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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1-16 23:49:04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1-21 13:29 編輯

前言:

什麼!這頭腦筋不會轉彎的大笨牛是她的未婚夫?
不說他壯碩魁梧兼一臉凶樣不符合她的理想,
光憑初次見面他就害她被警察開了紅單,她就完全不想嫁他,
可為了讓奶奶開心、身體趕緊康復,
她不得不跟這傢夥來場假結婚,滿足奶奶的心願,
而她明明討厭他討厭到極點,也說好他可以去「外遇」,
但見到他跟女秘書飛車離去吃晚餐,
把她這老婆拋在路邊,她心裡就又酸又怒,
卻又因他一句道歉、一瓶梅子綠茶,就氣消放晴,
心情隨著他的一言一行忽上忽下也就算了,
更詭異的是聽他堅定的說會照顧她生活,她竟覺得他好可靠,
講起對建築業的瞭解、理想的他,好帥好有魅力,
等等,這些反應怎麼這麼像情竇初開小少女才有的呀?
她、她該不會是對他動心了吧……


第1章(1)

  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自然不乏拎著一隻大皮箱窩在騎樓一角販賣小物的流動攤販,而二十三歲的高詠春就是其中一員。她的大皮箱一攤開,全是女生最愛的閃閃亮亮的戒指、耳環、項鏈,在客人的口耳相傳下,生意不俗,即使堅持不二價,營業一年來沒客人成功殺過價,生意照樣做得嚇嚇叫。

  因為她賣的是設計,低調奢華風,純手工製作且獨一無二,自然吸引了許多客戶。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就怕員警來取締開紅單,所以只要一見到「左鄰右舍」神情緊張「包袱款款」落跑,不用多想,大皮箱一闔,馬上跟著跑就對了,而腳上穿的帆布鞋就是助她逃跑的最佳武器。

  「小姐,這對紅唇水鑽耳環戴上去後會招來桃花,讓你異性緣奇佳,閃都閃不掉,哇!和你的衣服也很相配,這下你的異性緣會加倍喔……如果你覺得這樣會使你困擾,那我建議你換另一款耳環——」她故意以退為進。

  「不,我覺得這對耳環很漂亮。」

  「我也這麼覺得。」在她大大的微笑中,今天的第一筆交易,成交!

  送走了第一位客人,第二位客人立刻上門——

  「小姐,戴上這對鑲著水鑽的翅膀耳環,它會帶你飛到真命天子身邊,也會吸引真命天子注意你。不過,如果你不想那麼早就遇到真命天子,只要戴一邊就好,你可以先去認識別的男生,但你的真命天子會乖乖等你不會偷跑……」

  「真的嗎?騙人的吧!」

  「呵,被你發現了。」

  「好啦,我就要這個。」

  她微笑幫客人打包,客人即使明知她是生意人張嘴講得天花亂墜,還是甘心被騙——不,心甘情願的掏錢買,信她者,皆心花朵朵開。

  十分鐘內,第二筆交易成功。

  高詠春把被客人挑亂的首飾再度擺好,等待客人上門之際,手機鈴聲突響起,螢幕顯示來電者——高黃雀女士,她馬上接起——

  「奶奶,怎麼了?」是的,高黃雀女士正是她奶奶。

  「有個買家說她一次要買十副糖果耳環,問可不可以打八折?」高黃雀在彼端一邊和孫女通電話,一邊查看拍賣網站上的留言。

  「奶奶,我不是說過不打折、不打折、不打折的嗎?我每天做那些耳環項鏈,做得手都快扭到,價錢已經壓得很低只賺工錢,那些買家為什麼這麼沒良心還要求打折!」她已經賺得夠少了,死都不打折!

  「我知道你做得很辛苦,可是做生意要懂得變通……要不這樣好了,送她一雙張老闆工廠抵給我們的襪子,你覺得如何?」高黃雀在那頭興致勃勃提議,「就這麼決定,從今天起買滿一千送一雙襪子,那堆襪子終於可以清空了。」

  「這主意不錯,那堆該死的襪子害我一整年都沒能和我自己的房間打照面!」

  她才附和不到一秒鐘,奶奶已經急急的掛了電話,想必是等不及的把「滿一千送一雙襪子」的訊息Po上網。

  話說,一年多前她和奶奶還在張老闆的襪子工廠工作,奶奶再待半年即可領到退休金,孰料工廠說倒就倒,張老闆在眾人的抗議聲中出面道歉,但他破產無力支付積欠員工的三個月薪水,更別提資遣費還有老員工的退休金。

  奶奶念及和張老闆近二十五年的主雇情,含淚收下了足以堆滿十坪房間的襪子當作退休金,而張老闆積欠她們祖孫的三個月薪水,就當是回報他二十五年來幾乎每月都有發薪水給奶奶的恩情,不再計較,總之,就是一筆勾銷。

  原本她盤算將襪子賣掉後,她們祖孫倆省吃儉用至少還可以撐一陣子,沒想到那堆「退休金」卻硬是賴在她家和她搶房間,不管是擺地攤還是上網拍賣,怎麼都賣不掉——

  眼見生活就要陷入捉襟見肘的窘境,她毅然決然拋棄清空襪子換現金的天真想法,改靠高中在學校學的設計基礎,自己DIY製作首飾上網拍賣,還好天上的父母冥冥之中有保佑,網拍之路雖有小挫折,但總算挺過來。

  可總不能只靠網拍度日,於是她將一天分為二,若白天處理網拍事宜,晚上就去擺地攤,反之,白天工作,晚上就在家上網回復買家留言。

  同時奶奶也積極找工作,但因為年紀已超過六十,找工作實在不易,若要幫她擺攤,又擔心員警來取締時跑不快遭逮被開紅單,那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奶奶待在家閒得慌又覺得自己像米蟲過意不去,某天突發奇想提出要幫她分擔網拍工作,要她教她打電腦。起初她教奶奶,只是想讓奶奶跟上時代,玩玩線上麻將打發時間,沒想到奶奶玩真的,搞懂網拍程式後,真的幫她處理起網拍事宜。

  所以她的拍賣網「Diana戴安娜的純手工飾品」,現在變成戴安娜的雀奶奶在管理,夠勁爆吧?她奶奶耶,而且很多新客源都是衝著六十三歲的「雀奶奶」名號而來。

  「老闆,有沒有新款的CHANEL耳環?」一名提著CHANEL包包穿著CHANEL春裝的女子,態度高傲的問。

  正在整理飾品的高詠春以為自己聽錯,僵愣地看了女客一眼。這名客人是喝醉了以為自己正在逛百貨公司嗎?最好CHANEL的配件願意委身在她的小皮箱裡。

  「你只賣這些不起眼的玩意,沒有我要的嗎?那有沒有Dior的耳環?」女客的手傲慢的在她精心製作的飾品上隨手撥了兩下,鄙夷的嗤了聲。

  她心頭湧上怒氣,正要開口回嗆,忽瞥見對面賣皮帶的小可拎高一條仿名牌皮帶,指著皮帶又指著女客背影,意在告訴她這名女客方才光顧過她的攤子。小可定是被她的傲慢態度激到,要不絕不會露客人的餡。

  原來是來找仿冒品的偽時尚小姐!

  「小姐,你要的東西我這小攤子全都沒有,你可以到麗晶精品或到101,看你喜歡哪種,喜歡氣泡礦泉水還是咖啡,我想專櫃小姐都會很樂意為你服務的。」她忍著氣,微笑送客,「噢,還有巧克力可以吃喔!」

  雖然高詠春面露微笑,但女客明顯感覺到被暗損一番,睨了她一眼,惱怒的踩著高跟鞋姿態高傲的離開。

  目送女客離開,又招呼一名客人,得空正想和對面的小可隔空微笑傳情,忽見小可慌亂的打包,高詠春心一驚,動作快速的闔上皮箱,尾隨小可落跑。

  小可因賣「特殊物件」,被逮到罪刑可重,所以她總是第一個帶頭跑,只要見小可準備落跑,跟著跑準沒錯。

  果然不到一分鐘,刺耳的哨音立即響起,嚇得她頭也不回的拔腿狂奔,但儘管她腳下的帆布鞋已經很努力協助她奔逃,卻仍甩不掉員警的哨音,她邊跑邊回頭查看情況……

  完蛋了,這回她好像成了被鎖定的目標!

  眼見身後不遠處的員警緊追她不放,她越跑心越慌,跑過轉彎處見路邊停了一輛黃色敞篷跑車,高詠春靈光一現,大皮箱往車內一丟,人疾速拐進離跑車最近的一家超商內——

  五秒鐘後,追她的員警從超商前跑過。

  在超商內磨蹭了一會,確定方才跑過的員警未踅回,她才膽戰心驚的慢慢走到門口,探頭一看,確定不見員警大人的蹤影,不禁手壓著胸口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才想到生財工具還在別人的車上,視線立即移向方纔那輛跑車。還好,她的「資產」仍好端端的在車後座。

  三步並作兩步,手一伸,準備拎起皮箱,思索著要繼續擺攤還是乾脆回家和奶奶一起搞網拍,但一隻超大的手突然伸出來抓住她——

  「不是我、不是我,那不是我的……」以為是員警踅回,她嚇得縮肩,頭壓得低低的,不敢正視員警大人。她有幾次腳殘跑不快被逮,大人們說不定還認得她的臉,要是知道那是她的,她一定會被開紅單的。

  「既然不是你的,為什麼拿?」一個好「粗壯」的聲音從頭頂上降下。

  「我、我沒有要拿!我只是剛好經過……員警先生,不、不用抓得那麼用力,我的手好痛。」話語甫落,她的手馬上被鬆開。

  「我不是員警。」

  「蛤?」高詠春擡眼。哇,好粗壯的一隻,果然她出來混……不,擺攤做生意一年多,聽聲辨人的功力越來越厲害,光聽聲音她就知他準長得「好大一隻」,但沒想到竟是「這麼大一隻」!

  有一百九十公分高吧,而且,體格超壯!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得趕緊取回她的生財工具,免得等會員警踅回,她想跑也跑不了。

  當她欲再度伸手拿皮箱,粗壯男突地啐了聲,「是誰這麼沒公德心,把要丟掉的舊皮箱放在我車裡,我的車可不是資源回收車!」

  他只暫離了下跑車,竟發生這種鳥事。

  不爽的咆哮聲震撼方圓千米,她脆弱的耳膜首當其衝。

  摀住發痛的耳朵,她緊張地擺手,「先、先生,不要這麼大聲。」他是想招來員警嗎?再說,她根本沒要丟皮箱好嗎?

  聽到抗議聲,他睥睨只及胸口的小女生,忽地想起她方才鬼祟的行徑,「你想偷東西?」

  「不,我沒有,這皮箱是我的!」她挺起胸,理直氣壯為自己辯解。

  「你的?方纔你說過這不是你的。」他兩手環胸瞪著她,壓根不信她的話。

  「我、我是有苦衷的。」她一臉無辜。

  「每個小偷都有一套苦衷說辭。」上回他車內的汽車音響被偷,那名竊賊還辯稱是要偷回家給女兒聽英文作業,有夠扯的!

  「我不是……」察覺自己一時無法解釋清楚,不想浪費時間和他耗,她於是委婉的道:「好吧,既然你不信,要不,你就把我當成幫你清廢棄物的清潔工,我幫你把這個回收物帶走。」

  畢竟是她給他錯誤訊息在先,她不怪他誤解。

  一個錯誤訊息要用千百個正確訊息改正,只是她沒空,只好退而求其次改用別的說法讓他接受。

  這個說辭,相信他會很樂意接受吧?當她第三度伸手,他又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

  「你幹麼?想吃人家豆腐也不是這樣。」

  「胸無三兩肉的女人,我沒興趣。」他快速瞥了她上身平坦的白襯衫一眼,冷嗤了聲。

  「你……」她氣憤收回手,兩手交疊在胸前。她哪裡沒三兩肉?

  她胸前肉可不少……不,等等,現在不是跟他爭辯她胸前肉多不多的時候。

  「你究竟想怎樣?你不爽人家把皮箱丟在你車裡,我好意要幫你清除,你幹麼還不讓我拿走?」要不是確定自己打不過他,她早直接拎走皮箱,才不會和他在這裡廢話一堆。

  「小姐,這是原則問題。」粗壯男眉一挑,「我的確不爽有人把東西丟在我車裡,但既然這不是你的,我就不能讓你拿走它。」也許它的主人正在找它。

  高詠春無奈地一歎。這人真是的……去他的鬼原則,原則不是這麼用的好嗎?虧她想出這麼簡單的解決方法,他幹麼把它複雜化?而且,這是「廢棄物」,不是十萬兩黃金,他管是誰要拿走它?

  「我再重申一次,這皮箱是我的,裡面全是項鏈、戒指、耳環之類的小飾品,箱子打開左邊掛的第一條項鏈的煉墜是英文字母ILOVEYOU。」兩手環胸,下顎高高揚起,她有十足的把握,等著看他啞口無言的窘樣。

  粗壯男半信半疑的打開皮箱查看後,臉色更加難看。

  「怎麼樣?」高詠春一臉得意揚揚。大蠻牛,要認錯就快。

  「錯!」

  「錯?怎麼可能,十五分鐘前我才又排了一次,不可能記錯。」她不相信他,逕自把皮箱打開來看,卻見原本整齊掛好的項鏈和戒指、耳環全混成一堆,「我知道了,因為我剛才跑了一段路,所以它們全……」

  她邊解釋邊擡眼,卻對上一雙透著「你還想狡辯」的冷笑目光。

  「你、你看嘛,這裡真的有一條ILOVEYOU的項鏈。」她不禁有些心慌又有些氣惱,本能地將方纔說的那條項鏈翻找出來給他看。

  「這種普通項鏈任何一個賣項鏈的攤子都會有,再說,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剛才有偷打開看過?」他露出一副認定她是賊的堅定表情。

  高詠春頭一回和人爭辯到啞口無言、無計可施的地步。向客人推銷產品時,說得天花亂墜的她,此刻竟只能望皮箱興歎。

  好吧,既然這頭大蠻牛不信她,那她只能「虛心請教」他,看他要怎麼樣才願意把他眼中的「廢棄物」還給她。

  「先生……」

  「先生——」

  他們倆喊出了同樣的兩個字,她是在叫他,而他……

  「員警先生,麻煩你們過來一下。」

  員警!高詠春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正好和走向他們的員警對望,其中一名員警正巧是上回開她紅單的。

  就算她馬上回頭也來不及了,因那名員警已認出她來。

  「高詠春,這下你跑不掉了吧!」

第1章(2)

  該死的大笨牛!

  從白天到晚上,高詠春都雙頰氣鼓鼓的在客廳裡不停踱步,已經小憩一會又起床忙網拍事宜的高黃雀,看她氣了整天,不禁拿下老花眼鏡,勸慰著孫女。

  「好啦,別氣了,就當花錢消災,再說是你自己把皮箱丟在人家車裡,要換作是我,我也會報警,我怎知那皮箱是不是贓物,你是不是二手賊?」

  「什麼二手賊!」厚!奶奶真會火上加油。

  「就是你是賊,又去偷賊的東西。」高黃雀認真解釋一遍,想逗孫女開心,但沒用。

  「奶奶,你幹麼一直幫那隻大笨牛講話?」一想到那隻牛,她就滿肚子火。

  「我哪有在幫他講話,我又不認識他。」高黃雀起身倒水喝,「事情過了就算了,別再氣了,生氣傷肝,來,喝杯紅棗茶,保肝養肝。」

  接過奶奶遞來的紅棗茶,高詠春大口飲盡。她今天為了那隻大笨牛動了一整天肝火,要真害她傷了肝,她一定割他的肝來賠!

  「奶奶很少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高黃雀覺得好笑又心疼。若不是兒子媳婦死得早,加上她的退休金從鈔票變成了一堆襪子,孫女才不得不為了生計放棄讀大學去工作賺錢……唉,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她害的?

  「那隻大笨牛就不要再讓我遇到,要不然……」

  「你要真拿他有辦法,就不會搞到被員警開紅單了。」高黃雀涼涼的吐槽。她向來主張教導孫女要認清現實,也許現實很殘酷,但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奶奶一席話,馬上讓怒氣衝天的高詠春垂頭喪氣。

  「其實我當時有點壞心的想告訴員警他是我的同夥,可人家開的是好幾百萬的跑車,員警應該不會相信……」這是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原因之一,想要害他又害不成。

  「去睡一覺,睡醒了忘了就沒事了。」

  「我哪睡得著!」她一屁股坐到電腦前,決定換個話題,「奶奶,今天生意怎麼樣?」

  「和平常差不多。」高黃雀端著茶,坐到她專屬的高椅背籐椅上,突然有感而發,「說到牛,我就想到師兄的小孫子,他才四、五歲就比同年的孩子長得高壯,我們都叫他小牛。」

  「我現在對牛很反感,不要跟我提牛的事。」她扁嘴。

  高黃雀淡笑,想起往事,又笑又歎。「你呀,個性不像你爸媽,卻像到我,愛負氣最後吃虧的是你自己。」

  「奶奶,你是不是又想要說那些陳年往事?」高詠春苦笑,「說八百遍了還不膩。」

  「不說可不行!」高黃雀無比正色的道:「我看啊,我們乾脆來找小牛,如果他還沒娶老婆,你就嫁給他吧。」

  「我才不要!」牛耶,萬一小牛和她今天遇到的那隻大笨牛一樣粗壯,可會嚇死她,說不定洞房花燭夜他一翻身,就把她壓死在床上!

  而且,若他的個性也和大笨牛一樣「剛毅正直」,那她不是每天都會被他氣到大動肝火、心臟無力,怎麼想都是死路一條,她又不是笨蛋,幹麼自尋死路!

  「你不要,難道你要和你爸媽一樣……」重重的喟歎了聲,向來樂觀開朗的高黃雀憶及往事,臉上難掩自責神情。

  「奶奶,爸媽他們離開是因為他們不小心,不是因為你當年立重誓的緣故。」高詠春走到椅後,幫奶奶按摩肩膀邊安慰她。

  話說在她讀高三時,好不容易家裡經濟好轉了那麼一些,過去爸媽為了家計鮮少出遊,剛好那年媽媽待的工廠舉辦員工旅遊,徵得奶奶的同意,夫妻倆一起快樂的出遊去,孰料兩人在旅遊的一個戲水活動中雙雙溺斃。

  那時奶奶很傷心,辦完後事不久,陡地想起當年立過的重誓,一直自責至今。

  「你可別不信,對菩薩說過的話,菩薩都會記下,所謂『不是不報,只是時機未到。』是真的。」高黃雀半垂眼,心頭沈甸甸的,忍不住又娓娓談起往事,「當年你鐵爺爺來奶奶家的武術館學武,你曾祖父很中意這個徒弟,一心想把武術館交給你舅公和你鐵爺爺一同管理……」

  「結果和鐵爺爺私定終身。」高詠春吃吃地笑,「奶奶,你也太犀利了!」這段故事她聽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覺得奶奶好酷,那時代別說私定終身,嫁人之前連丈夫的臉都沒見過的,比比皆是。

  「那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沒在一起。」高黃雀淡道。

  這事,她早看開了!她掛心的是當年在菩薩面前立下的重誓引發的後續效應。

  「當年我和師兄可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個性剛強,怕師兄移情遂約他到菩薩面前立下重誓,說要是誰先背叛這段情先娶先嫁,絕沒好結果,子孫窮到底,下一代長成,上一代就歸西。」

  每每聽到這段毒誓,高詠春都忍不住心頭發毛,「奶奶,也沒必要立下這麼毒的誓吧!」

  「由此你就可知,我年輕的時候個性多剛烈,還好這一點你不大像我。」

  這算是稱讚嗎?她啼笑皆非。

  「之後,你曾祖父知曉了我和師兄的事,幸虧沒反對,也覺得是到了該提親的時候,便催促我師兄請家人上門來提親,誰知他母親對我很有意見,覺得我個性太強,在名字上又吃定了師兄,堅決反對這樁婚事。」

  「名字?奶奶你沒提過鐵爺爺的名字。」她只知道鐵爺爺是奶奶的大師兄。

  「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師兄的母親只是不喜歡兒子娶太剛烈的媳婦,所以就在名字上作文章。」高黃雀啜一口茶,淡笑道:「你鐵爺爺的名字叫鐵堂郎,我叫高黃雀,不是有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母親認定我會一輩子把他吃得死死的,拒絕讓我進鐵家門。」

  「原來是這樣呀。」高詠春了然一笑,「那,奶奶你有沒有把鐵爺爺吃得死死的?」

  「當然有!大師兄那火爆脾氣可不是誰能惹得起的,但我只要斜眼一瞧,他就乖得像隻貓。」

  她噗哧笑道:「可是乖貓最後還是沒有聽你的話……」捂嘴及時打住不該說出的無禮之語。

  孫女想說未說的話,高黃雀心知肚明,但不以為意。

  「大師兄脾氣是火爆,但他是個出了名的孝子,他答應母親會重新物色其他女子,也答應母親離開武術館回家種田,但他要我等他,還堅定的說一定會娶我,可一個月後,我卻聽媒人說大師兄和隔壁村的大腳蘭在交往,他母親中意得很。因為大腳蘭很勤勞,人高馬大的她做起農事可不輸男人,媒人說他母親已經委託她,過兩天要到大腳蘭家提親。

  「我知道後大為光火,特意跑到他家要當面質問他,卻撞見他有說有笑的拿了一包豬肉給大腳蘭,我氣得衝出去大罵他是負心漢,不聽他解釋轉身就走,回家後我就主動去找媒婆,要她幫我找丈夫,而且要越快越好,一定要比那個負心漢早嫁人……」

  「奶奶,當時你一定忘了在菩薩面前發過的毒誓吧!」她心一揪、眉一蹙,暗自發誓以後絕不亂起誓。氣沖沖之下,大概也沒幾人會記得自己發過什麼毒誓,何況她又和奶奶一樣愛負氣。

  「當時我只想比大師兄早一步嫁掉,別輸給他,哪還記得別的事。」

  「可這事挺嚴重的。」高詠春嘀咕道。難怪不管她們多努力賺錢,家裡還是很窮!雖然她才不信這事,但她家窮卻是不爭的事實。

  「後來,我才知道大師兄商請大腳蘭幫忙,假裝兩人在交往,避免他母親替他找物件,若他母親請媒人上門提親,就拜託大腳蘭推掉,那塊豬肉是我大師兄給她的謝禮……都怪我,脾氣壞不聽他解釋,糊里糊塗把自己嫁掉。」

  高詠春嘟著嘴,「意思是你不喜歡爺爺嘍?」雖她沒見過自家爺爺,但她的胳臂可是向內彎的。

  「我可沒這麼說。」高黃雀輕拍了孫女的頭,「你爺爺人很好,任何事都遷就我,我嫁給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我既然嫁給他,就算知道大師兄沒負我,還是決定放下那段情,嫁雞隨雞,當你爺爺的好妻子。」

  她歎了聲續道:「可惜不管你爺爺怎麼努力工作,家裡還是很窮。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婚前立誓的事,遂決定找大師兄請他跟我到菩薩面前解釋一下。」

  「奶奶,這種事還可以解釋的?」高詠春聽了輕笑。

  「心誠……則靈嘛。」她自嘲,「我當時一心想,只要大師兄不對此事介意,幫我跟菩薩解釋一下,那個重誓應該就可以煙消雲散。畢竟,我執意嫁給你爺爺,大師兄後來也跟大腳蘭假戲真做結了婚,大腳蘭還搶先我懷孕……我們說好放下往日情,各自以家庭為重,大師兄也希望我過得好,我的提議他很樂意配合。」

  「所以你們真的去菩薩面前解釋過?」

  「當然去了,大師兄可疼我了,他捨不得見我吃苦,一個人在菩薩面前又跪又磕頭,希望菩薩保佑我和你爺爺一家人富貴興旺。」

  「鐵爺爺人真好。」

  「可是也沒用,我們家……唉,吃不飽、餓不死,但人卻走得如今只剩我們祖孫倆。」高黃雀重重的一歎,「記得,任何事都可以做,就是千萬別在菩薩面前亂起誓,尤其越毒的誓越靈驗。

  「說到大腳蘭,她還真是寬宏大量得令人欽佩,明知我和大師兄有段情,非但沒阻止我們見面,知道我婚前發的毒誓反害到自己後,還熱心的到處去求神問卜看有無解決辦法,後來還真給她問到了。一個算命的告訴她,要解除這個毒誓不難,只要後代子女合婚,兩家結為親家,就算是圓滿,什麼毒誓也就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我還不打自招咧!」高詠春對此頗不以為然。

  「有些事是不由得你不信的。我們家雖貴人一堆,但老天爺還是繼續懲罰我,我和大腳蘭各自生了個兒子後,肚皮再沒動靜,也就只能指望下一代。但大師兄好命早早就抱孫了,而你爸媽結婚結得比鐵爺爺的兒子晚,生孩子也慢了一拍……」

  高黃雀又歎又笑,「當時小牛都已經四、五歲了,你還窩在你媽的肚子裡,當時產檢知道是個孫女,我高興得不得了,你鐵爺爺和大腳蘭……不,你要叫人家鐵奶奶,他們也為我們家高興,還煞有其事的說,等你出生滿月就讓你和小牛訂婚……」

  明明這事聽過千百回,這時她心頭毛了下,「你們怎麼可以強迫沒有自主行為能力的小嬰兒和一頭小牛結婚?」她不禁又想到那頭大笨牛,氣得咬牙切齒。

  「你呀,別不知好歹!」高黃雀斥了聲,拍了下孫女的頭,「你鐵爺爺和鐵奶奶是真心為我們著想,要不,誰管我們家死活。」

  「是是是,鐵爺爺和鐵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高詠春知說錯話吐吐舌頭,「可最後我的小牛哥還是跑得不見人影不是?」

  「就說老天爺還是要懲罰我——」高黃雀苦笑,「小牛的爸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他不甘心窩在鄉下種田,一心想要出外打拚,這事早在小牛未出生前就已經提過,只是你鐵爺爺一直不答應,後來一整年乾旱,沒水灌溉,田里無法耕種,自然就沒收成,一家子人總不能坐吃山空,幾經商量,最後不得已賣田賣屋,一大家子遷往城市去找出路……」

  「那後來就沒聯絡嘍?」

  「一開始還是有,你鐵爺爺還常帶小牛回來看我們,小牛最愛背著你繞整個村莊,逢人就說你是他老婆。」

  「我沒印象。」高詠春額上冒出三條黑線。丟臉、超丟臉!別說沒印象,就算有,打死她都不認帳。

  「你當然沒印象,那時你還是個小娃兒,還吸著奶嘴呢。」高黃雀回憶這段往事,呵呵笑著。「大概你三歲時,小牛的爸事業越做越大,決定出國去闖。我們後來也搬了幾次家,從那時起,我再也沒見過大師兄他們了。」

  「奶奶,你一定很想鐵爺爺吧?不過,人生就是這樣聚散無常,看開點,你還有網拍事業,你是網拍界赫赫有名的雀奶奶……」高詠春假安慰,實則慶幸遠離了那頭小牛。不管是小牛還是大笨牛,她都不想再見!

  「對了,當年小牛出國前,他有送一顆自己刻的石頭給你,還有一張他背著你的照片,我放哪兒去了……」高黃雀起身低頭思忖了下,「對了,在一個有鎖的小木盒裡。詠春,你有沒有看見那個小木盒?以後我要是不在了,那可是你和小牛相認的信物。」

  「小木盒就放在我的床底下和一箱舊衣物收在一起。」

  「對對對,去拿來給我看。」

  「奶奶,我的房間被你的『退休金』給塞滿了。」高詠春露出無奈的表情,轉移話題,「哎喲,那事不急啦奶奶,快來看,有人留言了,他們問可不可以不要送襪子改送別的……」她一臉苦笑。她雖然遠離了小牛哥,卻被奶奶的「退休金」纏著不放,苦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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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6 23:50:15

第2章(1)

  前天才被開紅單,這兩天高詠春和奶奶商量過,覺得不如去租個店面,免得一天到晚躲員警。這想法早在一年前就有,只是想得容易做得難,位在鬧區人潮川流不息的店面她們肯定租不起,若是偏僻巷弄租金是便宜,但整天等不到一個客人也沒比較好……總之,若是有辦法,誰會吃飽撐著整天和員警賽跑?

  今天她公休,要幫奶奶送十副皇冠到龍山寺面交。一個參加社區舞團的媽媽說她們社區舞團要登台表演,在她的拍賣網「Diana戴安娜的純手工飾品」訂購十個水鑽皇冠,面交事宜通常是由她來做,若是在家附近則由奶奶親自送達。

  她打算面交完後,順便去找找看有沒有適合賣飾品的小店面。

  在板橋捷運站上車,找了個位子坐下,謹慎的打開箱子再度確認皇冠的數量,確定無誤後,闔上箱子,閉眼休息。

  過了新埔來到江於翠站,上車的人好多,她看見一位身材高壯頭髮花白的爺爺跟著人群上車,又見博愛座上的一對年輕情侶沒讓座的打算,她遂站起身輕喚——

  「爺爺,這邊有位子可以坐。」

  「謝謝你,小姐你真好心,你坐,我身體好得很,不用坐,而且我下一站就下車了。」氣色紅潤的老爺爺丹田很夠力,聲音頗宏亮。

  高詠春點頭一笑,又坐回原位。

  龍山寺站到了,她見老爺爺先下車,她也正好在這站下車,可一眨眼,健步如飛的老爺爺人已經在捷運地下街的另一頭。

  她猜老爺爺年紀比她奶奶還大,將近七十歲了吧,不管是六十還七十,這個年紀走起路來比年輕人還快的,大概沒幾個,她突發奇想,不知老爺爺和員警賽跑誰會比較快?

  她不禁莞爾,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一看是買家打來的。「噢,你提早到了,我已經到了捷運站,馬上到。」

  邁步快跑,這一刻,高詠春恨不得自己也能和老爺爺一般健步如飛。

  ***

  和買家相談甚歡,完成交易後,對方先一步離開,高詠春想既然來了,不如進入龍山寺內參拜請菩薩保佑奶奶身體健康,還有找店面的事能順利。孰料才轉身,掛在身上的斜背包突然遭人硬扯,她本能地抓緊包包。她的血汗錢可都在裡頭,誰都休想搶走!

  「你這個死小偷……」高詠春和想搶皮包的強盜拔河中,不畏懼的怒罵他兼用腳踢他,可惜她人矮瘦弱力氣小,搶不贏比她高一個頭壯兩倍的強盜。

  強盜似乎早已鎖定她,知道她皮包裡有不少錢,不罷休的將手中的刀子一揮,想嚇得她放手。孰料她頗為頑強,死都不願放手,他一著急,真在她手背上劃了一刀,原以為她會知痛縮手,但她卻——

  「救命!快點來抓賊,這個男的要搶我的包包——」咬牙忍痛,高詠春拔高聲音喊叫:

  有幾個路人想過來幫忙,但一見強盜手中胡亂揮舞的刀子,為求安全,反而紛紛走避。

  「×的!」見行搶事跡敗露,到嘴的肉叼不走,強盜不甘心地怒啐了聲,準備跑走之際。後頭傳來一陣響亮的怒喝——

  「哪裡走!」

  高詠春往前跑想抓賊,卻有人先她一步,她感覺身邊閃過一個高大的黑影,那人一個飛踢,前面那個想落跑的強盜應聲倒地,跌個狗吃屎。

  她想也沒想,抓緊包包就衝上前往強盜身上招呼——

  「你這個敗類,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十個皇冠連續兩晚都沒睡,沒日沒夜的趕工才賺這麼一點錢?我要繳房租、要生活,還有奶奶的醫藥費,還有紅單要繳……你有沒有想過你把我的錢搶走,我和我奶奶可能就要去跳河了!」她越講越氣,手中的包包邊不停的往強盜身上猛打,打得他哀聲求饒。

  「呵呵,這位小姐,看不出來你手勁這麼大,別打、別打了,再打下去,不是他強盜被抓,是你打死人被關。」

  高詠春偏頭一看,眼睛倏地一亮,「老爺爺!」原來老爺爺不只健步如飛,還武功高強!「謝謝你幫我抓到他。」

  「這是你好心有好報,方才在捷運上你要讓座給我,冥冥之中菩薩馬上就指點我來幫你。」

  她感激一笑,「還是很謝謝你,當然也要謝謝菩薩。」

  「哎呀,你手受傷了,得快點擦藥。」

  「沒事,一點皮肉傷而已。」儘管手痛,她仍咬牙微笑,不想對方擔心。

  老爺爺看著她,有感而發,「真像呀……」

  「像什麼?」她不明所以的看看周圍。

  「沒事。我看到你就感覺看到一位很久不見的老朋友,個性挺像……雖然外表不太像,但感覺有……有種說不出的似曾相識。」老爺爺盯著她的面孔,正色道。

  高詠春爆笑出聲,「老爺爺,這招已過時很久,太老舊了。」

  「蛤?」老爺爺愣了下,才意會到她誤以為他是藉機在搭訕,他不以為意,反而跟著哈哈大笑,這女娃還真是可愛。

  方纔看見的人中有人報警,此時員警也趕到了,一見到員警,高志春本能地拔腿想跑,前方的路卻被「神木」擋住,不,是老爺爺。

  「員警先生,這個強盜剛才要搶這位可愛小姑娘的包包,光天化日下他竟膽敢強搶皮包真是太無法無天了,一定要把他抓起來,關到他徹底反省為止。」

  老爺爺和警方敘述方纔的情形,高詠春趁機想跑卻始終不如願。

  她不想和員警打照面,遇上員警她總覺沒好事,可偏偏……

  「好,沒問題,我們跟你們一起去警局做筆錄。」

  高詠春雙眼驚凸地仰望「神木」爺爺。她啥時答應要去警局了?

  「那個,不好意思,我臨時有事……」她怯怯地想回絕。

  「別怕!」老爺爺的大掌往她肩頭一拍,說:「有我在,這個強盜不敢對你怎麼樣。」

  老爺爺以為她不想去警局是擔心強盜會對她不利,款,她高詠春最不怕的就是這類人,擺攤一年來,她至少打扁過二、三十個這類社會敗類。

  「好,走走走,別怕,老爺爺我會保護你的。」

  就這樣,死賴著不想走的她,被一根老神木硬推著走,坐進了令她全身毛到底的警車,前往她一輩子都不想去的警局。

  ***

  做完筆錄後,走出警局,高詠春兩眼發直,全身僵硬,照前例,她又是在老爺爺的硬推下,才得以步出警局。

  「瞧你,緊張成這樣,員警沒那麼可怕。」老爺爺呵呵笑道:「他們只抓壞人不抓好人。」

  高詠春兩眼直盯著他。她懂,她完全懂,警局確實沒她想像中的可怕,可怕的是他……不、不是可怕,是……

  「鐵、鐵爺爺,你是鐵爺爺?」她指著他,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在發抖。

  方纔他向員警報上名字時,她整個人瞬間嚇呆了。鐵堂郎,她沒記錯的話,奶奶的確是說過鐵爺爺的名字就叫鐵堂郎,他們倆因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話斷了姻緣,所以她絕不會記錯。

  鐵堂郎握住她發抖的手指,「小姑娘,你怎麼這麼沒膽,虧我還說你像我師妹呢,我師妹她可沒這麼膽小,她……喲,我幹麼跟你說這些。別怕,你家住哪裡,等會我孫子來了,我叫他送你回去。」

  「你孫子要來?!」他的話像一記響雷擊中了她的要害。她從方才身子僵硬到現在,不是怕員警,也不是怕老神木,她其實是怕小神木,不,是怕小牛哥……也不對,她跟他一點都不熟,幹麼叫他小牛哥?總之,她是擔心鐵爺爺和奶奶重逢後,她就得嫁給素不相識的小牛。

  再怎麼說,她高詠春也是個花樣少女,雖為了家計打拚,遲遲未交男友,但那也是因為她尚未找到一個符合自己心目中完美的男人來當初戀男友,若見沒兩次面就被下令嫁人,那和判她死刑沒兩樣,她絕對會死不瞑目的!

  她激烈的反應惹得老人家發噱,「剛才做筆錄時,我不是說了,我孫子他要來載我。」

  「我、我沒聽到……」她聽到他的名字就嚇呆了,在警局後半段發生什麼事,她全然不知,腦袋幾乎一片空白。

  「沒關係,他馬上到了,等會我介紹你們認識,可惜我孫子已經有未婚妻了,不然你們也挺配的,呵呵。」

  高詠春眼睛倏地一亮,「鐵爺爺,你說你孫子已經有未婚妻了?」

  「對呀,我這趟回台灣,就是希望我孫子和妮妮的婚事能夠順利完成,這樣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也就了了。」

  「妮妮?你孫子的未婚妻?」高詠春高興得想跳舞。只要小牛的未婚妻不是叫高詠春就好。

  「對啊,她好可愛,小時候我還抱過她……」鐵堂郎一臉喜悅,正閒心的想話當年時,一輛黃色敞篷跑車突然咻地一下來到他面前,讓他才剛打開的話匣子被迫關上。「你這臭小子,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胡亂撒野嗎?」他不悅斥責。

  也被嚇一跳的高詠春定睛細看,赫然發現眼前的人和車,超級無敵熟識,熟到她肝火瞬間旺盛——

  「就是說嘛,這人真沒家教!」她指著前兩天害她被開紅單的大笨牛。

  黃色敞篷跑車的主人下車後,一見到她,兩道濃眉也緊緊蹙起,「你怎麼也在這?呵,該不會又被抓了吧?」

  「你……」高詠春為之氣結,兩手擦腰,氣呼呼地往前走一步,「你才應該被抓,在市區開車這麼快明顯超速,我馬上叫員警來抓你。」

  「你們兩個認識?」鐵堂郎上前好奇的問。

  「誰認識這個沒家教沒修養沒知識沒人緣的大笨牛。」

  「我是大笨牛?」黃色敞篷跑車的主人大為光火,急急繞過車身想討回公道。

第2章(2)

  見狀,高詠春本能地躲在老神木後頭。

  「鐵爺爺,這個人很沒家教沒修養,你要小心他。」

  「你還說!」男子氣得大吼。

  「幹啥脾氣這麼火爆,對個小姑娘這麼凶,難怪人家會說你沒家教沒修養!」鐵堂郎訓斥了句,男子縱使不滿仍乖乖閉口。

  「就是嘛,鐵爺爺你也看得出來他不是好人吧!」有老爺爺壯膽,她可不怕他。

  「不,其實我們家小牛是好人,他只是長得太高壯又脾氣火爆,不認識的人以為他很兇惡,其實他這個人正直又善良,他還有認養失親的小孩,每個月都捐款給育幼院呢!」鐵堂郎和顏悅色的為孫子緩頰。

  「爺爺,你跟她說這些幹麼!」

  「就是嘛,鐵爺爺你何必替他說話,如果你怕他,我們可以叫員警出來……」高詠春頓住話語,將鐵堂郎方才說的話丟進腦袋內再仔細消化一遍,旋即驚得瞪凸眼,整個人瞬間又變成僵硬的木乃伊。「他!他、他、他……」

  「對,他就是我的孫子小牛,如果他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就看在鐵爺爺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一般計較,至於他沒家教沒修養這點,鐵爺爺向你道歉,是我們沒把小牛教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再教育他的。」

  「不不不,鐵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不起,我不是罵你……」她窘到最高點,又窘又呆,真想跑進警局內躲著。

  真的,她寧願被員警抓,也不願面對這一切,她萬萬沒想到小牛哥已經長大,大得變成一隻大笨牛,這個事實太殘酷也駭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笨牛已經有了未婚妻,至少她不用往牛坑跳,這點,絕對值得放鞭炮大肆慶祝。

  ***

  「詠春,我問你店面的事找得如何了,你到底有沒聽到?」取下老花眼鏡,揉揉發酸的眼頭,高黃雀不耐煩地拔高音量。

  她的孫女去面交回來後,整個人太過安靜,不時若有所思,偶爾又變得躁動,一會踱步,一會看她,一臉有話要說卻又不說的樣子。

  「詠春,你該不會遇到『面交之狼』吧?」她緊張的問。

  「蛤?沒、沒有,我沒有遇到什麼……什麼郎的。」坐在椅子上的高詠春心虛地垂下眼。奶奶該不會和她心靈相通,一猜就猜到她遇到鐵爺爺了吧?

  細看孫女的表情,高黃雀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你真遇到了?他是不是很高壯?」雖說她孫女不是省油的燈,但畢竟她太瘦小,萬一那個面交之狼高壯又狡猾,就算是辣椒也辣不死他,何況她孫女頂多只是根小辣椒。

  「奶奶,你、你怎麼知道?」高詠春驚愕的看著她。她和奶奶相處二十多年,還不知奶奶會通靈,先是問她遇到什麼「郎」,又問那人是不是很高大……也太神準了吧!

  「你真的遇到了?!」

  奶奶的緊張焦慮,看在高詠春蓄著濃厚傀意的眼中,自動解讀成「驚喜的激烈反應」。

  也是,這些年奶奶心心唸唸的就是鐵爺爺一家人,如今他出現,她的情緒一定會很High很激動的。

  低頭絞著手指,比厚片上司還厚的愧疚感壓得她心頭沈甸甸的。為了不想和大笨牛有任何瓜葛,她蓄意隱瞞遇到鐵爺爺的事,心想只要鐵爺爺和奶奶沒相認,她就不用和大笨牛稱兄道妹,甚至步上紅毯那一端……

  稱兄道妹一事,她其實只要躲得遠遠的,盡量別和大笨牛打照面就好;至於結婚,大笨牛都已經有未婚妻,奶奶應該不會霸道的要他「辭退」未婚妻來娶她吧?

  高詠春偷瞄了奶奶一眼。很難說喲。

  連鐵爺爺都說奶奶是個蠻橫的人,雖說已經一把年紀了,難保奶奶不會做出幼稚的蠻橫舉動。何況今日短短交談,她可以感覺得出來鐵爺爺真的很疼愛奶奶,才會左一句師妹、右一句師妹,都近二十年不見了,還對當年先背叛愛情的奶奶念念不忘。可見只要奶奶一開口,不管多蠻橫無理的事,鐵爺爺一定會答應。

  看來,她最好趕緊轉移話題,不要冒險把鐵爺爺的事全盤說出,最保險的就是等到大笨牛和他的未婚妻結婚生子後再說,可……這會不會太久,萬一奶奶或是鐵爺爺活不了那麼久……呸呸呸!

  「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高黃雀看孫女低頭不語,深受委屈的樣子,內心震驚又自責,「早知道我就自己去,至少……」垂首,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孫女遇到這種事內心一定會留下陰影的,她本想寺廟大門人來人往,選擇那個地方交易算很安全,誰知道……唉,要是由她前去,至少她還有點武術底子可以抵抗,再說,她人老皺紋多,歹徒見到她應該會放棄壞念頭。

  「奶奶……」一擡頭見奶奶難過的低頭,高詠春心中的愧疚從厚片上司升級成厚切牛排。

  「報警沒?」高黃雀突然擡頭一吼,把她嚇了一跳。「我們絕不能姑息這種社會敗類,一定要報警把他抓起來,免得他又危害其他人!走,奶奶陪你報警去。」

  哇,奶奶也太神了,連她遇到強盜的事都算得出來!

  「不,奶奶,我才剛從警局回來。」高詠春使勁把行動派的奶奶拖回。這對師兄妹還真像,不是推就是拉,一把年紀了還行動力十足。

  「你報警了,員警怎麼說?」高黃雀焦急的問。

  「員警說……」她一臉難色,當時聽到「鐵堂郎」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嚇呆了,根本不記得員警做筆錄時對她說了什麼。「反正他們會好好處理。」

  「那有沒有抓到那個面交之狼?」

  「蛤?什麼面交之狼?」高詠春一臉茫然。

  「你不是遇到一個高大的面交之狼?」

  蹙眉,仔細思忖了下,她才知自己方才和奶奶雞同鴨講了老半天,不禁苦笑。

  「奶奶,我沒有遇到什麼面交之狼,那個買家真的是個媽媽,人很好,再說,我高詠春要真是遇到什麼之狼哪可能乖乖就範,他沒被我打扁就不錯了。」

  「那就好。」高黃雀松一大口氣,「不對,那你幹麼去警局,又被開單?」

  「奶奶,我今天又沒擺攤,我是遇到強盜,他想搶我的錢耶,真可惡……」

  才放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那後來呢?」

  「那個強盜太高大,還拿著刀子,我打不贏他,後來還是鐵爺爺出面幫忙打倒他的!」一時激奮,不想說的話突地脫口而出。

  「鐵爺爺?」高黃雀狐疑的看著孫女。

  「呃,那位老爺爺其實……他姓林,因為……他身強體壯,我、我就笑稱他為鐵爺爺。」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那麼巧會遇到你鐵爺爺。」高黃雀落寞轉身,末見到孫女一臉乾笑,眼神閃爍的心虛樣。

  「奶奶……」見奶奶落寞的身影,高詠春心頭萬分糾結,「如、如果你真的遇到鐵爺爺,那……你最想做的是什麼事?」會不會想來個破鏡重圓、舊情復燃之類的?若她一直沒告知實情,那奶奶不就永遠不能圓夢?

  高黃雀回頭看孫女,不假思索的說:「當然是讓你和小牛結婚。」

  心頭湧起當她沒問、當她沒說……高詠春急急轉開視線,盯著電腦螢幕,立即轉移話題——

  「奶奶,十二生肖的戒指賣得怎麼樣?」

  「今年是兔年,當然兔子戒指賣得最好……」

  提到網拍,奶奶果然暫時把鐵爺爺的事拋到腦後,這招挺管用,屢試不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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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6 23:51:12

第3章(1)

  站在病床前,高詠春眼眶含淚,臉上佈滿了憂愁,擔憂失去奶奶的心情表露無遺。「奶奶,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一早,她外出買早餐回來,就見奶奶蹲在客廳說是要找掉在地上的一隻黑色小夾子,幫忙找了老半天沒找著,她勸奶奶別找了,沒想到一回頭就見奶奶想起身卻起下來,臉色蒼白直嚷肚子痛,她上前攙扶,未料才扶起,奶奶就暈過去,嚇得她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醫生檢查過後,告知她奶奶是急性胰臟炎發作,才會劇烈的上腹痛。她完全不知奶奶得了胰臟炎,之前奶奶出現這種症狀總告訴她是胃痛,好幾次她要陪奶奶到醫院詳細檢查,奶奶總生氣的說她又不是老到不能動,上醫院還得有人作陪,總要她趕快努力去賺錢,醫院她自己能去。

  原來奶奶早知道自己得了胰臟炎,怕她擔心,才一直不願讓她陪上醫院。

  「沒事,我都有按時吃藥,沒什麼大礙。」高黃雀坐起身,作勢要下床,「我現在覺得人很好,快點去辦出院,我不要待在這,空氣悶!」

  高詠春按住奶奶,「奶奶,醫生沒允許你出院,再說,我們又不是窮得連住院的錢都沒。」她知道奶奶急著出院是怕花錢,但就算花光所有的錢,她也要奶奶身體健康的出院。

  「是啊,你有錢,錢在哪?」孫女的收入只能勉強應付每個月要繳的房租費和生活費,如今若要再額外支付她的住院醫藥費……想到孫女拚死拚活的賺錢,高黃雀不由得心疼。「不然讓醫生開個藥,回去我一定按時吃藥。」

  她聽出問題點,「所以之前你都沒按時吃藥嘍?」

  「呵,被你發現了。」

  「奶奶,我都快急死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別緊張,我死不了,菩薩要我留下來活受罪……」

  「奶奶,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們雖然窮,可還沒窮到沒錢吃飯,這不算活受罪。」

  「餓在體膚,忍一下就過;傷痛在心,不是說忘就忘得了的。」高黃雀感歎,「如果沒見到你嫁小牛,日後也步上你爸媽的後塵,那我一定不原諒自己,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奶奶,那隻大笨牛已經有未婚妻了!」

  「什麼大笨牛,你是說小牛?你怎麼知道他有未婚妻了?」高黃雀身子雖然還虛弱,但腦袋可靈光得很。孫女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肯定有鬼!

  「呃……我猜的。」起身,藉著倒水避開奶奶眼中射出的兩道銳光,「你說那隻牛大我五歲,那他已經二十八歲,而且他住國外比較開放,一定很早就交女友,說不定早結婚生子了。」

  端水給奶奶喝,她再倒一杯給自己喝,藉機再避開奶奶的目光。

  啜一口茶,高黃雀沈吟了聲,「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大師兄是個守信用的人,但他一把年紀了可能也管不動小牛,唉,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所以,奶奶,若那隻大笨牛真的娶妻,你就不會再逼我嫁給他了吧?」放下水杯,高詠春眼睛閃亮亮的盯著奶奶。

  「那當然!這輩子我造一次孽就夠我受的了,哪能再亂來,硬逼你嫁給小牛,那不是逼他離婚還要你去當小三?不不不,這種事不可做。」

  高詠春笑看著直擺手的奶奶。奶奶真是很能融入年輕人的世界,又搞網拍,又知道小三,重點是她比自己想像中明理多了。

  既然奶奶這麼明理,她就沒有任何顧忌,可以快點把遇到鐵爺爺的事告訴她,說不定奶奶高興,病情會好轉。

  「奶奶,其實我……」

  「如果小牛真的結婚生子,那你也得快點……」高黃雀低頭思忖,喃喃自語。

  「奶奶,你也太好強了,連孫子輩結婚生子也要和鐵爺爺比。」高詠春聽了啼笑皆非。

  「比什麼?我哪那麼無聊,我是想小牛若真的生了小小牛,那你就趕快生個女兒和小小牛訂親,這樣也算圓滿收場。」

  咚!高詠春差點從椅子上跌下,欲脫口的真相暫時打住。

  奶奶真是意志堅定,非要「高、鐵」兩家人聯姻不可,若她沒上刀山,那她的女兒豈不得下油鍋……

  拿起水杯啜飲,杯中水很快飲盡,她煩躁地輕咬杯緣,說與不說,真是進退維谷啊!

  ***

  不是冤家不聚頭!

  中午,高詠春想下樓買午餐,卻在電梯裡遇見她想避也避不了的那頭大笨牛。

  站在電梯外的她明顯一驚,電梯內的那頭牛兩隻牛角……不,兩道濃眉緊緊蹙了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邊走出電梯邊問。

  「我才要問你,你來做什麼?」兩人側著身斜眼對看。

  「我來探病。」他說話的語氣一副自己來此光明磊落,別人——指她就是偷偷摸摸,來此目的不正經。

  「我是來照顧病人的。」揚高下顎,她來此的目的比他有意義多了吧?

  鐵沙掌眉心再度一皺,不懂來這裡照顧病人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這個女的可能平生沒什麼驕傲事可言吧!

  看了她一眼,他嘴角輕撇,「照顧病人是比跑給員警追強多了。」難怪她這麼驕傲。

  「你這隻大笨牛在說什麼!」他聲如洪鐘,即使自言自語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見旁邊無其他人,他眉頭緊蹙指著自己,「大笨牛?」

  見他一臉不悅,她反倒爽快無比,「也是啦,小時候是一頭小牛,長大後理所當然是一頭大牛,但變成一頭大笨牛,唉,真是令人遺憾呀!」

  另一部電梯來到,噹的一聲門開,她從容的走入,轉身面對他微微一笑,和電梯裡的人一起下樓。

  杵在原地的鐵沙掌,氣得臉頰抽搐。不懂自己為何三番兩次遇到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真是他×的倒楣。

  ***

  一輛黃色敞篷跑車咻地駛入「鐵氏建築集團」台灣子公司的辦公大樓地下停車場,人高馬大的車主鐵沙掌板著一張臉,從醫院探病回來的他,明顯餘怒未消。

  從小到大,沒人說過他笨,那女人……那女人……該死!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居然膽敢當他的面說他是一隻大笨牛,由此可見,她背地裡不知偷罵他多少回。

  他,堂堂鐵氏建築集團台灣子公司的總經理,怎能忍受如此屈辱!

  鐵沙掌越想越生氣,搭了電梯上樓後,未往自己辦公室走去,反倒大步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爺爺。」門一推,他幾個箭步人已來到辦公桌前。

  正專心施展一指神功敲著電腦鍵的鐵堂郎,被吵得怒瞪了孫子一眼。

  「沒規沒炬,進董事長辦公室難道不用敲門!」老花眼鏡架在鼻樑上,一雙老牛眼瞪著一雙壯牛眼,「難怪人家詠春小姐會說你沒教養。」

  「詠春?」沒錯,他記得那天在警局前爺爺是這麼喊那女人的。「爺爺,你的手機給我一下。」那天爺爺還熱情的和她交換手機號碼,所以爺爺的手機通訊錄裡一定有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做什麼?你自己有手機為何不用,想拿我的手機幹什麼壞事?」

  「我要看那個叫什麼詠春的她的號碼。」

  見孫子怒氣沖沖,心知他找人準沒好事,「你找她做什麼?她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許你找她麻煩。」

  鐵沙掌怔愣了下,「她什麼時候變成爺爺的朋友了?」

  「我們一起抓賊那時候開始就是。」

  他嗤了聲,很不以為然,但念頭一轉,這樣事情更好辦。

  「好吧,爺爺既然是她的朋友,請你轉告她,以後不許叫我大笨牛,否則我會告她公然侮辱和譭謗罪。」他一個人回台灣經營子公司十分不容易,公司和個人形象他都得顧及,他容許別人說他脾氣火爆,因為那是事實。但大笨牛……哼,恕難接受!

  一個公司的掌權者若被冠上「笨」字,等於領導能力受到質疑,他絕不容許自己的形象,毀在一個莫須有的大笨牛名號上。

  「你又遇到她?你們會不會太有緣了?不過,你又是哪裡惹到她了?要不,她怎會罵你是大笨牛……」鐵堂郎細看孫子一眼,忍不住哂笑,「大笨牛,是有那麼點貼切。」

  「爺爺!」

  「好,我知道,你就是愛面子,我會跟她說的,叫她以後別在大庭廣眾下喊你大笨牛。」

  「任何時刻都不可以!」鐵沙掌鄭重地申明。

  「任何時刻?太強人所難了吧,人家在自家屋裡罵你,你也聽不到呀!」

  他正在氣頭上,不想和爺爺瞎扯,他只想馬上警告她,「爺爺,你現在就打給她。」

  「你以為我這個掛名的董事長沒別的事做?」鐵堂郎指著鍵盤,「我正在學打字,以後我就可以給你爸寄E-mail,向他告狀說你一點規炬都沒有。」

  「人啊,真的是不能不服老。電腦這玩意……唉,不容易呀,以前在國外我死也不肯學,反倒回台灣突然想學,希望學會後,能藉網路找到你高奶奶。」

  見爺爺心思又落回電腦上,一丁點打電話的念頭都沒有,等不及的鐵沙掌伸手想拿手機自己打,孰料爺爺眼明手快,在他觸及手機前將它奪了回去。

  「等會我就真的寄封E-mail給你爸,說你沒大沒小,連爺爺的手機都要偷。」

  「爺爺!」

  鐵沙掌露出不耐煩表情的同時,鐵堂郎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透過老花眼鏡一看螢幕,他一笑。「喲,敢情你們是真的有心電感應,你要我打電話給她,她就先打來了。」

  「爺爺,你一定要跟她說!」他迫不及待先申明,杵在原地非得親耳聽爺爺「警告」她不可。

  對孫於怒氣騰騰的表情視若無睹,鐵堂郎接起手機,樂呵呵的表現得像個慈愛的爺爺,「是詠春小姐吧,你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鐵爺爺……」在手機那端的高詠春聲音有些激動。

  「是呀,我是鐵爺爺。」

  「鐵爺爺,你、你……」

  「喲,你聲音怪怪的,該不會又遇到竊賊了吧,在哪?我馬上過去救你——」

  等在一旁的鐵沙掌越聽越火。爺爺一直在和她裝熟,完全沒提到重點!他恨不得搶過手機自己「警告」她,但礙於抓住手機的是他爺爺,不敢造次,只好耐心等待。

  「鐵爺爺,我奶奶她……她現在人在醫院……」高詠春哽咽著。

  「你奶奶住院?很嚴重嗎?你別……別哭,在哪家醫院?我現在過去陪你。」

  聽到她奶奶住院,一心想「警告」她的鐵沙掌,態度瞬間軟化。嚴正申明是必須的,但不必急於此時此刻,畢竟聽來對方似乎有狀況。「應該是和孫課長她母親住同一家醫院。」剛才他就是在那裡見到她。

  孫子和手機彼端的高詠春說出同一家醫院,鐵堂郎看了孫子一眼點點頭,再回應了她,「好,我知道,我馬上去。」

  「鐵爺爺,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

  「有什麼事見面再說,如果是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鐵爺爺會幫助你的……」

  見爺爺一副「這事我管定」的模樣,鐵沙掌很想搖頭,覺得才見一次面就拿金錢資助似乎不妥。但想想她是成日跑給員警追的流動攤販,家中經濟情況應該不是很好,再者,他和她見了三次面,雖然每回都鬧得不歡而散,但她的個性還挺倔強的,若不是真沒辦法,應當不會打電話來向爺爺求救……

  不過,中午她明明遇到他,為什麼不跟他求救?是說,他跟她好像不太對盤,若他是她,也不會求救,而他本人也未必會理她就是。

  「鐵爺爺,不是錢的問題,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奶奶她……她名字叫高黃雀,她是你的師妹……」

  「師妹?!……高……你說你奶奶叫高黃雀?」握住手機的手激動得發抖,鐵堂郎喃喃自語,「師妹,我師妹住院了……」

  「爺爺——」

  孫子想接過手機問清楚,鐵堂郎卻像驚醒般,闔上手機,忙不叠催促,「快,沙掌,快帶我去醫院……找找找、找到你高奶奶了,我找到我師妹了。」

  鐵沙掌濃眉緊蹙,滿臉狐疑。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那天爺爺有大略和那女人提到高奶奶的事,她也沒特別反應,今天卻說她奶奶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他忍不住猜測,這該不會是一樁騙局吧?

  不管如何,他陪爺爺去一趟就知真假,最好別騙他,否則他絕不放過她!

  ***

第3章(2)

  「師妹,都怪大師兄沒用,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害你吃了這麼多苦……」坐在病床邊,鐵堂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見師妹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樣子,悲喜交加的淚水不斷地從眼眶流出。

  「大師兄,好了,別哭了,我哪有吃什麼苦……」斜靠在病床頭的高黃雀在虛弱的安撫哭得像淚人的老硬漢之餘,不忘偷瞪孫女一眼。

  高詠春頭垂得更低了。一個鐘頭前,奶奶突然嘔吐又抱著肚子直嚷痛,那痛不欲生的樣子令她驚慌失措,很是擔心奶奶突然就走了,一時間她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把鐵爺爺找來醫院和奶奶見一面,以免、以免造成奶奶和鐵爺爺永遠的遺憾。

  但醫生幫奶奶打了止痛針後,似乎又已無大礙,她向奶奶告知鐵爺爺正趕來醫院一事,奶奶又驚喜又生氣,氣她隱瞞已見過鐵爺爺的事,也怪她幹麼選在她住院氣色最糟糕的時候叫鐵爺爺過來和她相見!

  女人不管幾歲都是愛漂亮的,即使已經六十多歲的奶奶也一樣。

  「大師兄,你老了,頭髮都白了。」

  「我是老了,不過你還年輕,還是很漂亮。」

  「大師兄,你就會哄我……」

  聽這對師兄妹打情罵俏,高詠春忍不住在心中竊笑。看來,即使是在醫院和鐵爺爺重逢,奶奶還是高興比生氣多一些。

  擡頭,帶笑的眼睛對上站在病床另一邊的鐵沙掌時,笑意頓時僵住,她迅速別開眼。其實她也沒生他什麼氣,反倒應該感謝他願意載鐵爺爺過來,要不鐵爺爺自己一個人,恐怕找半天還找不到醫院在哪兒。

  她會別眼,只是、只是慣性吧?誰教他每回見面,只會惹她生氣!

  鐵沙掌兩手環胸,濃眉緊蹙的看著對面的女人。他是哪裡又惹到她了,幹麼一對上他,笑臉馬上轉怒?

  仔細的打量她,他想起她還是嬰兒時還挺可愛的,他依稀還記得剛長出兩顆牙齒的她,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怎麼現在變得恰北北,還老愛對他擺臭臉?

  小倆口互看不對眼,老倆口倒是相見歡,相隔近二十年不見,再重逢,話匣子一開,說也說不完。

  「……走了,阿蘭她走了,半年前走的,臨走前還笑著說,她這一生的富貴是好運撿來的,要我繼續找你,一定要確定你們一家過得好才行。」再相見,人事已非,鐵堂郎輕歎,「我把阿蘭的骨灰罈抱回台灣,後來也決定回來,三個月前才搬回台灣想著找你,可惜那些老鄰居搬的搬、走的走,留下的有些人還犯癡呆,連我都不認得……」

  「我們搬家的次數多得我自己都不記得了,那些老朋友斷斷續續失了聯絡,也就這樣了。」

  「對了,怎不見你兒子媳婦,現在做什麼事業?」

  「人都不在了,還能做什麼事業……」高黃雀重重的喟歎一聲。

  「不、不在了?」想起當年師妹起的毒誓,不由得心一驚。「怎麼會……」

  「鐵爺爺,我爸媽他們……」擔憂奶奶身體虛弱說太多話撐不住,高詠春遂介入,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唉!」鐵堂郎雖不願相信這和當年的毒誓有所關聯,但夫妻皆歿是不爭的事實。「師妹,已經發生的事就別再想它,現在師兄我回來了,任何事都會幫你的。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你要趕快好起來。瞧瞧你,比大師兄年輕好幾歲,怎麼可以躺在病床上?沒規沒炬、沒大沒小,跟我們家小牛一個樣!」

  鐵堂郎的一番話,惹得高黃雀和高詠春祖孫倆發噱,但小牛本人可就笑不出來了,幹麼沒事提他!

  「大師兄,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愛教訓人。」

  「老了,不多念幾句,晚輩就不懂得尊重了。」

  「我看小牛對你挺好的,還載你來醫院……說到小牛現在長得還真高壯,他小時候就比同年齡的孩子高大……」看著小時候來家裡老往廚房窩的孩子已長這麼高大,把他當自己孫子看的高黃雀,不禁露出欣慰笑容。

  「阿蘭常說,廚房要是有東西不見,往他肚裡找肯定找得到。」

  鐵堂郎一番話又讓在場人笑翻。

  歡笑之餘,高黃雀突然又想嘔吐肚子又痛,鐵堂郎起身幫她拍背,在高詠春急得拿嘔吐袋的同時,鐵沙掌已上前按下床頭呼叫鈴。她再次擡眼和他視線相對,雖仍覺得不自在,但她沒擺出臭臉,反而感謝地微揚唇,心想——

  這人,好像沒她想像中那麼沒人情味。

  ***

  護士和醫生來看過後,說奶奶沒什麼大礙,大概是情緒激動、講了太多話,沒好好休息才會又痛起來。

  聽了醫生指示,他們全退出病房,打算讓奶奶好好睡一覺,但鐵爺爺去看了住同一層樓的公司職員的母親後,忍不住又進病房看奶奶。

  他不說話,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奶奶沈穩安睡的容顏。

  她和大笨牛見了這情景也不打擾,離病房不遠的開放視聽處坐下來靜靜等待,她不想進去,是因太多人在裡頭會吵到奶奶安睡,而他,大概在等鐵爺爺吧。

  知道他中午是特地來探望公司課長住院的母親,她不由得在自己心中替他再加一分,其實他請秘書代為探望即可,他若不來也不會有人在他背後放箭,可他居然親自前來,真令她吃驚,他竟然也會做這種人情味十足的事。

  一細想,她為自己中午在電梯外和他對槓一事感到羞愧。

  「那個中午的事……」和他隔一個椅子坐著,她略低眼,吞吐的說:「我不是有意要罵你。」

  既然她主動提及,那他也不客氣的明說:「不管你對我有任何成見,請你,」側過身正眼看她,他鄭重申明,「以後不要給我亂取綽號。」

  他想,她大概是因為不知他的名字,才會隨便給他冠上一個不雅的綽號。

  「請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鐵沙掌。」說著,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她接過,專注看著名片,心想既然人家報上名又有誠意的遞名片,她雖然沒名片,但也該「回禮」一下。

  「我叫高詠春。」基於禮貌,她也報上名。

  「高詠春?你為什麼叫做高詠春?」鐵沙掌濃眉緊蹙。方才爺爺和高奶奶相認兩人有好多話要說,他不該插嘴,一時就忘了這個來醫院途中,令他心生疑惑的問題,他記得小時候她不是叫高詠春。

  「那你為什麼叫做鐵沙掌?」她不明所以,想也不想的反問。真好笑,他可以取名鐵沙掌,她就不能叫詠春。

  「我爺爺說,因為我一出生手掌特別大,所以他就給我取鐵沙掌這個名字。」他正色解釋。

  「我奶奶說,我一出生雙手揮舞就像在打詠春拳,所以她就給我取詠春這個名字。」要掰大家一起掰,她可是有——三寸不爛之舌燦蓮花,外加妙語如珠的封號呢!

  「不對,你的名字不是高奶奶取的。」他斬釘截鐵地說。

  「那就是我爸嘍。」這傢夥大她五歲,小時候她不記得的事,他大概還記得。

  「也不是。」

  「我媽。」

  「不是。」

  「那,可能是我舅公,沒錯,一定是,他是開武術館的。」

  他沈了臉,輕聲道:「不是。」

  「該不會是鐵爺爺?」這也有可能。

  鐵沙掌大大的歎了一口氣,一副好似對她這個一直沒猜對答案的學生失望透頂的模樣。「也不是。」

  她狐疑的看著他。有資格幫她取名字的長輩她全猜了,裡頭一定有正確答案,肯定是他在耍弄她,欺她當時年紀小不知正確答案,所以故意說她錯,哼哼,這個壞鬼!

  高詠春斜睨他,「那你說,是誰?」幼稚的大笨牛,她現在可沒心情繼續和他玩猜一猜的遊戲。

  「我。」他堅定的道:「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你?」高詠春拔高聲音,做出一副「打死她都不信」的嗤之以鼻表情。她出生時,他就算再大只,也不過是頭五歲的小牛,一堆長輩會讓他幫她取名?

  「沒錯,是我。」鐵沙掌一臉篤定,「因為你是我的媳婦,所以大人們拱我幫你取名字。」

  「別鬧了!」高詠春驚恐的看他。可這話聽來,很像她奶奶會說會做的事。

  「我幫你取的名宇不是高詠春……」他蹙眉,一臉不明所以的問:「你是後來改名了嗎?」

  她更茫然,完全不知他幫她取名這件事,不過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如果不趁機損他一下,大笨牛就換她當。

  高詠春聳肩,不回答改名與否,「可見你取的名字有多爛,我家人才會趕緊幫我改名。」

  「也是。」他嘴角微揚,淡笑,「那時我才五歲,懂的中文字其實也不多。」

  瞥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笑容,她竟因它呆愣住。

  他笑了?第一次見到他笑,她有點錯愕,又有點驚艷。原來他也會笑……

  哪個人不會笑,可是他……她以為他是那種整日只會大吼亂發脾氣,永遠板著惡臉的人,沒想到他笑起來,挺、挺好看的。

  等等,她的心幹麼卜通地亂跳呀!

  「呃,那個……」別過臉不看他,她壓下失序的心跳,「那你當初幫我取的是什麼名字?」

  「高妮妮。」

  「高妮妮?」這名字雖沒什麼特別,但對一個五歲小孩也別太苛刻,其實還不錯啦!等等,「高妮妮……高……妮、妮,妮妮?!」她的喃喃自語突然飆高八度,察覺是在醫院,她忙不叠摀住自己的嘴,以免再度失控。

  「你幹麼?」他狐疑的看著莫名激動的她。

  「原來鐵爺爺說你的未婚妻『妮妮』,指的是我?」她驚恐,不敢置信的跌坐回原位。

  他嗤了聲,「要不然還會有誰。」

  「不!騙人的,別想騙我……」細眉緊蹙,她不願相信這是個事實。

  她才不要嫁給大笨牛,別鬧了好不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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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18 00:09:14

第3章(1)

  站在病床前,高詠春眼眶含淚,臉上佈滿了憂愁,擔憂失去奶奶的心情表露無遺。「奶奶,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一早,她外出買早餐回來,就見奶奶蹲在客廳說是要找掉在地上的一隻黑色小夾子,幫忙找了老半天沒找著,她勸奶奶別找了,沒想到一回頭就見奶奶想起身卻起下來,臉色蒼白直嚷肚子痛,她上前攙扶,未料才扶起,奶奶就暈過去,嚇得她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醫生檢查過後,告知她奶奶是急性胰臟炎發作,才會劇烈的上腹痛。她完全不知奶奶得了胰臟炎,之前奶奶出現這種症狀總告訴她是胃痛,好幾次她要陪奶奶到醫院詳細檢查,奶奶總生氣的說她又不是老到不能動,上醫院還得有人作陪,總要她趕快努力去賺錢,醫院她自己能去。

  原來奶奶早知道自己得了胰臟炎,怕她擔心,才一直不願讓她陪上醫院。

  「沒事,我都有按時吃藥,沒什麼大礙。」高黃雀坐起身,作勢要下床,「我現在覺得人很好,快點去辦出院,我不要待在這,空氣悶!」

  高詠春按住奶奶,「奶奶,醫生沒允許你出院,再說,我們又不是窮得連住院的錢都沒。」她知道奶奶急著出院是怕花錢,但就算花光所有的錢,她也要奶奶身體健康的出院。

  「是啊,你有錢,錢在哪?」孫女的收入只能勉強應付每個月要繳的房租費和生活費,如今若要再額外支付她的住院醫藥費……想到孫女拚死拚活的賺錢,高黃雀不由得心疼。「不然讓醫生開個藥,回去我一定按時吃藥。」

  她聽出問題點,「所以之前你都沒按時吃藥嘍?」

  「呵,被你發現了。」

  「奶奶,我都快急死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別緊張,我死不了,菩薩要我留下來活受罪……」

  「奶奶,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們雖然窮,可還沒窮到沒錢吃飯,這不算活受罪。」

  「餓在體膚,忍一下就過;傷痛在心,不是說忘就忘得了的。」高黃雀感歎,「如果沒見到你嫁小牛,日後也步上你爸媽的後塵,那我一定不原諒自己,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奶奶,那隻大笨牛已經有未婚妻了!」

  「什麼大笨牛,你是說小牛?你怎麼知道他有未婚妻了?」高黃雀身子雖然還虛弱,但腦袋可靈光得很。孫女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肯定有鬼!

  「呃……我猜的。」起身,藉著倒水避開奶奶眼中射出的兩道銳光,「你說那隻牛大我五歲,那他已經二十八歲,而且他住國外比較開放,一定很早就交女友,說不定早結婚生子了。」

  端水給奶奶喝,她再倒一杯給自己喝,藉機再避開奶奶的目光。

  啜一口茶,高黃雀沈吟了聲,「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大師兄是個守信用的人,但他一把年紀了可能也管不動小牛,唉,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所以,奶奶,若那隻大笨牛真的娶妻,你就不會再逼我嫁給他了吧?」放下水杯,高詠春眼睛閃亮亮的盯著奶奶。

  「那當然!這輩子我造一次孽就夠我受的了,哪能再亂來,硬逼你嫁給小牛,那不是逼他離婚還要你去當小三?不不不,這種事不可做。」

  高詠春笑看著直擺手的奶奶。奶奶真是很能融入年輕人的世界,又搞網拍,又知道小三,重點是她比自己想像中明理多了。

  既然奶奶這麼明理,她就沒有任何顧忌,可以快點把遇到鐵爺爺的事告訴她,說不定奶奶高興,病情會好轉。

  「奶奶,其實我……」

  「如果小牛真的結婚生子,那你也得快點……」高黃雀低頭思忖,喃喃自語。

  「奶奶,你也太好強了,連孫子輩結婚生子也要和鐵爺爺比。」高詠春聽了啼笑皆非。

  「比什麼?我哪那麼無聊,我是想小牛若真的生了小小牛,那你就趕快生個女兒和小小牛訂親,這樣也算圓滿收場。」

  咚!高詠春差點從椅子上跌下,欲脫口的真相暫時打住。

  奶奶真是意志堅定,非要「高、鐵」兩家人聯姻不可,若她沒上刀山,那她的女兒豈不得下油鍋……

  拿起水杯啜飲,杯中水很快飲盡,她煩躁地輕咬杯緣,說與不說,真是進退維谷啊!

  ***

  不是冤家不聚頭!

  中午,高詠春想下樓買午餐,卻在電梯裡遇見她想避也避不了的那頭大笨牛。

  站在電梯外的她明顯一驚,電梯內的那頭牛兩隻牛角……不,兩道濃眉緊緊蹙了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邊走出電梯邊問。

  「我才要問你,你來做什麼?」兩人側著身斜眼對看。

  「我來探病。」他說話的語氣一副自己來此光明磊落,別人——指她就是偷偷摸摸,來此目的不正經。

  「我是來照顧病人的。」揚高下顎,她來此的目的比他有意義多了吧?

  鐵沙掌眉心再度一皺,不懂來這裡照顧病人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這個女的可能平生沒什麼驕傲事可言吧!

  看了她一眼,他嘴角輕撇,「照顧病人是比跑給員警追強多了。」難怪她這麼驕傲。

  「你這隻大笨牛在說什麼!」他聲如洪鐘,即使自言自語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見旁邊無其他人,他眉頭緊蹙指著自己,「大笨牛?」

  見他一臉不悅,她反倒爽快無比,「也是啦,小時候是一頭小牛,長大後理所當然是一頭大牛,但變成一頭大笨牛,唉,真是令人遺憾呀!」

  另一部電梯來到,噹的一聲門開,她從容的走入,轉身面對他微微一笑,和電梯裡的人一起下樓。

  杵在原地的鐵沙掌,氣得臉頰抽搐。不懂自己為何三番兩次遇到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真是他×的倒楣。

  ***

  一輛黃色敞篷跑車咻地駛入「鐵氏建築集團」台灣子公司的辦公大樓地下停車場,人高馬大的車主鐵沙掌板著一張臉,從醫院探病回來的他,明顯餘怒未消。

  從小到大,沒人說過他笨,那女人……那女人……該死!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居然膽敢當他的面說他是一隻大笨牛,由此可見,她背地裡不知偷罵他多少回。

  他,堂堂鐵氏建築集團台灣子公司的總經理,怎能忍受如此屈辱!

  鐵沙掌越想越生氣,搭了電梯上樓後,未往自己辦公室走去,反倒大步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爺爺。」門一推,他幾個箭步人已來到辦公桌前。

  正專心施展一指神功敲著電腦鍵的鐵堂郎,被吵得怒瞪了孫子一眼。

  「沒規沒炬,進董事長辦公室難道不用敲門!」老花眼鏡架在鼻樑上,一雙老牛眼瞪著一雙壯牛眼,「難怪人家詠春小姐會說你沒教養。」

  「詠春?」沒錯,他記得那天在警局前爺爺是這麼喊那女人的。「爺爺,你的手機給我一下。」那天爺爺還熱情的和她交換手機號碼,所以爺爺的手機通訊錄裡一定有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做什麼?你自己有手機為何不用,想拿我的手機幹什麼壞事?」

  「我要看那個叫什麼詠春的她的號碼。」

  見孫子怒氣沖沖,心知他找人準沒好事,「你找她做什麼?她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許你找她麻煩。」

  鐵沙掌怔愣了下,「她什麼時候變成爺爺的朋友了?」

  「我們一起抓賊那時候開始就是。」

  他嗤了聲,很不以為然,但念頭一轉,這樣事情更好辦。

  「好吧,爺爺既然是她的朋友,請你轉告她,以後不許叫我大笨牛,否則我會告她公然侮辱和譭謗罪。」他一個人回台灣經營子公司十分不容易,公司和個人形象他都得顧及,他容許別人說他脾氣火爆,因為那是事實。但大笨牛……哼,恕難接受!

  一個公司的掌權者若被冠上「笨」字,等於領導能力受到質疑,他絕不容許自己的形象,毀在一個莫須有的大笨牛名號上。

  「你又遇到她?你們會不會太有緣了?不過,你又是哪裡惹到她了?要不,她怎會罵你是大笨牛……」鐵堂郎細看孫子一眼,忍不住哂笑,「大笨牛,是有那麼點貼切。」

  「爺爺!」

  「好,我知道,你就是愛面子,我會跟她說的,叫她以後別在大庭廣眾下喊你大笨牛。」

  「任何時刻都不可以!」鐵沙掌鄭重地申明。

  「任何時刻?太強人所難了吧,人家在自家屋裡罵你,你也聽不到呀!」

  他正在氣頭上,不想和爺爺瞎扯,他只想馬上警告她,「爺爺,你現在就打給她。」

  「你以為我這個掛名的董事長沒別的事做?」鐵堂郎指著鍵盤,「我正在學打字,以後我就可以給你爸寄E-mail,向他告狀說你一點規炬都沒有。」

  「人啊,真的是不能不服老。電腦這玩意……唉,不容易呀,以前在國外我死也不肯學,反倒回台灣突然想學,希望學會後,能藉網路找到你高奶奶。」

  見爺爺心思又落回電腦上,一丁點打電話的念頭都沒有,等不及的鐵沙掌伸手想拿手機自己打,孰料爺爺眼明手快,在他觸及手機前將它奪了回去。

  「等會我就真的寄封E-mail給你爸,說你沒大沒小,連爺爺的手機都要偷。」

  「爺爺!」

  鐵沙掌露出不耐煩表情的同時,鐵堂郎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透過老花眼鏡一看螢幕,他一笑。「喲,敢情你們是真的有心電感應,你要我打電話給她,她就先打來了。」

  「爺爺,你一定要跟她說!」他迫不及待先申明,杵在原地非得親耳聽爺爺「警告」她不可。

  對孫於怒氣騰騰的表情視若無睹,鐵堂郎接起手機,樂呵呵的表現得像個慈愛的爺爺,「是詠春小姐吧,你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鐵爺爺……」在手機那端的高詠春聲音有些激動。

  「是呀,我是鐵爺爺。」

  「鐵爺爺,你、你……」

  「喲,你聲音怪怪的,該不會又遇到竊賊了吧,在哪?我馬上過去救你——」

  等在一旁的鐵沙掌越聽越火。爺爺一直在和她裝熟,完全沒提到重點!他恨不得搶過手機自己「警告」她,但礙於抓住手機的是他爺爺,不敢造次,只好耐心等待。

  「鐵爺爺,我奶奶她……她現在人在醫院……」高詠春哽咽著。

  「你奶奶住院?很嚴重嗎?你別……別哭,在哪家醫院?我現在過去陪你。」

  聽到她奶奶住院,一心想「警告」她的鐵沙掌,態度瞬間軟化。嚴正申明是必須的,但不必急於此時此刻,畢竟聽來對方似乎有狀況。「應該是和孫課長她母親住同一家醫院。」剛才他就是在那裡見到她。

  孫子和手機彼端的高詠春說出同一家醫院,鐵堂郎看了孫子一眼點點頭,再回應了她,「好,我知道,我馬上去。」

  「鐵爺爺,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

  「有什麼事見面再說,如果是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鐵爺爺會幫助你的……」

  見爺爺一副「這事我管定」的模樣,鐵沙掌很想搖頭,覺得才見一次面就拿金錢資助似乎不妥。但想想她是成日跑給員警追的流動攤販,家中經濟情況應該不是很好,再者,他和她見了三次面,雖然每回都鬧得不歡而散,但她的個性還挺倔強的,若不是真沒辦法,應當不會打電話來向爺爺求救……

  不過,中午她明明遇到他,為什麼不跟他求救?是說,他跟她好像不太對盤,若他是她,也不會求救,而他本人也未必會理她就是。

  「鐵爺爺,不是錢的問題,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奶奶她……她名字叫高黃雀,她是你的師妹……」

  「師妹?!……高……你說你奶奶叫高黃雀?」握住手機的手激動得發抖,鐵堂郎喃喃自語,「師妹,我師妹住院了……」

  「爺爺——」

  孫子想接過手機問清楚,鐵堂郎卻像驚醒般,闔上手機,忙不叠催促,「快,沙掌,快帶我去醫院……找找找、找到你高奶奶了,我找到我師妹了。」

  鐵沙掌濃眉緊蹙,滿臉狐疑。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那天爺爺有大略和那女人提到高奶奶的事,她也沒特別反應,今天卻說她奶奶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他忍不住猜測,這該不會是一樁騙局吧?

  不管如何,他陪爺爺去一趟就知真假,最好別騙他,否則他絕不放過她!

  ***

第3章(2)

  「師妹,都怪大師兄沒用,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害你吃了這麼多苦……」坐在病床邊,鐵堂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見師妹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樣子,悲喜交加的淚水不斷地從眼眶流出。

  「大師兄,好了,別哭了,我哪有吃什麼苦……」斜靠在病床頭的高黃雀在虛弱的安撫哭得像淚人的老硬漢之餘,不忘偷瞪孫女一眼。

  高詠春頭垂得更低了。一個鐘頭前,奶奶突然嘔吐又抱著肚子直嚷痛,那痛不欲生的樣子令她驚慌失措,很是擔心奶奶突然就走了,一時間她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把鐵爺爺找來醫院和奶奶見一面,以免、以免造成奶奶和鐵爺爺永遠的遺憾。

  但醫生幫奶奶打了止痛針後,似乎又已無大礙,她向奶奶告知鐵爺爺正趕來醫院一事,奶奶又驚喜又生氣,氣她隱瞞已見過鐵爺爺的事,也怪她幹麼選在她住院氣色最糟糕的時候叫鐵爺爺過來和她相見!

  女人不管幾歲都是愛漂亮的,即使已經六十多歲的奶奶也一樣。

  「大師兄,你老了,頭髮都白了。」

  「我是老了,不過你還年輕,還是很漂亮。」

  「大師兄,你就會哄我……」

  聽這對師兄妹打情罵俏,高詠春忍不住在心中竊笑。看來,即使是在醫院和鐵爺爺重逢,奶奶還是高興比生氣多一些。

  擡頭,帶笑的眼睛對上站在病床另一邊的鐵沙掌時,笑意頓時僵住,她迅速別開眼。其實她也沒生他什麼氣,反倒應該感謝他願意載鐵爺爺過來,要不鐵爺爺自己一個人,恐怕找半天還找不到醫院在哪兒。

  她會別眼,只是、只是慣性吧?誰教他每回見面,只會惹她生氣!

  鐵沙掌兩手環胸,濃眉緊蹙的看著對面的女人。他是哪裡又惹到她了,幹麼一對上他,笑臉馬上轉怒?

  仔細的打量她,他想起她還是嬰兒時還挺可愛的,他依稀還記得剛長出兩顆牙齒的她,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怎麼現在變得恰北北,還老愛對他擺臭臉?

  小倆口互看不對眼,老倆口倒是相見歡,相隔近二十年不見,再重逢,話匣子一開,說也說不完。

  「……走了,阿蘭她走了,半年前走的,臨走前還笑著說,她這一生的富貴是好運撿來的,要我繼續找你,一定要確定你們一家過得好才行。」再相見,人事已非,鐵堂郎輕歎,「我把阿蘭的骨灰罈抱回台灣,後來也決定回來,三個月前才搬回台灣想著找你,可惜那些老鄰居搬的搬、走的走,留下的有些人還犯癡呆,連我都不認得……」

  「我們搬家的次數多得我自己都不記得了,那些老朋友斷斷續續失了聯絡,也就這樣了。」

  「對了,怎不見你兒子媳婦,現在做什麼事業?」

  「人都不在了,還能做什麼事業……」高黃雀重重的喟歎一聲。

  「不、不在了?」想起當年師妹起的毒誓,不由得心一驚。「怎麼會……」

  「鐵爺爺,我爸媽他們……」擔憂奶奶身體虛弱說太多話撐不住,高詠春遂介入,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唉!」鐵堂郎雖不願相信這和當年的毒誓有所關聯,但夫妻皆歿是不爭的事實。「師妹,已經發生的事就別再想它,現在師兄我回來了,任何事都會幫你的。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你要趕快好起來。瞧瞧你,比大師兄年輕好幾歲,怎麼可以躺在病床上?沒規沒炬、沒大沒小,跟我們家小牛一個樣!」

  鐵堂郎的一番話,惹得高黃雀和高詠春祖孫倆發噱,但小牛本人可就笑不出來了,幹麼沒事提他!

  「大師兄,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愛教訓人。」

  「老了,不多念幾句,晚輩就不懂得尊重了。」

  「我看小牛對你挺好的,還載你來醫院……說到小牛現在長得還真高壯,他小時候就比同年齡的孩子高大……」看著小時候來家裡老往廚房窩的孩子已長這麼高大,把他當自己孫子看的高黃雀,不禁露出欣慰笑容。

  「阿蘭常說,廚房要是有東西不見,往他肚裡找肯定找得到。」

  鐵堂郎一番話又讓在場人笑翻。

  歡笑之餘,高黃雀突然又想嘔吐肚子又痛,鐵堂郎起身幫她拍背,在高詠春急得拿嘔吐袋的同時,鐵沙掌已上前按下床頭呼叫鈴。她再次擡眼和他視線相對,雖仍覺得不自在,但她沒擺出臭臉,反而感謝地微揚唇,心想——

  這人,好像沒她想像中那麼沒人情味。

  ***

  護士和醫生來看過後,說奶奶沒什麼大礙,大概是情緒激動、講了太多話,沒好好休息才會又痛起來。

  聽了醫生指示,他們全退出病房,打算讓奶奶好好睡一覺,但鐵爺爺去看了住同一層樓的公司職員的母親後,忍不住又進病房看奶奶。

  他不說話,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奶奶沈穩安睡的容顏。

  她和大笨牛見了這情景也不打擾,離病房不遠的開放視聽處坐下來靜靜等待,她不想進去,是因太多人在裡頭會吵到奶奶安睡,而他,大概在等鐵爺爺吧。

  知道他中午是特地來探望公司課長住院的母親,她不由得在自己心中替他再加一分,其實他請秘書代為探望即可,他若不來也不會有人在他背後放箭,可他居然親自前來,真令她吃驚,他竟然也會做這種人情味十足的事。

  一細想,她為自己中午在電梯外和他對槓一事感到羞愧。

  「那個中午的事……」和他隔一個椅子坐著,她略低眼,吞吐的說:「我不是有意要罵你。」

  既然她主動提及,那他也不客氣的明說:「不管你對我有任何成見,請你,」側過身正眼看她,他鄭重申明,「以後不要給我亂取綽號。」

  他想,她大概是因為不知他的名字,才會隨便給他冠上一個不雅的綽號。

  「請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鐵沙掌。」說著,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她接過,專注看著名片,心想既然人家報上名又有誠意的遞名片,她雖然沒名片,但也該「回禮」一下。

  「我叫高詠春。」基於禮貌,她也報上名。

  「高詠春?你為什麼叫做高詠春?」鐵沙掌濃眉緊蹙。方才爺爺和高奶奶相認兩人有好多話要說,他不該插嘴,一時就忘了這個來醫院途中,令他心生疑惑的問題,他記得小時候她不是叫高詠春。

  「那你為什麼叫做鐵沙掌?」她不明所以,想也不想的反問。真好笑,他可以取名鐵沙掌,她就不能叫詠春。

  「我爺爺說,因為我一出生手掌特別大,所以他就給我取鐵沙掌這個名字。」他正色解釋。

  「我奶奶說,我一出生雙手揮舞就像在打詠春拳,所以她就給我取詠春這個名字。」要掰大家一起掰,她可是有——三寸不爛之舌燦蓮花,外加妙語如珠的封號呢!

  「不對,你的名字不是高奶奶取的。」他斬釘截鐵地說。

  「那就是我爸嘍。」這傢夥大她五歲,小時候她不記得的事,他大概還記得。

  「也不是。」

  「我媽。」

  「不是。」

  「那,可能是我舅公,沒錯,一定是,他是開武術館的。」

  他沈了臉,輕聲道:「不是。」

  「該不會是鐵爺爺?」這也有可能。

  鐵沙掌大大的歎了一口氣,一副好似對她這個一直沒猜對答案的學生失望透頂的模樣。「也不是。」

  她狐疑的看著他。有資格幫她取名字的長輩她全猜了,裡頭一定有正確答案,肯定是他在耍弄她,欺她當時年紀小不知正確答案,所以故意說她錯,哼哼,這個壞鬼!

  高詠春斜睨他,「那你說,是誰?」幼稚的大笨牛,她現在可沒心情繼續和他玩猜一猜的遊戲。

  「我。」他堅定的道:「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你?」高詠春拔高聲音,做出一副「打死她都不信」的嗤之以鼻表情。她出生時,他就算再大只,也不過是頭五歲的小牛,一堆長輩會讓他幫她取名?

  「沒錯,是我。」鐵沙掌一臉篤定,「因為你是我的媳婦,所以大人們拱我幫你取名字。」

  「別鬧了!」高詠春驚恐的看他。可這話聽來,很像她奶奶會說會做的事。

  「我幫你取的名宇不是高詠春……」他蹙眉,一臉不明所以的問:「你是後來改名了嗎?」

  她更茫然,完全不知他幫她取名這件事,不過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如果不趁機損他一下,大笨牛就換她當。

  高詠春聳肩,不回答改名與否,「可見你取的名字有多爛,我家人才會趕緊幫我改名。」

  「也是。」他嘴角微揚,淡笑,「那時我才五歲,懂的中文字其實也不多。」

  瞥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笑容,她竟因它呆愣住。

  他笑了?第一次見到他笑,她有點錯愕,又有點驚艷。原來他也會笑……

  哪個人不會笑,可是他……她以為他是那種整日只會大吼亂發脾氣,永遠板著惡臉的人,沒想到他笑起來,挺、挺好看的。

  等等,她的心幹麼卜通地亂跳呀!

  「呃,那個……」別過臉不看他,她壓下失序的心跳,「那你當初幫我取的是什麼名字?」

  「高妮妮。」

  「高妮妮?」這名字雖沒什麼特別,但對一個五歲小孩也別太苛刻,其實還不錯啦!等等,「高妮妮……高……妮、妮,妮妮?!」她的喃喃自語突然飆高八度,察覺是在醫院,她忙不叠摀住自己的嘴,以免再度失控。

  「你幹麼?」他狐疑的看著莫名激動的她。

  「原來鐵爺爺說你的未婚妻『妮妮』,指的是我?」她驚恐,不敢置信的跌坐回原位。

  他嗤了聲,「要不然還會有誰。」

  「不!騙人的,別想騙我……」細眉緊蹙,她不願相信這是個事實。

  她才不要嫁給大笨牛,別鬧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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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20:14

第4章(1)

  我搬,我搬,我搬搬搬。

  睽違一年多,高詠春終於和自己的房間重逢。她是不是該比照奶奶和鐵爺爺時隔多年重逢的模式,來個相見歡?

  不,一點也不歡!

  她簡直想痛哭、想流涕。

  她會大費周章把佔據她房間一年多的奶奶「退休金」搬出來,完全是想找出她曾經叫做「高妮妮」的鐵證,不,「石證」。

  奶奶說,當年鐵家搬到國外前,鐵沙掌送一顆自己刻的石頭給她,上頭刻的受贈者名字就是「高妮妮」。

  沒錯,眼見為憑,她看到了,掌心中躺著的那顆石頭,上頭刻著「鐵沙掌」、「高妮妮」兩個名字,創作者還試圖將兩人名字框在愛心中,可惜愛心形狀歪七扭八,稜稜角角,著實令人擔心當初刻石之人是否因而刻傷自己的手……

  喂,高詠春,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擔心當年的大笨牛的手掌有沒有受傷?就算有,也早就痊癒了……不,她肯定瘋了,幹麼想這些無用之事。

  眼前最緊急的事,是她的終身大事。

  沮喪的跌坐在地。難道嫁給大笨牛真是她這輩子逃不掉的宿命?

  當大笨牛告訴她小時候是他幫她取名為高妮妮時。她半信半疑的去問奶奶,竟得到肯定的答案。

  原本大家對高妮妮這名字很滿意,但就在鐵家搬到國外不久,舅公的兒孫在一場車禍中傷重不治,眼看黃家武術館後繼無人,奶奶遂提議讓自己孫女來接下一任館長,舅公也贊成,但總覺高妮妮這名字太柔弱,遂將她改名高詠春。

  但造化弄人,他們一家為了生計搬離,舅公不久也離世,當時她年紀太小,武術館也早已沒落,繼承武術館一事就這麼無疾而終。

  至於名字的事,因為家人後來都喊她詠春,高妮妮這個名字也就沒人多提,久了,還真差點忘了有這檔子事。

  總之,鐵爺爺口中所說他孫子的未婚妻妮妮,原來就是她高詠春本人,害她一度以為自己可以把這隻大笨牛丟給「善心人士」——未婚妻妮妮。

  看著石頭上歪七扭八的愛心,高詠春哭笑不得。沒有愛情為基礎,她怎麼能嫁他?自己守身如玉二十三年,是要等完美的初戀白馬王子,可不是為了要嫁給這頭粗野的大蠻牛——

  但,她能不嫁嗎?

  不,不可以不嫁!

  今早奶奶和鐵爺爺的談話已觸及這令她腳底發毛的敏感話題,奶奶一本初衷,執意要她嫁給鐵沙掌,鐵爺爺也頻頻點頭附和,直說這是他和鐵奶奶的共同心願。

  奶奶不時歎道,要是她死前沒能見她嫁給鐵沙掌,那她一定死不瞑目,說得她頭都快垂到地,奶奶那段話明顯是在說給她聽,意在指控不想嫁的她極為不孝。

  她回來前,鐵爺爺私底下和她說,奶奶對當年的事很自責,而病人心中壓力太大多少會影響病情,如果她和他孫子結婚,說不定奶奶高興,病就好了大半。

  鐵爺爺的話她是認同的,就算兩家聯姻,奶奶的病依舊沒好轉,但至少心中會釋懷些……

  她猜想,奶奶執意要她嫁鐵沙掌,除了擔心當年的毒誓,也多少是想藉此彌補當年她對鐵爺爺的虧欠。

  不管如何,她是嫁定鐵沙掌了,即使她心中千萬個不願意,還是必須嫁他。

  掏出名片,再度確定鐵氏建築集團台灣於公司的地址,趁著自己心意未改變之前,起身將搬奶奶「退休金」搬到濕透的衣服換掉,找出身份證,她急急的出門,找鐵沙掌結婚去。

  ***

  人算不如天算,總之她是失算了!

  來到鐵氏建築集團得知總經理鐵沙掌本人不在公司後,興匆匆跑來想和他結為連理的她,像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冷水,想結婚的勇氣瞬間都快沒了……

  不行,錯過此刻這種想自投羅網、飛蛾撲火的高亢情緒,不知要等何時才會再有這等想自尋死路的決心,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他,和他結婚,要不,等激昂情緒一過,明天她可能打死都不願意嫁他。她的脾氣拗起來,連她自己都沒轍!

  「喂,你人在哪裡?」打電話問了鐵爺爺他牛孫子的手機號碼,不囉嗦,馬上撥號找人。

  「你誰?」

  「是我,高詠春。」

  「什麼事?」

  「找你結婚。」很爽快吧她!

  「結婚?」那頭的人更爽快的回覆,「我現在沒空。」

  「你在幹麼?」她有點不爽,他這是在變相的回絕她嗎?請搞清楚,她願意嫁他,他應該馬上衝回來,跪在她腳前叩謝皇恩才對,可他竟給她拿喬?!

  「我在工作。」

  「還要多久?可以先回來一趟嗎?」

  「可能會做到天黑……」

  「天黑——」她焦急地高分貝大喊,「不行!等你做完,戶政事務所的人早已下班了,我們怎麼結婚?」還好她人在大樓外,要不然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她迫不及待想嫁人咧!

  是說,她現在的確是急著想嫁他沒錯。

  「台灣的政府有規定只有今天才能結婚?」

  「是沒有,不過……」她幹麼跟他解釋那麼多!「總之,你先回來一趟。」

  「我不想。」

  「為什麼?」

  「工作沒做完之前,我不會離開工地。」

  「工地?你不是總經理嗎?幹麼跟人家去工地湊熱鬧?」

  「我不是湊熱鬧,我是來工作的。」他酷酷的回道:「總之天黑前,我不會離開這裡,有事晚上再說。」

  「等等,你人在哪裡?」

  「問這做什麼?」

  「你快點說就是!」

  聽他說了工地的大概位置,高詠春咬牙切齒。縱使百般不願意去找他,但為了結婚,她只好勇往直前,沖沖衝!

  ***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和我結婚?」見她戴著工地安全帽,套上棉布手套,執意要幫他搬磚塊,鐵沙掌忍不住出聲揶揄。

  靠近他們的幾個工人聞言愣了下,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見高詠春臉上一片羞紅,旋即爆笑出聲。

  她怒瞪他一眼。這只該死的大笨牛,有必要說那麼大聲嗎?「快點工作!」

  鐵沙掌嗤笑了聲,「我可沒答應你要結婚。」彎身搬起一疊磚塊,遞給上方的工地老師傅。

  再瞪。她管他答不答應,反正她會幫他做完,再趕快硬壓著他到戶政事務所辦結婚登記。若他不從,她還有鐵爺爺這個太上皇撐腰,諒他不敢不從!

  哼,以為她很願意嫁他嗎?看他現在一身汗臭味,穿著「吊嘎」,身材……壯死人。害羞∼她忙低眼,不看他那比她還高挺的雙峰。

  天氣還沒熱到需要穿無袖背心的地步好嗎?分明是想展現自己的身材嘛……

  端起兩塊紅磚,她學他把磚塊舉高遞給上方的水泥師傅,但,無奈她矮上一大截,遞不到,手中的磚塊最後仍是經由他手傳到目的地。

  「你不覺得你在這裡是多餘的嗎?」他不留情面的直接宣判,「你還是回去比較好。」

  「我不要!除非你跟我回去。」

  話語甫落,現場一片哄堂大笑。

  在他們正上方的一位老師傅說:「鐵牛,回去啦,人家姑娘等著要跟你結婚,不要讓人家等太久,晚上記得請我們喝喜酒。」

  說著,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儘管羞得滿臉漲紅,高詠春決意打死不退,還順水推舟的說:「聽見沒?老師傅都這麼說了,你還是跟我走吧,鐵牛。」好貼切的綽號,不過這些人敢情不知這頭牛是總經理大人來著,竟膽敢這麼喊他?管他的,這不是她來此的重點。

  「我說過了,天黑之前我不會走的。」

  喲,跟她使起牛脾氣來!

  「好,你不走,我也不走。」來比比看誰比較拗!彎身,她繼續搬紅磚塊,餘光瞥見一根牛指頭點上她的肩,她先聲奪人,「我說了,我不會走的。」

  他面無表情的看她,手指著外頭那堆紅轉頭,「旁邊又一輛空的單輪車,你去把磚塊疊進車裡。」這女的,個性還真倔,果然是高奶奶的孫女沒錯!

第4章(2)

  見他似乎嫌她在此礙事,放下磚塊,她轉身依他所眼欲將空的單輪車推到空地的磚塊堆旁。她高詠春能吃苦耐勞,任何事都做得來,除了受限身高之外的事。

  但沒推過單輪車,以為推個空車難不倒她,沒想到這車還挺難駕馭的,握著手把,車身卻控制不穩,一會往右歪、一會朝左斜,還好一位工人大哥好心幫她把車推到磚塊旁,才順利解決她「獨當一面」遇到的第一個難關。

  擡眼,對上不遠處的一張蹙眉臉孔,她擡高下顎,做出「我可以」、「別小看我」的表情。

  她的手小,力氣不大,一次能搬的磚塊不多,但她夠輕巧靈活、眼明手快,一轉眼工夫空車就堆滿磚塊。

  再度擡眼,鐵牛居然不見了,呵,肯定去摸魚了。

  她試著推動堆滿磚塊的單輪車,見狀,老師傅極力勸她,「你推不動的,不要推。」

  高詠春笑答,「我只是試試看而已。」握住手把穩住車身,試著推卻推不動。唉,在這工地真的讓她有種英雌無用武之地的感慨。

  但她高詠春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再度拉起手把想試著推動車子,未料單輪車重心不穩直往左邊斜。她撐不下去忍不住驚叫——

  「啊——快倒了、快倒了……」

  但沒倒,因為有個高頭大馬的人,從她身後伸出巨大手掌,緊抓住她的手,穩住車身,及時拯救一車紅磚塊免於車倒磚碎的慘況。

  好大好厚實的手掌,緊緊覆在她雙手上,那麼強而有力,撼動著她的心。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後高壯之人是誰,她的背緊貼著他強壯寬闊的胸膛,心臟卜通狂跳,不知是方才受到驚嚇,餘悸猶存之故,還是其他原因……

  「玩夠了嗎?」某人低沈的聲音自她頭頂後上方傳來,聽來有些不悅。

  「我不是在玩,我是很認真在……」她理直氣壯的轉身想和他理論,誰知一轉身,臉直接撞上他胸膛,她反射性想後退,可腳下一滑,差點往後倒向單輪車上的磚塊,一樣是他出手相救,他的巨掌及時貼住她的背,強而有力支撐著她,讓她倖免於難。

  她從沒想過一隻手掌的力量會這麼巨大,他僅用一隻手掌就能夠撐住她整個身體,盯著他,她心跳莫名其妙地又失序,眼裡流露出的驚訝漸漸轉為崇拜……

  ㄘㄟˋ,她幹麼崇拜他?她甩頭壓下這股異樣感覺。

  扶她站穩後,他拉著她的手,「走吧。」

  「我不走,我說過……」

  「不是要結婚?」

  「蛤?」

  「要結婚的話,就走吧!」生怕她再闖禍似的,他緊抓著她的手,一路將她拉離危險區域。

  她愣愣地被他拉著走,雖然是她先提出結婚的要求,但現在這情況怎麼看都像她才是被逼婚的,感覺自己活像是被山大王抓去當壓寨夫人……

  她的心情應該有點抗拒吧?雖說是自己要他跟她結婚的,但是被這麼粗魯的拖著走……其實也沒有很粗魯啦,只是他外表給人家的刻板印象就是他很粗魯,但其實還好耶。

  怪,她幹麼幫他解釋,還解釋給自己聽?而且,她幹麼搞起害羞?被他拉著走竟羞赧的低著頭……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跳為什麼一直處於歡悅的失控中?

  ***

  高級的西餐廳,悠揚的樂音,醉人的紅酒,浪漫的雙入座,今晚她和他在此共用浪漫的燭光晚餐,所以,他們結婚了?

  沒,並沒有!

  在登記結婚前,她那暫時和她失聯的理智突然回籠,提醒她自己尚未和他談婚前條約一事,所以登記結婚的行動暫時打住。

  婚前條約一定要說清楚,要不,若他真想和她玩親親、玩洞房花燭夜遊戲,那她不就虧大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假結婚?」他挑眉問,切了一塊牛排送入口咀嚼的同時,瞅著她,不知在想什麼。

  「對,就是這樣。」她不甘示弱也切了一塊牛排吃了起來。果然,她內心潛藏著和奶奶一樣對任何事都不服輸的因數。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之所以要和你結婚,你應該知道原因……」停下手邊動作,她淡淡道:「你也看到我奶奶她……她生病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我……嫁給你。」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

  「蛤?」這位仁兄說話也太直白了!高詠春乾笑,「幹麼這樣說,我……我們是各得其利。」

  「和你結婚,我有什麼利益可得?」他一邊問,一邊大口吃著肉。

  「鐵爺爺也催促你結婚不是嗎?」她這麼做也算幫他一個忙好不好。

  「他催了二十多年,我也沒結。」他一點也不在意。

  所以意思是,他不一定會聽鐵爺爺的話和她結婚?「那你幹麼拉著我要去登記結婚?」急急忙忙的拉她離開工地說要去結婚的人是他欺!

  「不那麼做,你會離開?」他漫不經心的回道,心思依舊擺在那盤牛排上。

  「原來你在敷衍我。」看不出來這頭大笨牛還會耍心機。

  「後來是你先打住的不是嗎?」他睨著她,意思是兩人之所以沒結成婚,錯在她身上,和他無關。

  「我不是說不要結,我是想先跟你談婚前協議,先把話說清楚。」

  「說來聽聽。」見他目光又落到面前的餐點上,她突然有些氣惱,他的牛排始終比她重要。

  「我沒什麼特別要求,只是,我們不做『真正』的夫妻。」雖然受了氣,她仍耐著性子說,不過特別加重語氣強調,心想,他這麼大的人應該聽得懂吧。

  「不上床,不做愛?」他嘴含牛排,大剌剌的問。

  「喂,你可不可以小聲點,這種事不……不用說得那麼直白。」她緊張的看看四周,還好客人不多,也沒服務生經過。

  「不是說要說清楚?沒點明,模稜兩可,我也許會誤以為可以做。」

  他的直視,讓她下意識地雙手環胸,「好吧,說清楚講明白也好。對,就是不可以。」

  鐵沙掌突然放下刀叉,十分慎重的表示,「結婚的夫妻不做那件事,有什麼樂趣可言?」

  哼!看來唯有那件事才能打敗牛排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你可以找別人。」她補充一句,「我不介意。」

  「我介意。」他立即回槍反對,「我得去找別人,那我娶別人就好了,為何要娶你?」

  這個大笨牛,說他笨他還不笨呢!可是他幹麼一直找她碴?「因為……就跟你說了,這是我奶奶的心願。就、就當是你幫我一個忙。」她語氣頓轉輕柔,若不低聲下氣,他可能會繼續找她碴。

  「我為什麼要幫你?」他面無表情,酷酷的又問。

  哼哼,就算他大笨牛再會找碴,她高詠春還是有法子治他。放下刀叉,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從包包裡拿出小時候他送給她的「定情石」,將刻著鐵沙掌和高妮妮名字的石頭置於掌心,遞給他。

  見到小時候自己刻的石頭,鐵沙掌一臉驚喜,「原來它還在。」

  石頭一現,某人的臉部線條柔得跟什麼似的,她心中暗喜,她使的這一招果然奏效,而乘勝追擊的道理她最懂,她語調放得更柔,懇求的說:「小牛哥,你就幫我一次嘛!」

  誰,誰在說話?握著定情石,瞥見她臉上的甜笑和揚動的睫毛,鐵沙掌一臉吃驚樣,整個人瞬間有種從腳底毛到頭頂的惶惶不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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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21:22

第5章(1)

  佇立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觀看窗外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色,令人心情大好,這裡雖不算頂級豪宅,但比起一般住宅舒適太多,好得令人羨慕,並且微微嫉妒……憑什麼那頭牛可以住在這麼好的環境?

  不過,現在他的就是她的,而她的還是她的。高詠春低低竊笑,想來這樁有協議過的婚姻,她好像沒吃虧。

  對,沒錯,她結婚了,三天前她一聲「小牛哥」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不,是讓他鐵石心腸融化,當下就點頭答應和她結婚,隔天他們就真的結婚了。

  結婚好像沒她想像中困難,幾天前,她還是跑給員警追的流動攤販小妞,幾天後,她就和大笨牛結婚成為人妻,人妻耶,在幾天前,這是離她好遙遠的名詞,如今……唉,內心五味雜陳。

  總之,她成為人妻已是不爭的事實。

  原本她打著「各住各的」就不必擔心夜晚的事情的如意算盤,但鐵爺爺執意要她搬過來住,加上奶奶很懷疑他們這樁婚姻的真實性,迫不得已下,她只好委屈一點搬進這比她原本住的地方大上十倍以上再以上的庭園別墅。

  她是身不由己,絕不是貪圖榮華富貴,雖然住這兒也不錯啦!

  一轉身,對上一個只在下半身圍上一條白色浴巾的赤裸男人,她驚嚇地身子往後彈貼在落地窗上。

  「你怎麼來了?」鐵沙掌愣了下,旋即嘴角微勾,「昨天不是有人斬釘截鐵的說她要住在自己的屋子比較自在,不想住有錢人家的大牢籠?」他率性地撥撥短髮上的水漬。

  好帥!厚,她幹麼沒志氣的被一頭正在損她的牛迷惑。

  「不是我想來,是鐵爺爺執意要我來,他不忍見他的孫媳婦孤伶伶地一個人守在小屋裡,堅持要我搬進來他才願意去醫院看我奶奶,我能怎麼辦,只好順他的意嘍。」她聳肩,兩手一灘。

  她一大早就從醫院被叫回家整理行李,然後火速搬過來,說真的,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夢遊,沒辦法,鐵爺爺的個性比她奶奶還急,讓她想打混都沒門。

  「所以你就順水推舟,搬來和你老公我同床共枕?」他揶揄。

  「誰要跟你同床!你挪間空房給我就可以。」睞他一眼,她瞥見好幾塊肌的壯闊胸腹,害羞得別開眼,假裝在看窗外景色,「總之,我會暫時住下,所以你……拜託,注意一下禮儀好嗎?」春天天氣微涼,就算太陽高掛也還沒熱到打赤膊的地步,何況現在是微涼的早晨,一早就脫光衣服,是怕人不知他身子很壯嗎?

  「這是我家,況且,你是我老婆不是嗎?」總該習慣的。

  意思是說,他不打算「改進」?她是他老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在她面前打赤膊,那他是她老公。她也可以如法炮製,為所欲為地在他面前扒光衣服在客廳走來走去?

  哼,以為她會被他激到笨得這麼做嗎?呵呵呵,代志並不是像憨人所想的那麼簡單,他是大笨牛,她可不是。

  「我有晨泳習慣,之後會淋浴,外出上班前,平常我都是這樣,你最好能夠習慣。」他向她稍作解釋,一點也沒想拿衣服蔽體的打算。

  是是是,大老爺,這個家你最大。

  「好吧,我知道了。」她勉強露出笑容回應,誰教這裡是他家不是她家,她充其量不過是「寄人籬下」的掛名人妻罷了。

  「吃過早餐了?」他問她。

  高詠春搖頭。

  鐵沙掌微蹙眉,「我不確定傭人有沒有準備你的早餐……」說著,他人已步向餐廳入口。

  他一提早餐,她還真有點餓了,忙不叠尾隨在他身後,準備吃進駐豪宅的第一餐,孰料,他突然頓住腳步,害她一頭撞上他寬闊的背,鼻子都撞疼了。

  「你幹麼突然停下來?」揉揉發疼的鼻子,此刻兩人近距離接觸,她能聞到他身上的沐浴乳香味好特別,散發著一股奇特的男人味……不禁有些閃神。

  「你幹麼跟在我身後?」

  「不是說要吃早餐?」他以為她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然後動不動把鼻子撞紅嗎?

  「早餐呢?」他看著空空如也的餐桌,納悶的看她。

  「我怎麼知道,我可沒偷吃。」也看到空蕩蕩的餐桌後,她嚴正聲明,接著她突想起,「對了,鐵爺爺說他今天要帶傭人阿姨去醫院。」

  「所以,今天沒有早餐?」他瞅著她。

  「大概是吧。」她莫名地心虛了起來,「別看我,我不會。」以前她母親還在時,三餐都是慈愛的母親張羅,母親去世後,她忙著賺錢,根本沒空和廚房用具打交道,所以,她連煎荷包蛋都不會。

  他瞅她一眼,丟了一個「我也不指望你」的眼神。「你先把行李拿上二樓,上樓梯後左手邊有兩間空房,你愛住哪間就住哪間。」

  「噢。」不會煮飯這點,讓她突然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的感覺,不敢再和他擡槓,她乖乖領命,把兩箱行李拖上樓。

  ***

  高詠春拖行李上樓,鐵沙掌打開冰箱查看裡頭有什麼可當早餐的食物後,也跟著上樓,不是去盯梢,而是去穿衣服。

  是因為有女人在,裸著上半身會害羞嗎?害羞,他鐵沙掌從來不知那是何物。

  在國外,他每天都是這樣生活,晨泳、淋浴,裹著一條浴巾吃早餐,爺爺、奶奶陪他吃早餐,傭人在一旁待命,沒有誰覺得不自在。

  來台灣一年多,剛開始傭人是有點不習慣他的作風,但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他淋浴時,傭人差不多準備好早餐,待他下樓用餐,傭人已出門買菜,三個月前爺爺搬回台灣與他同住,也一起加入晨泳行列,祖孫倆常只穿著一件內褲同桌吃早餐,也沒人敢管他們……唯有她,他的新婚妻子。

  套上西裝長褲,因為她來,他被迫提前穿上衣物,不是害羞、不是怕她,而是為了一份尊重,既然她不喜歡,那他就尊重她嘍。

  抓起毛巾擦拭濕發,她的到來點醒他自己已是人夫身份。

  人夫……他撇唇一笑。這個身份還真不習慣!雖然他身邊一直都有家人在,但他向來大剌剌也沒人敢管他,現在多了一個「可以」管他的人,還真是令人……不自在。

  雖然她的話他可以不聽,畢竟他們只是假結婚,可當她一開口要求,雖然他表面不認同,但被壓在骨子裡的那份尊重卻莫名地跳出來。

  早知娶個老婆會讓自己有麻煩,當初他就該多考慮兩天再回復她的「求婚」。

  雖早知道兩人小時候就已定下婚約,小時候他也一心認定高妮妮是他的妻子,但隨著搬離台灣,到國外「增廣見聞」,加上愛慕他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即使爺爺奶奶三天兩頭對他耳提面命,提醒他還有個未婚妻,但他的情花還是一朵一朵的開。

  回台灣一年多來,他的情花不是沒開過,只是他的重心擺在事業上,情花開不開對他來說不是那麼重要,直到遇見她們祖孫倆,爺爺催婚加上她急忙的求婚,他沒多想就點頭同意。

  其實,他之所以沒多為難就答應,主要是因為這也是他奶奶的心願,不是只有高奶奶有心願,他奶奶也有,而且更強烈。

  奶奶生前一直認為是她間接害他們師兄妹斷了情緣,可爺爺非但沒這麼想,還真心真意地對待奶奶,這二十年來,爺爺不是沒想過要回台灣定居找高奶奶,但每當念頭一起,總會顧及奶奶的感受而作罷。

  爺爺凶歸凶,但對奶奶的尊重從未少過,就是這份尊重他自小看在眼裡、擱在心底,打從心底認定夫妻間就是該互相尊重。

  所以,縱使自己的「妻子」提出無理的要求,他心底的尊重還是會忍不住冒出來。

  照著鏡子,確定自己壯碩身軀該遮的都有遮到,他才從主臥室走出來,接近樓梯口時,高詠春正好從客房走出來——

  「你,要上班了?」見他已套上衣服和長褲,她愣了下。

  「我會吃了早餐再出去。」他以手勢請她先下樓,禮讓動作讓她更吃驚。

  「你先走。」她微笑的請他先行。

  既然她這麼說,他就先走嘍!下樓梯後見她還杵在上頭,他疑惑的問:「你不下來?」

  「噢,要,當然要。」乾笑,她邊下樓梯心頭邊納悶,前一刻他不是說外出上班前他都是那種打扮,要她最好能習慣?

  所以方纔她已在客房裡做好心理建設,想著如果等會吃早餐吃到一半他圍在下半身的浴巾會突掉下來,那她就該視若無睹,裝作若無其事,大大方方吃自己的早餐別理它,這樣反而自然些,彼此都不尷尬,孰料……

  又還沒要上班,他怎麼穿上衣服了?是在配合她嗎?

  是說,自己因此竟有些失望……呃,她幹嘛失望啊?吃早餐有裸體猛男陪待在旁,早餐也不會變得比較營養……

  雙頰莫名漲紅,飛快下樓,她決定去廚房找找食物,冰箱應該有麵包或其他可替代早餐的食物才對。

  她一進廚房,驚愕地發現他已經快吃掉兩片上司。她不是才下個樓梯而已,他手腳也太快了。

  「方嫂沒準備早餐,今天你就隨便吃一點。」他把兩片土司余角塞入嘴裡,含糊道。

  「我都可以。」

  「如果你要烤土司,那邊有烤箱。」他再拿出了一片土司,將巧克力醬倒在上頭。「那個小冰箱裡有其他抹醬,你可以自己去拿。」

  說完,他把手中土司咬掉一大口。

  會不會太會吃了他?吃這麼多,難怪能長得這麼大一隻!

  高詠春走到他口中所說的「小冰箱」前。可說是小冰箱,其實比她家冰箱還大上一號,旁邊還有一台超級大的冷凍庫,她很懷疑裡頭該不會是冰了一頭牛……這個家不是只有他和鐵爺爺兩個人住,幹麼搞這麼大的冰箱,還弄了兩台呢!

  一打開小冰箱,她怔愣了下,「這、這些都是什麼?」

  「我有吃宵夜的習慣,所以那台算是早餐加宵夜的冷藏室。」

  他說得一派輕鬆,她卻瞠目結舌的盯著裡面。

  這哪是什麼冷藏室?根本像是大賣場的貨架!最上層擺了好幾條上司,還有一些麵包,其他兩個架上擺滿好幾款沙拉醬、花生醬、草莓醬、巧克力醬、覆盆子果醬,還有龍蝦沙拉……

  冰箱門擺滿鮮乳,沒意外的話,上頭的冷凍庫肯定冰了一些德國香腸、培根、火腿之類的,打開一看,果然如她所料。

  怔愣地看著大概足以讓她吃上大半年的早餐,她突然想起方纔那個人嚷著「早餐呢」是在晃點她嗎?從冰箱裡隨手拿個麵包吃,不就解決了一頓早餐,但他……看來他嬌生慣養,早習慣了由傭人做的熱騰騰早餐。

  「高妮妮,幫我拿一罐鮮乳。」他邊大口大口吃著邊咐咐,但見她還杵在冰箱前,一動也不動便再度出聲,「高妮妮,高妮妮!」

  「蛤?噢,你在叫我?」她並不習慣自己被叫高妮妮,可他答應和她結婚有個條件,就是他堅持要叫她高妮妮,可見這個名字對他意義深重。也是啦,全台大概沒幾個人五歲時久握有小嬰兒的命名權,這事,大概讓他感到無比驕傲。

  「幫我拿一罐鮮乳,你要喝的話,自己再拿一瓶。」

  「拿一瓶就夠了,幹麼拿兩瓶。」她嘀咕著,拿了一罐鮮乳和一罐沙拉醬放到桌上,問:「杯子放哪裡?」

  「幹麼拿杯子?」

  「因為我要倒鮮……鮮……」她當下瞠目結舌,因為某人直接拿起整罐鮮乳狂灌,待放下時,罐內白色液體大概已去了三分之二。

  難怪他要她拿兩瓶!

第5章(2)

  踅回冰箱前,再取一瓶鮮乳,至此,她很確定他的食量至少是她的五倍,不,或許更多……方才剩下的三分之一罐鮮乳,此刻又咕嚕地進了他的牛胃,她懷疑,他真的是一頭牛,有四個胃。

  「要再……拿一瓶鮮乳給你嗎?」她問。

  「不用,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聽見他說這話,讓她瞬間有鬆了一大口氣的感覺,要是他再這麼吃下去,這個家,恐怕早晚會被他吃垮。

  不過看他活到二十八歲,鐵家還穩噹噹的矗立著,想來,鐵家的財力還真是雄厚,不像她們家,即使一餐只吃一個十元麵包,還是捉襟見肘窮到底。

  盯著鮮乳,她突生一個傻念頭——難不成是要吃得越多,家裡才會越富有?

  想起方纔他牛飲鮮乳的畫面,她挽起袖子,一副要跟鮮乳拚了的狠樣——

  緊握鮮乳瓶仰首,大口大口喝著,但還喝不到三分之一,她硬生生被嗆著,鮮乳噴得整個桌子都是。

  「高妮妮,我要去上班了。你怎麼了?」聽見她的嗆咳聲,鐵沙掌在客廳喊問著。

  「沒事,我、我只是……咳咳,有點感冒,你快……咳咳,快去上班。」

  「噢,那我走了。」

  嗆得咳聲連連,高詠春邊擦桌子邊撫胸順氣。暴飲暴食不是人人都做得來,那頭大笨牛果然有練過!

  ***

  不是有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剛結婚的高詠春一點都不爽,並且,是很不爽。

  今天她吃完早餐前去醫院看奶奶,奶奶說她才新婚不久,不要常到醫院免得沾穢氣,要多留些喜氣在身上。鐵爺爺也說奶奶有他照顧就好,要她多放些心思在老公身上,並且建議她中午幫老公帶個便當去給他吃。

  她想,奶奶一定還在懷疑她和鐵沙掌是假結婚,加上鐵爺爺和奶奶真的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她留在那兒說不定反而妨礙他們聊天,於是她聽從鐵爺爺的建議幫她「老公」帶便當。

  想起早上他穿著「吊嘎」,她猜,他肯定又去工地。為了證明自己聰慧無比,她直接拎著便當殺到工地,想一睹他見到她時驚喜的表情,可是,代志並不是像她這麼聰明伶俐的人所想的那麼複雜……

  穿著「吊嘎」的他,純粹只是去上班!

  見他不在工地,她改殺到公司去,剛好是正午十二點,他老大已迫不及待吃飯去,秘書斜眼問她有什麼事,她只好瀟灑的說「沒事」,然後走人。

  回家坐在客廳,盯著乏人問津的便當,她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是在氣他沒捧場吃她送的便當,還是氣自己要笨沒先打電話問他行蹤,或是氣秘書斜眼看人低,把她當成送便當求愛的心機小妹?

  他沒向下屬說明自己已婚一事,這點她不生氣,因為她也沒向朋友告知她已為人妻。

  那,自己究竟在氣什麼?

  難不成她得了人妻症候群,成天在家閒得發慌,才會莫名的生老公的氣?

  不行,她要找事做。對了,她好幾天沒去擺攤了,不知道小可有沒有新據點,打電話問問看好了。

  「喂,小可,我詠春啦,你今天有沒有……」邊講手機邊上樓,她是假人妻,經濟來源還是得靠自己,為了生活,出外打拚是必須的。

  ***

  穿著滑板鞋的高詠春,死命往前跑。今天她真的諸事不順,中午給鐵沙掌送便當搞了一肚子鳥氣,晚上想自立自強出來賺錢,錢還沒賺到,又遇到條子了,見小可跑,她當然也立即跟著加入百米賽跑的行列——

  來到新據點,人生地不熟,恐怕會迷路,但不管熟不熟,跑就對了,今天她一毛都沒賺到,絕不能被逮到開紅單,否則就虧大了!!

  邊跑邊觀察「出路」,有小巷鑽小巷、沒小巷鑽人潮、沒人潮就……等等,前方路邊那個高個兒怎麼那麼眼熟,好像早上才見過……

  鐵沙掌!她老公耶!

  想也沒想,高詠春高興的直奔老公的車,忘記她老公是正義人士,曾「舉發」過她,現下她滿腦子只想著他是唯一能救她的「浮木」,超魁的一根大浮木。

  「老公!」氣喘籲籲跑到他面前,她二話不說打開黑色轎車後座車門,把她的大皮箱丟進去,自己順勢坐入車內。

  「高妮妮,你幹麼?」鐵沙掌彎身查看。

  「借我躲一下,拜託!」他擋住車門讓她無法順利關門,見他一對牛眼露出了「你又犯法」的了然眼神,她忽地想起他的「正義事跡」。

  這人,一根腸子通到底,絕對會做出「大義滅親」之事,這可不妙。

  見員警鍥而不捨已經追過來,還朝他們這邊走來,她立刻解下髮束,綁在腦後的馬尾像一片晶亮的黑色瀑布傾瀉而下,再將短版的單寧長袖外套脫掉,免得被認出——

  她單方面的問題已經解決,但是他,這位正義大哥太不可靠,他有可能一轉身就馬上向員警舉發她……

  有了前車之監,她要是再重蹈覆轍,她就不叫高詠春!

  見員警只離他們三步遠,原本彎身看著車內的他,一對牛眼有要離開傾向——不行,絕不能讓他和身後的員警有交談的機會!

  靈機一動,在他想挺起身之際,她的手急急勾住他的脖子,朱唇主動湊上前,在他嘴上用力一吻,接著用甜死人外加十足曖昧的嗲聲說:「老公,我們快點回家啦∼嗯∼」

  原本想上前盤查的兩名員警,大概見他身形太魁梧,猶豫不前,又聽到她的嗲聲,不想擔擱人家夫妻的好事,兩人停下腳步,轉往來時路走去。

  不確定員警會不會又踅回來,她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暫時」未抽離,兩人眼對眼、鼻對鼻,方才用力「接觸」過的唇近在咫尺,盯著他的唇,她雙頰越來越燙,心臟卜通狂跳,想抽回手,卻發現自己整個人彷彿被下了定身咒般,手仍擱在他脖子上,動也動不了。

  而他,症狀怎麼好像和她一樣,整個人僵住不動,唯有呼吸很用力——

  「總經理,你在幹嘛?」

  一個嗲聲嗲氣的聲音響起,她沒出聲,也不會叫他總經理,那聲音的主人是?

  鐵沙掌聞聲猛然回神,想挺直身,動作太大一下小心撞到車頂,痛得他按著後腦跳至一旁,齜牙咧嘴的低咆。

  「呃,總經理你……你不要緊吧?」手上拿著兩杯咖啡的秘書朱欣蕊見他撞到車頂,不知所措之際,忽地見到後座有人,定睛一看,發現是中午送便當到公司的女子,氣得瞪著高詠春大罵,「你、你這人怎麼回事,為什麼擅自跑進別人的車裡坐著?快點出來,否則我馬上報警!」

  她的話還未飆完,高詠春已經出來,不是怕她報警,而是……「你,頭有沒有腫起來?」她帶著歉意問他。

  鐵沙掌的手按住後腦,感覺撞到之處的確有腫脹,但因撞得很大力,他痛得一時還沒辦法說話,倒是朱欣蕊以護草使者姿態將矮她半個頭的高詠春給隔離。

  「走開!你別再騷擾我們總經理。」兩手各端一杯咖啡的朱欣蕊,索性將手中的咖啡遞給她,「送給你。」轉身後,邊說邊扶著鐵沙掌,「總經理,我送你去醫皖。」

  朱欣蕊要扶他進後座,卻發現座位上有個大皮箱,一臉不敢置信的回頭問。

  「那個皮箱是你的?」

  「對,是我的。」手中無故多了兩杯咖啡,高詠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也太誇張了!」朱欣蕊語氣輕蔑,動作迅速的將皮箱丟出來。

  高詠春猜想著,對方該不會以為她是拎著皮箱跟定鐵沙掌,等於跟人跑的意思吧?「呃,你……」

  回過神想解釋,只見秘書已坐進駕駛座,坐在後座的鐵沙掌按下車窗,似乎有話想跟她說但還來不及開口,車子已經開走了。

  舉高端著咖啡的手,高詠春心頭滿懷愧疚之餘,又添了點倜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公被別的女人載走,心頭還真不是普通的……酸澀。

  又酸又氣又無奈……咦,難道人妻症候群又上她身了?

  是說,他幹麼不跟他的秘書說她是他老婆?而她又為什麼不挺身道明她是「總經理夫人」,才被誤會是想拎著行李跟人家跑。

  心頭一驚,原來她在意他沒跟「眾人」宣佈他已婚而她是他妻子的事。這一中午送便當被秘書「打槍」時,自己才會那麼生氣。

  她幹嘛要生氣?明明是假結婚,也是她對他表明他想搞外遇,請便!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自己幹麼生悶氣?

  端著兩杯咖啡,皮箱躺在腳尖前,她杵在原地,肚裡的氣不停翻滾……

  抿嘴,卻億起方才兩人嘴對嘴的畫面,又羞又氣,臉頰瞬間雙倍漲紅。

  她懂了,她應該是在氣「那個」——在接收她聖潔無比的初吻後,他竟然頭也不回丟下她跟別的女人走了,真是令人生氣的傢夥!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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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22:31

第6章(1)

  坐在鐵沙掌的黃色敞篷跑車內,高詠春刻意把頭偏向外邊,盡量不看他。

  三天前,他把她丟在路邊,雖然他急著去看醫生情有可原,可是,她就是很生氣,再怎麼說她也是他老婆……一個大男人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婆,就算現在把他拖到她面前大卸八塊都不能消她的氣!

  她原本已經打算和他冷戰到底,如果他沒向她說一句道歉,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他說話。

  誰知奶奶突然決定出院後要到鄉下靜養,而鐵爺爺知道大笨牛在一個小漁村有一間「綠能實驗屋」,覺得那兒適合奶奶靜養,但久未居住,於是派遣兩人當先鋒隊,先下鄉去打掃一番。

  所以說,不是她高詠春沒志氣先低頭,她是為了奶奶,一切都是因為她太孝順了,為了盡孝,她只好咬牙和討人厭的大笨牛同車前往。

  「那個……你要不要喝咖啡?」車子下交流道後,鐵沙掌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一路上他想和她說話,但她一直看著外邊擺明不想和他說話,他也就不知怎麼開口。

  他知道她在生氣,那天他不該把她一個人丟在路邊,但他其實想叫她上車,只是不確定她願不願意,畢竟她一再申明他們是假結婚,也許她不想讓外人知道他是她老公……而當時朱秘書急著要送他到醫院,他在遲疑之際車子就開走了。

  這兩天,她似乎在避著他,他要約她到漁村來,還是打手機通知她的。

  「要喝你自己喝!」他什麼不好提,偏又提到喝咖啡!那晚她就是端著兩杯咖啡,一個人像傻瓜一樣呆站在路邊。

  鐵沙掌兩道濃眉緊蹙。不喝就不喝,幹麼生那麼大的氣?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給他臉色看,尤其是女人!

  看到路邊有間連鎖咖啡店,車子疾速一偏,精準地停在咖啡店前。

  繫著安全帶的高詠春身子晃動了下,氣得斜瞪他一眼,佯裝鎮定,心裡將他罵翻天:幼稚鬼,玩這一套,以為她會嚇得花容失色、哀聲求饒嗎?哼,她高詠春沒在怕的!

  買了咖啡上車後,鐵沙掌一句話也沒說,車子開了就走。

  瞥見他只買一杯咖啡,她突地哇哇叫起來,「喂,你怎麼只買一杯咖啡?」

  「是你自己說不喝的。」他專注的開著他的車。

  「我說我不喝咖啡,沒說我不喝飲料……」一路從台北下來,是人都會口渴的好不好!「應該有奶茶還是熱可可之類的。」

  「你沒說。」

  「我……」高詠春恨得牙癢癢的,兩手環胸,暗自決定從現在起真的不和他說話。

  車子行駛了十分鐘,車頭突然又偏向路邊停了下來,這回車速不快,她穩穩的坐著,兩手交握胸前,別過臉不看他,不管他要做什麼都不關她的事。

  「你要喝什麼?」他板著一張臉問。

  他目視前方不看她,兩人在車上一副王不見王的樣子對峙著。

  「現在不買,再往前,我不確定還有沒有便利商店。」見她仍沒回應,他又補充,「到綠能屋大約還要半個鐘頭,屋裡,只有自來水。」

  她雖不說話,肚裡卻躊躇,沒有水,那她豈不渴死?

  他破例有耐心的等女人「一分鐘」。「不買的話,我要開走了。」

  「等一下!」她情急的抓住他擱在方向盤的手,收手,臉微微泛紅,「幫、幫我買一瓶梅子綠茶。」

  高詠春暗自咬牙,遇上他這頭鐵牛,她再怎麼信誓旦旦外加斬釘截鐵的決定,都會很沒骨氣地自動腰斬。

  盯著頭微低的她看了三秒,他想告訴她,向來都是秘書幫他買咖啡買飲料,他鐵沙掌是鐵錚錚的男子漢,不幫女人買東西的,可是……

  盯著她看的同時,他身體卻解開了安全帶,開了門、下了車,定進便利商店,回到車上時,手中已多了一瓶她要的梅子綠茶和一張發票。

  方纔,他是在夢遊嗎?不然怎麼會幫女人買東西?

  「謝謝。」接過飲料,她大口喝著,涼了心脾,一肚子氣消弭大半。

  鐵沙掌面無表情,端著咖啡杯逕自啜飲。他不懂自己明明已處於隱隱發怒的狀態,幹嘛還聽她的話幫她買飲料?這不是他的作風!

  但買都買了,況且她喝了之後看起來挺高興,只要她高興就好,計較什麼……等一下,只要她高興就好?為什麼他要在意她高不高興這件事?

  「你還要買什麼嗎?」高詠春疑惑的問。喝完咖啡還不走,是想續杯嗎?

  他搖頭,「沒有。」

  「那就走呀。」她細眉微蹙的嘀咕,「沒想到鄉下還挺熱的。」

  「要吹冷氣嗎?」

  「不用,沒熱到那個地步。」說著,她不忘揶揄他,「何況你蓋綠能屋不就是想要節能減碳救地球,你這位愛地球人士,應該遠離冷氣這個摧殘地球的兇手。」

  爽快!能損他比什麼都痛快,早知道她不該不跟他說話,應該持相反政策,每天在他耳畔轟炸,炸得他求饒才對。

  「心情不錯嘛!」撇唇,他沒多說什麼,打了左轉的方向燈,車子繼續往前行駛,然而見她高興,他彷彿感染到她的喜悅似的,心頭莫名的怒火也隨風飄逝,飄散得無影無蹤。

  睨他一眼,她自顧自地喝著飲料。氣消了心就美麗,現在她看什麼都順眼。

  這裡的風好涼好舒服,而他,念在方纔他幫她買飲料的份上,那晚他把身為妻子的她拋在路邊的惡劣行為,她就寬宏大量的原諒他一次嘍。

  ***

  來到他所謂的綠能屋,高詠春見到一棟木造小屋,屋頂鋪著太陽能板,庭院的圍牆四周佈滿了風車……照理說該是這副情景,但現在只有殘破的風車,有的風扇已被拔走,有的想拔卻拔不走,落得殘破不堪的下場。

  車子駛向屋子西邊的停車棚,他皺著眉頭下車,兩手擦腰,環顧殘破的風車大軍,又氣又無奈。「我就知道!」

  「既然你知道會如此,幹麼生氣?」

  「我已經在圍牆外寫上了『錄影中,偷竊者,報警處理。』沒想到,還是不能嚇阻。」

  「那些風車很貴嗎?」

  「是不會。」鐵沙掌彎腰,隨手拔起幾株長得特別高的雜車,「雖然風車車體挺大,但木造的成本不貴,只是……納都是我的心血,是我親手打造的。」

  「這麼多,全都是你自己做的?!」環顧四周,至少有二十座風車,要做這些比人高的風車,得費一番工夫呢!

  「當然,連房子也是。」他得意的說:「基本上,這整座宅院百分之八十都是我親手打造的。」

  「那百分之二十呢?」她偏不把重心放在令他得意揚揚的百分之八十上。

  「是村裡兩個蓋房子的老師傅。」他大步上前,仔細查看風車損壞的程度。

  「被偷走的好像都是風扇部分……」她也跟上去看。

  「都是一些小鬼頭!」他想也不想就下定論。

  「你怎麼知道?」

  鐵沙掌唇角輕撇,「這些木造風扇說穿了並不值錢,最值錢的是屋頂那些太陽能板,它們仍完好如初,可見來的不是竊賊,而是……」

  她只挑眉,偏不出聲問。要說就說,幹麼還頓住搞神秘,以為她會很好奇嗎?好啦,她是有一點點好奇,可純粹只是因為站在這裡很無聊罷了。

  「很欣賞我手作風車的人。」說完,他嘴角得意地高揚。

  高詠春不以為然地嗤笑,轉身遠離自鳴得意的傢夥。明明就是一些愛搗蛋的小鬼來拔的,還硬要說人家是欣賞他的作品,原來大笨牛頓自戀的嘛。

  兩人隨後進屋,客廳內擺設簡單,但所有家俱都覆上一層灰,簡單的打掃一遍後,肚子都餓得咕嚕叫,尤其是鐵沙掌。

  他用電水壺燒開水,從車裡扛了一箱泡麵進來。「中餐先吃這個,晚餐我們再到市區去吃。」

  「我都可以。」原來他有備而來,知道這小漁村採買東西不易,還自備泡麵,好像他們是來郊遊野餐。

  水開了,等泡麵泡好之際,高詠春立在酒櫃前好奇的觀看裡頭的酒瓶。

  看著她纖弱的背影,鐵沙掌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她獨留在路邊的身影。雖然他趕著去醫院,但丟下她一個人就是他不對,這事他耿耿於懷……

  「高妮妮。」

  「幹麼?」她第一時間就回身,不禁心驚,原來自己已經習慣他喊她高妮妮,怎會這麼快?

  「你……」道歉的話還真難說出口,尤其她用一雙水亮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的胸臆間似有某種東西在翻騰。

  「要說什麼你就說吧,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損來損去,該損的都損了,不該損的……也沒什麼好不能損的。

  躊躇片刻,道歉話語仍擠不出半句來,他換個方式說:「以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擺攤?」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每次被員警追著跑,你很高興嗎?再說,流動攤販是違法的,你……」

  「你如果覺得我做了違法的事,以後我去擺攤,你可以跟著我去,然後叫員警來開我紅單!」她好不容易氣消,決定不和他計較,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生在富裕家庭要什麼有什麼嗎?!你知不知道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包,是什麼?」

  他怔愣地看著她。他明明是想好好地和她溝通這件事,她幹麼突然發起火來?

第6章(2)

  「我缺的不是名牌包,不是LV、GUCCI、CHANEL、我缺的是麵包!」她激動的大吼,「為了麵包,我不得不去擺攤,不得不跑給員警追,一張紅單可能就是我一整個月的早餐費,也許那對你來說沒什麼,但對我而言,很沈重。

  「如果我去擺攤跑給員警追讓你覺得很丟臉,很抱歉,我沒辦法停止這種讓你丟臉的行為!」說罷,她悻悻然轉身欲往外定。

  見她氣沖沖要離開,他用力抓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她轉頭氣瞪他,「放開我!」

  「我並沒有因為你擺攤或是被員警追而感到丟臉。」緊握著她的手不放,他聽得出來她誤解了他的意思。有誤會就要解釋清楚,這是他的原則,並且,他很不希望她誤會他。「就算有,那也是因為……」

  「因為什麼?」她沒好氣的嗆他。他就是有覺得丟臉嘛,幹麼找理由否認。

  「因為……」他盯著她看,語氣堅定,「我鐵沙掌不是養不起老婆,沒道理讓她為了買一個麵包,一天到晚被員警追。」

  「我才不只是為了買一個麵包……」等等,他的意思該不會是他要養她?

  高詠春木然地看著他,好半天說不出話。

  見她似乎已打消要衝出門「離家出走」的念頭,他才鬆開她的手,轉身打開泡麵碗蓋將調理包倒入攪拌一下,涼涼的說:「想吃麵包,我們家冰箱裡多得是,不過現在沒麵包,只有泡麵。」

  他把泡麵遞給她,又依照方才模式處理另一碗。

  端著泡麵,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她為自己話沒聽完就誤會發飆而一臉愧疚。原來他提那件事不是真的感到丟臉,而是關心、是想以老公的身份照顧她?

  她的臉微微泛紅。他、他幹麼認真起來?她都說了兩人是假結婚,他沒義務照顧她的生活,更不用給她生活費,可他還是願意……

  看著他寬闊的肩膀,她忍不住暗中稱讚他。果然是有肩膀的男人,好樣的!

  ***

  「其實你不用……」高詠春吃了第二口泡麵,訥訥開口。剛才他當場認真的提出要給她生活費的事,她雖愛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畢竟她不是他的真老婆,沒理由讓他養她,再說她有能力自己賺錢,雖然收入不多,至少不會餓肚子。

  「你還要吃嗎?」詢問她時,他已起身泡第二碗,這情況她已見怪不怪。

  「不用,你吃就好。」她才吃第二口,他已經要吃第二碗了,真慶幸自己是他的老婆,不是要養他的老公。「我答應你,我會暫時不去擺攤,不過網拍我還是要做。」

  她總是要生活嘛!另一方面,他幫她想,她也需替他著想,如果她這個「總經理夫人」去擺攤被員警開紅單的事在公司流傳開來,下屬們會怎麼看他?說不定以為他是很苛刻的人,她不能破壞的形象。

  「你高興就好。我會給你一張卡,你需要什麼就去買。」

  「我不是說不用……」

  「反正我會給你。」他斬釘截鐵地說:「只要名義上我們還是夫妻,我就會照顧你的生活。」

  聽他這麼說,震撼之餘,她的心頭滑過一股暖流,雙眼流露敬佩和崇拜。這男人真的太Man了,有名無實的假老婆他都願意照顧還給生活費,那若是真老婆,他不把她寵上天了!

  嘖嘖,真看不出來這個外表強硬、火爆的大個兒,左胸裡竟然藏著一顆溫柔的心呢!

  「還有,那晚把你一個人丟在路邊,我……我向你道歉。」原來說道歉沒想像中困難,他在等第二碗泡麵泡好和她談話之際,就這麼順口說出。

  含著第三口面,高詠春怔楞的看著他。他竟為這件事向她道歉?!之前她氣呼呼希望他主動來向她致歉,但當他真的怎麼做了,她竟一時不知所措,尤其在感受到他的體貼溫柔後。

  「呃,沒、沒關係,你看醫生要緊。對了,你的頭還好吧?」來之前,她有偷瞄他的後腦,沒包紮,應該沒大礙,不過那晚應該有腫起來,因為撞擊聲好大,聽得她心驚。

  這兩天,她其實很擔心他的腦袋有無受傷,但又氣他將她丟下,他又不主動道歉,她拉不下臉,索性就避著他。

  仔細想,那晚她本來就和他不同路,是她硬闖進他的車內,擾亂了他和秘書的約會……約會?他和朱秘書是在約會嗎?!

  怪!泡麵怎麼突然有股酸味?

  「醫生說我的頭很硬,沒什麼大礙。」他一派輕鬆回道,其實那晚後腦腫了一個大包。「去醫院後,回家前我還有繞回去那裡,不過很晚了,你應該早就搭車回家了。」他端起第二碗泡麵,漫不經心說著。

  「你、你還有回去找我?」她的心花整個盛開,酸泡麵瞬間變成甜的。

  鐵沙掌點頭,酷酷地隨口道:「要回家,就順路繞過去看看。」

  天知道那晚在醫院時,他掛心的不是後腦的腫包,而是她會不會端著兩杯咖啡傻傻地站在那等他,越想越擔心,所以一離開醫院,他就又繞回那兒。

  然而沒看到她,他內心五味雜陳,雖慶幸她沒傻傻的站在原地等他,可她自己回家,他又很擔憂她被計程車司機綁架,內心也受到莫名的譴責。

  再怎麼說,她是他的妻子,把妻子一個人丟在那,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會做的事!

  她笑睨他。哪順路了?而且她又不是笨蛋,怎會呆呆杵在那裡個把鐘頭不動,等他良心發現?

  不過,他有回頭找她,她心情一整個歡欣若狂,好想轉圈撒花瓣。

  這種美妙之事,應該早跟她說嘛,那她的心情也不會不美麗好幾天!

  鐵沙掌陡地輕咳了聲,引回她的注意力。

  見他手中第二碗泡麵又見底,不等他問她先答,「我不吃了,你吃就好。」

  「蛤?」愣看了她半晌,才知道她誤以為他想問她要不要續碗,他勾唇一笑,「我是想問你,那天你有送便當去工地?」

  昨天他去工地巡視,還被幾個老師傅「虧」了,回來他問方嫂,方嫂也說她有托她做了個便當,但不知為何又完好如初帶回。

  「我……是鐵爺爺叫我送的。」她嘴硬不承認自己想送便當那一部分。

  鐵沙掌挑眉,他爺爺回台定居三個多月來,從來沒要方嫂給他「多」帶一個便當,他大抵知道爺爺突然這麼做的用意。「可是,你為什麼會送去工地?」他不記得自己有說要去工地,何況那天他的行程滿檔,不可能去工地。

  「早上我看你穿背心,猜你應該會去。」結果猜錯,害她白跑一趟。

  他愣了一秒,旋即大笑。

  「笑什麼?」她惱羞成怒。

  「誰說我穿背心就一定會去工地?那天早上我吃完早餐又上樓換了衣服,根本不是穿背心去公司。」

  高詠春暗恨咬牙。如果她有看到他換衣服,就不會猜錯了!不過,她怎麼可能會看得到他換衣服,又怎會知道他西裝外套裡白色襯衫下穿了什麼,她又不是他的枕邊人……思及此,她臉蛋泛紅。

  「怎麼了,熱嗎?」見她臉頰陡然緋紅,他關心詢問。

  她摸著自己發熱的臉,尷尬一笑,「不會。呃,對了,我其實想問你,你怎麼會跑去工地工作?」找個話題聊,比較不尷尬。

  「大部分去巡視,如果公司沒重要的事。我就會留在那裡幫忙,一邊工作、一邊監工,還可鍛煉身體,一舉數得……」他侃侃而談。「我的工作態度是任何事都要從基層做起,蓋房子更是得如此,身為建築人至少要懂得一磚一瓦是如何將自己的理想堆徹起來,並用手去感覺紅磚的溫度,才知道大家投入多少熱情……」

  似懂非懂,她硬著頭皮微笑點頭,不過不管懂不懂,他在說他的「理想」時,好認真,好帥、好有魅力——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磚頭、鋼筋那些的,聽得她腦袋混沌,閃神盯著他動個不停的嘴唇,想起那晚自己主動奉上初吻,臉頰再度酡紅。

  他的嘴和心一樣,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柔軟……厚,她又在想什麼!

  高詠春低首,唇角漾著嬌羞的笑,那是一種屬於情竇初開的少女才會有的羞笑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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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23:43

第7章(1)

  高詠春水柔雙眸直盯著不遠處那頭鐵牛,眸中流露出以「牛夫」為傲的得意光彩。

  她的老公很優秀,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重點是他不好高騖遠,不一味地沈湎於不切實際的理想,追求理想的同時,他更認真工作。

  吃完午餐小憩過後,兩人一邊打掃屋子一邊聊天,短短幾個鐘頭內,她對他的瞭解更上一層,也對他刮目相看。

  鐵伯父從事建築業,身為獨子的他理所當然接手父親的事業,他明明可以在母公司享受現成的果實,可他不,偏要弄一個子公司忙死自己。即使在台灣這個小區域建築公司多如牛毛,但他仍毅然選擇回台,除了因為對故鄉的懷念,也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撐起一間公司。

  他做到了,他的公司雖不是響叮噹,但短短的時間內就在業界佔了一席之地,這是先前工地老師傅告訴她的,說連工地新進的小毛頭都知道業界有個高大魁梧的「鐵牛」老闆,「鐵沙掌」大名在台灣建築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鐵沙掌是誰,是她高詠春挑的老公耶,當然一級棒!她的眼光真好,即使只是假結婚,還是慧眼獨到挑到一個眾人豎起大拇指稱讚的人物,若把他的照片、資料放上FB,大家一定搶著按贊。

  方纔閒聊中,她也才知道,他之所以爽快答應和她結婚,是因為這也是鐵奶奶的心願,原來,不是只有她奶奶有心願……

  她一直以自己的立場看待這樁婚姻,以為只有自己受委屈、不得不接受長輩的安排而排斥他,但也許真正受委屈的人是他,他有錢有車子有房子,而她什麼都沒有,若真要計較,好像他比較吃虧耶。

  而且,說不定他還有女友,卻不得不遵從已過世的鐵奶奶心願,娶她為妻……想到這,心,糾結了下。

  看見他從前面池塘裡拖了一串又一串的「肉粽」,她的心,又是另一個層面的糾結,「怎麼還有?」她不想再洗了。

  「應該還不少,今天暫時就這樣,明天我請人來清理。」

  他拉了一串蚵仔……不,蛤蜊,不對,應該算是蚵仔,呃,正確來說是蚵仔寄生在蛤蜊上。

  事情是這樣的,在綠能屋旁有一個幾分地的池塘,原本用來做養殖漁業,但從老父手中接管池塘的年輕主人不想再從事養殖漁業,遂有意將池塘賣給鐵沙掌,鐵沙掌心想這個池塘可以拿來當生態池,便二話不說買下。

  而他雖然知道池塘裡剛放養蛤蜊不久,但還沒詳細規劃池塘的用途,就放著任其生長,一段時間後池裡蛤蜊陣亡了一些,又由於池中水是引海水進來的,也許連蚵仔苗也一起引進,結果那些蚵仔殼就附著在死掉的蛤蜊殼上生長,他一撈就是一大串。

  別人是「種瓠仔生菜瓜」,他是「養蛤蜊生蚵仔」,硬要跟別人不同。

  「還沒洗乾淨?」他拿著螺絲起子第二度挖蚵仔。

  「還是很髒,我大概洗三十遍有了吧!」她正在清洗他第一輪挖出的蚵仔,量不多,大約是泡麵碗的一半,但很髒,撈了又洗,洗了又撈,同樣的清洗動作已重複三十遍,可現在,水一沖入碗中,蚵仔遊了一圈,水馬上變髒。

  「那就洗到五十遍,即使還髒也無所謂,因為你真的已經盡力了。」

  她聽了啼笑皆非,「這是鐵氏家訓嗎?」

  「可以列入。」他笑道。

  高詠春笑睨著穿背心的他問:「晚上我們吃這個?」

  鐵沙掌點頭。原本想去市區吃,但既然有了現成的食材就別浪費,他是這麼想的,但她……「你晚餐想吃別的嗎?」

  她搖頭,「沒,吃這個也沒關係,但,你會煮嗎?」她不用再重申吧,她不會料理。

  「這簡單,我去村裡的小雜貨店買包米粉和一罐肉醬,煮一鍋水,把它們全丟進去就可以了。」

  他說得一派輕鬆,她聽了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這麼簡單?」

  「煮飯沒你想像中的難,你愛怎麼煮就怎麼煮。」

  「最好是啦。」她輕笑,又好奇的看他拿著螺絲起子俐落地挖蚵仔殼的動作。「你看起來有練過。」

  說真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富家子弟,又是撈蚵仔又是挖蚵仔,活像養蚵人家……呃,那坐在他旁邊洗蚵仔的她,不就成了「青蚵嫂」?她不禁莞爾。

  「這不難,挖幾個之後就上手了。」

  高詠春靜看他一會,眼眸含笑。任何事對他來說,好像都不難。

  「那我也要試試。」對他的崇拜激起她躍躍欲試的念頭。

  「你力氣小,挖不開的。」他嗤了聲。

  「誰說的,我力氣才不小,我可以提著一個大皮箱跑……跑很遠,你就知道我的力氣有多大。」她不甘示弱。

  「是跑給員警追吧!」鐵沙掌忍不住嘲笑著,「那不一樣,當時你的腎上腺素狂飆,說不定要你追著高鐵跑都沒問題。」

  竟敢嘲笑又小看她,禁不起激,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螺絲起子,拿起一個蚵仔殼,挖挖挖——騙人的吧,哪裡簡單,她連一個縫都撬不開。

  「好了,量力而為,不行的話,就還給我。」他伸出手,要她把挖蚵工具還給他。

  她不服輸、不認輸,使盡吃奶的力氣用力挖挖挖,手中的蚵仔殼依舊老「殼」在在,完好無缺。

  「好了,我知道你盡力了。」他難得語氣溫柔的勸她放手。

  不信自己做不到,她要在放手前,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她握著螺絲起於用力挖,不料手一滑,原本抓握在左手心的蚵仔殼飛掉,細嫩的手心被螺絲起子劃過,一道血痕馬上浮現——

  「啊,好痛!」她驚叫。

  「你流血了。」見狀,他一驚,但立即冷靜下來,用巨大的手掌托住她見血的手心。「先起來,我載你去診所擦藥。」

  他讓她在原地等,他去開車出來,接著火速送她到村裡的小診所擦藥,所幸傷口不深,只是一道小傷口,清洗傷口止血上藥後,他擔心螺絲起子上有細菌,請醫生替她打了針破傷風,才安心載她回家。

  從受傷到診所擦藥,再從診所回家,一路上她的哭聲沒停過。

  「小心,你坐下,我拿礦泉水給你喝。」他扶她坐到客廳的三人座木椅上,轉身拿了瓶礦泉水給她,她唏哩呼嚕灌水入肚,他坐到她身邊,覺得又心疼又好笑,「沒想到你怎麼愛哭、這麼怕痛,受傷也哭、打針也哭。」

  她哭得臉上佈滿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想起小時候他出國前,和她短暫相處的情景。爺爺每回帶他回村裡看她,每當她哇哇大哭,只要他背著她到處走,她就馬上破涕為笑樂呵呵地,大人們因此都笑說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

  那時的他,還真的一心認定她是自己的媳婦。

  「我才不是……不是因為怕痛才哭的。」她哽咽反駁。

  「那不然是?」

  「我、我怕我會死掉。」她看著已包紮好的手心,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他眉心微蹙,「這點傷,不會死人的。」

  「誰說的,萬一得了破傷風……」

  「我已經請醫生幫你打針了。」她還真多愁善感,他忍不住消遣,「原來高妮妮這麼怕死。」

  「我才不是怕死……」

  鐵沙掌瞇起黑眸擔心的看她。她該不會發燒了吧?說話一直自相矛盾。

  他的手下意識地覆上她的額。還好,沒發燒。

  「我是怕我死後,奶奶沒人照顧……」她一心惦記奶奶,不覺得他掌心覆額的舉動有何怪異,「鐵沙掌,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幫我照顧我奶奶。」

  他苦笑,「不是說了,已經打過破傷風,而且這點小傷不會……」

  「我不是說現在,我是說以後……萬一我不小心……不在了,你一定要幫我照顧我奶奶。」她哭得浙瀝嘩啦,令他啼笑皆非。

  她的孝心很令他感動,但是他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不在。

  心頭,突然有種熾熱的東西在滾動……

  「你怎麼不說話?」

  「我該說什麼?」他直盯著她,胸臆間漲滿一股火熱。小時候單純的執著,彷彿穿越二十多年的時空,躍入他腦裡,就定位。

  「說你會……會幫我照顧我奶奶。」她哭著仰望他,淚眸瞅著他,彷彿世間只剩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為什麼要?」他的內心火熱,表情卻硬是裝酷。

  對呀,他為什麼要?她慌了,在手心見血那一瞬間,意識到自己隨時都會有失去性命的可能,她內心很慌、害怕,怕她一走,生病的奶奶沒人照顧。

  現在他跟她要理由,她更慌,除了他,她找不到其他願意無條件幫她照顧奶奶的人,鐵爺爺肯定是願意的,但他年歲已大,能照顧奶奶多久?她要的是能照顧奶奶到終老的人,該盡義務的那個人是她,但倘若她有個什麼意外,唯有他有能力接下這個重責大任。

  但理由呢?

  眨掉眼裡的淚水,她擡高下顎,眼巴巴望著他,「因為你是我老公,是我奶奶的孫女婿。」對,她耍賴並且賴定他,管他結婚是真是假,他是她名義上的老公,這是不平的事實。

  「我是?」現在他不是假老公了?

  就算他瞪大眼盯著她,她賴定他的決心也絕不會改變。下巴再擡高一公分,她斬釘截鐵地說:「你,是我老公。」

  面對萬分篤定打死不退的她,氤氳著濃烈情慾的黑眸微瞇起。轉身落跑不是他的作風,他唯一會做的是——正面迎戰。

  低首,濁熱氣息噴拂在她臉上,火熱的唇緊緊攫住兩片瑰麗紅唇,胸腔內滾動的火焰找到宣洩出口,緊摟著她,激烈擁吻有不打算罷休的氣勢……

  吻到至死方休,應該也不會有人抗議,因為,他,是她老公,他有義務並且有權利這麼做。

  火熱之餘,他忍不住在心中偷偷比YA!

  ***

  一整天,高詠春幾乎窩在自己的房間裡,因為房門外的鐵沙掌斷斷續續且甜蜜蜜地高喊著——

  「妮妮,吃早餐了。」

  「妮妮,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妮妮,午餐我放在桌上,你記得出來吃。」

  「妮妮,你手受傷的地方還會痛嗎?」

  「妮妮,沒事,我只是想問你,好點沒?」

  「妮妮,呃,我要出門,你有要買什麼東西嗎?」

  她假借手痛需要休養躲在房裡一整天,所以一天下來兩人都是隔著房門說話,餐點她請他放在餐桌,確定他不在家,她才溜出去將餐點端進房裡,鎖上門,獨自品嚐。

  她不是生氣,也不是搞自閉,也不是害羞……害羞?也許有那麼一點,但不是因為兩人昨晚吻到險些窒息才罷休而害羞,而是一早醒來,她發現自己的嘴唇腫起來了,她羞窘得直想躲在棉被裡,壓根不敢出門見人。

  照著鏡子,斷斷續續的冰敷,見唇上的腫脹已沒那麼明顯,大大的鬆了口氣之餘,臉頰反倒泛紅。想她高詠春二十三年來守唇如玉,沒想到初吻對像這麼激狂,不吻則已,一吻就紅腫……羞呀!

  低首沈思,昨晚他吻她,她竟然一點都沒反抗,還陶醉在那場火熱並且有點粗暴的吻中。她甚至還為他的「粗暴」做了一番解釋,不是他粗暴,而是他人高馬大力氣大,那邊一大動作落在嬌小的她身上,自然感覺有點粗暴,但,一切都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突然覺得囧。她幹麼自己向自己解釋?但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捂臉赧笑。

  一整天,她待在房裡也沒閒著,忙著對著鏡子傻笑、羞笑、竊笑,她想自己該不會是瘋了,因為她好像有點……愛上他?對,她一定是瘋了!

  不是說好只是假結婚,而且,他比她心目中的王子尺寸大上兩倍,她不確定要不要更改她心目中的王子類型……

第7章(2)

  「妮妮,晚餐……煮好了,我出去買東西,你先出來吃。」

  房外鐵沙掌的聲音陡地響起,嚇得她反射性地鑽進棉被裡。

  「妮妮,你在睡覺?」這回,他的聲音放輕了些。

  從兩次高低不同的說話聲裡,她聽到了他的體貼,第二次他以為她睡著才沒回應,怕吵醒她,所以刻意壓低聲音,這個貼心舉動,令她倍感窩心。

  「我沒睡。」不忍他慇勤的問話沒得到回應,她答腔。

  「那你先出來吃晚餐,我要出去一下。」

  以為他是藉口出門刻意把空間讓給她,想到他食量大餓得快,晚一點吃飯肯定會餓壞,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她沒多想就開門。

  看見她開門出來,他的表情又驚又喜,她則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尷尬一笑。

  「你要出去?」

  鐵沙掌點頭。

  「那先吃飯再出去……」他直盯著她,看得她臉頰發燙。

  「你的嘴唇,是不是腫起來了?」觀察半晌,他看出了她唇上的不對勁。

  下意識地捂著嘴,她猛搖頭,羞窘得滿臉通紅。

  「對不起,我、對不起。」他終於知道她躲在房裡一整天不出來的主因。

  起先他以為她是在氣他吻她,但她願意和他對話,也沒趁著他不在屋裡逃之天天,可見她不是在生氣,既然不是生氣,她為何不出來?他想,是害羞吧,除了這個,他想不出其他,沒想到……

  「你,還好吧?」他囁嚅問。

  高詠春直覺的伸手給他看,「已經不痛了。」擡眼,發現他眼神聚焦處是她的唇並非她受傷的手,羞窘發燙頓時再度蒞臨她的臉蛋。

  她尷尬的想收回手,他卻快一步握住她手腕,視線轉移其上,「等你洗完澡,我再陪你去擦藥。」

  察覺他握住她手力道雖大卻異常溫柔,彷彿怕傷了她似的,她低首微笑,一股強烈卻格外溫暖的電流竄過她心田。

  「晚餐在桌上,我用迷叠香和百里香烤了鯛魚,還有今天我請人來清理池塘,挖了很多蚵仔,昨晚沒煮的蚵仔肉醬米粉湯,今晚我補煮給你吃。」

  她噗哧一笑,「又沒人規定你一定要煮。」昨晚她手受傷,伯她沒胃口,他煮了粥給她吃,今天中午還特地向村人買了鱸魚,說喝鱸魚湯對傷口恢復有幫助。

  她的手不過是一點小傷,他也太「慎重」了。

  不過,被一個看似粗莽的男人這麼在意呵護,她受寵若驚之餘,也格外感覺甜蜜。

  「我鐵沙掌向來說到做到。」

  高詠春莞爾不已。是是是,他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連煮個飯都要扯到「信守承諾」上。感覺到兩道濃烈眼神朝她投射而來,她忍不住羞問:「為、為什麼一直看我?」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他衷心道。

  他是想讓她羞得再躲回房間是嗎?她可沒那麼脆弱。她斂笑睞他一眼,「我不笑的時候,一樣很漂亮。」

  「沒錯,你不管什麼表情,都很漂亮。」說這話時,他濃烈的眼神格外溫柔。

  他承認一開始自己並沒有打算把她當真妻子看待,所以她提出假結婚時,他無異議。但人是有感情的,相處一陣子過後,他覺得她心地不壞,而且非常孝順,加上童年認定她是他新娘子的那股傻勁執著回來了……

  昨晚,他開始認真的把她當妻子,仔細端詳她,發現她怎麼看都美,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吧。

  他很慶幸在國外時,爺爺堅持要他學中文,現在他才得以和她溝通無礙。她,是他美麗的小妻子,他在內心這麼認定著。

  高詠春怔愣了下,內心又羞又喜。他不吐槽她反而掏心掏肺、正色無比的稱讚她,害她一時很不習慣。

  「我們……去吃晚餐。」她羞窘笑說。他這麼誠懇稱讚她,她反而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先吃,我要去阿福伯他家一趟。」

  「做什麼?」

  「爺爺打電話來說,奶奶想要養雞,東邊有個養雞場是阿福伯的,我要去跟他買幾隻雞。」

  「吃完飯再去,我也要一起去。」他連飯都沒吃就急著要去張羅奶奶想養雞一事,這男人也太棒了,他真心把她和奶奶的事當「自家事」處理,太令人窩心感動了。

  他沈思了下,「也好,順便載你去換藥。」

  兩人相視對笑,新婚的小倆口一同步向廚房。

  而她手受傷,坐在餐桌旁像女王般被伺候著,胸間的甜蜜像湧泉般不斷噴出,她想,真正新婚夫妻的蜜月也不過如此……

  新婚夫妻,她和他,算是吧?

  ***

  她老公的能力真不是蓋的,來到綠能屋五天,先前殘破不堪的景像已不復見,庭院景象煥然一新,發電的木造風車重新歸位,他還利用剩下的木材做了幾張椅子放在庭院,此刻,他坐在木椅上,而她,坐在他粗壯有力的大腿上。

  她的手圈在他脖子上,兩人時不時地嘴對嘴吻一吻。這不是在夢中,而是真實情境……並且她合理懷疑他吻上癮了。

  一記火熱的吻貼亡她的臉頰,她撫頭偏笑,「我們會不會親太久?」再這麼親下去,她真擔心這次會不只唇腫,還會整個臉腫得像豬頭。

  「別動,奶奶在看。」警告話語一出,他趁勢又吻了她一下。

  高詠春又羞又窘,哭笑不得。奶奶今天出院,他們一起回台北去接奶奶過來,生病後的奶奶看起來比以前憔悴許多,一路上她叨叨絮絮的內容不離希望他們小倆口恩恩愛愛過一輩子。

  她懂奶奶的心情,就如同前幾天她手受傷,意識到奶奶可能會沒人照顧的那般惶恐不安……與其說希望他們恩愛,奶奶其實更希望鐵沙掌對她不離不棄,一輩子照顧她吧!

  為了安奶奶的心,他提出一個乍聽之下很合理的建議,就是他們倆在明天中午離開前,要當一對奶奶和爺爺眼中甜蜜恩愛的新婚夫妻,不管到哪裡兩人都要如膠似漆、黏TT,要恩愛,擁抱親吻自然不可少。

  所以,接奶奶來到綠能屋,車子才停好,他第一件事就是吻她;行李才放下,他第二件事還是吻她。不過他的提議是對的,奶奶看他們這麼大曬恩愛,笑說要買眼罩戴起來,免得眼睛被閃瞎。

  見奶奶安心且心情大好的開起玩笑,她也努力配合他,讓小倆口一幕幕恩愛的情景,轉化成安奶奶心的定心丸。

  「我們要一直坐在這裡嗎?」高詠春尷尬的問,其實是怕坐太久把他的腿給坐麻了。

  雖然是佯裝恩愛,但擁抱是真的、親吻是真的,甜蜜的氛圍太過濃烈,她一時還真分不清是真是假,即使曾擔心臉腫,但自己卻忍不住陶醉其中,把他當成真老公,想像兩人正在太陽很熱情的東南亞度蜜月。

  「爺爺來了。」鐵沙掌悄聲在她耳邊說。

  這一個鐘頭內,「爺爺」、「奶奶」彷彿成了他們親吻的指令,一聽到他說了「爺爺」,高詠春馬上眼光放柔,蔥白柔荑輕捧他的臉,輕聲細語地說:「沙掌,你好帥好Man,我好愛你。」

  一記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假意還是充滿真情的吻,用力的貼上他的嘴,一瞬間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因為某人迫不及待送上熱情回禮。

  吻得快窒息,她趕緊用力抽離,偷偷回頭一看,爺爺根本沒在後面,只有他向阿福伯買來的小雞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一整列五、六隻,好奇地在庭院內東逛西誑。

  「鐵沙掌,你騙我!」她氣鼓雙頰,掄起粉拳朝他粗壯的手臂練功。

  他樂呵呵地笑著,她的力道還抵不上蚊子叮咬,再說,只要能熱切的狂吻她,被她「撒嬌」的捶幾拳,他也甘之如飴。

  「剛剛爺爺真的有來,但是看到我們在親熱,他當然不想來打擾,」他佯裝苦惱,「我們這麼恩愛,不知會不會刺痛爺爺奶奶的心?」

  高詠春瞪他一眼。為何她感覺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提議恩愛的人是他,他也已經對她又摟抱又親吻佔盡便宜,現在居然在那邊給她裝「有一點懊悔」的模樣,是怎樣?

  「老公,何出此言?」她裝嗲聲,食指用力往他臉頰一戳——膚質不錯嘛,彈性也夠。

  「爺爺和奶奶年輕時相愛過,各自結婚生子,年老重逢,情愛雖已拋腦後,剩下一顆互相照顧扶持的心。但見我們這麼甜蜜,心頭或多或少會覺得悵然。」

  她靜看他半晌。這頭牛的心思竟如此縝密,她沒想到的,他居然能頭頭是道地說出。她一心想著要安奶奶的心,卻未考量到奶奶心中某個角落的感受。

  跳下他的大腿,她和他離了一步遠。「那我們還是『正常』一點好。」

  他站起身,偉岸身軀高如山,忽地轉向背對著她,兩手一勾,冷不防地將嬌小的她勾上他的背,從容的背著她走向屋旁。

  「你幹麼?」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著。

  「該煮晚餐了,我們去採一些九層塔,晚上炒蛤蜊來吃。」

  「幹麼背我?我自己可以走。」她微嘟嘴,「你剛才不是才說爺爺奶奶見我們太……太恩愛,心頭會悵然?」

  他一邊踏著穩健步伐,一邊道出像是深思熟慮過的話語,「我想老人家見我們小倆口恩愛,高興安心的心情會超過莫須有的悵然。」

  莫須有的悵然?她瞪著他的後腦。話都是他在說,還自己推翻自己說的話!

  不過,她幹麼變得這麼沒主見,心情隨他的話起伏,一會說奶奶會高興、一會說奶奶會悵然,害她心情忐忐忑忑……是怎樣,耍她很好玩?

  哼,他愛背就讓他背,就當……就當是他說話反覆無常,害她心情動盪不安的懲罰。

  忙了一天,吻了一個多鐘頭,她好累,趴在他背上感覺好舒服。

  「到了。」

  「這麼快?不行,再多繞兩圈。」她撒嬌耍賴。

  鐵沙掌輕笑,沒多說什麼,背著她,加入劉姥姥逛大觀園行列,尾隨在小雞後頭,搖搖擺擺。

  這輕輕晃晃像坐在輕舟上,享受悠閒美好時光,趴在他寬闊背上,眼輕闔,睡意襲來,寬背當床肩當枕,她帶著微笑進入夢鄉。

  夢裡,她和他一起去摘九層塔、一起在廚房炒蛤蜊一起吃晚餐、一起洗碗,一起……做什麼事都在一起。

  他,好霸道,下令她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跟他粘在一起。

  她,乖得像隻貓,喵喵兩聲,柔順的在他身上蹭呀蹭,還用嗲死人不償命的聲音說:「沙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可以丟下我,否則……」

  她伸出不知啥時長出利爪的手,像是撒嬌又像警告般地朝他身上一抓——

  「下場就是這樣,喵∼」抓完,回歸柔媚,美眸輕睞,笑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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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25:32

第8章(1)

  翌日一早,高詠春陪著必須返回工作崗位的鐵沙掌告別二老,一起回台北。

  在車上,見她臉上浮現憂愁,開車的他很自然的騰出右手覆上她蔥白柔荑,低聲安慰,「別擔心,奶奶有爺爺照顧,她的身體會很快恢復健康的,而且,爺爺還承諾等奶奶身子強壯些,就要帶她去環遊世界。衝著這點,我想奶奶說不定過兩天身體就壯如牛了。」

  她噗哧笑出聲,「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是只大……」頓住話語,想起他不喜歡她叫他「大笨牛」,她改稱他為——「大鐵牛。」

  「奶奶會不會壯如牛我是不知道,不過你看起來開心多了。」他高興並且為逗笑她洋洋得意,巨掌將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高詠春笑睨著他,暗忖這她開心又不是什麼難事,看他表情好像標了一個能淨賺幾十億的工程那般歡欣,不知在樂個什麼勁?是說,自己內心為何也跟著樂陶陶……

  好啦,她又不是大笨牛,明白他這麼說是想逗她開心。她本想留下來陪奶奶,反正她的網拍工作在哪兒都能做,不過奶奶希望她能陪他,盡一個好妻子該盡的責任。

  奶奶語重心長的告訴她,鐵家人對高家不但是仁至義盡,說是大恩大德也不為過,要她無論如何都要做好鐵家好媳婦的本分。

  眸光輕移。他的側面看起來又酷又帥,條件很優沒得挑剔,還懂得逗她開心,這樣的老公,她該知足了!

  她會聽奶奶的話,努力當他的好妻子,當鐵家的好媳婦……

  低首,瞥見自己的手被他的巨掌團團包覆住,嬌羞之餘,她驚訝自己彷彿已習慣他主動握她手,也不知他握了多久,自己竟連下意識反抗都沒有。

  正專心開車的他,突然側頭詢問她,「要不要到休息站喝杯咖……呃,梅子綠茶。」他募地想起要到綠能屋的路上,她聽到喝咖啡跟他發火一事,話說到一半立刻急轉彎。

  「噢,好。」他明明是要說喝咖啡,幹麼陡地轉為梅子綠茶?

  思忖了下,她忽地想起因為他棄她離去那晚,他的秘書丟給她兩杯咖啡,事隔不久,他一提咖啡她還是一肚子火,是為表抗議地拒喝咖啡,改喝梅子綠茶。

  該不會他因此以為她討厭喝咖啡,最愛梅子綠茶吧?好,為了他的認定,從今天起,她最愛的就是梅子綠茶。她為了迎合他,做了這項重大決定,他最好牢牢記住,否則……哼哼!

  等等,這般的刁蠻氣勢,怎麼感覺好熟悉?

  「對了,你脖子上那個抓痕是怎麼回事?」她狐疑的問。

  昨晚她居然真的趴在他背上睡著了,聽奶奶說,他為了怕吵醒她,一直背著她在庭院走了一個鐘頭,之後又背著她到外頭「散步」。

  昨天因北上接奶奶出院又直接南下一起回綠能屋,將奶奶妥善安排好之後,又加演一出新婚夫妻恩愛戲碼,她實在是累得起不來,據奶奶說,等他回到屋裡將她放在床上,已是三個鐘頭後的事。

  奶奶見他們回來,才安心回房去睡,爺爺和他閒聊後一會也回自己房裡休息,而他,整夜就睡在客廳木椅上,為了不讓二老起疑心,還將桌上擺滿文件,佯裝他是要連夜批閱檔,怕吵到她所以沒回房睡。

  又是一樁,不,兩樁體貼之舉。昨天要說累,他比她更累,北上南下開車的都是他,他壓根沒休息,但他卻為了讓她熟睡,不顧自己的疲憊,背著她散步了三個鐘頭。接著,還把房間讓給她睡,自己則窩在客廳木椅上,那組木椅並不大,早上見到他時,他兩條壯腿還掛在木椅外頭,一定睡得很不舒服。

  還好她今天醒得特別早,四點半就醒來,發現他睡在木椅上快掉下去,忙不叠叫醒他,要他回房睡,她則跑去奶奶房裡,撒嬌的說要和奶奶睡,奶奶那時已醒,祖孫倆躺在床上說了好多話。

  之後她在奶奶的指導下,煮了一鍋白粥給大家當早餐,吃完粥,奶奶又特地把她叫至一旁,期期艾艾地說:「詠春,女人啊,某些時候要溫柔一點,不要太……太激烈。」

  當時她想,她的脾氣不夠好,鐵沙掌又是牛脾氣,奶奶可能擔心夫妻問會因此常有小摩擦,久了可就變成大隔閡,所以勸她要溫柔一點。但她現在越想越不太對勁,尤其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

  他摸著頸上還醒目的抓痕,似笑非笑的道:「好像是被一隻貓抓到的。」

  「貓?」她一臉不明所以。

  綠能屋附近野貓是不少,但牠們很怕生,見了人就飛快逃走,再怎麼大膽的貓也不可能主動對人類挑釁,況且他那麼高,貓爪是如何構到他脖子?難不成昨晚他去抓貓,惹惱牠們?不可能,昨晚他不是背她散步三個鐘頭……

  「脖子被抓到時,我是有聽到喵的一聲。」鐵沙掌挑眉一笑。昨晚他背著她散步時,她突然伸手抓他脖子,他問她幹麼抓他,卻只聽見她發出「喵」的一聲,沒回答他,過一會確定她還在熟睡中,他才知她在作夢。

  「喵……喵的一聲?」見他目光一直看向她,她隱約想起昨晚她睡著後,似乎有作夢,夢中她的手忽然長出利爪,為了警告他要他一輩子都對她不離不棄,她潑辣的伸手朝他脖子一抓,記得沒錯的話,她的確有「喵」了一聲,所以那道抓痕是她的傑作?

  窘得低下頭,縮著身子,裝沒事、裝不知情,應該比較不會尷尬吧?不過,奶奶說的那些話……

  再度對上他脖子上醒目的抓痕,她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氣。奶奶該不會是以為他們昨晚假借去外頭散步之名,實際上是去做「很激烈」的事,尤其他脖子上有著明顯的「證據」——

  這下,不管她跳黃河、跳長江或跳黑龍江,都洗不清奶奶對於某些時候她很激烈的刻板印象了!

  「感覺,很潑辣的一隻貓。」

  他挑眉一笑,她,狠狠中箭。

  ***

  從綠能屋回來整整一個星期,鐵沙掌忙於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小倆口沒能一起吃頓飯,今天早上兩人難得在餐桌上相遇,互相寒暄幾句後,竟……鬧得不歡而敵!

  起因是,高詠春心血來潮問了自己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他的回答讓她內心突然湧現一把無明火。然後她不服輸的丟下一顆震撤彈,悻悻然回房去。

  窩在客房視窗邊一整個上午,目光移來移去看的都是庭院裡一整排綠色大樹,可腦子裡想的全都是鐵沙掌的身影……因為把他和大樹畫上等號,看到那些樹就等於看到他!

  靜坐幾個鐘頭,心情平靜下來,理智回籠後,她陡地覺得自己發火發得莫名其妙。

  她問他交過幾個女朋友,他說「不確定」、「從小到現在大概有十幾個」,一聽到這個回答,她心頭的火馬上噴出。當他回問:「你呢?」她便幸悻然丟了句,「二十多個,並且,我現在還有一個在國外求學的男朋友。」

  當他瞪大牛眼質問她,「你現在還有在交往的男朋友?」她回瞪他一眼,冷哼了聲,不理他,憤然轉身上樓。

  她,果然是像沒談過戀愛的幼稚小鬼吧?幹麼一聽到他交過十多個前女友,就不服輸的硬是拋出比他「更上一層」的答案。

  仔細想想,他交過十幾個女友反而好,說不定因為數量太多,他根本就忘了誰是誰,再說交一個和交十幾個有什麼差別,她們都是「前女友」,都已是過去式,她幹麼吃那些醋?

  可能是因為自己沒交過男朋友,聽到他這麼「花心」,一時間難以接受而心情大受打擊,加上這幾天他早出晚歸,常過了淩晨一兩點才回來,她那時是還沒睡,可想和他說話又擔心佔據他睡眠時間……她這麼替他著想,他居然給她交過十幾個女友,這、這誰能在第一時間就接受這個事實……

  好啦,她這個戀愛初級班的小鬼,某些思想還是很幼稚,她不高興的原因之一時,她一個男友都沒交過,而他竟交了十幾個女友,這、這樣很不公平!

  但想想,她拋出的震撼彈更過分,不管他有十個或一百個前女友,那都是過去式,可她卻說自己有個現在進行式的男友,這樣很不好耶,雖說是假結婚,可有男友還和別的男人結婚,一般人聽了一定都會想——這個女人腦袋究竟在想些什麼?劈腿也劈得太超過。偏偏,她卻因賭氣為自己設下這個難以收拾的爛局。

  不知那人心裡是怎麼想的?早餐時,瞪大牛眼後的他,是生氣,還是感到很慶幸?

  若是生氣,是否代表他有那麼一點在乎她,或是單純氣她對婚姻不忠貞,畢竟依他正直的個性,一定很難接受妻子和男友還在交往中一事……是說,這等爛事不管是誰都很難接受,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齒了,何況是他!

  倘若他表現出的是慶幸表情,那他肯定是歡欣鼓舞,為了她不會一輩子賴著他而大大的送了口氣。

  真是的,都怪自己太急躁,早餐她不該憤憤然掉頭就走,應該留下來看他的表情是什麼,現在也不用自己在房裡亂猜一通,猜得自己心煩意亂。

  不過,要是他不生氣也不慶幸,那又代表什麼意思?

  厚,高詠春煩躁的把頭髮抓亂成瘋女樣。她幹麼那麼在意他的想法?他又不是她的真老公,充其量只不過算是她的……人頭老公,說不定他哪天「花心」一起,又去交女友,那兩人的「罪狀」不就相抵銷了?

  不對,就算是人頭老公還是她老公,她有男友一事是憑空杜撰,他要真敢跑去交女友搞外遇撚小三,哼哼,她就再往他脖子狠抓一下,讓他知道她這只潑辣的母貓可不是好惹的!

  ***

  鐵氏建築集團總經理辦公室內,瀰漫著濃濃的咖啡香味,因為當家主子從早上一進辦公室,就殺氣騰騰地說「給我一杯咖啡」,之後,每隔一個鐘頭同樣的話就會像鬼打牆般再重複一遍,濃郁咖啡香讓人光聞就精神亢奮,更遑論已喝了四杯的人,他的精神……

  「總經理,你的中餐……」已用過餐回來的朱秘書,第二度進入辦公室詢問上司有無用餐意願。

  「給我一杯咖啡!」埋首於堆積如山的卷宗中,鐵沙掌剛毅的臉部線條繃得死緊,一團怒氣積壓在心頭,久久不散。

  「可,我剛剛不是才……泡一杯給你?」方纔她外出用餐前,照例詢問是否要幫他帶午餐回來,他說不想吃,要她泡一杯咖啡給他。「而且,你今天喝太多咖啡了。」

  鐵沙掌頂著一張含怒的臉,擡頭看她一眼,「算了,我不喝了。」

  喝再多也沒用,他的心思照樣飄忽不定,一整個上午,每打開一份卷宗,都能看見高妮妮的臉,搞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秘書朱欣蕊愕然看著明明很想發怒卻不知為何要忍住怒氣的上司。

  這裡他最大,他想生氣、想大吼大叫也沒人敢攔他,平時他在辦公室咆哮,他們這些下屬早習以為常,而且他發怒歸發怒,但只針對做錯事的人怒吼,不會對其他無辜者發飆,是以,縱使他的怒吼聲再嚇人,只要不犯錯,雷是不會劈到她身上的,所以她沒在怕,反倒覺得他是個真男人。

  可今天,看他的樣子,他明顯在刻意壓住怒氣,要吼不吼的令人提心吊膽,一整個上午她不斷推敲他因何事發怒,反省自己有無做錯事,或者其他幹部擺了什麼烏龍……但好像都沒有。她自認自己做事完美,處處替他著想,她不只是一個稱職的秘書,他若要選妃,她絕對是第一人選,絕不可能是她惹到他。

  「朱秘書。」

  「是,總經理。」面對含怒的他,她依舊從容地面帶微笑。

  她這個秘書當初可是總經理母親親自回台挑選的,夫人要的不只是秘書,還必須是要有能力照顧總經理的「好女人」,所以,夫人完全不介意她大總經理兩歲,還直誇她社會經驗足,一定能夠把總經理照顧得很好,她才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退縮。

  「下午行程全部取消,沒特別重要的事不要找我。」重重闔上卷宗,鐵沙掌臉龐隱隱抽動,一副像要找人幹架的狠樣。

  「總、總經理,你要去……哪裡?」該不會是想帶領一幫工人去打群架吧?

  她就說嘛,總經理這麼尊貴的人,幹麼老是和工地那些工人混在一起,她已回報夫人好幾次,可夫人好像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總說沒關係,這下要真出事,夫人就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了。

  「回家!」丟下一句話,鐵沙掌邁著大步即離開。他要回去和高妮妮把話說清楚,要不,他非但沒心思工作,還可能會因攝取過量咖啡因中毒身亡。

  「總經理,你是不是不舒服?」朱欣蕊睬著高跟鞋在後頭急追著,「要看醫生嗎?」

  他在電梯前頓住腳步,回頭,厲聲喝道:「我沒有不舒服,也不需要看醫生,你,不要再跟來!」

  「呃,是,總經理。」

  ***

  網頁拉上拉下,一碗泡麵擱置一旁超過半個鐘頭,一點食慾也沒有的高詠春煩躁的仰首朝天花板大叫了聲。

  她和奶奶共同經營的網拍「Diana戴安娜的純手工飾品」,在奶奶生病後,由她單獨接手,生意已經明顯差很多,再加上之前南下綠能屋,她放上暫停出貨的公告,結果,低迷不振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

  原本中午過後她打算振作,把煩人的事全拋腦後專注工作,顧好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麵包,但從昨天到現在,居然連一個下標的買家都沒,原想藉工作忘卻惱入之事,未料反而更加心煩。

  她對著電腦吼,「大笨牛,都是你害的!」

  對,一定是他帶塞,要不,她的網拍生意怎會那麼差!

  「我害你什麼?」

  一道低沈不悅的嗓音突地響起,嚇得她魂快飛了!

  「你、你想嚇死人啊!」回頭見到他,驚魂未定的她忍不住低吼。

  見她方才是對著電腦螢幕吼,鐵沙掌立即聯想到她是在和到國外求學的男友視訊,也許她和他結婚一事,害她和男友吵架,所以她才會對著電腦螢幕罵他。

  一個箭步上前,卻沒見到視訊畫面,他光火的問:「人呢?」

  「人?誰啊?」這人怎麼搞的?突然衝進她房間要人,活像是回來捉好的。

  「你男友。」心頭湧起一把無明火,他因她生命中竟存在一個「在國外求學的男友」,一整個早上心情很不爽,他想看看她男友長什麼模樣,是否有比他帥、比他高、比他壯……不過,他想這是不可能的。

  「我男友?我哪有……噢,對,我男友。」差點就忘記早上她負氣之餘,編出一個「男友」和他的眾女友相抗衡一事。她心虛的別過臉,「他人在國外。」

  「所以你剛才是在和他視訊?你們吵架了?因為……你和我結婚的事?」沒有幸災樂禍,他心裡其實很矛盾,做一個真男人,他應該出面和她男友解釋一下他和她只是假結婚,免得她男友誤會兩人,吵得一發不可收拾。但一想到如果她已和男友分手,那他就什麼都不必煩,任何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過,究竟是什麼事可以迎刃而解?連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樣他的心情會很爽,心頭不會有東西壓著,讓他一直想發火。

第8章(2)

  高詠春木然的聽他劈哩咱啦說了一長串,她在腦內把他的話重組後,大概知道他的想法——

  他以為她在和「國外男友」視訊,然後因假結婚一事和男友大吵一架,他回來在房門口正巧見到她對著電腦罵他,更加確定她和男友吵架的原因是他……等等,這可真是一個「圓謊」的大好時機。

  只要他和奶奶多聊上幾句就會知道她並沒有交過男友,屆時被他揭穿,她會更沒面子,加上她對他有眾多的「前女友」們一事已經稍稍釋懷,所以越想越覺得自己編出有個在國外求學的男友好像有那麼點……幼稚。

  總之,既然他起了頭,她當然要藉此優雅地走下台階。

  「我、我和他的確是在視訊,也吵架了,並且,我們分手了。」說一個謊只消用一個謊來圓,她高詠春何其幸運。

  「分手?為什麼?」鐵沙掌驚問。他雖然也希望他們分手,但不是刻意想破壞的那種,但……好吧,他承認驚詫之餘,也突然有種通體舒暢的感覺。

  「還能為什麼?」她佯裝理直氣壯,不耐煩的道:「如果你的女友跟別的男人假結婚,你受得了?」

  他搖頭。

  「所以嘍。」高詠春兩手一攤,表面一派輕鬆,內心卻緊張得祈禱他到此為止別再問了。

  盯著她,他下意識地脫口說:「但我更不能接受已婚的女人,還在和婚前交的男友交往。」對,沒錯,他一整個早上氣的就是這個。

  聽出他話中含意,禁不起激的她,忍不住兩手擦腰,反唇相稽,「我個人倒是認為,明知自己有未婚妻,還一直亂交女友讓爛桃花一直開不停的男人,心態很可議。」是怎樣,他一定要惹她生氣就對了!

  鐵沙掌濃眉緊蹙。一直亂交女友讓爛桃花一直開不停的男人……是指他嗎?

  「不是我要交,是她們自己主動要和我交往……」

  「對對對,每個愛偷吃的男人都是用這種爛藉口。」瞪他,心頭一團火上來,「憑你老兄這等身材和一臉凶樣,只要吼一聲,那些女人絕對會嚇得跑光光,你沒嚇跑她們,就代表你也很樂意和她們交往!」

  「所以呢?」他微怔。她幹麼這麼氣憤?

  「那就代表你對婚姻不忠貞!」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現在兩人吵架的重點?他們不就是在「討論」誰對婚姻最不忠貞。

  「至少,我現在沒有女朋友。」斜睨著她,他覺得兩人好像真夫妻般在吵架,各自在意對方有無忠於伴侶,他不清楚她是怎麼想的,但他……享受其中。

  他不是自虐狂,也不是吃飽沒事愛和女人吵架,只是在和她吵架時,有種微妙的感覺,在乎對方是否視自己為唯一。對前女友們,他從不在意這些,合則來、不合則散,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不必特意去留住誰,唯獨她。

  他想霸佔她,從公司回來的路上,他已下定決心,要和她男友爭到底,抱著不是勝利便是戰死絕不退讓的堅定意志回來的……幸好她的男友先一步舉白旗投降,算他有自知之明,否則定讓他死得很難看!

  「哼哼,本人現在也沒有男朋友了呢!」她嘴角得意的高揚,想扣她「紅杏出牆」的罪名,門都沒有!

  她擡高下巴笑望他,清麗容顏像一朵初綻的小茉莉,清新芬芳,令人忍不住湊近一親芳澤。

  他低首攫吻她瑰嫩紅唇,粗壯手臂緊緊圈住她嬌柔的身子,越吻越深、越吻越狂,想霸住她不讓她離開的決心更加強烈。

  一波波強烈熱情的吻,令高詠春暈陶陶。他幹麼突然吻她,害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不過……為什麼她這麼喜歡他吻她,心中還有一絲喜悅?

  她的手不自覺輕輕貼著他的背,彷彿真把他當成自己的老公。

  輕闔眼,陶醉在他深情的吻中,將他當成真正的老公,就一次吧,她的老公外表很凶很酷。內心卻很體貼很熱情,她,喜歡這個老公,雖然偶爾粗莽些,但瑕不掩瑜,他的優點很多、很多……

  她感覺身子被抱了起來,感覺他的氣息益發粗重,感覺兩人一起倒在床上,感覺他火熱的厚實巨掌輕輕覆上她的酥胸,感覺有腳步聲……腳步聲?還有敲門聲?

  傭人方嫂今天請假,這屋裡除了他們兩人應該不會再有其他人才對,難不成是她被他狂烈的吻吻得耳鳴,出現幻聽?

  「總經理,你在裡面嗎?」

  不是幻聽,真的有人敲門,還出聲了!

  從熱吻中抽離,高詠春驚慌地張開眼,拍打著還陷在激情漩渦裡不願跳出來的男人,想要他拉長一隻耳朵聽一聽,但為時已晚,門已被推開。

  「總經理,夫人回來了,你……啊——」秘書朱欣蕊推門而入,見到房內床上男女身軀交疊的情景,驚詫地尖叫。

  「啊——」高詠春則是看到有人突然闖進,又羞又窘地尖叫。

  「朱秘書,我不是叫你別跟來!」回頭見到是自己的秘書,鐵沙掌維持著原姿勢,又氣又無奈。

  「我、我……」朱欣蕊一臉委屈,「是、是夫人回來了……」

  「我媽?」鐵沙掌翻身坐起,順手拉了薄被蓋住衣服有些淩亂的高詠春。

  而他話落,秘書身後就出現了一個集高雅、威嚴於一身的中年婦女。

  「媽,你怎麼回來了?」

  他一喊「媽」,高詠春瞬間從腳底窘到頭頂。

  醜媳婦見公婆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第一次和婆婆見面是自己和她兒子在床上翻雲之際,雖然是還沒覆雨啦,但是,為何她會有種被捉姦在床的窘迫感?

  還有她婆婆金框眼鏡下的那雙眼,犀利得讓她感覺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

  一早,高詠春是枕在一隻粗壯的手臂上醒來的,不,正確的說法是,她壓住一隻粗壯手臂,另一隻粗壯手臂反壓她,明顯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重點不在這,她露在棉被外的身體未著衣物,棉被內的好像也是一絲不掛,她感覺某人的巨掌覆在她胸上,時不時地……抓捏——

  「啊——」

  她的尖叫聲嚇醒身邊一樣赤裸裸的鐵沙掌。

  「什麼事?」驚醒後,見她整個人躲進棉被裡,他才意識到她的驚叫聲所為何來,莞爾,他拉起棉被跟著窩進裡頭。

  「啊,你幹麼進來?!」她窘得捂著自己的臉。

  她想起來了,昨天鐵伯母,不,她婆婆突然從加拿大回台,晚上,她就被他拉進主臥房,說兩人若分房,他精明的母親一定會起疑心。原本她自動要求睡房裡的沙發椅,但她婆婆像是察敵情的士兵似的,進來好幾趟,最後她只好乖乖躺上床,兩人一上了床,他就迫不及待假戲真做……

  好啦,她承認,自己也沒有激烈反抗。不過,為什麼她覺得全身酸痛,好像昨晚夢遊去爬了十座山似的?而且,下半身好痛。

  鐵沙掌摟著她,興致勃勃地想重現昨晚的經典畫面。

  她嚇得忙不叠阻止他,「不要,拜託,我現在不想動,不,你也不要動。」

  他莞爾之餘,也體貼的壓下胸腔澎湃的熱血,粗壯手臂格外溫柔的摟著她,總是以火熱之吻顯現熱情的他,僅輕輕地在她唇上親吻了下。

  他帶著笑看她,昨夜一場巫山雲雨讓兩人成了真夫妻,那種踏實和真正擁有的感覺已令他感到滿足,但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竟是她的「第一次」,說不高興是騙人的,他心中其實爽翻了,他這個老公徹底打敗她的前男友,抱得美人歸!

  現在,高妮妮是他鐵沙掌真正的妻子,誰敢來搶,格殺勿論。

  「妮妮,你是不是覺得很不舒服?」見她身子一動就微蹙了細眉,看得他好心疼。「要看醫生嗎?」

  高詠春窘得再度捂臉,「厚,不用,你先出去,不,應該是我要出去,我要去煮早餐……」婆婆該不會早在廚房一臉不悅的等她吧!

  「不用刻意起來煮早餐,我媽不會要求媳婦做這些事,畢竟家裡有傭人!」

  「你忘了,方嫂請假。」

  「噢,對。沒關係,你睡,我來煮。」

  「不行,還是我們一起去。」她一急,主動掀開棉被想坐起身,可全身泛疼起不來,倒是一身春光被某頭牛看光光,頓時某人的雙眼瞪大,一副想要衝鋒陷陣、拋頭顱灑熱血、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發狂樣。

  她羞得想拉棉被卻拉不到,他樂得嘴角斜撇,倏地埋首在她胸前極盡火熱之能事,惹得她羞叫連連……

  某人放肆不到一分鐘,敲門聲忽地響起,她婆婆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來,「沙掌,已經十點了,你是不是該上班了?」

  「十點?!」高詠春一臉驚慌失措,「這麼晚了?!」

  完蛋了!昨天婆婆耳提面命,要求她當一個好妻子,至少無論如何都必須讓他在早上十點前進公司。

  婆婆的命令才隔一晚,她就忘得一乾二淨,這下死定了,婆婆一定會認為她不是個稱職的好妻子。

  「鐵沙掌,快點去上班呢!」她猛捶還眷戀女色不想上班的「禍首」。

  輕歎,她卻也感到啼笑皆非,原來自己有足夠條件當一個讓君王不早朝的「紅顏禍水」,不過君王的娘在外頭等著,還真是令她膽戰心驚呢

  ***

  送老公出門上班後,高詠春強忍不舒服陪婆婆吃早餐,對於沒準時送老公出門上班,婆婆只是稍有微辭,並未大發雷霆,僅再度重申她的要求。

  「我不管你們夫妻要多晚睡,但早上你一定要讓沙掌準時上班,一分鐘都不能遲到,並且要吃完早餐再出門。」

  「媽,對不起,明天起,我一定會做到。」她非但沒讓老公吃早餐,而且早餐還是婆婆煮的,自知理虧,她滿懷歉意之餘給了保證。

  婆婆的要求並不過分,之前鐵沙掌有和她提過婆婆,說婆婆是個女強人,鐵家的事業能有今天這等局面,她婆婆佔了大部分的功勞,是以,不難想像婆婆會嚴厲要求她要協助老公上班不遲到。

  「妮妮,等一下陪我去公司視察。」

  「噢,好。」勉強擠出笑容點頭答應。她總不能誠實地和婆婆說,昨晚是她的初夜,現在她人不太舒服不能陪她。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見她表情勉強,氣色不佳,鐵母推了推眼鏡,「不用太拘束,我是很注重公司的事,但如果你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說,身體重要。」

  「沒、沒有,我可以的。」她沒那麼脆弱,只是去公司走一走,難不倒她的。「我是說,我可以陪媽去。」

  「我知道你還年輕,要求你當一個好妻子協助老公,或許你會覺得壓力太大,但你該要換個角度想,你老公是公司的領導者,他現在就需要有個好妻子協助他,他沒時間等你年紀大一點,懂得負責……總之,你要盡快進入狀況。」

  高詠春似懂非懂的點頭。

  鐵母不諱言的道:「我就是不放心,才在未告知你們的情況下回台。」

  所以,算是突擊檢查?那以婆婆的標準來看,她這個媳婦應該算零分吧,非但沒讓老公準時上班,還在上班時間「勾引」老公回家和她……

  「你需要多少時間?」

  「蛤?」她一臉不明所以。

  「我要等你多久,我們才可以一起出門去公司?」鐵母優雅的拿起餐巾拭嘴。

  「五分鐘,媽,請給我五分鐘,我換個衣服馬上下來。」她伸出左手,五指大張。她突然頓悟,面對婆婆,只要拿出她擺攤時那種拚命三娘的精神,保證婆婆絕對滿意。

  咬牙忍住身體不適,她衝上樓換了件衣服,在五分鐘內再度出現在婆婆面前。以為婆婆絕對會大力讚揚,但事與願違,婆婆非但沒稱讚她,還歎著氣直搖頭。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 13:26:38

第9章(1)

  盯著擺放在沙發上摺疊整齊、衣扣完整的襯衫,高詠春的心情沮喪到極點。

  早上她匆匆忙忙幫鐵沙掌穿上衣服,發現襯衫上一顆扣子快掉了,可要縫已經沒時間,索性將它拔下,用領帶遮住,心想晚上等他回家再縫上,孰料,方纔她和婆婆一進辦公室,就見到朱秘書正在縫襯衫上的那顆扣子。

  鐵沙掌穿放在休息室內的另一件襯衫去開會。他早上穿的那件,正是此刻擺在她眼前摺疊整齊的這件。

  朱秘書將扣子縫好後,很自然地摺好,原本要拿進休息室的,但婆婆一句「交給總經理夫人處理」,朱秘書遂將襯衫放在沙發上,不正眼看她,高傲地陪總公司的副董事長去巡視。

  原本該是她陪婆婆去巡視的,但穿上高跟鞋的她走都走不穩,只好窩在辦公室裡「面壁思過」。

  她的確該好好反省,原以為自己反應快、動作快會得婆婆讚賞,但卻得了反效果,婆婆非但沒摸摸她的頭說她乖,還搖頭歎氣說她舉止不夠優雅,連她穿的衣服也被嫌棄。來公司之前,婆婆先帶她去了一趟百貨公司,將她身上的衣物全換過,包括害她連路都不會走的高跟鞋……

  喪氣的坐在沙發上,她不禁揣測婆婆眼中的自己,一定一無是處。

  反觀朱秘書,方纔她們一進門,朱秘書向婆婆說明她正在幫總經理縫扣子,先前已拿備用襯衫讓他換下,婆婆聽了很高興說了句「做得好」,當場讓她覺得自己被一個秘書比下去。

  可不是嗎?鐵沙掌一脫下外套,秘書就細心的發現襯衫扣子掉了,並且馬上做處理,而她,卻一心想等到晚上再做處理……

  對,是她的錯,她不夠積極!但這是她高詠春還沒進入狀況,下次,哼哼,她知道怎麼做了,下回若有同樣狀況,她會坐上他的車,在車子駛到公司之前,把扣子縫好,絕不讓朱秘書有「下手」的機會。

  沒錯,她高詠春什麼都沒有,就是有一顆不服輸的心。

  站起身,欲將襯衫拿進休息室,但腳突然扭了下,她彎身揉腳時,門突然被推開——

  「你哪位?」開完會的鐵沙掌一進辦公室,發現裡頭有個穿米色套裝、挽著髮髻的女子,身形比朱秘書嬌小些,看起來頗眼熟,但一時說不出是誰。

  「你老婆啦!」高詠春跌坐回沙發,痛得哀叫了聲。

  「妮妮,你怎麼來了?」丟下卷宗,鐵沙掌仔細一看,又驚又喜又心疼,「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一坐到她身邊,馬上摟住她,「不舒服就別來,怎不在家好好休息?」

  「不是……」她尷尬的捶他一下,「是我的腳扭到。」

  「腳扭到?」視線往下,他的眉心微蹙,「你幹麼穿高跟鞋?」他蹲下身,幫她把高跟鞋脫掉。

  「我還穿了套裝,還挽髮髻呢!」她自嘲,這打扮真不適合她。「好痛,你不能輕一點嗎?」他的揉推痛得她慘叫。

  「這樣呢?」他改用摸的,惹她發噱。

  「也不用那麼輕,會癢。」她笑拍他的肩,他卻一時玩心大起,巨掌在她小腿上上下下輕撫遊移,逗得她忍不住咯咯笑著。

  沒想到門再度被推開,朱秘書的驚呼聲後,她婆婆威厲的聲音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高詠春嚇得從沙發上馬上彈跳起來。完蛋了,她又再一次把婆婆的要求拋到腦後,這回,神仙也難救她了!

  ***

  高詠春一早就起床打埋簡單的行李準備離家,不是負氣,也不是被趕出門,而是要跟婆婆南下去探望奶奶。

  昨天神仙沒出現,倒是她的守護天使,超大只的天使——她老公鐵沙掌替她領罰。

  昨天離開公司時,婆婆一句話也沒說,大概覺得她是朽木不可雕,懶得理她。

  她也知夫妻倆在辦公室裡玩鬧實在不得體,但當時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真的令她笑到無法克制。

  所以她主動道歉,婆婆聽了只歎了聲沒多說,晚上鐵沙掌回家,母子倆就關在書房裡吵得很激烈。事後他跟她說不用在意,做她自己就好,她知道他為了她和婆婆據理力爭,這點她很感動,只是她怎麼能不顧慮婆婆的感受?

  稍晚,她再度去向婆婆道歉,並保證以後絕不在公司和他玩鬧,且婆婆其實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也許是因為他據理力爭,婆婆對於她的穿著已不再緊持非得穿套裝挽髮髻不可,高跟鞋可以改低跟,但婆婆依舊不能接受她太隨興的穿著,要她的衣著一定要在水準之上。

  可以不穿套裝挽髮髻,表示婆婆已讓步,那她也該努力,試著去穿看起來有氣質的衣服。至於高跟鞋,她相信那兩根幾寸高的東西,絕難不倒她。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婆婆跟她說要南下探望爺爺和奶奶,討論補辦喜宴一事,當下她怯怯詢問可不可以跟去,婆婆忽地一笑,說她又不是虎姑婆,她幹麼畏畏縮縮的,還告訴她想去就去。

  她才明白婆婆也是有豆腐心的一面,只是以她的立場,當然會希望媳婦和她一樣精明幹練,可以輔佐丈夫事業飛黃騰達,才會對她諸多要求。

  「妮妮,不要去。」拉上包包的拉鏈,某頭牛忽地從背後環住了她,聲音頗為哀怨。「過兩天,等我手上工作忙完,我再陪你去看奶奶。」

  「你左手上的工作忙完,右手又會遞工作給你。」這話沒有抱怨,她老公事業做得大,她做人老婆的與有榮焉。

  「那我就砍掉我的右手。」環住她胸前的兩隻手上演兄弟閱牆的戲碼,左手做出砍右手的動作。

  高詠春苦笑,兩手用力握住砍殺的暴力雙手,「沒有右手,你怎麼抱我?」往後擡眼笑睞他,她隨即害羞地低頭。

  「我用一隻手就可以抱你。」他毫無預警的就用單手將她整個人抱起,她不小心驚呼出聲,忙不叠用手掩嘴。

  「快放我下來!」她拍打他的手臂。「你忘了昨天的事嗎?」

  「這裡不是公司,現在也不是上班時間……」他放她下來,扳過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中,「對了,你也有工作,你走了,你的網拍事業怎麼辦?」

  「說到這個,我真的不得不說,本人真的是個很有幫夫運的賢內助,某人娶了我之後,事業越做越大,但……」她故意歎了聲,「唉,我是成功男人背後那個偉大的女人,可惜,我背後沒有偉大的男人,我老公沒幫妻運,所以我的事業……一蹶不震,很久沒生意,所以我無後顧之憂。」這當然是玩笑話,她深知網拍事業需用心經營,但這陣於事務繁忙,很難兼顧,才會讓主顧都跑光了。

  「那乾脆結束掉,來公司上班。」他一臉正色。

  「對,那樣我們就可以每天在公司打情罵俏,然後每天都挨罵。」

  「不會,我媽不可能一直待在台灣。」

  「喂∼」她笑睨他。他還真的給她認真起來!

  玩笑歸玩笑,心頭因分別在即而揪成一團。看著她,他黑眸浮現落寞,情不自禁吻她,「你走了,我會想你。」

  聽他說出這麼感性的話語,她好感動又不捨,「我也捨不得你,也會想你,但是,我也想奶奶。」

  鐵沙掌點頭,他不是真的幼稚到想將她拴在身邊,不許她離開他一步。「幫我問候奶奶和爺爺,告訴他們,想抱曾孫子的話,就讓你盡快回來。」

  曾孫子?她怔愣了下。她、她還沒想過這件事……

  沒讓她有多想的時間,鐵沙掌已吻住了她。在她出發前,每一分一秒,他都要好好珍惜,吻她,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

  在綠能屋的餐桌上,奶奶夾了大頭菜湯裡的雞腿給她,高詠春霎時泫然欲泣,不是因為太久沒吃到奶奶做的菜,而是看見雞腿,她突然想起鐵沙掌,她好想把雞腿讓給他吃。

  她對他的思念,竟藏在雞腿裡!

  由於奶奶身體恢復得比預期好,所以大人們決定要在國外辦喜宴,爺爺奶奶一個星期後要和婆婆一起去加拿大,婆婆還有些客戶要拜訪,所以先行離去,而她,打算陪奶奶到她出國。

  來到這裡已經三天了,還要再待一星期,加起來她總共整整十天都看不到鐵沙掌,但才過三天,她對他的思念,就比玉米濃湯還濃。

  其實不只雞腿,稍早吃到蚵仔煎,她也想到他,昨天婆婆煮蛤蜊豆枝麵筋粥,她也想到他,還有看到圍牆邊的風車、庭院種的香草和大搖大擺閒逛的雞,甚至屋頂的太陽能仮,在在都能讓她想到他……

  「怎麼不吃,不是在減肥吧?」鐵堂郎揶揄著,「我那個孫子除了有身高體重贏我,什麼都比不上我,看看,我已經把你奶奶養胖了些,他呢,卻沒讓你多加幾兩肉,輸了、輸了,他又輸我了。」

  一番話,逗得祖孫倆哈哈笑。

  「奶奶,你煎的紅蘿蔔炒蛋好嫩好好吃。」高詠春幫爺爺和奶奶夾了蛋,也給自己夾一些。

  「好吃你就要學起來煮給沙掌吃……」高黃雀溺愛的笑斥,「也得煮給你婆婆吃,昨天你還好意思讓你婆婆煮粥給你吃,我都羞得沒臉吃了。」

  「厚,奶奶。」她羞窘地笑著。

  前天她和婆婆來到綠能屋,中午爺爺請她們到附近餐廳吃飯,晚上阿福伯熱烈邀請他們一家到家裡作客,一整天家裡都沒開夥。昨天早上爺爺去買饅頭豆漿,早餐解決後,她陪奶奶去附近散步,怎麼中午回到家,婆婆已煮好一鍋蛤蜊豆枝麵筋粥等她們回來吃。

  她原以為中餐還是一樣會到外頭吃,沒想到居然是婆婆親自下廚,她當然很不好意思,不過婆婆倒是不介意。就如她所言,她注重的是她能不能輔佐鐵沙掌,而不是日常生活瑣事,這些家事平常自有傭人會做,她偶爾做一次也無妨。

  「都說了,阿英不會介意這種事的,如果說煮飯是媳婦該做的事,阿英是我媳婦,那她煮給我吃也是應該的。」鐵堂郎呵呵笑著,「不用在這種小事上計較,阿英計較的是大事。」

  「她啊,被阿蘭訓練得很精明幹練。師妹,你還記得吧,阿英當初剛被娶進門是多溫柔的一個人,但自從我們搬到台北又搬到國外去,她的個性變了很多,每天和阿蘭在公司和那些外國人劈哩咱啦的吼,嗓門變大、脾氣也變大,越來越像女強人……」

  「可不是,我還真是嚇一跳,想說阿英怎麼變那麼多,原來都是阿蘭調教出來的。」

  高詠春興致勃勃聽著二老的對話,這才知原來婆婆並不是一開始就是女強人,也是被調教過的。婆婆大概就是依循她的婆婆,也就是鐵奶奶教導她的方式在教導她,所以,婆婆是把她當成媳婦在調教嘍!

  她早該體會到婆婆的用心,那天婆婆要她陪同去公司視察,還將她從頭到尾打扮一番,其實是想向公司員工正式介紹她這個總經理夫人。是她自己不爭氣,穿著高跟鞋竟連路都不會走,後來還和他在辦公室嬉鬧,那種情形下,婆婆大概也沒心情介紹她這個新媳婦了……

  不過,建築界赫赫有名的黃金鐵牛「秘婚」一事,倒是沸沸揚揚傳了開來,他不愛理媒體記者,記者們反倒更加好奇,成天跟蹤他,無非想知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千金?若記者知道她是個窮女,大概會賞她一個「麻雀變鳳凰」的大標題。

  這是事實,也無不妥,只是她畢竟不是什麼公眾人物,把自己的隱私大剌剌攤在世人面前,總是有那麼一份彆扭。

  想來,她做出留在綠能屋一個星期的決定是對的,至少記者暫時不會找到她,這話題也許過兩天就冷掉,屆時,她應該可以如同往常的過著平靜的生活。

  「這鹵白菜你也愛吃,多吃點。」高黃雀疼愛的幫孫女夾菜。

  「謝謝奶奶。」

  「咦,晚餐都吃這麼久了,沙掌怎麼沒打電話來?」她笑看著孫女,「我這個孫女婿可真愛我們詠春,天天照三餐打電話問候。喲,該不會忙得忘了晚餐時間已經到了……詠春,你去打個電話給沙掌,問他吃了沒?」

  「何必那麼麻煩,等會他就自己打來了,吃吃吃,別管他。」鐵堂郎揶揄著,「那頭牛,什麼事都有可能會忘記,唯有吃飯不會忘,他隨時隨地都在餓呢!」

  「爺爺……」高詠春笑道:「厚,你說話還真是實在。」

  餐桌上,笑聲不斷,她硬將對鐵沙掌的想念藏在心底。在奶奶出國前,她要好好陪她,時時刻刻展現歡顏,至於苦澀思念,回房後,她有得是時間和他通話、向他索取甜言蜜語,將一肚子的苦澀調成如蜂蜜般的甜味,夢裡再三回味。

  ***

  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我啃,我啃,我啃啃啃。

  高詠春坐在客廳,俏顏泛怒,她用力啃著方嫂買的有機水果玉米,水果玉米不用煮直接剝皮啃,飽滿多汁甜滋滋,甜味直逼水梨等級,可惜甜不進她心頭,因她心頭火正旺盛著。

  一早,在司機護送下,她送爺爺奶奶和婆婆到機場,鐵沙掌僅和三位長輩通電話人末到,她以為他真的很忙,結果……

  盯著今天的報紙,再度用力啃一下玉米,她恨得牙癢癢的罵著,「鐵沙掌,你這隻大笨牛!」

  報紙上寫著他秘婚的對象疑似是他的秘書朱欣蕊,因為接連幾晚攝影記者都拍到朱欣蕊進出他家。

  接連幾晚?所以,之前有幾個晚上她聯絡不上他,就是因為他和朱秘書在家裡幽會?過分!

  虧她在綠能屋陪奶奶的那十天裡,還一直對將他一個人丟在家滿懷愧疚,且對他萬分想念,可萬萬沒料到他非但不寂寞,或許還很Happy!

  稍早她一離開機場就直奔公司,原想給他一個驚喜,孰料他人不在,朱秘書也不在,司機告訴她,他好幾天沒看見總經理了。昨天總經理僅用電話告知他今天去綠能屋接董事長和總公司的副董事長去機場。

  而請了一段長假的方嫂,今天才回來,也不知他去哪裡。

  她離開公司後,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他,可明明在機場時,他還和三位長輩通電話的,才隔一兩個鐘頭他又關機了,沒一個人知他身在何處……這頭牛,該不會是人間蒸發了吧!

  方嫂從樓梯下來,見她在吃水果玉米,笑咪咪的問:「夫人,這種玉米很甜很好吃吧?」

  「噢,對。」回神,見桌上擺了兩條啃光的玉米梗,她手中拿的玉米已啃了一半,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不知不覺中她竟已吃掉兩根半的玉米,可見她有多氣。

  「對了,少奶奶。你放在主臥房浴室裡的那雙絲襪有勾破,要丟嗎?」感念僱主讓她放長假,方嫂一回來就馬上盡責打掃。

  「絲、絲襪?」高詠春一臉不明所以。別說搬進這屋裡她從未穿過絲襪,她長到二十三歲,穿絲襪的次數亦屈指可數。

  方纔她進主臥房見他不在,放下包包就出來,沒進浴室去看,方嫂說浴室有一雙勾破的絲襪,那意思是……心中警鐘大響,那頭牛該不會……

  「噢,還有,你在床上掉了一隻耳環,我把它放在桌上了。」

  耳環……她在家從不戴耳環的!

  該死的鐵沙掌,難道真的和朱秘書……

  心口漲滿憤怒,可在方嫂面前她又不宜發作。也許方嫂也是婆婆的眼線,若她跟鐵沙掌吵架的事傳到婆婆耳中,奶奶一定也會知道,她不想讓奶奶擔心。

  「方嫂,謝謝你,絲襪等會我自己丟。」她一定要保留「鐵證」才能質問他。

第9章(2)

  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的同時,她的手機鈴聲突地響起,她一直想找外加想狠狠揍他的那個人,終於從某個星球打電話回來給她了——

  「他們已經搭機了……我人在家……什麼,你、你在醫院?!」倏地彈坐起身,前一秒鐘想揍他的心情,隨著驚嚇起身的動作被甩到腦後,此刻,她的心懸掛著,「你怎麼了?為什麼人在醫院?很嚴重嗎?」

  那頭牛,若不是很嚴重,他絕不會進醫院的。

  心頭漲滿擔心,火速衝上樓拿了錢包,但看見梳妝台上陌生的一隻耳環,心不禁一沈。

  高詠春終究忍不住將腳步移向浴室。果然如方嫂所言,一雙被勾破的絲襪掛在浴缸邊,似囂張的告訴她——「我來過」!

  她知道那個「我」是誰,但前一刻的憤怒因聽到他住院頓轉為悶悶不悅。他住院的原因勝過她想質問他的心情。漠視那雙囂張的破絲襪,她要先趕到醫院看他。

  不知他究竟怎麼了?心,懸掛在半空中,令她侷促不安。

  ***

  到了醫院,發現他腳上裹了一大包,經他解釋她才知,原來某天晚餐沒接到他的電話,他就是在那天巡視工地時被一大落的磚塊砸傷腳,本以為沒事,只隨便擦了藥便回家休息,結果隔天腳腫了好大一包,神經大條的他還覺得它會自己消去,照常上班,直到中午痛到受不了才就醫,結果……就一直住院到現在。

  他說,因為不想讓三位長輩擔心,也不想讓她陪伴奶奶又掛心他,才沒告知實情。

  如果沒發生囂張的破絲襪事件,她一定會很感動也很不捨。可是,看過那雙破絲襪後,心中忐忑不安、胡思亂想的她的解讀自然不同,他不想讓她知道是因為她若知道他受傷一定會趕回來,那就一定會「打擾」到他和朱秘書的幽會。

  是她傻、是她笨,看到報紙登出朱秘書進入他家,她還單純的以為他只是一個人待在家無聊,請朱秘書幫他帶宵夜並且陪他聊天,或許還打情罵俏一番……是,他們的確有打情罵俏,不過不是在客廳,而是在床上,又是掉耳環又是勾破絲襪,打得頗激烈的嘛!

  「妮妮,你生氣了?」

  「我當然生氣!」縱使心頭火很旺,看到他坐在病床上,她的心仍不由得軟下來,想針對破絲襪事件質問他卻開不了口。

  因為來的路上,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對他說過她容許他去找別人,但那是因為一開始她認定是假結婚,並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老公才會說那種話,但後來、後來她已經願意當他真正的妻子,他就該專心對待她。不可以和別的女人……搞七撚三!

  或許是他的腦袋直,以為她仍是一本初衷,容許他去找小三,好,是她之後沒再把話說清楚,這回,她可以原諒他,忍痛忍怒不追究。

  她從包包中掏出今天的報紙丟給他,佯裝發怒,不,她是真的怒了,「你自己看,看到這個我不生氣嗎?」

  鐵沙掌把報紙拿過來看,看到記者錯把朱秘書當他的秘婚妻,他為之氣結。

  「這是誰寫的?!光看到朱秘書去家裡幫我拿東西,就說她是我老婆,我老婆明明是你,怎麼會是朱秘書呢?」他大為光火,「妮妮,幫我把手機拿過來。我打電話去報社要求他們道歉並更正。」

  「我不要,不需要特意去做這種事。」她把報紙給他看的用意,是要讓他知道她在意他和朱秘書之間的曖昧關係,至於誰是他的妻子,身份證的配偶欄已有明確答案,無須多此一舉的公開。

  有些事她不能大剌剌的說,說出來不僅彼此尷尬,而且倘若他認為自己沒錯,又或者表面認錯卻暗渡陳倉,那她該如何是好?狠踹他一腳,瀟灑離開?不,她做不到。

  別說奶奶正高興的飛往加拿大準備幫她張羅喜宴,現在要她離開他,她真的做不到,她的心和人都離不開他。

  她相信,這件事還可以溝通,只要她退一步,忍一忍,端出真心誠意,就算他真的是頭大笨牛,也該知道要珍惜。

  「你不要我……去向報社要求道歉和更正?」他苦思無解,反問她,「既然這樣,你在生什麼氣?」

  「我……」居然還給她裝傻!「我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不要讓報社記者有機可乘。」

  她的一番話,讓他眉頭不禁緊蹙,「我鐵沙掌不管做任何事都是行得正、坐得直。」他堅定的表示。

  高詠春又氣又無奈。看來他真的把她當初說的話當真了,認為他和朱秘書搞外遇,是屬於行得正、坐得直那一類!

  溝通、溝通,高詠春你需要和他溝通!

  深吸一大口氣,但她快氣死了!不能對病人發脾氣,還得把像氣球般一直漲大的怒氣塞在肚裡,她快氣瘋了!他怎麼會聽不懂她話裡的含意?不,他一定懂,只是在裝傻!

  和他對視片刻,她直截了當說:「從今天起,我不希望朱秘書進出我們家。」這樣夠直白了吧!

  「為什麼?她不過是去家裡幫我拿東西。」他和朱秘書又沒什麼曖昧,只是普通的上司下屬的關係,她反應也太大了。

  高詠春聽了瞠目。她都把關鍵人物點出了,他還要繼續裝傻!「我每天在家裡進進出出,為什麼記者不寫我是你老婆?她『不過』是去家裡幫你拿東西,記者就鎖定她……」分明就是他們有做會讓人這樣理解的事!

  他定睛看著發怒的她,嘴角陡地上揚。

  「你笑什麼?」她都這麼生氣了,他還笑得出來。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整個人拉到床上,鎖在他懷裡。

  「鐵沙掌,你幹什麼?」她氣得管不了他是傷患,猛捶他。

  她捶得越用力他越高興,「在意就在意,我們是夫妻,你承認你吃醋、在意,這有什麼好難為情?你放心,我保證明天的報紙一定會登出你才是我黃金鐵牛的正牌老婆。」

  「我……」話題怎又兜回原點?這個大笨牛,若不是裝傻,就是笨到聽不出她話中有話。她是要告訴他,倘若他和朱秘書沒有「偷情」,記者怎會鎖定對方?但他卻以為她在乎……

  厚,她被他氣到無力了,直接癱軟在他懷中氣死算了。

  「妮妮,你剛才說那些話的含意……」他陡地語氣低沈,神色凝重,一副認真思忖的模樣。

  她眼巴巴仰望他,以為他要面對錯誤,真心懺悔。

  「你說你常在家裡進出都沒有記者拍你,她不過這兩天去了幾趟家裡幫我拿東西,就被記者拍到……你該不會是以為那些記者是朱秘書特地叫去拍她的吧?」他搖頭,「朱秘書不會這麼做的,那是因為剛好這陣子有記者守在家門外,這是意外被拍到的。」

  暈∼給她挪一張病床吧,她也需要靜躺一下。

  她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沒想到這點他倒是和她心有靈犀。

  「你看!」他興致勃勃把筆記型電腦拿到兩人的面前。

  「看什麼?」要是再讓她看有關他的秘婚妻是朱秘書的電子報新聞,她一定當場打暈他!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見到熟悉的畫面,高詠春訝問:「幹麼點我的拍賣網?」

  「有人下標了。」

  她定睛細看,真的有人下標,而且要訂購一百頂手工水晶皇冠。「這個買家帳號我沒印象,第一次買就要一百頂……該不會是詐騙集團?」

  「不會的,那是……」他點到問與答,「人家說了是社區媽媽舞蹈班,而且是對方付錢給你,又不是要你付錢,怕什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買家沒看過成品,第一次就訂這麼大的量,會不會太信任我的手藝了?」總覺得怪!

  「那是因為你的手藝好,還有……」他自鳴得意,「我有幫妻運。」

  她啼笑皆非。他想說的只有這個吧!

  把心頭的不愉快拋到腦後,她希望他珍惜兩人的感情,同樣的,她也該珍惜,看他這麼介意她說的話,也就表示他有將她放在心上吧?好,從這一刻起,不管他過去犯了什麼錯,抽刀一劃,不去計較,從這一刻起,她會好好管住他,要他只認她是唯一的另一半。

  高詠春盯著螢幕,認真看著拍賣網有無其他人下標和詢問,突然,脖子一陣冰涼,她嚇了一跳,低頭一看,一條閃亮亮的項鏈貼在她頸上——

  「妮妮,生日快樂。」他幫她把項鏈戴上。

  「生日?我的生日是……下星期三。」她驚喜地回頭看他。這頭牛居然記住她的生日,連奶奶那頭牛……不是,奶奶怎會是牛……厚,她太感動了,腦袋無法正常運作。

  總之,奶奶大概一心只想趕快飛去加拿大幫她籌備喜宴,完全忘了下星期三是她的生日,不過,不只奶奶,若他沒提,她自己也沒想起。

  「我知道,我只是想提前送你。」他從她身後環住她,「你不在的那幾天,我好想你,心想你生日快到了,我就提前買禮物,等你一回來就送你。」

  低眼看著閃到令她眼睛刺痛的項鏈,聽到他提到她不在的十天,感覺突然有點消退,她悶悶的想,這是表示他的「歉意」嗎?因為他和朱秘書在家幽會,因為良心不安,所以特地買這條項鏈假借禮物之名,提前送給她……

  不!不是說不要計較了嗎……她要往好處想。這是她的生日禮物,不管它包含著什麼意思,這就是她專屬的「生日禮物」,至少,他對她還有心,才會記住的她生日,至少,她是他光明正大的妻子……

  「怎麼不說話,不喜歡我提前送你禮物?」

  察覺自己的心情有點沈。她試著努力讓氣氛愉快些。「不是,我覺得這條項鏈有點眼熟,你該不會是從我的皮箱中偷拿一條出來送給我的吧?」

  鐵沙掌爽朗大笑,「原來你皮箱中有?早知道,我就去皮箱中拿就好了,不必請……」他突地頓住話語。他學聰明了,女人是善妒的,包括他眼前這位女士,在這個非常時期,他絕對不能再提朱秘書。因為他腳傷,這條項鏈是幾天前他請朱秘書幫忙買的。

  「不必什麼,為什麼不說了?」她斜睨他。

  「我是說,不必花大錢去買。」他隨口說了一句搪塞。

  她光看也知這條項鏈所費不貲,但和他鬥嘴豈能輸,「其實這個……只要有材料,我也能做得出來。」瞎掰無罪,嘴上贏他最重要。

  「真的?需要什麼材料你開出清單,我馬上請人去買,我出錢你出力,我們來合開精品店,一定會賺大錢!」他一副認真無比的模樣,真的嚇住她了。

  「我、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幹麼認真……」

  「我說真的!我出錢,你來當精品店老闆娘,這樣你就不用一天到晚跑給員警追。」原本他想她什麼都不用做,在家當賢妻就好,不過這樣她可能會太無聊,她好像對做這小飾品有興趣,不如在背後支援她,再說開精品店可以請店員顧店,她愛去不去都行。

  「可是,仿冒人家的貨品會吃官司的。」她拉著胸前的項鏈,一副為難樣。

  見她難得傻氣的模樣,他陡地笑出聲,「我什麼時候叫你仿冒人家的東西,既然要開精品店,就順勢推出自己的品牌。創立品牌,當然要有自己的風格,就算材料一樣,也可以創作出不同風格的物品。」

  當總經理就了不起呀,居然在她這個手工飾品達人面前說得頭頭是道,不過,她真的有輸給他的感覺,連感情上都被硬生生擺了一道。

  氣得捶了他一下,他作勢躲她,身子一移,她發現他身後有個小盒子——

  「枕頭後怎麼會有個盒子?」

  她伸手欲取,他一看卻迅速地用枕頭壓住它,愀然變色。

  「這沒什麼。妮妮,我好渴,幫我倒水好嗎?」

  他笑得勉強,明眼人都看出來他神色怪異,但既然他不想說,也明顯不讓她碰那盒子,那她也就不追問。

  是要給朱秘書的吧?否則沒必要對她遮遮掩掩的……算了,她會把那小盒子歸類於她不願再計較的「之前」,現下她該學會的是對「之前」的人事物視若無睹,對他和她,都好。

  「沒水了,我去倒水。」她笑,帶著一絲苦澀。她畢竟不是聖人,此刻需要一個人靜一下。

  看著闔上的房門,鐵沙掌拿出盒子,盯著它,想起裡面的卡片上頭寫的文字,本因她的到來和吃醋而欣喜不已的心情,此刻全被妒火所吞噬。他內心五味雜陳,憤憤地將其實是某人送他老婆的小盒子又塞進枕頭下,用力地深呼吸,他,也需要冷靜。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 13:29:01

第10章(1)

  鐵沙掌出院後,愛情本該因小別而增溫的夫妻倆,卻各自因心結未解,相敬如賓。

  高詠春以趕工製作手工皇冠為由,三天來都窩在書房不曾進入主臥房,而他以為她察覺「小盒子」的秘密生他的氣,他心頭吃送她小盒子的傢夥的醋,卻因不想讓她知道這東西和那個人的存在而有怒不能說,導致自己也悶悶不樂。

  「黃課長,麻煩請你妻子向『戴安娜的純手工飾』的賣家說,社區舞蹈表演日期要延後,請她慢慢做,不用連夜趕工。」站在主臥房的陽台,鐵沙掌板著臉和公司黃課長通話中。

  他一心想著要有幫妻運,讓她的網拍生意蒸蒸日上,遂請黃課長讓他妻子去下標一百頂水晶皇冠,末料,現在她整日以此為由,不和他回房睡覺。

  「那,總經理,請問要延多久?」

  「一百天好了。」一天做一頂,時間應該很充裕。

  「一百天?」

  「不,半年。」他改口,這樣她更有時間陪他。

  「半、半年?」

  「懷疑呀!」

  「沒、沒有,我馬上請我老婆上網去留言。」

  掛了電話,他心情還是很悶,回頭怒瞪著矮幾上的小盒子,心頭一把火瞬間狂燃,恨不得放火把它燒了!

  在她從綠能屋回來的前一天,朱秘書到家裡幫他拿換洗衣物,剛好遇上快遞送來這個小盒子,收件人是「高妮妮」,她不在,朱秘書當然拿給他。

  他在病房內打開盒子一看,裡頭有個蝴蝶形狀的紅寶石別針,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了幾行充滿愛意的字眼,最後的署名是「在台灣某處的我」。

  「孬種,有種就把名字寫出來!」當時他在病房內瞪著卡片咆哮,一副想和卡片單挑的火爆樣。

  他請人去查,發現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全是鬼扯一通,那是一間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房子主人的姓氏和寄件人壓根不同。

  他光用膝蓋想也知,這是她前男友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因為前一天他才托朱秘書買她的生日禮物,隔天他就送來這小包裹。是想和他較勁嗎?哼,一個小別針也想和他比!

  但,會不會她早已知道她的前男友有送包裹給她?那個不敢寫上真名的孬種,寫著「在台灣某處的我」,不就代表他已回國,說不定也和她通過電話……

  低首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對,沒錯,他們可能已通過電話,所以她知道快遞有送來她的生日禮物,她卻沒有收到,懷疑他將它藏了起來,才會對他說:「我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表面上是在說朱秘書的事,實則暗喻他偷藏她的禮物,所以當她看到他藏在枕頭後的小盒子卻不歸還她,自此和他嘔氣到現在,寧願窩在書房也不回主臥房。

  盯著小盒子,他恨不得將它吞了一了百了,要他將這禮物捧到她面前「歸還」給她,就活像將她送到她前男友面前一樣,不如殺了他比較快!

  但,這樣會不會顯得他很沒風度?不過就是一個小別針而已……

  該死,他做不到有風度!鐵沙掌氣得渾身冒火。不行,他需要冷靜,想想該怎麼處理它。

  大方的送還給她?或是把它丟了?二選一。

  這題有點難,等他沖一個鐘頭的冷水澡出來,心緒冷靜再做決定。

  ***

  「沙掌,鐵沙掌……」高詠春走進主臥房,視線所及未有他的身影,輕喚他兩聲,聽見浴室有水聲,猜想他可能在洗澡。「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在洗澡?」

  方纔買家留言告訴她,取貨日期延後,恍若當頭棒喝,她突地驚覺自己渾渾噩噩過了三天。三天來,她以趕工製作水晶皇冠為由,不願回主臥房,不願面對背叛她的床,不願和他有太親暱的接觸……

  她知道縱使自己的理智願意原諒他,但是心結未解,說原諒、不追究,都是徒然。

  聽方嫂說他還沒吃晚餐,她便忙不叠過來看他怎麼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吃東西這件事,不吃晚餐可是件大事,令她擔心不已。

  視線停駐在白色床上,想起耳環和破絲襪,偌大的床彷彿就寫著「背叛」兩個大字,她心口一窒,險些喘不過氣來,轉過身用力呼吸,忽地看見矮幾上有個小盒子,盒上是藍色條紋樣,她想起他藏在醫院病床的枕頭下,那個小盒子好像也是這個圖樣。

  走近一瞧,盒子上頭貼了張紙條,在好奇心驅使下,她低頭細看,赫然發現收件人是「高妮妮」——是要給她的?

  寫寄件人的地方早被撕下,打開一看,裡頭有一張卡片和一個小別針。

  既然收件人是她,那她就堂而皇之打開卡片看嘍。

  卡片上的幾行字,每行都有「愛」,俗氣卻很容易明瞭,寫這張卡片的人時時刻刻都在愛著她,最後的署名「在台灣某處的我」,令她忍俊不禁。

  這個人,什麼時候也跟人家搞起文藝來了,還「在台灣某處的我」咧,明明就在家!

  她篤定這張卡片和禮物是鐵沙掌要送給她的,因為,也只有他會稱她為「高妮妮」。

  可是,他要送禮物給她,直接拿給她不就得了,幹麼用寄的?

  高詠春想了想。喔!她猜這大概是生日禮物的「前菜」,可能他想給她驚喜,所以不直接給她,改用寄的,心想她收到一定會喜出望外,然後等到她生日那天再端出「主菜」,也就是閃亮亮的那條項鏈。

  可某人是頭大笨牛算錯了她回來的日子,也許這「前菜」提前寄到,驚喜計劃失敗,一時讓他亂了手腳,不擅長搞驚喜的他,索性直接把「主菜」端出,讓她吃個飽。

  拿起小別針,她不禁羌爾。難怪那天他死藏著不讓她看,大概怕讓她知道他搞砸了驚喜計劃會笑他……

  她會笑他?當然會,不過是很甜蜜、很甜蜜的笑糗他。

  摸著別針,甜笑之餘,心頭有著歉疚。那天她還以為小盒子裝的是要給朱秘書的禮物,所以他才緊張的不讓她看……原來,是她多慮了!

  「妮妮……」

  沖完冷水澡出來,見到她在房裡,上身赤裸只在腰部裹著一條浴巾的鐵沙掌,欣喜的上前想擁抱她,熟料她一轉身,見她手上拿著小別針,他體內甫點燃的熱情瞬間冷卻。

  見他赤裸,她驚呼了聲,害羞地眼睫半掩。

  「你,看到了?」盯著別針,他多此一舉的問。

  「噢,我來找你吃晚餐,看到那個盒子就……」

  「你喜歡哪一個?」他面無表情的問。

  沖了冷水澡後,他已決定把別針拿給她,告訴她是誰送的,由她決定要不要收下,她若收下,他也不怪她,不過是個別針有什麼了不起。可一出浴室卻見別針已在她手中,心頭一團妒火迅速燃起。

  「蛤?」

  「我送給你的項鏈和這個別針,你喜歡哪一個?」他面色凝重的問。

  高詠春偷覷他的表情,心裡不解又好笑。幹麼板著臉。是怕她笑他,所以先擺臉色以杜絕任何一絲譏笑?大塊頭的心怎會那麼脆弱!

  「我喜歡這個。」嘴角掛著微笑,她把拿著別針的手舉高。

  難得他有心想為她製造驚喜,雖然計劃失敗,但她仍很高興他為她費心思。

  他面色一沈,心跟著沈甸甸的,「所以……你也比較喜歡送別針給你的人?」

  她細眉微蹙。這教她如何回答?不都是他送的?不,讓她想一想,送別針給她的「他」,有為她製造驚喜的小心思;送閃亮亮貴重項鏈給她的「他」,有一顆超超超超愛她的心……

  照理說,她應該選送「主菜」的他,但又怕他以為她愛貴重禮物,可若她說她愛送「前菜」的他,又好像是刻意為了排除貴重禮物而選……選前菜還是主菜,當場令她陷入兩難。

  見她久久不答,他的心更沈了,沈入探不到底的萬丈深淵。她沒在第一時間篤定的選擇他,那就代表她還愛著前男友。

  「你,很愛他?」他拿起卡片追問。她不答不選,不一定是代表她愛他和愛她前男友一樣多,也許只是考量某些因素,例如不想傷她奶奶的心,遂難將真實的答案說出口。

  高詠春疑惑的直瞅著他。他今天是怎麼了,幹麼和她玩拐彎抹角的遊戲?玩小遊戲是可以增加夫妻情趣,但也要開開心心,幹麼板著臉!

  「點頭或搖頭。」

  他一下指令,她立即反射性的點頭,低言羞笑,再度擡眼看他,卻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大笑和擁抱,只見他怒沈著一張臉,丟下卡片,悻悻然離去。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她,當場錯愕怔愣。他幹麼那麼生氣?難道她選擇送卡片和別針給她的他,選錯了?他希望她選送項鏈給她的他?就算這樣,好好說嘛,幹麼生這麼大的氣?

  愣愣地佇立原地,盯著別針,高詠春一臉不明所以。她選了這個別針,怎麼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

  昨晚鐵沙掌一整晚都沒回家,手機也一直關機,今早問過司機,確定他有去上班,高詠春安心多了,至少代表他人是平安的。

  但他的手機依舊關機。她等了一天,下班時間已過,他人卻還未回來,不願透過朱秘書聯繫他,她決定親自前往公司找他,問明他生氣的原因,若他較希望她選送項鏈給她的他,好吧,她會立即無條件更改。

  誰教她愛他,包容他,屬於她愛他的範圍之內。

  來到公司,該下班的都已下班了,托之前他堅持登報為她正名的好處,現在公司泰半的人都認得她,守衛更是有禮的幫她按了電梯,她順利的進入了總經理辦公室,也順利的看到……一雙囂張的絲襪,在他的休息室床上。

  昨晚,他應該是睡在這裡,並且,不是一個人……

  心像自由落體般急速往下墜,她不知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讓他生她的氣,且選擇用這種方式對待她?

  也許她沒錯,只是他不願和她共度一輩子,先前是她自己說兩人只是假結婚,這種婚姻無壓力,他樂得配合,但現在,雙方長輩認真在籌備喜宴,也許、也許他覺得有壓力,所以刻意莫名發脾氣,要她主動疏遠他,除了這原因,她想不出其他廠。

  「你怎麼來了?」一個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很不客氣的質問。

  回頭一看,如她所料,無善意的聲音正是絲襪的主人。

  「我出現在這裡,不是理所當然?」直視著對她懷有敵意的女人,她老實不客氣的提出疑問,「還有,一個秘書怎可以稱總經理夫人為『你』?」

  「很抱歉,因為我還不習慣『你』的存在。」朱欣蕊撇嘴回應,明顯不屑眼前之人。

  她跟在總經理身邊照顧他一年多,為的就是總經理夫人寶座,突然有人空降搶定她原本有機會坐上的寶座,教她如何接受,情何以堪!況且,這個女人還是個什麼都幫不了他的黃毛丫頭!

  瞥向擱在床上的破絲襪,朱欣蕊得意的竊笑。她故意不提,讓高詠春自個兒去無限揣想。

  「我上來幫總經理拿件外套。」她故意推開她,以女主人姿態打開衣櫃取出外套,「我們要去吃飯,總經理已先去開車,他會在大樓外等我,你要一起去嗎?」她想,現在他們夫妻倆在嘔氣,照常理判斷,她應該不會去的。

  「我跟你一起下去。」說完,高詠春轉頭就定。

  朱欣蕊倍感錯愕,但畢竟在社會上打滾多年,馬上反應過來,急步跟上。她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雖稱不上完美,但已足以分割一對感情基礎薄弱的夫妻。

  這個小丫頭想和她鬥,多吃幾年飯再來吧!

  ***

  出了公司大樓門外,高詠春果然看見鐵沙掌的車停在外頭,他坐在後座,車窗降下,低頭不知在想什麼,見到她,他突然精神為之一振,但卻立即撇過臉去。

  朱欣蕊搶在她前頭當好人,「總經理,我上樓拿外套碰巧遇見總經理夫人,她說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他看她一眼,默不作聲。

  漠視「好人」的存在,這時候她哪有心情吃飯,她只是想來問清楚他究竟在生什麼氣。

  「我有話想問你。」她直視著他,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快樂。

  鐵沙掌直視前方的目光緩緩移向她,沈聲問:「昨晚你去哪?」

  高詠春怔愣了下。是她要問他問題,怎麼變成他在發問?而且,該問這句話的人是她才對,她都沒問他了,他還好意思質問她!

  「我跟朋友出去了一下。」但她很自然的回答。夫妻多溝通是好事,況且這也沒什麼好不能說的,她又不是像他和別的女人窩在休息室……

  瞥了朱秘書一眼,她心酸的想,他是刻意的,他知道她在意面前這個女人和他的關係,所以只要他和她鬧不愉快,他就會找上朱秘書,他痛快,她心痛。

  「男的、女的?」

  「女的。」她毫不假思索的回道。

  昨晚她在家等到九點,打了十多通電話給他,但他手機關機聯絡下上,她在家坐立難安,想找他,卻又茫然無頭緒,可又怕他覺得她太黏人,連讓他獨自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空氣的機會都不給,不論找或不找都難為,恰巧小可打電話找她,說她又被員警盯上,沒擺攤很無聊,找她一起吃宵夜。

  她想,去赴小可的約也好,各自冷靜,隔天再坐下來長談或許比較好。

  「朱秘書,走吧!」鐵沙掌冷瞪著她,眼底蓄著一抹受傷。她騙他,明明照片上不是那樣。

  朱欣蕊得意的瞥了一臉錯愕的她一眼,驕傲地扭腰擺臀的步向駕駛座。

  「鐵沙掌,你下來,我有話要問你。」高詠春不敢置信。她還在和他說話,他居然要走!

  「我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鐵沙掌心死,但仍仿垂死的掙扎,執意想問清楚。

  「蛤?」她一臉疑惑。他怎麼都沒照規矩來,明明說了是她要問問題,他卻一直插隊發問,還突然問她愛不愛他?

  高詠春的遲疑卻讓他解讀為她從沒愛過他,心痛到已經沒有感覺,他面無表情的喃喃道:「不用回答了。我要和朱秘書去吃晚餐,只訂了雙人座。」

  她聽到他對朱秘書下達開車指令,下一秒鐘,在她回神之前,車子迅速開走。消失在她眼前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和迅雷不及掩耳的車速一樣,迫不及待離開有她在的地方。

  全身的力氣恍若被瞬間抽光,她腳下踉嗆了下,內心已萬念俱灰,卻仍咬牙撐注。

  同樣的情形再度上演,他第二度拋妻揚長而去,第一次他急著就醫情有可原,這一回他急著和情人共度雙人晚餐,就這樣拋下一心想和他溝通的她!

  上一回,她端著兩杯咖啡呆杵路邊,這回兩手空空如也,或許,是到了她該揮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一絲情感,徹底離開他的世界的時候了。

  ***

  穿著「吊嘎」的鐵沙掌,大刺刺坐在庭院的花圃中,手中的電動雕刻刀沒停歇地運作著。

  昨晚他並未和朱秘書去吃晚餐。他的妻子愛的不是他,他明明從收到的照片上看見前一晚她和前男友在路邊攤吃宵夜,而她卻對他說謊,更連騙他說愛他都不願意,在憤怒和心寒兩種情緒煎熬之下,鬼才有食慾去吃晚餐。

  讓朱秘書在餐廳下車後,他一個人開車到工地陪趕夜工的工人挑燈夜戰,一整晚如行屍走肉般扛了近百包水泥,他想耗盡體力,不讓自己有多一分力氣陷入她愛的是別人的憂愁漩渦中。

  昨晚,他不想聽她多說一句話。因為既然她對前男友念念不忘,那就走吧,多說無益不是嗎?

  天亮回到家,如他所料,她已經跟前男友走了。累極的他想睡卻睡不著,灌了三瓶滅士忌,想讓自己醉到不省人事,無奈他是海量,有醉意,腦袋卻還清醒著,心,依舊揪成一團,痛著。

  她留下已簽名的離婚協議書,還有「定情石」和一封信,信中寫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做高妮妮,而我的名字是高詠春。

  這女人真好笑,他的身份證配偶欄上寫的就是「高詠春」,離婚協議書上簽的也是「高詠春」,她竟拿名字當離婚的藉口……

  想走就走,何必找藉口?他又沒硬要留下她。

  電動雕刻刀不知第幾回劃傷了手,他低咒一聲,不是因為手痛,是咒那該死的「在台灣某處的我」。他發誓,不管那傢夥躲在哪裡他都一定會找到他,先狠揍他幾拳,再警告他,若敢讓他的妮妮流一滴淚,他一定會打爆他的頭,讓他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手再度被劃了一刀。這該死的愛心形狀,怎麼刻都刻不完美,是因為他的手在發抖,還是因為情已逝,才連個愛心形狀都刻不全!

  也是,他大概真的醉了,明明她已離開,離婚協議書都已簽名,他還將她提及的爛藉口掛在心上,執意要另外刻一顆定情石,刻上「鐵沙掌」和「高詠春」,再刻一個愛心形狀框住兩人的名字……

  無奈,他醉到連握著雕刻刀的手都在顫抖,一堆黑色石頭上全被他刻上歪七扭八的愛心。罷了!丟了雕刻刀,他沮喪的躺在花園的草皮上。

  就算他刻了一個很完美的愛心形狀將兩人名宇框在裡頭,又如何?她也不會因此回到他身邊來。

  昨晚他問她「你有沒有愛過我」,她在信中寫道——第一次見面時,我已經給了你答案。呵,哪來的答案,他印象中兩人前幾回見面總是沒好氣的互損對方,再者,誰會在第一次見面就告訴對方「我愛你」或「我不愛你」?

  但明知極可能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他還是不斷地在腦海中搜尋記憶,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被員警追把皮箱丟在他的跑車,他們為了皮箱是不是她的起爭執……

  反芻這段記憶,她的皮箱、員警大人,到他的跑車,沒一樣和她愛不愛他有關聯……不,有,他說她的皮箱是「廢棄物」,難道對她而言,他是她愛情裡的「廢棄物」?

  高妮妮,你何苦這樣傷我……

第10章(2)

  整個人呈大字躺在草皮上,頹喪之餘,他希望自己乾脆就這樣睡著永遠不要醒來,當滋養花草樹木的「肉泥」,至少比「廢棄物」來得有意義且強多了!

  或許是花草樹木嫌他當春泥太過營養,無法接收這份大禮,趁他還沒成為肉泥之前,忙不叠用念力助他想起一段話——

  ……裡面全是項鏈、戒指、耳環之類的小飾品,箱子打開左邊掛的第一條項鏈的鏈墜是英文字母……

  「I  LOVE  YOU。」他大叫,倏地瞠目彈坐起身,確定記憶中有這一段,他狂喜地躍起身,大吼大叫,「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

  跪在草地上,他兩手高舉,樂極地仰天大笑,「妮妮她愛我,她愛過我!」

  情緒亢奮,重拾雕刻刀,在石頭上刻了一個完美的愛心形狀,再將兩人的名字填上。只要她愛他,他就有信心自己絕對能打敗那個不敢署名的傢夥,把妮妮搶回來,只要她愛他……

  「高妮妮……啊!鐵沙掌,你真是大笨牛,幹麼刻高妮妮,她不是說她是高詠春不是高妮妮嗎?」他對著刻上「高妮妮」名字的石頭罵自己,突然間,似乎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她說她是高詠春不是高妮妮,對,她不是高妮妮,她是高詠春,不是高妮妮,不是……高妮妮……

  低首沈思。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她在和他「認親」之前,壓根不知自己小時候的名字是他取的,也從不知自己還有「高妮妮」這個名字,連她都不知道,她的前男友怎麼會知道?就算事後她的前男友知道她還有個乳名,照常理,若寄生日禮物,應該也是寄給高詠春,不會是高妮妮……

  所以,那個別針有可能不是她的前男友寄的,那會是誰?

  高妮妮這個名字,沒幾個人知道,不,她的朋友應該沒幾人知道,而他的朋友或下屬或工地的工人,都以為她叫做高妮妮……

  當初那個包裹是朱秘書拿給他的,朱秘書……她也認為他的妻子就叫高妮妮。

  他不願去懷疑,但,任何會破壞他和妮妮感情的人,他絕不輕饒!

  丟掉手中的石頭,他再取來一顆。高詠春是吧,沒問題,要幾百顆鐵沙掌和高詠春的定情石,都難不倒他,OK的啦

  ***

  坐在梳妝台前,高詠春木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愛戴耳環的她,卻下意識地將一隻夾式的耳環戴上,只戴單邊,另一隻孤單地躺在梳妝台上,因她想起之前擺攤賣飾品對客人說過的話——

  小姐,戴上這對鑲著水鑽的翅膀耳環,它會帶你飛到真命天子身邊,也會吸引真命天子注意你。不過,如果你不想那麼早就遇到真命天子,只要戴一邊就好,你可以先去認識別的男生,但你的真命天子會乖乖等你不會偷跑……

  嗤笑,明知這是她對客人說的鬼話,自己居然信以為真。

  她離家出走已經第三天了……不,其實也不算離家,她只是從台北的家,跑到南部的家。對,她很沒用,明明決定要離開他,卻跑來窩在綠能屋。

  一來,是住綠能屋可以省房租;二來,或許她以為兩人還有一點點「在一起」的可能,雖然離家那晚她生氣又心寒,很瀟灑地將離婚協議書給簽了,但第二天在綠能屋醒來,她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太衝動。

  她都能包容破絲襪事件,為什麼不能包容他們去吃晚餐?雙人座又如何,他和朱秘書兩人當然是訂雙人座,是她自己後來突然跑去的不是嗎?

  對著鏡中的自己重重歎了聲,「高詠春,你可以再沒骨氣一點。」她不敢找小可,因小可若知情,一定會這麼罵她!

  只是她不懂,她跟小可去吃宵夜,他幹麼氣呼呼地,會不會是他以為她又要跟小可去擺攤,所以……

  算了,想那些都沒用,他擺明選擇朱秘書不要她,也是,她什麼都幫不了他,連縫個扣子都搶輸朱秘書,她高詠春還真是多餘之人。

  也是,她本來就和他不同路,是她硬生生闖進他的車內、闖進他的婚姻,若她沒突然殺進來攪局,也許、也許他和朱秘書已經修成正果。

  那,她還死賴在綠能屋做啥?

  前天晚上睡覺前,她「寬容」的想,如果他隔天親自來向她磕頭道歉,或許她會考慮不離婚,但他沒來;昨晚睡覺前,她退一步,心想只要今天他來找她,若他有一點點誠意,她會願意不離婚外加原諒他,前提是他得保證不再讓破絲襪事件上演。

  但……唉,這會他說不定快活地慶祝恢復自由,哪會想到她在這眼巴巴盼著他來?

  是說,他好像也不知她在這兒就是。

  要不要打電話告訴他一聲?不行,她最後一丁點骨氣要保留住,萬一他說他已在協議書上簽了名,要她馬上滾出綠能屋,那她高詠春不就成了一個大笑話?

  不,是他會變成別人的笑柄,若他不來道歉,他的喜宴上就沒有新娘子,鐵家的臉就丟大了……等等,若他帶朱秘書回加拿大,那他一樣有新娘子!

  氣死她了,為什麼任何事總是他贏,她輸?!

  愛情他贏了、面子他也贏,所有好處都由他一手撈,手大了不起呀!

  真氣人,不想他了,她還是想想早餐吃什麼填飽肚子比較實際,如果可以,給她來盤炭烤牛掌吧,把他的巨掌吃了,看他還能用什麼來撈好處!

  現實上,當然沒有牛掌可吃。昨天阿福伯送了一袋雞蛋給她,打算煮雞蛋粥當早餐的高詠春進廚房前先去打開大門,可門一開,她卻陡地被屋外多出來的一堆東西嚇得往後彈三步。

  誰在惡作劇!

  門口處怎會有用黑色小石頭串起的一大片門簾,該不會是村裡的小鬼們以為沒人住在這兒,又跑來惡作劇。高詠春定睛細看,門簾做得有模有樣,不像惡作劇,黑色石頭上似乎有刻字……

  戰戰兢兢往前走兩步,隔著紗門一看,石頭上刻有「鐵沙掌」和「高詠春」,兩人的名字用愛心框起——看到這,她當然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一顆顆刻著名字的石頭打洞串起,大略看了下,少說有百來顆石頭,若非有心有毅力,一般人是制不成這片黑石門簾的。

  心,當場軟了下來,前一刻想吃牛掌的念頭已消失無蹤,此刻的她內心盈滿感動。他願意如此大費周章的做這個,代表他還是希望能挽回兩人的婚姻。

  推門,她在心中默想,若她踏出大門,他立刻屈膝跪在她面前認錯,她就考慮讓他去煮雞蛋粥,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她兩腳已踏出大門,卻沒看見他,倒是庭院中央擺了一堆……梅子綠茶。走上前一看,她又被嚇了一大跳,那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子周圍擺滿梅子綠茶——

  「鐵沙掌——」他好像睡著了。

  聽到她的聲音,躺在草地上的鐵沙掌揉揉惺忪睡眼,見她佇立在眼前,倏地坐起身,「妮妮,不,詠春,你醒了。」

  「你……你到底在幹麼?」細眉微蹙。現在是早上六點多,他很明顯在此睡了一會!她瞠目驚問:「你該不會……昨晚就睡這裡吧?」如果真是這樣,怎麼一整晚她都沒察覺外頭有人?

  他不發一語,目光帶著歉意直盯著她,忽地起身跳出梅子綠茶圍成的框框,毫無預警地屈膝跪在她面前,又再度把她嚇一跳。

  「鐵、鐵沙掌,你這是做什麼?」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雖然她想過一百次要他跪在她面前向她道歉,但他真的做出此舉,倒讓她一時間慌得不知所措。

  想歸想,但她深知他這個特大號的男子漢,絕不可能屈膝求和,能聽到他誠心道歉,大概已是他個人原則的極限,但他現在卻……

  「詠春,對不起,我、我誤會你了,請你原諒我!」鐵沙掌拉著她的手,面露愧疚。

  「誤會?」她一臉莫名其妙。他不是為了他和朱秘書的事來道歉的嗎?怎麼扯到誤會上頭?

  還有,為什麼這個人明明是跪著,卻還是令人覺得高大威猛?呃,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沙掌,你的手怎麼了?」她看到他的左手傷痕纍纍。

  「那不重要……」

  「什麼不重要!」她激動的喊,「我老公的手掌受傷怎會不重要?這是能帶給我幸福的大手——」

  驚訝地頓住話語,美目圓瞠。她還沒刁難他、還沒說要原諒他,幹麼急著招認自己在乎他?迎上他眼底的笑意。不禁氣餒輕歎,她又再一次輸了!

  ***

  看著屋外用梅子綠茶罐排成的英文字母「I」、「U」,還有兩個英文字母中間的愛心,高詠春感動得又哭又笑。

  他說,他大概是淩晨三點來的,怕車子引擎聲吵醒她,他把車子停在遠遠的地方,將梅子綠茶一箱一箱扛在肩上步行進來,來回了幾趟。

  連著兩天趕工刻石頭外加處理一些事,再排好了「我愛你」,沒時間多闔眼的他,累得躺在I字裡睡著了。

  聽得她又感動又心疼,甜蜜的責問他為什麼不進屋裡睡,要不,涼亭下也有椅子可以坐著睡。他說,他躺在那裡反省過錯,並且誠心誠意獻上真我。

  這人,明明就是累到睡著,還硬編出一堆讓人感動掉淚的理由!

  不過,她的確能感受到他的誠心誠意,光是門外吊的大片石頭門簾,便足以見其真心。

  她問他為何知她在這裡?他說,用膝蓋想也知這裡是最可能的藏身處,於是他故意打電話給阿福伯問說:「我老婆突然想到鄉下住幾天,她手機好像沒電了,不知她到了沒?」一通電話,便成功掌握她的行蹤。

  她只能說,自己真沒骨氣,哪兒不窩窩這兒,他當然馬上就能找到她。

  「詠春,雞蛋粥好了,我幫你吹涼,馬上就可以吃了。」他從廚房端著兩碗雞蛋粥出來,將它們放在客廳桌上,彎身對著其中一碗猛吹氣。

  偷偷拭去眼角的歡喜淚水,她帶笑走向他,「我還不餓,不用這樣。」她說要煮粥當早餐,他不顧自己手傷搶著要煮,說是要贖罪。

  既然他這麼誠心誠意,她就成全他,他煮粥,她在一旁聽他把整個誤會說了一遍,末了,知道他用梅子綠茶排成「我愛你」,她特地先走出廚房,站在客廳倚門欣賞。

  「你還不餓?」他挺直背脊。

  她一個點頭動作後,整個人馬上被他拉坐在他大腿上,氤氳情慾的黑眸近在咫尺,灼熱的男性氣息噴拂在她臉上,熱唇貼上她的小嘴前。

  他嗓音低沈道:「我餓了。」

  緊抱她,接著真真實實地擁吻她,連日來雕刻的疲憊和手上的傷痕,在這一刻全得到了慰藉。

  熱吻暫歇,她全身力氣恍若被他吸光光,螓首輕貼在他胸膛,美目迷濛的望著他,纖纖玉指拂弄他下顎扎刺的短鬚。

  「鐵沙掌,你是頭大笨牛!」他居然誤會她和「前男友」藕斷絲連、暗渡陳倉。

  原來那個裝別針的小盒子,是朱秘書設的局,讓他以為是她前男友寄給她的生日禮物,引爆兩人之間一連串的誤會。

  而朱秘書怎麼會知道這些內幕?

  原因就是先前他腳受傷,朱秘書幫他買晚餐回去,順口問他怎會突然冒出一個空降老婆?

  他便告訴朱秘書兩家是世交,某天見面就一見鍾情,但因為他太在意她的前男友,遂向朱秘書請教——女人婚後若還繼續和前男友保持聯絡,那是什麼心態?

  朱秘書逮著機會,借題發揮,一方面讓他誤以為她和前男友仍舊情綿綿,另一方面故意在主臥房和辦公室的休息室放曖昧之物——也就是令她嘔到想吃炭烤牛掌的囂張破絲襪。

  於是,他懷疑她不貞,她懷疑他不忠,兩人將彼此的不貞不忠壓抑在內心,卻也不問個清楚,反而都拐彎抹角的求證,自然弄不清楚,最後各自懷著痛恨傷心遠離對方,默默垂淚獨自舔舐傷口。

  還好他不是真的太笨,想到她的前男友不可能叫她高妮妮,他又很細心,發現梳妝台上有個珍珠耳環,他想了想,她從未戴過珍珠耳環,那也不是她的Style,納悶之餘問了方嫂,才知道主臥房日前多了兩樣奇怪之物……

  越想他越覺得事有蹊蹺,私底下派人查出蛛絲馬跡,他當面質問朱秘書這兩件事,朱秘書知他已查出破綻,當場承認她做了那些事,並且向他告白,說她是因為愛他才會做出那些事。

  在朱秘書親口承認離間他們倆的感情,他當下立即解除她的職務,並且告訴她耍這種小手段得到的愛情不會長久,即使他身邊沒有妮妮,也不會選擇她,且他一直當她是秘書而不是妻子,這點,他很確定。

  知道鐵沙掌對她完全沒感情,朱秘書羞傀之餘黯然離去。

  至於小可,那還真是另一個大烏龍,朱秘書真以為她有個前男友,遂請徵信社跟蹤她,心想總有一天會拍到她和前男友親密的照片。剛好那晚小可約她吃宵夜,姊妹倆好些時日沒見,摟腰搭肩樣樣來,小可一頭短髮且長得高高瘦瘦,從背後看來還真的有點像男的……朱秘書高興的把照片拿給他看,讓他誤會更深。

  所以,他以為她說和女的一起出門是刻意騙他,才會又生氣又心寒,二度拋妻揚長離去。

  「對,我是。」鐵沙掌正色點頭。她要罵他一千遍、一萬遍,他都虛心接受。「你這麼愛我,我還懷疑你,我真是一頭大笨牛!」

  「我這麼愛你?」她笑睨他,「你哪來的自信!」

  低眼,他伸出大手,黑眸帶笑,「我的手,能帶給你幸福。」

  厚實大掌從她臉龐緩緩往下遊移,拂過細白頸項,朝她胸前衣領間探入——

  高詠春驚呼了聲,「我說你的手能帶給我幸福,並不是指……」幹麼想歪,她指的是他的手光是環抱住她,就能帶給她幸福的感覺。

  他一手覆在她胸前輕揉,另一手用力勾住她的腰,讓她整個身子緊貼著他,嘴角微勾,他壞壞一笑。

  「那些只會把幸福掛在嘴邊,口口聲聲說幸福是難以言喻的人,說穿了他們的個性就是光說不練,」他挑眉,「我不同,我會採取實際行動,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幸福。」

  高詠春羞窘的臉泛紅,「不、不用,我知道,真的,我知道。而且,阿福伯和一些歐巴桑常常會突然跑來……」

  「沒關係,把門鎖上就好,今天,誰都不能來打擾我們!」他還真是行動派,話才出口,下一秒鐘門已被關上,一眨眼,她又落入他懷中。

  「雞蛋粥還沒吃……」

  「還太燙,涼了再吃。」

  「屋外那些梅子綠茶曬太陽會……」會壞掉!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用唇緊緊封住她的嘴,抱著她進入房內,迫不及待想讓她感受他帶給她的幸福有多深、多濃,多威猛。

  總之,今天一整天,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不,是沈浸在能帶給她幸福的巨掌中——

  高詠春的幸福,掌握在他鐵沙掌的手中,不只是今天、明天、後天,一輩子都是!

尾聲

  「鐵沙掌,為什麼這裡會有一雙勾破的絲襪?」站在新房的浴室內,高詠春細眉微蹙,纖纖五指怒指著掛在浴缸上的一雙破絲襪。

  全身僅著一件底褲的鐵沙掌,赤裸著碩壯身軀,來到浴室門口,「這,一言難盡,我再做一次給你看比較快。」

  說著,他大步跨進浴室一把將她抱起,惹得她驚叫連連。

  「不用、不用,放我下來,我想起來了。」她哀聲求饒。

  「不用跟你老公客氣,這種事,我很樂意為你重現。」他驕傲挺直壯碩身軀,挑眉曖昧一笑,「而且樂此不疲,畢竟本人壯如牛。」

  「是,壯如牛先生,趕快去吃草吧!」她一把推他出去,無奈壯如牛先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她使盡吃奶力氣,他仍文風不動。「出去,我要晨浴,洗完澡後,我要去向公婆還有爺爺奶奶請安。」

  他消遣她,「我們是來加拿大補辦喜宴,不是穿越到古代,還請安咧!」

  他這麼說,她自己也覺得好笑。

  三天前他們到加拿大,昨天補辦喜宴,所以昨晚也算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但一早醒來看到浴室有一雙破絲襪,也許是之前朱秘書故意擺放的破絲襪在她心中留下陰影,加上他和她協議過,日後只要心有不快,一定要馬上和對方「溝通」,所以一看到絲襪,她就不由分說馬上和他「溝通」。

  不過他一說要重演,她立即想起破絲襪的主人是她自己,昨晚某位壯如牛先生迫不及待地想做某件事,然後,就發生破絲襪的慘案……

  一場喜宴讓她更有成為他妻子的真實感,而身為他的妻子,也就是鐵家媳婦,做為一個好妻子、好媳婦,她當然要早起去向長輩請安。

  「你幹麼還杵著?快出去,我要洗澡。」

  他咧嘴一笑,「我也要洗,我們一起洗。」

  「不要,那會洗很久。」她脫口而出,旋即臉紅。

  「洗再久也沒關係,反正家中長輩都不在,你也不用去請安。」他朝她眨眼一笑。

  「蛤?都不在?他們去哪裡?」

  「代替我們去度蜜月。」他正色的說:「爸媽去二度蜜月,爺爺奶奶就順便跟去環遊世界。對不起,因為我,害你的蜜月要延期。」台灣有一批工作要趕,最快一個月後完成,她無條件支持他將蜜月延期,他很過意不去,更感動她的體諒。

  「我說了,我要每年都有蜜月旅行。」她噘嘴嬌嗔再說,老婆體諒老公是應該的嘛。

  「沒問題。」他挑眉,「不過,就算在家,我們一樣可以像在度蜜月。」

  被他突然抱住,她掄拳捶了他一下。「你是故意支開爸媽和爺爺奶奶的吧!」

  「被你發現了。」他哈哈大笑,「我的老婆挺聰明的。」

  「那當然!」

  她聰明的可不只一樣,日前他們做了約定,以後不管任何事,夫妻都要坦誠相對,所以為了套出她前男友叫什麼名字,他和她玩起真心話遊戲,她也才知他托人在她的拍賣網下標一百個水晶皇冠,雖然他是不服輸想營造他有「幫妻運」,但她知道若不是因為愛她,他才不會這麼做。

  不過,真心話遊戲玩到最後,他還是不知道她的前男友叫什麼名字。

  不是她不想說,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生命中壓根沒「前男友」這號人物,哪會知道他的名字。

  當時她答「不知道」,他臉龐隱隱抽動又莫可奈何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不把話說明,是因為她發現前男友很好用。哼哼,以後他若敢惹她生氣,她就把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前男友搬出來對付他!

  「但你的老公也很聰明。」他神秘一笑,忽地從她背後用力抱住她,帶著一丁點懲罰意味的擁抱。

  「鐵沙掌,你幹麼這麼大力?」不對,他向來都很大力,也不是……總之,平常大力歸大力,但還是可以感覺他有放溫柔在裡面,但現下的擁抱不但沒有溫柔,反倒有些刻意的粗暴。

  「猜你聰明的老公發現什麼事?」他輕咬著她的耳朵。

  「一雙破絲襪?」真巧,它就在眼前。

  「也可以這麼說,現在在我心中它就像破絲襪一樣,可以豪邁爽快的丟棄,」他改了個說法,「還是什麼置之死地而後快的。」

  置之死地?有沒有那麼嚴重?

  「你有什麼東西要丟掉?」久未回加拿大,他該不會是想來個大掃除吧?

  「沒錯,很痛快的將它丟掉!」

  「到底是什麼?」聽得她突然好想也把那樣東西拿來丟看看,看是否真的如他所百,丟掉它會很痛快。

  「你的『前男友』。」他在她耳畔低聲道。

  「我的……沒事幹麼提他?」一早就提,他也太愛吃醋了。「不過,你說要丟的東西,是氣『他』?」她往後看他,一臉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丟?雖然「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人,不,是沒這個人,但對他而言,「他」是讓他恨得牙癢癢的人。

  認真點點頭,鐵沙掌突地神清氣爽的一笑,「你猜我送奶奶出門時,她告訴我什麼?」

  「什麼?」

  他樂呵呵的學起奶奶的腔調,將她出門前說的話,複述一遍,「沙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詠春,我們詠春為了等你這匹黑馬王子,二十三年來從未交過男朋友,可說是為你守身如玉……」

  高詠春一臉窘然。雖然奶奶是為了讓他更加珍惜她才出此一言,但此話一出,日後她手中就沒能克他的王牌了。

  「你說,我是不是該痛痛快快將你的前男友丟掉?」用力環住她,她的前男友把他折磨得那麼慘,她居然沒告訴他實情。

  她乾笑,額上冒冷汗,「呵呵,你、你高興就好。」

  「我當然高興嘍,並且快樂無比。」

  「那樣真好不是?」

  「和我一起分享這份快樂吧!」不生氣了,她沒有藕斷絲連的前男友,讓他的心一整個輕鬆舒暢無比。

  若有氣,也已在瞬間轉化為激情,他用力啄吻她的後頸,兩手在她胸前揉蹭,她又癢又羞,嬌吟連連,酥胸半露的嬌軀癱靠在他胸前,將他體內的熱火點燃至最高點,大手緩緩往下滑過平坦的小腹,撩起絲質睡衣裙擺,沿著她細白光滑的大腿反嚮往上……

  今天,他一樣是實踐幸福的行動派,並且,他給的幸福,超威猛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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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chang
公爵 | 2012-1-23 09:08:54

真是精彩一百!!感謝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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