到底,票送你啦。」她將兩張票遞給易天堯,都是他毀了她的好心情。

  「這怎麼行?我只要跟你看電影呀,你不看,我也不看。」易天堯回過神來,發覺目前的情勢十萬火急,看來他這回真惹毛了夏婕。「你別生氣好不好?我跟你道歉。」他采哀兵政策,希望挽留夏婕。

  「道歉可是萬萬不敢當,你還是別紆尊降貴吧,大教授!」夏婕仍不領情。

  易天堯顯得不知所措,有這麼嚴重嗎?「那你說吧,要怎樣才原諒我,才肯跟我一起去看電影?」唉!又不是他的錯,他幹嘛要這樣委屈,是他上輩子欠她的嗎?

  夏婕其實也在躊躇,開玩笑,票可是她辛苦攢下零用錢買的,真教她送給別人看電影,無疑是跟摳門的自己過不去,她可是會心痛的。「這樣吧,只要你答應我下個星期不考微積分小考,我就原諒你。」既然他給她台階下,她也很識相地僅僅提出「小小」的要求而已。

  易天堯叫道:「什麼?這怎麼可以?」他已經告知全班要小考,若臨時取消那他的教授面子往哪裡擺?

  「隨便你,條件我開出來了,就看你有沒有道歉的誠意。」夏婕表面上冷若冰霜,一副事不關己,卻在心裡得意地偷笑,若不考微積分,這個週末她就可以大玩特玩了。

  「這個……」易天堯為難地看著夏婕,她也真夠狠,連面子也不給他。

  「怎樣?考慮好了沒?」夏婕裝作不耐煩地說道:「我想走人了喲——」

  易天堯連忙安撫她。「好啦好啦,我答應取消小考。」他完全栽在這小妮子手裡,怎麼會這麼背呢?

  「雖然你答應得不情不願,可是我不跟你計較,走吧,看電影囉!不過我們從另一個門溜進去,以免又遇到1936。」夏婕調皮地挽著易天堯的手,她吃定他了,他絕對跑不掉。

  ***

  夏婕兩頰刷白、印堂發黑、嘴唇泛青、眼神渙散地飄出戲院。

  易天堯瞅著夏婕的神色,不禁懷疑她與電影裡的鬼是孿生姐妹。他擔憂地問道:「小婕,你還好吧?」他非常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啊——」被突如其來的「慰問」,夏婕卻猶如驚弓之鳥使出全身氣力尖叫。

  易天堯也不遑多讓,立即感染到駭異可怕的氛圍,也放聲尖叫:「啊——啊——」

  週六夜晚九點半,兩個人駐足鬧烘烘的街頭突兀地尖叫著,相當賣力的為電影「七夜怪談」做免費宣傳,當然引得路人紛紛前來關心。

  「少年仔,你還好吧?要不要買條口香糖?」一個路過電影院門口、兜售口香糖的老婆婆,實在不堪承受噪音騷擾。

  易天堯隨即發覺自己的嚴重失態,立即閉嘴,而夏婕還處在驚嚇的幻境中持續發出高分貝的噪音,他只得在圍觀眾人的指指點點之下,火速摀住她的櫻桃小嘴,像個綁匪似的將她拖入狹窄的巷弄裡。

  哪知夏婕突然咬了他一口。

  「哎喲!」他趕緊抽回被烙印齒痕的手掌,老天!她就不會斯文一點嗎?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存什麼心?幹嘛堵我嘴?打算綁架我?」她張望了周圍環境,闇黑狹隘的小巷子……難道他真的不安好心?

  易天堯馬上舉起雙手,標準的投降貌,表示他沒動什麼壞念頭。「你總算不再亂叫了,剛才真的非常丟臉,我們兩個在街上大叫……」一想起來,他不得不開始煩惱要如何穿越人群又不被認出來。

  她有亂叫嗎?「我哪有亂叫,明明是你動歪腦筋把我拖到這個烏漆抹黑的地方來……啊——」夏婕駭然地倒退一步,糟透了!背後是冰冷的牆。

  他只能苦笑,「請你仔細回憶剛才的事情,我只是輕輕拍了你的肩膀,然後你就死命的尖叫,接著我發揮短跑的功力將你帶離電影院門口。」

  夏婕撫著急速躍動的心臟,實情似乎是如此。「喔——照你這麼說,你是清白的,沒有預謀綁架我?」雖然嘴裡兀自誣賴著他有不良念頭的可能性,其實她心中明白他的為人,正直果敢,還算是平凡中的唯一優點。

  「你看我像綁匪嗎?」真希望有面鏡子讓他照照,他可從來不覺得自己長得一副壞人臉。

  夏婕倒是很聽話,她安靜地仰頭望著他,彷彿聽見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想像著他西裝下厚實的胸肌,充滿男性的安全感,雙頰竟在無意間感到燥熱。

  「還好啦,我是沒見過這麼斯文的綁匪。」她嚥下因呼吸急促而哽塞喉間的口水,面對易天堯,竟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第5章(2)

  燈光朦朧,易天堯並未察覺到夏婕早已面若桃李、雙頰紅艷了。「我就說嘛,我怎麼可能像綁匪。」他無比贊同她的說法。

  「你被嚇到了嗎?」易天堯鄭重地問。看著她低垂雙眸,他以為她還在害怕電影中的恐怖鏡頭。

  「沒……沒有啊!」她死鴨子嘴硬,分明被嚇到糊里糊塗才做出可恥之事,讓她原本苦心經營的淑女風範全化為烏有。

  「真的嗎?」易天堯實在不怎麼相信,他狐疑地觀察她的神色。

  他的關心在夏婕耳裡卻變成譏諷。「你是要笑我膽小嗎?」她恨恨地擡頭瞪著易天堯。真是窩囊極了!不是刻意安排請他看恐怖電影嚇嚇他的嗎?哪知竟然嚇到自己……唷——亂可怕的。

  「2000號,我們走啦,別待在這裡。」夏婕回憶起電影中鬼從井裡爬出來的恐怖畫面,頓時覺得這條闃暗的小巷刮起慘慘陰風,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哆嗦。

  易天堯卻不合作地說:「不行,得在這裡待一會兒。如果我們現在就回到大街上,那些看我們笑話的人大概還在遛達,這麼快就出去不就被認出來?」他很是盡力的在維護西華大學師生的名譽。

  她緩緩提議道:「我知道現在出去非常可恥,但是如果我們不出去,恐怕會發生更嚴重的後果。」她想像著電影中女主角被嚇死的猙獰模樣,實在沒有興趣模仿。

  易天堯皺眉,「什麼後果?」人言可畏,他想不出有什麼比被流言打擊訕笑還嚴重的事。

  「就是我會被鬼嚇死。」她十分肯定地回答。

  易天堯先是愣了半晌,接著突然不可遏止的大笑。「哈哈哈——」像是浪潮般一波波翻湧,震得她怒氣陡升。

  「你笑什麼?」夏婕直覺受到侮辱,冷冷說道,她不斷在心裡痛斥自己的沒用。不是素有大膽王的封號嗎?怎麼這回出師不利,在她心中怯懦的易天堯竟然在看完那麼噁心恐怖的電影後若無其事,反而自己處處顯出弱勢,惹來他的嘲諷。

  易天堯連忙識相地收歛笑容,正經八百地說:「小姐,那是電影,是騙人的把戲,是造假的玩意,是虛構的故事。」他偷瞄夏婕冷然的神情,咳了幾聲先壓住自己的失態,話鋒一轉:「有些人太融入劇情裡,受情節影響而產生幻想也是在所難免,所以……」

  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什麼?」再掰呀、再轉呀,瞧你如何圓得讓我心服口服。

  他抿了抿乾澀的嘴唇。「所以你會怕鬼是正常的。」他心虛地看著夏婕,他這麼說應該不會惹她不快了吧!

  明知對方已經絞盡腦汁給自己台階下,但個性好強不服輸的夏婕就是嚥不下這口氣,她找碴地說道:「糟糕,那你一定不正常。」

  易天堯吃了一驚。「此話怎說?」

  夏婕裝模作樣地搖著頭,「因為你不怕鬼呀。」

  易天堯忍俊不住地笑道:「是嗎?」這小妮子腦筋轉得快,懂得繞圈兒罵人,絲毫不吃別人的虧。

  「噓——」她示意他壓低聲量,並比手勢要他靠近。

  易天堯搞不清楚夏婕的用意,但仍依她要求走近她身前。

  「頭低下來嘛。」夏婕軟語相求,聲音令人全身酥軟。

  他遲疑了幾秒,終於俯身貼近她的臉龐。

  「什麼事?」易天堯用氣聲小心翼翼地問。如此挨近她令他不由得掌心冒汗,他可以清楚地看著她艷麗的容顏,聞到她身上如蘭的淡香,甚至可以「不經意」觸碰到她聳立的雙峰。

  易天堯非常確定自己已方寸大亂,她像個磁鐵,以強大的磁力將他吸引過去,讓他呼吸急促,完全不知所措,而這是他從未經歷過的奇異感受,他竟然無法壓抑狂奔的情緒,他凝視她如水雙眸,生怕自己就此迷陷其中,不可自拔。

  夏婕將嘴唇湊近易天堯的耳邊,「我跟你說喔——喝!」她用盡所有力氣在他耳際大叫。

  可憐的易天堯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彈跳,還撞倒牆壁旁的垃圾桶,簡直是無法形容的狼狽。

  「哈哈哈,還說不怕鬼呢,這會兒不是被我嚇到了嗎?」她囂張得意的指著易天堯狂笑著。牛牽到北京還是牛,2000號畢竟不負「大木頭」的本質,傻愣愣地中她計,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整人舒暢感。

  「你……你太邪惡了!」易天堯無辜地站起身來,還虧他擔心她飽受電影的恐怖驚嚇而願意安慰她,沒料到她居然恩將仇報,不懷好意地嚇他。

  夏婕吃吃地笑著。「人家哪有?」她無辜地嘟起嘴,這可是他自己笨嘛,誰教他要乖乖受騙上當呢!

  男人啊,呵呵呵。男人有幾根骨頭她早就摸得清清楚楚,偏偏2000號又是一臉憨厚樣,若是這樣的傻大哥還不被她吃定,她就不姓夏。

  易天堯原本要發作受驚的怒氣,但一見到夏婕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又凶不起來。「罷了,好男不跟女鬥。」算他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險惡,蛇蠍美人最是需要提防了。

  「喂喂喂,你客氣一點喔!什麼好男不跟女鬥,是我讓你咧。剛才我只耍七分的壞心眼而已,要整你還不容易嗎?我已經手下留情了,你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夏婕得理不饒人地辯道。

  易天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想必她的牙尖嘴利已經到達某種程度,天底下的便宜全讓她一人佔盡了。

  「小婕,如果你將聰明用在微積分上,就不需要我費盡心思幫你補習了吧。」他非常感慨地說。

  夏婕一聽到令她頭疼的微積分,馬上出現精神官能症。「哎喲——」她感到頭暈腦脹。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非得在週末假期擺出教授尊崇的姿態,教訓她在微積分上的低能嗎?

  「怎麼了?怎麼了?」易天堯見夏婕滿臉痛苦,急忙地探詢她的狀況。正欲向前一步時,又警覺到這可能是另一個陷阱。

  天性頑皮的夏婕卻正思考著該如何讓微積分大教授栽在她手裡,而那嚇人的伎倆已然使過,他總不會蠢到重蹈覆轍吧。

  「哎喲,頭好暈啊——我要昏倒了。」她放軟全身,得意自己的演技可以角逐奧斯卡金像獎了。

  易天堯見狀不疑有它,依舊以誠實待人的本性去推測對方並無不良企圖,他焦急地向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夏婕。

  「你還好吧?走,我們離開這裡,我帶你去醫院好嗎?」他的關懷之情溢於言表,絲毫不懷疑她的脆弱。

  夏婕突然感到有一點羞愧。沒想到2000號竟真的重蹈覆轍、以誠待人,而這是她自己承認絕對永遠達不到的境界。

  她瞠大美眸似笑非笑地瞪著易天堯,嫵媚地嗔道:「你不怕我又整你?」她將全身重量癱在易天堯身上,剛才的羞愧最多維持三秒鐘,熱度一降,整人計劃重新開張,戲照常演下去。

  「當然怕啦,不過看你不舒服的模樣,就算被整我也要扶你一把呀。」他正在認真考慮是否需將夏婕打橫抱起衝向醫院的必要性。應該是掛急診吧,先問問醫生為何她年紀輕輕,看起來卻像得了骨質疏鬆症而全身軟趴趴的。

  聽到易天堯至誠的回答,她深受感動,世間居然有這樣善良的人?

  夏婕眨著長睫毛,以崇拜的眼光端詳這個絕種好男人的臉,她剎那間忘了整人的毒計,在光美、氣氛佳之下忍不住在他臉上一吻。

  易天堯足足呆了半分鐘,腦中呈現空白狀態。

  待他的神智回轉後,竟發現夏婕的臉色呈現前所未見的潮紅,可能是太熱太悶了。噢——他摸摸自己兩隻紅通通的耳朵,再加熱一下就熟得可以啃了。

  誰來告訴他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易天堯盯著夏婕,沈思了一會兒。「你有問題嗎?」天啊!他慌亂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夏婕聳聳肩,故作泰然。「你才有問題!才親你一下,臉就紅得不像話,嘿嘿嘿,該不會你從來沒被女生親過吧?」在鎮靜的表情下,其實她清楚自己心中小鹿亂撞,這心動的感覺完全是因這個不平凡的2000號而起——她不禁期待他們的師生關係下一刻就變質。

  「啊!你真厲害,你怎麼知道?」易天堯吃驚地望著夏婕,真是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隱密的私人檔案她居然也知道,簡直可以進調查局了。

  聽著易天堯直截了當的老實回答,夏婕差點兒沒被喉間哽住的口水噎死。「不會吧?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真的從來都沒有被女生親過?」沒料到玩笑話居然是事實,莫非2000號從不近女色?天哪,他到底是不是正常男人啊!

  「這會很奇怪嗎?」易天堯無辜地望著夏婕,沈默三秒,卻突然說:「哎呀!我說錯了!我有被女人親過啦。」

  易天堯的修正,讓夏婕不得不認定他曾經有女友,或是現在還在繼續交往中,她神經兮兮地問:「是誰?哪個女人?你跟她還在一起嗎?你們彼此相愛嗎?」天哪!2000號什麼時候爆出一個女朋友來的?真夠霹靂。

  易天堯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女人我們曾經住在一起過,也彼此相愛著。」他奇怪地看著眼裡迸出火花的夏婕,她幹嘛這麼氣憤啊?

  「果然……果然你有女朋友,果然你有了愛人。兩人還同居過,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夏婕顧不得形象,直指著易天堯鼻子說:「說吧!既然是曾經住在一起,那就代表現在沒在一起,是不是你拋棄人家?是不是你始亂終棄?」原來2000號是衣冠禽獸,在老實的外表下惦惦吃三碗公。

  面對夏婕莫名其妙的指控,易天堯瞠大眼睛。「你想像力真是豐富。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還說什麼拋棄人家?哪裡有這種事,你別瞎猜!」他自認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花心大蘿蔔。

  「你還否認!那個可憐的女人呢?是在美國還是台灣?我要告訴她你是偽君子、小人!」夏婕覺得自己有義務揭穿2000號欺騙感情的真相。

  「你你你你……你太誇張了吧?我是偽君子?我是小人?」易天堯一向愛惜名譽,怎能容忍夏婕的無理辱罵。

  「怎麼?還不承認嗎?你這個自認為情聖的愛情騙子!」夏婕不留情地追罵道,原來2000號的愛情是有歷史的,這讓她心中很吃味,說起話來更是口不擇言。

  「你也講點道理好不好?我什麼時候自認為情聖了?還有愛情騙子的大名我可擔當不起,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易天堯感到非常無力,他頭一次領教到孔老夫子所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哼——吃乾抹淨就拍拍屁股走人,你是拋棄了人家吧,還敢在這兒大言不慚!」夏婕來個冷嘲熱諷,對易天堯老實憨厚的印象完全扭轉。

  易天堯自知不敵夏婕的牙尖嘴利,只得無奈地做最後的辯解。「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從小到大我親近過的女人只有我媽,我媽當然親過我啦,我跟我媽彼此相愛、母子情深,我曾經跟我媽一起住在美國,現在我回台灣當然與她分開……」

  「啊?你媽?」夏婕一聽臉都綠了,原來她搞錯了!

  易天堯理所當然地說:「是啊,就是我媽。這有什麼疑問嗎?我不瞭解你怎麼會說出我是愛情騙子這種話……」

  「夠了!」夏婕體認到這是個多麼可恥的誤會,現在她只想敲昏自己那不長大腦的頭殼,她竟然斷章取義地誤以為易天堯擁有無數情史。這麼說來,2000號絕對是純潔得如一張白紙!

  易天堯馬上聽話地閉嘴,好像他的解釋是多餘的。「你還是認為我是偽君子、是小人?」他喪氣地問。

  夏婕像是變臉似的,馬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怎麼會呢?我都是胡說八道的,你可別當真。」她偷瞟著易天堯,確定他是貨真價實的傻大哥,從不近女色的柳下惠——當然,他也名列「不正常男人」中!

  「你該不會有什麼隱疾吧?從來沒有接觸過你媽以外的女人嗎?」夏婕擔憂地瞅著易天堯,覺得等待他回答的時間無比漫長。

  這樣開門見山的問法使易天堯滿臉通紅,他連忙說:「當然……當然沒有隱疾,我……我只是很少跟女人接觸……」

  她給他的親吻就如一段令人酥麻的熱舞後,渾身散發出甜膩和嫵媚的誘惑。這種新奇的感受是易天堯虛長了二十五歲第一回真真切切的嘗到,實在讓他不由得驚慌與失常。他從未預料到,自己會對環繞於身邊的女性有了另一層嶄新的感覺,而這全拜夏婕之賜。

  「喔——」夏婕偷睨著易天堯,心中揣測他是同性戀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別這樣看我,好像我真的有什麼問題似的。」易天堯央求道。為降低兩人之間沸騰的高溫,他刻意轉移話題,憨憨地笑道:「呃,你肚子餓不餓?我們去吃消夜好不好?」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31 22:49:43

第6章(1)

  易天堯皺著兩道墨眉走進嘈雜的PUB,戰戰兢兢的眸光不斷梭巡著陌生的環境,試圖在這黑夜天使蠱惑漫舞的墮落殿堂中,找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約莫十七歲的亮麗美女以纖細的手搭上易天堯的肩膀,臉上泛起嬌艷神秘的微笑。

  「先生,一個人嗎?」她挑逗地在他背上畫著圓圈。

  易天堯略微受驚地回頭,這女孩穿著一襲鵝黃色皮製緊身削肩低胸短裙,蓄著勁爆染紫的頭髮,但時髦的造型卻掩不住臉蛋的稚嫩。

  「小妹妹,現在都快半夜十二點了,怎麼還在這裡閒逛?還不趕快回家去,爸爸媽媽會擔心你的安全呀。」易天堯板起臉諄諄教誨跟他搭訕的年輕女孩。他實在不懂時下父母為何放心讓子女深夜在外遊蕩,看這女孩應該還在讀書吧,他不禁正氣凜然地肩負起長輩教導晚輩的責任。

  「哇拷!你是我爸嗎?SPP有夠機車!囉哩囉唆不嫌煩哪,到底怎樣嘛,阿沙力就一句話,別他媽的GGYY。」女孩不耐煩地拿起海尼根啤酒一口飲盡,真他媽的衰到腳指頭去了,要釣個穿西裝的上班族,誰知竟然是個食古不化、未老先衰、只會講一堆不入流大道理的男人。

  易天堯驚訝地瞪大雙眼,直覺明天該預約耳鼻喉科看看聽力是否健全,這個Y世代新新人類顯然對他的苦心勸告嗤之以鼻,不僅不考慮接納,還說出一堆他聽不太懂的話。

  女孩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不爽地說道:「你到底要不要?一晚五千以上,可是我要去飯店喲。」

  「什麼要不要?小妹妹,我不懂你的意思。」易天堯更是糊塗了,他也才離開台灣幾年而已,怎麼社會變遷如此之快,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難道他有義務要請不相熟的女孩子去飯店吃五千元大餐?這是什麼世界嘛!

  「阿堯,剛到啊?」一名身材高挑、穿著淺灰色阿曼尼西裝,看來儀表堂堂的男子綻開俊美的笑容朝易天堯走來,他器宇軒昂、玉樹臨風的氣質,斷能風靡各年齡層女子,吸引女性的熱烈追求。

  果不其然,他才跨進門便陸陸續續有女性狩獵的灼熱眸光瞄準在David身上,似乎在伺機而動,蓄勢待發。David像光源般毫不費吹灰之力,即能攫取眾人的注意力,不論是男性的嫉妒或是女性的愛慕。

  「David,你怎麼現在才出現?我等你很久了啊。」易天堯對這個外型無懈可擊的留美同學投以怨責的目光,他一聽到人群中些微的騷動就知道David已到。

  原本與易天堯正僵持不下的女孩眸光激射出興奮,像是著魔般只顧對著David傻笑,她立即忘卻與易天堯的交易談話,轉移目標向David打招呼:「嗨!我叫甜甜。」

  哇塞!真正的帥哥!

  「你好,是阿堯的女朋友嗎?」David回報甜甜足以迷死眾女的超級帥哥笑容,沒想到阿堯回國還混得不錯嘛,泡了個幼齒辣妹。

  易天堯馬上拋給David一記衛生眼。「你來得正好,趕快幫我勸勸這位小妹妹,告訴她不要半夜在這種聲色場所鬼混。」什麼女朋友?他易天堯會無恥到去摧殘國家幼苗嗎?

  「哈哈哈——你還是沒變嘛,講出這麼八股的大道理。」

  David對易天堯逗趣地擠眉弄眼,阿堯就是這副牛脾氣,老是擺出高姿態自以為是地教訓青少年。

  易天堯被這頓搶白氣得臉色發青,他這算什麼朋友?「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什麼八股?我們身為知識分子,就該有匡正天下……」

  「對對對,還要斬奸除惡,鋤強扶弱,和平統一救中國啦!」David不屑地說,隨即轉頭向被冷落已久的甜甜說道:「我跟阿堯有事要談,這是我的名片,打手機給我吧。」

  甜甜寶貝地接了David的名片,還回瞪易天堯一眼,才蹬著五寸高跟鞋找別人去了。

  「不是我在說你,女人嘛,喏——兩三下就擺平了。」David一臉輕鬆愜意,應付女人對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具備先天優秀的外表再加上高學歷,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深陷他隨心所欲撒下的情網中。

  唉,標準的花花公子。

  「我知道你很行總可以了吧,可是她才十幾歲還在唸書咧,你給她名片存什麼心?」易天堯雖然在心中對David玩世不恭的行徑不以為然,但是同樣身為男人的他卻也不得不承認David的確有令異性傾心的完美條件。

  David無所謂地聳聳肩,他才懶得管對方是臭老還是幼齒,是她們自動送上門來的,可不是他設計誘拐,當然不玩白不玩囉!「阿堯,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婆婆媽媽像個娘兒們似的。」

  易天堯瞅著David,正經八百地說:「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做嗎?我可是為你好,誘拐未成年少女可是觸犯刑法……」

  「好了好了,Shut  Up!Shut  Up!老兄,我才剛下飛機就直奔這裡見你,別忙著教訓我成不成?」David無奈地向酒保點了杯「新加坡司令」,再聽阿堯說下去,他耳朵不長繭才怪。

  「你還敢說?偏偏選了這個墮落頹廢黑暗荒唐的PUB,還約半夜見面,這種會面實在讓我渾身不對勁,生理時鐘全搞亂了。」易天堯望著穿著暴露卻坦然扭動身軀的男男女女,心中有說不出的不自在。

  「少土了好不好?這是台北市最ㄅㄧㄤ的地方,你瞧瞧有多少美得冒泡的辣妹等著讓你釣哩。再說我從美國搭機回來,飛機又不是我開的,它就是要飛到半夜我哪有辦法,這怎麼可以怪我。」David煞是有理地說著,但他省略故意帶從不涉足風月場所的易天堯來開開眼界的本意。

  易天堯用眼白回敬David,恨恨地說道:「早知道我說不過你。」

  「好兄弟別介意啦,都來了不是嗎?走!我們去舞池那裡看看。」David慫恿著易天堯往人群聚集的地下室走去。舞池裡的男女像是共同舉行某種儀式,以肖似的身體語言膜拜著重金屬音樂的有力節奏。

  「阿堯你瞧,他們在跳什麼舞啊?好像很High的樣子。」David拉著易天堯擠進悶熱的人群中,好奇地觀察著舞池裡舞動的人們。

  「天哪,這哪算跳舞?不是探戈,也不是倫巴,更不像恰恰,亂七八糟地扭擠在一塊兒,簡直像麵團。」

  易天堯鉅細靡遺地研究前後左右打扮妖媚、穿著清涼的女子,發覺她們的舞姿甚是怪異,一會兒三三兩兩前後緊黏著扭動著肚皮,一會兒又獨自擺動著手腳和用力甩著頭,這樣激烈運動居然不會頭暈。

  站在David和易天堯身後的女子突然說:「你們兩個是第一次來吧,這裡沒人會跳過時的探戈、倫巴或恰恰。」

  被人當場奚落,David霎時滿臉通紅,不悅地抱怨:「阿堯,請你少開尊口行嗎?」

  他心中咒罵易天堯俗到最高點,根本是現代北京人。

  易天堯無奈地閉嘴,看來這年頭提出自己的淺見並不受人尊重。

  「這個啊叫作螢火蟲舞,夠High吧。」穿黑色熱褲的女子說道。「學著點兒,就這樣跳。」

  易天堯和David面面相覷,只見女子神態自然地將雙手置於另一個女子的腰間,兩人似乎沈迷於彼此搖擺的熱舞中。

  David頓時覺得自己落伍了,原本還打算秀一段美國流行的街舞,藉以成為眾人崇拜的舞神,讓自己行情水漲船高。卻沒料到台灣的PUB充滿「地方色彩」,什麼「螢火蟲舞」倒是頭一回聽到。

  「可以談談這種舞的由來嗎?」

  易天堯充滿瞭解螢火蟲舞來源的興致,凡是任何新奇事物,他總要詳加考究推敲,這才符合作學問的精神。

  剪著三分短髮、裝扮中性的女子向舞池中央努了努嘴。「你們運氣好,創始人正巧在那裡帶頭跳呢。」

  David和易天堯穿越重重人牆,愈走近舞池中央空氣就愈稀薄,彷彿整間PUB都被二氧化碳佔據,高熱的體溫互相傳遞著迷醉的撫觸。兩人以高人一等的身高定睛一看,舞池中果然有幾個女孩正在熱舞著。

  「原來台灣的妹妹不賴嘛,比起美國的辣妹毫不遜色。」David獵艷無數的職業目光精準地鎖定舞池裡一個身形嬌小,但臉孔美麗絕倫的女孩。「依我看,她就是什麼螢火蟲的創始人。」

  易天堯不甚相信,提高聲調說:「David,你也太誇張了,這麼多人都跳同一種舞,你憑什麼認出創始人?」

  他只瞧見炫目的旋轉燈光輪流在每人身上停留半秒,要看清動作已經很難了,怎麼可能一眼認出所謂的創始人呢?

  David自信滿滿地說道:「阿堯,你不常在女人堆裡打滾,缺乏經驗也難怪。這麼多人在同時扭動著跳同一款式的舞,但你沒發覺那個穿亮綠色小可愛、紮著馬尾、染成火紅色頭髮的辣妹,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讓其他人群起傚尤,是整個舞池的主宰嗎?」他眼底的眸光開始燃起狩獵的興致。

  「哪裡啊?有嗎?我怎麼沒看到?」易天堯瞇細眼試圖透過一千度厚重的鏡片,尋找紅髮綠衣的龐德女郎。

  「唔,身材嬌小玲瓏,凹凸有致……不過穿得太少了,起碼給她塊布遮肚臍吧,站在冷氣口下不會著涼嗎?」易天堯出自肺腑赤誠,神情凝重地說。「還有,染那什麼顏色的頭髮,紅得像雞冠一樣,烏黑柔順的秀髮不是很好嗎?怎麼會喜歡傷害髮質呢?哎喲——真是怪得不得了哇,哪有人在肚皮上貼反光亮片的,學螢火蟲腹部第二節發光嗎?」

  龐德女郎順著舞步緩緩轉過身來,瞬間,易天堯的雙腳如被超黏強力膠沾附,絲毫動彈不得。他的表情媲美五星級程度的呆若木雞,神色呆滯如被風乾的遠古化石。看清紅髮綠衣女孩的真面目——那個他前一分鐘還在喃喃評語的前衛Y世代,此時此刻他腦中響起平地一聲悶雷,轟的一聲巨響轟斷他少得可憐的思維,心中只得不斷吶喊著: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夏婕?

  易天堯摘下眼鏡,努力按摩著原本就視力欠佳的雙眼,企圖以更清楚的視力辨識,但一切都該死的沒錯。

  她確實是如假包換的夏婕,只不過秀髮顯然以挑染劑虐待變色,實驗結果像個紅雞冠;她大概因為經濟拮據缺錢,所以無法購買較多的布料蔽體,還有顯然她善用藝術天分,具有創意地結合人體美學和現代科技,特別將反光亮片浮貼於雪白無辜的肚皮上,呈現新視覺藝術。

  David不屑地睨著神情呆滯的易天堯。「你確定是我朋友嗎?大美女也能被你批評成這樣,真不明白你的審美觀。」他用手肘微撞易天堯,這傢夥就不能夠清醒一點嗎?

  「阿堯——易天堯先生,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David忿忿不平地吼道,但比起震耳欲聾的音樂顯然是微乎其微的細語而已。

  舌頭原本就不大靈光的易天堯此時更是結結巴巴。「David,你知道……她……她是……」

  他的視線無法離開舞得香汗淋漓的夏婕,這個深夜在不良場所遊蕩、又穿著奇裝異服活像個街頭太妹的年輕女孩,竟然是那個苦惱微積分的夏婕,兩者怎麼可能畫上等號呢?

  熱情有勁的舞曲恰巧結束,繾綣動人的慢舞轉而上陣,舞池裡男女各自成雙成對跳起羅曼蒂克的慢舞。David見機不可失,連忙又拽又推著易天堯朝夏婕走去,心中盤算如何使紅髮嗆妞首肯,與自己共舞一曲。

  「你這麼急要去哪裡啊?洗手間在左邊啦。」尚弄不清楚現在狀況的易天堯不合作地拒絕前行,反倒拉著David往洗手間方向走去。

  「阿堯,拜託拜託,別再耍寶可以嗎?誰要去洗手間啦,現在跳慢舞,我要去泡泡嗆妞,對了!朋友妻不可戲,雖然聽到你剛才對她的評語,足見你對她興趣缺缺,不過我先小人後君子,還是說明白你別打她的主意。」David立即轉向,信心十足朝第N任準女友的方向前進。

  朋友妻不可戲?易天堯吃了一驚,莫非David是認真的要追求夏婕?「David,她……她是我……」

  他腦中正快速思考是否要將自己與夏婕的師生關係向David坦白,並且打算勸阻這個花花大少高擡貴手,別糟蹋清純的下一代。

  ***

  正汗流浹背、感到熱不可抑的夏婕不停地扇風吹涼,雖然已盡量穿得輕薄短少,可是仍然感覺熱氣蒸騰、很不舒服。

  杜若琴對著夏婕紅通通的臉蛋嫣然一笑。「總算是跳慢舞了,小婕該不會又要落跑了吧?」每次放慢歌時總有一堆纏人的蒼蠅……呃——男人,爭先恐後向夏婕邀舞。

  夏婕淘氣地眨了眨眼。「螢火蟲舞跳完了嘛,該走了吧?」阿琴不愧是女諸葛,一語道破她的想法,她實在懶得和自以為是的男人周旋。

  杜若琴本想點頭同意,卻看到兩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朝這裡走來。「要跑就快,喏——蒼蠅來了。」

  夏婕順著杜若琴的目光看去,咦?右邊那個戴眼鏡的似曾相識、好面熟哦。她原本無謂地盯著蒼蠅,但不消半秒即臉色大變!

  「完蛋了!完蛋了!」眼鏡仔看來矬矬的,若非她眼花,絕對就是……

  杜若琴瞅著突然間神情怪異的夏婕,不解地問:「你在著急什麼啊?不過是兩隻蒼蠅,我們現在落跑不就得了。」

  夏婕卻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憑她的聰穎卻怎麼也料不到會在這裡碰到易天堯。她低頭看著不及大腿三分之一的短裙,煩躁地扯著刻意搞怪的紅髮,這副刻意標新立異的造型讓易天堯看到還得了?

  「小婕,你跳昏頭啦,像個神經病猛拉裙子幹嘛?它就這麼短,拉也拉不長啊!」杜若琴開始擔憂起夏婕是否正常,每次來PUB她都是辣得發火的嗆妹,還嫌裙子不夠短呢。

  「2000號……哎喲,我死定啦!2000號來了,他是不是認出我了啊?」夏婕六神無主,她該拉著杜若琴逃跑,還是就地掩蔽?該死!哪裡可以躲呀?

第6章(2)

  杜若琴瞠大了慧黠的雙眸。「2000號?哦,原來是情人來啦,那更應該相認,一起跳黏巴達增進感情才對,走走走,打招呼去。」她細細打量兩隻「蒼蠅」,心中揣測夏婕口中的2000號應該就是左邊這個身材高挑精瘦、面孔俊俏絕美的男子。不愧是會計系花,精挑細選的情人確實具備過人的外型,俊男美女的組合果然登對極了。

  夏婕卻拚命搖著雙手,漲紅著嬌滴滴的臉蛋。「不行不行,你不知道啦,他若是看到我這副德行……」她可以想像易天堯吃驚之下笨手笨腳滑了一跤,惹得旁人哄堂大笑,接著佯裝若無其事貌,一面推著厚重眼鏡,一面忽視眾人的目光,專心地以他原始人的審美觀將她批判得體無完膚,最後慷慨地對她拋了個鄙棄的眼神——唉,真沒想到你是這種女人。

  天哪,肯定讓她無地自容,即使再挖十二尺深的坑洞也無法填滿她的情何以堪。

  「什麼德行不德行的,難道他不能接受你的外型嗎?不會吧,艷名遠播的會計系花居然還有人敢嫌棄,真是豈有此理。」杜若琴義憤填膺地說道。「正好趁這個機會修理修理他,讓他知道我們會計系娘子軍不是好惹的。」

  夏婕急得要命,杜若琴又會錯意了。「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是……」眼看著易天堯愈走愈近,這會兒連遁地都來不及了。

  臉色尷尬的易天堯和神情怡然的David已走至緊張慌亂的夏婕和不明就裡的杜若琴面前。

  「你好。」David漾起風靡眾生的笑容,獵物就在眼前,近觀她更覺亮麗迷人,更加深他攫取佳人芳心的念頭。「你真美。」他優雅地執起夏婕的纖纖玉手,禮貌地一吻。

  夏婕只得掛著僵硬的笑容,她不時瞟著易天堯,只見他平靜如常,自己怕被認出的忐忑不安頓時消弭——有什麼好怕的呢,他是你的誰,憑什麼對你的裝扮指指點點?你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這一點都不像我行我素的夏婕。

  夏婕深呼吸了一口氣,向David點頭微笑。「你過獎了。」她實在很想抽回手,不過這個男人應該是易天堯的朋友,為顧及2000號朋友的顏面,只得暫時作罷。

  「真巧啊,大夥兒在這裡碰到。」杜若琴機伶地先說句場面話,她暗中觀察夏婕和David的一舉一動,發現這個2000號哪裡像是嫌棄夏婕的沈魚落雁之貌,她敢打賭他那雙滿溢戀慕的眼神沒有一秒離開過夏婕,小倆口鬧脾氣的假設已是不攻自破。

  杜若琴立即轉向易天堯,「我渴死了,陪我去Bar喝杯酒如何?」製造機會讓小婕和2000號好好聊聊。她沒有破壞戀人談情說愛的興趣,也絕對不讓不相干的第三者介入夏婕戀情的發展。

  「啊——什麼?」易天堯莫名其妙被杜若琴環著手臂,見她又不停地向自己眨著眼,努著嘴,舉止怪異。他恍惚中瞥見夏婕泛著亮彩的眸光,心中不禁一動——想起那日在巷中她突如其來的一吻。

  易天堯感到渾身發熱,窘迫得低下頭來。

  「太好了!這位先生答應陪我去喝飲料,你們自己先跳舞吧,我們就不打擾囉。」杜若琴以為易天堯點頭答應了。

  「那麼……阿堯,就麻煩你照顧這位小姐啦。」David順水推舟地說道,他別有用意地拍著易天堯的背,惹得易天堯一陣咳嗽。並向杜若琴致上謝意的微笑,感謝她鼎力相助、如此幫忙。

  夏婕看易天堯並不推卻阿琴的邀約,心中頓時不快。她也納悶為何阿琴亟欲帶易天堯離開,但當她擡頭再一次看到David完美的面孔時,在這瞬間便已明白。

  「小琴……」夏婕趕緊喚道,阿琴又誤會了,這個人不是2000號呀。

  很遺憾晚了一步,杜若琴早已與易天堯相偕走入人群中,空留下夏婕尚哽在喉中的苦惱。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David紳士地擺了姿勢,誠意十足地邀請夏婕共舞。他雙眸中早已燒炙著熊熊慾火,如此費心地布下通天蜘蛛網,就等著眼前這只美麗的蝴蝶入網。

  ***

  「阿保,給這位先生一杯Vodka。」杜若琴像個大姐頭跨坐在單人椅上,豪邁地請易天堯喝酒,作為他相當配合的謝禮。

  「謝謝,我不喝酒,給我一杯檸檬水就可以了。」易天堯悶悶地坐著,他正在釐清剛才的一團混亂。

  杜若琴別有深意地瞧了易天堯一眼,「你跟2000號是朋友吧?」依她的閱人本領,2000號一看就知很滑頭,漂亮得不夠實在,她不由得憂心夏婕會遭玩弄。她打算問易天堯2000號是怎麼樣的人,好給夏婕忠告。

  「2000號?」易天堯弄不清楚杜若琴的語意,但2000號這個字眼對他是再熟悉也不過了。「抱歉,我不懂你說的2000號是指誰,不過我恰巧也叫作2000號,是夏婕幫我取的。」原來很多人都叫2000號呀,這個稱號挺流行嘛。

  「什麼!?」杜若琴臉部神經霎時僵硬,她吃力地牽動嘴角一字一字地問:「你、說、你、也、叫、2000、號?」哈哈哈——真是太精采了,他剛才好像還說是夏婕這麼叫的吧!

  杜若琴懊悔不已,頓時有芒刺在背的恐懼感——肯定是夏婕的怨念在作祟。「Shit!該死!我咧@#$%……你怎麼不早講?」她埋怨起易天堯所表現的緘默,若她因此慘遭夏婕修理,她絕對要真正的2000號負責,而那個誠懇向她道謝的冒牌貨,她也不會放過。

  易天堯無辜地問道:「你要我早講什麼啊?」他茫然地眨著眼回視杜若琴不甚友善的眸光,突然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有了直接的體認。夏婕和她的朋友果然是心性相通——杜若琴劍拔弩張的表情,真是像極了於系館初遇時,夏婕那橫眉豎目、盛氣淩人的模樣。

  還有,這兩個手帕交同樣有個糊塗毛病,就是懷有將人唬得滿頭霧水、不知所以的本事。

  他開始覺得夏婕鴨霸的神氣,還有她對他不時微帶俏皮的揶揄,都格外的純真可愛。

  對於易天堯的絲毫未進入狀況,杜若琴像被踩扁的氣球,有氣無力地幽然歎道:「真是時也、運也、命也。想不到……想不到你才是2000號,是我搞錯人了。」夏婕真是命運乖舛呀,冒牌貨可能是繡花枕頭,而真正的2000號卻包準是只大笨牛,她不由得為夏婕感歎,突然想唱首「男人何苦為難女人」。

  「搞錯人?」易天堯鬆了鬆領帶,事情發展得撲朔迷離,簡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瞅著杜若琴瞬息萬變的表情,還有她沒頭沒腦的問話,這一切真像是懸疑小說,弔詭得可以。

  「你還不明白嗎?」杜若琴心灰意懶地睇著易天堯滿頭汗的狼狽模樣,不得不懷疑夏婕受了什麼打擊,這種三腳貓竟然也入圍角逐情人?她原以為2000號有多特別,起碼皮相的條件也不能差於那個冒牌貨吧。

  「沒時間讓你洗耳恭聽我的高調,現在請你挪開尊臀隨我來。」杜若琴宛如龍捲風,呼嘯聲中又將易天堯捲向舞池去。

  ***

  夏婕心思不寧,尋覓的眸光無時無刻不飄向吧台。她不專心地踏著舞步,內心兀自在想著易天堯和杜若琴,不知他們在聊些什麼。

  「哎呀!」David慘叫一聲,俊俏的臉頓時扭曲成芥末色。「小婕,你踩到我的腳。」說完後,他瞬間又恢復成神采奕奕,並且努力掛著風流倜儻的微笑。

  夏婕一驚,愧疚地說道:「真是抱歉。」她仍無法專心於舞步,焦急的眼神依舊兀自飄蕩。

  David溫柔地提議:「小婕,你很不專心喔。是不是不喜歡這支舞?要不要先休息,待會兒我們再跳別支舞好不好?」開玩笑,再不哄她休息,他那只可憐的右腳就得壽終正寢了,夏婕總共踩他七次,七次!看哪,他的右腳多像被砸爛的馬鈴薯呀。

  夏婕巴不得與David這只黏人的蒼蠅分開,「好呀,我舉雙手贊成。」她點頭如搗蒜。

  「小婕!」杜若琴帶著易天堯再度出現於舞池中,這次她專程來贖罪。「喂,你是死人哪?」她拉長脖子在易天堯耳畔「輕聲細語」,授意易天堯向夏婕邀舞,多多少少彌補她認錯2000號的愧疚。

  夏婕看見易天堯與杜若琴連袂出現,原本忐忑的心情更加強烈,她當然信得過好友——畢竟楊浩的魅力對阿琴來說是無法擋的。但是易天堯的態度是如此捉摸不定、混沌未明,說不定剛才與阿琴閒聊……聊著聊著就聊出感覺來了,這還得了!

  「你們……喝完了?」夏婕冷冷地睇著易天堯,她刻意武裝自己,特別是易天堯竟敢在她面前與杜若琴交頭接耳,讓她妒火中燒。

  易天堯像個傻大個兒,遞給夏婕天真的笑容。「是啊,杜小姐請我喝Vodka了。」他正在考慮是否該聽從杜若琴建議向夏婕邀舞,可是他實在無法忽視夏婕的紅雞冠和微露酥胸的緊身上衣,天哪——她跟那個甜甜的打扮如出一轍,不良少女!不良少女!他不能抑制自己想要衝向前臭罵一頓……呃——苦心勸諫的衝動。

  夏婕秀眉一揚,挑釁地說道:「Vodka?很烈的酒,適合你喝嗎?」該死的2000號,竟敢以醉酒之名與其他女人打情罵俏,他眼底到底置她於何處,蓄意來此耀武揚威嗎?

  午夜兩點,愈夜愈美麗的PUB氣氛開始騷動起來。DJ不再播放浪漫的情歌,黑暗中高張的情緒以及放縱的熱舞,皆隨著節奏詭譎的紐約黑人樂曲現在才要登場。

  「嗯——是有點烈,不過味道挺醇,滿不錯的。」易天堯感受不到夏婕妒火的熱度。

  易天堯的回答更是讓夏婕大為光火,她百分之兩百確定他儘是嘲弄的弦外之音。她狠狠地瞪著易天堯,卻朝David說道:「我喜歡跳快舞,陪不陪我跳?」順便拋幾個媚眼給性好漁色的David,故意氣氣易天堯。

  彷彿為了襯托音樂中抗議愛情虛假的歌詞涵義,夏婕和David恍若一拍即合的曠男怨女,在喧囂的舞池裡大顯挑情的身手,俊男美女的冶艷狂舞很快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杜若琴驚訝地瞅著夏婕,好友似乎在煩惱些什麼,不然不會一反常態地與蒼蠅跳這種撩撥情慾的舞。「易天堯,小婕跟David居然在跳﹃三貼舞﹄?」她不甚明白夏婕扭動的肢體背後,究竟藏著什麼心情。

  易天堯當然也注意到了,事實上打從夏婕與David摟在一起,他的目光就未曾離開過。「什麼是三貼舞?」他隱約覺得三貼舞是不甚高尚的舞,雖然心繫於明艷嬌俏的夏婕,也不住偷瞄著她的一舉一動,擔心她短裙走光,擔心她被心懷不軌的David吃豆腐,但每當夏婕有意無意將眸光淩厲地射向他時,他就駝鳥地閃避。

  「你說呢?」杜若琴挑眉說道:「看就知道啦,胸貼……」她不好意思再往下說了,這種麥芽糖式的舞步標榜煽情動欲的視覺功效。

  夏婕一面小心應付著David不安分放錯位置的手,一面故意示威性地逼向易天堯,她偏偏就要在他面前跟別的男人大跳三貼舞,她設想著他的反應。但他似乎對她視若無睹,每當她與David做出限制級的動作時,他總是一臉漠然,她甚至懷疑他究竟有沒有看他們跳舞。

  夏婕打定試探的念頭,她乾脆引著David共舞到易天堯面前,伸出修長玉腿賣弄她的風騷性感,當她的美腿擡高時,他依舊表情木然——但在他心中早已掀起狂風大浪,天知道他正極力鎮定臉紅心跳的羞窘,卻得辛苦地佯裝無動於衷。

  夏婕成功撩撥他的慾火,易天堯第一次感受到熱氣上竄的麻癢難受,這不同於她吻他臉頰的觸電感覺,而是更為強烈。他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對David有十二萬分的嫉妒,恨不得在轟隆隆的節奏中,將他一腳踢向外太空。

  「我累了。」夏婕的所有動作戛然而止,既然2000號還是無所謂,那她也沒必要繼續賣弄色相。

  被迫停止舞步的David錯愕地說:「可是還沒結束,不是嗎?」音樂還在放啊,為何不跳?他不解地望著眸光冷然的夏婕。

  「阿琴,回家了。」夏婕旁若無人似的,一把拉走同樣錯愕的杜若琴,面無表情地揚長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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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2-31 22:52:02

第7章(1)

  夏婕聳聳肩,歎了口氣,「唉,我知道你一定不信啦。可是我對2000號真的來電喲,感覺對了。」她向站於身旁的俊俏Waiter點了一杯酸酸甜甜、就像戀愛滋味般的「藍色珊瑚礁」。

  「不可能吧?你在耍我。」杜若琴啜著辛辣的「瑪格麗特」調酒,在店裡煙霧繚繞的昏黃燈光中,不可置信地觀察著夏婕的反應。

  杜若琴搖了搖頭,夏婕對易天堯來電……這太誇張了吧。

  她一直在思考到底什麼條件的男子才能收服花蝴蝶夏婕,絕對是十全十美的謫仙人,否則清算夏婕過去1999個戀愛故事,各種出色的形形色色男子她不都已接觸過了?

  若非完美的異性,斷不能讓花心程度無人能出其右的夏婕在這兒哀聲歎氣,兼擺出愁眉苦臉的不幸姿態,但事實的真相卻大爆冷門,她實在難以相信。

  「小琴,你知道嗎?2000號一點都不出色,不是帥哥也不溫柔,相反的還傻愣愣的,我自己也很掙扎怎麼會那麼倒黴,不去喜歡布萊德彼特或是木村拓哉,偏偏煞到一個平凡得不得了的男人。」

  夏婕玩弄著湛藍色透明的吸管,想起易天堯不僅其貌不揚,還缺乏聰明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優點,頓時讓她陷入更深不見底的無奈中。她心煩意亂地抽了根Seven薄荷香煙,似乎在吞雲吐霧中,才能暫且忘卻戀愛的糾結。

  杜若琴聽了夏婕一席話,登時呆了。「你是認真的嗎?」

  她甩了甩長髮,不對不對,夏婕太反常了,要她乖乖愛上人本就困難,而今她竟吐露出對方是個非常不怎麼樣的人。

  「我實在很難想像你跟一個不怎麼樣的男人出雙入對……啊!我想到了!你一定是故意整我的!」杜若琴抓著夏婕的香肩猛搖,這太可惡了嘛,好友竟然在耍她。

  「女諸葛大人明鑒,你嘛幫幫忙啊!我哪敢耍你?我可沒有任何不良心機整你。更何況我說的都是句句屬實,絕無虛構。」夏婕幽幽地歎氣,「真命天子出現你卻不信,真是弔詭。」

  杜若琴死命地瞅著夏婕,看來她說的是真的,不過既然好友身陷情網,她當然要很有義氣地傾聽她訴苦。

  「好啦好啦,我暫時先相信你,不過既然你喜歡他,就和他在一起就好了呀!幹嘛一副苦媳婦的模樣,不符合你的個性。」杜若琴狐疑的表示。

  「這就是我煩惱的地方啊!他好像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那天我和David大跳艷舞,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她無奈的聳聳肩,當初杜若琴的一席話竟一語成讖,2000號還真是她的剋星呢!她猛然將飲料灌了下去,不小心嗆了下。

  咳!咳!咳!夏婕咳得滿臉通紅。

  「你還好吧!」杜若琴溫柔的輕拍夏婕的背,幫她順一順氣。

  「沒事……」夏婕勉強的扯出一抹淺笑,「小琴你幫我想一想,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測出我在他心裡的地位?」她無助的求著杜若琴,她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情況。

  呵——從未料到向來在情場上呼風喚雨的自己,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

  「那你就故意和David出去約會,看看2000號的反應如何?」杜若琴以精明的腦袋為她的好友思考著戀愛戰略。

  「這樣好嗎?萬一……」夏婕不安的盯著好友。萬一易天堯當真以為她有意於David,豈不錯上加錯?再者,如易天堯那樣懦弱的個性,說不定認為他絕對無法同David競爭,繼而放棄追求自己的念頭,豈不適得其反?

  「如果這樣2000號還沒有反應的話,我看他一定是個Gay,不然怎麼會對我們的夏大美女沒有任何感覺呢!」杜若琴下了最後的結論,不過憑恃她女人的第六感,她敢拍胸脯保證易天堯絕非同性戀。

  「可是……」夏婕難得優柔寡斷,但一旦遇上難分難解的愛情習題,任誰都不能果斷地驟下決定。

  「別煩了,陪我去逛街吧。」杜若琴朝櫃檯招了招手,心中卻擔憂著夏婕的愛情帳何時才能買單呢?

  ***

  木柵動物園

  「Hello,看這裡,小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David緊緊盯著夏婕衣袂飄然的身影,興奮的高舉雙手不停揮舞著。

  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連續打了十一通電話都無法邀得夏婕出來同遊,好不容易居然等到她想通了,竟主動約自己。

  今天的約會萬萬不可搞砸,他必定使出渾身解數,讓她再次見識他白馬王子的魅力。

  「等很久了嗎?」夏婕禮貌性的詢問,她今天穿了一襲粉色系的細肩帶洋裝,襯托出青春洋溢的少女氣息,顯得特別的耀眼迷人。

  「真是沒有想到你會約我出來,那天你一聲不響的走了,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呢!」David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令人為之動容。

  他原本還懊惱著他的魅力怎會失效,現在才知原來是夏婕為引起他的注意,故作矜持。不過她也確實達到目的了——搔得他心癢難耐,她果然挑起他征服的慾望。

  「怎麼會呢?」夏婕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他的表情真是做作,說辭太過噁心,他把她當作傻瓜嗎?David顯然沒有用心作身家調查,她可不是初嘗愛情的清純玉女,論起「情場老手」的封號她絕對比他有資格。

  「你等會兒,我去排隊買票。」David俊俏的臉上蕩起對任何女性皆所向披靡的笑容——Oh!這麼完美的微笑簡直是上帝的傑作。他心中雖然掩不住狂妄得意,卻依然行止有禮、風度翩翩的走到賣票口去。

  夏婕美麗的菱唇亦自然地揚起弧線,以黃鶯出谷的嗓音答道:「好呀,快去快回喲。」她極力維持天使的形象。

  熬到David離去後,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嘔吐。實在太惡了,這是什麼對白啊?要不是阿琴獻策以此計逼出易天堯,她打死也不願客串這出「人與蒼蠅的約會」。

  對了!2000號——夏婕狐疑的眼光如雷達,在方圓百尺內偵測易天堯的隱藏位置。阿琴不是專程打電話去通知易天堯今天她和David約會的事嗎?

  依阿琴推測,如果2000號在乎她,若非出面阻止,就一定會尾隨跟蹤。她昨晚捺著性子對著電話發呆,苦等到淩晨四點,仍未收到他意圖阻止的訊息,看來他應該屬於後者吧?

  可是依「夏婕號雷達」偵測的結果,發現目標仍未出現。夏婕更是心情黯淡了。該死的2000號,他就這麼不在乎她嗎?

  鬼鬼祟祟的易天堯此時正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小心地伸長頸子頻頻探出頭向外觀望。

  「David跑去哪裡了,怎麼放心放下小婕一個人?唉,如果有十足十的大變態盯上她那可糟了!」他相當擔心獨自一人的夏婕會成為歹徒覬覦的目標。

  大好的艷陽天,暖烘烘的初夏味道隨著熱風襲人。雖是攝氏二十九度高溫,但易天堯穿了一件足以抵擋寒流的卡其色風衣,戴上遮蔽冷風綽綽有餘的大帽子,再添上深紫色太陽眼鏡的遮掩真面目必要裝備,以及配上卡通Mickey的口罩徹底與外界隔絕,他的精心裝扮格外的引人側目,亦非常符合他口中「變態」的形象。

  目送夏婕和David進入了園內,易天堯當機立斷馬上起身,火速地衝到售票口去購票。

  「先生,對不起,請讓我們看一下你的證件。」動物園的警衛不得不顧及民眾的安全,他攔住易天堯的去路,冒著生命的危險詢問這個行跡可疑的奇怪男子。

  「為什麼?我是台灣人啊。」易天堯不明所以地抗辯,難道法律明文規定進入動物園得檢查身份證嗎?眼前這個一看就知是屍位素餐的胖子警衛大概是沒事找碴。他露出充滿敵意的眼神。

  「看什麼看?」警衛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故意搗亂的無聊男子。他粗眉皺起,惱火地喝道:「你跟我到警衛室來,我要好好調查你的身份和證件。」

  易天堯大驚失色,被這麼盤問幾回、時間一拖,夏婕和David早就不知逛到哪裡去了。「警衛先生,我……」他天花亂墜胡扯一通,與平日的結巴口拙卻是大相逕庭。

  眼看夏婕和David已然消失於轉角處,易天堯再也顧不得解釋,連忙奔至售票口,胡亂的掏出證件,購票進入園內。

  ***

  「David,你看那長頸鹿好高大喔!」夏婕像個小女孩似的,雀躍的指著長頸鹿興奮地大叫著,先前搜尋2000號失敗的陰霾全部一掃而空。

  因為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母親心煩於家計問題,實在沒有什麼多餘時間可以陪她到處遊玩,以致她的童年回憶幾乎是一片空白。

  今日一遊動物園,彷彿回溯兒時單純的快樂,使她如破繭的蝴蝶忘情地飛舞起來。

  「對啊!真的好高大呢!」David順著她的話道,他沒想到夏婕竟會那麼高興,想必是他這位護花使者適時發揮同遊的樂趣吧。一般約會的地點,他都會選在PUB或Disco中,才能展現他迷人的風采和精湛的舞藝,但有監於上次不會跳螢火蟲舞的可恥教訓,他再三徵詢夏婕的意見,然後毅然決然選擇了動物園,企圖以接近大自然的健康形象深植於夏婕心中,讓她對他產生好感。

  夏婕正仔細研究長頸鹿的脖子究竟有多長時,David乘機伸出右手環住她那纖纖柳腰。

  「可惡!大色魔,快將你的手拿開。」藏身於黑熊區的易天堯忿忿的將欄內的葉子扯得粉碎,喃喃咒罵David無恥下流。

  屋主黑熊先生豈能看著他如此撒野,它揮舞著毛茸茸熊掌,張大滿嘴的尖牙利齒,憤怒的朝著侵入者一吼。

  易天堯受驚之下,連聲道歉:「哎喲——對不起、對不起……」他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竟摧殘了黑熊大哥的庭園美景,一面對欄內大王露出謙卑求和的微笑,一面機伶地收回尚未成為屋主點心的十隻手指,一溜煙的逃跑。

  ***

  「哇!那猴子好可愛喲!你看它還會模仿人類的動作哩。」夏婕大幅度的舞動著雙手,期望小猴子能夠看見。但猴子卻一窩蜂地圍住工作人員拋入的香蕉堆,顯然食物比人類更富吸引力,讓滿心期盼猴兒青睞的夏婕好生失望。

  「別難過,民以食為天,何況是動物呢?我們也去吃午飯,一會兒再過來看。」David輕拍夏婕的肩以示安慰,不安分的手指卻曖昧地滑下她的背,畫著圓圈。

  「你這個花心大蘿蔔,小婕才幾歲呀,你真是可惡透頂,竟然摧殘國家的幼苗!」站在離夏婕和David三尺外的安全距離,易天堯顧不得旁人詫異的眼光,憤怒地將手中的遊園簡介丟在地上猛踹,然後非常不道德地把踩得稀爛的紙拋入欄內香蕉堆裡。

  猴群對打擾它們用餐的人,齊投以惱怒的眼神,似乎商量好群起而攻之,有樣學樣地將香蕉皮丟回欄外易天堯的頭上。

  「可惡!」心情不佳的易天堯,嚥不下「人在動物園被猴欺」的鳥氣,他不幹示弱地拾起地上的小石頭向欄內丟去。

  此舉更是激怒猴群,只見全體總動員——

  猴兒們擱下進食的神聖大事,同仇敵愾的以香蕉皮為武器攻擊易天堯,一場人猴大戰立即引起了園內遊客的側目,全駐足觀看嘻笑。

  「咦?你看那裡怎麼突然聚集了那麼多人?」不待David的反應,好奇心特重的夏婕已經硬把他拉到人群中了。

  「好好玩喔!一群猴子在欺負一個人。」夏婕骨碌碌的雙眼好奇的盯著眼前的狀況,無法置信。眼前的人東躲西閃、模樣狼狽不堪,但欄內的猴群似乎沒有偃旗息鼓的休兵意願,仍兀自加強「炮火」中。

  「大概是園內安排的表演活動吧!」David望著那個穿著怪異、行為舉止像個小醜的人,懷疑動物園設計的活動品質。咦,好眼熟,小醜的身形好像阿堯。

  哈哈哈,絕不可能。他記得並未告知阿堯自己與夏婕約會,阿堯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太荒唐了,David搖搖頭否定這個荒謬的想法。

  易天堯在圍觀的人群中眼尖地瞧見那熟悉的粉紅色倩影,為了避免被認出而尷尬,只得驟然停止反擊動作。但他不再丟石頭的行為被猴群解讀為棄械投降,小猴們於是更狂丟猛丟。易天堯頎長的身形此時看來反覺笨重,笨拙愚蠢的躲著四面八方的「炸彈」,逃離戰場。

  不一會兒,人們的好奇心已消失,圍觀的群眾逐漸散去。

  「我們去吃飯吧!」David拉著夏婕的柔荑往餐廳走去。

  ***

第7章(2)

  「剛剛真好玩,看那人手足無措的滑稽模樣真有趣。」夏婕回憶起先前的狀況不覺笑道,但心中隱約有股說不上來的同情與不捨。

  「對啊!沒有想到台灣的動物園如此貼心,還會安排這種特別秀,回去一定要告訴阿堯。」David覺得不虛此行,這次約會他與夏婕之間可望再進展一大步。

  易天堯躲在一個大垃圾桶後面,偷窺夏婕和David約會的情況發展到什麼地步。他豎直雙耳仔細竊聽,咦?他們好像有提到他的名字?為避免被發現,他只得抱著垃圾桶偷偷地向前滑行。

  「小老弟,你新來的嗎?」一位穿著破爛、渾身散發出陣陣惡臭的老乞丐和易天堯打招呼。

  「嗯!」易天堯隨便敷衍著老乞丐的搭訕,他一步一步向前,謹慎而紮實地攻進敵區,想努力的聽清楚夏婕和David的對話。

  「你和2000號……呃,易天堯……是怎麼認識的啊?」夏婕盡量不帶任何情緒的問,佯裝隨便聊聊的語氣,她想聽聽別人對易天堯的印象。

  說「我和他是大學的室友,他呀……老實人一個。」David實話實說,一邊將熱狗遞給夏婕。

  「小老弟,你幹嘛一直抱著垃圾桶往前走啊?」老乞丐沈著性子觀察新來乞丐的怪異舉動,他發覺新乞丐的獐頭鼠目不符合丐幫光明正大乞討的氣質,倒像是膽小如鼠的偷竊之輩,這令他心生厭惡。

  「嗯,我在找食物。」易天堯不理老乞丐的質疑而胡亂謅著,他只求佔據最佳位子,以期能清晰聽到重要「軍機」。

  「哦,原來如此。小老弟呀,俺告訴你,抱著垃圾桶找食物是不行的,會被園內的清潔夫趕出去的,這種覓食的風險實在太大。喏——這是俺早上撿到的,老哥哥夠義氣請你吃吧,歡迎你今天的加入。」唉,可憐的小夥子原來是不懂行乞之道,竟蠢到搜垃圾桶的食物吃。

  老乞丐從髒兮兮的袋子裡掏出一盒吃剩的便當,前嫌盡釋笑瞇瞇地拿給易天堯。

  「謝謝!」易天堯心不在焉地接受老乞丐的好意,雙眼猶兀自盯著夏婕猛瞧。

  「那他有交過女朋友嗎?」夏婕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她略微緊張的臉部神經正不自在地抽動,若2000號真有情史,那她該如何自處呢?

  「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他?如果有,鐵樹都會開花了!你瞧瞧,他老是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滿口八股的思想道理,活像個現代北京人,真是令人受不了。」David最受不了易天堯這一點了。「還有你知道嗎?他這個人喔……」

  「夠了!」夏婕從齒縫迸出兩個字,打斷David的談話。一來她不想聽易天堯的壞話,再來David的話——「鐵樹開花」直深入她的心坎中。她也感到很矛盾,為何她會喜歡上一個如此平凡的人。

  「怎麼了?」David對夏婕突來的打斷感到疑惑,他以為她對易天堯素無好感,本想藉機會損阿堯。

  「沒事沒事,我想去洗手間。」夏婕煩悶的轉身離開,毫不理會錯愕茫然的David,她要去洗洗臉,讓自己的神智恢復正常。

  易天堯看見夏婕氣沖沖的離去,急忙把便當塞還給老乞丐,一腳踢開擋路的垃圾桶,追著她而去。

  「小老弟!這區是俺的地盤,以後混不到飯吃儘管來這兒找俺好了。」老乞丐大聲嚷著,無非是昭告天下易天堯儼然成為旗下子弟兵,他可是非常滿意自己照顧後輩的泱泱大度。

  ***

  夏婕走到洗手間,扭開水龍頭,嘩啦嘩啦的水霎時流瀉於指縫間,她雙手掬水潑灑在臉上。

  易天堯看清楚左右無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後便躡手躡腳的走到夏婕的背後,輕拍她的肩頭。

  「David?」夏婕見對方沒有回音,將臉上的水珠抹去,試圖看清楚來人的面貌。

  卡其色風衣+紫色太陽眼鏡+Mickey口罩 變態。

  「啊——」夏婕驚聲尖叫,想起上次差點沒命的惡夢,她的聲音又提高了三十分貝。

  易天堯見狀,趕緊摀住夏婕的嘴巴,生怕她驚動整個園內的人,尤其是那個超級難纏的胖子警衛。「拜託你不要再叫,我就放開你。」他哀求道。

  夏婕點點頭佯裝順從,待他一鬆手便又伺機放大嗓門尖叫:「救命啊——有變態喔!」

  「噓、噓——是我啦!2000號,易天堯啦。」他急忙表明身份,並以誠摯的眸光詢問道:「你保證不會再尖叫了?」他仍不放心地摀住夏婕的警報系統——她的櫻桃小嘴是也。

  夏婕努力的點頭保證,他再不鬆手她可能就要窒息了。

  重新呼吸清新的空氣,夏婕感動的大大吸了兩口氣,才看向易天堯。「該死的2000號!你想要謀殺我嗎?」她雙手叉腰,母老虎般的拋了一個衛生眼給他,當然是眼白居多。

  「那……那是……因為你一直尖叫,我被你嚇到了,所以……」易天堯含糊不清地解釋著。

  夏婕像極了母夜叉,咄咄逼人的質問:「被我嚇到?你有沒有搞錯啊?」任誰評理,都會認為飽受驚嚇的受害者是她這個軟弱無辜的小女子。

  「對……對不起。」易天堯實在無法反駁她的話。打從相識至今,他從來無法辯駁她的話,但唯獨微積分例外。

  「算了!喔——天啊,看看你……穿成什麼樣,你瘋了嗎?幹嘛打扮得像一個大變態一樣?」夏婕對他的裝扮實在無法苟同,大熱天穿著風衣,全身包得密不透風,簡直是個神經病。

  「可是我看電視節目中,那些跟蹤的人都是這種打扮啊!」易天堯不滿的為自己辯解著,那些連續劇明明都是這麼演的啊!電視節目不是最佳的民風寫照嗎?他只不過擷取部分精華,努力裝扮出密探偵察的形象而已,雖然缺乏創意,但是能達成效果就好了嘛。

  「電視節目?拜託你也動動腦好嗎?穿成這種德行可以看嗎?」真是個大白癡!偏偏她喜歡上這個二楞子,她懷疑自己是否頭殼壞掉、秀逗了。

  睨著易天堯全副武裝、有備而來的模樣,夏婕想到他必定是千里迢迢跑來跟蹤,心中不禁一動。

  阿琴果然洞燭機先,2000號還是在乎她的。「喂!2000號,你幹嘛要跟蹤我?」她掩飾自己雀躍的心情,立即故作嚴肅的問道。

  「我……我……」易天堯不知道要怎麼去解釋,總不能說他吃醋吧!

  吃醋!?易天堯撫住心跳亂序的胸口。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想到這樣的辭彙,反了反了,烏白頭、馬生角、天降紅雨了嗎?還是世界末日?他壓根兒不熟悉吃醋的定義與用法,而今竟在心中轉念,莫非——他喜歡上夏婕了?

  「你怎樣啊?」夏婕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或許他準備說些甜言蜜語,看在他苦心裝扮成怪叔叔,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還不辭辛苦、費心跟蹤的份上,她當然要給他機會,不是嗎?

  「我……擔心……你一個人和David出來……不太安全……」易天堯含混不清的解釋著,而心中卻為剛才的突兀念頭震驚不已,原來——他喜歡上夏婕了。

  「你擔心我?你不會是偷偷喜歡我吧?」夏婕滿心期待他會說出肯定的答案,雙頰酡紅。她千盼萬盼,盼的就是2000號的表白,那麼她與蒼蠅……呃——David的約會就可說是功德圓滿。

  「我……」易天堯靦腆的低著頭,事到臨頭他卻不敢擡頭正視夏婕俏麗的臉,只得緘默地規避她探詢的眸光。他——易天堯,一顆心空了二十五年,而今有她來填補。他應該如何表達出對她的戀慕與牽掛?

  「警察先生,找到了、找到了!她在那裡!」David匆忙的和幾個警衛趕到。

  剛剛一聽到夏婕的尖叫聲,David就急忙的跑去找警衛,想到夏婕面臨的極可能是窮凶極惡的匪徒,他就不敢一個人貿然前來演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那個變態在哪裡?快找快找,把他捉起來。」有了其他人的壯膽,David毫無顧忌的指揮了起來,他有把握讓夏婕崇拜他威風凜凜的模樣。

  「你快點跑吧!」夏婕見易天堯還傻愣的呆在原地,趕緊叫他逃跑。她可不想四處籌借金錢、欠人一屁股債就只為了專程到警局替他交保。

  易天堯還在遲疑,卻被夏婕硬是連踢帶踹地要他跑向園區出口。

  而警衛們領著警犬還盡責地駐守此處,四處搜索歹徒。

  「你沒事吧?」David見歹徒逃跑,趕緊過來安慰佳人受驚的心。

  夏婕懶得領教David誇張的安慰法,於是垮著臉說:「沒事。」她悻悻然地微微擡起三寸高跟鞋,用力踹在David全新的Gucci皮鞋上。

  「哎喲!」David慘遭不明物體攻擊,可憐地哀號。

  夏婕假惺惺地關切問道:「怎麼啦?」她心中迴旋著報復的快感——都是他害她沒有聽到易天堯的告白。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2-31 22:53:20

第8章(1)

  「先生,抱歉讓一讓。」書店裡的工作人員正拿著掃把,不客氣地刷過易天堯閃閃發亮的新皮鞋面上,口中嫌惡地叨念道:「又不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麼早來看書裝學問啊!」

  七早八早不過九點半而已,店門剛開馬上就來了這個不打算買書的客人,一站就僵個半小時,簡直妨礙他清掃的工作嘛。

  對於工作人員惡意「擦拭」新購尚未足二十四小時的VERSUS皮鞋,易天堯渾然未覺。他一心一意專注於字裡行間,即使此刻有人大喊失火也未必能喚醒他對外界動靜的注意力。

  手中的書皮亮漆幾個金黃色大字:「戀愛聖經」,膝邊的平台上則擺置著五本才翻過的書,分別是「完全泡妞手冊」、「調情百分百」、「魅力必勝」、「來電檔案」、「追女十大法則」。

  「愛情像牛肉麵,香辣刺激;愛情像草莓冰,酸甜有味;愛情像苦瓜炒豆豉,苦甘相參;愛情像竹筍炒肉絲,痛感永遠是歷久彌新。愛情的方式無限多種、多采多姿……」

  易天堯喃喃覆誦書中字句,與夏婕共處的每個片段重疊於腦海中,但一追憶起在動物園倉皇逃跑的狼狽,就不知夏婕對自己是否會投以鄙夷的眸光?

  而一想到David那囂張的得意貌,他就不由得揪緊心口,一股懊惱冉冉升起。

  不行!男兒當自強,從小到大無論做任何事他都以認真嚴謹的態度面對,既然愛情乃人生必然之關卡,就更不應該容許自己窩囊地退縮。易天堯恍若在頭上綁著「必勝」的布條,憑著誓死的勇氣步向櫃檯。

  櫃檯小姐神經緊繃地打量著眼前舉動怪異的男人,怯怯地問:「先生,有什麼事嗎?」收銀機也才剛裝上發票而已,這個外表斯文的男人若真要搶劫,她會盡職地尖叫。

  易天堯卻大剌剌地將懷中六本大書砰一聲放下,以宏亮的聲音喊道:「我要結帳。」他發誓絕對要向夏婕表白自己愛慕的心意,這次不允許自己再臨陣脫逃。

  ***

  「我們從定積分的立場來觀察這題的作法,將上面的Ln及Un與前一節定積分的定義中的Ln及Un比較,就會發現此處的……」易天堯轉身在黑板上熟練地寫了四行算式。

  這時悅耳的下課鐘聲響起,台下學生亦騷動了起來。

  「好,其餘的題目我們下星期再講。」易天堯推了推厚重的眼鏡,敏捷地拿起夾於書頁的一張便條紙,他抹去額頭的汗滴,擡頭一望教室。

  「不會吧?大家都離開了?」他看了表,鐘響後不過二十三秒,台下已不見任何學生,霎時成為空蕩蕩的教室。

  「同學們大概都非常上進、勤奮向學,急於到下一堂課的教室裡等待上課吧。」他點頭讚許、喃喃自語,但當他意識到手中捏緊的便條紙時,眸光不自覺地掃到那個他向來視為禁地的座位。

  彷彿前一刻夏婕面無表情地翻書、作筆記的模樣還殘留在座位上。

  他數度於課堂上與她眸光相遇,卻又屢次因為尷尬而特意避過,畢竟在教室裡他們僅止於師生關係。

  被易天堯自言自語的回音驚醒,劉銘賢失措地抹去嘴角的唾液,急忙向左右鄰居問道:「上到哪裡了?」

  易天堯略蹙墨眉,原來還有一個學生沒走,瞧他夢醒的茫然樣子,八成早已憑恃著講台下的死角安然昏睡許久。「睡得可好?」他額頭上青筋暴露,雙眼不怒而威,走下講台踱步到講桌前的第一個座位。

  「教……教授。」劉銘賢畏怯地看著捲起雙袖站在身旁、滿臉殺氣的微積分教授。「下……下課了嗎?」他困難地嚥下口水,沒料到才拜別周公,同學早已不夠意思地棄他遠去。

  「你說呢?」易天堯皮笑肉不笑,這學生向熊借膽,居然在他最愛的微積分課中跟古人弈棋,吃定他是新教授而舉止猖獗。

  「呃——我內急……要去洗手間,教授再見。」劉銘賢趕緊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尿遁也,心裡直罵左右鄰居的十八代祖宗,閃人也不通知一聲。

  易天堯將劉銘賢按回座位,腹中有成篇訓詞正待傾洩時——

  「喂——夏婕呢?」杜若琴一腳跨進門來,環視整間教室不見夏婕芳蹤,只剩易天堯和一個男生。

  「你怎麼來了?」易天堯驚訝地看著杜若琴,語氣裡有許久不見的生澀。

  杜若琴秀眉一挑,尖酸地反問:「怎麼?我不能來這間教室呀,易、教、授?」每回見到易天堯她總有滿腹鳥氣,瞟著他笨拙的呆樣只會讓她為好友夏婕再度感到不值。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易天堯不敢得罪夏婕的摯友,他可不想在夏婕心裡多添一筆爛紀錄。

  劉銘賢見雙方火藥味濃厚,不敢蹚渾水,趕緊抓起背包,火速落跑。

  杜若琴白了易天堯一眼,「我只是路過這裡,順便進來找小婕,既然你們已經下課了,又不知道小婕跑去哪裡瘋,我先走啦。」

  「等等,請你幫個忙,麻煩你把這張紙拿給她。」易天堯將皺巴巴的紙摺好,遞給杜若琴。「你今天會跟她碰面嗎?」

  杜若琴感到奇怪而問道:「她剛才不是上你的課?你怎麼不自己跟她說?」

  易天堯窘迫地搔頭。「我本來想拿給她的,可是同學都跑得太快,我來不及拿給她。」

  杜若琴不信他的說辭,皺起眉頭罵道:「2000號、易大教授,你掰的理由也太差了吧?」乾脆承認自己膽小,不敢拿給小婕,這樣她或許還會相信他的人格。

  「我說的是真的,半句不假。」易天堯不多做爭辯,反正清者自清。

  「好吧,反正我下午的課會碰到她,你的紙條我會傳給她的。」杜若琴接過紙條翩然離去,還在咒罵全然不得她緣的易天堯。

  「一定要拿給她呀,拜託你了。」易天堯追出教室再三交代,那張紙條攸關他的愛情,他的一切。

  夏婕反覆讀著杜若琴拿來的字條,喃喃念道:「五點,醉月湖畔拱橋邊的榆樹下,請你前來共賞美景。」真的是2000號寫的字條嗎?她不厭其煩地一再閱讀字跡,好似要將黑色字體深深嵌入眼底。

  「嘖嘖嘖……一定是他寫的沒有錯。」這種像蚯蚓般歪七扭八的字,的確符合易天堯的書寫風格,但她卻又憂心地喃喃道:「該不會有人設計整我?」不對,將人際關係放大思考,最近她待人和善,應該沒有得罪小人。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中竟已走到相約處。她看著手錶,才四點五十二分,伸伸懶腰,好個愜意的傍晚時分。

  「嗯,2000號開竅了,還會想到來這裡約會。」她擡頭所望,無垠穹蒼有晚霞夕照的緋紅點綴,墨綠樹林間偶有白頭翁展翅飛過,茵綠的青嫩草坪有幾對情侶相互依偎著。

  如此美景好似瓊瑤小說裡男女主角互訴愛意的絕佳地方,夏婕想像著自己與易天堯話語纏綿、情思難抑,宛如書中誓言此情不渝的男女主角……咦——她瞠大美眸瞅著自遠方走來,逐漸清晰的身影。

  「是他……是他。」早上課堂中的易教授西裝筆挺,映襯那張社會臉。但此時不知是夕陽餘暉的柔情效果還是他改頭換面了,他穿著潔白的素面襯衫和藍色Levis牛仔褲,腳上踢著NIKE新球鞋,還破天荒地梳了頭整齊清爽的髮型,整個人散發出青春的朝氣,與以往老氣的大叔形象相去甚遠。

  夏婕立即打消準備在教師節送易教授長袍馬褂的構想。她老是嫌他長相平凡,舉止老氣橫秋,但大概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今天的2000號看起來特別不同,有股溫厚迷人的氣質,似乎可以放心酣睡於他寬闊的臂膀,體會到甜蜜與安全感。

  隨著他腳步聲的靠近,夏婕卻頑皮地躲了起來,藏身在寬粗的樹幹後,她要準時在五點蹦出來,給他個驚喜。

  「四點五十五分,她還沒來。」易天堯自拱橋另一頭走來,他前前後後看表的次數不下十次,張望榆樹下起碼八次,每看表一次、張望榆樹下一次,就心跳失速一次。

  原來等待是如此磨人,他焦急地在湖畔來回踱步著,深深懷疑夏婕赴約的可能性。「她會來嗎?」會不會她跟David已生米煮成熟飯,早就兩情相悅了,而自己只是一廂情願?噢,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奇怪,怎麼毓馨也來了?」夏婕眼尖地認出一年級學妹邱毓馨,她正朝這個方向走來,似乎是來找2000號的?她屏氣凝神觀望這場出乎她意料的情形。

  易天堯愈想愈煩躁,乾脆閉目養神以求平心靜氣。腦海中隱約浮現夏婕嬌滴滴的甜美臉蛋兒,反正四下無人,不如……先「練習」表白。

  邱毓馨走到易天堯面前。「教授……」她立即噤聲,真是怪異!為何教授閉著眼睛站在這裡,黑暗中能欣賞明媚湖光嗎?

  「他為什麼也約毓馨來?」夏婕狐疑地猛盯著湖畔兩人的動靜,易天堯背對自己,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邱毓馨略蹙蛾眉的臉。

  易天堯閉目沈思,腦中轉著六本書中表白的用語,便嚥下口水、清清喉嚨,想像夏婕就在跟前,穩健而深情地說:「今天約你出來是想告訴你,擱在我心底許久的話。我很喜歡你,朝思暮想都是你的倩影,我想……我愛上你了。」

  夏婕大驚之下一個重心不穩,跌個踉蹌。

  「2000號!你這個偽君子、賊胚子,你敢整我!你……你……你太可惡了!」她顧不得尚沾在裙擺的幾片草葉,氣急敗壞地從樹後奔出,衝到易天堯面前指著他鼻尖臭罵。「你這沒良心的,存心給我難堪,想要氣死我是吧?你腳踏兩條船,無恥!」夏婕恨恨地瞪了邱毓馨一眼,什麼時候學妹也跟他搭上線了,竟聯合瞞她。

  易天堯聽到熟悉的一連串罵聲,也駭然地睜開雙眼——天啊,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婕你……」他受驚的嘴巴合不攏,舌頭往後三百六十度翻轉呈現僵硬狀態。

  夏婕活像是座噴發的火山,瞠目叉腰氣沖沖地指著自己開罵,滾燙的岩漿和漫天的火山灰頓時撲蓋了他全身。

  邱毓馨更是糊塗,夏婕竟然從樹後一聲不響地蹦出來,現在是演哪一出驚魂戲?「學姐……你怎麼……」她怯怯地吞回所有疑問,因為夏婕陰鷙的眸光直挺挺射進她無辜的心窩。

  「什麼都不必解釋!易天堯你給我聽好,從今天開始我拒絕再上你的家教課,也請你別再玩送什麼紙條的小把戲,如果你覺得我沒有達成讓你耍得開心的目的,那麼我感到很抱歉,這種差事我一向都無法勝任!」

  夏婕怒不可遏地如機關鎗連珠炮地說道:「原以為你本性善良純厚,沒想到你披著老實人的假皮,骨子裡全是下流低賤的念頭,既然你喜歡她,就別再來招惹我,不要浪費心力專程騙我來這裡聽你們濃情款款,以為我會吃醋或是更加在乎你,你錯了!你不必再耍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在乎過你!」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夏婕的話如一道閃電霹靂,轟然劈爆易天堯的腦袋。他呆了半晌,她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天哪!這是個超級大誤會,她怎麼可以毫不給他解釋機會,全盤否定他對她的認真。

  「教……教授,你還好吧?」嚇壞的邱毓馨囁嚅地小聲問道:「她……學姐怎麼會這樣凶啊?」

  易天堯勉強跨過飽受打擊的陰霾,黯然地說:「誤會,一切都是誤會!」他為自己的百口莫辯感到悲哀。「你怎麼會在這裡?」對,誤會的來源乃邱毓馨同學,都是她沒事站在他跟前聽他表白,惹來大禍。

  他不善的質問語氣更是讓邱毓馨覺得委屈,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撲簌簌掉了下來,嗚咽說道:「人家……人家只是來問這一題……這一題怎麼算嘛。」

  她翻開剛才一直抱在胸前的微積分課本,「我本來要回宿舍卻碰巧在這裡看到你,只是想順便問問你這題的算法呀,這也錯了?」師者乃傳道、授業、解惑也,她只有「解惑」這個小小要求而已。

  易天堯長歎了一口氣,真是冤枉。他接過課本,無力地問:「就是這一題啊?」瞥見手腕上的表,恰好五點整。

  ***

  為了實踐所出之言,夏婕不僅一個月沒有去上家教課,連學校的正課也拒絕出席,使原本就「營養不良」的微積分如雪上加霜。

  「這題是這樣算的嗎?」她眨著大眼眸,若有所思地側著頭詢問劉銘賢。

  牛排館裡夾雜吵嚷的人聲和不怎麼悅耳的音樂擾得夏婕心情欠佳,她的桌上擺著還沒吃完的牛排和半杯翡冷翠奶茶。

  「應該對吧,我也不太確定,學姐何不問微積分女王邱毓馨呢?」劉銘賢自知肚裡墨水有限,學姐的花容月貌讓他心生憐惜,不忍以自己微末道行再三荼毒她那可稱得上是岌岌可危的微積分。

  夏婕秀眉一挑,不屑地說:「哼——叫我去問她?」與其問邱毓馨倒不如直接請教易天堯,可她偏偏跟2000號槓上了,打死她也不願再與易天堯多說隻字片語。有時在校園見到易天堯熟悉的身影,她總是故意低頭閃避。

  但易天堯卻緊咬著能連繫她的唯一線索——她那總是被愛慕信塞爆的櫃子。

  自從認識2000號以來,她就再也懶得去整理了。而最近櫃子竟變得非常整潔,似有專人整理,當然她心中雪亮知道這個免費的清潔工是何許人也。

  「算了,既然你不確定算法,我再去問別人。」夏婕俐落地收拾桌上的課本筆記,向劉銘賢甜甜一笑。「謝謝你教我微積分,你的午餐算我請喲。」不待劉銘賢起身阻止,她身形輕靈地走到櫃檯付帳。

  走出牛排館才知午後艷陽高照,悶熱的氣溫恰似她煩躁的情緒,她撐起陽傘咒罵夏日的酷熱,卻又不得不認份地走回學校上課。

  咦——他鬼鬼祟祟地在做什麼?夏婕站在走廊,遙望易天堯賴在她櫃子前探頭探腦的模樣。

  「拜託拜託各方的神靈呀,請召喚夏婕到此一遊。」易天堯恭恭敬敬地將一封粉紅色的情書放在剛才費力清掃後顯得煥然一新的櫃子裡,口中兀自唸唸有詞。「拜託拜託耶穌上帝佛祖關公……各方有名的神哪,千萬別讓夏婕看都不看就撕信。」他可是翻遍各大書局愛情暢銷書,數夜未眠,絞盡腦汁,孜孜不倦修改因極度缺乏文采而狗屁不通的文章,好不容易才展現出一絲絲情書的風格。

第8章(2)

  夏婕不動聲響,待易天堯離去後才翩然走到櫃子前。

  「他搞什麼鬼?」她保持安全距離,凝視擦得光可監人、亮晶晶像片鏡子的櫃門,絲毫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足足與櫃門對視三秒後,她不得不佩服他的閒工夫。「真是陌生,擦得這麼亮,看得我都閃到眼睛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根本不像我那一向別具特色的櫃子,唉——真是不習慣。」猶記得這個看了三年多的櫃子,總是沾有無法辨識的異物和從來不肯搬家的灰塵。

  夏婕深呼吸一口氣,刷地打開櫃門。「哎呀呀,真是夠詭異了,居然這麼乾乾淨淨。」沒有她預期中被櫃內潮濕空氣悶到發黴的玫瑰花,也沒有洪水般傾洩而出的信封和小禮物,更難得的是櫃子不再飄出一陣陣不清楚是哪種昆蟲屍體的惡臭,反而散發出淡淡清香。

  這讓她有說不出的感動,天知道每開一次櫃子,她就得擔心六腳飛行生物或四腳爬蟲類爭先恐後地鑽出,忒是多禮地向早已嚇得半死不活的她打招呼。

  「原來櫃子這麼大啊!」夏婕再一次感到驚喜,從來不知道學校如此慷慨分發給學生空間廣大的置物櫃,她以往只清除靠近櫃門的雜物,長久以來秉持「只要能關得上門」的整理原則,光這樣就已夠她累了,遑論用大腦去思考櫃子空間究竟有多大,總是挑戰櫃子的置物潛能。

  分外刺眼的,偌大的空間裡靜靜躺著一張粉紅色信封。「用肚臍想都知道準是2000號寫的。」她略微顫抖地伸出手去,拿起信封。

  夏婕猶豫了一會兒才拆開信封,瞥見整篇拙劣的字跡而歎了口氣。「下次建議他用英文寫好了,省得我看得眼花撩亂。」但仔細一看,漂漂的信紙上美美的楓葉旁竟然有微積分符號?她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真是微積分狂!夏婕讀著信的開端,「我對你的愛如1/9 0.99999999的循環小數,永遠除不盡算不完……」惡!她只感到頭昏,這二楞子腦子裡除了數學還裝什麼呀,連寫情書都不能暫時忘卻噁心的數學嗎?

  她眼角餘光瞟到一條貪涼的癩皮狗。「噢——不行,我不能昏倒在這裡,像個白癡指望著那條笨狗會將我送醫急救。」夏婕還是忍著與數學相剋的天性,勉強自己將信讀完。

  夏婕呆滯地再度環視空蕩蕩的櫃子,「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沒想到2000號也會有小人的一面。」

  她終於明白為何易天堯不辭艱辛一肩挑起清掃櫃子的重責大任,第一個理由當然是讓恍若全新的櫃子討好於她,第二個理由乃藉機寫情書求和,而第三個卑劣的理由就是假藉整理櫃子名義,將任何愛慕者送她的信件和禮物一併丟棄,不費吹灰之力擊退所有虎視眈眈的情敵。

  「唔——2000號沒有外表看起來那樣笨嘛。」她滿意地下了個結論,上帝是公平的,至少衪給了易天堯孺子可教的機會。

  「小婕,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啊?」剛從系辦公室回來的陳新偉不解地望著夏婕。

  「1815是你啊,沒事沒事,我要去上課了。」夏婕連忙將信塞入口袋,轉而遞給陳新偉禮貌的微笑。

  陳新偉目送著夏婕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小婕有點怪怪的,最近櫃子雖然乾淨許多,只是……」只是他放的信和禮物好像蒸發掉了,早上剛塞而不到中午就迅速消失,不像過去起碼有三天的保存期限。

  ***

  又到了每年第二豐收的日子,夏婕意興闌珊地瞪著牆上的日曆發呆。

  鈴——早晨八點鐘,舒適的星期天,該死的門鈴肆無忌憚地吵鬧著。

  夏婕整個人從沙發中跳起來,衝去開門。

  「夏婕小姐對吧?這裡有五束你的花。」花店小弟勤快地交付花束。

  夏婕還伸著懶腰,打著睡意猶濃的呵欠簽收。

  杜若琴鑽出溫暖的被窩,一頭亂髮外加一身像酸菜的睡衣,表情木然的說:「小婕,生日快樂。」

  「喂喂喂,我生日你也擺出誠意來嘛,苦著臉作啥?」夏婕俐落地將花束堆置在迷你沙發上,皺著眉向好友抗議。

  為了盡量避免吵死人的門鈴和電話干擾到室友杜若琴,她已做好萬全準備,昨晚早早上床徹底補眠,今天清晨六點她就梳妝打理完畢以應付今日的備戰緊繃狀態。

  她已經盡力縮短來客等門的時間和按門鈴的長度,她知道又臭又長的門鈴聲向來是杜若琴最為痛恨的噪音。

  每年只有兩天她會破例在早晨六點以前起床,首推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其次就如今天的生日。

  唯獨這兩個特別節日,她沒有出去玩瘋的計劃,反而是認份地待在家裡,等著簽收如雪片般飄來的掛號信、如垃圾之多的花束,還有每隔半小時就得去清理一次信箱,回絕每過四十分鐘就準時響的電話邀約或恭賀。若不乖乖地在家處理,恐怕不僅阿琴抱怨,連帶惹來鄰居的微詞,她就別想繼續住下去了。

  「這還不都托你的福,今天有的忙囉。」杜若琴不理夏婕的抗議,懶懶地走向洗手間。「我今天要去圖書館寫報告,不能幫你整理花、信、禮物、電話還有其他拉里拉雜的事情,你呀千萬要撐下去啊。」

  她滿擔心晚上回來時看到夏婕已被花束淹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什麼?」夏婕嚇得大叫:「不會吧,你要拋棄我?」

  噢,她可慘了,沒有阿琴去解決鄰居必然的登門拜訪,有條不紊地答覆警員再三疑慮她們在做什麼送往迎來生意的盤問,她鐵定招架不住。

  「哎喲——我也沒辦法呀,誰教報告要明天交。」杜若琴溜到房間換好衣服準備走人。

  夏婕如嘗被袍澤拋棄在戰場的滋味。

  這時門鈴又響了,她拖著沈重的腳步應門去。

  「請問你是夏婕小姐嗎?你的掛號。」郵差將包裹遞給夏婕,笑道:「好像是滿貴重的禮物喲。」

  「大概吧,謝謝你郵差先生。」她綻開今天第一個笑容,目送綠衣男子離去。她突然想到去年在生日那天,總共認識了九個郵差。

  「小婕我走啦,祝你大豐收,Bye-bye!」杜若琴的話還餘音繞樑,人卻早就消失了。

  夏婕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得硬著頭皮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鈴——鈴——第十三次門鈴聲。

  嘟——嘟——第二十九次電話響。

  她疲憊地剛整理完信箱,爬上樓來。「累趴了,我要許願明年生日請三個工讀生幫忙才行。」

  又是門鈴聲,不過聽起來不再刺耳,在經過多次蹂躪後顯然收歛許多。

  夏婕吃力地從滿屋的鮮花禮物中探頭出來打開門,幽幽問道:「誰啊……」

  送花小妹冷不防打了陣哆嗦,大白天的就陰風慘慘。「夏婕小姐在嗎?我是真愛一世情花坊,請簽收這束花。」她瞇起眼打量著夏婕,唷——一副家有不幸的樣子,大概是剛辦完喪禮心力交瘁所以臉色蒼白。

  「誰送的啊?」夏婕無力地接過花朵,非常習慣地問道。她太熟悉接下來的步驟了——將花束丟在迷你沙發上,卡片則扔在紙箱裡。

  「易天堯。」小妹口齒清晰地說道,她只想快點交差快點離開,心中不斷念著阿彌陀佛,別讓她倒黴到不小心瞥見靈堂。

  「啊?」夏婕瞬間停止扔卡片的動作,她差點兒要秀秀百發百中的投籃神技呢!「易天堯?」她僵硬地掀開卡片,不可能吧,2000號什麼時候也學會送花、送卡片這招了?

  小妹追憶男人昨天來店裡訂花的模樣,說道:「沒錯啊,是易天堯。就是那個戴著眼鏡……」

  「看起來矬矬笨笨,穿著黑白配的制式西裝,拎著肥厚的公事包,笑起來的時候一臉無辜,但你卻很想扁他的傢夥,對吧?」夏婕流利地接完小妹的敘述。

  「對對對,那就沒錯啦。」小妹點頭答道,她不可能送錯地址嘛。

  夏婕瀏覽過卡片上不能免俗的祝賀語:生日快樂。「對了,還有花……」她這才意識到尚未以完美的拋物線墜落於沙發的手中花束,噢——不!不!不!她一看立即膽戰心驚地感受到自己的陽壽短了二十年。

  小妹嚼著口香糖,一副非常缺乏誠意的樣子。「請節哀順變吧,Bye-bye。」

  顧不得鄰居可能誤以為有慘案發生,報警前來處理,夏婕實在控制不住地全身寒毛直豎,尖起嗓子大叫:「天啊!這個白癡!這個該死的混蛋!易天堯我恨你!」她手中的白菊花因為她激動的身軀而兀自顫抖不已,純白的花瓣馬上慘遭夏婕辣手摧殘,一瓣瓣恨恨地撕扯落地。

  夏婕總算明白小妹為何要說節哀順變,她一年一度的華誕,他竟然送了喪禮專用的白菊花來「祝賀」,還好她心臟夠強壯,尚能承受這種可惡至極的詛咒,否則她哀慟逾恆而昏死過去,阿琴回來就剛好替她立牌位、上香。

  「這個笨蛋,我總有一天會被他氣死!」夏婕忿忿不平地說道。她伸出十指如數家珍地計算易天堯惹毛自己的紀錄,嘖嘖嘖……到今天為止正好滿十次,再多就得動用腳指頭以敷計算需求。

  「他真的是存心惹毛我……」夏婕緊抓著殘缺不全的白菊花,衝到房間翻箱倒櫃,果然找到了——他的粉紅色情書。

  「一、二、三……好哇,好極了,總共三十七封。」夏婕邪惡地賊笑,手也不停歇地尋找打火機,一怒之下,她要燒光這個蠢蛋的信和專程送來故意嚇死她的白菊花。

  「找著了!」她得意地狂笑起來,火紅的焰光正要觸及花瓣時,花束中突然掉落一張粉紅色信封。

  夏婕睨著這再熟悉也不過的粉紅色信封出神,或許她應該拆開瞧瞧吧,先看看信裡的內容有多麼倒胃再決定要吐幾口唾液,到時再燒燬洩恨也不遲。

  她提心吊膽地念道:「小婕,祝你生日快樂。白菊花是我千挑萬選、考慮好久才決定送你的,因為我認為唯有白色才能映襯你那純真的笑靨,只有菊花才能烘托你高雅的氣質和脫俗的美麗……」還好,沒有更震撼的打擊,代表她夏婕的小命尚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夏婕面無表情地讀著信,直到最後一行的三個字……她在小的時候還不知台灣兩個字怎麼寫,就已毫無錯誤地辨認出這三個字的字形及涵義。

  既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寫在別張信紙上顯得平凡俗氣,而寫在這張紙上的每一字卻如鑄鐵聲鏗鏘敲入她心坎底。

  我愛你

  夏婕忘卻才剛構思不久準備放火燒易家的計劃,她無法形容此刻複雜的心境,也許正是所謂的又愛又恨吧。

  「喔——My  God——」她倏地站直身來,掩不住眸光裡的感動與快樂,排除擋在身前堆積如山的花束和禮物等障礙,凝視著電話。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戰戰兢兢地撥著雖是一眼看過就過目不忘卻從未打過的電話號碼,話筒裡的嘟嘟聲所激起的空蕩回音,強烈撼動著她放棄等待的反向意志。

  「嘟……嘟……」

  沒人接,可能在洗手間吧。

  「嘟……嘟……」

  響了二十聲,大概快睡醒了。

  「嘟……嘟……」

  這傢夥竟然在我生日時跑出去跟別人約會,太可惡了!我怎麼會蠢到相信他只在乎我一人?

  邱毓馨甜美的容顏和笑聲闖入夏婕的心中,她決心掛掉電話。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7 13:32:31

第9章(1)

  整座圖書館充滿了書香的氣息,汪建明拿了三本法典正準備離開時,眼尖的瞄到了那嬌小熟悉的身影,只見夏婕來回不停地穿梭在層層的書堆之中。

  「Hello,小婕,這麼巧在這遇到你。」汪建明將法典放下,興奮的跑到夏婕跟前跟她打招呼,自從上次電影院一別後,他也曾試圖聯絡她,卻盼不到適當的時刻,老天給他這麼一個偶遇的機會,他豈能不好好珍惜。

  「是你呀!1936號。」夏婕從書堆中擡起頭來望了汪建明一眼,隨即又埋首手中的工作。

  「你在找什麼資料啊?需要我幫忙嗎?」汪建明不氣餒的再接再厲,希望喚起她的注意。

  「還不是那老禿頭教授,無緣無故的交代了一份期末報告給我們,害我這大好的天氣還得窩在圖書館裡。」夏婕心不甘、情不願的咬牙切齒說著,順手將眼前的工作推到他面前。

  「教授是為了你們好,他一個人要改這麼多份作業負擔也很重啊!」他好脾氣的拉了一張椅子在夏婕的身旁坐了下來,接手她的作業。

  「他不出作業,我不寫作業,這樣不是都輕鬆嗎?」她嘟著小嘴不滿的抱怨著。

  汪建明搖搖頭,嘴角含著笑容,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上次不是去看七夜怪談,感覺怎麼樣啊?聽說滿可怕的,有很多人看到去收驚呢!你這大膽王呢?」

  「你不要再說了!自從看完那部電影後,我都不敢一個人在家,甚至連房間的電視都搬到客廳去了,晚上要將插座拔掉才敢睡覺,黏阿琴黏到她都嫌我煩了。」夏婕兩手交叉用力搓揉著雙臂,努力將竄出粉膚的雞皮疙瘩給撫掉。

  「這麼嚴重嗎?你不是一向最愛呼朋引伴一起去看恐怖電影,看到別人嚇得哇哇叫還能維持著談笑風生的夏大膽小姐,聽說你還在死黨裡立下不成文原則,就是不夠噁心、不夠恐怖、不夠限制級的電影,絕對不看。」汪建明輕聲揶揄著她。

  「是這樣沒錯啦!我原本也是想嚇嚇那2000號,誰知道最後貞子竟然從電視中爬出來,害人家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所以……」夏婕低下頭兩頰酡紅的解釋著,試圖為自己挽回一點面子。

  「2000號?」汪建明聽到令他既敏感又熟悉的編號。莫非小婕有新歡?那他豈不是沒有機會重新追求小婕了,他要問清楚情敵的資料,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一定要小婕再次回到他的懷抱。

  「我有說嗎?你聽錯啦!」夏婕愈急忙否認,愈顯出心虛。

  「小婕,2000號是那個微積分教授嗎?」汪建明狐疑的盯著她瞧,他回憶起那天電影院的相遇情形。

  「嗯!他就是2000號。」既然人家都猜到了,她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她點點頭承認,準備接受下一步的質詢,她還記得上次杜若琴那無法置信的眼神。

  「今天應該不是愚人節吧!小婕,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汪建明將桌前的作業推到一旁,努力盯著她想看出真假,希望找出一絲玩笑的神情與破綻——不會吧,夏婕品味降低了,那種條件也可以當她男朋友?

  「我像開玩笑嗎?」夏婕正色的看著他,為什麼她說喜歡易天堯,大家都要用這懷疑的眼神看著她呢?

  「可是,你上次不是說他不是你男朋友嗎?」汪建明不死心的問著。

  「我有說是嗎?」夏婕神色黯淡的說道。她沒有說謊,2000號除了生日那次在信上說過愛她之外,幾乎沒有其他表示了,若不是看到房裡那束被她壓干的白菊花,她真要以為是她自作多情呢!

  看到夏婕幽幽的表情,使得汪建明暫時噤聲。不管2000號到底是不是小婕的男朋友,憑這男人平凡的條件當然對自己不構成任何威脅,他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可以重新贏得佳人的心。

  「聽說第二集上演了,我好不容易買到預售票,還送了一隻貞子娃娃,但我想你也不會想看了?」汪建明非常瞭解她的性格,知道如何去引起她的興趣。

  「真的嗎?我要、我要貞子娃娃。」夏婕一掃剛剛的陰霾,像個任性的小女孩吵著要娃娃。

  「那我們下星期一起去看﹃復活之路﹄好嗎?」汪建明戰戰兢兢的提出邀請,跨出追求的第一步,就怕從小婕的嘴中聽到否定的字眼,那他愛情的「復活之路」肯定無望了。

  「嗯……好啊!」雖然1936不是他的男朋友,但他們還是可以維持朋友的關係,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就這樣說定羅!那到時我再去接你。」汪建明難掩雀躍的心,迅速地和夏婕確認約定,生怕她再次反悔。

  「我不會忘記的,我要去上課了。」夏婕將散落整個桌面的作業迅速的收拾整齊。

  「嗯!一起出去吧!」汪建明也拿起被遺忘許久的三本法典一同走向門口。

  易天堯正好上完企管系的課,打算回到教授休息室,見到夏婕一人站在圖書館前,正想趨前去向她打招呼,隨即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子碎步跑到她身邊,兩人有說有笑的從他眼前走開。

  那男同學不是上次在電影院看到的1936號嗎?他記得小婕一向有將追求者編號建檔的怪異習慣,眼前這位帥哥顯然與夏婕有另一層關係。他心裡突然有一股重重的失落感,因為他們兩人看起來是那麼的相配,不但郎才女貌,而且年齡相近,小婕和他在一起好像很快樂的樣子,不像他老是笨拙的惹她生氣……

  ***

  「所以呢?定積分就等於某個函數的微分,這樣瞭解嗎?」易天堯站在講台上教授著微積分,他的眼神瞄了一下夏婕,她的心思顯然不在課堂上,反而是凝視著窗外,不用看他也知道汪建明又來等她了。

  這些日子以來,汪建明必定準時的來接送夏婕上下課,極其浪漫的又是送鮮花,又是送禮物的,在校園內常看到他們兩人穿梭在花間草叢中。自從上次告白失敗後,他一直找不到時間和她獨處,但依現在的狀況看來他似乎也沒有告白的必要了,小婕已經找到合適的人選了,他搖搖頭要自己遺忘,專心的上課。

  夏婕東張西望,不經意的望向窗外,一束鮮紅玫瑰映入她的眼簾中,不用說也知道是1936號,可能是上次和他看完電影後給了他錯覺,以為有舊情復燃的可能性,他又開始熱烈的追求她,不但每天接送她上下學,定時送三餐,還刻意選在每次的微積分課程時送她一束束不同的鮮花,好像刻意要向2000號挑釁似的,她回頭看看臺上的易天堯,不禁無奈的搖搖頭,偏偏人家像個大木頭似的只陶醉在自己的微積分世界中。

  汪建明探頭朝窗內正在上課的夏婕興奮的揮揮手,露出一抹帥氣的笑容,夏婕也回以禮貌的笑容,這一幕正好被易天堯瞧見了,他在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或許他真的該放棄了!

  雖然1936號對她很好,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無法對他產生情愫,她得找個機會早點向他說清楚。她的情史韻事多到可以寫一本書,但她的戀情都很短,通常都不超過一星期。不瞭解她的人可能會以為她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但她不過是習慣給別人和自己一段認識的時間,這段時間裡她會待對方很好很好,把對方當作一個情人般看待,可是總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持續她的熱情,這時她便會採取快刀斬亂麻的態度,毅然決然的和對方分手。

  長痛不如短痛,她不想虛情假意的去裝作還有情意存在,更不想去耽誤人家的幸福;諷刺的是好不容易她遇到一個她真心相愛的人時,可是對方卻沒有一點表示,完全都是她主動,她不禁懷疑是否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轉頭又看了易天堯一眼,易天堯的眼光正好也瞥向她,兩人四目交接,深深的情意流竄其中,只是彼此都不自知,倒是易天堯先窘迫的回過頭去。

  當——當——當——

  「那我們今天就上到這裡,下個星期我們要來一次小考,希望各位同學好好準備。」易天堯拿出老師的尊嚴宣佈道。

  班上同學作鳥獸散的一窩蜂衝出教室,易天堯走向仍坐在位子上的夏婕。「夏同學,下次考試要好好的準備。」

  「是,教授。」夏婕硬生生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難過的撇過頭去,他們倆似乎又回到僅是師生的關係了。

  ***

  夏婕和汪建明在校園一隅優閒的逛著,湛藍的天空十分耀眼,而明亮的陽光卻無法掃去夏婕滿懷的委屈及陰霾,為什麼2000號要對她這麼冷漠?

  「小婕,你怎麼看起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有什麼困擾著你嗎?說出來也許我可以為你找到解決的方法。」汪建明關心的詢問著,打從下課那一刻開始,夏婕就看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像有千萬個煩惱堆在心中,一點也不像平日他所見的那個活潑有朝氣的女孩兒。

  夏婕感動的望了汪建明一眼,他的貼心讓她感到有一股暖流沁入心窩,對於他的好她煞是感激,她喜歡1936號,但僅屬於朋友間的那種喜歡,卻偏偏無法愛上他,記得有人說過:喜歡是一種感覺,但愛卻是一種生命。但是她卻愛得好苦、好累。

  「1936號,你不要對我那麼好,你要的我給不起,我只能把你當成好朋友般看待。」夏婕神色憂傷的看著他。

  「為什麼?我們在一起不是很快樂嗎?」汪建明激動的按著她的雙肩,無法接受聽到的殘酷事實。

  「對不起……我真的試過去接受你,可是就是沒有情人般的感覺。」夏婕掙開他的手,悲傷的搖搖頭。

  「是因為那個微積分教授嗎?」汪建明不死心的追問著,為了他深愛的小婕,他連自尊都可以放棄。

  過去,他曾試著遺忘她,但僅是在欺騙自己,在電影院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又重新燃起他的愛慕之意,這次他不會再輕易的放手。

  「嗯!」夏婕語氣堅定的望著他。

  「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汪建明情緒失控的扯著她的雙腕,他不敢相信,易天堯是那麼的平凡、不出色,自己有哪點比不上他,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第9章(2)

  「你抓痛我了……」夏婕因為痛苦而蹙起秀眉。

  「對不起。」汪建明趕緊放開箝緊的雙手,心疼的看著烙印在夏婕手上的十個紅通通的指印,羞愧的道歉著。

  「1936號,你真的很好,既體貼又浪漫,比他還好一千倍、一萬倍,但我卻情不自禁的愛上他,雖然他有時遲鈍到令人發火,憨厚到接近傻瓜,但他讓童年失歡、情感飄泊的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心甘情願的安定下來。」夏婕誠實的剖析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我瞭解了,可笑我竟然輸得這麼徹底。」聽到夏婕深情款款的告白,除了放手,他還能說什麼呢?

  「對不起……」夏婕難過的道歉著,她真的無心傷害任何人,但感情的事是無法強求的。

  「為什麼要道歉呢?你不過忠於自己的感情罷了,只能說我們兩個沒有緣分,不過早點認清事實也好,省得整顆心老是懸在半空中。」汪建明自嘲地說。

  「我們還是朋友嗎?」夏婕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我可不想同時失去一個情人及朋友。」汪建明釋然的點頭。

  「謝謝!」夏婕感動的抱著他,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意。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了嗎?」汪建明關心的詢問,他是衷心的期待夏婕能得到幸福。

  「我不曉得。」易天堯在她生日後一點表示也沒有,令她也無法確定。

  「愛一個人,就要讓他知道,不要留下任何遺憾。」汪建明苦澀的說出自己的見解。

  「嗯,我這就去找他說。」夏婕漾起一個甜美的微笑,生命中能遇到這樣一位朋友,夫復何求呢?說罷她便轉身朝教授休息室跑去。

  ***

  易天堯一個人坐在休息室中,心中猶念念不忘剛才瞥見的那一幕,夏婕親密的依偎在汪建明懷中,他如戰敗的鬥士迅速的離開現場,無法再多停留一分一秒,他內心糾葛,努力的想釐清這惱人的情絲。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她吧!」他捫心自問的說道,不論是師生間的距離,亦或外在條件,汪建明對夏婕都是一個絕佳人選,比他合適上千萬倍。

  叩——叩——

  易天堯擡起頭來,夏婕的身影立刻映射在他的眼眸中。

  「一個人在想什麼啊?」剛才她在門外站立許久,可是他都沒有發現到,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好像在思考一些沈重的問題。

  「是你啊!」易天堯半分喜、半分憂的說道,喜的是朝思暮想的女孩現在就站在他面前,憂的是愛她卻不得在一起的痛苦,想到剛才那一幕,就讓他感到心碎,他之前未完成的告白,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怎麼不歡迎呀!」見他神色凝重的模樣,夏婕感到有一些陌生,是什麼事困擾著他嗎?她多想同他分享心靈的點點滴滴,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罷了!

  「我哪敢呀!有什麼事嗎?」易天堯勉強的牽出一抹微笑。

  「我……」夏婕有些難為情,雖然她的行為舉止一向以大方聞名,但要她向一個大男人告白,這畢竟是破天荒頭一遭,令她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有什麼事嗎?」易天堯瞧她神情怪異,於是又問了一次。

  「你要回家了嗎?」夏婕轉移了問題,她必須要多爭取一些時間做好適當的心理準備。

  「嗯!」易天堯看了一下牆上的鐘,點點頭。

  「那順便載我一程吧!」夏婕要求道,也許一會兒在車上,她就有勇氣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也不一定。

  「喔!好。」易天堯狐疑的盯著她,汪建明今天沒有等她嗎?

  ***

  「算我拜託你,以後不要再開這輛車出門了。」真是丟死人了,她破天荒第一次坐到如此破爛的車子,速度比小綿羊機車慢不說,在學校和宿舍短短一公里的路程中竟然熄火了三次,還要勞駕她下來幫忙推車,她火冒三丈的踹了他的九二年紅色喜美一腳。

  「好歹我們還是快到你家了。」他心疼的摸摸被她踹凹的小喜美車,它今天已經夠爭氣的了,按照以往的紀錄來看,至少要兩小時才能到目的地。

  她隨便指著停在路旁的黑色敞篷車,「我也沒有要求你買這麼高貴的車子,反正你一年的薪水也買不起人家的一個車輪,但你好歹也換一台較像樣的車子吧!隨便一台二手車也強過你的數倍……」她不滿的一直數落著。

  易天堯被她責備得很不是滋味,沒仔細思考便順口回道:「你一直嫌它爛,你可以不坐啊!」話一出口,他隨即後悔了。

  「你說什麼?」夏婕不悅的反問,她不過是隨口說說,他卻一點君子風度也沒有,竟然要趕她下車。

  見她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易天堯失去平常的理智,酸溜溜的嘲諷:「我說你可以叫汪建明同學來載你啊!人家可是高級的寶馬跑車,不像我這破銅爛鐵。」

  「你不想載我就直說好了,何必扯別人下水。」夏婕氣憤的表示,這是他們倆的事,為何無緣無故扯到別人身上。

  「我可沒這樣說。」易天堯醋意滿懷,到現在她還袒護著汪建明?他的情緒跌到了谷底。

  「你的臉上明白的表現出你內心的感受,又何必說自欺欺人的話呢?」夏婕譏諷道,她有股想哭的衝動,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原本高高興興的想對他說出她的真實感受的,但事情的驟然轉變卻令她措手不及、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

  「我……」看著她一副委屈欲哭的模樣,易天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他開始痛恨自己的不理智,為何要逞一時口頭之快而傷了小婕的心。

  「你當初說愛我,原來都是虛情假意,我被你騙得好慘……」夏婕淒淒然的說道,原來一切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裡。

  「小婕……」看著她難過的模樣,易天堯心疼地想將她擁入懷中,他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夏婕滿心苦楚的問,她第一次深刻的體驗到愛情給人的無助與傷害。

  易天堯想點頭告訴夏婕,她是他這一輩子最愛的女孩,但理智卻由不得他如此放縱自己的情意,汪建明才是她最佳的選擇,他不能耽誤了她的幸福。

  「對不起……我配不上你。」他壓抑自己的情緒說出了違心之論。

  「為什麼?」夏婕咆哮著,完全不管旁人異樣的眼光。

  「我是你的微積分教授,在一些主觀或客觀的條件都配不上你,你還是和汪建明同學在一起吧!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和他在一起,你才會得到快樂,我真心的祝福你們。」易天堯忍住心痛的感覺,悲傷的說完這字字句句。

  他知道失去了她,他很難再去愛上另一個女孩,但他不能自私到耽誤了她的終生,一個人心碎難過,總比兩個人都痛苦來得好吧!

  「說完了嗎?謝謝你的祝福,我走了。」夏婕覺得很諷刺,她稍早前才和汪建明講清楚,現在他卻要她和汪建明在一起,她滿腹委屈不知要向誰訴說。她難過的滴下淚水,決絕的轉身離去。

  易天堯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恢復知覺,她剛才的淚水是為他而流的嗎?他煩躁的捶著方向盤,腦中思維糾成一團,所有的事都被他搞砸了,他傷到了小婕的心,望著她的淚水,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哀傷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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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7 13:34:28

第10章(1)

  「好久不見呀!」夏婕笑瞇瞇地對楊浩說道:「數饅頭的日子過得愜不愜意呀?咱們杜若琴小姐對你可是日思夜夢,巴巴地盼你趕快退伍呢!」她促狹地對杜若琴擠眉弄眼。

  「真的嗎?」楊浩故作驚訝地望著女友杜若琴,誇張地說:「喔——怪不得這幾個月我在隊上老是覺得耳朵癢得不得了,原來是有人在想我喲。」他推了推銀色鏡框,認真地點了點頭。

  「哪有?你少臭美了!」杜若琴圓眼嬌睨,甜甜地埋怨起夏婕:「小婕最愛胡扯了,我看她才是巴巴地盼你趕快退伍。」她溫柔地依偎在楊浩的懷裡,數月不見,情人間最難捱的兩地相思,總算隨著這個阿兵哥難得的放假回家,而有多多少少的補償。

  「唷——這話問題可大了!我為什麼要巴巴地盼楊浩退伍呢?放心啦!我對你的大情人一向是非常守規矩的,你可別隨便安個﹃戲朋友夫﹄的罪名給我,真是天大的冤枉。」夏婕連忙撇清杜若琴話裡意有所指的任何可能,她怎會不明白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的道理呢,尤其在深刻愛過之後。

  杜若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在怕什麼嘛,我又不是說你暗戀楊浩,瞧你嚇成那副德行。」她馬上正經地問:「你不是一直跟我提要借資料的事?」夏婕老是在她耳邊嘀咕這件事,教她想忘都難。

  「小婕有什麼事嗎?」楊浩問道。

  「瞧瞧我這麼爛的記性,要不是阿琴提醒恐怕我就忘了。對啦——楊浩,我要向你借考會計師的準備資料。」再沒多久就要畢業,會計系科班出身的夏婕當然以考上會計師為重要人生目標。楊浩是畢業後馬上考上會計師的優秀繫上學長,不趕快向他調個資源,順便多多請益以增長應試功力,豈不浪費了繫上優良人才把高級筆記傳給學弟妹的傳統呢?

  「好啊,我明天拿給你。」楊浩爽快地答應,隨即挖苦起杜若琴來。「小琴你呢?完全沒有打算跟我借筆記和考古題考會計師呀?你是準備喝西北風還是包袱細軟都收拾好了,等著我娶進門呢?」杜若琴肚裡有幾條蛔蟲他算得一清二楚,依他料想,她活潑外向、聰明伶俐,會計師這門死板板的行業肯定無法吸引她。

  「怎樣?不行嗎?」杜若琴氣嘟嘟地噘起嘴,「我就是打算喝西北風,楊大少爺你有什麼意見嗎?」

  女諸葛的外號一對上智商高人一等的楊浩,立即呈現出旗鼓相當、彼此較勁的局面。想起當初與楊浩結緣的經過,兩個人老是鬥來鬥去,杜若琴不禁莞爾。

  「咱們女諸葛要喝西北風,誰敢插手管閒事啊?」夏婕笑著幫腔,她知道唯有楊浩才治得了杜若琴。

  「就是說嘛,誰敢向天借膽?」杜若琴叉腰瞪眼。

  「唉——這麼恰北北,有這樣的老婆我以後可慘了。」楊浩裝模作樣地哀聲歎氣。

  夏婕敲起邊鼓來。「喔,我聽到了喲!楊浩已經打算娶阿琴,準備席開幾桌啊?阿琴好命羅,不必像我一樣可憐兮兮地考會計師,真是幸福,一畢業後馬上就有現成的會計師娶回家疼惜。」看著杜若琴與楊浩恩愛甜蜜,她不由得想起與易天堯相處的時候,他們也曾如此快樂吧!記起他看她的溫柔與寬容,卻也無奈地記起他要離開她,夏婕低垂眼眸而黯然神傷。

  「怎麼啦?」體貼的杜若琴立即察覺到夏婕的情緒變化。

  「沒什麼,我們繼續聊嘛。」夏婕故作堅強,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杜若琴狐疑地瞧著眼眶泛紅的夏婕,她分明是受了委屈。「是不是2000號又給你惹麻煩了?」她以敏銳的女人直覺一針見血地道出夏婕的心事。

  「我……」看著杜若琴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夏婕欲言又止,只是搖頭。

  「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個木頭!」杜若琴氣憤不平地問道:「他欺負你了?我找他理論去!」她準備找易天堯的晦氣。

  「你冷靜點好不好,這麼激動要去找誰開打啊?」楊浩見勸不動杜若琴,二話不說將她緊摟在懷裡,讓她無法動彈。

  看著眼前的這對戀人,夏婕更消沈而幽幽地說:「你別生氣了,2000號離開我了,你口中的木頭再也跟我毫無瓜葛。」

  「離開你?怎麼說?」杜若琴與楊浩面面相覷。

  「他說配不上我,要我跟汪建明復合。」夏婕娓娓道出與易天堯分手的經過。

  杜若琴凝神細聽後,萬分贊同地點頭。「總算2000號有自知之明,既然配不上你就識相得自動退出,不錯不錯。」她認為易天堯那張微積分臉怎麼看都跟夏婕不登對。

  「我倒不認為如此。」楊浩提出相反的意見。「依夏婕這麼說來,我想易天堯成全的美意一定出於非常深的愛意,你想,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把心愛的人拱手讓人呢。小婕,我認為你不能就此放棄易天堯,像他這種苦心為你著想的好男人到哪裡找呢?」

  夏婕聽著杜若琴與楊浩截然不同的看法,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想了很久,或許2000號就像是楊浩說的為我著想,所以才要離開我。」她捫心自問,難道她體會不到易天堯對她的好嗎?如此說來,她似乎太衝動行事,好歹也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解釋,而非掉頭就走。

  「才不是!」杜若琴瞇起眼。「我看一定是易天堯懦弱,知道夏婕跟汪建明交情不錯就要離開她,這算什麼?他沒有鼓起勇氣更加把勁的追求小婕,反而未戰先降主動將小婕讓給汪建明,這種懦夫行徑根本不值得托付,小婕你離開他是對的。」

  「未必如此。」楊浩挑眉說道:「小婕,你知道愛情的佔有慾有多強吧?但是用佔有慾多寡來證明愛的深淺,似乎太膚淺了吧?以同樣身為男人的立場,我能體會易天堯的心境。在愛情國度裡不分男女都有強烈的佔有慾,今天他肯拋棄狹隘的佔有慾,不因為與別人的意氣之爭而以追到你為目的,反而是用客觀的態度來看待你們的愛情,他因看得愈透徹而發現你們之間的盲點。

  他自始至終設身處地替你考慮,他認為唯有汪建明才能給你快樂所以離開你,由此種種看來足以顯現他是個善良而包容的情人,而愛情中往往最缺乏的就是包容。易天堯能包容你與別人相愛,只要你過得幸福,請想想他是不是超脫了狹隘的愛情觀,是不是具有足夠成熟的理性?一個成熟理性、你又深愛的男人難道不能給你幸福嗎?」

  夏婕沈默不語,杜若琴和楊浩的詞鋒交戰猶如天使惡魔兩極化的立場在拉鋸著,她該何去何從?

  「喂,楊浩!你口口聲聲說男人的立場,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女人的感覺?」杜若琴氣到鼓著腮幫子。「小婕,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回頭,是他先不要你的對吧?為了女人的自尊,你何必苦苦哀求他回心轉意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你還這麼年輕,往後的愛情說不定更纏綿悱惻,不需為了2000號這個生命裡的過客而拉下臉,想想咱們女人的矜持吧。」

  楊浩好氣又好笑地搖頭,「女諸葛大人,你這算哪門子的朋友?這種事只有勸合不勸離的啦!」他認真地向夏婕說道:「別聽這個女性主義份子胡說八道,你的愛情掌握在你手中,為了一時意氣和無謂的矜持,就這樣白白錯過了一生中相知相愛的人,值得嗎?」

  「值得嗎?」夏婕若有所思地反問自己。

  「小婕你別上他的當!這傢夥老是站在男人那邊說話……」杜若琴見夏婕似乎動搖,頓時氣得跳腳,想要破口大罵卻被反應靈敏的楊浩一掌摀住嘴。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們不吵你。」楊浩笑著將杜若琴像小雞般拎著,卻被潑辣的她咬了手掌。

  「哎喲——」楊浩發出慘叫聲。「你要謀害親夫嗎?」他瞪大眼睛。

  「哼——親夫?你少往臉上貼金了,本姑娘不見得非嫁你不可!」杜若琴回敬楊浩一記衛生眼。

  夏婕看著這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的,想想這一生中還能遇到第二個讓她歡喜讓她憂的冤家嗎?唔——似乎不太可能,畢竟具備酷愛麥當勞薯條兼是個微積分狂的稀有雙重特質的人,實在是太罕見了。

  ***

  醉!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自己灌醉。

  「阿保,給我一瓶Vodka。」易天堯失魂落魄地癱在吧台上,醉眼迷濛地要烈酒喝,據說一醉能解千愁,今晚他要醉得徹底,醉得忘記所有。

  「易先生你別再喝了,這Vodka烈酒只能淺嘗,不能狂飲的。」阿保憂心勸道。像易天堯這樣牛飲非常傷身,恐怕會醉得一塌糊塗,吐得淅瀝嘩啦。

  「連你也管我?」易天堯雙眼佈滿血絲,憤恨地握拳吼道:「我是來買醉的,難道這個酒吧不賣酒?」Vodka酒精在他胃裡發生化學反應,直接迷醉大腦中樞,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量。

  「我看你不是在買酒,比較像是在賣命。」David坐在易天堯身旁,看到易天堯喝得爛醉如泥,他不禁皺起眉頭。

  易天堯勉力瞠開因酒精作用而漸感吃重的眼皮,David熟悉的身形映入眼簾。「有什麼事嗎?」他冷冷問道。

  David察覺到易天堯似乎不怎麼友善,連忙漾開他所向披靡的陽光笑容。「怎麼這樣問?咱們可是好哥兒們!你到底怎麼啦,這麼頹廢?」向來滴酒不沾的男人今晚居然獨自一人在PUB買醉,這實在是令人跌破眼鏡,簡直比外星人入侵地球還誇張。

  「你說呢?」易天堯擡起頭來看David,雙眼努力對焦中,只可惜David俊俏的五官此時在他視網膜上全糊成一團。

  David聞到易天堯傳來的陣陣酒味。「這是幾啊?」他伸出食指,比了個一。

  易天堯不屑地笑了笑。「哼——當我笨蛋嗎?這是三嘛,一、二、三,三根手指頭。」他仰頭又灌了一杯酒。

  「嘖嘖嘖……」David搖頭歎息,看來他非得喚醒易天堯不可,如果易伯母知道她乖巧的兒子在台灣當酒鬼,他就算死九次也擔當不起。「阿保,借我一桶冰塊。」沒辦法,臨行前受易伯母囑咐要多關照阿堯,他當然要「盡責」。

  David拉開易天堯襯衫後領,拿起整桶冰塊嘩啦往下倒。

  「總該醒了吧?」David趕忙站得遠遠的,遠觀易天堯的反應,他要保持安全距離以免成了易氏勁爆拳的沙包。

  易天堯昏沈的腦袋被整桶冰塊敲醒,他覺得背後冷颼颼,大概是冷氣開太強了。唔——不對,愈來愈冰,一塊一塊滑滑的東西……

  「David,你做了什麼好事!」易天堯終於發現David竟然倒冰塊在他衣服裡,實在太變態了。

  「別緊張嘛,只是幫你醒醒酒而已。」David一副無所謂貌,這種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你這傢夥……還說是哥兒們,你要冰死我呀!我絕對沒有這樣殘忍的朋友。」易天堯急忙脫掉襯衫,不顧別人眼光而拚命跳著,直到所有冰塊都乖乖離開他火熱的身軀為止。

  「唷,這麼說太無情了吧?我只是奉你媽的命令,好好照顧你,看到你在灌醉自己,我當然不能等閒視之啦。」David優雅地道。「很有效吧?清醒了一點沒?」

  「你……你……你太可惡了!」易天堯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起衣服準備離去。

  David卻搶先一步將他按回椅上,擺出笑臉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上次夏婕……」自從他知道易天堯對夏婕是認真的,他發誓就再也沒動過招惹夏大美女的念頭。

  不提還好,一提到那位讓他垂頭喪氣前來買醉的伊人,易天堯不知從哪兒生出的怒氣罵道:「你還敢說?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都不懂,拜把子是拜假的嗎?」

  「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你還在記恨啊?阿堯,女人就是衣服,舊了換,破了當然要換,你是我朋友,我這人一向講義氣,怎麼可能重色輕友呢?」David頭頭是道地說著,不過想到夏婕這男人心中的尤物,他心中難免大歎可惜。不過既然夏婕無意於他,他憑著男人的自尊,當然不可能屈就而苦苦追求。

  「你這傢夥嘴裡說得好聽。」易天堯瞪了嘻皮笑臉的David一眼,看他多少有求和的誠意,本性寬厚的易天堯也不再追究。

  「好啦!」David拍拍易天堯的肩,「現在可以說說看有什麼鬱悶的心事嗎?說給我聽可比灌酒有用多了。不過像你這麼少碰酒居然可以灌這麼猛,可見具有當酒鬼的潛力,兄弟我佩服佩服。」David在心中大歎果真人不可貌相。

  「這是什麼安慰法?」易天堯白了David一眼,竟然說他有潛力?怪不得這世界總有一些酒鬼,他們大概都被這樣恭維而不斷用酒精證明自己很棒。

  「OK,算我胡說八道好了。」David聳聳肩,「我猜讓你來這裡買醉的原因,準是夏婕。」根據他的經驗,唯獨女人有能力把男人弄到這種自我毀滅的地步。

  心事被說中,易天堯心跳漏了一拍。「我能信任你嗎?」他帶著悲痛的眼神看著David,此時此刻真的需要朋友聽他傾訴。

  阿堯居然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David驚訝於他哀怨的神情。「這樣看來,你果然陷得很深。」在他印象中易天堯無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只是沒想到他連失戀都這樣認真。「唉——別難過了,我就說嘛不過是女人而已,這個不成換另一個不就得了?」

  「夏婕是無法替代的,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她。」易天堯濕紅的眼眶有淚珠在滾動。

  David難得安靜的聽易天堯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所以你離開她了?」他再確認一次。

  「嗯,其實我很掙扎,我無法否認自己仍是想念她,更不能欺騙自己對她投注的所有感情。」易天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只是為了她的幸福,我寧可相信她跟別人在一起才會快樂,我只能祈禱別人給她的遠比我多。」他對自己的付出無悔,但離開她畢竟讓他心痛。

  「Shit!什麼為愛犧牲奉獻而自動退出,這根本是灑狗血的劇情嘛。阿堯,我看全世界就剩你一個人會主動趕大美女走的,你真是笨到極點,好不容易追到夏婕又輕易放她走?你真是蠢得沒話說。」David不以為然地臭罵易天堯的決定,他從不相信什麼「為你好,所以我離開你」這一套狗屁話。

  「就算我笨我蠢,只要她好,我都無怨。」易天堯認真地說。此時夏婕在做什麼?會不會跟汪建明聊到天亮?深夜一點半,她夢中有他嗎?

  「什麼無怨?」David睨了神情憔悴的易天堯一眼,「如果無怨你就不會坐在這裡灌酒啦,我看你根本是自欺欺人嘛,明明忘不掉夏婕,不甘心放她走,又強迫自己當聖人故作寬容。你以為把馬子讓給別人是很屌的事嗎?」

第10章(2)

  David說的字字句句無疑是說出易天堯放了又捨不得的矛盾。「我不是要當聖人沽名釣譽,我只知道她沒有我會過得更好,她還年輕,總有機會找尋真正幸福。」易天堯感到心好痛,原來愛人如此痛苦。

  「OK、OK,既然你堅持離開她的決定是正確的,那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你已經離開夏婕,就應該忘記她而追求你自己的幸福才對,總不能沒有了夏婕你就準備剃度出家吧?」David掏出皮夾子,拿出張小照片。「喏——這張是Cathy,這個短頭髮的是Victoria,還有這個大眼睛美女叫張於琴,這個穿比基尼的……」

  「我對這些女人沒有興趣。」易天堯斬釘截鐵地說。「雖然我不會因此剃度出家當和尚,不過這輩子我寧願單身也絕不娶別人,除了夏婕我不可能會愛上別人了。」他想起夏婕對自己的重要,沒有她在身旁,他就像是無魂的行屍走肉。但這是他所選擇的,且讓他獨自承受這後果,讓他負擔一生深愛她注定帶來的寂寞與痛楚吧。

  「啊——你都不喜歡?這些女人都是萬中挑一的喔,你真的不考慮?」David自討沒趣將照片一張一張收回皮夾子,埋怨道:「你就這樣消沈下去好了,最好變成滿臉鬍渣、渾身狼狽的酒鬼,再等幾年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去參加夏婕的婚禮好了!」搞什麼嘛,他可是好心為阿堯安排相親,沒想到他對夏婕這麼死心眼,竟然不領情。

  「婚禮?」易天堯恍若大夢初醒,他似乎忘記夏婕當然有嫁作人婦的一天。

  「糟糕!我忘了叮嚀小婕結婚時要謹慎考慮,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就嫁了。」即使做不成情人,他也應該以師長或朋友的身份當夏婕的愛情顧問,生怕她識人不清而吃虧。易天堯後悔不該與夏婕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然最起碼她能當他是朋友,多少能接納他虛長幾歲的意見。

  「噢——我真的被你打敗,難道她結婚的新郎人選也要經過你審慎評估?」David苦笑,「分都分了,既然離開夏婕就別再插手管人家的閒事嘛,她死活幹你何事?我看你果然不是好情人,比較像是好父親,一天到晚操心女兒的終身大事。」

  被David如此譏諷,易天堯無語辯駁。「如果能以她父親的身份為她擋風遮雨,我也願意。」他無法壓抑想見夏婕一面的渴望,想知道她最近幾天過得好不好。他又強烈感到一陣心痛,夏婕決絕離去的背影浮現眼前。他離開她是對的嗎?為了自己背負愛情十字架的艱苦難捱,他不得不質疑。

  「夠了阿堯!你實在太噁心了吧,何必這樣委屈自己?眼睜睜看情人琵琶別抱還要幫人家拉禮炮祝賀,這太不正常了。」David挑眉說道:「你聽好,現在你只有兩條路走:第一,從此忘了夏婕,不要他媽的分手了還故作慇勤當什麼愛情顧問,人家可不見得會領情。第二,不準再欺騙自己,你仍然深愛她,既然愛就不要輕言放棄,就得證明她跟你在一起絕對會快樂幸福,不要管勞什子男人面子,不準用什麼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狗屁藉口,只管趕緊追回夏婕。」

  易天堯奇怪地看著分析得有條不紊的David。「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大腦了?」太反常了,David一向只有泡妞戰略,何時改行變成失戀諮詢專家。

  「喂喂——這什麼話?」David沒好氣地瞪著易天堯。「你朋友我本來就是四肢發達、大腦更發達的文武雙全人才,是你自己眼睛被蛤蜊肉糊到,久久不知道身邊有個具備智仁勇三達德的良師益友。」

  「還真的咧——良師益友!」易天堯終於露出一道燦爛的笑容。「說吧!最近是什麼喜事讓你神智清明起來?」他現在才注意到David西裝筆挺,散發出彬彬有禮的氣質,八成又是陷入愛河。

  「唉——不算什麼喜事。」David反倒歎口氣,「我老爸要調我回美國總公司,他說不放心我在台灣當美猴王,要我乖乖回美國當什麼總經理。」這樣一來,他再也不能自由鬼混了,哪算喜事呢?

  「好哇總經理,你得要洗心革面哪!首先必須了結在台灣的所有爛帳,欠哪個女人一瓶香水,欠哪個女朋友一輛跑車,還有追不到的美女得趕緊加油猛放電……」易天堯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

  「嘿嘿——追不到的美女就只剩夏婕啦,阿堯你到底是選第一條路走呢,還是第二條——重譜2000號戀曲?」David吊兒郎當說道:「如果你決定選第一條路得趕緊告訴我,這樣我才能重整旗鼓追求夏婕。怎樣?決定好了沒?我後天就要回美國了,你可別故意浪費我的時間哪。」

  「你這花心大蘿蔔休想打夏婕主意。」易天堯實在不忍心看到夏婕被David辣手摧花,為了夏婕的安全著想,似乎第二條路比較好吧。

  ***

  當——當——下課鐘響。

  夏婕帥氣地背上背包走出教室,今天終於考完期末考。解除考試壓力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連在校園裡晃來晃去的野狗看起來都格外可愛多了。

  最後一科是惱人的微積分,只有助教前來監考。「還以為2000號會來監考呢!」夏婕難掩失望之情,不過還好易天堯沒來監考,否則傳染他的呆氣,她原本猜對的題目說不定全寫錯答案欄了。「嘿嘿嘿,這次微積分一定會過的,我出運羅!」她料準易天堯不敢當她,開玩笑——他不是說過嗎?如果她成績不及格,丟臉的人可是他這位大教授呢!更何況他還曾經是她的家教……雖然打從與易天堯分手後,她就再也沒去上家教課來個考前總複習。

  夏婕愉悅地哼著歌,信步走到櫃子那兒,學期末大清倉,她看看有什麼「好康的」可以搬回家增加家產。「咦——怎麼有個人鬼鬼祟祟在我櫃子前?」她皺起秀眉,跨步前往決定質問來者。

  一定又是追求者。「喂——你這個人幹嘛開我櫃門哪!別塞啦,裡面都塞爆,我已經很久沒整理了……」夏婕叉腰絮絮叨叨念道,那人卻猛然擡起頭來。

  「2000號?」她大叫。

  易天堯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我只是來幫你整理櫃子。」他帶著幾分說謊的緊張,因為整理櫃子的目的就是掃除所有來歷不明的追求者,然後將易氏標記粉紅色情書乾乾淨淨擺在裡頭。

  「多謝你的好意,櫃子我自己整理就可以了。」夏婕故意冷冷說道。但她無法否認看到易天堯,她有多麼開心。「你怎麼沒來監考微積分?原來是躲在這裡好心地幫我整理櫃子呀。」她酸溜溜地說,心中卻有一絲興奮,原來易天堯還是在意自己的。

  面對夏婕有意的譏刺,易天堯啞口無言。「我……」他該不該再次表明非她不愛的心跡,若是錯過這個機會,他與夏婕還能相遇嗎?

  「你你你你什麼啊?」夏婕潑辣地說道。「喔——我想起來了,你一點都沒變嘛。我們初次見面你就是這樣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好,就是這樣賊頭賊腦站在我櫃子前面……」

  易天堯突然泛起一抹微笑。「你還記得我們初遇的經過?我也忘不了我們之間共同的回憶。」真的是老天安排吧,他們居然又在此處相遇。莫非追回小婕是上天的安排?

  夏婕聽到易天堯難得感性的話,不由得一陣臉紅。「我才不是故意記得,明明是你笨得讓我印象深刻,想忘都難。」她強辭奪理。他說忘不了他們之間的共同回憶,有什麼意思嗎?

  「你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易天堯凝神望著夏婕,她依舊美麗活潑,他不禁心跳加速。

  「嘿——這已經不關你的事了吧?易大教授!」夏婕拒人於千里之外,冷冷說道。她當然希望能與他復合,而改不掉的尖牙利嘴只是更強調她女人愛面子的矜持。

  「我……」易天堯很想做些解釋,卻因為過度緊張而開不了口。他捏緊手中的情書,明知該鼓起勇氣拿給夏婕,卻怎樣也做不到。

  夏婕瞅著易天堯支支吾吾的膽怯模樣。「有什麼事嗎?」她皮笑肉不笑地說:「今天期末考完,我待會兒還有許多活動,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請讓開,我要整理自己的櫃子。」

  「喔——好好好。」易天堯相當配合地挪開擋在櫃前的身軀,在未告白成功之前,先別惹毛夏婕比較妥當。

  沒想到易天堯還真的讓開?那不就表示他果然沒什麼事找她。「謝謝。」夏婕冷冷地道謝著,搞什麼嘛!還以為他有備而來專程告白。

  夏婕生著悶氣,將所有不滿全發洩在櫃子上——她先是將所有信封和禮物粗魯地從櫃內挖出來,然後砰的一聲甩上櫃門。

  「看什麼看?」夏婕白了自始至終目睹全程的易天堯一眼。一看他那副懦弱的樣子她就有氣,杜若琴說得對,這種懦夫怎麼配得上她呢?

  「小婕……」易天堯好不容易等到夏婕「忙」完了,才敢開口:「我想我們……」他想復合,他想對夏婕說他愛她。

  「我們?呵呵——2000號,我是我,你是你,沒有什麼我們。」夏婕雖然刻薄地說道,心中卻有難以言喻的酸澀。「我要先走啦,祝易教授假期愉快。」她轉身欲走。

  「等等!」易天堯趕緊向前拉住夏婕的手。這次說什麼再也不能讓她走,他根本不能過沒有她的生活,他的生命因為有她才充滿陽光與愛。

  夏婕感到一道電流從易天堯溫厚的手掌傳來,她有些暈眩。「喂——你這個人很奇怪耶……」她準備轉頭開罵,若他無意復合就不該這樣拉拉扯扯。

  正當夏婕轉頭時,易天堯索性向前一步摟住她。

  夏婕吃了一驚。「你做什麼?」2000號摟著她有什麼意圖?她轉過身來正對易天堯,倒要瞧瞧他打什麼主意。

  「我……」易天堯凝視夏婕絕美的容顏,點滴愛慕之情全蜂擁而至。「我愛你!」天啊——好緊張!

  「啊?」夏婕非常懷疑她是否聽錯,易天堯真的說出這三個字嗎?怎麼可能,難道木頭真的開竅了。「你有沒有發燒呀?」她伸出纖纖柔荑輕觸他額頭,不燙啊!「我在作夢嗎?」她狐疑地捏自己臉頰,如果是夢就快讓她清醒。

  「我愛你。」易天堯深情地看著夏婕,情不自禁吻上她那可人的櫻桃小嘴,唇與唇相觸的電流擴及兩人全身,直搗心扉。

  夏婕愣愣地讓易天堯吻住,完全不知所措。

  「我真的愛你,我很愛很愛你。」易天堯不捨地離開她的雙唇後,再度做愛的告白。原來告白一點都不困難,只要把心裡想的全說出來就行了,怎麼他以前老是覺得這比殺頭還可怕呢?

  夏婕的表情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菱形嘴角緩緩漾起一絲微笑。

  「我們……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易天堯終於說出心底期盼。「我是說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呃,或是你乾脆做我老婆好不好?」反正他這一生也不可能愛上別人,除了夏婕沒有其他女人能進他易家門。

  「貪心!」夏婕嬌睇著易天堯,「我都還沒答應要跟你在一起,你就已經想到要娶我了呀?」雖然是埋怨,卻有說不盡的甜蜜。

  「什麼?難道你還要考慮?」易天堯緊張得推推鏡框,是他告白得不夠誠意嗎?「我都獻出我的初吻了,你還要考慮?」他這輩子只吻一個女人。

  「初吻?」夏婕差點跌倒,她頭一次碰到這麼在意初吻的男人。「唔——為了表示我願意負責……」這真的是2000號的初吻嗎?夏婕突然想不起來她的初吻在多久以前就失陷了,好像是八歲吧。

  「你是答應當我女朋友了?」得到完美的答覆,易天堯開心地跳起來。「不對不對!」他若有所思,臉色從快樂得不得了轉為冷靜。

  「哪裡不對?」夏婕心驚,難不成他要反悔?這怎麼行!她都三貞九烈得非他不嫁了,他怎麼可以拋棄她。

  易天堯認真地說道:「當女朋友還是會跑,除非你答應當我老婆。」他開始構思結婚時要投給哪些親友紅色炸彈。

  夏婕這才鬆了口氣。「好啦,老公。」說不定她能跟杜若琴一樣好命羅,畢業後當少奶奶去了,就不用碰那煩人的會計。

  易天堯喜出望外,忽然想起那封剛才還在手裡的情書。「怎麼不見了?」他要拿出來獻給老婆,以示真愛不渝。

  「什麼不見了?」夏婕莫名其妙地問道,她瞥見地上有封粉紅色的信。「那是什麼啊?」她蹲下身想撿。

  「情書啊!」易天堯動作迅速搶先撿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灰塵,傻笑道:「老婆大人,給你的。」恭敬地遞給夏婕。

  「你也太不像話了!情書是拿在地上踩的嗎?」夏婕擺出太座氣勢,硬是教訓準夫婿一頓。

  她拆開信封,柔情的眼神在字裡行間中梭巡。

  愛情不是一加一的數學,而是高難度的微積分……

  天——真被他打敗,這麼浪漫的情書中還能扯到微積分?她只能苦笑了。

尾聲

  夏婕一大早就到會計系辦公室看公告欄,學校在開學前二個星期會貼出上學期各科成績,讓學生選課作參考,被當要重修也有心理準備。

  「小氣老公,叫他直接告訴我都不肯。」

  夏婕碎碎念,易天堯主宰她微積分的生死大關,成績直接問他不就得了,只是她怎樣哄拐怎樣騙他都不肯說。

  「哎呀——看看是八十分還是九十分,成績太好我又不會吃了他。哼!不說就不說,姑娘我自己來看。」

  與往常不同,她一點都沒有忐忑不安,因為她算定易天堯不敢當她,肯定是為了給她驚喜,才讓她自己來享受高分修過微積分的快感。

  「學姐!」邱毓馨和劉銘賢雙雙出現在夏婕面前。

  「咦——你們也來啦?看成績嗎?」夏婕這下子可得意了,在學弟妹面前拿到高分是多麼不可一世呢。

  「當然啦,學姐專程來看微積分成績嗎?」邱毓馨甜甜地問,小手緊緊圈住劉銘賢的手肘。

  「你們……」夏婕驚訝地盯著兩人,隨即瞭然地笑問:「什麼時候在一起的?」真是黑瓶子裝醬油,一點都看不出來。

  劉銘賢和邱毓馨相視而笑。

  「學姐比較關心微積分,才不管我們怎樣。」邱毓馨嬌嗔著。

  「說到微積分我還不知道考多少分呢。」夏婕將視線拉離戀人,轉而投注在公告欄上。「九十五分!」夏婕高興到差點斷氣,易天堯果然識相,她可以光榮畢業了。

  「呃,學姐你看錯行了吧?」邱毓馨尷尬地說道:「那是我的名字。」

  經學妹提醒,夏婕定神一看:

  會計一邱毓馨——95分。

  「喔——真是抱歉,我看錯了。」有什麼了不起嘛,自己絕對比她高分。

  夏婕滿懷信心往下看——

  「不!」她將視線鎖住九十五分下面那行的數字。「不可能!」她再一次確認,是她的名字沒錯啊,不過怎麼可能?「是不是搞錯了?」把別人分數貼到她那行上也是有可能的行政疏失。

  「學姐,節哀順變吧!」劉銘賢同情地說道。

  夏婕對劉銘賢的話恍若未聞,她整個人還沈浸在無法置信的情緒裡。「怎麼可能?噢——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敢跟我說!」該死的2000號分明向天借膽,敢跟她作對。

  公告欄上殘忍地列出:

  會計四夏婕——58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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