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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49:49

前言:

什麼?!要他在三十天內結婚?!
別說根本沒對象了,最重要的是——他有婚姻恐懼症;
還有,要找到個能和他連續相處三個月不會令他厭煩的女人實在太難。
但若不答應奶奶的要求,他每個月三十萬元的生活費就會被止付,
老爸的總經理職位也將不保……
算她狠!
不過,他要是不做一些叛逆的事就不是他了。
嗯,這個一口氣寄來那麼多應徵信、身高一六五、體重四十八、
近視六百度、有輕微聽障、戴牙套、只有高中學歷、在家幫忙賣金紙,
從小就想嫁入豪門體驗不同人生的女孩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哈!既然奶奶都這般瘋狂逼他結婚了,那他何妨陪著瘋?
哪知結果竟是……他被玩慘,慘到不只一顆心徹底淪陷,
還……


第1章(1)

  這是孫家的餐廳。華麗的水晶吊燈垂吊在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餐桌之上,餐桌上一大盆新鮮的香水百合正沈默地吞吐著芬芳,精緻的白色瓷盤上有五星級廚師準備的牛小排,沙拉是清晨時管家派專人從有機農場限時送來的有機蔬菜,現烤的麵包正大肆勾引著食客的味蕾,盛著海鮮濃湯的鍋裡不斷上揚著氤氳的白色清煙。  

  這無疑是個該大快朵頤的場景,在場的人都該好好吃它一頓,才不致辜負這頓美食後所有工作人員的辛勞。對孫世祁而言,人生除了美食和賽車之外,實在找不到幾樁有趣的事。  

  於是乎,他不得不在他富有、卻苦悶的生活裡找些樂子,比如說,眼前他的父母正氣呼呼地坐在餐桌前,不必等他喝完飯前酒,他們一定會吵起來。  

  果不其然,餐桌上,錢齡齡對老公孫正皓大吼:「我不管!這件事你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孫正皓一臉不耐煩。「我要交代什麼?你全身上下穿的、戴的都是我交代的,我還要向你交代什麼?」  

  「這麼多年來你在外面怎樣胡來,我都忍著,可是這次你太過分了,竟然在外面給我生出一個雜種來!」錢齡齡決定了,這一次,她絕不輕易退讓。  

  孫正皓把碗重重一放,指著錢齡齡。「把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誰是雜種?」  

  錢齡齡仰天冷笑。「哼,這還用我說嗎?那江秋艷的女兒不是雜種是什麼?」  

  孫正皓起身,一字一句慢慢地說:「我跟你說,她是我孫正皓的女兒,你膽敢再罵她一句雜種,你試試。」  

  「哼!再罵她十句、百句都不是難事,你想聽?」她尖聲叫道。  

  孫正皓揚起手正要往她臉上揮去,卻被一隻手牢牢握住,孫正皓望著兒子世祁,大聲喝道:「放手!我今天非要教訓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不可!」  

  世祁的嘴角露出譏諷的微笑,用嘴努努後頭。「奶奶來了。我們還是坐下,心平氣和地好好吃頓飯吧。」  

  孫奶奶怒目望著兒子和兒媳婦。「你們兩個真是不像話,見面就吵,也不怕下人看了笑話。難得世祁今天生日,特別叫你們回來一起吃頓飯,瞧你們在孩子面前吵成什麼樣子了!」  

  「媽,您要給我作主,正皓外面的狐狸精生了一個小狐狸精,他竟說要辦領養手續,還要讓她把戶口報到家裡,他這樣不是很過分嗎?」錢齡齡把她的不平又講了一遍。  

  孫奶奶瞪了兒子一眼。  

  「先吃飯。吃過飯你們三個都到我房裡來,我有事情要宣佈。」說完,餐桌上一片鴉雀無聲。  

  孫正皓上次聽到老媽宣佈事情是三十年前,當時他父親剛過世,老媽一句話就讓他接掌了動力汽車集團的事業。  

  老媽是業界有名的女強人,所做的每一件決策幾乎沒錯過,也正因為她從不出錯,所以他對她始終敬畏有加。  

  錢齡齡同樣對婆婆畏懼三分,想當年她是紅極一時的女星,為了孫正皓放棄如日中天的事業,只為了能嫁他。  

  她知道婆婆心裡其實是反對她嫁給正皓的,可當年婆婆只對她淡淡說道:「我們正皓在感情上是個不安分的男人,今天的保證不能保存到明天甚至更久。如果你真要嫁給他,一定要考慮清楚,一旦孩子出世,你們便必須為了家族利益維持至少表面上的和諧,絕對不許離婚;如果真鬧到離婚,你必須同意不拿半毛錢贍養費以及放棄孩子的監護權,如果你可以接受這樣的婚姻,也願意簽下這份婚前協議,你們就去結婚吧。」  

  她當時是真心愛著正皓的,所以答應了。這些年因為他的花心,外遇一樁接著一樁,早把她對他的愛給消磨殆盡;可因為當年她執意要嫁,所以不管正皓做得怎樣離譜,她也只能隱忍不吭聲。可她這位婆婆的心機也真夠深沈,不管正皓這些年在外面鬧過幾場外遇,他們吵得有多凶,婆婆從不曾替她說過半句話,想來今晚婆婆也不會替她主持什麼公道,她早就不去抱任何期待了。只是大家都知道動力集團真正的老闆是她婆婆,所以她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她的獨生寶貝兒子世祁想;她就算心裡頭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做做表面功夫,尊重那位精明到不輸給鬼的老女人。  

  孫奶奶李宸鳳穿著合身的水藍色改良式旗袍坐在按摩椅上閉著眼睛,聽到三個她要見的人魚貫進來房裡後,張開眼睛淡然地輪流望著他們三人,然後將眼睛定在世祁臉上。  

  世祁在奶奶沈默卻又專注的注視下不知怎地竟感到有些發毛,他有預感,有件不好的事情正要在他們家發生,果不期然,他聽到奶奶緩緩說道:  

  「世祁,你已經三十三歲了,也該成家了。」  

  聞言,孫世祁臉色一變。  

  他的生活態度或許懶散,但他絕不天真。  

  他不會蠢得以為他奶奶只是隨口說說,像別人家的奶奶那樣有事沒事淨把這種事掛在嘴上叨念著當裝飾,聊表對孫子婚姻大事的關切等等。  

  他那嚴肅寡言的奶奶對於不痛不癢的廢話從不浪費時間說上一句,所以她會這麼說,表示鐵定還有下文。可不管怎樣,他總不能連掙扎都沒,就直接投降了吧?  

  所以他嘿嘿地笑了兩聲,接著用比新聞主播還要好聽的聲音說:  

  「奶奶,可是我的生涯規畫裡沒有結婚這一項。」  

  李宸鳳閉著眼睛,以極緩、極輕柔的聲音說道:「我想,你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這件事我提出來,並不是和你商量,而是要求。如果你覺得要求這兩個字眼的強度還不夠,你不妨將它當成命令來理解,就不會誤會我的意思了。」  

  從奶奶那輕柔無害的聲音中聽到那不容反駁的堅定,令當媽的錢齡齡感到毛骨悚然;因為婆婆那篤定而從容的態度讓她聯想到蜘蛛,而他們三人都陷在婆婆的蛛網裡,沒有人能掙脫。  

  世祁試探地接著問:「但奶奶您為何忽然提出這個……嗯,要求?」  

  「因為我想讓你成家後馬上接掌動力集團總經理的位置。」孫奶奶緩緩說道。  

  世祁狠抽了一口氣!  

  第六感告訴他,他必須誓死抵抗。「不!奶奶,不管怎樣也該由我爸來接繼承人,怎麼會是我呢?更何況,我……我根本沒做好準備。」  

  正皓同樣狠了抽一口氣!  

  怎麼不過一頓飯時間,他的世界瞬間就要塌了?!  

  「媽,世祁說得對,他從來沒有在基層磨練過,這樣貿然把總經理位置讓給世祁,他會把動力搞倒的。而且我現在把動力經營得好好的,接棒的事應該不必急於一時吧?」  

  孫奶奶張開眼睛望著兒子,依舊是不慍不火緩緩說著:「古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你當動力總經理三十年來外遇不斷,整個家從正月吵到十二月,從初一早上吵到除夕夜,吵到世祁對婚姻無感,試問你連搞好自己的家庭都成問題了,你怎會以為你能把事業給搞好?」  

  正皓不服氣。「我哪裡沒把事業搞好?」  

  孫奶奶閉著眼睛繼續說道:「這三十年來,你開立子公司掏空動力公款五十一次,其中有四十次是給外面女人的分手費,有十次是轉投資失利;唯一一次轉投資賺錢,讓你補回這五十一次的缺口是和三華輪船的合作案;但是你可能到今天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在三華的七個合作對像中被挑中吧?我可以告訴你,因為三華的大股東是我。因為擔心你把動力搞倒,所以在最關鍵的時候,我拉了你一把。」  

  正皓聞言,忍不住冷汗直流。  

  一直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掏空案,想不到老媽竟然全都知道!更可怕的是她竟可以忍耐這麼多年的時間都不說。  

  他打心裡感到害怕,用著極虛弱的聲音說:「但是媽,不管怎樣,我至少非常努力地想過要把虧空的錢給補回來,但你把集團交給世祁,等於把錢投進水裡,噗通兩聲,什麼都沒了,就算你願意,其他股東會同意嗎?」  

  「你把動力搞成那樣,股東都沒說話了,世祁是孫家的長孫,接棒是天經地義的事,股東們要是反對,就把他們的持股全部買回,這有什麼難的?」李宸鳳輕柔說道。  

  錢齡齡站在一旁聽著。她真搞不懂這麼重要的事,在李宸鳳那溫吞輕柔的聲音下像是在討論晚餐的菜色似的,竟也能把家裡兩個大男人搞得那麼激動、坐立難安,那景況看來實在有些詭異。  

  眼見老爸和奶奶談判破裂,世祁也急了!他幹嘛好好的悠閒人生不過,整天去公司看那些無聊到足以致人於死的公文和開那些足以讓人打哈欠打到抽筋的冗長會議?  

  他必須再奮力一戰。「奶奶,其實爸說得對,我不僅毫無實際經驗,還資質欠佳,是很有可能把動力給弄得關門大吉的。」世祁對自己的無能再補充說道。  

  李宸鳳聽完世祁的話,無可避免地笑了出來。「資質欠佳?但你可是留美的企管碩士不是嗎?」  

  「唉呦,事到如今,奶奶,我也不想瞞你了,我會拿到那個學位,是因為我花錢請槍手幫我做作業、寫報告,要不我大概再念個十年、二十年都沒辦法畢業的。」世祁衷心希望奶奶能讓他坦白從寬。  

  錢齡齡緊張得拉著世祁的衣角。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兒子!自己說自己笨,這到底是遺傳到誰?她怎麼越看越糊塗了。  

  「請槍手你是一定會請的,但能知人善任,人家又願意幫你,那就是身為領導人本該具有的基本能力啊。不管怎樣,至少論文是你自己寫的,那就表示那幾年你書終究沒白念嘛。」孫奶奶說。  

  他覺得頭皮微微發麻。  

  「你、你怎麼知道那論文是我自己寫的?」世祁開始起了懷疑,接著他好像開竅似地大叫:「那些幫我寫作業的那些人,難道都是你派去的?」  

  李宸鳳神秘地笑著,沒有答話。  

  現在孫世祁終於明白了,當年那些平日幫他寫報告、讓他去約會、去玩的哥兒們,竟會在奶奶下了最後通牒,必須拿到學位的那一年,突然大家約好似地一起撒手不管他,害他那年為了啃書,心急如焚的程度活像世界末日那般。原來那些人全是奶奶派去國外進修的。厚!奶奶對當年還相當稚嫩的他竟下得了這種毒手,真是夠陰狠的。  

  「可是,奶奶,如果我拒絕──」他話都還沒說完呢,就被一雙冷洌如刀鋒的眸光給切斷了後面的話語。  

  糟!看來是點到奶奶的死穴了!  

  李宸鳳對孫兒微笑著。「我知道你要說現在是民主時代,要聽聽你的心聲那一套。但我已經聽了你三十三年了,你也該依奶奶一回。如果你拒絕,我會很生氣喔。真讓我氣壞了,你猜猜我打算怎麼做?」  

  世祁摳著額頭。「怎麼做?」  

  「我只好止付你每月三十萬元的生活費,收回你爸的總經理職務,然後找個專業經理人來打理動力集團,如此一來,我就可以搬到鄉下過幾年清心的日子。想想,嗯,也不錯。你考慮看看,我也不想逼你。」孫奶奶眼裡露出悠然嚮往的神色,緩緩說道。  

  嗯,奶奶這招可真高明。不管他選擇同意或不同意,所有責任都會落在他身上,眼下將計就計會是個比較可行的辦法,反正能拖就拖,拖到情況惡劣,奶奶還是會出面收拾。瞧!他爸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唉,一皮天下無難事嘛。  

  世祁笑著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好吧。但是奶奶,你要給我一些時間,因為我現在又沒對象,而結婚是件大事,總不能草率決定,您說是不?」  

  孫奶奶點頭。「很合理的要求。你要多少時間才夠呢?」  

  世祁毫不考慮,脫口便道:「三年。」當然要三年。他要克服他的婚姻無感症,還要找個連續相處三個月還不厭煩的女人,想來根本難如登天好不好。對呀,仔細一想,剛剛才跟奶奶要三年,似乎太少了。  

  「好了,就給你三十天。如果你不依,就當你不同意接掌公司,那就照我剛說的備案方式去辦理。」  

  啥?  

  三、三十天?!他剛說的應該是三年沒錯吧?!敢情是奶奶聽錯了,三年耶!這……三年再怎麼砍也不會砍成三十天吧!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奶奶,再確認一次:「三十天?」  

  孫奶奶認真地點點頭。「沒錯。三十天。」  

  這事換作是別人,鐵定會抗議,可他知道這事抗議一定無效,他奶奶精明至極,他可以以性命保證,她根本是鐵了心要這麼做。  

  這件事可真是荒謬得緊,他壓根兒沒本事反抗奶奶的決定;可他同樣沒本事、也沒意願扛起奶奶費盡心思要他扛的責任,不知奶奶到底在堅持些什麼,這才是整件事有趣的地方,於是乎他露出俊美無儔的迷人笑容。「奶奶,你今天送我的這份生日大禮,也未免太貴重了吧?」  

  李宸鳳神秘地笑著,不發一語。  

  錢齡齡對婆婆的決定倒是感激的。她知道,正皓一旦卸去總經理職務,再去掉經濟大權,為了重新得到婆婆的信任,他肯定會安分些,不再到處去拈花惹草;而把責任加在她兒子身上,讓他不要終日遊手好閒,也的確是個明智的決定。  

  整間屋裡,就兩個女人覺得這是個對的決定。  

  「好了,我想睡了,你們都出去吧。」李宸鳳揮著手說。  

  孫家兩個男人卻因這事垂頭喪氣地像兩隻鬥敗的公雞走出房門外。  

  錢齡齡卻是掩不住的得意神色。要不是怕惹丈夫兒子不高興,此時,她根本、根本想高歌一曲,以慶祝她的好心情。  

  ***

  說到好心情,在海邊度假的人理當會有個好心情。  

  可躺在太陽傘底下、戴著墨鏡、穿著白色襯衫的丁品臻卻是滿臉無聊地聽著旁邊躺椅上已滔滔不絕說了快一個鐘頭的男人講話。  

  「老大,我沒騙你,這真的是個很不錯的case,你考慮一下,我們商議商議,接啦。」麥可李賣力地說得嘴角全是泡沫。  

  丁品臻卻完全不為所動,閉著眼睛,當他是只唱著饒舌歌曲的蚊子。  

  「如果得手,我們可以拗到很多很多好處。你想想,孫世祁可是動力集團的少東耶。」  

  品臻瞇著眼睛望著蔚藍的天空和遠方大海激起的白色浪花。  

  唉,好端端的一個美好清晨全被這聒噪的傢夥給霸佔住,她實在很無可奈何。  

第1章(2)

  「麥可,你還記得我的工作原則嗎?」品臻終於轉頭望了他一眼。  

  「記得啊。工作時絕不休息,休息時絕不工作。」麥可提高警覺地回答了一句。  

  「咦!還有一句咧?」品臻再追問。  

  「沒了吧?」麥可坐起身來,因為這樣要跑比較快。  

  「喔,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可以幫你恢復記憶。」品臻拿起沙灘鞋。  

  麥可機警地馬上起身往前飛奔,怕被她擊中,還不忘要跑S型路線。可那只白色沙灘鞋仍是毫不留情,咻地一聲,不偏不倚擲中他的後腦勺。  

  他揉揉後腦,他有預感,他要不趕緊把標準答案給說出來,老大將會有下一波攻擊。  

  於是,他急忙轉身,將手圈成圓筒狀大喊:「老大!我想起來了!那就是錢不花完,絕不接案!」  

  品臻見他不再裝傻,遂把手裡的另一隻拖鞋放下,再優雅地躺回躺椅裡。  

  麥可彎腰撿起老大的「武器」,走向她,苦著一張臉低聲說道:「但是老大,你的錢雖然還沒花完,我的錢卻像我的上半身一樣,已經光溜溜了耶。」  

  「你也真他×的太會花了吧?二十幾萬耶,才多久?全花光啦?」品臻的眼神犀利得很。  

  「唉呦,老大,啊我就有家累咩。小倩吵著要結婚,吵著要買訂婚戒指,我總要安撫安撫她,要不就只好選擇跟她了咩。」  

  「什麼?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劉小倩看得上你,你沒跟老天磕頭謝恩就很過分了,還講得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當然委屈。眼看我就要失去自由走進婚姻的墳墓了,怎麼能不委屈。」他搖頭晃腦地說。  

  品臻點了根煙,吐出一口清煙,在裊裊煙霧中皺著眉望著他。「鬧出人命了?」  

  麥可難得正經地點頭。「嗯,都一個半月了。」  

  品臻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半晌才說:  

  「既然你都要當爸爸了,也該從良了,咱們幹完這票就收手。你剛是說動力集團的少東是吧?他叫什麼名字?」  

  「孫世祁。」  

  「孫世祁。好,我記住了。你回去準備資料,我們明早十點事務所見。」  

  麥可聞言,喜出望外,五指併攏對品臻敬禮。「是,謝謝老大!」  

  ***

  孫家的大廳裡,世祁和管家福伯正在下棋。  

  世祁眼睛盯著棋盤興奮大喊:「將軍!」  

  「啊,少爺,我又輸了。」福伯說。  

  「你今天是怎麼了?看起來魂不守舍的?」世祁問。  

  「沒有,少爺,是您多心了。」福伯把棋子規矩地在棋盤上擺好。  

  「你分明有心事,說來聽聽吧。」世祁望著老管家。  

  福伯低垂雙眼,半晌才緩緩說道:  

  「少爺要我在網路比較大的社群網站上貼您要的徵婚啟事,我昨晚已經全部貼上了。」  

  世祁點點頭。「那就好啦。」  

  「可是……」福伯欲言又止。  

  世祁揚眉。「可是什麼?」  

  「一早我去收信,信箱已經被應徵者給灌爆了。」福伯說。  

  「這麼踴躍喔。」聽福伯談起這件事,他全身忽然變得很沒勁。  

  「電腦部分,我已經請人修理好了。只是,少爺,那封徵婚啟事我們要不要先撤下來?」  

  「隨你處理吧。」  

  「少爺,我已經把應徵者的資料都列印下來並且造冊完畢,看你什麼時候要和應徵者商談,我再來聯絡?」  

  「嗯,好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這就上樓去看你準備的名冊,你待會兒先幫我打通電話叫葉特助到二樓起居室來。」  

  「那您今天不去公司嗎?」  

  「唉,公司多一個我少一個我沒差,可是沒辦好奶奶交代的事情,我可是會被她掃地出門的,這樣你該清楚該先辦哪一樁了吧?」  

  「是的,少爺。」福伯被世祁那無可奈何的表情給逗笑了。  

  說好要挑名冊裡想應徵動力集團少東的新娘,世祁卻整個人趴在椅子裡,邊吃葡萄邊看賽車雜誌,只有他的特助葉明立低著頭很認真地在幫他過濾對象。  

  「喔,真是誇張的咧,身高165,體重48,近視六百度,還有輕微聽障,世祁你快過來看看!」  

  世祁湊近他身旁,聽明立繼續說:「你看,她還戴著牙齒矯正器呢,簡直醜到爆!竟還有那膽量寄這麼多封應徵信來。福伯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就是這女的同時投了太多應徵信才把信箱灌爆,就該直接把這個醜女刪掉就好,還放到名冊裡,真是!」  

  「福伯沒做錯什麼,他只是真實呈現應徵者的數量罷了。」  

  明立把那個戴著牙套、叫吳英美的女孩放到淘汰的那一堆裡去,繼續翻看他覺得可以的對象。  

  世祁卻笑著拿起那張叫吳英美的個人資料,仔細研讀了起來。不過因為她只有高中畢業,只在家裡幫忙賣金紙,所以很快的,一張紙就把她自己介紹完了。  

  世祁望著那張照片,實在不明白這位吳小姐到底哪來驚人的勇氣及自信,怎麼會一口氣投這麼多應徵信?  

  難不成她瘋了?  

  奶奶明明知道他不想結婚,卻要他在三十天內結婚,奶奶也瘋了,這整件事根本就瘋狂到底!  

  那女的說她從小就想嫁入豪門體驗不同的人生經驗,可卻又是個聽障加大近視眼?  

  世祁不覺笑了起來。  

  這件事就他一個人悶就不好玩了。  

  「明立,別找了,我決定娶那個叫吳英美的,你幫我擬一份婚前協議書帶去給那位吳小姐看,她要是同意,我們就在十五天後公證結婚。」說完,他狂笑著下樓。  

  葉明立卻像當機了一般,驚訝地楞在原地,久久不能恢復。  

  福伯聽少爺的吩咐替葉特助送碗「壓驚茶」,才進門就見他果真還呆在原地,遂搖搖頭幫他把電腦打開,找出婚前協議書的電子檔,再推推他的肩。「葉特助,少爺在樓下等你的文件呢。」  

  明立抓抓頭,像是醒了過來。「文件?喔對,婚前協議書。」  

  十五分鐘後。  

  明立把婚前協議書的空白表拿下樓給世祁看,只見上面寫著:  

  婚前協議書  

  立協議書人孫世祁(以下簡稱甲方),吳英美(以下簡稱乙方),茲為婚後雙方應遵守事項,同意以下之約定:  

  一、婚後雙方應共同維繫彼此之名譽,不做出讓對方難堪及違反法律之事情,如有違反,遭受名譽受損之一方應賠償名譽受損之一方新台幣壹仟萬元。違法情節若過於重大,無過失之一方得提出離婚要求,另一方不得拒絕。  

  二、婚後除必要之公開場合,甲、乙雙方須共同出席者外,其餘時間雙方均不得干涉及過問彼此之生活細節及行動。  

  三、婚後甲方每月一號給乙方十五萬元生活費,乙方應撙節使用,若超過此數額,乙方不得向甲方索取。  

  四、婚後若甲、乙雙方因個性不合,只要一方提出協議離婚,另一方不得拒絕。提出協議離婚者如為甲方,甲方須支付乙方新台幣壹仟萬元離婚贍養費,乙方對此金額不得異議或提出高於此金額之要求。提出離婚要求者如為乙方,乙方不須支付甲方任何金錢。  

  五、婚後甲方若未提出夫妻履行義務之要求,乙方不得要求。甲方若提出履行夫妻義務之要求,乙方得拒絕。  

  六、婚姻有效期間,甲、乙雙方須同住一處,惟彼此之生活起居及健康,應由甲乙雙方自行負責,雙方不負互相照顧之責任。  

  此協議書一式兩份,由甲、乙雙方各執一份  

  甲方:  

  住址:  

  乙方:  

  住址:  

  中華民國  年  月  日  

  恐婚的世祁看完這份文件,點點頭,還算滿意,擡頭望著明立。「你去會會我的新娘,簽好協議書再去法院申請公證,等事情都辦好了,你再通知我。」  

  「你要上哪兒去?」明立問。  

  「你忘了我後天在香港有個賽車聯誼賽?」  

  「你今天就要飛到香港去?」  

  「對呀。人生苦短,不及時行樂怎麼對得起自己。」說完,微笑著走出門去。  

  明立聳聳肩。「真難得他看得開。但是福伯,我就不懂,換作是你,你會撇開一堆美女不娶,去娶個其貌不揚的醜女為妻嗎?那個帶出去能看嗎?」  

  福伯微笑著。「葉特助,你聽我一句,美麗的妻子不好照顧啊。」  

  「唷,言下之意,你也同意你少爺那瘋狂的決定不成?」  

  「我們少爺不瘋狂,他是只沈睡的獅子,等他醒來,一切就會不一樣了。」福伯說。  

  「難怪世祁這麼愛護你,你們這一對,還真是世上少有了。」  

  福伯望著院子裡世祁走向車庫的背影。  

  他當管家當了大半輩子,也看過不少人,他有自信自己是不會看走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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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3:54:38

第2章(1)

  世祁第一次和吳英美見面是在兩人要公證結婚的前一個小時。當吳英美從明立的座車下來時,他看見一個綁著兩條長辮子、戴著黑色膠框鏡片、穿著一身粉紅洋裝、正露出戴著牙套靦腆笑容的女孩;接著下車的是一個同樣戴著黑色眼鏡、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褲的中年人;只見那中年人下車後扶著吳英美向他走來,是到那時候他才發現吳英美的左腳有點瘸。

  天哪!這就是他的新娘嗎?

  她不只醜,還老土的可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還是個瘸子!

  有時候在腦海裡計劃一件有趣的事是一回事,可當真的面對卻又是另一回事。他望著那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孩,竟打從心裡感到一股自我厭惡。

  他很清楚自己挑選這個女孩的原因無非是想羞辱他的家人,因為他們讓他陷入這樣的局面;可是,不管這個有著多重身障的女孩是為了什麼原因想要嫁給他,他都覺得自己這個玩笑實在開得太大了。

  他記得資料上說吳英美只有二十二歲,他突然有股衝動想勸退這個女孩,可是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呆望著他家的賓士車開進停車場,奶奶和爸媽接著下了車,當他看見父母見到吳英美時那驚愕的眼光,他突然瞭解到——一切都太晚了。

  倒是他奶奶還是和以往一樣冷靜,她平靜地輪流望著吳英美父女,再轉頭看著世祁。「她就是你要娶的人?」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認了。

  「是。」他說。

  「不!」錢齡齡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她的寶貝兒子怎麼能娶這樣的女孩為妻?她歇斯底里地喊著:「媽!世祁還是個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者幹什麼,何況結婚是……」

  李宸鳳低喝一聲:「夠了!」

  錢齡齡只能暫時閉嘴,可還是不忘搖著老公的手臂要他阻止這件荒唐至極的事。

  孫正皓只好柔聲喊著:「媽。」

  李宸鳳只是舉起手,便讓正皓閉上嘴巴,她說:「世祁都三十三歲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吧?孫世祁?」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世祁臉上。

  只見他平靜地望著奶奶的眼眸答道:「是的。」不然還能怎麼說?

  李宸鳳遂微笑對吳英美的父親伸出手。「親家是吧?我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當長輩的也不好干涉太多,孩子們高興就好,您說是不是?」

  「親家奶奶,您說的是。」吳爸爸說。

  「嗯,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法官應該在裡面等我們了,我們進去吧。」李宸鳳說完,自己帶頭先走進去。

  世祁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完成這個婚禮的,他就是沒有一點現實感,只是聽從奶奶的安排,先是一行人上餐廳吃飯,飯後聽見奶奶命自己向嶽父告別,然後讓司機送他回家去。

  嶽父?他反覆練習著這個陌生名詞。

  看來他真的變成一個已婚的男人了,真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時間才才能適應這個新身份。

  更糟的是,他突然有種很深的罪惡感,所以自從替吳英美戴上婚戒後,他就不敢多看她一眼。

  現在他只希望趕快回家去,然後結束這噩夢般的一切。

  但回到家,他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奶奶不知何時已命人將他的房間重新佈置過,嚴然變成一間喜氣洋洋的新房。

  兩人分坐在房間的沙發上,一人盤踞著一張沙發,他不敢看吳英美,不敢牽她的手,當然更別提碰她了。

  她就這樣真實地杵在他眼前,彷彿時刻在提醒著他,他是個多麼惡劣的人。眼看時間分秒過去,心裡的不安隨著不斷不斷延續的安靜,簡直折煞人。

  最後,吳英美推推眼鏡,張開戴著牙套的嘴囁嚅著對他說:「我很睏了,我可以先睡嗎?」

  「喔,當然,你睡吧。」他盡可能的表現出他的善意。

  等她上床後,他一直忍耐地在沙發上等著,等到她睡著了,他才躡手躡腳地走出去,將房門輕輕帶上。

  他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慢慢走到離他房間最遠的西側客房,正要開門,管家福伯正好開門走了出來。

  世祁嚇了一跳。「福伯,你怎麼會在這裡?」

  福伯輕描淡寫地答道:「我想少爺應該會體恤少夫人的身體太過疲累,所以應該會另外找個幽靜的房間,所以我過來看看這個房間還缺些什麼。現在我都準備好了,少爺您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世祁張開手臂抱著福伯。「天哪,福伯,在這個家裡頭,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少爺,請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福伯慈祥地笑著。

  世祁放開福伯。「謝謝你,晚安。」

  「少爺晚安。」福伯對世祁頷首後便離開走廊,回到他自己的寢室休息去了。

  而在新房這一邊,原本睡著的英美坐起身來,緩緩步下床,在化妝鏡前坐下,拿下她的牙套和眼鏡,從自己的行李箱裡拿出保養品對著鏡子輕輕搓抹著,等完成了所有保養的程序,她拿出迷你筆電傳了封e-mail,內容是:一切按計劃進行中。

  這晚是孫世祁和吳英美的洞房花燭夜,可兩人卻分睡孫家豪宅東、西兩個角落的房間。吳英美對這樣的安排沒有意見,早就呼呼大睡去也。

  孫世祁則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想到要和吳英美一室就夠教他坐立難安了,要是再和她同寢,他鐵定會瘋掉。

  不如明天一早趁家人還沒起床就溜出國。問題是,該飛去哪裡呢?

  嗯,飛到法國找小姑姑好了,離得遠遠地,好來個眼不見為淨。心裡有了這層盤算之後,他找出護照,簡單收拾一下行李,稍稍感到安心,打開電腦開始玩起線上遊戲。

  或許是玩得太晚,隔天,他竟然睡到福伯來請他下樓吃早餐。

  當他張開眼睛看見福伯穿戴整齊出現在他面前那一刻,才驚覺大事不妙!

  他立即坐起身,緊張問道:「現在幾點?」

  福伯恭敬回答:「七點三十分。」

  「老夫人、老爺夫人和少夫人都在餐桌上等少爺一起用餐了。」福伯瞥了一眼他床腳旁的行李,冷靜說道。

  他迅速拉起棉被,重新躺回床上。

  「告訴他們我發燒伴隨劇烈頭痛,請他們先吃,我晚點會自己去看醫生。」他對管家說。

  福伯微笑著。「是,少爺。我這就下樓說去。」

  福伯才轉身,世祁馬上又坐了起來。「不成!這樣他們會一起上來看我,發現我睡這間房,又是一陣大驚小怪。算了,下去一趟好了,明天再走也不遲。」

  福伯微笑點頭,好像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誰知,這頓早飯正是他災難的開始。

  吳英美的座位就在他旁邊,他的對面是老媽,他幾乎無法避免地將媽媽狠狠怒視吳英美的收進眼底。

  老爸只是面無表情地吃著飯,彷彿餐桌上的一切全與他無關。

  吳英美像是收到斜對面眼神中那惡意的攻擊,暫時離開美味的濃湯,擡起頭來,隨即被錢齡齡的眼神嚇得掉了湯匙。

  孫奶奶冷靜異常。「福伯,請幫少奶奶換套餐具。」

  「是。」福伯利落地辦好這件事。

  此時,錢齡齡望著吳英美的眼神變得更加淩厲,這會兒可把吳英美給嚇得連果汁都打翻了。

  福伯馬上趨前處理善後。

  世祁望著英美那因困窘而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感到於心不忍。

  「媽,你這樣一直盯著英美看,叫人家怎麼用餐?」

  「你還有臉說!你不知道我們是什麼樣的家庭嗎?給我找這樣的媳婦,一通電話叫我們趕去法院看你公證,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們氣死啊?你說!」

  錢齡齡越想越氣,被兒子這樣一責備,極度不滿的情緒整個爆發出來。

  「我不過是聽奶奶的指示,你有什麼好不滿的?」他沒好氣地說。

  李宸鳳冰一樣森寒的眸子掃向世祁。「是我的指示還是你自己的決定?你心裡清楚。既然已成既定事實,再多的爭論也於事無補,大家最好及早面對現實對大家都好。還有,我不希望人家說孫家的婆婆不會善待媳婦。齡齡,請你注意你的態度。」

  李宸鳳一說話,所有的人都低著頭吃飯,氣氛異常安靜。

  吳英美用過餐,見大家都沒走,東張西望顯得有點忐忑。

  孫世祁像是發覺她的不安,轉過頭去以最和善的態度低聲對她說:「你回房去吧,有任何需要告訴福伯一聲,他會滿足你任何的需要的。」

  英美一臉茫然,像是沒聽清楚他的話。

  世祁知道她有輕度聽障,在她耳邊提高音量:「你先回房去,想吃什麼、用什麼或想玩什麼,告訴福伯,他會幫你準備!」

  英美這會兒聽懂了,乖巧地應了聲「是」,隨即以笨拙的動作離開椅子,一跛一跛地回房去。

  錢齡齡絕望地看著兒媳婦的背影。

  世祁發現奶奶也在看英美,不同的是她臉上有種神秘的笑容,那種笑容讓他覺得頗為詭異。

  第六感告訴他,似乎有不祥的事即將發生。橫豎他也用過餐了,所以盡速離開現場才是明智的決定。

  可他才一動,奶奶突然叫住他:「今天我要召開臨時董事會,宣佈你從明天起擔任動力集團總經理。等一下你和爸爸一起出席董事會議,下午就到設計部把你原先的主任工作交接給明立。如果真有需要,你再另外找個人當你的特助吧。」

  「啥?今天?不會吧?奶奶,你真有必要那麼急嗎?」真是晴天霹靂啊!他正為娶了吳英美給煩得想出國去散散心,奶奶竟要他今天就接動力總經理的位置,這不是存心玩死他嗎?

  「那爸怎麼辦?」他立即想到應該把老爸推出來當擋箭牌。

  「你爸有兩個家庭要照顧,還有一家他自己成立的子公司,還要帶你接任總經理的職務,我相信他必然忙碌得很,你就甭為他操心了。」奶奶涼涼道。

  「奶奶,我不是懶惰才這樣說,我實在是對經營公司沒丁點兒興趣。」世祁說道。

  孫奶奶睨著他。「或者你對身無分文的苦日子比較感興趣?」

  唉,又威脅他來了。為什麼在他的世界裡就沒有兩全其美這回事呢?

  他百般無奈地起身。「是!我最最英明的奶奶,我怕極了,我不要過沒有錢的苦日子,我這就去公司奉獻我畢生的心力?O.K?」

  孫奶奶笑著點頭,像是滿意極了他的答覆。

  ***

  開完臨時董事會,世祁隨孫正皓來到總經理辦公室,對著老爸的臉突然有點五味雜陳起來。「爸,到底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孫正皓滿腹感慨地拍拍兒子的肩。「你奶奶這樣打算也沒錯啦,你也三十三歲了,是該收收心,給你一個磨練的機會。」

  「可是我……」真的不行啊。世祁在心裡OS。

  「你放心,老爸的舊班底全留給你,他們都是老前輩了,會好好教導你的。」正皓跟兒子說。

  「那你呢?」

  「你沒聽奶奶講,要我好好經營我自己開的子公司嗎?」

  「不如我再去求奶奶請她收回這個決定。」

  「唉,算了!你認識你奶奶沒有我久,相信我,她是下了決心要讓你接棒的,要不她也不會趕在這節骨眼上宣佈這件事。你聽話,好好幹,別辜負奶奶一片苦心,知道嗎?」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設計部當主任的時候,根本成天和明立一起混日子。他只對賽車有興趣,對其它的事根本提不起勁,現在卻硬要他接棒,好歹他們是親骨肉,他當真一點都不可憐兒子的處境嗎?

  沒錯,孫正皓狠心地轉身走了出去。

  孫正皓有他自己的麻煩和問題要解決,他確實看不出來他那個身高一七八、美國企管碩士畢業、長得一表人才的三十三歲兒子到底哪裡需要人幫忙。倒是他自己很需要老媽的幫忙,可是她看來似乎已經放棄他了,他嘴裡不說,可心底竟有些慌。

  事到如今,世祁還能怎麼著,只好深呼吸面對現實了。

  上午才開過臨時董事會,下午奶奶就交代他召開主管會議,他坐在主席座位上看著已經屬於他的所有一級主管。

  他仿若置身於全是收容老男人的安養院,而他正是那名心不甘情不願的院長。

  不曉得以前為什麼沒發現,公司這十五名主管當中有八名是爺爺時代留下來的元老,在他左邊的阿貴伯公據聞和奶奶同學,那不就……七十三歲了?

  再往右側瞧去,他認得出來這七名是老爸的愛將,最年輕的應該是平叔,他前天才奉老爸之命參加平叔的五十五歲生日壽宴。

  而重點是,這種會議怎麼開?

  坐在那裡打盹的是他的遠東伯公,坐在門邊閉目養神的是他壽生舅公,在他右手邊的全是他老爸的死黨,他小時候叫到大的叔叔伯伯。

  唉,他還不如乾脆喊聲散會,請大家回辦公室睡覺還來得實在;可他在毛面玻璃纖維牆下,看到一雙穿著黑色短跟高跟鞋的腿,他認得那雙腿,那顯然是他親愛的奶奶閣下駕臨,專程來看他把主管會議主持得怎麼樣了。

  他只好拉拉領帶,輕輕咳一聲。「那麼,各位主管,請先簡單扼要報告一下業務概況吧。」

  他記得他有特別加重簡單扼要這四個字的語氣,但顯然沒有人聽進去。這個業務會報,他們竟然、竟然整整開了四個小時!

  散會後,他的感想只有四個字,那就是:浪費生命。

  走回總經理辦公室,秘書送來一杯茶;他坐下來認真打量這個辦公室,四面木皮鑲金黃色的牆面,黑色小牛皮沙發,氣派豪華的紅松實木大辦公桌,藍色地毯,光可鑒人的酒櫃,配上景觀絕佳的落地窗,大致符合老爸高調奢華的風格,就只差一名美女秘書,就幾乎完全符合老爸的口味了。因為老媽的堅持,所以老爸只能擁有一名又胖、長得安全,可辦事能力完美至極的秘書,也不知老媽是上哪裡找來的。可是他坐在老爸的軟皮座椅裡,總覺得自己是老爸的代理人,完全沒一點真實的存在感。

  他很快就知道,他沒辦法待在這個辦公室裡,因為他就是會感到一股壓迫感,別說做事了,他根本連好好呼吸都覺得困難。

  所以他先深吸一口氣,然後走了出去。

  李宸鳳像是知道他會走出來似的,站在總經理室門口微笑望著他。

  「想上哪去?」

  他雖然有種深沈到底的無奈,可是還是露出和奶奶一模一樣的悠閒笑容來,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望著他家最有權力的女人說:「奶奶,你相不相信磁場?」

  孫奶奶點頭。「嗯哼。」

  「這個辦公室的磁場和我不合,坐下來感覺頭昏眼花,我看我還是搬回頂樓的設計總辦公好了。」

  「胡扯!我請師父看過了,這個辦公室最符合你的命格了。我想,你大約是不喜歡裡面的裝潢風格和敏慈阿姨。辦公室可以重新整修,秘書你可以自己找。記住!現在你就是動力集團的總經理,不管那些主管是什麼長輩,只要是公事,你負全責,也就是你說了算,他們的意見你可以參酌,不喜歡可以全然不理。你只要牢牢記住一件事,我們動力集團負有養活三百多個家庭的責任,只要記住這一點,你的經營方向就不會偏離得太遠。」李宸鳳穿著黑色套裝,表情嚴肅地告誡著世祁。

  他奶奶一向沈默寡言,對他更是從不說教,可今天突然這麼嚴肅,對他講這麼多話,讓他多少感到有股壓力。

  他直接看進奶奶有些灰蒙的眼裡裡。「你當真不怕我把公司搞垮哦?」

  她沒有說話,只是對他笑笑,然後轉身回他隔壁間的總裁辦公室。

  他扯著嘴,學她露出那種神秘的笑容。

  真不知道她這樣笑著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他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胡思亂想,因為秘書阿姨正在叫他回辦公室聽電話。

  ***

  翌日,吳英美接到麥克李的簡訊通知:一切準備就緒。

  她冷靜地躺在孫世祁原本的床上,如她所料,她扮的醜樣成功騙倒孫家的所有人;孫世祁不知是不想還是不敢,總之從結婚那一夜起,就沒再回過自己的房間,對她則是能躲就躲。孫家實在是太大了,除了吃飯,他們幾乎碰不到面。

  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讓她忍不住有些微的不安。撇開心裡那小小的疑慮,她看看時間,嗯,再過一個小時,孫家的人就會全部離家,那時她唯一要擔心的是那個福伯,他不容易糊弄,必須小心應付。

  要怎樣才能既維持笨拙的形象又可提出想單獨出門而不被反對的理由?她瞄到放模型汽車的桌面上有素描紙和筆,只好用左手緊握筆身,歪歪斜斜的寫著:福伯,我要回家看爸爸,一晚就好,可以嗎?

  寫完,她把紙緊握在手上,等福伯敲門進來問她有什麼需要。她無聊地瀏覽著牆上幾張賽車海報,不得不承認,孫世祁這紈褲子弟很有眼光,這幾張海報確有收藏價值。她站在這個陽剛的房間裡看著房間的擺設,白色的床組,淺藍色大理石地磚,這的確是個寬敞且令人儼然放鬆的房間。

  這幾年,因為工作的關係,她跑過很多地方,睡過很多房間,卻是第一次有人會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雖然不能排除孫世祁是因賭氣故意娶一個身障的人所以產生了罪惡感,但他的慷慨倒是教她印象深刻。如果換作是她,再怎樣也不會讓出充滿個人隱私的房間給一個幾乎完全不認識的人。

第2章(2)

  門外有細微聲音傳來,她馬上坐好。

  福伯敲門走了進來。

  她怔怔地望著他。

  「少夫人有什麼需要嗎?」福伯端詳她那張看來有點緊張的表情。

  她伸出右手,打開被她捏得皺巴巴的紙條。

  毫無疑問地那紙條是要給他的,福伯拿起紙條打開來看,隨即會意。

  他牢記著少夫人有輕微的聽力問題,所以他提高音量說道:「我跟少爺報備一聲,馬上給您答覆。」

  說完福伯鞠躬退出房門。

  憑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他總覺得這位少夫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可這麼想的時候,又不由得產生一種道德上的心虛,因為她看起來無疑就是個身障人士,神情還總是那麼惶惑不安著,難道他竟冷漠到只覺得身體健康的人看起來才對勁嗎?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手機都接通了,傳來少爺那慵懶的聲音。「福伯啊,有事嗎?」

  「少爺,夫人想回娘家住一晚,方便嗎?」

  「喔,OK啊,她高興回家住多久都OK啊,我沒意見,不過要記得安全送她回到家。」他心裡的罪惡感在他決定以豐盛的物質彌補她之後,早已得到緩解。事實上他還有些高興,能找到這種不吵、不鬧、安安靜靜不會找他麻煩的妻子,正是他所要的。

  「知道了。」福伯說完,關上手機,走向世祁房間,對蒼白著一張臉正望著自己的英美大聲說道:「少夫人,少爺同意了。您準備一下,我先去請司機備車。」

  說完,他頷首,再度極有禮貌地退出房間。

  吳英美扶正鏡框,眼神閃過一抹精光。

  很好,一切都在她的算計內,接下來她該進行下一步了。

  ***

  而這廂的孫世祁,車子正要開進公司的停車場,忽然見到有人穿著黑熊裝站在車道入口處發傳單。

  嘿,這倒新鮮,動力集團又不是百貨公司,怎麼會有人站在這裡發傳單?

  警衛見少東的車正緩緩停下來,擔心挨罵,趕緊跑出來趕人。

  「走!走!走,不要在這裡發傳單!」

  世祁不慌不忙地把車停在兩人面前,對窗外伸出手。「你在發什麼傳單我看看。」

  黑熊用著毛茸茸的手遞給他一張傳單。

  世祁看了看。「喔,賽車比賽啊,嗯,這個有意思。」

  他再度對發傳單的黑熊伸出手,極其友善地說:「這裡車多危險,傳單都給我吧,我找人幫你發完。」

  黑熊忙不叠地將傳單都交給他,點點頭表示感謝之後就走了。

  世祁把傳單交給警衛。「把這些拿去公告欄,讓有興趣的人自行取閱吧。」說完,咻地將車飛快開往地下停車場,留下警衛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的車影。

  九點。

  世祁剛走進辦公室,屁股才剛坐下,會計部的季主任就出現了。

  「報告總經理,昨天的業務報告,我因為到高雄查賬,所以沒能及時向您報告,所以如果總經理方便的話,我現在向您報告今年的會計報告。」

  這個……沒報告就算了,犯得著這般執著嗎?不過再怎樣季志剛是奶奶的人,他無論如何眼睛也得放亮點。

  世祁俊美斯文的臉上綻放一抹笑容。「當然好。您請說。」

  然後,季主任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上一季公司利潤偏低的分析。世祁翻了一下會計主任替他準備的會計報表,厚厚的有十來張,看得出來季主任很投入在那些數字裡面,眼鏡都滑到他的鼻頭上了,也不動手去推一下。世祁必須稍稍自我控制一下,才能壓抑住那股想幫季主任推回眼鏡的衝動。

  他無聊地盯著牆上的時鐘,看著時間一分一分過去,他判斷,照季老這種報告的速度,大約還要半個小時才能把這些報表全部解釋完畢,放他甘休。

  他聽著什麼負債比、現金流量……不知不覺就掏出那張賽車的宣傳單,真想現在就在賽車場上奔馳,將這一切拋諸腦後。

  但想歸想,他還是只能忍耐著,最後終於熬到季主任說:「總經理,以上是我的報告,不知總經理有什麼指示沒有?」

  指示?

  他等季老說完,等到快要變成一尊化石了,哪裡會有什麼指示。

  世祁微笑點頭。「不,季主任您講得非常好,我完全沒問題。」

  沒問題?

  怎麼會沒問題?

  他剛剛明明跟總經理報告的是今年的財務狀況欠佳,今年度研發的新車,因為原物料上漲的關係,成本上揚高達一成,目前還在持續上揚中,如果設計部及行銷部沒有因應方案,很可能會蝕掉去年及今年預估的利潤,這茲事體大,他是來問總經理有什麼腹案沒有,總經理怎麼有些答非所問呢?

  基於職責,他決定向年幼的總經理再作進一步的說明。

  世祁意料到季老的意圖,立即起身先他一步宣佈:「散會!」

  說完,他推開門,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之後繞到設計部喝一杯咖啡再進來。

  季老無措地看著世祁的秘書阿姨。

  「算了,季老,總經理畢竟年輕,總要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消化這一切嘛。」

  「唉,不然還能怎麼辦呢?」季老無奈地搖頭苦笑。

  世祁走在長長的走廊上,扯下領帶放到口袋裡。洗好臉,他看著鏡子裡那一臉無奈的自己。

  這兩天他都在盡義務,再不出去透透氣,準會悶死。

  掏出口袋裡的車鑰匙,他愉快地拋著那串代表著歡愉玩樂的鑰匙把玩著,不過,該上哪去呢?

  才想到要找明立蹺班一起去,後來想想不行,這兩天奶奶盯設計部盯得可緊了。嗯,既然明立走不開,不如他就到那家正在週年慶的賽車場繞繞,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沒有。

  決定了,他便毫不遲疑地按下電梯,開出他的黑色保時捷,趁停紅燈,他拿出DM看一下上面畫的山區地圖,開始往目的地飛馳而去。

  他邊踩油門,邊享受著風呼嘯而過的那種自由舒暢。自從娶了吳英美後,他有好久沒有這種自在快意的感覺了。

  想想這幾天,他遭逢人生劇變。

  先是莫名其妙結了婚,再莫名其妙當了動力集團的總經理,唉,他這莫名其妙的人生,算了,不想也罷,就讓風吹走他陰鬱的心情吧。

  他稍使勁,車子瞬間加速,就在他正享受著人車一體的忘我境界時,車子忽然冒出黑煙,接著開始打滑,他冷靜地駕馭著方向盤,避免自己連車一起跌落谷底;因為車速實在太快,他不敢踩剎車,只能利用輪胎的抓地力,沈穩地控制好方向盤,最後車子在一個大彎間,他只有一秒的時間可以決定要跌落山谷或撞上山壁,最後他選擇以四十五度斜切角度撞倒一棵樹,用以阻止車身那已然失控的速度。

  最後如他所願,正是他要的角度,車子卡在樹及山壁之間,安全氣囊瞬間脹開。

  他無可奈何地抱住安全氣囊,籲了口氣。

  OK!這場災難總算穩住了。他推推車門,不能動。大約是卡住了,好吧,只能請求道路救援了,他困難地從身上掏出手機,但眼角一抹紅色的車影呼嘯而過,他好奇擡眼望去。

  唔,紅色的保時捷。

  真不知該說是拉風還是騷包,真想看看開這部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紅色保時捷的車主沒讓世祁失望,車子很快倒車到他車旁來,車主是個女孩,留著大波浪長髮,白皙的臉上戴了一副墨鏡。

  見世祁正在看她,她倒也大方,取下墨鏡,似笑非笑地回視著他,鳳眼裡露著三分揶揄、三分笑意,還有三分不經意的勾引。

  世祁不得不承認,那樣一雙笑中帶媚的眼睛讓他心動。他仔細打量她,這女孩的五官清秀中不失純真,但因為她眼裡流露的玩世不恭,卻添了幾分狂野,那是一種矛盾的氣質,竟能在一個女人身上同時呈現,不由得讓他對她產生好奇。

  「需要幫忙嗎?」那詢問的聲音清脆悅耳。

  「謝謝!」他求之不得。

  女孩利落地下車,從車後座翻找著工具箱。

  世祁見她穿著簡單的白色亞麻襯衫及褪色藍色緊身牛仔褲,身高約一六五的她骨肉勻稱,牛仔褲裹著渾圓緊致的臀部及修長的雙腿,白襯衫漏扣了兩顆扣子,她什麼都沒露,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唯一教他不平的是,明明說要幫忙,她卻沒替他開車門協助他下車,而是先打開引擎蓋檢查車子的線路,然後關上引擎蓋,性感的嘴唇低語著:「油箱有裂痕,油大約漏光了,你還是找人來拖車吧。我走了,拜!」

  聽到她要走,他提議:「載我一程吧。」

  她銀鈴般笑著,走到他身旁嗲笑說:「如果你受傷了,我就載你一程,可是你人好好的啊。而且,」她傾身,微嘟著嘴說道:「剛你的眼睛可一直都沒安分過喔。」說完,她轉身就往自己的跑車方向走。

  世祁笑笑,對著她的背影喊著:「誰說我沒受傷?」

  女孩轉頭。「嗯?」

  「從被你拒絕的那一刻,我的心可就在淌血了呢。」他笑說。

  她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我是孫世祁,介意讓我知道你的芳名嗎?」

  她勾住他的眼,以非常挑釁地語氣答道:「邱雅芳。」

  「邱雅芳。」他念著她的名字。「好,我記住了。你載我下山,我請你喝一杯,然後我們來聊聊……你這輛保時捷?」

  她以最燦爛的笑容甜甜對他說道:「可是我的車從來不載男人,尤其是你這種油嘴滑舌的男人。不過,看在這輛保時捷的份上,我拉你一程吧。」說完,她從工具箱裡拿出拉繩,將兩部車套牢,等他熄火後,便緩緩拉著他下山。

  這畫面一定非常勁爆,要是奶奶看到了,不知會怎麼想?

  他們一紅一黑的保時捷雙雙快到山下時,邱雅芳要他剎車,她解開維繫兩部車的纜繩,走到他身旁說道:「這裡應該可以找到可以幫你的人了,我要走了,拜拜!」

  「不要這樣,留個電話,讓我有機會謝你。」他很誠摯地說。

  「我不是幫你,只是喜歡你的保時捷,不願它晾在山上罷了,所以,這件事你就別放心上了。拜!」說完,坐上自己的車,瀟灑地揚長而去。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車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車潮中。

  他讓人把車拖到修車廠,叫司機來載他回家,在快回到家的路上,他突然看見吳英美把一張椅子擺在路中間踮著腳尖望著樹上,不知道在忙什麼。世祁來不及阻止,司機也沒察覺那是少夫人,對著她大按喇叭,只見她嚇得從椅子上落下。

  世祁咒罵了一聲:「快停車!」

  他快步下車,蹲在吳英美面前。「你沒事吧?」

  吳英美坐在地上緊張地望著自己的腳掌,還不忘要搖頭回應他。

  「我看看。」他捉起她的腳掌,拿出手帕輕輕擦掉上面的塵土,只見大拇趾插進一根木刺,他小心翼翼地幫她拔出那根木刺。

  五分鐘後,他對她一笑。

  「好了,沒事了。我們一起坐車回去吧。」

  英美搖頭。

  世祁想她大概嚇壞了,只好對司機下令:「你先回去吧,我們自己慢慢走回去。」

  等車子走遠,世祁牽她起來,很親切地問她:「你在做什麼?」

  「啊?」

  「我說你剛在看樹上的什麼?」

  「喔,有一窩新生的小鳥,但是摔下來一隻,我把它放回去,想說看看它是不是好好的。」

  「唔,這樣啊。」他也往她說的那窩鳥窩瞧去。「它看來有點害怕,不過母鳥有在照顧它,我想應該沒事了。」

  「喔。」

  「英美?」

  「嗯?」

  「我送你到大醫院去,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耳朵治好,這樣你就可以清楚聽到聲音,車子來時也比較能察覺,比較不會發生危險,你說好不好?」他提高音量說道。

  開什麼玩笑!那她豈不是壓穿幫了。

  她臉色發白,猛搖頭。

  「你害怕啊?那過一陣子再說。餓了吧,我們回家吧。」

  英美穿好自己的鞋,因為大拇指有點痛,所以她跛得更厲害。

  英美搖頭。

  世祁勸她:「傷口雖然很小,可是我們還沒擦藥,萬一因為摩擦發炎就不好了。我背你,反正不到一百公尺就到家了。」

  她看著他寬厚的背,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趴在他背上,發現那真是一個舒服的好地方,竟然舒服到比她自己的床還要舒服。啊,她舒服的在心裡歎了口氣,真有種他們真是一家人,正要一起回家吃晚飯那種溫馨感。

  這還是她孤獨人生中少有的經驗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 13:58:20

第3章(1)

  他蹺班又發生車禍的事,在家裡引起了軒然大波。

  用過那令人難熬的沈默晚餐,奶奶冷靜地宣佈:「你們兩個跟我到書房來。」正皓和齡齡立即起身。

  孫奶奶帶著一絲不耐,轉頭更正道:「不是你們兩個,是世祁和英美。」

  聞言,英美嚇得又打翻了湯碗。

  錢齡齡忍不住又罵:「哎呀,真是笨得教我心煩!」

  正皓低聲喝止:「你少說兩句!」

  她偏不!錢齡齡變本加厲地擴大音量:「應該少說兩句的不是我,是媽!你看看,我們世祁發生車禍已經夠倒黴了,有什麼事不能等到他痊癒了再說,非得急在一時?也不想想我們剛用過晚餐,這不是存心讓大家消化不良嗎?」

  孫奶奶原本已走到客廳,聽到這話,又折回餐廳望著兒媳婦,溫吞說道:「我想給你一個忠告。要避免消化不良,東西可以少吃一點,但是話太多,有時候會替自己招來恥辱,那就不只是消化不良那麼簡單了。」

  錢齡齡聞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餐廳裡鴉雀無聲。

  李宸鳳的修養很好,很少對人講出這麼嚴重的話,可見這一次她是真的生氣了。

  世祁抱抱媽咪,默默安慰她一下,接著對英美比了一個請,然後兩人默默跟著奶奶上樓。

  到了奶奶的書房,李宸鳳要他們兩人坐下。

  「世祁啊,你有沒有到醫院照過X光?確定身體都沒有問題了?」

  「是的,奶奶,都照過了,我沒事。」

  「身體沒受傷就好。你都那麼大的人了,要學會照顧自己,要不咱們家將來要靠誰呢?還有,英美啊,你既然都嫁到我們孫家倆了,就要學著多幫幫世祁,可千萬不要替他惹麻煩,如果將來你真做了不該做的事,奶奶可不同意喔。」

  幫……他?

  世祁張大眼睛望著奶奶,隨後挨到她身邊低語道:「奶奶,你就別為難人家了,她、她都這樣子了,是要怎樣幫我?」

  「你別吵,我等著英美的話呢。」李宸鳳望著英美。

  吳英美低頭不語。

  「嗯,英美,奶奶還沒聽到你的回答呢。」

  「英美知道了。」吳英美緩緩說道。這老太婆心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盯得她心裡直發毛。

  「世祁啊,你這媳婦……」李宸鳳突然停下話,定眼看著英美。

  吳英美心裡一驚,只好屏住氣息,積極尋思應對方法。

  幸好孫奶奶又接下去說道:「娶得不錯,你可得要好好把握。」

  吳英美暫時鬆了口氣。不過,這老太婆比福伯更精明,她剛講這話似乎是針對她而來,看來這個案子必須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世祁則是滿臉無奈。對一個又醜又瘸的女孩他該把握什麼啊,奶奶是不是突然間糊塗了?

  孫奶奶看著他們兩人,不覺好笑。「好啦,你們的表情幹什麼這麼凝重呢?既然世祁的傷沒有大礙那就好,倒是你們剛結婚,怎麼沒聽說有到哪裡度蜜月的計劃?」

  聞言,世祁的臉都綠了。

  奶奶,你乾脆殺了我算了!

  「嗯,怎麼不說話呀?」李宸鳳臉上露出幾分淘氣的興味。

  「呃,這個……嗯,我剛接手公司,有許多事都還不懂,更何況大男人應以事業為重,度蜜月的事就以後再說吧。」世祁急中生智,更瞎掰出奶奶鐵定愛聽的話來。

  李宸鳳拍拍手。「講得真好。那你可要記得你今天跟奶奶說過的話喔。」

  吳英美低著頭,用腳尖輕踢著地毯的毛。想想這家人真是虛偽的可以,明知道彼此都在演戲,還弄得挺像那麼一回事。

  「好啦,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回房休息吧。對了,世祁,我讓福伯把東側的客房給鎖上了,你今晚回自己的房間睡吧。」李宸鳳溫吞說道。

  聽在英美和世祁耳裡,簡直是警鈴大作!

  可兩人都知道多說無益,只好悶悶地走出孫奶奶的房間。

  一般新婚夫妻回到房間不外乎聊天和親熱,但世祁實在不知道自己和吳英美會房間後到底要幹嘛。

  吳英美也不清楚他們兩人回房後可以做什麼,但她倒是很清楚他們不能做什麼。例如,她不能和他上床和聊天。關於這一點,她看得出來他對自己興趣缺缺,所以上床這個可能性大可刪去。

  倒是聊天可能會是他唯一的選項,但她身為詐騙集團的首領,非常清楚言多必失的道理,畢竟他是她下手的目標,能不和他說話就盡量不說話,一來可以避免任何感情的羈絆,二來可以避免洩漏些許蛛絲馬跡,這可是詐騙的最高指導原則。所以一回到房裡,坐在沙發上,她開始假裝打盹。

  世祁真不知道她整天都在家幹嘛?怎麼會累成這樣?

  「喂!」沒反應?

  「吳英美小姐?」世祁調高音量。

  英美張開迷濛的眼,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嗯?」

  「想睡就去床上睡吧。」

  「啊,真的可以嗎?」她一臉遲疑。

  「那……你呢?」她又問。

  「我沙發上隨便窩一晚就可以了,你放心的睡吧。」世祁說。

  既然如此,她當然就不必跟她客氣了。

  她緩緩地躺到世祁的床上去,再把被子拉到臉上來蓋住。

  世祁翻開最新的賽車雜誌,正準備打發漫漫長夜,可眼前忽然浮上一張臉,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邱雅芳是嘛?真是好樣的,從來沒哪個女人敢用那樣挑逗又帶點挑戰的眼神瞅著他,叫他如今想起她那俏模樣,心窩處還不禁癢癢的,只是,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有見面的機會?

  唉,兩人萍水相逢,想見面,恐怕需要緣分吧。算了,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去視聽室看影片。

  一起身,他不自覺地往自己床上望去,見吳英美用被子把自己蓋得不見人影,簡直嚇了他一跳。

  蓋成這樣睡覺,她……不會窒息嗎?

  於是乎,他走近床,替她把棉被往下拉,直到看見她整張臉。他意外發現,睡著的她,面容竟然非常清秀,和醒著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他微笑望著她。真令人羨慕,不過一會兒時間,竟睡得這麼熟,他衷心希望她能有個好夢。

  接著便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上樓看影片去了。

  為了讓世祁能更專心工作,孫奶奶李宸鳳命總務部重新裝潢總經理辦公室,更令人事部張貼征總經理秘書公告,並將原秘書調到自己辦公室,她決定給世祁一個嶄新的工作環境及秘書,看看是不是能讓他收心,早點上手公司的事務。

  然而對奶奶為他做的這一切,世祁並沒有特殊感覺。

  他或許玩世不恭,但心裡可雪亮著。家裡的產業是奶奶和老爸的,他不過是擔任守門員的工作,只要不出亂子,他大抵勉強及格,就算真出了什麼紕漏,奶奶和老爸也會出面收拾。這麼多年來,為了能讓他乖乖在家繼承家業,老媽不同意他出去應徵任何職務或投資做點什麼生意,他只能每天去公司上班,帶著混吃等死的心態渾噩度日,幾年下來他似乎也習慣了。習慣不去抗爭什麼,習慣帶點嘲弄地看著自己的生活,然後笑笑告訴自己這樣也沒什麼。

  所以這日,人事部通知他到面試現場,挑選他的專任秘書時,他完全是帶著選美的歡樂心情去的。

  他坐下來看著桌上厚厚的履歷,翻開人事部替他復選的三位人選,第一位是T大法律系,第二位是C大英文系,第三位是唸經濟及會計的學士及碩士。

  這他就不懂了。他不過是需要一位秘書,哪裡需要弄這些高學歷背景的人來?後來他低頭一想,便知道這一定是奶奶的意思,說秘書其實是要補強他的能力不足。唉,奶奶也堪稱用心良苦了。橫豎他一向好商量,既然這是奶奶要的,他自會乖乖順從。

  恩,不過就三個人而已,反正他要不在這裡把時間給耗完,等一下也是會被其它事情給佔用,不如在這邊還有趣些。

  所以,他請人事主任請台大法律系的郭小姐進來面試。他聽了這位自信滿滿的女孩對這份工作的抱負後,覺得……她強勢得有如他奶奶的化身。

  他問自己,是否需要另一位奶奶在身邊時刻鞭策自己上進乎?此時,他心裡有個很誠實而巨大的聲音非常篤定地說:噢,NO!

  所以,他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對她說聲謝謝,請她回去靜待通知。

  第二位女孩進來後,立即以一口非常流利的英文向他打招呼,他只好以英文應答,但接下來不管他問什麼,她一律以英文回答,不巧正好勾起他當年在國外唸書時那些辛酸史及當年和那群洋鬼子教授溝通時所有不愉快回憶。

  他幾乎不怎麼費力就決定——不予錄用。

  等候第三位面試者進來時,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想說等一下該問些什麼,最後他決定問問她喜歡哪一款的車。

  第三位女孩穿著一襲白襯衫,胸前圍著一條綠花絲巾,搭配一條黑色短裙,髮絲全盤在頭上,腳上穿著黑色高跟鞋,走路的樣子及整體打扮看來幹練沈穩且充滿自信。

  不知怎地,人事主任有種預感,小總經理會錄取這位女孩,因為她一走進來,小總經理的眼睛都直了。

  世祁的眼睛發直不是沒原因,因為走進來應徵的人竟是邱雅芳!

  她對他微笑,就像個老朋友一般,對他揚眉說嗨。

  「是你!」他們竟然又見面了。「你怎麼會……」

  「總經理是要問我怎麼會來應徵是嘛?」她眼裡全是笑意地反問。

  世祁開心微笑著。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剛剛走進來那一剎,他根本認為她是命中注定要走進他生命中的。

  「我雖然喜歡開著保時捷到處兜風,但車和我都還是要吃飯的。」她輕鬆說著。

  「那就來上班吧。今天報到方便嗎?」世祁問。

  「謝謝總經理,沒有問題。」就這樣,邱雅芳很順利地成了孫世祁的秘書。

  邱雅芳也沒讓人失望,她年紀雖輕,但對商業的知識卻不遜於公司其他資深的職員,加上她速記的能力,對秘書的工作很快就上手。

  世祁有不懂的地方,她也都能很快幫他找到答案,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喜歡她了。

第3章(2)

  「胡工程師說這裡要蓋章,還有這裡。」雅芳拿著一張車子的設計圖給世祁看,順便指出要蓋章的地方。

  世祁蓋好章,擡眼看看時鐘。「唔,快下班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雅芳露出惋惜的表情。「嗯,今天不行。」

  「為什麼?」世祁眼裡有著濃濃的失望。

  「我弟弟受了傷,我得回去照顧他。」雅芳說。

  「這樣啊,他為什麼受傷?」世祁問。

  「唉,不提也罷。你不會有興趣的。」

  「誰說的,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很有興趣。」世祁此言確實出自肺腑。

  雅芳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呃,我家原本在做實驗儀器代理,經濟還算小康,可是我弟在外面交到壞朋友,學人家吸食毒品,沒錢可以買毒品,竟跑去地下錢莊借錢,後來還不出來,被黑道追殺,我爸為了他的事傷透了腦筋,不惜把公司結束掉替他還了大部分的債,無非希望他振作起來重新做人,可惜他死性不改,前陣子又偷跑去買毒品,遇到另一批舊債主把他打得半死,威脅他要在一周內還錢,要不就找人打斷他的腿。他便躲到我住的地方找我幫忙,讓他躲藏好療傷兼躲債。」

  世祁皺眉。「這樣你不也暴露在危險當中了嗎?或許你該找個地方讓你弟強制勒戒,把毒癮徹底戒掉,或許比較好。」

  「唉,我暫時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嘿,都五點三十五分了,總經理,我真的得走了,明天見。」

  「你趕時間?我送你回去吧。」

  「喔,不!這樣會引起一些風言風語對總經理可不好,拜!」說完,她拿起皮包匆匆趕下班。

  她走出動力集團大樓,看看腕表。

  她告訴福伯要求補全天班的才藝,所以她的趕在福伯派人去接她時趕到補習班。剛掰的故事太長,耽誤了點時間,看來,她得趕搭計程車過去才來得及。

  上了計程車,她先打電話給麥克李,告訴他魚兒已上鉤,還交代他備妥履歷中所寫邱雅芳的住處和聯絡電話之外,並要他額外備妥邱雅芳的弟弟邱家雄一名。

  一起準備妥當,她在和福伯約定的時候前十五分鐘抵達,一下計程車,她立即衝進補習班的洗手間,綁好髮辮,洗淨臉上的妝,戴上眼鏡和牙套,再穿好特製的鞋子和吳英美的衣服,提著大包包,一瘸一拐地走出補習班。

  站在約好的地點等候,孫家的司機還沒來,她不覺籲了口氣。

  幸好,她趕上了。

  她被載回孫家,一起和孫家的人用晚餐,繼續裝笨,好被錢齡齡嫌棄。

  不過她無所謂,低頭繼續注意著孫世祁,發現他看來心不在焉,可神情卻不失愉悅,當時她便很篤定,他鐵定是在想著邱雅芳,想到此,不覺好笑。

  用過餐,她和孫世祁一起回房。她同樣早早上床,孫世祁則會待在房裡聽一會音樂,大約到十點鐘,他就會到視聽室去看影片順便睡覺。

  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們可以不交談,各過各的生活,暫時地相安無事,但英美知道她必須及早安排,等任務結束後可以安然地全身而退,才能算是圓滿結束。

  雖然視聽室被世祁佔據了,不能作為發話的據點,但幸好她現在每天都可以去補習,而補習班離動力集團大樓只有十幾公里,她可以趁出門時在和麥克李聯絡細節;她把被子拉好將自己蓋好,閉上眼睛,嗯,睡吧,至於其它的事,就等明天再來細想吧。

  ***

  翌日。

  邱雅芳刷卡走進總經理辦公室,世祁正在看辦公室的設計圖,見她進來,立即露出俊帥的笑容。「雅芳早啊。」

  雅芳也笑著回答:「總經理早。」

  「你來得剛好,快來幫我瞧瞧,我這辦公室牆壁要用什麼色繫好?」

  「我覺得象牙白有種高雅的質感,配合天花板的浮雕,應該滿搭的。牆的中間再加上一條約十五公分寬、你最愛的藍色壁飾,裡面你還可以挑選喜歡運動的圖騰,那這間辦公室看起來應該就可以沈穩中帶點朝氣。」雅芳拿筆輕敲自己的頭,將自己的想法給一一說了出來。

  世祁以一種炙熱的眼光望著她。「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藍色?」

  因為他的臥房全是藍色系的地中海風,但她當然不能說。

  她懶洋洋地笑著,坐在他的辦公桌旁伸出食指在他領帶上畫圈,以沙啞的口音緩緩說著:「這不難猜呀,你不是連著雨天都系藍色系的領帶嗎?」

  他帶著笑意的眼神變得複雜難辨,看來像是在考慮該怎樣回應她那帶點挑逗意味的舉止。

  最後他拿起她在他領帶上造反的手,望著她的眼睛,不怎麼忍住地警告著:「除非你準備好了,要不然可不要輕易戲弄一隻有點飢餓的獅子。」

  她輕笑著,離開他的桌子,像個聽話的小學生那般,改以最正經不過的語氣說:「總經理,我去幫你泡一杯咖啡。」

  真是個輕巧靈便的小女巫啊。

  他望著她。「OK,請幫我加兩匙糖,一匙半奶精,謝謝。」

  她記住他的交代,緩緩走出辦公室泡咖啡。

  在茶水間泡咖啡時,她忽然又想起孫世祁警告她的話,撲向一隻飢餓的獅子鐵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但,孫世祁是一隻獅子嗎?

  在她看來,他只是一個遊手好閒的執褲子弟。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還嗅不出來他到底有什麼殺傷力。

  泡好咖啡,她走進總經理室。

  他擡頭望著她,給她一個溫暖而真摯的笑容。「謝謝。」

  她心裡某處竟因此被擦撞了一下,或許,深具力量的不一定是爪子,原來笑容也可以是一種武器,那是以前她從來不知道的。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更小心翼翼一些。

  所以,她專心於工作,整個上午沒再想要如何勾引孫世祁。只是,孫世祁喜歡她,所以她的一舉一動他都喜歡。

  到了中午,他又提出邀約:「中午一起用餐?」

  「但我們下午一點半有專案會議耶。」她張著無辜大眼提醒他。

  他往椅背一躺。「我真搞不懂,當總經理到底有什麼好的,連午飯也不能好好吃一頓,唉。」

  「要不,明天中午吧,我們明天上午十點要去桃園巡視新廠房,看總經理想吃什麼,我先訂餐,那麼我們就可以由充裕的時間用午餐了。」雅芳翻閱行事歷建議道。

  「何必那麼麻煩,不如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共進晚餐?」

  「不是我想拒絕總經理,只是我答應要幫我弟籌一筆錢,讓他先拿去還給債主,所以今天晚上我得想辦法去找朋友調頭寸。」

  「你弟明天到底要給人家多少?」孫世祁問。

  「一百六十萬。」雅芳說。

  「是不是先給了一百六十萬,他外面的債主就全部解決了?」

  她紅著臉,一副難以啟齒的摸樣。

  「沒關係,你說說看,事情總要解決的。」

  她只好怯生生地說:「週末還會有人來收二百萬,付完那筆款項,大致就可以全部還清了。我想如果真籌不出來,我就要把我的保時捷給賣了來籌錢。」

  孫世祁望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去,開了一張三百六十萬的支票拿給她。

  「拿去!」

  「不,總經理,我不能收。」

  「朋友有通財之義,我也不是給你,是借你,等你方便了再還我不就得了。再怎麼樣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應付得了那些討債公司的人,我不放心你,你還是先拿去解決眼前的困難要緊。」

  「但是,要是被總裁知道了……」

  「喔,這是我的個人支票,和公司沒有關係,我要是不講,我奶奶不會知道的。」

  她眼裡噙著淚水。「謝謝總經理。」

  「嘿,怎麼哭了呢。」孫世祁緊張地站起來到處找面紙。

  雅芳因他慌張的樣子而破涕為笑,自己從包包裡抽出面紙擦拭眼淚。「總經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真想謝我?」

  「嗯。」雅芳點頭。

  「那就請我吃頓晚餐吧。」

  「好,那就……明天晚上吧。」

  「好。一言為定。」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 13:59:24

第4章(1)

  英美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望著鏡中的自己。

  是真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收網,她今晚勢必會忙碌到清晨。她環顧這個房間一周,心底的那種空虛感又再度不請自來。這幾年來她每將完成一件案子時,那種把自己掏空的感覺便日漸強烈;每接一個案子,便覺得自己像在夢遊。她心底其實很害怕,害怕會不會有一天她被困在夢境裡再也醒不過來?原本的刺激與快感漸漸消失不見,隨著謊言的堆砌,她漸漸忘了真實的她到底是怎樣的?

  或許她是累了。好吧,等幹完這一票,她要好好放個長假,好好休息休息。

  仔細在腦袋裡推敲及演練明天的一切細節,她累到在沙發上睡著了。

  醒過來時,福伯已經在門外敲她的房門催她用餐。

  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準時出現在餐桌上。然後和幾天前的日子一樣,等孫家的人上班後,司機接著送她去補習。

  等她到補習班換好衣服,趕到動力集團已經遲到了五分鐘。她小跑步趕到辦公室,差點撞到拿著報紙正要進辦公室的孫世祁。

  「總經理,對不起,我遲到了。」雅芳解釋。

  「喔,不礙事,我也才剛到。」說完,他推開門讓抱著一堆卷宗的她先進去。

  「怎麼一大早就有這麼多公文?」他問。

  「喔,剛刷卡時,遇到幾位同仁,他們拿著這些公文要送上來給我,正巧遇到我,就讓我帶上來了。」

  他坐下來翻閱第一份公文,轉頭見她咚咚咚地在鍵盤上打字,姣好的面容上有股專注和認真,那份美麗真教人心曠神怡。

  「這份工作你適應得還可以吧?」他默默欣賞了她五分鐘後問道。

  雅芳望了他一眼。「可以。」手上的工作倒也沒停。

  「那就好。看看我今天有哪些行程吧。」

  「九點鐘,設計部有個簡報,總裁要你一起過去聽。十點我們要去桃園看新廠,下午二點企劃部在板橋有個新車展覽活動,總經理答應要過去剪綵,三點半……」她看著行事歷繼續念。

  「喔,等等,下午三點半以後的行程取消,今天我們人都在外面,變數太多,行程不要排得太滿,留點彈性,免得接應我們的人空等。」

  「好,我馬上通知相關單位取消今天下午三點半以後的行程。」雅芳迅速記下世祁的交代。

  一直以來,她看孫世祁總是一副吊郎當的模樣,沒料到他也會有體貼別人的細膩一面,她確實有點兒意外。

  「走,我們到設計部聽簡報吧。」他振作起精神。

  「是!」她拿了記事簿跟在他身後,盡全力扮演好秘書的角色。

  簡報之後,他們依照行程一個地點一個地點辦好所有預定要辦的事,剪綵完又聽簡報,兩人在新車發表中心這一坐竟坐到了下午五點多,她灌了一肚子飲料,肚子撐得歷害。

  幸好她今天有跟福伯說上完課要自己回娘家,不必派人來接,總算可以很從容地執行她的計劃。

  兩人上了公務車離開新車發表中心,在車上,孫世祁問她:「好啦,邱小姐,你不是要請我吃晚餐?要上哪兒去呢?我讓司機載我們過去,司機也該下班了。」

  雅芳甜甜地對他一笑。「到我家去吧,我親自下廚作幾樣菜,我們邊聊邊吃?」

  孫世祁的表情像是沒料到會有這等好事,眉毛一揚。「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呵!太好了,她又度過一關。

  她小心地不露出心裡的秘密,只是靜靜笑著。他隨她來到「邱雅芳」的住處,一棟五層樓高的舊式公寓,氣喘籲籲地隨她爬了四樓的樓梯來到她的小公寓。

  門一開,滿室的南洋風佈置,簡約中不失實用的舒適性,果不其然邱雅芳真是一個聰慧的女子。

  雅芳指著客廳的籐椅。「總經理你先請坐,看是要看影片還是看看雜誌,我去廚房準備,大約一個鐘頭後,我們就可以用餐了。」

  「唔,這樣吧,我出去買酒?你家裡有冰塊嗎?」

  「沒有耶。」她猜啦,因為這是麥克租來的樣品屋,她不過才來第二次,哪知有沒有冰塊。

  「OK,我一併買回來好了。」

  雅芳點頭。

  目送他出門後她火速奔進廚房,看看麥克幫她準備了什麼樣的食材。

  烤箱裡微微有肉香飄出來,她仔細察看,喔,原來是烤羊小排。她不覺微笑著,她幾乎不用拿起爐子上還在加熱的鍋蓋也知道,麥克會幫她準備什麼菜,鐵定是龍蝦濃湯、法式小麵包、烤焦糖布丁和蔬果沙拉,因為這是他唯一會作的西餐。她從櫃子裡拿出麥克買好、並插好的切花和燭台,鋪上餐巾,點上蠟燭,放好輕柔的音樂,然後走進廚房,把沙拉盛盤,擺好兩人的餐具,再打一通電話給監聽著這個屋子的麥克,告訴他一切就緒。

  她剛脫下圍裙,門鈴便響了起來,孫世祈進屋,誇張地「哇」了一聲。

  雅芳笑著接過他手中的酒,溫柔地說:「走,我們吃飯吧。」

  她端上羊小排、小麵包、濃湯和烤布丁。

  「看不出來你手藝這麼好。」孫世祈讚道。

  「有好廚藝,也要有懂得欣賞的饕客,才算是完美的搭配啊。」說完,她替兩人斟上白蘭地。「總經理,我敬你。」

  幾杯白蘭地下肚之後,雅芳的臉變得嫣紅,煞是美麗迷人。

  他忍不住定眼望住她。

  「天啊,你真美。」他低聲說道。

  聞言,雅芳不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怖的不是因為他說了這些話讓她聽了不舒服,而是他那低沈、出自靈魂深處真誠的聲音,像黑魔法那般帶著一股魔力,讓她打心裡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戰慄。

  她認為那是酒精起的作用。

  她不敢、也不想去認為,那是因為他的真誠對照著自己的假意,良心的抗議。

  身為一個詐騙集團的首領,她的良心?嗯哼,早被狗啃了。

  幹這一行之後,她已有好幾年不曾感到良心不安了。沒有五年也有三年,想當一個稱職的惡人,鐵石心腸只是基本配備。

  只是,這孫世祈,這吊兒郎當的孫世祈不知怎地竟是這般淺薄,一眼就讓人看穿他骨子裡有著火熱的真誠,而且必要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在乎將它表現出來。

  其實,這些都是其次。她心裡有些在乎的是,不管怎樣,孫世祈都是個好人。他的生活態度或許散漫些,但他似乎沒有一點壞心眼,最教她心煩的是他總不自覺地給她源源不斷的溫暖。

  所以欺騙他,她多少有些猶豫,因為她從來不詐騙好人。

  這是原則,雖然她是壞人,可她還是個有原則的人。

  不過,事情既已至此,她似乎也沒辦法回頭了。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孫世祈笑著問她。

  她眼波流轉,睨了他一眼。「想你呀。」

  她的話讓他哈哈大笑,俊逸的臉上多了幾分春風。

  「這首曲子很適合跳舞,我們跳一曲?」他起身,對她伸出手邀請道。

  她把手放在他手上,他寬厚溫暖的手輕輕托住她的手,她感到自在而且全然地放鬆,隨著旋律輕輕舞著,聽著他愉悅地輕輕哼著曲,聞著他身上的淡淡古龍水味道,她享受著被他呵護著跳著舞的快樂,有那麼剎那,她幾乎忘了自己的任務。這是一個危險的前兆,幸而在音樂停止之際,她及時醒來。

  她賴在他懷裡沒離開,反而玩著他胸前的紐扣,還不忘撥弄自己的長髮,以撩人的聲音和迷濛的眼神望著他,這是她最在行的,每次不管對哪一類型的男人都奏效。

  他低頭望著她,溫柔地問道:「怎麼啦?」

  「今晚留下來陪我。」她以低沈沙啞的慵懶聲音命令他。

  他的回答是一個最熱烈不過的吻。她張開嘴熱烈迎合著他熾熱的舌,兩隻手邊打開他胸前的紐扣。孫世祈也沒閒著,他的吻春雨般纏綿地落在她的頸、鎖骨和粉胸,輕易地開啟了她從來不曾被喚醒、深藏在體內的深沈慾望;所以當他滾燙的手解開她最後一縷衣衫時,她忘了那只是在做戲,她忘情地攀著他的頸,因為飢渴,所以熱切地向他索求更多,所以當大門被突然打開時,她恍惚得無法回過神來。

  孫世祈同樣吃驚。

  但他匆忙間拿起自己的襯衫蓋住雅芳的身體,此時,鎂光燈此起彼落地拍下他們兩人在沙發上的照片,不同的是雅芳拿起抱枕擋住自己的臉。

  她聽到孫世祈大喝:「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我們是誰?你問邱雅芳啊,我上個禮拜就說過了,她弟弟欠我們的錢,她要敢不還,我一定會每個禮拜來請安,她知道的啊。」一名穿花襯衫白布鞋,滿嘴檳榔的傢夥油腔滑調地說。

  孫世祈下意識地擋在雅芳前面,只見她將頭埋在抱枕裡大聲說道:「要還你的錢我早準備好了,說好下禮拜給你的,你憑什麼這樣直接闖進來?!」

  「哎呦!我們美麗的邱大姐生氣了喔。要說這個原因嘛,也很簡單啊。第一,我想你,想來看看你,找你說說話,一解我的相思苦。第二,兄弟們要吃飯,我總得安撫安撫,要是我能再次從你的櫻桃小口中聽到你承諾說下個禮拜會付我們錢,大夥兒就能安心嘛。第三,有人告訴我,你那無情無義的弟弟搬走了,我很擔心你也一起搬走,所以趕來顧產,誰知道一不小心破壞了大姐的好興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自責,那個……」

  「夠了,你們無非是要錢,邱小姐已經說了,錢我們會給,現在都給我滾吧。」孫世祈說完,臉一橫,冷冷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的態度有種豁然的大器,凜然得讓人不知不覺便照他的意思去做,那六、七個小混混也不例外,一溜煙全離開現場,只剩下帶頭破門而入的中年男子,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出大哥的風範,於是凶巴巴地伸出食指對雅芳說:「邱大姐,我再提醒你一次,別忘了我們約定的期限,不然我手上有你和這位先生的照片,兩位如此郎才女貌,我想總該有人會有興趣買我的版權吧。」

  孫世祈冷笑著。「真要把話講絕了,弄得我不開心,那你可不一定可以拿到錢。」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雅芳夾雜著不悅與不耐的嚴厲眼色,立即知道是退場的時候。

  不速之客匆匆離去,只留下滿室的尷尬。

  孫世祈轉頭,只見雅芳正忙著套上自己的上衣,敞開的襯衫正扣到胸口,他無法避免地看見她左邊白皙的酥胸上一記血紅的印子,像皚皚雪地裡一朵紅艷欲滴的迷你玫瑰,他凝視久久,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在他的注視下,她原該冷靜如斯的,可她卻很不該地感到一股羞慚。因為這是一場騙局,一場如假包換的騙局。

  她所有的熱情都在瞬間熄滅,她從包包裡翻出來一包煙,不想去分析心底那複雜的感受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思,她裝忙,忙著找她的打火機,最後是孫世祈替她點上了煙。她專注地盯著自己那管煙上的小紅點,不敢擡頭望他,因她沒那勇氣看進他那因磊落而分外清明的一對眼睛,她怕,怕自己會不小心洩了自己所有的底。

  輕煙裊裊在她眼前環繞瀰漫,然後消失無蹤。她很清楚,世上所有的相遇最終免不了都會煙消雲散,隨著時間消逝,他對她的迷戀也會不見。

  再好看的戲終也要散場,這道理她懂。

  可如果她真懂了,心底那隱隱作痛的罪惡感又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的表情是那麼難過,孫世祈想開口說點什麼安慰他,卻被雅芳看穿了,她露出一個略微蒼白的笑容。「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先回家好嗎?」

  「但是你……」他可以理解她的難堪,可他不放心。

  「我沒事,拜託……」

  「不行!」他直覺他們之間會出什麼事。

  他要不走,戲會無法落幕,而她沒把握可以善後。

  她只好堅持:「你要不走,我走。」

  孫世祈只好軟化下來。「好,我走,你好好休息,真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多晚都可以。」

  她點點頭,安安靜靜聽著他離去的聲音。

  屋內又重歸安靜,她默默環視這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地方。人生,不就像是一齣戲嗎?

  只是,她的戲,散場了。

  ***

  孫世祈下了樓,佇立往上望雅芳住的樓層。燈還亮著,可他的心卻隨著她屋內的燈高高懸著,他默默等了一個鐘頭,直到她熄燈,他才開車離去。

  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傷心的女人只要能熬過最難受的一個小時,就會漸漸沒事。

  他老媽早期對老爸的外遇事件總是這樣,鬧自殺的次數隨著外遇次數的增加而遞減,雅芳看來是個新女性,且比老媽堅強,雖然是個挺難堪的場面,但他寧願告訴自己她會沒事。

  可這個夜晚,他挺不好受。

  福伯告訴他,吳英美回娘家去了,他卻沒有上次那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他不在乎吳英美如何如何,起碼她是安全地待在娘家,可是邱雅芳一個人在家,那群凶神惡煞不知道會不會再去找她麻煩?

  他惦念著雅芳那難過的表情,整晚不停地盯著自己手裡的手機,可它要嘛不響,一響便便連著五、六通,卻又完全不是他想念的那個人。他一氣之下把手機關掉扔到沙發上,後來想想不妥,萬一雅芳打來,他等了整晚,要是漏接,豈不像個大傻瓜?

  他於是又忙著把手機打開,看看有沒有漏接的電話或訊息。但,沒有,邱雅芳還是沒有給他隻字片語。他不是沒有想過主動打電話給她,而是,他想起她說她要一個人靜一靜時臉上那堅決的表情。

  他不想在她已經夠難過的時候還讓她生氣或為難,所以他坐在房間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會上班,到時候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就都過去了。

  只是他秉性樂觀,確實不曾想過要是事情沒過去該怎麼辦?

  所以翌日早上,當老媽衝進他房裡喚他起床、神色凝重地拿著早報給他。「你這孩子到底在搞什麼鬼啊?!你看看報上寫的,要是被奶奶知道了可怎麼辦才好?」

  孫世祈望了老媽一眼,攤開報紙,赫然看到自己裸露上半身的照片,後面隱約有個女孩,身上胡亂披掛了他的襯衫,重點部位沒露出來,臉則用抱枕遮著,看到這裡,他總算鬆了口氣,忍不住調侃老媽:「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看看那標題。」

  拗不過老媽,孫世祈仔細讀報:「動力集團小開和身障妻子結縭未滿月,公然在外偷腥,夜不歸營。」

  「報上那女的是誰?」老媽追問。

  「不熟,在PUB認識的。」真希望這個問題可以到此為止。

  「不熟?那你還跟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她身上有病沒有,你這孩子可真是離譜。」

  孫世祈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安慰老媽,他得先趕去雅芳家,希望她還沒看到這份報紙。

  簡單漱洗過後,他抓了衣服就衝出門外,完全不理身後媽媽那非理性的嘮叨,正要下樓,卻遇見穿戴整齊的奶奶,他心裡暗叫不妙!

  趕緊穿好衣服,露出笑容。「奶奶早!」希望她還沒看到早報。

  「早。不過你這麼匆匆忙忙的是要趕上哪兒去。」李宸鳳問。

  孫世祈撥了一下前額的頭髮。「沒、沒要上哪兒去。」

  「那就好,我們吃早餐去吧。用過餐你和我搭同一部車,今天我要帶你去接兩位歐洲來的大客戶。」

  「一定要今天嗎?」

  「怎麼啦?你不方便嗎?」

  對!他真的是超不方便的。

  問題是他可以照實說嗎?

  不,當然不。

  奶奶是個狠角色,她有一千種方法讓他就範。看她一臉平靜的模樣,應該是還沒看到今天的報紙,要是看到了,她可沒老媽那麼好糊弄,鐵定會查出雅芳的身份。

  奶奶會讓他和雅芳繼續在一起嗎?

  嗯,希望真是非常渺茫。

  如果他今天整天都跟奶奶在一起的話,或許可以攔阻奶奶看到那份報紙,再加上奶奶一向討厭人家在她面前說長道短,應該沒人敢主動跟奶奶提起這件事,只要拖過今天,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至於雅芳,就傳個簡訊給明立,讓他先過去看看吧。

  「也不是不方便,就今天公司裡有幾個會議要開。」世祈說道。

  「今天的會議就讓林副總幫你開吧,這兩位客人很重要,我們要好好接待,公司明年度的新車能不能打入歐洲市場,就要看這兩位和我們的合作意願了。」

  「是!」商人家族的經濟利益永遠淩駕個人私領域的好惡,他從小就被如此教導,除非脫離家族的庇蔭,要不,他也只好乖乖聽話。

第4章(2)

  一整天裡,他以動力汽車集團少東的身份,充分表現出他與生俱來的風采及口才,讓兩位遠來的客人感到舒適及愉悅,也讓李宸鳳感到滿意,可他心底其實是焦急的,因為明立一直都沒回他簡訊,這簡直教他急壞了。

  可他又不能撇下奶奶和客人不管,好不容易熬到用晚餐,苦撐到將兩位客人送回飯店休息。

  「嗯,你表現得很好,我們回家吧。」奶奶好不容易這樣說。

  他扯開領帶,四肢張開攤在車內。

  「真有這麼累嗎?」孫奶奶笑問。

  他搖搖頭,說不出一句話。

  可心裡卻在吶喊:奶奶,你不懂,有時候我真寧願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他們坐的黑色賓士車緩緩開入孫家大門、駛進車庫,因為急著找明立問明雅芳的事,所以車子一停,他立即下車,小跑步往裡沖,還沒到玄關呢,福伯已經走出來擋住他。

  「少爺,少夫人的爸爸來了。」福伯以極低卻很清晰的聲音說道。

  「吳英美他爸?」他在腦海裡將嶽父的形象重組一下,沒用,還是一片模糊,他乾脆直問:「他來幹嘛?」

  「他是看到今天報紙上少爺和另一位小姐的親密照片才來的。」

  孫世祈還是不懂。「那又如何?」

  「我猜他大約是有點……生氣。」福伯試著解釋給少爺瞭解當父親的感受。

  「我又沒欺負吳英美,他有什麼好生氣的?無聊!」

  不想再聽福伯多言,他逕自走進客廳。

  吳英美的父親--他的嶽父,見他進來,果真一臉生氣地站起來瞪著他,看來很像想一口把他吞了。

  「呃。」這場面教他有些微無措,忽然忘了該怎麼稱呼這位中年人。

  福伯站在他身後小聲提醒:「少爺,您得稱呼他爸爸。」

  「喔,爸,您來啦,可是英美回家去了耶,不在我這兒……」他盡量表現得熱絡些,雖然不容易。

  「她本來今天早上要回來,是我不讓她回來的!」他吼著。

  孫世祈揉揉耳朵,不明白他幹嘛那麼凶。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做出對不起我們英美的事?」

  有嗎?

  他怎麼沒印象?

  「對不起,爸,您可能哪裡誤會了,我沒做對不起英美的事啊。」相反的,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呢,不管她要什麼,他一概都是答應的啊。

  「你在外面跟別的女人都廝混到上報了,還說沒對不起我們英美!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啊,你是不是欺負我們英美聽力有缺陷,加上腳有點跛,所以故意這樣糟蹋她啊?你說是不是?你說啊!」吳爸爸氣得扯開大嗓門嚷嚷。

  「爸,事情不是這樣的,我跟那個女人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還有,我跟英美的情況跟一般夫妻不一樣,我們是……」

  「哎,這不是親家嗎?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英美呢?怎麼沒看到英美?」李宸鳳早把事情聽得明明白白,怕孫子把事情搞砸,所以出聲和吳英美的爸爸打招呼,順便打斷他的話。

  「她不回來了!」吳爸爸氣呼呼的。

  「不回來?」世祈不是很明白這個意思。

  「你違反當初我們簽訂的協定,我要英美和你離婚!」吳爸爸的嗓門比大聲公還具震撼力。

  「不是!親家,我們有話好好說。」

  「沒有什麼好說了,我可不能由著你們孫家這樣欺負我們英美,不替她討回公道。來!這份離婚協議我們英美都簽好了,你把名字簽一簽,從今以後,我們再無牽連!」

  唉,他為了雅芳的事已經夠煩了,實在沒那閒工夫再管吳英美。平心而論,他的確違反了婚前協議書的第一條,付給吳英美一千萬就可以重返自由,這個價碼其實不貴,值得花。

  他從福伯手中拿起筆,不管奶奶的表情有多難看,這件事無論如何他都要自己作主。

  他依約簽下離婚協議書,另外開了一張面額一千萬元的支票,當作是賠償吳英美名譽受損的費用,一併交給吳爸爸。

  他喜歡這樣,一清二楚,大家從此互不相欠。

  吳爸爸檢視了文件上的簽名和支票上的金額,經確認無誤後,他轉身對孫奶奶道別:「謝謝孫夫人這些日子對小女的照顧,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說完,戴上他的鴨舌帽,轉身走出大門。

  「福伯,你出去攔一下吳老先生,請他等一會兒,讓歐瑪去收拾英美的衣物和私人用品讓他一併帶回去吧。」世祈交代道。

  「是的,少爺。」

  李宸鳳不發一語地走回房間。

  他知道奶奶不開心,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他沒有喜歡的女人,叫他隨便娶個路邊站著的女人也不成問題,可是他現在有喜歡的人了,當然應該先恢復單身,才能名正言順地追求邱雅芳啊。他相信,等到奶奶看到邱雅芳,一定會喜歡雅芳的,他有信心!

  ***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那日一別,他竟再也見不到邱雅芳。

  那日,他剛簽了離婚協議書,便不停地狂CALL明立關於雅芳的下落。明立沒辦法,只好趕來他家,在客廳裡倒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他。

  世祈一臉懷疑地望著他。「你搞什麼鬼?叫你去看個人,你怎麼整天都不回我電話?」

  糟了!自己果真沒猜錯,世祈真是喜歡上那位新來的女秘書了,可是這要叫他怎麼說話呢?但再不講,恐怕世祈是不會讓他回家睡覺了。

  「先把這杯酒喝了,我再告訴你。」他需要來點酒精讓事情變得容易些。

  世祈不耐煩地將酒一飲而盡,拿著空杯望著明立。

  「好啦,這下可以講了吧?」

  明立看著自己的酒杯。「她死了!」

  聞言,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變冷,所有的感官知覺都在剎那間被掏空,他試圖理解,理解「她死了」意味的是什麼意思。

  過了好久,他才能集中注意力。

  這--怎麼可能?

  不過是昨天的事,他們還一起用晚餐呢,怎麼可能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死了?

  不,不會!一定是明立哪裡弄錯了。

  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弄錯了吧?」

  「不會錯的,我照著你給的地址一早就找去了。她家的門開著,屋內還有人正在搬她的傢俱呢。」

  世祈感到極端的憤怒和不解,他大叫:「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屋裡的人說是心臟病發,等她弟弟回家發現時,人都冷了。她家的人正在搬她的東西,說是她最後交代的要帶回家。」明立把能打聽的都說給他聽了。

  心臟病發……

  如果那天他堅持留下,會不會她就不會死?

  他自責著,如果他當時不要聽她的話,那晚強行留在她家,他便可以阻止這場悲劇,或許此時他們就可以像以前那樣聊天說笑。

  他難過地閉上眼睛,心情跌到不見底的深淵,許久,明立才聽到他問:「我可以再見她一面嗎?」

  沒料到世祈會這般在意,明立感到有些為難。「這……我查過了,她的弟弟那天淩晨送她去一家小型醫院後不久,便叫了一部救護車說是要將她的遺體送回高雄火化。那天我和整理屋子的歐巴桑聊天,我看那狀況,她租的房子現在應該都清空了吧。」

  他像個賽玩車那樣感到全身一陣虛脫。「就算那樣,我還是要去看看。」

  明立只好開車陪他走一趟,好不容易找到房東,說是要看房子,房東興匆匆開了門。

  他走進屋裡,只見整間屋裡空蕩蕩的,盛裝著美食、燭光的餐桌沒了,記載著兩人親密舉止的沙發不見了,連音樂也靜止了,什麼都沒有了,他戀著的女人就這樣不見了。

  這樣的分離實在太過分!

  他不由得紅著眼眶,不發一語走出屋去。

  跟在他身後的房東叫著:「啊……孫先生,你房子看了是覺得怎樣?有沒有意願租?你好歹跟我說一聲。」

  孫世祈沒有回頭。

  明立拿出一千元給房東。「不好意思,我們老闆覺得這屋子不合適。」說完,邁著大步跟上世祈,替他開了車門,然後坐上駕駛座。

  因為一路上世祈都沒說話,明立只好問:「不是才認識幾天,怎麼……」他原想說怎麼會進展得這麼快?後來想想,可能因為這是一場突發意外,所以世祈才會這樣難受,因此他也就不便再繼續問下去。

  倒是五分鐘後世祈自己開口:「我知道你很難理解,可是她就是那樣強烈地吸引我,來的時候快得像旋風,走到時候也那麼快,像颶風,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他突然一時哽住,無法言語。

  他無法接受,怎麼好好的一個人會在一夜間便從人世間消失?

  ***

  而彼端,喬裝成房東的歐巴桑見世祈的車開出巷子,馬上走到對面那棟公寓,爬了五層樓走進另一間屋子,甫開門便對著裡面的女子嚷嚷道:「啊老大!那凱子給了我一千元,那這錢?」她明知老大會賞給她,但基於尊重還是問問。

  「你那麼大聲是要死哦?自己拿去吃宵夜啦。」麥克李望了老大一眼,直接替老大發言。

  「謝謝老大。那我們守在這裡這一個點,要撤了嗎?」歐巴桑又問。

  「三天後撤點。」一直望著窗外,背對著屋內兩人的女子用著好聽的聲音簡短下令。

  「是!」

  歐巴桑見屋裡兩人全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只好聳聳肩。「那我先回去睡了喔。」

  麥克李對她揮揮手,像趕走一隻煩人的蒼蠅那般。

  屋裡重新恢復原本的寧靜,只是這寧靜實在有點詭異。

  他小心翼翼地對著那纖弱的背影說道:「老大,孫世祈好像對你動了真感情,我看他從對面那屋子走出來的時候,眼眶紅著耶。」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麥克李認真、仔細地繼續看著他老大的背影,好像從那動也不動的背影裡會浮出什麼文字足以指示他似的。

  沒錯!終於他看出來了。

  老大心裡鐵定有事,要不,每次成功幹好一票,她都會提議開瓶香檳慶祝的,可是這次他們幹下這麼完美的詐騙案,她看起來卻是一副心情惡劣的模樣,難道……「老大,你喜歡上孫世祈啦?」他不知不覺就把心裡的疑問給說了出來。

  如果他要的是刺激,那他的期望沒有落空,只見那站了兩個小時動也不動的背影迅速轉過頭來,接著,一個花瓶咻地往他的方向砸去,在那樣驚險的畫面中,還有背景聲音在他忙著找遮蔽物躲藏時響起--

  「少廢話!還不去辦喪事!」

  麥克李才閃過一隻花瓶的攻擊,心裡忽然又被一個巨大的疑問炸開,脫口便問:「辦喪事?辦誰的喪事?」他們難道要轉進殯葬服務業了?

  她怒瞪著他。「笨蛋!當然是辦邱雅芳的喪事!」她低咆。

  他兩手一攤。「but……why?我們不是已經完成任務了?」

  她捲起報紙用力敲他的頭。「人都還沒下葬,怎麼叫完成任務?」

  「什麼?!還有下葬?」真有必要玩這麼大嗎?

  「對!下葬前的一切手續都要有,後天一早就下葬,OK?」女子繼續交代。

  「那喪禮後邱雅芳的爸爸和弟弟怎麼辦?」天哪!老大不是玩上癮了吧?

  「喪禮完,迅速找一家搬家公司把雅芳爸爸家那個點立即清空。」女子繼續交代。

  「那之後,我們的人是不是循慣例,領完錢之後就地解散?」麥克李繼續確認。

  女子轉頭看著窗外的街道緩緩說道:「沒錯。任務完成,大家,」她頓了一下,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搖搖頭繼續說道:「大家解散吧。」

  是啊,人死了,也下葬了,自然一切都該結束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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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4:00:35

第5章(1)

  速得炸雞店老闆娘丁超然對櫃檯前的客人微笑說道:「總共一百三十五元,謝謝。」收好錢,超然把錢放進收銀機,看看時鐘,都十點鐘了,品臻這丫頭怎麼還不起床?

  正要上樓去叫人,就見丁品臻穿著藍襯衫、超短白色小短褲,頂著一頭又亂又短的頭髮打著哈欠走下樓來。

  她瞇著眼睛環顧一圈店裡,嚇!竟連一個也沒有。往櫃檯前一坐,開始點餐:「一杯冰咖啡,一份超辣雞腿堡,再來一份薯條好了。」

  只見老媽那雙擦著艷紅指甲的手懶洋洋地將煙放下,轉身從櫃上取來一個空杯,慢條斯理地倒著冰咖啡。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廉價香水味。

  雖然她們家賣炸雞,但她媽總有辦法把店開得跟酒家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當過酒家女,但都從良十幾年了,她還是帶著那股濃濃的風塵味。

  「喏,冰咖啡,辣雞堡,薯條。」超然一一幫女兒準備好,端到她面前。

  品臻看著老媽濃妝艷抹的臉,順手抽出一張面紙。「媽,口紅都塗到嘴角外了,快擦擦。」

  超然聞言一驚,拉出抽屜取出鏡子,趕緊補妝。

  等她重新整理好那張臉,放好鏡子關好抽屜,見女兒已經把漢堡和薯條都吃光了,正在喝咖啡。

  超然同樣看著女兒的臉。「你今天雀斑會不會畫的太多了點?而且兩邊不是很均勻耶。」

  「沒關係,除了你,大概不會有人去數我臉上的雀斑了。」品臻一臉無所謂。

  「喂,品臻,我跟你講一件事,昨天有一個人跟我說要買我們這家店耶,價格還不錯喔,依你看要不要賣?」

  「買我們的店幹嘛?難道他看不出來,我們的店一副快要不行的樣子?」

  「將那什麼話!是附近這些人都不懂得欣賞美食好不好?」

  「媽,你算了吧,你的炸雞真的很難吃好不好?要不是加了很多辣椒粉,根本就難以下嚥。」

  見超然一臉不服氣,急著要辯解,品臻連忙打斷她:「對了,你還沒講那個人買我們的店要幹嘛?」

  「喔,她說要連我們隔壁那兩戶還有旁邊的空地一起買下來,大概要弄個什麼建築案吧。」

  「隔壁那兩戶同意了嗎?」

  「他們都看不起我,怎麼可能跟我說。不過老王昨天跟我打牌時告訴我說他們都同意了。」

  「那他要跟我們買多少錢?」

  「一千六百萬。」

  「那他應該是比照外面那條馬路旁店面的價格來開價,價格很好,可以賣。」

  「我也這樣覺得。但是把店賣了,我們住哪兒去?」

  「媽,你是傻了嗎?有錢還怕沒地方住?」

  「對吼,我不是傻,是瘋了。好,沒關係,我等一下就打電話給那個人,約來談賣店的事。」

  品臻點點頭,表示支持。

  「對了,那個什麼賣褲子的怎麼那麼久沒來找你?以前一天到晚黏在你身邊,老大長、老大短的,怎麼忽然間都沒來找你了?我看,兩年有了哦?」

  買褲子的?誰呀?

  她低頭想了一下。「喔,你說麥克哦?」

  「是啊。」

  「他結婚了,有家累比較忙。還有,媽,你日子很好過哦,我們不過一年多沒見面而已,你別那麼誇張,哪有兩年那麼久?」

  「原來他結婚去啦,怎麼沒放喜帖來?」超然拿起鏡子補妝邊問。

  「他哪敢!」那時剛騙了動力集團一筆錢,自然必須保持低調。

  「為什麼不敢?」超然問。拿著鏡子,對著臉部不同角度照著。

  「我可是他的老大耶,他敢拿帖子炸我。」

  超然笑了起來。「別騙我了,你一定塞了個大紅包給他。啊,你看你看!我說要告訴你這件事的又忘了,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品臻看著媽媽開心地從包包裡亮出一張摸彩券,遂將它接過來仔細看著。「兩人免費遊輪十七日行?你怎麼有這個?會不會遇上詐騙集團了?」

  「不會啊,這是我上次和你秋麗啊姨去花蓮玩,那家旅行社過週年慶發的摸彩券,我還打電話去確認過了,沒錯,我真的中獎了!」

  「喔,那你就去玩啊。」

  「你要不要跟我去?」

  「你邀秋麗阿姨去好了,我不喜歡坐船。」

  「可是十七天耶,店怎麼辦?」

  「店跟我都會沒事的,你就放心去外面走走吧。」

  「唔,還真是好久沒出國玩了。好吧,那一切就麻煩了你了。」

  ***

  搭免費遊輪那天,丁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巷口見到她的人都轉身竊笑,被品臻見著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家才稍稍收斂些。

  「算了,我們自己過得開心就好,那些自以為清高的人要笑隨他們笑去,別弄壞了咱們自己的心情。」

  她用力摟著媽媽。「對!人家越是要我們不開心,我們越要活得開開心心,讓那幫閒著沒事幹的人氣死。」

  超然望著女兒。「擁有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件事。」

  「三八啊,講得那麼肉麻,快上車啦,我們還要去載秋麗阿姨耶。」

  「嗯。」

  一個鐘頭後,品臻在機場送媽媽和秋麗阿姨登機道別,轉身正要去停車場取車時,突然在大廳看見一個穿著西裝、拖著行李箱的男人迎面而來,因為面熟,所以她多看了他兩眼,最後四目相視,當她認出那人竟是孫世祈時,陡地一驚,開始狂奔。

  跑了一小段路之後,她發現他沒有追來,遂放心地前去取車。可當她打開車門,赫然發現駕駛座上坐了兩個人。

  一個沈穩、禮貌的聲音從副駕駛座上傳來:「少夫人,好久不見了,少爺想跟你見個面,不知你是否方便?」

  一股涼意打腳底升起,她原本想拔腿就跑,後來冷靜下來衡量整個情勢。

  她會在此地遇見孫世祈和福伯絕非偶然,想必是行跡敗露,他們必定已跟蹤了她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月,那她逃也沒用。既然他想見她,那她就會一會他,再伺機找機會離開也不遲,於是她默默地坐上自己的車。

  可是當車子開往海邊時,她不免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難道孫世祈想把她扔進海裡?

  她開始設想脫逃的辦法,可是,忽然間車內傳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來不及思考便感到一陣昏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已經置身在一個寬敞的白色房間裡,身上蓋著深藍色閃著光的絲質涼被,她緊張地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的襯衫及短褲全換成了純白色的絲質睡衣。

  她很快想起,她被帶往海邊,然後昏了過去。事情很簡單:她被孫世祈綁架了。

  她聽到海浪的聲音,下床走到窗邊,才發現這棟房子就建在海邊,房子的建築樣式和建材很不一樣,而且只有一戶。她跑到房間的另一端往下俯瞰,竟然看見有直升機!

  情況真是大大不妙啊。

  「咦?你醒啦,要不要吃點東西?」孫世祈穿著白色襯衫敞著領口,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褲,滿臉笑容地拿著托盤走進來。

  品臻坐在床邊,轉頭,正好在化妝鏡前見到自己的臉。

  糟糕!她今天趕著送媽媽去坐車,沒來得及易容化妝,現在想否認她不是邱雅芳也難了。唉,當初用真面目去扮邱雅芳,如今想來,還真是個超白癡的決定。

  世祈看著鏡中的她,閃過多種神情,不覺一笑,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面前,很認真地盯著她看。

  「我到底該叫你什麼?吳英美?邱雅芳?還是丁品臻?或是你還有其他的名字?」

  看他的態度,目前應該還沒有要對她痛下毒手的打算。

  她微笑拍著手。「看來,你很用功,都做過功課了。」

第5章(2)

  他瞇起眼睛,仔細端詳著這張臉。

  一年半了,整整一年半了。

  就是這張臉,讓他難過、思念了一年,然後又讓他在錯愕及憤怒中度過半年。

  他曾暗地猜測揣摩千百遍,他們要是再相見,她要怎麼面對他?

  她會驚慌失措裝無辜、扮可憐?或漫天說謊開脫自己的罪行?抑或仍是一副舊情難斷的模樣?

  他是否曾期待或者幻想她至少說點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之類的話語?他不知道。

  但是他怎樣都沒料到她竟能這樣坦然,沒有一絲抱歉也就算了,竟還帶了點嘲謔態度來面對他,他簡直氣炸了。

  但是這次他不會再讓她玩弄於股掌間了。

  想玩是嗎?他奉陪。

  他俊美的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當然!對待死而復生的好友,我不僅用功,還很用心呢。更何況你還曾是我的前妻。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我跟你介紹一下,這裡是法國東南部的一個私人小島,島主是我姑姑,這個島是她和我姑丈賭博贏來的。我姑姑說過,如果我結婚,她要把這個到當作我的結婚禮物送給我,所以當我得知你的下落,苦思著該招待你去哪裡慶祝重生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這個地方,畢竟還真是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到這裡小住呢。」

  聽到她竟身處法國東南部的一個私人小島,她簡直感到頭皮發麻;但如果他的目的是要她害怕的話,她絕不能讓他如願。

  「這個意思是說,你遠渡重洋把我偷渡到這裡來,目的只是想囚禁我是嗎?」

  他偏著頭想了一下。「嗯,你的措詞稍嫌強烈了些,但若單以結果論,雖不中亦不遠了。」

  「這是綁架。」她提醒。

  當年她把他當目標下手之前曾查過,他們孫家是正當的生意人,沒有黑道背景,所以她判斷他應該只是氣壞了,才會一時昏頭做出這件傻事。

  世祈好笑地看了她上眼。「你或你的同夥敢告我嗎?」

  原來他是賭她犯案多起,見光死,所以不敢向警方求助的心裡。

  「錢,我花光了,要命一條,所以你到底想怎樣就直說吧。」她實在有些不耐煩了。

  世祈望著她。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難道你真的不怕死?」

  「如果你真要我死,在台灣就把我處理掉了,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世祈點頭。

  不愧是詐騙集團的首領,腦袋確實夠清楚。

  他湊近。「你有沒有想過,你騙了人家,這債,人家早晚是要找你還的?」

  「這我當然明白。但我現在除了命一條,也沒什麼可以還你的,如果你要,就不妨爽快些。」

  這倒有趣,世祈大笑。「既然你那麼不怕死,我若單要你的命,豈不太便宜你了,你可是這普天之下惟一敢把我當白癡耍的人。」

  難道他要淩遲她?

  不行!她得找個武器自我防衛。

  她眼睛滴溜溜地轉,看中書桌上的一把拆信刀,她一臉無謂地起身,往書桌走去,嘴裡喃喃自語:「你要不讓我死,硬要把我留在你身邊,你難保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唷。」

  他從鏡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舉動,像貓玩著鼠兒那般。「意外?像是被拆信刀捅死之類的嗎?」

  她洩氣地把拆信刀放下。

  又聽到他說:「老實說,我會勸你安分些,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安全,你總要顧慮到你媽媽的安危。」

  聞言,她猛然冷抽了口氣,難道老媽有什麼不測?

  不,不會的!媽現在應該已經安全抵達美國,也上了遊輪了,不可能發生什麼不測,他一定是在唬她的,她必須沈著。

  不管她看起來多麼無所謂,但他的確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疑懼。沒錯,她雖然看起來那麼沒心肝,依然還是有著在乎的人。

  她大聲笑了起來。「什麼媽媽?你的情報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我是個孤兒,怎麼可能會有媽媽?」

  「難道在公主號遊輪上那位丁超然女士不是你媽媽?」

  「當然!我們只是剛好同姓,然後又住同一棟屋子,我都戲稱她媽媽罷了。」她嘴裡說得滿不在乎,但對旅行社那張中獎通知開始有點起疑及擔心。

  他有些被她搞糊塗了。照理說,福伯絕不可能弄錯這種事的啊。他沒理由不相信福伯卻相信她。

  「沒有關係,既然她不是你媽媽,你就盡情的惹惱我吧。」他起身,一臉好笑地看著她,轉身要走出門外。

  「站住!」她跑到他面前。「你究竟對那位……丁女士做了什麼事?」

  他伸出手,撥開她額前的秀髮,然後將她的髮絲輕握在手裡沒放,低頭望進她的眼睛裡。「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這沒心沒肺的女人。」

  他鬆開手。

  見她握住拳頭,一個轉身,右腿一擡,對他飛踢而來,他左閃,她換腳又是一踢,他再閃,只見她身手矯捷,開始對他出拳,他連擋兩拳,最後她用盡全力朝他腹下猛踢,他用福伯教的太極拳將她的腳順勢一撥,再出拳將她的雙腿勾纏住,兩人因重心不穩雙雙跌向床上,他壓在氣喘籲籲的她身上,品臻紅著眼怒瞪著他。

  她又喘又急又氣。

  「走開!」她咬牙切齒地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他極其曖昧地微笑著。「這個姿勢讓我想到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只是當時你的表情陶醉多了。」

  「你胡扯!」

  「抑或是我忘不了?不過那有什麼關係,既然我們兩人都在這裡。」說完,他張開雙腿將她的腿緊緊扣在身下,拿了一條毛巾將她的雙手緊緊纏住,盯著她因緊張而起伏的胸部,以極其溫柔而緩慢的動作打開她胸前的鈕扣,一對白皙而微顫的胸部若隱若現地出現在他眼前。

  他伸出食指溫柔地劃過她的雙峰,愛憐地撫著她左胸那朵雪紅玫瑰的痣,以沙啞而低沈的聲音喃喃說道:「就算我們要重建現場也不難啊,你說是不是?」

  她張大眼睛望著天花板。

  她原該感到害怕的,因為他看來像是要強暴她,可是,她不知道他的手究竟有什麼魔力?在他的食指劃過她的身體時,她忍不住一顫。她的身體在他手下像是他的專屬樂器,隨著他的彈奏愛撫而翩翩起舞。

  她討厭那樣。

  她更討厭的是孫世祈也知道這個秘密。

  因為他突然停手,像彈奏得好好的樂曲突然戛然而止,憑添許多想像空間。

  他望著她因羞慚而爆紅的臉,以再嚴肅不過的聲音說:「至少,你的身體是誠實的。」

  說完,他開門離去,留下她面對那漫無邊際的憤怒及羞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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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4:07:05

第6章(1)

  一天裡有白天有黑夜,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對被軟禁的人來說,很是難熬。

  世祁離去後,品臻站在窗邊看了一個上午的海,餓了就吃世祁早上端進來的餐包和柳橙汁;她曾嘗試睡個午覺,可是一躺下卻是輾轉難眠。

  她只好起身,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這不難,難的是媽媽在世祁手上。

  此時,她身上既沒錢也沒有任何通迅設備,她又騙過孫世祁,他必然對她充滿了戒心,她此時的處境還真是進無路退無步。

  只是她想不通,孫世祁大費周章把她抓到這裡來,既不是要她還錢,也不是為了傷害她,那他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她再度站回窗前,看著火紅的太陽落入海裡,如果不是被囚禁,她會發現這裡的風景確實很美,可是儘管她因時差問題而有些頭昏腦脹,但隨著時間分秒經過,她還是漸漸感到飢餓,她開始頻繁地看著門外,可是那扇門始終沒有再開啟過,她忍不住懷疑,孫世祁是不是打算餓死她?

  不行!

  在不能確定老媽還安全之際,她無論如何不能死。不僅不能死,還必須保持最佳狀態。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出去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

  她推開門,發現自己在二樓,一整個樓層便是房間,中間有一座雕琢得非常精細美麗的白色樓梯,樓下大廳的擺設則是非常維多利亞式的英式風格,不知道孫世祁在哪個房間?怕驚擾到他,所以她赤著腳下樓,從最角落的房間開始找起;要解決飢餓,總得先找到廚房。

  可是她一一推開樓下二十三扇房門,竟沒有一間是廚房,這真是太詭異了!實在餓得發昏,她只好站在大廳裡,盯著牆上一幅巨大的宴客圖發呆。不曉得這位畫家是誰?把那只烤雞也畫得太完美了吧,那金黃油亮的雞身簡直是惡魔的化身。

  「你是不是餓了?」

  孫世祁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把她嚇得後退了一步。

  最後,那堵畫著宴客圖的牆面緩緩往右側移動,一間佈置華麗的餐廳赫然在她眼前出現,鋪著桌巾的長桌上擺了銀製餐具,孫世祁就站在裡面對她微笑著。

  她緩緩走進去,可是當她看清桌上一盤一盤的「食物」時,頓時嚇得張大眼睛,因為整桌的食物全部是「生猛」海鮮,因為全是活的。

  她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只好望著他。

  他兩手一攤。

  「冰箱只有麵包、鮮乳和水果,所以我開了船出去海釣,桌上這些都是成果。但是我不會烹飪,如果你不想生吃,恐怕得自己動手。」

  她還有別的選擇嗎?恐怕沒有。

  所以她很平靜地望著他。「廚房在哪裡?」

  他對著牆邊的圓柱按下一個開關,他身後的牆自動往兩邊滑開,一個媲美飯店的完美中央廚房在她眼前出現。

  「你可以嗎?」孫世祁笑問。

  「必要的時候,要我殺了你都可以。」說完,她拿起桌上那盤嘴巴不停一張一合的魚,無所懼地往廚房走去。

  他替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坐在高背椅子上,欣賞著她在廚房手腳俐落、熟練地拿著刀片魚及操作鍋鏟的模樣。

  這樣能幹的女人,當初扮吳英美,得裝瘸,裝無辜,不是太為難她了嗎?

  為了錢,她究竟可以犧牲自我到什麼程度?丁品臻啊,丁品臻,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竟有那本事讓他魂牽夢縈那麼久。

  二十分鐘後,一盤煎魚、一盤燙熟的墨魚及一盅綜合海鮮湯便上了桌,還很厲害地用意大利麵條炒出一盤鮮蚵炒麵。

  桌上食物的香氣四溢。

  兩人對坐,世祁表情驚喜,品臻則一臉無奈。

  「可以吃了嗎?」品臻問。

  「當然!」

  品臻餓壞了,她認真地享受著自己煮的美食。今天算孫世祁走運,能吃到她做的菜,之前她接受委託,要替一位飯店大亨拿回被兒子奪走的產權,為了接近目標,她可是下過功夫,參加那間國際頗負盛名的飯店所舉辦的廚藝比賽拿下冠軍。

  世祁也是美食的愛好者,發現她原來廚藝這麼好,不覺另眼相看。

  品臻一點都不在乎他對她有什麼看法,看他吃得還算愉快,她認為這是一個好時機。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我走?」她開門見山地問。

  「老實說,我還沒決定。」

  這是什麼該死的鬼答案?!但她要忍耐,此時此地,她絕不能激怒他。

  她盡量保持和顏悅色。「你把時間耗在這裡,公司怎麼辦?你奶奶會同意嗎?」

  聞言,他無法抑制地大笑著。「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她揚眉。

  好笑嗎?好像有一點。

  他補充說明:「現在科技很發達,要把公司管理好,不必然得成天坐在公司裡。至於我奶奶啊,她很同情我的遭遇,對於我想挽回男性尊嚴的這點小小願望,她表示理解及支持。」

  意思就是他有很多時間和正當理由可以耗在軟禁她這件事就對了!

  「但你總不可能一直無限期地把我關在這裡,對吧?」

  「我會放你走的,只要我能釐清一些……事情。」他驚覺自己差點不小心洩露了不該讓她知道的事。

  「譬如?」

  「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自然會說。」

  看來他對她防衛至深,既然無法跨越,也就只好先靜觀其變了。

  飯後,她心事重重地隨他走到起居室。

  坐在舒服的沙發上,她想到老媽要是一連幾天打電話找不到她,鐵定會很擔心,搞不好會吵著要回來,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世祁拿起遙控器對著牆上的超大螢幕一按,獨自走到角落去。

  她媽媽和秋麗阿姨竟雙雙出現在螢幕上,正對著她招手,接著她聽見媽媽激動地大叫著:「品臻啊,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怎麼電話都不接?」

  「媽,你好嗎?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什麼?為難什麼?聽不懂啦!不過這裡真的很好玩咧,只是沒聽見你的聲音怪想念的。對了,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世祁警告地咳了一聲。

  「呃,我在朋友家裡渡假,可能要等幾天才能回去。」

  「嗯,好吧,我要和你秋麗阿姨去看表演了,店沒開不要緊,我們就休幾天,你也好好玩,拜拜!」

  「拜拜。」

  道別完,螢幕上的影像也消失了。

  她怔怔望著那已經沒有影像的螢幕,突然想到「天人永隔」四個字。

  如果她就這樣死在法國的一個小島,超然媽媽一定會崩潰。不行!為了媽媽,她無論如何一定得安然回去。

  以他的立場而言,讓她們母女知道彼此都平安,多少要冒點風險,所以,因為他的慷慨,她紅著眼眶垂眼說道:「謝謝。」

  世祁認真地看著她。「不是說她不是你媽媽嗎?以同居的關係而論,你的感情也未免太充沛了。」

  唉,這是她是不願去觸碰的一塊,可如今遇上了,她也不想閃躲。

  「你有沒有煙?」

  世祁拿出自己的煙,幫她點上一根。

  她看著裊裊輕煙,娓娓道來:「我說我是孤兒並沒有騙你。我媽是酒家小姐,因為和一家鞋業小開有了我,後來那名小開拋棄了我媽,我媽想不開,在他們同住的地方往下跳,走了;遺書中把我交給她的好朋友,就是我的養母丁超然。當時我一歲多,還沒報戶口,所以就跟著超然媽媽姓,她把我當親生女兒養大,想想,真的很不容易。」

  「福伯給我的資料上說你是經濟系學士,且還是會計碩士,為什麼你不好好找個工作,偏偏要去經營詐騙集團呢。」

  「既然你調查過我,應該知道我們家炸雞店的生意很差,超然媽媽是酒家女出身,她哪會做什麼生意,從良後還帶著我,日子根本就很難過得下去,是有位角頭大哥很喜歡超然媽媽,常常接濟她,我才能念到碩士。不過,後來他年紀大了,他經營的地下錢莊和兄弟們需要照顧,所以開口要我繼承他的事業;我們母女欠人家這麼多,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我只好先把他的事業接下來再慢慢轉型,最後我們改以接企業財團要我們協助、配合的各種案子為主,像吳英美這種角色也是當初我們經過調查分析,為了迎合你的需要才創造出來的。認真說起來,你也是共犯。」

  「資料上還說,你出道十年還沒有被抓的記錄,因為你擅長易裝,連平常在家都會化妝,裝聾啞?」

  品臻吐出圓圓一圈一圈的煙圈。「那是超然媽媽保護我的方法。店裡出入分子複雜,扮醜、裝聾啞才可以降低失身的危險。」

  「這樣過日子不累嗎?」他忍不住感到心疼。

  「人各有命,認命就好。」她淡然說道。

  「沒有遇過被騙的人回頭找你麻煩的嗎?」

  「是人都有弱點,只要我拿住的把柄強度夠,多數人知道我要的只是錢,大都會乖乖認了不去張揚。」

  「但這次,難道你沒發現我的弱點,沒想過要拿住我的把柄嗎?」

  品臻心虛地睞了他一眼。

  「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

  「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敢回答?」

  她臉色發白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唯一的錯誤就是不該對你一時心軟。」

  「心軟?要不是我的開車技術太好,你對我的車子動的手腳可是足以讓我在那條山路上喪命。」

  這件事還有誰比她更清楚呢。出事的那天,她同樣嚇出一身冷汗,就是因為這件事,她對他第一次感到內疚,所以處處手下留情,怕他對她付出太多感情。也是因為這場意外,她決定以最快的速度收手。

  「那的確是一場人為疏失,我的手下認為應該沒人會在下坡路段加速,所以才做那樣的故障設計。」

  「所以那場驚險萬分的奪命演出全是因為我沒照你們的計算來開車才會出了事?」

  「我知道你很不以為然,但事實的確如此。」

  「你言下之意,是對你及你的團隊充滿信心,要不是你一時心軟,我的損失恐怕不只如此嘍?」

  她的眼神犀利。「的確如此。」

  「我不懂。既然你自認已掌握住我的弱點了,照理說你其實可以在我這裡拿到更多利益,為什麼要匆匆收手?」

  她突然懷疑這是他把她抓到這裡的真正原因。

  「是不是我把你想知道的都說清楚,你就會讓我走?」

  「首先,因為你是個騙子,所以只要你不再對我說謊,我會認真考慮。」

  「好!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匆匆收手嗎?第一,因為我發現你不是壞人,所以我便失去了教訓你的興致。第二,我雖然是個騙子,但我從不欺騙別人的感情,尤其當那個人還不壞的時候。」

  「為什麼?」

  「因為那會破壞我心裡的正當感。」

  「換言之,那幾天對你而言只是工作,你心裡想的只是趕快把這一切結束,然後拿錢走人是嗎?」

  因為他的語氣很不尋常,所以她心裡便忽然有些明白。

  如果她答是,他可能會很受傷,而她也撒了謊。

  如果她答不是,又能如何?

  但他也不是傻瓜,她胡亂說謊唬弄他,只怕會自找麻煩。

  他的問題教她陷入了兩難。

  「這一整天裡都是你在問我問題,也該讓我問問你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人就在這裡,你何必擔心我不說呢?」

  「好吧,你問。」

  「你是怎麼發現吳英美、邱雅芳全是一場騙局的?」

  孫世祁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品臻便知道自己問對了。

第6章(2)

  孫世祁望著她。

  好個機靈的丁品臻,自己在許多關鍵問題上遮遮掩掩的,卻要套出他的真心話。

  他瞪著她。「無可奉告。」

  她笑了,笑得異常美艷動人。

  「我們總算有了共同點,正巧你問我的問題,同樣也是:無可奉告。」

  他寬容地望著她。

  「好吧,那就等你想說時再說吧,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考慮要早點告訴我答案,還是開始編故事,以備你媽回來時,告知她為什麼你住朋友家會一住就是無限期。當然,如果你覺得要解釋太麻煩,我也可以幫忙,讓你媽晚點回來。」

  「孫世祁,你別太過分了!」她按熄煙蒂叫道。

  「比起你對我做的,這只算小兒科。」

  「哼!」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憤而起身回房去。

  世祁走出大廳,擡頭看著海上的明月。風吹著他的頭髮,卻吹不走他的煩擾。

  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要愛上一個女騙子?

  究竟她說的話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他用力的捶著欄杆。她竟還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慚地說她沒有欺騙別人的感情!

  這個可惡的女人!

  他記得一年前從明立口中知道邱雅芳因心臟病身亡時,他托人到處打聽她家高雄的住址,等他查到之後立即趕到她家,可管理員卻告訴他,邱雅芳已經下葬了,她家的人也搬離了該處,他還瘋了似地硬要明立留在高雄找到她的下葬處。等他知道她下葬的地方,他連著十二個月,每個月初都親自到她的墓地獻花,直到最後一次,他遇到墓地管理員,一陣閒聊後,管理員才告訴他,墓裡根本沒埋人,那是個空墳,連名字都是假的,至於為什麼這麼做,他說他活到七十幾歲了,也是第一次碰到。

  他記得那天明明是個艷陽天,他卻全身發冷。

  原來他竟像個白癡似地被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那天,他一回家,馬上把事情從頭到尾想一遍,每一個關鍵點、時間點未免都太密合,他才驚覺到自己可能遇上詐騙集團。他開始調查吳英美和邱雅芳,竟發現兩人奇妙地相偕從世上蒸發,而她們所謂的家也都恰巧只租住了三個月;吳英美一與他離婚,所有相關的親人、朋友及債主全部平空消失。

  他忍不住開始懷疑,吳英美和邱雅芳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儘管她們除了身高之外其它都很不一樣。

  這個秘密除了福伯和明立之外沒有人知道,所以他請他們兩人無論花多少錢、用多少關係,都要幫他把這個女人找出來。

  那件事之後,他一方面為了彌補自己的荒唐,一方面也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一邊找丁品臻,一邊用心經營公司,總算在半年後都有了眉目和成績——他找到要找的人,公司的業務也在穩定中成長。

  所以,他決定好好休個長假,順便和這個將他當白癡耍的女人把帳算一算。

  可是,一切的憤怒在見到她的個人資料及本人後,卻消失了一大半。

  這不符常理。

  他曾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訴福伯,福伯笑著回答他:「少爺,你只要想想,你究竟覺得她真的死去好,還是雖然騙了你,卻好好活在世上,比較符合你的期待,你自然就會有答案了。」

  那天,他便想通了。

  他的確希望她好好活著。

  儘管她很可惡地騙走了他的錢和感情,但他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她一面。

  他希望她能給他一個理由,為什麼要騙他的理由。

  還有,他始終想不明白,她絕對有機會從他身上挖更多的錢,只要她停留得更久,可是,她卻選擇匆匆離去。

  這同樣不合常理。

  比對過他已經知道的資料,至少他很慶幸她今天沒有對他說謊。雖然不能排除是因為他手上握有丁超然這張王牌。

  但他多麼希望自己可以相信她。

  ***

  在房裡的品臻同樣陷入惡劣情緒的泥沼裡。

  從小她就被告知要小心提防男人,哪怕是她的親生父親都曾是她破碎童年的製造者。

  所以她接的每個案子裡,幾乎無法避免地都有一個可惡的男主角——也許是變心的丈夫,也許是貪婪的兒子,抑或是不負責任的父親;她下手從不手軟,也從不曾在心裡有過任何的罪惡感;打她十歲接下松伯的擔子,十年了,她不曾後悔過。

  對孫世祁而言,她是吳英美。但在許多、許多次的騙局裡,她都曾當過吳英美,只是名字不同;但從沒有人像他那樣,擔心又醜又瘸的吳英美睡覺是否會著涼,在陌生的家庭裡會不會無聊,有沒有不好說出口的需要;而且他是唯一提出要治療她耳疾的人。雖然當初他是為了自己的方便及報復奶奶才娶她,但他不是個壞心腸的男人,所以知道他在她的計劃下差點出了意外,她當時不僅嚇壞了,還非常自責。

  也許是因為覺得他為人真誠,為了平衡心裡那種對他的不公平,多些內心的正當性,所以她選擇用真面目當邱雅芳。

  只是他對她毫不設防,全然相信毫不保留;對她虛擬的困境,一樣感同身受且慷慨解囊,她知道那是因為他喜歡她。

  更糟的是,她喜歡他迷戀的目光和那種受寵愛的感覺,和他在一起,她感覺到溫暖,而且舒適。

  她不必擔心他是不是會騙她,因為他的熱誠幾乎讓人一目瞭然。倒是她以漫天謊言設下的局,隨著相處的日子增加,越發教她感到不安。

  她開始想到後果。

  她擔心他會受傷,所以,她必須速戰速決。

  可是當案子到了尾聲,她看見世祁來到邱雅芳的住處,親眼目睹他因為知道邱雅芳過世,那難過哀慟的神情和那紅紅的眼眶,她難堪的心都碎了。

  她,怎麼配得起他那樣真摯的感情?

  是到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愛是有重量的。

  也曾一不小心蹧蹋了那樣的感情,所以她試著想辦法彌補,她多花了些錢和時間辦了一場喪禮,為的就是要他徹底把她忘了。

  可是他不曉得從哪裡得知這場騙局,又不知怎地竟找到了她。

  將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緒又翻攪出來。

  一年多了,她原本以為他會因為恨她而傷害她,可是沒有,他依然是一年多前那個對她未曾有過一絲壞心眼的孫世祁。

  如果他對她使壞,她便有理由反擊;可是他把她捉來,卻又一副不知如何處理的態勢,這就讓她失了主意。

  她想,孫世祁恐怕永遠也弄不明白,當壞人是要有天分的,而他湊巧既沒當壞人的本領也沒有那種天分。

  她在亂成一團的思緒中睡著,忘了拉上窗簾,結果被天亮後的刺眼陽光給曬醒。

  她伸了個懶腰,眺望了一眼窗外的藍色海面,然後去洗手間盥洗。

  她不再期望孫世祁會端早餐進來,她決定自己去廚房找吃的;下了樓,卻意外看見他趴在沙發上,掀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闔上眼睛,完全一副很沒精神的模樣。

  她原本不想理他的,可走到廚房,又放心不下,畢竟這屋裡就他們兩人,他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裡;還有要是他的手下接不到他的指示,不放媽媽回台灣,那可怎麼辦才好?於是她又踅回他身旁問道:「我要去做早餐,你想吃什麼?」

  他痛苦地搖搖頭。「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就好。」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那是不是表示她逃走的機會來了?

  他指著自己的背部叫著。「好痛!」

  她狐疑地掀開他的衣服,叫了一聲:「哇!」

  「怎麼了?」他問。

  「你的背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紅。嗯,曬傷得很嚴重。」

  「一定是昨天開船出去海釣曬傷的。」

  「船?」她忍不住豎起耳朵。

  他卻機警地不再對她提起船的事。

  「你到電視機下面找找有沒有什麼藥膏幫我擦一擦吧。」

  「曬成這樣,再塗什麼藥膏也沒用了,最好是有新鮮的蘆薈拿來冰敷鎮定發炎的皮膚是最好,可是這裡是海島,恐怕沒有這些東西吧?」

  「誰說沒有?」

  「有嗎?」不會吧?

  「走,我帶你去溫室,我們去找找有沒有你說的那種新鮮蘆薈。」

  他把手伸給她,她只好拉他起來。穿衣服會摩擦到皮膚,他索性把衣服脫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把頭轉開,不想看到他那精壯結實的肌肉。

  一會兒工夫,他們便走到他口中的溫室,她看見那佔地至少五百坪的溫室,感到大大的驚訝。

  「這麼大的溫室,應該會有一個專業的園丁吧?」

  「本來是有,可是因為我要來住,所以讓園丁休假去了,所以我們得好好照顧這間溫室,要不,我姑姑可是會殺了我。」

  她率先走進去,發現那是一個有著奇花異果的花園,她仔細地找著,總算在一個沙漠區的前一個區域看見蘆薈,她小心翼翼地割下一片葉子。

  突然聽見有人叫著:「流血了!流血了!」

  她緊張地東張西望著,當她看清說話的是一隻鸚鵡,不覺和孫世祁相視而笑。

  後來世祁看見菜園。「那區是菜園區,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有什麼青菜可以摘?」

  「嗯,好,過去看看。」

  不一會兒工夫,他們摘了一些青蔥、萵苣、番茄和小黃瓜,像個開心的農夫一般抱著滿滿的蔬果走出溫室。

  「這些菜好新鮮,你是不是要作沙拉?」

  「可以啊!那我們早餐就吃烤法國麵包和蔬菜沙拉?」

  世祁比了一個OK的手勢。「但你得先幫我的背塗蘆薈,真的很痛耶。」

  「好,沒有問題。」跟他們之間難解的糾紛相比,這只是小事一椿。他轉頭看看不遠處的海岸和浪花,天空這樣藍,海風拂來如此宜人,還是先享受眼前的美景,至於其它的,就等用過早餐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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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4:08:23

第7章(1)

  儘管她手裡撕著新鮮的蔬菜,可還是不忘想著到底要怎樣逃離這個地方。他說他昨天開船出去海釣,也許她可以想個辦法弄來那艘船。

  逃亡的事情總算有點眉目,所以她的心情變得輕鬆,攪拌沙拉的動作不覺輕快了起來。

  為了能順利把話題導引到「船」這個主題,她打了蛋,然後利用刷子醮點蛋汁在麵包上,刷上一艘艘大小不一的船,然後送進麵包拿到餐桌上。

  等到空氣中傳來麵包濃郁的香味,她把麵包拿到餐桌上。

  世祁扭著身子把背部的蘆薈甩掉,走到餐廳,不由得張大眼睛。「哇!麵包船隊耶!」

  她把沙拉放到桌上,坐下來雙手支在桌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我們中午吃什麼?」

  她那副迷人的模樣讓他不由得又想到邱雅芳。

  「你想吃什麼?」他反問。

  「我們開船去海釣好不好?」

  「我們?」

  擔心他會反對,她急著在腦子裡苦思可以打動他的說詞。

  「好啊,有何不可,吃過飯我們就去。」他竟爽快地答應了。

  口臻用力咬了一口麵包,以掩飾雀躍的心情。

  飯後,她隨著他跑去屋外的另一端開門,果真看到一艘船泊在海面上。

  「你在這裡等著,我先去開門,等一下你把繩子從鐵栓上取下來,我先去檢查油量。」

  真是天賜良機,她當然盡速回應:「好。」

  五分鐘後,船的引擎聲噗噗地響起,像透了品臻此刻緊張的心情。

  她迫不及待地登上船去,眼睛雖然假裝看著窗外的風景,眼角卻仍不時注意看著世祁如何操作這艘船將它開到外面去。

  最後她想到什麼似地轉頭望著他。「等一下,我們還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我們要準備一些碎冰來冰魚啊。」

  「不用了,這艘船有製冰機。」

  哼!想不到這艘船的設備還真該死的齊全。

  「那……飲料呢?你帶了沒有?」

  「你想喝什麼飲料?」

  「我要礦泉水。」

  「有。你等我一會兒,我回屋裡拿。」

  「OK!」

  世祁轉身,回屋裡拿飲料。

  品臻見他消失在門前,立刻按下自動導航的鈕,船竟慢慢動了。

  她的計劃是這樣的——世祁說過,這個島是在法國東南方,那麼她只要朝著西北方走,就會到法國;她只要被其它船發現,或被法國相關單位逮捕,她想,她總有機會回到台灣的。

  她滿意地看著外面的藍色世界,信心滿滿地想著。

  ***

  而屋內的孫世祁並沒有去找礦泉水,他回到大廳,推開落地窗,冷冷看著外面那艘正緩緩離開的船。

  轉身到角落的冰箱裡取了一罐冰啤酒,然後打開監視器,看著那艘船  ,表情充滿憤怒。

  他拉開啤酒蓋,仰頭一飲而盡。

  最後視線又回到螢幕上,他不發一語,只是右手用力把空的啤酒罐捏扁。

  而在海面這一端。

  偷將船開出來的品臻,拿出航海地圖,看著上面的字,努力拼著地名,只是最後她不得不放棄,因為她發現那上面的字是法文而不是英文。

  好吧,那就讓船自已走,她就耐心等待。

  只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在這遼闊的海平面上,除了她,竟然一隻船都沒有!

  不管怎樣,她總算逃出來了。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既然無事可做,她只好以睡覺來擺脫無聊。

  只是,睡著睡著,船身突然搖晃得厲害,她趕緊起身,才發現外面正下著雨,她看看儀表板上的時間,下午三點多,她竟然睡了那麼久。

  她無聊地看著窗外斜斜的雨絲,突然感到有點餓,只好到船艙裡找找看有沒有吃的。

  當她看到冰箱那一剎那,簡直是狂喜。

  興匆匆跑去打開冰箱門。

  空的!

  完全淨空,誇張到連只小魚乾都沒有。

  那她喝水總可以吧?

  她在船艙裡走來走去,翻過來翻過去,竟找不到一瓶水。

  孫世祁不是說過,船裡有製冰機?那她就吃冰好了,橫豎她正火大得緊。

  好不容易找到了製冰機,可是,她看不懂操作方法,只好隨便按一按,想說碰碰運氣,結果,卡的一聲。

  製冰機的燈竟熄滅了。

  她咒罵了一聲,努力在那一排按扭中尋找一線機會。

  但那製冰機的燈卻執意不肯重新啟動。

  她用力踢了它一腳。

  只好放棄。

  現在的她又餓又渴,還有點後悔。

  如果她當時不要一心一意急著駕船逃跑,多點時間做好準備工作,也不致搞得現今這樣狼狽。

  為今之計,只好出去盛點雨水,然後用釣竿釣釣看有沒有魚。

  她拿了一個水桶,冒雨走了出去,赫然發現船沒有在動,她趴在船板上望著船下面,船真的沒在走。

  媽的!真不敢相信她的運氣會見鬼的壞成這樣!

  竟然連這只該死的船都要跟她作對!

  唉,難道上天真要殲滅她丁品臻嗎?

  她跪坐在船板上,無語問蒼天。

  ***

  在小島的屋裡,福伯正從直升機上搬下民生物資。

  世祁則看著報紙。

  「福伯,你沒讓雨給淋著吧?」世祁問。

  「沒有。雨來的時候,我人已經到了。」

  「唔,那就好。」

  世祁走到餐廳,拿了一個冰淇淋甜筒,再走回客廳。

  福伯跟在他身後,左手抱了一疊卷宗,右手拿了一台筆電。

  走過監視器螢幕時,福伯不經意地望了螢幕一眼。

  「少爺,少夫人坐在船板上淋雨呢。」

  「放心,她死不了。你不是帶了一些文件要讓我簽名嗎?」

  「是的,全在這裡了。」

  「我看看。」

  世祁盯著文件,福伯則盯著螢幕。

  福伯很清楚,他可得小心翼翼看著這兩人,誰都不能在他眼底出了事,要不他這孫家的專任管家,可就很難向李宸鳳交代了。

  晚上六點多,世祁坐在餐桌前,福伯端上香噴噴的烤香魚、味噌湯和上海菜飯。

  世祁邀請著他:「福伯,這裡沒有別人,你快坐下來,我們一起吃。」

  「少爺,這可不行。您還是快吃吧,我去前廳看看少夫人有什麼狀況沒有。」

  「福伯?」世祁拿著筷子,表情有些不悅。

  「是。」福伯轉身望著他。

  「你也知道丁品臻從頭到腳是個如假包換的女騙子,我跟她的婚約則是一椿天大的笑話,我想忘記這件事都來不及了,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稱她什麼少夫人,這會提醒我是怎樣愚蠢地被她欺騙。」

  「是的,少爺。」雖然他答應了,可是聽完世祁的話後,他還是走去監視器前看著丁品臻。

  只見她可憐兮兮地在頭上罩著一個大塑料膠袋,兩手邊揮趕著蚊子邊抓著癢,還不忘一臉無助地看著釣竿。

  看來,她還是沒釣到半條魚,真是糟糕呢,不過至少這個……雨小了許多。

  聽見世祁挪動餐椅的聲音,福伯連忙回房去。

  世祁走到大廳,經過監視器,停頓了一秒,最終還是克制住自己沒有擡頭看螢幕。

  他坐到大書桌前,打開筆電,卻久久不知自己究竟要開哪個檔案。

  意識到自己正在恍神,他於是想說泡杯咖啡提神好了,可是擡頭看了一下,福伯不在大廳裡,他只好自己來,無可避免地又得經過監視器前,這回,他總算擡頭。

  都晚上八點多了,他就看看這個女騙子到底在幹什麼?

  為瞭解渴,品臻忙著煮雨水。

  跑路的日子她以前也不是沒遇過,只是以前在陸地上,隨便摘些野菜充飢不成問題,可這裡是大海,孫世祁留的魚餌應該是上次用剩的,因為數量只有一點點,這船又不知什麼原因一動也不動,要是這幾天都沒人發現她,她恐怕是撐不了幾天。

  她甩甩頭,唉,不想了。

  身子又濕又黏,這艘該死的船又沒清水可以沖洗,橫豎四下無人,又下著雨,她乾脆利用雨水把自己沖洗乾淨,順便洗衣服。

  想畢,她把衣服脫了,閉起眼睛仰著頭淋雨。

  監視器前的世祁張大眼睛,看著她那美麗均勻的胴體在眼前綻放,他的身體開始緊繃,該有的反應全盡職的反應了。

  這天殺的女人!是不是忘了這島上還有其他人。

  突然他聽見福伯走近的聲音,連忙把螢幕給關了。

  福伯走赤來看著漆黑的螢幕,一臉訝異。「少爺,螢幕壞了嗎?」

  「沒!呃,對!」這會兒,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少爺,那麼你讓讓,我看看是不是線路有問題。」福伯低頭想著:「奇怪了,是被雷劈壞了嗎?可是剛剛明明沒聽見雷聲啊。」

  世祁瞪大眼睛,以身子去擋,擋得更多。

  「不!」

  「咦?」

  「福伯,我的意思是說,這麼晚了你去休息吧,監視器壞了就壞了,沒啥大不了的。」

  「少爺,少夫人她,呃不,是丁小姐,她可能不知道那艘船的油表有問題,既然船一直不動,應該是沒油了,如果我們不能在監視器上看見她的動靜,萬一真發生什麼事情,對大家可就不太好了。」

第7章(2)

  世祁摟著福伯的肩,一起往大廳走。「福伯,你相信我,你總該聽過一句話,所謂禍害遺千年,丁品臻可是那種騙子,老千之流,你想想,她都已經被我抓到這裡來了,還有那個膽子偷船逃跑,她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嗎?絕不可能嘛,對不對?」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福伯轉頭望著螢幕,還是不放心,還是認為該過去修修看。

  「好啦,沒什麼好可是的,去睡吧,那台監視器交給我就好了,要是明天仍沒能修好,我們就親自出海去看看,這樣總可以了吧?」

  「是的,少爺。」

  世祁目送福伯離開客廳,然後才打開監視器,但養眼的鏡頭已經沒了,空蕩蕩的甲板上,只有幾隻孤伶伶的水桶。

  看來這是一個寂寞的夜了!

  總是這種情況!丁品臻總要無端對他撩撥起一些什麼,然後很不負責任地離開。

  他耙耙自己的頭髮。

  唉,沖個冷水澡吧。

  ***

  翌日,雨繼續下,而且雨勢變大。

  這真是個難堪的局面,她一睡醒,所有的難題全迎面而來。

  她又餓又渴,晾在窗邊的衣服濕答答的,看來要自然風乾已全然無望,她只好裹上床單,先到床艙裡替自己沖泡一杯咖啡。

  不過就算是咖啡,也只剩一杯的量了。

  她拿報紙遮頭,跑到甲板上拿起釣子,幸好釣到一條魚,這下早餐有著落了,可是午餐呢?餌罐裡的餌已經空了。

  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可這海面上竟連一條船也沒看見。

  要是今天依然沒看見船隻經過,她要怎麼辦?她會不會就糊里糊塗地死在這個地方?

  嗯,她真是不喜歡這個假設。

  可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了孫世祁。

  他……會來救她嗎?

  唉,這真是個蠢到爆的問題。等到他發現她偷走了他的船逃跑,恐怕要氣瘋了吧。

  她用雨水漱完口,然後翻箱倒櫃找到一包鹽,一瓶伏特加,順手將那只不知名的魚撒上鹽巴放進烤箱裡烤。

  在這等待的時間裡,她不知不覺又想起她的身後事來。

  她可以預知丁超然將會怎樣的傷心欲絕。這麼多年了,她已經是超然媽媽的生活重心,她真要死在這異國海域,讓媽媽找不到,媽媽要怎麼過她的下半輩子呢?

  不行!她無論如何不能死。

  她望著窗外的雨絲,一邊吃著烤好的魚,還替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她想,這搞不好是她人生的最後一餐。

  這麼一想,她喝光了杯中的酒。

  在她三十年生命裡曾遇過的人,如松伯、麥克李、她曾經設計過的男男女女,他們的臉一一浮在窗邊,她微笑著看待自己生命的過往。

  可當窗邊依稀浮現孫世祁的臉時,突然定格。

  她輕輕摸著窗裡那張孫世祁的臉,這輩子她唯一後悔的事是騙了孫世祁,因為他是松伯及麥克李之外,唯一不教她感到厭惡且能夠給她溫暖的男人。

  可她卻一再欺騙他,不僅騙了他的錢,還騙了他的感情。

  她這樣算不算罪有應得?

  應該……算吧。

  可是她也不想這樣的。這一年多來,她不止一次曾偷偷幻想過,如果他們只是一般普通的男女朋友,他們就可以談一場很平凡但不失甜蜜的戀愛,哪怕只是一場也好,哪怕只有一個禮拜也好。

  可是他偏偏是她的「目標案件」。

  而她偏偏只是個要養活一堆騙子的女騙子。

  他們注定要站在敵對的一方。

  情況很清楚,他們不能相戀。

  她必須讓他繼續恨她,他才可以全身而退,退回原來該屬於他的世界裡,也讓她安然退回所屬的位置與身份當中。

  可這艘該死的船和這場煩死人的雨搞砸了這一切。

  唉!話說回來,搞不好這是她的報應,  讓她活該死在孫世祁的手裡。

  她躺了下來,聽著船外的雨聲,沮喪地領受等死的滋味。

  ***

  晚上八點鐘。

  這一整天裡監視器裡的甲板上一直沒有出現丁品臻的影像,這讓大啖著美味晚餐的世祁顯得有點魂不守舍。

  福伯則戴著眼鏡站在監視器前仔細檢查著線路,希望不要再發生昨晚那樣的烏龍事件。

  「少爺,這說也奇怪,監視器明明有畫面,可是怎麼一整天都沒看見丁小姐人呢?」

  「放心,她不會有事的。」這話,也不知他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在安慰福伯。

  「少爺,外面的雨,看來越下越大了。」福伯看著窗外。

  怎麼這頓飯吃來全然無滋無味!

  他索性放下碗筷,走到監視器前,瞪著那螢幕,竟看到丁品臻歪歪斜斜地拎著一罐瓶子走到甲板上,而且很靠近護欄。

  他拿著遙控器,調整畫面,想把她拎的那瓶東西看清楚。

  老天爺!她拿著的不是他幾天前拿上船的伏特加嗎?而且她看來像是……喝醉了。

  「福伯,快!我們馬上出海。」

  「現在?」

  「對!晚了我怕會出事。」

  「可是少爺,天氣不好,我們要開直升機還是開另一台小汽艇?」

  「汽艇。」

  十五分鐘後,他們終於靠近了丁品臻那艘船。

  已經醉得搖搖晃晃的丁品臻也發現有船向她靠近中,她開心地舉起雙手又跳又叫,又擔心對方沒看見她,不知發什麼神經,竟跨過欄杆,拿著酒瓶對著來船猛搖。

  福伯成分擔心地看著那驚險的畫面。

  「少爺,你看丁小姐會不會掉下去啊?」

  他話才說完,丁品臻便以倒栽蔥方式落海。

  他張大眼睛喊了一聲啊!

  身旁的世祁已經噗通一聲,以最完美的弧度跳入海面。

  向來冷靜的福伯也慌了。

  他穿著雨衣拿著手電筒往底下的海面猛照。

  這下可慘了,雨這麼大,浪又這般高,少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少夫人,要是兩人都出事了可怎麼好?

  他擔心著,思慮著是不是該打電話跟法國的大小姐求援。

  孰知,就在他決定該去打電話時,他看見少爺向他揮著手,只是一個浪頭翻過來,又不知把人打到哪兒去了。

  他一邊拿著手電筒著急地在汽艇附近搜尋,一邊忙著打開救生艇的繩索。

  終於又聽見少爺在喊他。

  「少爺你撐著點!我把救生艇扔下去!」

  終於,他看見少爺爬上救生艇,還拖著少夫人。一番折騰後,他們終於合力把丁品臻給弄上汽艇。

  可她已不省人事。

  「少爺,丁小姐這……」

  「應該沒事。可能喝了點海水又醉醺醺的,我看浪頭越來越高了,我們先趕回島裡再說吧。」世祁交代道。

  為了在洶湧海浪裡能拉住她,他也差不多筋疲力盡了。

  回到島裡,世祁吩咐福伯把丁品臻扶到他房裡,接著,揮手讓福伯離開,自己脫掉身上的濕衣服,再翻出姑姑的舊衣服幫她換上。

  結果她吐了他一身。

  他只好再去沐浴一次。

  等他走出浴室,福伯已經將兩碗熱騰騰的紅糖薑湯擺在桌上,正動手整理房裡的嘔吐物,汙穢的床單及地板。

  「少爺,不如換個房間吧。」

  「我看不要動她了,免得又吐出來。」

  「少爺,那您呢?」

  「我就睡這看著她好了,福伯你也折騰一個晚上了,先去休息吧。」

  「那薑湯請少爺喝過後再休息。」

  「知道了。福伯謝謝你。」

  「少爺,晚安。」

  「晚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1-21 14:09:44

第8章(1)

  品臻一早醒來,所有的知覺只剩下——痛。

  她發現自己頭痛、喉嚨痛、背痛,腳和手無一不痛,她痛苦地睜開眼睛,想看看船艙外面是否還在下雨,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她心裡一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倏然坐起身。

  赫然看見落地窗旁那背對著自己的人影,不由得張大眼睛。

  孫世祁!

  怎麼會是他?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原本不是一個人在船艙裡喝酒嗎?怎麼……會躺在這裡呢?

  孫世祁從窗裡的倒影裡看到她,遂緩緩轉身。

  帶著一抹嘲謔的笑容問候道:「早安啊,丁小姐。」

  早安個鬼!分明有鬼。

  「我怎麼會在這兒?」

  他聳聳肩,笑意更濃了,可他的眸子卻是冷的。

  「這情況不是很明顯嗎?你逃跑了,我當然得把你抓回來。」

  她抱著劇烈疼痛的頭,壓抑著噁心想吐的感覺。

  不行!

  她得先去趟洗手間。

  她起身,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房間,找到大廳旁洗手間的馬桶,開始無法抑制的嘔吐。

  十分鐘後,她有點頭重腳輕地走出來。為了讓自己清醒些,她扭開水龍頭洗臉漱口,還對著鏡子耙順自己的頭髮。

  她真的不舒服,原本想先回她住的房間躺躺,但又想拿瓶礦泉水到房裡,於是她想到大廳中的冰箱。

  慢慢踅到大廳,拿了瓶礦泉水要進房間,經過監視器前,她下意識地擡頭,突然看到那艘把困了好幾天的船。

  她心裡突然明白了一切。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孫世祁可以找到她了。換句話說,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哪裡。

  世祁穿著V領深藍色運動衫和休閒短褲,一派輕鬆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眼睛卻一直看著她。

  她怒目瞠視,大吼:「你監視我?」

  「唔,我的罪行何至於此?我還知道你說要幫我敷背、準備早餐,全都是計劃好的。打從你知道我有船時,就一直假裝討好我,計劃要偷船逃跑了吧。」

  「你!」她竟氣得說不出話來。這輩子他還不曾像現在這樣生氣過,枉費她一直把他當正人君子看待。

  他走到大廳,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冰涼的啤酒,仰頭灌了一大瓶,然後轉頭望著呆立一旁默默無語的她。

  「怎麼樣?被騙的感覺如何?」

  她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世祁連忙跑過去。見她一臉蒼白,還冒著冷汗。

  他一把抱起她,低頭望著那張美麗清秀的臉龐。

  「這情況至少不是裝出來的吧?」這樣想的時候,他心裡有的只是深深的無奈。

  才恢復知覺,她睜開眼睛看看自己原本睡的房間,確定自己是一個人在房裡。

  她閉上眼睛,馬上想到監視器的事情。

  那這幾天她在甲板上釣魚、發呆、喝酒,還有……淋浴,他豈不全看見了?

  可惡!原來她自以為可以逃跑的伎倆竟被他當白癡似地耍得團團轉!

  想到他坐在舒服的屋裡看著她怎樣狼狽不堪,她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既然他不想當好人,她也就不必堅持什麼原則,非和他比情操不可。

  她必須讓他知道,惹火她,難受的絕對會是他!

  她非得讓他嘗嘗難堪的滋味不可。

  聽到房門有些微聲響,她立即躺回床上。

  她不必張開雙眼也知道是孫世祁進屋來。他先是走進她,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走進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又走到她身邊,將冷毛巾覆在她滾燙的額上。

  就在此時,品臻起身撲向他,誰知用力過猛,世祁被撲倒在床上,為了要維持平衡,他反射性地緊急抓住她的手臂,結果兩人的唇重重地碰在一塊。

  這一撞,真是痛極了!

  品臻痛得眼淚都飆出來,她全身上下已經夠痛了,又來這麼一下,她氣瘋了!也要他嘗嘗這種全身酸痛的滋味,她用力往他的唇一咬,他痛得張開了嘴,品臻為了把感冒病毒傳給他,伸出小舌,在他嘴裡胡亂攪和一通。

  可是不過三秒,她嘗到血腥的味道,立即用力推開他。

  果真見到他的唇紅腫且滲出血來,她大聲嚷嚷:「你白癡啊?不痛嗎?你不會把我推開?!」

  她原本因發燒已經紅通通的臉氣得更為艷紅,頭整個像泡水的海綿般發脹,真不知道到底該氣誰,氣他還是氣自己?

  她的耳朵嗡嗡響著,真是好難受。

  他不以為意地微笑著。

  她看著他的笑容,越發生氣。

  「我真想用全世界最強的病毒把你毒死!」

  這話只讓他的笑容在他那張乾淨俊逸的臉上擴大。他起身抽取面紙擦拭著嘴角的血跡。

  「我知道啊,但你為什麼突然變卦?」

  「……」氣死她了!竟還問她!她真會被他氣死!

  「不如我來猜猜。」他氣定神閒地說著。

  她紅紅的研究狠狠瞪著他。

  「你該不會是因為愛上我,所以不忍對我痛下毒手吧?」

  聞言,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來不及回嗆他。

  他輕拍著她的背。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我是因為重感冒才沒力氣動你,你最好讓我死在這裡算了,要不等我好了,我覺得不會讓你好過的。」

  「好,我會等著你。」說完,他轉身從桌上拿來一碗藥。「這是福伯去溫室摘的藥草,還用了一個小時慢熬,說是可以治感冒的藥汁,喝了吧。」

  她轉頭,就是不想看到他。

  「都發高燒了,就別使性子了。」他溫言相勸。

  到這地步,死她都無所謂了,發高燒算什麼?

  「唉,好吧,橫豎我喜歡的是你的姿色,對你的品性就不是很敢領教,如果你燒壞了頭殼,自然就沒了殺傷力,那時候我大可考慮重新娶你過門,那你騙走的那些錢,不久又順理成章的回到我身上了?」說完,他像是很滿意自己的說法,斜睨了她一眼,接著放下藥碗,哈哈大笑著走出房去。

  哼!想得美!

  等他完全走出去,品臻拿起藥,一飲而盡。

  然後心裡突然隱約有種中計的感覺。

  她……是不是又被他給玩了?

  連著幾天,她因為頭痛,整天都感到昏昏沈沈,但儘管意識不是很清楚,她依然知道,有人在照顧她。

  她想喝水的時候,總有人及時遞上水杯。

  想上洗手間時,也總會有人用強而有力的手臂扶著她。

  經過三天,好不容易她的燒總算退了。

  她在晨曦中清醒,轉頭發現孫世祁就睡在她房裡的沙發上,一件薄毯被他踢到地上,因為房裡開著冷氣,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撿起被子為他輕輕蓋上。

  看著他的臉,她不免驚詫。

  他瘦了。

  滿臉鬍髭的臉,儘管閉著眼睛,但看那熟睡的程度仍可以看出他疲倦極了。

  他是她認識的那個只愛賽車、隨便什麼都不在意的紈褲子弟孫世祁嗎?

  不就是因為氣她、恨她,才把她抓到這個離台灣千里之外的無人島來想要報復她的嗎?

  那又何以這般夜以繼日地悉心照顧著重感冒的她?

  他的行為實在矛盾得令人發噱。

  她以輕得不能再輕的力道撥開覆在他額前的髮絲,只是這樣,真的只是這樣,她已經覺得好滿足。

  她其實好早就明白,這個男人是真心誠意在愛著她的。

  可是愛情儘管甜美,但愛情的保存期限是誰都說不準的。等到不愛了,誰會先被毀滅呢?

  他明明有著大好前程,為何非要和她這種不吉、且背負數十條詐欺罪的女人苦苦糾纏呢?

  唉!

  她深深地歎著氣。

  孰料,竟驚醒了他。

  他該死地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伸手摸著她的額,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神情。「嗯,燒退了。」

  她握住他的手親吻著。

  他驚訝地望著她。

  她擡眼,美麗的眼睛中滿是迷濛。

  「吻我!」她像微風拂過臉龐那般低語著。

  他起身,環著她的腰,俯身覆上她柔軟的唇。

  因為早已愛上他,卻又不敢放手去愛;想對他好,可又深覺不因該,她的心矛盾得幾乎要裂開。

  所以,在還能見面的時候,她忍不住,她就是忍不住想把握些什麼。

  因此她極盡所能地挑逗他。她不在意他能多亢奮,她任意地在他身上狂妄又放肆地點著野火,直到他身體緊繃,狂吼一聲,進入了她。

  丁品臻一點都不後悔。

  因為她知道,剛剛兩人合一,同時達到的高潮,將來可能是他們曾經愛過的證據,也是唯一的共同回憶。

  所以她儘管嘴裡不能說愛他,身體卻可以對他毫不保留。

  事後,孫世祈當然感到無比滿足及舒暢。

  但對她的心意,他卻依然感到極度困惑。

  他不明白,她何以忽然如此熱情及主動?

  其實認真想來,他始終不明白她。

  兩人一路走來,他對她除了喜愛,從不曾有機會弄清楚她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如果說她單純只是想敲他一筆,何不在還是孫太太身份的時候把握機會很刮他一筆?

  如果她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何以會把所有他可能找到她的線索都給斬斷?

  她之於他,從來是個難解的謎團。

  她伸手玩著他的胡茬。「我幫你刮鬍子好不好?」

  「你會嗎?」

  「試試看。」

  在浴室裡,他拿電動刮鬍刀給她,她卻搖搖頭。

  他只好翻出刮鬍刀撞上新刀片遞給她。

  接過刮鬍刀,她眼露凶光望著他,陰森問道:「你怕嗎?」

  「怕什麼?」他笑問。

  「我沒替人刮過鬍子喔。」

  他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很堂堂正正的。

  「凡事總有第一遭,來吧。」

  她只好在他臉上拍上很多泡沫,然後有些緊張地慢慢刮著。

第8章(2)

  不久,一張乾淨俊逸的臉龐在她手裡重現。

  「好,我現在要刮鼻子下面了喔。」她先是籲了口氣,接著拿著刮鬍刀繼續說道。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傷了他。

  可還是聽見他叫了一聲,迅速站了起來,照著鏡子。

  然後他們同時看見了——

  血,從他唇上流了出來,很快便染紅了下巴。

  他愣在原地,從來她手裡的刀都是向著敵人的,怎麼會劃在她心愛的男人臉上?

  世祁低頭扭開水龍頭沖洗臉,然後從櫃子底下抽出一條白色毛巾摀住,走出浴室拿藥箱,然後上藥。

  五分鐘後,她才從浴室走出來,望著窗外點了一根煙。

  「也給我一根吧。」世祁在她身後緩緩說道。

  她轉身,見他臉上的傷已經擦好藥,貼好透氣膠帶,面帶笑容的說著。

  他竟還笑得出來!

  她拿出刮鬍刀對他說道:「孫世祁,為什麼你總是學不會教訓?只要是會傷害自己的東西你都不應該將它交到別人手上。」

  世祁斂起笑容。「比如什麼呢?」

  「比如這把刮鬍刀,比如金錢,比如……」她竟說不下去了。

  他睞了她一眼,接著說下去:「比如感情,比如信任,比如誠實是嗎?」

  她吐出嘴裡的煙,然後仰頭哈哈大笑,甚至笑出淚來。她擦乾自己的淚,然後靠近他。「和一個欺詐慣犯談感情、信任及誠實?你會不會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為什麼每次他以為看到她真心的那一面之後,接下來她就會轉身嘲笑他的自以為是?

  為什麼?

  為什麼她總是那樣難以捉摸?

  為什麼她總是知道如何傷他?

  是不是他為她做的一切,在她眼裡真的那麼可笑、不值一提?她才會那樣糟蹋他的感情?

  於是乎他從齒縫裡迸出一句:「是嗎?但是我們也可以不談那個,談談別的。」

  他粗暴地拉過她,撕開她的衣服,低頭用力吻著她,直到他嘗到鹹鹹的東西,他擡頭,才看清原來那是她臉上流下來的淚。

  天啊,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差點強暴她!

  他咒罵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丁品臻起身在衣櫃裡翻出一件衣服穿上,再度點燃一根煙。她坐在窗邊望著窗外那出奇的瑰麗艷紅落日。

  哼!愛情果真不是個好東西,總要弄得兩敗俱傷才甘休。

  她用滴落桌面的煙灰,寫了一個「休」字,淚卻不聽使喚地流了滿面。那一晚,她整晚沒開燈。孫世祁也沒有再出現。

  晚餐是福伯端來的。

  他要替她開燈,她淒厲地喊著:「不要!福伯,我求求你不要開!」

  福伯安靜地將食物放在桌上,安靜地離開。

  她則困在黑暗的房間裡,任憑自己在異鄉陌生的房間裡徹底淹沒自己。

  那天之後,整整三天,她沒再看見孫世祁。

  可是福伯被下令須安全送她回台灣。

  已回來多日的丁超然看見女兒被那麼多部休旅車給護送到門口,大大嚇了一跳。

  她看見媽媽那張熟悉臉龐,不覺又哭了出來。

  丁超然張開手臂抱住她。

  「怎麼了?不是去朋友家玩?玩得不開心嗎?是不是他欺負你?跟我說是誰,是哪個王八蛋敢欺負我丁超然的女兒,我找他算賬去!」

  「別鬧了好不好?我只是想你啊。」她緊緊埋在媽媽的衣服裡,悶著聲音說。

  「厚!只是想我也不必哭出這樣好不好?會嚇死人耶。」丁超然嘴裡這樣說,心裡卻不信。她的品臻向來堅強過人,比男人還彪悍,淚珠兒從不隨意氾濫在那張變化萬千的臉上。

  品臻鐵定有事,而且鬧得事兒恐怕還不小,不過真要問,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了這事她這當媽的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只是,琢磨了半天,她們母女竟在婦產科裡琢磨出一個小孩來。

  婦產科醫生根品臻解釋,她這一陣子自以為得到的胃腸型感冒其實是懷孕的徵兆。

  丁超然嚇了一跳,可是她看品臻的表情比她更驚嚇。

  那表示醫生弄錯了,正要開口大罵醫生莫名其妙,突然又聽見品臻問:「醫生,能不能請你幫我看一下這家醫科開的病例,看看我最近吃的藥會不會傷到胎兒?」

  難道……品臻真的懷孕了?

  等醫生告訴品臻那藥不會傷到胎兒,品臻臉上才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來不及等到回家,兩人才一踏進電梯,丁超然便大聲質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回家再說好不好?」品臻累得閉上眼睛說道。

  丁超然這才注意到電梯裡除了他們母女,還有兩個人。

  她雖不滿意,也只好閉上嘴巴同意了。

  一回到家,她把皮包用力一扔。

  劈頭便罵:「你怎麼會這麼糊塗跟人家有了孩子呢?對方到底是誰?你倒是快點跟我說啊!」

  「我不知道。」媽,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他是誰。

  「你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屁話?!你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嗎?」丁超然真是氣瘋了。

  「我只是、只是單純想要一個孩子,所以透過關係找人家捐贈鏡子,作了人工受精,就這樣而已嘛。」

  「你說的什麼鬼話!你沒結婚要什麼小孩?以後你怎麼跟孩子交代他的身世?你比誰都清楚當私生子的悲哀,你還要複製這種悲劇,不是蠢得可以嗎?」

  丁超然的話重重傷了她。

  她大叫著:「難道身為私生女就活該受詛咒,不能有正常的家庭?!不能有自己的小孩?!」

  丁超然沈默著。

  空氣中有種令人難堪的安靜。

  半晌,丁超然才緩緩說道:「我只是想提醒你,當一個私生女的人生和一般人相比會艱辛許多,如果你都想清楚了才做這件事,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撿起仍在沙發上的包包,想回房休息了。

  品臻突然喚住她:「媽,對不起我不應該吼你的。對不起。」

  超然回頭,看見品臻那孤單無助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忍不住也哭了。母女兩緊緊相擁著。「孩子,媽媽只是捨不得看你的人生路走得那麼辛苦。」

  「媽,我知道,我都知道。」擋不住的淚,再度潰堤。

  丁超然摟著品臻,悵然無語。

  這個夜,獨坐無語的不知她們母女,還有孫世祁。

  他低頭看著公司明年度重點計畫——南區頂級車款展示場的新購置土地案,突然間亂了方寸。

  因為明立告訴他,這片已購置完成的土地裡面包含了丁品臻家的地。

  「那又如何?」他記得一個小時前他這樣問明立。

  「你忘了嗎?半年前我們在東區及南區各看重了兩大區塊,可是你一知道丁小姐的家就在南區這一區塊裡,你不是馬上決定棄東區取南區嗎?我想你當初可能是有著其它的打算的,所以在完成搜購好這區塊的所有土地後,我覺得有必要再跟你提一下。」

  「明立,為了這個案子,你也忙了好幾個月了,辛苦你了,給你五天假,你帶秋燕出去走走吧。」

  「但是你……」

  「去吧。」

  明立走後,他陷入思考。他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當初的打算呢?他想過,要和丁品臻長期抗戰必須有一張王牌,她家的土地必要的時候就有可能是一張王牌。

  但那個前提必須是他和丁品臻在交往中,或者她再一次無故離開他時,用以確認她會回來找他的誘因。

  可如今,局勢已變。

  他必須承認,他輸了,輸得異常徹底。

  他一廂情願的愛不僅傷害了自己也傷了她,所以他只能選擇放手。

  他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他會這樣難過,他會想不計一切找到她,都只是因為自己的虛榮,他只是不能忍受自尊遭受一名女人的踐踏罷了。

  他還必須常常提醒自己,她自始至終都是個騙子,是他癡心妄想、自以為是,以為她的匆匆離去有可能是對他動了真心,所以他必需找到她,求證這件事。

  事實證明是他傻,怨不得別人。

  為了證明自己夠蠢,他曾經浪費了許多時間,現在他已經完全清醒了。

  就讓原本就不存在的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上吧,至於他的傷心與難過就隨著時間的消逝,讓一切都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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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4:11:06

第9章(1)

  品臻幾乎沒有想太多便接受了自己懷孕這件事,她拒絕丁超然的墮胎提議,執意要將孩子生下來。

  可是丁超然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接受這個事實。她和品臻早已習慣鄰居異樣的目光,可是這種帶點歧視的目光難道要繼續延續下到下一代?

  她光想到這點就想狂飆三字經!

  她把這點告訴品臻,誰知品臻只是乾笑了幾聲,答道:「不過是要擺脫私生子的身份到底有什麼難的?花點錢幫孩子找個爸是個方式,或找個老頭假結婚再離婚都成,總之,我會搞定這件事的,你別擔心。」

  「但是不管怎樣你都還年輕,將來要是找到對的男人,拖了這麼個孩子,不是斷了自己將來的路了嗎?」

  「唉,這年頭好男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僅剩的咱們也配不上,就不要去害人家了,安安分分的過我們的日子,不要去想那些了。」

  「瞧你說的,那總還有些不好也不壞的男人,不是糟蹋了嗎?」

  「氣死我了!你橫豎都有話說就對了,我說不過你,我去睡覺總成吧!但你倒是可得仔細想想,我們一家三口接下來該怎麼辦?我這塊地可是賣出去了,人家明天就要來簽約,我大字認不了幾個,這約就你去簽吧。」

  「在哪兒簽?」

  「上午十點,里長辦公室。」

  「好,我會去簽,你去睡吧。」

  翌日上午十點半。

  品臻起床刷牙,好不容易才感到舒服些,下樓拿印章和證件準備到里長辦公室簽約。

  只是她沒料到會有那麼多人,她走向前排隊,竟看到福伯站在承辦員後方,她想都沒想掉頭就走。

  可是福伯還是發現她了。

  「丁小姐,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福伯那沈穩內斂的聲音依舊。

  她只好轉身微笑打聲招呼:「嗨,福伯你好。」

  「丁小姐也是來簽約的嗎?」

  「是。」

  「那麼資料給我吧,我幫你拿過去辦。」

  「謝謝你。」儘管她心裡有千百個疑惑福伯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但她決定什麼都不問,免得福伯反問她近況,那就不妙了。

  把資料交給福伯後,她挑了一張最角落的沙發坐下,可是,辦公室裡面不知道是誰在煎魚,那股強烈無法抑制的惡感覺又來到喉間,她跑步到洗手間,狂吐到臉色發青。

  她掏出手帕,擦乾自己額上的汗,慢慢走到前面,福伯向她走來,一臉關切。「丁小姐,您還好吧?」

  「福伯謝謝你,我沒事。」她是真心感激他的。

  「這裡有一杯飲料,我想,你或許需要。」福伯說完遞給她一杯飲料。

  她只好道謝接過。

  「你慢慢喝,我這就去看看你的部分做好了沒有。」

  「真是謝謝你了。」

  「請不要這樣說。」

  她見福伯走去收件處低頭和幾位承辦員說了幾句話,她想,她的部分應該很快就會好了吧。

  所以她喝了一口福伯送她的飲料。

  方啜了一口,她便張大眼睛。

  飲料確實好喝爽口,喝了之後她的不適感瞬間消除了大半。

  因為那是一杯桂花酸梅汁。

  福伯怎會請她喝這種飲料?她心裡開始覺得毛。

  此時,福伯拿著資料袋過來。

  「丁小姐,都簽好了。」

  「喔,謝謝。」她接過資料袋,抽出合約書,赫然發現和她簽約的正是動力集團。

  她再一次張大了眼睛。

  福伯像是知道她會感到驚異似的,開口解釋:「少爺要蓋頂級汽車展示中心和倉庫,看中了這個區域,所以要明立來購置土地,今天明立有事不能過來,所以請我代他過來看看。」

  這解釋真是夠清楚了,現在她還能怎麼著?

  「總之,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今天我因為有些感冒所以有些失態,謝謝你請的飲料和協助,我才可以這麼順利的簽約完成。不過,因為我還有些私事急著要處理,所以就不請你過去我家了,實在有些失禮,也要跟你說聲再見。」

  福伯依然保持著那萬年不變的禮貌微笑。「丁小姐你客氣了,請慢走。」

  慢走?

  她比較想飛奔而去,永遠消失在與孫世祁相關的人事地物當中。

  除了肚中的孩子,她不能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了。那種把生活及情緒整個翻攪過來的混亂和難過,即便是她,也絕無能力再承受一次。

  為今之計,她除了遠走他鄉,應已別無選擇。

  那就離開吧。

  ***

  孫府。

  熱鬧滾滾,上上下下都忙這辦孫老夫人七十五歲生日。錢齡齡和孫正浩早就計劃好要在今天介紹新加坡油輪大王的千金葉千美讓世祁認識。

  於是早早派人去機場接人,等一切都打點好,錢齡齡走進兒子房間,她可得交代兒子要好好招待千美,就這件事最重要了,絕對不能有所閃失。

  她走近世祁房間,他穿著睡衣正在玩線遊戲,福伯則在熨燙他的西裝。

  「世祁啊,媽有件要緊事要跟你說。」她坐在兒子身旁說道。

  「什麼事啊?」他說,不忘專注地對螢幕裡的敵人展開射擊。

  「媽不是跟你說過,你爸想和新加坡的油輪大王有更近一步的合作嗎?」

  「嗯哼。」他又成功殲滅了一營的敵兵,繼續前進。

  「這次你奶奶生日,葉董派他女兒葉千美過來祝壽,你可得好好得招呼人家。」

  「既然是爸的生意,自然是老爸得招呼她,怎麼會是我呢?」他把武器重新補充完畢。

  「你真是沒半點心眼耶,你老爸和我的意思是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葉董看過你,對你很滿意,想要你當他女婿,這次刻意讓他女兒過來,無非是要讓你們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

  「是培養感情還是培養金礦?」他掃射敵軍的的地雷區。

  錢齡齡用力拍了兒子的手臂。「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講話?」

  「喔,我忘了,你不愛聽真話。」

  「你再用這樣的態度和我說話,我可要生氣了。」

  「年紀大了,不要那麼愛生氣,會長皺紋的,我這做兒子的可是會捨不的喔。你無非是要我去討好那個葉董的女兒,讓她迷上我,然後求我娶她嘛,對不對?我知道了,我會做到讓你和老爸,葉董及葉小姐,大家都滿意,這樣總成了吧?」他蕩過火焰谷,還閃過一支恐龍的襲擊。

  「真的?」

  「唉,真真假假真真,做人何必太認真,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算了。」

  「信、信、信!我怎麼可能會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呢?你繼續玩,媽咪不吵你了。」

  錢齡齡走了出去。

  福伯把燙好的衣服掛在衣架上。

  「少爺,昨天在南區土地簽約案子的會場裡,我看到丁小姐哪。」

  突然,他被敵軍炸到,陣亡。

  「福伯,我再也不想聽到任何和這個女人相關的事情了。」說完,他關機,因為興致瞬間失去。

  「是。」

  「幫我問一下葉小姐住的飯店,我要親自過去接她。」

  「好的。」

第9章(2)

  晚上六點。

  世祁去飯店接了葉千美,先載她去看臺北的夜景,然後再回家。回家時,餐點都已經擺上了桌,樂隊也已經準備就緒。

  孫正皓致辭並送上壽禮,賓客熱烈拍手。錢齡齡拍手讓人推進來十層大蛋糕,世祁邀請賓客和他一起唱生日快樂歌,歡樂的生日頌之後,李宸鳳在福伯的協助下切開蛋糕。

  生日宴正式開始。

  孫奶奶要大家開心地吃和盡情玩,然後他低頭交代世祁:「用過餐,記得邀請有興趣跳舞的人到舞池,你負責開舞。要唱歌的請你老爸帶到外面的卡拉OK,一定要讓大家玩得開心才成,知道嗎?」

  「是。」記得以前他很喜歡奶奶的生日宴,總是玩的超瘋,可今天他不知怎地,總覺得提不起勁。

  席間,他有一答沒一答地陪著身邊的葉千美聊著她在日本留學的事,儘管他看來非常投入,但他心裡卻覺得無聊透頂。

  好不容易用完餐,他邀請葉千美跳舞,她大方地接受了。

  一整晚他都維持著迷人的笑容和幽默機智的話語,逗得葉千美哈哈大笑。

  錢齡齡對兒子的表現非常滿意,轉身對老公孫正皓說:「依我看,這門親事我們應該很快就可以談成,你瞧瞧千美看世祁的眼神,分明就是傾慕。」

  孫正皓卻沒那麼樂觀。

  「你是不是該去配副眼鏡?你看看你兒子的眼神,他只有那張臉皮是笑著的,你看看他的眼神整個是冷的,他只是在應付應付,你懂嗎?」

  世祁發現,他只要多喝點酒,酒可以麻痺心裡的真是感受。

  哪怕他明明處在一種悲傷的狀態,但只要酒喝下去,要有多少妙語如珠、要有多少笑話,他都可以無限量供應,讓他身旁的女伴開心整晚。

  他的風度及表現幾乎無可挑剔。只是一場宴會應付下來,他卻喝多了。

  宴會到了尾聲,錢齡齡提議由世祁送葉千美。

  李宸鳳看不下去了,終於開口阻止。

  「世祁喝多了,沒辦法送葉小姐回飯店,正皓你親自送葉小姐回去吧。」

  「好。」

  「葉小姐,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讓世祁帶你四處玩玩。」錢齡齡繼續說道。

  「謝謝伯母,讓世祁好好休息吧,我會待幾天,不急。」千美說。

  「正皓啊,千美不愧是名門閨秀,看看她多麼識大體。」錢齡齡讚道。

  「奶奶,伯母,再見嘍。」千美向大家道別。

  孫家人一字排開微笑送她出門。

  任務完成。世祁慢慢走回自己房間。

  「福伯,你跟去看看吧,這孩子分明有心事,今晚真的喝多了。」孫奶奶望著錢齡齡說。

  「不會的,媽,您多心了。」錢齡齡回道。

  「但願只是我多心,你要是少打些牌,就可以多點時間弄清楚你兒子心裡到底為了什麼事不開心。」

  孫奶奶將完,轉身回房。

  錢齡齡則是一臉不開心,嘴裡碎碎念著:「世祁明明沒什麼不對勁嘛,我偶爾打點小牌消遣一下,也要念?為了世祁的婚姻大事,我不也盡心盡力著,這樣講我真是過份。」說完,她拿下耳墜,走回房去。

  翌日,世祁醒來,感到有些頭疼。

  福伯端了一碗解酒湯進來。

  「少爺,你頭疼了嗎?」

  「有一點。」

  「少爺,先喝了這碗解酒湯吧,這個可以緩解你的不適。」

  「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是啊,你還吐了幾次呢。」

  世祁慢慢喝著解酒湯,福伯拿出世祁上班要穿的襯衫,準備熨燙。

  「那天,我看見丁小姐也吐得臉色發青呢。」

  世祁一口喝掉解酒湯,沒有答話。

  「那天,我還請她喝了一杯酸梅湯,她才好多了呢。」福伯說完,把襯衫用力一抖掛好。

  「福伯,你有話想對我說對吧?你就明說了吧。」世祁把杯子放進托盤裡,靠著床背說道。

  「是的,少爺,我以為丁小姐是懷孕了。」

  福伯的話讓表情原本平靜的世祁瞠大了眼睛。

  「後來我派人注意丁小姐近日往來的醫院,證實了丁小姐確有一個月的身孕。」

  一個多月?

  那……會不會是他的?

  不!

  怎麼可能這麼巧,他們就只有那麼一次,但萬一……是呢?

  「我派人查過,丁小姐最近犯的案子就是我們這一樁,自她得手之後,便沒有再接新案子了,我還聽他們這個圈子的人說她從不交男朋友,所以……」福伯就此打住沒再說下去。

  「所以,你認為那是我的孩子,是嗎?」

  「少爺,我只是認為有這個可能性?」

  「要是她否認?」

  福伯沒有說話,因為這就不是管家能處理的範疇了。

  他忽然想到——「她沒有可能把孩子拿掉?」

  「應該不會。真要拿,她應該早就拿掉了才是。」福伯分析。

  「老實說,福伯,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丁品臻從來不肯承認對我有意,卻又偷偷懷著我的孩子,這個女人是不是不把我弄瘋她不痛快?真不知道我哪裡得罪了她,她要這樣子耍我!」

  「少爺,我們總會想出法子來的。」

  「不,你不懂,她有種飄忽的性子,你永遠猜不到她的下一步要怎麼走,對她,我已無計可施。」

  「我知道有個人和丁小姐有相同的氣質,也許她能替少爺想個好辦法。」

  世祁幾乎是熱切地追問道:「誰?」

  「老夫人。」

  「奶奶?」

  「是的,只要老夫人出馬,這件事一定可以得到圓滿解決的。」

  「那我們現在就去見奶奶。」

  「但是少爺,您頭不痛了嗎?」

  「為了我那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不知道痛了。」世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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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1-21 14:12:29

第10章(1)

  經歷過這些日子裡發生的點點滴滴,丁品臻深深體悟到,世道原是公平的,她若負了人家,早晚是要還的。

  所以,她決定退出江湖。

  她找來麥克李,交代他要想盡辦法替兄弟們漂白,還必須在三年內把公司轉型為正派經營的公司。

  「但是老大,這太難了吧?你都做不到,我怎麼會有辦法?」

  「我就知道你這沒出息的東西會這樣說。喏,這是我花了兩個月替你作的企劃案,以後公司就經營這三種業務,當然利潤可能沒以往好,但努力做,我想,要讓兄弟們維持一家溫飽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麥克李照著企劃案念著:「水果業、殯葬業及誦經團。」

  麥克尖聲鬼叫:「老大!你是認真的嗎?」

  丁品臻拿起菸灰缸。

  「老大,別敲,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但是這些事情兄弟們哪會啊?」

  「我已經把老師都找齊,學費也付清了,上個禮拜找不到你,所以就先派康林、阿標及秀卿去學了,接下來你要盯著大家把功夫學好,不要鬆懈了。」

  「啊我們這樣貿然踏進去這個圈子,要是被原本這些業者排擠,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是第一次轉型嗎?」

  「不是。」

  「我那時候怎麼說的?」

  「該殺就殺,該砍就砍。」

  「當年的豪氣還在嗎?」

  「老大,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哦。自從結了婚以後,跟以前比真的有比較怕死了哦,你會不會笑我沒種?」

  丁品臻重重拍著他的肩膀。

  「胡扯!兒子都生出來了,怎麼會沒種?」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他還是有說不清的憂慮。

  「但是老大,我們這幫人,真的可以嗎?」

  「你這是在懷疑我嗎?」丁品臻擡起一隻腳,踩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一臉剽悍地看著他。

  「好啦,誰叫你是老大,我當然得聽你的。那老大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

  「我打算把這家店收一收,到比較鄉下的地方賣牛肉麵,要是你們餓了或是受了委屈,一方面可以餵飽你們,一方面也可以聽你們靠夭,必要的時候幫忙出點主意。」

  「喔,老大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你要永遠離我們遠去,撒手不管世事了呢?」

  丁品臻敲著他的頭。「敢情你以為我是駕鶴西歸去了嗎?」

  「哈哈,哈哈,聽起來真的有點像哦。」麥克尷尬的大笑了幾聲。

  ***

  安頓好弟兄們,她開始準備搬家的事情。和老媽討論過後,母女倆決定搬回丁超然娘家台中清水賣牛肉麵。

  只是,等買好一棟透天店面,搬到清水,她還是一天到晚狂吐,所以店便一直延宕著沒開張。

  因為無聊,母女倆只好一天到晚看電視、報紙和雜誌。

  那天黃昏,她們兩個看完偶像劇,丁品臻起身去飲水機旁倒了杯水,打算喝完水就要去洗澡,忽然聽到媽媽在電視機前自言自語:「真是夭壽喔,這些男人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去賽車幹嘛咧,想想這些有錢人真是有錢無處花拿命開玩笑,也不必這樣嘛。哇,是我們台灣的動力汽車的少東耶……」丁超然的碎碎念還沒完,突然聽到匡噹一聲,玻璃杯掉到地上的聲音。

  「我的大小姐,你是怎麼搞的……」丁超然回頭,看見品臻像鬼一樣白的臉,嚇得起身把品臻拉到椅子上坐下。「品臻,你怎麼了?快告訴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為什麼發抖呢?」

  丁品臻沒回話,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轉到新聞台,果然看見今日頭條新聞便是:動力集團少東亞洲賽車失利,在終點站前一百公尺處翻車,奪冠夢碎,目前性命垂危。

  她像是不滿意這樣的新聞報導似的,手裡的遙控器像得了強迫症似地不停轉台。

  整個有線、無線電視台全轉了一輪,所有的答案都大同小異說他被緊急送醫,目前生死不明。

  她攤坐在沙發上。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丁超然看著品臻那哀痛至深的表情,再笨也能從最普通的狀況中歸納出結論,何況她也在紅塵打滾了這麼多年。

  她拿起桌上的菸,原要點火的,想到品臻有孕,只好叼在嘴上,過過乾癮。

  把打火機往茶幾上一丟!她問:「那個送醫的傢夥是你肚裡孩子的爸,對吧?」

  品臻靜默著沒答話。

  丁超然拿起茶杯用力一摜,怒咆:「丁品臻!你他媽的也太過份了!我好歹當了你三十年的媽,就算沒功勞,老娘總有些苦勞吧?你給我惹這麼大一樁事,你講都不講,屁也不吭一聲,難道真當我死了?!」

  「你別生氣,我說便是。那送醫的傢夥叫孫世祁,是我肚裡孩子的父親。」品臻平靜地說著。

  「媽的!好不容易看你喜歡一個人,怎地手氣這麼背?現在弄成這樣,你看該怎麼辦?」

  品臻把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沈思。

  「他要真這麼死了,我也無可奈何。要是他還能活著被送回來,我便要盡一切力量把他救活。」

  「我看那小子的面相不像福薄的短命郎,我相信他一定會平安回來,你別太擔心了。」除了安慰,丁超然也不知道自己該再說些什麼。

  丁品臻靠著沙發思考了半個小時,隨即告訴丁超然:「媽,我要馬上趕去台北打探消息,可能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你看要不要去找朋友玩一陣子,店就等我回來再開吧。」

  「你忙你的去吧,我哪兒都不去,就在家等你,看看情況怎樣,跟我打個電話。」

  「我知道了。」丁品臻丟下這句話,馬上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

  她在飯店住了兩天,終於打聽到孫家透過各種關係將在今天上午以專機方式將孫世祁由泰國送回台灣。

  因為不解,所以她重複看著搜集來的資訊,並以紅筆劃著「孫家以要讓孫世祁獲得最好的照顧為由,拒絕將他送到任何一家醫院住院,僅挑選孫家信任的醫護團隊進駐孫家二十四小時照料」的文字。

  她又查到孫家並未購置葉克膜等呼吸器,那是不是表示:世祁不是昏迷狀態?

  這樣一想,她心裡巨大的憂慮總算獲得緩解。

  但為了見孫世祁一面以證實這一點,她必須親自到孫家走一趟。

  ***

  她被傭人帶入客廳。福伯見到她,似乎並不意外,但在那張平靜的臉上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福伯,你好,又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她說,試著讓自己的微笑自然。

  「丁小姐好,是好久不見,不知丁小姐今天上門是否有什麼貴事需要我服務?」

  「福伯,你言重了。我只是想問問孫世祁是不是回來了。」

  「回來了。就安置在他房裡。」

  「那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少爺卻一直昏睡不醒,醫生看過腦部的斷層掃瞄也查不出原因,所以目前也是先觀察再想想看有沒有其它辦法。」

  「我……能不能見你家少爺一面?」

  「很抱歉,這點我恐怕幫不上忙。」

  「遠遠地偷看一眼就好?」她還是要見他一面才放心。

  「我們老夫人下令了,除了醫護人員,誰也不準見我家少爺,除非醫生許可,否則即使是我家老爺、夫人也不成。」

  「如果你不給見,我遲早還是會想到辦法偷偷進去看他的,你難道能整天二十四小時附防賊似地防著我?」

  福伯望著她考慮了一下。「丁小姐,如果你的意志當真如此堅定,倒不如化暗為明。我聽老夫人說要為我家少爺加雇一名看護,不如你自己毛遂自薦看看。」

  「好,我就去見老夫人,她在家嗎?」

  「這個時間應該在二樓的起居室喝茶,我去跟她說一聲,看看她願不願意見你。」

  「麻煩你了,福伯。」

  「你先坐一會兒。」

  福伯微笑著上樓。

  他和老夫人全猜對了,丁品臻果然自己送上門來。

  五分鐘後,他又下樓來。

  「丁小姐,我們老夫人願意見你,請跟我來。」

  丁品臻隨他上樓,心情有些忐忑。

  她曾在這個家庭小住了一陣子,心知這個家裡心機及城府最深的莫過於這位老夫人,她是不是能獲得這個看護的工作,她其實沒有幾分把握。

  如今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她走進二樓的起居室,聽見老夫人對福伯說:「把門帶上,我要跟丁小姐好好聊聊。」老夫人說,然後起身到冰箱裡取出一罐飲品,親自倒了一杯飲料過來給她。

  「喝喝看,你應該會喜歡。」老夫人親切說道。

  她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謝謝奶奶。」她啜了一口,心裡一驚,是味道非常道地香醇又酸又甜的烏梅湯。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會知道自己喜歡喝烏梅湯?

  她不免把懷疑的眼光看往福伯。

  福伯眼睛看著手裡的筆記本,完全漏接了她質疑的眼神。

  老夫人李宸鳳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我上了年紀,因為時間剩下不多,所以喜歡有話直說。福伯告訴我,你想當世祁的看護?」

  「是。」她必須小心應付。

  「但丁小姐,你很清楚這是一個極不合理的要求,你應該記得一年十個月前你才喬裝成吳英美和邱雅芳誆騙世祁一大筆錢,如今你怎麼還敢回來要求我讓你擔任看護的工作?」

  「我知道我對不起孫少爺,所以我純粹是帶著贖罪懺悔的心情回來照顧他,懇請奶奶能夠成全。」她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但我如何能相信一個騙子的話?」李宸鳳反問。

  這話,像一支箭命中她的咽喉,教她啞口無言。

  是自取其辱也好,是自甘墮落也罷,無論如何她還是要得到這份工作的,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先回家想辦法,要騙要拐,了不起再來一次。

  「很遺憾奶奶不肯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那麼打擾了。」說完,她起身就要離去。

  「慢著。」李宸鳳喚住她。

  丁品臻緩緩轉頭望住她。

  「既然你都說你要贖罪了,那麼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如何?」

  「奶奶您請說。」

  「如果我沒看錯,你懷孕了,是吧?」李宸鳳笑問。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她警覺著。

  「很好,你不願回答只有兩個可能。第一,你有難以啟齒的難處;第二,你不願和我開誠佈公。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很難談下去了。」

  她不明白,她懷不懷孕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要開誠佈公是吧?

  那就來吧。她就聽聽看,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是的,奶奶您沒看錯,我的確是懷孕了。」

  「如果我讓你得到這份工作,等同將我唯一的孫子、我們孫家唯一繼承人的安危全交到你手上,基於你過往的不良紀錄,我要求一份抵押品,應該合理吧?」

  「什麼樣的抵押品?」丁品臻問。

  「我們來簽一份協議書,以確保你會善盡看護的責任,不會傷害昏迷中的世祁,所以希望你附帶簽下一份同意書——等你肚裡的孩子出世後,同意由我們孫家收養;如果世祁在你的照顧下沒有出事,等他恢復正常或你不想做這個工作要離去時,我便把這份同意書還你。這就是我說的抵押品。」

  丁品臻腦袋裡轟然一聲,真不敢相信這個老狐狸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很為難?也對啦,或者你該跟孩子的父親好好商量這件事。」

  「不必!你去找律師來,我簽。」孩子在她的肚子裡,要出生也還要八、九個月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夠她把這份收養同意書拿回來了,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再說。

  「好,明天我會找律師來,我們簽好協議書,你就可以來照顧世祁了。」

  「謝謝奶奶,那我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福伯,幫我送丁小姐。」

  等兩人都下樓,世祁從房間走出來。「奶奶,這樣好嗎?那我們跟騙子有什麼兩樣?」

  「非常時期自然得用非常手段。」李宸鳳閉著眼睛說。

  ***

  翌日。

  丁品臻帶著簡便衣物到孫家報到。

  她到場時孫家只有孫奶奶、福伯和律師,孫正皓夫婦則被孫奶奶要求到歐洲進行商務考察,她很不是滋味地再度和孫家簽下另一紙協議書及收養同意書。

  「好了,奶奶你要我簽的文件我都簽了,現在我可以去看孫世祁了嗎?」

  「丁小姐,請我跟來。」福伯招呼道。

  當她看到孫世祁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心裡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見她時驚愕而惶惑的牽著她的手走進法院公證結婚的表情;想到他在山上出車禍時自己心中的驚嚇和自責;想起他對她的虛情假意不計真假的慷慨付出;想起在法國無名小島時的點點滴滴,她紅了眼眶,卻不教淚落下。

  她知道此刻她沒有悲觀和流淚的權利,她只想他快快醒來,恢復以往那神采飛揚的愉快模樣。

  「福伯,他的醫生和護士幾點會過來?」

  福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會看著他。」

  「是。」福伯退了出去。

  她坐到床邊,拉起他的手,輕輕地和他說著話:「孫世祁,你一定得快點醒過來,知道嗎?」

  不久,醫生和護士都來了,福伯跟醫護人員介紹丁品臻是世祁的全日看護。丁品臻迫不及待地問醫生:「請問醫生,孫先生到底狀況怎麼樣?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醫生一臉躊躇。「昏迷的原因很多,目前我們也還在查,不過我們做過腦部的檢查,並沒有什麼大礙。」

  「那我要注意一些什麼呢?或者做些什麼才可以幫助他醒過來?」她又問。

  「這個我來跟丁小姐解釋好了。」一位中年護士往前跨一步說。

  「丁小姐你必須兩個小時幫他翻一次身,下午幫他擦澡,每四個小時幫他的四肢按摩,最重要的是一有空就和他說話,刺激他的腦部。」

  「那他都不能吃東西,是不是要靠打營養針?」丁品臻拿著紙筆記好護士交代的事項,想到他要是餓了怎麼辦?

  「目前恐怕暫時得如此。」醫生帶點無奈的口吻說。

  「喔。」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接受了。

  「丁小姐,你放心,我會按時過來跟孫先生打針的。」

  「好,我明白了。」她站到一旁看著他們替孫世祁量血壓和體溫。

  「丁小姐,我們去跟老夫人報告孫先生的狀況,這裡就交給你了。如果孫先生有什麼狀況,請你打手機給我,這是我和莊護士的手機號碼。」醫生說完,給了她兩張名片,便領著護士走了出去。

  福伯體貼地替她準備了一壺冰鎮烏梅汁,然後對她頷首,也走了出去。

  屋裡剩下她和孫世祁兩人。

  她去擰了濕毛巾幫他擦臉和手,然後坐下來輕輕幫他按摩著手腳,然後低聲對他說道:「唉,孫世祁,真想不到我們再見面會是這個情況,但仔細想想要不是這樣,我想我是決計不會再見你了。你一定要問為什麼對吧?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想害你。你在法國的時候不是一直追問我明明可以狠敲你一筆,卻突然離去?

  我想你大概猜到了,不然你不會窮追不捨非找到我問個清楚不可。

  對,我真的很不應該地喜歡上你了,記不清是哪時候了,當我還是吳英美的時候,我喜歡你看我時那充滿抱歉卻又極力想彌補、那自然發自內心濃濃的善意。

  其實我當吳英美好多年了,因為接的案子不同,所以用的名字不一樣,但扮醜的本事卻是打小就開始。

  小時候因為超然媽媽的恩客太多,為了保護我,這是媽媽想出來的點子。

  可是,慢慢地,我竟喜歡上扮醜這個遊戲。躲在又笨又蠢的舉止下,我可以冷靜地打量觀察別人,他們卻看不到真實的我,我可以感到無比的安全。

  但這樣做,別人便理所當然地對我徹頭徹尾地忽視,我得不到老師關愛的眼神,同學沒人要和我玩,從小我便認清大部分的人都是冷漠又勢利的,連我那有錢的親生老爸都對我不聞不問了,我對人性實在很難抱太大的信心。

  可是你卻很不一樣,你娶了我之後,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感到愧疚,一心想彌補我,卻又不敢面對我,那時我便知道我難得地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好人,我生平第一次稀罕地感到良心不安。

  為了快速結束我們之間的糾纏,我變裝成邱雅芳勾引你,你卻一再吞下我拋下的餌。我不意外,真的不意外。

  勾引男人老實說我有天分,但如果你聽著我瞎掰的悲慘故事,眼神不要那麼難過,給錢不要給得那麼慷慨爽快,看我的眼神不是那麼真誠而熱烈,我的不安不會那麼濃烈;我本以為自己已經練就一身銅牆鐵壁的心腸了,誰知卻被毫無心機的你給搞砸了。

  當你知道邱雅芳死了,去看她的時候,我看見你紅著眼眶,那時我便知道,我讓你給溶了,所以我必須徹底解決這件事。

  我慎重而煞有其事地辦著邱雅芳的喪事,無非是想斷了你找我的決心,誰知還是被你找到了。

  你花錢招待我媽去玩,卻騙我綁架了我媽的伎倆,在我冷靜了幾天後,便知道這種事你是做不出來的,所以,才會騙了你的船想逃跑。

  但或許是報應吧,我終究還是沒走成。唉,那天法國的天空真是藍得讓人想忘了一切,你的笑容和眼神讓我的理智大搞失蹤,我們就那麼自然地在一起了,直到那天我劃傷了你的臉,你滿臉的鮮血把我給驚醒了。

  我想起十幾年前超然媽媽同樣為了一個男人,也劃傷了自己的手腕,我當時站在急診室外,冷靜地想著,要是媽媽死了,我怎麼辦?

  幸而老天總算為我留下超然媽媽,但是那時我便有了一層極深的體悟,相戀跟相守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愛情這種事弄個不好是會死人的。

  你可能不明白,但是我卻一直很清楚,所以,為了保全你,我必須離開你。誰知你辜負了我的苦心,竟賽車傷了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過分?」

  世祁靜靜聽著,真想跳起來抱著她喊萬歲。她果真是喜歡自己的,太好了!他果真沒看錯人,便他又擔心自己過於激動會讓她起疑,擔心她會掉頭就走,所以他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務必讓自己看來像個昏迷不醒的傷者。

  幫他按摩好四肢,她小心地幫他翻身,只是他人高大,好不容易才幫他翻好身她竟已滿身大汗,於是走進洗手間洗臉。

第10章(2)

  明立拿著資料袋進來看世祁,見房裡沒人,他一坐下來便滔滔不絕說道——

  「世祁,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你一不在,設計部的劉經理整天找我碴,連你最喜歡的這款新型跑車,我花了三個月的心血設計的圖樣,他卻給我退了,我真不知道該再怎麼待下去了。我是為了你才留在動力集團的,可是你才倒了幾天?他們就想造反了呢。唉,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怎麼好好的人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該死的丁品臻,你怎麼會去看上那個騙子?她可是禍水中的大禍水,要不是為了她,你也不會撞成這樣,那該死的——」因為看見他罵的人正出現在眼前,所以他只好止住。

  丁品臻對他點點頭。

  「你怎麼在這裡?」真是太意外了。

  「因為禍水想改頭換面當藥水呀,可不可以啊?明立主任。」她涼涼說道。

  明立一臉驚愕地看著她。

  「世祁這樣已經夠慘了,你還要來找他訴苦?你說的那個設計部的劉經理我之前在公司的時候見過,是很實際的一個人,他會退你的設計稿一定是因為你的稿子裡有嚴重的瑕疵。以前世祁常去找生產線的吳主任聊車體結構,你拿著設計圖去找那位吳主任討論看看,搞不好會得到比較有建設性的建議。」丁品臻邊喝烏梅汁邊說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明立實在很想知道。

  「像你看到的啊,我在照顧孫世祁。」

  「照顧世祁?你不把他害死就夠萬幸了!你說,你到底是怎麼混進來的?」見到這個把世祁害成這樣的女人,他真想一拳槌死她。

  「如果你夠聰明就不會問我這個笨問題。若不是孫老夫人邀請我,你想我進得來嗎?」她擡起下巴,一臉不屑。

  世祁卻聽得暗自好笑。

  「我不信!我去問老夫人,她怎麼可能讓一個騙子留在世祁身邊。」說完轉身就走。

  他這話激怒了丁品臻。

  她坐下來翹起二郎腿,冷冷說道:「敢情你是把智商全拿去寄銀行了?你這樣貿然跑去問老夫人這麼幼稚的問題,是存心想讓她明白,你做事沒在用大腦的嗎?」

  這女人竟敢這樣說他!明立握起拳頭,真想痛扁她一頓。

  丁品臻不以為意地冷冷瞄了他一眼。

  「我要是你,我會盡快回去公司把份內的工作做好,一來粉碎設計部那些人認為你只是攀關係的空降部隊,沒半點實力可言的謠言;二來等世祁醒來,正好可以報答他對你的提攜之恩,或許你便有機會更上一層樓。如果以上你一概聽不下去,那麼老夫人就在起居室,你請便。」

  氣死他了!

  最教他生氣的是她講的竟沒半點是他可以反駁的地方,橫豎,好男不與女鬥,他先回公司算了。

  他對著昏迷中的世祁,不知該感到難過還是欣慰沒讓世祁聽到上述的話。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世祁,我先回公司了。總之,你一定要趕緊好起來。」

  明立走了,因為世祁聽到他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他心裡有些難過沒能安慰到朋友。

  然後他又聽到丁品臻跑到洗手間乾嘔的聲音,再聽見她走回他身邊,拿起飲料慢慢喝著。

  房裡安靜了一會兒。

  接著他聽見她握著他的手說:「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我被你送回國之後,竟發現自己懷孕了。我媽要我把孩子拿掉,我不同意,因為我把這個孩子當作是你給我的最好禮物。既然決定永遠不再和你相見,我怎麼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呢?我會給他(她)全部的愛,並且好好栽培。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步上我的後塵,所以我把松伯交給我的事業都交給了麥克李,就是當吳英美爸爸的那個人。他的化妝術很好吧?比我小一歲呢,扮起歐吉桑你也看不出來吧?嗯,我和媽已經搬到台中清水,決定要賣牛肉麵。不過我孕吐得厲害,所以開店的事只好暫時擱著,直到從電視新聞裡聽聞你受傷的消息。我想,無論如何我也要趕來見你,我要陪你度過人生最艱難的這一段,因為我知道,你雖生在富貴之家,但其實你比誰都寂寞,要不也不會拿賭命的賽車當精力的唯一出口。我還知道你心裡真正視為朋友的就是明立,因為只有他願意陪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可他沒了你,竟慌得像無頭蒼蠅似的。你不要怪我對你朋友講話那麼嚴重,如果我不這麼說,我怕他在你還沒醒來前,就因為承受不了壓力離職了,那等你醒來該怎麼辦呢?誰來幫你工作?誰來陪著你聊男人的心事?所以我估計著他鐵定會每天跑來看你,我必須替你留住他直到你醒來。」

  世祁證實她懷孕後,開心得直想睜開眼睛好好抱著她,可是他必須忍著,因為丁品臻個性剛烈,知道自己被騙,恐怕會氣到跑得遠遠的不讓他找到。不過她說明立那一段倒挺有趣,只可惜他看不見明立的表情。

  「我跟你說喔,想到有個小生命在肚子裡住著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唯一的缺點就是動不動就想吐,還有整天都好想睡,我先休息一下,等一下再和你聊。」她抱著他的左手趴睡在床沿,沒多久便真的睡著了。

  世祁張開眼睛,好想輕輕摸摸她的頭髮,但又怕會吵醒她,只好靜靜地望著她,在心裡跟她說:「既然你懂我這麼多,為什麼就不能懂得,我若少了你,生命會變成一首哼不完整的歌?」

  他靜靜望著她,在心裡問道:「為什麼你就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不要想太多,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好?難道你真忍心帶著我們的孩子離開我?有時候想想你真的是非常可惡,每次我都發誓再見到你,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可是等真的見到你,我又太開心,竟忘了要和你生氣,但這次,我不會再讓你跑掉了,騙也要將你騙到手。」

  當他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的時候,護士敲門進來。

  真要命!打葡萄糖水的時候又到了,他趕緊閉上眼睛繼續裝昏迷。

  結果丁品臻醒了。

  她起身讓護士方便打針,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幹嘛,所以只好站在一旁看著世祁的臉,當針筒注射下去的時候竟發現他臉上有種微微痛苦的表情,她叫:「護士小姐,快!你快看!孫世祁好像有反應了!」

  世祁心裡一驚,強迫自己必須演得更逼真。

  護士小姐冷冷睞世祁一眼,以非常冷靜及專業的態度說:「那只是痛覺神經使肌肉產生的一般反射作用。」

  「這樣啊。」真教人失望。

  「沒錯,昏迷的病人常這樣,繼續保持跟他說話不要中斷,會刺激他的腦部產生反應,知道嗎?」胖胖的中年護士演得傳神。

  「喔。好。」丁品臻送走護士,又回到病床邊坐下。

  她看著自己作的時間表,看看時間該幫孫世祁按摩了,她從腳底開始按摩,突然想到她曾經聽過腳底有許多穴位,如果好好按摩也許可以更有效刺激腦部,不知這樣會不會讓他的腦部神經產生反應?

  然後她拿起包包,拿出化妝包裡的粉餅刷,原想用刷柄當按摩輔助工具的,但想到護士剛剛說什麼痛覺神經使肌肉產生的一般反射作用,她一時好奇,便用刷毛輕輕掃著他的腳掌,然後看著他的臉。

  這下可苦了世祁,他不知該怎樣一邊忍住那股想笑的衝動又一邊保持臉部肌肉的正常,她來回掃他腳的動作又不肯罷手,他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就要笑出來了。

  品臻看著他的表情,總覺得不太對勁,乾脆丟掉粉餅刷,用手摳他的腳掌。

  他竟因此噗嗤笑了出來!

  房內的氣氛因他一笑變得異常尷尬,他閉著眼睛也不是,張開眼睛也不是。

  丁品臻抱胸,她壓根不相信她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所以這一切最合理的解釋便是她又被他騙了,於是她低頭看他到底還要裝多久。

  世祁知道事情露餡了。

  這下,也只好硬著頭皮面對了。

  他張開眼睛,正好望進一雙美麗的眸子裡。

  「嗨!」他以他所能展露最溫暖和迷人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你這該死的騙子、王八蛋!」她揚手就要朝那張像在笑她是個笨蛋的俊臉揮下去。

  世祁握住她的手,笑說:「講到騙,你也不遑多讓吧?你不僅讓我人財兩失,如今還要帶著我的孩子遠走高飛,應該是你比較過分吧?」

  她掙扎著要拉回自己的手,他卻緊緊握著不放,她氣得大叫:「放手!」

  他眼裡露出一股堅毅的神色。「不放。」

  她威脅:「真不放?」

  他堅持:「不放。」

  她二話不說,低頭就咬,用力的咬,可是他沒鬆動一條肌肉,到後來她又嘗到那股熟悉的血腥味道,他流血了,她鬆口,看著他手臂上深深的牙印,全滲出血來。

  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打算放手。

  她原是為了幫他醒來才來到他身邊的,可如今他醒了,她雖鬆了口氣,但因發現自己被設計了,還是氣個半死,整個情況演變至今又變成一場僵局。

  「你是不是有被虐狂?喜歡有事沒事見紅?!」她罵道。

  他搖頭。

  「還是你有什麼心理毛病,非得跟我這種有詐欺前科的騙子糾纏不清?!」她再吼。

  他依然搖頭。

  「你知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會被人指指點點,會被人竊竊私語,搞不好還會上法院,你會很沒面子!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哪裡不對勁,非要把自己的人生弄成這樣?」

  他沈默著。

  她能說的話全說完了,她幾近哀求,用哄小孩般的語氣說:「我求你放手好不好?」

  「丁品臻,不是我不放手,而是我已經不能放手了。」

  她不言不語地望著窗外。

  「我沒有被虐狂,也沒有任何心裡毛病,更不在乎別人的觀感,我在乎的是你開心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看著你發亮的眼睛;你寂寞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陪你聊天;你害怕的時候誰可以抱著你;你想哭的時候,誰可以借給你肩膀。」

  聽了他的話,她很莫名其妙地想哭,可是淚卻是往心裡流。想想和他相遇後,他所說的快樂和寂寞都有,卻莫名其妙變雙倍。

  「這沒啥大不了的,養條狗,一切就解決了。」她不在乎地看著窗外說。

  世祁跳下床,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臂,強迫她望著自己的眼睛。「你是不是真的要親手把我逼到絕路去?」

  「……」

  「你好樣的,你要是真自大到覺得你可以安排你和我的人生全照你的劇本走,我保證你會看到不一樣的驚奇。你想養條狗取代我是吧?那我也可以玩車來取代你。好吧,愛情沒啥大不了,我不能同意你更多,那你走吧,算我看走眼,愛上你這個怯懦的膽小鬼,遇到你,我活該輸得奇慘,我,認了。」

  她轉身拿起包包,扭開門把就要走,世祁懶洋洋地說道:「只要你走出這個門,便是三個人痛苦的開始,而你要記得,按下這個決定鈕的人是你。」

  他原本以為她會無動於衷地走出去,可她卻停下腳步。

  她之所以停下腳步,是因為他的話讓她害怕。

  萬一他說的是對的,就算她相信他們相遇和相戀是一場錯誤和意外,就算她真是個膽小鬼,不相信他們的愛情可以長長久久,就算她深信他們的分離對兩人都好,就算她深信時間早晚會撫平兩人曾有的傷痛,但,他們的孩子呢?

  她有什麼權力片面決定這個孩子的未來?

  將來她的孩子會跟她一樣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就算她發誓會用整個生命來愛這個孩子,但這樣是不是已經足夠?

  曾經,她在別人竊竊私語中長大。

  曾經,她是個被父母拋棄、是別人口中那個不祥的孩子。

  她永遠記得她如何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告訴自己要努力,發憤用功念到碩士。儘管她外表堅強凶悍,但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怯懦和不足,她必須整天塗塗抹抹,非裝扮得不像自己了,否則不敢外出。她不正常,她根本從來不曾正常過。

  是否,她也要給她的孩子一個這樣的人生?

  她忽然全沒了主意。

  頹然放下握在門把上的手,走到沙發坐下。

  拿起包包掏出菸,剛拿出一根菸,忽然想到抽菸對胎兒不好,只好又放回去。

  「好吧,那你說,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微笑看著她,總算沒轍了吧?

  「很簡單,我們結婚,然後把孩子生下來,我們一起把孩子撫養長大。」他說得好像是明天就要和她去哪裡旅行那般輕鬆。

  品臻張大眼睛,大叫著:「你要娶我?!」

  「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結婚了,你犯得著這麼驚訝嗎?」世祁還是覺得她的反應看來頗為新鮮有趣。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站起來,焦慮地在房裡走來走去,真是煩惱得幾乎要爆掉。

  「先別說我從來就沒打算要結婚。我說說你好了。你知道,你要是娶了我,你媽會先瘋掉。還有,你知道我不是什麼好女人,之前我扮吳英美的時候又乖又笨,全是在演戲,但事實上我脾氣不好,個性很急,而且我對感情、對家庭沒有安全感,你要是像我爸那樣負了我親生媽媽,我發誓你的下場會很淒慘,你不會想——」她沒把話說完,因為孫世祁已經把她緊緊攬在懷裡,緩緩說道:「我們可以的。我們一定可以白首偕老,你信我一次。」

  「但是……」

  「你要再這麼囉哩叭唆的,我乾脆把你敲昏拖進教堂。」

  「你敢?!」

  「想試?」

  丁品臻想著那個畫面,不覺笑了起來。

  「喂,你還沒求婚耶。就想要我進禮堂?」她趴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說。

  「我們先去挑戒指。挑好戒指,我保證會好好求婚。」

  「真的?」

  「嗯。不過為了將來向我媽討個人情,我們還是得讓這場溫馨感人戲先圓滿落幕。我先躺回床上,你快叫大家來,奶奶一定會在我媽面前記你大功一件。」

  「喔,你心機真重。」

  「唉,我也是逼不得已。好了,你快喊吧。」

  丁品臻卻一直笑場。

  世祁皺眉。「NG,重來!」

  最後,丁品臻止住笑,拉開房門。「福伯!福伯!孫世祁醒了,麻煩快幫我通知醫生!」

  在醫生趕來的空檔,兩人雙雙笑倒在房內。

  李宸鳳微笑著和福伯一起走進世祁房裡。

  她想,世祁應該是把這件事搞定了,要不,戲不會這麼早就結束。

  有了丁品臻的協助,世祁應該可以好好發揮潛能,在事業上衝刺,她也總算可以真正放心地交捧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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