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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3-4 23:11:29

臥龍之章 第三十章——躍馬上陣

【一】

新店開幕雖然在九點半,但秦語茗等人六點就起床了,四人昨晚都翻來覆去才勉強入睡,緊張的氣氛使得睡覺變得非常痛苦。

開幕的成績雖不一定有什麼特殊意義,但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如果開始都不成功,士氣肯定大受影響。

更何況開幕是配合著文化中心活動的人潮和減價優惠的宣傳,這樣都無法開出紅盤,往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艱苦抗戰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四人隨便吃完早餐便匆匆趕到店內準備一切,八點時,章智勳等人也都到了。

九點,就在大家忐忑不安的期待下,開幕儀式終於到了,章智勳是Classic的執行總經理,所以由他帶領著眾人上香祝禱,然後放鞭炮,接著將罩在Classic招牌上的布幔拉開,完成了整個開幕儀式。

整個儀式進行到十點才結束,因此所有收拾妥當之後已經超過十點半了,大家按照前一日分配好的工作,趕緊各就定位。

吳孟衡、秦語茗和善於沖泡咖啡的常師傅、全師傅一組,負責到文化中心舉辦的園遊會擺攤,而葉聲達和徐星齡則是留在店內盯著生意。

今天店內五個廚師,從台中店留任的常師傅、劉師傅,從台北店留任的季師傅以及新竹店原本的全師傅、李師傅全都到齊,大家摩拳擦掌,希望第一天的業績能開出好頭采。

§ § § § § §



店內,徐星齡忙著檢查電腦系統,葉聲達則是在確認各項擺置和燈光、音響等。徐星齡檢查完電腦又繼續確認零錢、發票、結帳單等是否妥當,在檢查的過程中,她一邊擡起頭往外看去。

今天演藝路上的人潮因為文化中心舉辦活動而比平常多了許多,騎樓外的路邊也停滿了機車,不過現在店內還是空蕩蕩的,沒有半個客人。

「學長,會不會大家都顧著去活動,反而沒有人會來我們這吃飯啊?」徐星齡擔心的問道。

「現在才十點四十多分,不用太緊張吧。」葉聲達微笑道,不過話雖如此,他心中還是有點忐忑。



另一邊,文化中心前的廣場上,秦語茗和吳孟衡剛將攤位擺好。常師傅和全師傅則是開始用美式咖啡機煮起咖啡。

園遊會是十點半開始,所以兩位師傅早在十點開幕儀式結束後便來這邊佈置攤位,秦吳二人不管是擺攤還是煮咖啡都是生手,自然只有站在旁邊觀看和聽從指揮的份。

「嗯,小茗,這是今天第一杯,妳喝喝看。」全師傅笑著將一杯咖啡遞過去給秦語茗。

「謝謝全叔,咦,那邊那個是我同學耶,我這杯先給他喝好了。」秦語茗捧著咖啡正要喝,卻看到兩個年輕男子晃進文化中心正面的入口,她交代了一下後,便小快步的走向那兩個男子。

吳孟衡還沒反應過來,秦語茗已經走到那兩個年輕男子面前和其中一個穿著淺藍夾克的交談了起來。

吳孟衡看到秦語茗和那穿著淺藍夾克的男子有說有笑,心中不禁微起酸味。

那男子對意外碰到秦語茗顯得很開心,所以交談絲毫沒有冷場,說到一半,秦語茗還將手中那杯咖啡遞了過去。那男子露出了驚喜的神情,轉頭對跟著同來的朋友說了一些話,兩人便跟著秦語茗走過來了。

「全叔,可以再給我一杯維也納咖啡嗎?」秦語茗笑問。

「可以啊,馬上好喔。」全師傅將煮好的咖啡倒入精緻的瓷杯中,然後開始打發鮮奶油,而秦語茗則是拿起攤位上的Classic宣傳,向那兩個男生介紹起Classic。

「你們還有請駐館作家和音樂表演者啊?好新奇喔,所謂的音樂表演有哪些,該不會是從學校的管樂社和弦樂社拉去打混的吧?」那身著淺藍夾克的男生打趣道。

吳孟衡聽到那男生的玩笑,心中翻起了極大的不悅,但來者畢竟是客,他勉強壓下怒火,語氣嚴肅的解釋道:「當然不是,我們請來的作家和演奏者雖然不一定有很大的名氣,但是程度絕對比你所想像的還好上太多。」

那身著淺藍夾克的男生聽到吳孟衡的解釋如此「正經」,心中嚇了一跳,竟是不知道要接什麼。

秦語茗心中暗暗惱怒吳孟衡口氣過度嚴肅,破壞了氣氛,她見咖啡已經好了,便拿起咖啡遞給另外一個男生,笑道:「我們去逛逛,然後再帶你去看看我們的新店,好讓你知道我這個幾月消失都是在做什麼。」

「好啊,走吧。」那身著淺藍夾克的男子聽秦語茗這麼說,剛剛的尷尬立刻一掃而空,笑著跟秦語茗走了。

三人緩緩繞著園遊會的攤子走遠,隱約間,吳孟衡還可以聽到秦語茗對那穿淺藍夾克的男生道;「沒有啦,學長只是比較嚴肅,哪有什麼意思?」

吳孟衡輕哼了一聲,卻見一杯咖啡忽然出現在面前,常師傅笑道:「這是冰拿鐵,專門用來消除胸口煩悶,心情不暢快。」

吳孟衡苦笑接過,知道自己剛剛的確太超過了,因為自己的不悅並非因為那男生開的玩笑,而是秦語茗和他有說有笑。

§ § § § § §



沒過半小時秦語茗就回來了,吳孟衡想對秦語茗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他這半小時內既感到懊悔又免不了酸味,秦語茗還在場內的時候,他的眼光幾乎是黏著秦語茗的後腦勺跑,而秦語茗帶著那兩個男生離開文化中心廣場時,他就陷入了失神的狀態,只能站在攤位上發呆,不但沒有出去推銷和拉人來試喝,就連客人到攤位前時都只是機械式的將咖啡遞上和收錢。

秦語茗回來後也下意識的避開了和吳孟衡交談,她假做沒事發生般站在全師傅左邊,這樣一來,便和站在常師傅右邊的吳孟衡隔了兩個人。

吳孟衡當然很明白秦語茗的用意,但也不知道怎麼打破僵局,只得站在攤位前繼續發呆。

不過,對吳孟衡來說,更難受的還在後面。

到了中午時間,許多因為秦語茗和徐星齡兩人而來的男生陸續出現,有的是同班同學,有的則是社團朋友,有的還是吳孟衡的同學。

「天,這是什麼狀況?」吳孟衡暗自嘟囔著。

「呵呵,小茗的人面還蠻廣的嘛,你呢?怎麼沒看到你的朋友?」常師傅看著正被三四個男孩子圍在中心的秦語茗呵呵笑道。

「我……」吳孟衡既尷尬又氣悶,因為圍著秦語茗的某個男子還是自己大一的室友啊!

就在這時,葉聲達從店內帶來了餐點。

放下餐點後,葉聲達拍拍全師傅的肩膀問道:「今天風有點冷,你們還好嗎?」

「還好,這小意思啦。」全師傅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那賣出多少杯啦?」葉聲達問道。

「賣出三十杯,送出十二杯。」吳孟衡苦笑道。

「嗯,那還不錯嘛,才兩個小時就有四十二個人來光顧了啊!辛苦你們了,快點來吃午餐吧。」葉聲達高興的將袋子打開,拿出餐點。

「小茗正忙呢。」吳孟衡指了指秦語茗那方向道。

「喔,學妹這麼紅啊?」

「今天賣出的三十杯有一半是靠學妹主動推銷才賣出的,我只負責顧攤而已。」吳孟衡嘆了口氣道。

「喔,孟衡今天怎麼了?心情看來悶悶的喔?」常師傅不太明白吳孟衡的心情,只是放下工作,自然便會想閒聊個幾句。

「沒什麼。」

葉聲達看到秦語茗熱絡的笑語,又轉頭看到吳孟衡臉上複雜的神色,心中登時瞭然,他本來想找吳孟衡到一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按捺下來,拍拍吳孟衡的肩膀道:「你可以的,雖然學妹有美貌的優勢,但不要忘記,對咖啡的了解和人文藝術內涵你比她強太多了。」

吳孟衡搖搖頭,葉聲達的鼓勵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有用低頭扒飯來代替回答。



§ § § § § §

秦語茗一直忙到三點才有空閒坐下來吃葉聲達帶來的餐盒,她因為從早上就不停的說話,所以即使休息了,心情仍處於亢奮狀態,一邊吃飯還一邊跟全師傅討論今天的業績以及與人聊天時聽到的趣事。

吳孟衡聽秦語茗和全師傅討論著早上賣了多少杯咖啡,介紹了幾個人去店內吃飯,心中越發沈悶。

他感覺今天秦語茗根本就像是賣笑的酒家女那般,靠著美色才能有那些「業績」,

常師傅看吳孟衡整個人始終悶悶不樂,還以為他是因為業績輸給了秦語茗,感覺沒面子,因此見有個女孩走進遊園會廣場,忙推了吳孟衡一把,道:「該你上場了,加油。」

吳孟衡心情雖正低潮,但也不好拒絕,只得勉強起身,走近那女孩。

秦語茗見吳孟衡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心中不覺有氣,她低聲對全師傅道:「我猜那杯咖啡賣不出去。」

全師傅湊趣道:「好,來打賭。」

秦語茗伸出小指,笑道:「好,賭一百塊。」



果然,吳孟衡跟那女孩纏鬥沒兩分鐘便捧著咖啡回來了。

秦語茗看著吳孟衡那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一團怒火不禁從胸口冒出,直竄腦門。但她隱約能猜到原因,再加上現在又是公開場合,只得強壓下不悅,三口兩口的將飯給吃完,準備離開攤子到處晃晃。

就在收拾餐盒時,全師傅笑著對吳孟衡道:「孟衡,你這傢夥真是的,害我輸掉了一百塊。」

「什麼?」吳孟衡茫然道。

秦語茗聽到全師傅這麼說,心中大駭,她剛剛一時興起打了那賭,有大半是為了一吐心中的悶氣,但沒想到全師傅會因為毫無機心而將這事情說出來。

「剛剛我跟小茗打賭一百塊,賭你可不可以賣出手上那杯咖啡,我賭可以,當然輸啦!」全師傅呵呵笑道。

秦語茗又窘又急,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全師傅並非有心挑撥,且這種玩笑在普通時候其實不算什麼,理論上,這不過是園遊會擺攤時,朋友間開的一個玩笑罷了。不過,現在的情況卻遠遠不是理論可以描述。

吳孟衡本已經悶到了極點,聽到全師傅這麼說,心中那一股無法發洩的氣登時爆了出來,怒道:「這是什麼意思……」

而配合著心中怒火的奪口而出,他整個手便欲舉起,想用力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讓秦語茗好好感受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氣。

就在吳孟衡手迅速舉起的同時,他忽然發覺一件詭異的事情 � 手上的咖啡不見了!

「這咖啡是要賣的嗎?可以喝嗎?」一個悅耳且帶有磁性的聲音問道。

吳孟衡轉頭,只見李月影手中正拿著那杯咖啡,眼神同時露出詢問的意思。

「嗯……是啊!」本來已經爆發的怒氣,隨著手中咖啡莫名奇妙的消失而跟著空掉,吳孟衡點點頭,因為那杯咖啡本來就是要賣給人喝的啊!

就在這時,一個輕巧的聲音跟進問道:「孟衡學長,你們這一杯咖啡賣多少錢啊?」

說話的是于靜蕾,她身後還跟著五男二女,每一個都是休閒服打扮,一派輕鬆的樣子。

「嗯,妳怎麼會來啊?」吳孟衡愣愣的問道。

「我不能來嗎?原來你和小茗不歡迎我來啊!」于靜蕾開玩笑後又跟秦語茗揮揮手,打招呼。

「哪有?只是有點意外而已。」其實于靜蕾會來根本不意外,吳孟衡意外的是,自己怒氣爆發進行式忽然間的被打斷。

「特助,你說這次來園遊會的錢都是你出的喔。」于靜蕾身後一個身穿粉紅外套的女孩帶著略微撒嬌的聲音笑道。

「是啊,特助你不可以食言,而且等下去Classic吃晚餐也是算在這次園遊會的行程中喔。」于靜蕾欺到李月影身邊,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不知道為何,她今天的聲音也變得特別頑皮。

李月影和于靜蕾之外的五男二女,吳孟衡只認識其中兩個男的,因為他們都是參加青創賽跟于靜蕾同組的夥伴,而另外的三男二女看來都是李月影公司的員工。

這些人,包括于靜蕾在內都很開心,相比於吳孟衡和秦語茗之間的緊張,真是完全的跳針。

「你們就隨便吃吧,不夠再來跟我拿錢,我今天是有備而來,帶了這麼大疊的一百塊!」李月影笑著拿出一疊厚厚的百元鈔票晃啊晃的。

眾人歡呼,每個人都從李月影手中抽出幾張一百塊,各自散到想去的攤位。

于靜蕾和李月影還留在Classic攤位前,等著全師傅和常師傅煮咖啡,吳孟衡本是站在李月影身邊,此時自然跟著他的腳步回到攤位內。

秦語茗站在攤位旁的角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李月影剛剛只是「非常自然」的和她打個招呼,點點頭。

標準的點頭之交,也是她們之間的默契,然而于靜蕾和李月影的距離卻讓秦語茗心中有點不舒服。

「特助,你為什麼點冰淇淋咖啡啊?現在這麼冷。」于靜蕾的心神很自然的灌注在李月影身上。

「哪有為什麼,就是想喝喝看啊!」李月影聳肩笑道。

「學長,你們今天業績怎麼樣啊?」于靜蕾轉過頭問道。

「這個……」吳孟衡聽到這問題登時傻眼,因為生意還不錯,所以數字已經記不得了,他忙翻找隨手記錄下的資料。

「哇,我算算。」于靜蕾看著白紙上畫的正字記號算了起來。

「賣了一百一十二杯啊!好多喔!」于靜蕾嘖嘖稱奇道。

「不過幾乎都是小茗賣的啦。」吳孟衡尷尬的笑道。

「小茗這麼厲害!」于靜蕾這時也注意到秦語茗臉色有點不好,上前關心的問道:「很累嗎?」

她邊說邊伸出手幫秦語茗按摩肩膀,這是她們之間的習慣性動作。

要是以往,秦語茗肯定會很舒服的接受于靜蕾幫自己按摩,甚至還會開玩笑的指揮她要按哪兒,但是今天她下意識的肩膀一躲,道:「還好啦,妳是客人,怎麼能讓妳按摩呢?」

就在這時,剛剛那穿粉紅衣服的女孩跑過來,帶著邪惡的笑容對李月影道:「特助,那邊有一隻很可愛的熊呢。」

「所以呢?」李月影笑問,雖是問,但看來他已經明白那女孩的意思,這女孩正覬覦著他手上的那一疊鈔票,想看看這麼含蓄的撒嬌可不可以換隻可愛的玩偶熊回來。

「去看看嘛,很可愛的。」那女孩拉著李月影的手就往四十五度角的攤位而去。

于靜蕾對秦語茗說道:「我也去看看,等下就回來。」

秦語茗才喔了一聲,于靜蕾便一溜煙的跟上李月影。

秦語茗視線拉長,看著那女孩還拉著李月影的手,心中就感到不痛快:「為什麼她可以這樣,而我就必須是陌生人?」

常師傅笑道:「這你朋友啊?好像頗有來頭。」

「是我們的室友啦,聽說是一家公司的特別助理。」吳孟衡現在的心倒是平靜了下來。

「怎麼了?要去哪裡啊?」全師傅問起身離開的秦語茗道。

「好累了,想去休息一下,學長,這邊就暫時麻煩你了。」秦語茗懶懶的說道,這還是她今天不帶一絲銳氣的和吳孟衡相對,這也讓吳孟衡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望著秦語茗遠去的背影,吳孟衡內心忽然有強烈的愧疚和疼惜:今天秦語茗真的很累,要背負業績就算了,還得承受自己的情緒。

吳孟衡現在忽然很清楚看見自己今天的幼稚,或者說,看到了自己很久以來的幼稚:秦語茗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喜歡她呢?



【二】

楊侗召開完軍事會議後,便點了將近一千兵馬親自出征,雖然太府卿元文都等大臣都力諫不可,但是楊侗毫不理會,帶著章元德和由虎牢而來的河南道討捕大使裴仁基之子裴行儼在天色尚未露白之前兼程出發。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騎著馬先去探路,確定李密部隊所在的位置,以便埋伏。

李密這次出征,所部超過萬人,就算只看由單雄信等率領的前鋒,人數也超過一千,因此在人數上,楊侗率領的軍隊是處於下風的,更何況瓦崗軍乃是新勝,士氣正旺,而洛陽的軍隊卻長期欠缺警覺和練習,戰力和士氣兩相比較起來,這些政府正規軍不見得會比李密率領的草寇山賊來得高。

因此,不出奇兵,難以制勝。

若論身手,李月影和長孫念玫自是眼前最好的探子,因此兩人和楊侗約好會合地點後,便當先而去,打探敵軍動向。

長孫念玫跟著李月影馬不停蹄的星夜來回,人已經有點倦了,騎馬趕路之時,她就靠躺在李月影的胸前小憩。

李月影一手摟著長孫念玫,一手控著韁繩,心中有點無奈也有點雀躍。

「這叫做偷情嗎?」李月影苦笑自問。

他以前最是防備這種事情,但現在似乎也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境地。

若要勉強解釋,那只能說,長孫念玫和李世民的關係不過是媒妁之言而立,並沒有所謂的愛情,因此純以愛情的觀點來說,李世民並不比自己早到。

不過,李月影知道,這終究只是託辭罷了。

到了現在,李月影更知道,曹操這老傢夥雖然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自己的確是中了他的詭計。

從決定帶長孫念玫到突厥,就是錯誤的開始。

因為,這一大旅程,雖然時間不長,但危機四伏,加上長孫念玫武藝、機變都不足以承擔大任,所以李月影很自然的成為保護者,而長孫念玫也在這一路上的風霜裡面,對李月影產生了依戀的感情。

這就好像和一個每天都會見面的同學同班一年都不會擦出火花,但是卻會在一個短短七天的暑期營隊裡面和一個之前完全陌生的異性點燃愛情的浪漫。

更何況,長孫念玫對李月影來說本來就很特別。

「喂,起來了,李密的軍隊已經在前面了。」李月影搖了搖意識已經半入夢鄉的長孫念玫道。

「嗯,好。」長孫念玫立刻醒覺,揉揉惺忪的雙眼。

「下馬吧,妳把馬牽去那邊躲著,別發出聲音,然後喝點水醒神,我到前面去打探一下,立刻回來。」李月影拍拍長孫念玫的肩膀,飛身下馬,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雖然李月影已經走遠,但長孫念玫還是習慣性的點點頭,然後將馬牽入樹林中隱伏著,等待李月影回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漫長,長孫念玫好幾次想將馬匹綁好後跟上李月影,但想起李月影交代自己務必要留在原地,以免馬匹因為想掙扎或是受到騷擾而嘶叫,她只得硬是忍住焦躁的心情,倚靠著樹,望向東方的魚肚白。

好險,李月影真的是快去快回,就在長孫念玫第六次起身張望時,李月影的身影由遠迅速奔近。

「快走吧,李密的軍隊似乎因為昨晚的襲擊和不明原因停頓了好一段時間,我剛剛還躡在他們派出的探子後邊呢!呵呵,我想以這形勢,應該可以按照我的預想,在前面的穎河支流伏擊單雄信率領的前鋒部隊。」李月影滿臉笑容的說道。

「單雄信還可以領軍啊?他不是被你打傷了?」長孫念玫一邊解下馬韁,一邊問道。

「又沒傷及氣血內臟,不過是小小的脫臼,早接好了。」李月影說完,飛身上馬,順勢將長孫念玫拉上馬,輕夾馬腹便往來路而去。



§ § § § § §

李月影回報之後,楊侗也加緊行軍,他所率領的雖是洛陽城中比較習慣野戰的部隊,但即使如此,因為將官們的怠惰,還是讓整體素質參差不齊。

也因此,最後能跟上李月影速度,及時來到埋伏地點的部隊只有不到七百人。

楊侗派遣章元德殿後督軍,帶領跟不上的兵卒,自己則是和李月影等人快馬加鞭的率隊來到預定埋伏處等待單雄信的軍隊。

「李先生預計單雄信的軍隊何時會到?」裴行儼小聲問道,這裴行儼雖然身材高壯,長相倒不算很剽悍。

「一個時辰之後。」李月影回道。

「嗯,那未時未過,天色仍然明亮,伏擊的效果會大大的降低,以我們的軍力恐怕難以敵擋賊兵。」裴行儼有點擔心的說道。

「這也沒辦法,因為我們是以極弱對極強,要怪只能怪洛陽的那些大官們無所用心。現下臨時抱佛腳,能夠順利嚇退李密,讓他改攻洛口,就已經是眾神保佑了。」李月影無奈的說道。

他當然知道,夜間伏擊,效果倍增,且更容易達到欺敵的效果。但是陽城到洛陽之間僅有百里,若不是昨晚的滋擾,現在李密的軍隊早已經離洛陽不到五十里。

出陽城,繞過嵩山和穎河之後,那一路可都是陽關大道,哪來可伏擊之處?李月影更猜想,單雄信的軍隊會多做逗留,說不定還多虧竇建德在暗處搞鬼呢。

「裴將軍毋需擔心,月影兄足智多謀,武藝過人,這一仗我們是勝多敗少。」楊侗笑著安慰裴行儼道。

「喔?」裴行儼聽越王如此誇讚李月影,不禁頗感愕然,他本以為李月影只是越王手下的一名清客而已,不料越王美言至此。

李月影聽楊侗這番把自己捧上天般的稱讚,實在感到哭笑不得,但人家誇讚自己,也不好反駁,只得淡淡的說道:「王爺過獎了。」

長孫念玫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妳笑啥?」李月影做了個鬼臉。

「沒笑啥,高興吧。」長孫念玫吐了吐舌頭。

「沒事高興什麼?」李月影苦笑,她知道長孫念玫是因為楊侗的過譽而發笑。

「難得越王爺這麼看重你這渾蛋,我當然高興囉。」長孫念玫竊笑著。

「妳……這傢夥。」李月影滿臉黑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呵呵,我並非信口開河,這逼使李密繞道攻擊洛口,然後配合洛陽和虎牢軍隊三邊夾攻的策略便是月影兄想出來的,之前也是因為他,我才正視李密並非普通草寇的事實,甚至,能找出李密暗藏在洛陽的密探,也多虧他兄弟倆……」

「兄弟倆?」裴行儼口氣透出疑惑。

「嗯,是我的異姓大哥,他叫做竇遠山。」李月影抹抹冷汗,和長孫念玫對望一眼,露出會心一笑。

裴行儼點點頭,道:「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輩出,我父親曾經說過,瓦崗軍和李密絕非尋常盜賊,如果不早日剷除,他日必為朝廷大患,本來我還不以為然,今天沒想到李先生也這麼說,看來我的見識還是遠遜於父親了。」

李月影微笑,他不願意再在這話題上打轉,岔開話題對楊侗道:「嗯,王爺,我再說一次,待會的突襲,您千萬不可洩漏身分,您奉今上之命留守洛陽,身分與眾不同,如果給賊兵知道您的身分,他們只要集中兵力抓住您,那可就等於攻下一半的洛陽城了。」

「嗯,我知道,因此我才會揀選月影兄和裴將軍隨我出征。曾聽聞裴將軍承襲父風,驍勇善射,在軍中號稱萬人敵,這趟他恰巧奉父命來洛陽匯報軍情,真是天助我也!」楊侗興奮的說道。在他心中非常期待這場伏擊的勝利,因為這場伏擊勝利,必使李密改道洛口,如此一來,大勢已定,殲滅瓦崗勢力頓時成為反掌之易。

李月影心中苦笑,他當然知道楊侗的心意。對出身皇家的楊侗來說,國破就等同家亡,他無論如何都希望隋祚綿延。

只是他真有能力可回天嗎?

就算不說各地的起義軍,回頭看看壓在楊侗頭上的隋煬帝,他不只猜忌大臣,對兒孫也是刻薄寡恩,楊侗即便這次大敗李密,一戰成名,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李月影心中還有另外一個想法:或許,因為自己的出現,眼前這錯生帝王家的溫厚小孩,命運會有所不同吧?

過不多時,那隱隱如潮水的行軍聲再次從遠處傳進李月影的耳裡。他轉頭對裴行儼道:「裴將軍,你待會無論如何都要確保王爺的安全,交戰中不管我方傷亡多少,就算全軍和瓦崗軍拼得一個不剩,你都要誓死達成護送王爺回到洛陽城的任務。」

「是……可是……如果我方一個不剩,突襲能算成功嗎?」裴行儼實在很難想像自己身邊不剩一兵一卒的慘況。

「如果我們沒辦法在時限內殲滅他們後離開,一旦李密的主力部隊趕到,全軍覆沒是想當然的事情。但因為李密不知我們的虛實,而我們此戰目的只是要藉著突襲,讓李密改變攻擊洛陽的戰略,因此,只要我們能造成他們前鋒部隊夠大的傷害,使李密誤以為洛陽軍演並非作偽,轉而改道襲取洛口,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李月影笑道。

「那麼……他如果既不攻洛陽也不襲取洛口呢?」裴行儼遲疑的問道。

「嗯,那不是很好嗎?李密如果決定轉攻為守,等待時機,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做準備,瓦崗軍也就越不構成威脅。」李月影道。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洛陽和洛口,他必會擇一而攻?」裴行儼沈吟思考著。

「對,除非他不打算爭霸天下,不然他一定得在短時間內攻下洛陽或著洛口。」李月影說著聲音又壓低了一點,因為他感到瓦崗軍的前鋒就要到了。

這時候,楊侗也聽到軍隊行進的聲音,他雖早有準備,但還是頗感緊張,靠近李月影道:「你聽得出來還有多遠嗎?」

「約莫兩里,傳令下去,全軍弓箭準備。」李月影低聲對楊侗和裴行儼道。

裴行儼點頭,低聲傳令,沒多時,果見前方道路塵灰飛揚,一支靜默無聲的軍隊如河水般滾滾而來。

「李密治軍如此嚴整?」楊侗看著前方那隊伍整齊兼且安靜無聲的部隊,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嗯……所以更不可掉以輕心,如果不能趕在主力部隊來之前將前鋒全數殲滅,王爺你就要跟著裴將軍先行離去。殿後阻擋追擊的事情就由我和長孫小姐負責。」李月影再次叮嚀道。

「好,你跟長孫姑娘也要小心。」楊侗也諄諄囑咐著,在他內心從沒放棄招攬李月影的心意。

李月影微笑點頭後,凝神往前方看去。

不到半柱香時間,瓦崗軍的前鋒已經來到眼前。

楊侗早已經高舉左手等待著,這前鋒部隊仍然是由單雄信和徐世勣率領,只是徐世勣身邊還多了兩個高壯的大漢,四乘馬緩緩而行,左右警戒,看來前晚李月影的突襲讓他們餘悸猶存。

楊侗屏氣凝神,等待隊伍中段行進到眼前才將高舉的左手用力揮下,大喝道:「攻擊!放箭!」

剎那間,上百隻箭飛射而出,瓦崗軍登時陷入混亂,一千多名軍士紛紛走避箭矢,或躲或退,單雄信舉起武器撥開射來的勁箭,大喝道:「不要慌,結陣,拿盾!」

徐世勣也拿起盾牌和長刀擋開來箭,一馬當前的衝往李月影等人伏身處。

楊侗驚嘆道:「這賊人是誰,如此神勇?」

裴行儼聽楊侗讚嘆敵將,心中登時興起一較長短之心,大聲道:「我來會這賊將,取下他腦袋,當做禮物送給王……將軍!」

他在百忙間倒還沒有忘記李月影的叮囑,將王爺兩個字硬是壓下。

「好,你就去會會徐世勣,但別忘記保護……將軍,大家跟我衝!」李月影大喝,從藏身處躍出,率領士兵便往驚魂未定的瓦崗軍衝過去。

長孫念玫緊緊跟在李月影身後往敵陣衝去,就在單雄信等人還沒將所部安定下來之前,兩人已經衝到瓦崗軍裡面,大開殺戒。楊侗也沒落後,高舉長劍,和李月影並肩急衝而前,眾軍士看見主帥如此勇猛,士氣大振,紛紛大聲呼喊,蜂擁而上。

瓦崗軍忽然受襲,再加上超過兩成的士兵中箭,或傷或死,剩下的自然慌了手腳,只想往後退,因此雖然楊侗率領的隋軍不算精良,但還是勢如破竹般的將瓦崗軍逼得節節敗退。

單雄信眼見大勢不妙,從懷中掏出一個管狀物,拔開後用力丟向空中,然後大聲喝道:「不要慌亂,敵人人數不到一千,我已經放出求救訊號,蒲山公很快就會率隊前來救援,大家快結陣自保!」

說罷,單雄信便和另外兩個大漢拍馬上前,往李月影等三人衝過來。

李月影聽單雄信居然可以在慌亂中,瞬間估量出敵軍人數,且毫不畏懼的往敵陣衝來,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去保護將軍,不要讓將軍受傷了,我盡量將單雄信他們擋下。」李月影轉頭對長孫念玫吩咐道。

「好,你自己小心,少一塊肉都不可以。」長孫念玫匆忙丟下一句話後便橫躍至楊侗身邊和他並肩作戰。

李月影聽長孫念玫那危急間的叮囑,不禁露出微笑,他心懷振奮,仰天長嘯,一刀便往單雄信砍去,他決定好好改變歷史,今天就將本該是在武德四年還是五年才被李世民殺死的單雄信送去見閻王。

單雄信奔到臨近才赫然發現李月影便是昨晚奪馬和使自己手腕脫臼的人,他大聲怒喝道:「又是你這殺千刀的混蛋,這次絕對要你死在我的金頂棗陽槊之下!」

李月影長笑道:「真不知道你是太勇敢還是太愚蠢,居然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傷到我?」

話還沒說完,一刀一槊已狠狠碰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巨響。

這一次比拼,單雄信是用盡全力,但一來他受傷在先,二來他本就不是李月影的對手,兩力相碰之下,立刻被震得後退了三四步,李月影得勢當然不饒人,一個箭步,舉刀又往單雄信頭頂砍去。

單雄信橫槊一封,再度被震得後退,李月影趁著他兩次後退,腳步顛仆,順勢橫劃一刀,準備取下單雄信人頭。

沒料到,斜刺裡兩劍橫至,一起擋下李月影的攻勢,解救了單雄信的小命。

「單將軍,徐將軍,你們趕緊回頭安撫軍心,結陣等待蒲山公來援,這傢夥就交給我們師兄弟對付。」右首持劍的大漢喝道,他剛剛硬接了李月影一招,心中吃驚不小,沒料到眼前這貌不驚人的大鬍子會有如此不凡功力,竟要自己和師兄聯手才擋得下來。

單雄信恨恨轉頭,道:「好,等會援軍來了,我肯定要將這混蛋大卸八塊下酒,徐兄弟,快回來,不要跟敵人做無謂的纏鬥!」

徐世勣答應一聲,單刀虛晃一招,稍微逼退裴行儼後便往瓦崗軍所結的陣中奔去。

李月影用眼角餘光掃去,只見瓦崗軍只剩下五六百人,但是這五六百人結成兩個井字型方陣,層層疊疊,將隋軍的攻擊擋在外面。這陣名不知為何,但看來守中帶攻,連楊侗和長孫念玫這等有武藝之人都無法再任意欺近,殺傷瓦崗軍的士兵。

李月影單刀一轉,往眼前兩個大漢胸前削去,他知道如果可以將單雄信給殺掉,對瓦崗軍鐵定是一大打擊,因此決定先閃過眼前這兩個大漢,追殺單雄信。

他也知道等單雄信進入井型陣,不但要殺他加倍困難,也會讓瓦崗軍的軍心穩定下來,對己方相當不利。

那兩個大漢同時舉劍封擋,再度擋下李月影的攻擊,竟是一步也不讓。

李月影愕然,沒料到兩人的劍勢竟隱隱符合陰陽互補之理,一左一右,一剛一柔,雖然擋得吃力,卻也讓自己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時候,裴行儼重整隊伍,對井型陣開始衝擊,希望可以攻破陣法,斬殺徐世勣。李月影心分二用,一面默察戰場敵我的消長,一面和眼前這兩個大漢刀來劍往的打著。他心中明白,這兩個大漢雖然武藝非凡,比之李世民、李玄霸都來得高明,但如果不是有這套陰陽互補的兩人劍陣,絕對無法阻擋自己去路。

只可惜,兩個臭皮匠剛好抵過一個諸葛亮,這兩人天衣無縫的配合,雖然只守不攻,卻堪堪抵過李月影淩厲無匹的攻擊,這也是李月影來到這時代後,第一次在單身武力較勁上發生力有未逮的狀況。

李月影心中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

這一場仗雖然人數不多,但就在彼此僵持不下的情況中磨了將近一個時辰,拖到連章元德和剩下的兩百名隋軍都已來到戰場。

李月影知道情勢已經漸漸不利於己方,是該考慮回軍洛陽了。

好險的是,井型陣守多攻少,因此隋軍這方雖然受傷人數不少,但鮮少死亡,而瓦崗軍的人數則是緩慢遞減中。李月影這邊亦然,過人的內力終令那兩個大漢出現疲累感,越守越死,好幾次都讓李月影差點越過兩人的封鎖。

李月影心下又喜又急,他知道如果再有半個時辰,自己肯定可以踹開這兩個惱人的擋路石,讓瓦崗軍前鋒全軍覆沒,但他也知道,這半個時辰的有與無,不是自己能夠掌控,而是操控在李密後援軍速度的快慢。

因此,他決定要楊侗和裴行儼先行率軍撤退,以免得不償失。

然而,就在他正要出言之際,一陣綿延不絕的清嘯破空而來,接著遠處響起馬蹄急奔的聲響。

看來,李密的後援部隊已經快趕到了。

李月影知道事不宜遲,狂喝道:「裴將軍,快保護將軍離開,留兩百人給我殿後便可。」

裴行儼是軍人本色,也不多戀棧,調轉攻擊陣勢,來到楊侗身邊,道:「將軍,我們走吧!」

「好,月影兄,剩下就交給你了,千萬小心,我們會在洛陽等你的。單雄信,你們儘管來洛陽,看看是你死還是我亡?」楊侗大喝,這是他們之前就商量好的台詞,目的是要攻心,讓單雄信等人以為洛陽難攻而迫使李密改道洛口。

單雄信和徐世勣身邊各自剩下一百多人,哪裡有回嘴的份,只能臉色鐵青的苦戰。

就在隋軍重整陣勢,準備緩緩退卻時,之前那長聲清嘯又起,接著從白晝光下忽然飛來兩箭,其勢如飆風電閃,連李月影都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接著兩聲慘呼,楊侗和長孫念玫已經中箭摔倒。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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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3-5 13:20:08

臥龍之章 第三十一章——神兵破陣

【一】

穎河邊的戰場上,沒有蔽天的旌旗,也沒有漫天的擂鼓聲,但是肅殺氣氛依舊濃烈。

那快如電閃的兩箭,如鬼魅般出現,在無法回應的瞬間射中了楊侗和長孫念玫,隋軍將士,包括裴行儼在內,齊聲驚呼,登時亂成一團。

李月影見長孫念玫中箭,心中大急,拼盡全力,橫刀一掃,而那兩個大漢似乎也已經不願纏鬥,退到瓦崗軍的井型陣邊,一起凝神觀望戰局變化。

就在李月影將奔到臨近,又是兩箭飛射而來,這次一箭對準裴行儼,一箭則是對準了李月影。

李月影心下大駭,看來來人並非漫無目的的射箭,而是已經看出了自己四人是隋軍主將,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從破空之聲便知,裴行儼絕對接不下來,但是他心急長孫念玫,無暇分身,因此手中單刀擲出,迎往射向裴行儼的勁箭,而射向自己的長箭,他卻毫不擋駕,足底發勁,瞬間甩脫,來到了長孫念玫身邊。

「好功夫,是何方高人,居然甘為朝廷鷹犬,阻擋義師去路?」一個蒼老的聲音,一匹馬,一位鬚長及胸,超過六十歲的老者飛馳而來。

「大師兄,你終於趕來了。」那兩個與李月影對峙的大漢和老者打招呼,口氣終於有了輕鬆。

李月影蹲身察看長孫念玫和楊侗,長孫念玫武功遠比楊侗為高,所以閃得較快,這箭只擦過肩膀,受了點皮肉傷,而楊侗身上那箭卻直中左肩,如果不是長孫念玫及時拉扯,楊侗早已被穿心而過。

那老者身後煙塵不絕,看來強弱之勢逆轉,現在該換李月影這邊傷腦筋了。

「裴將軍,還不快保護將軍離開!」李月影隨腳挑起地上單刀,握在手中,向有點呆掉的裴行儼喝道。

「是……那你們……?」本來已經預定如此,但眼見敵軍大至,裴行儼不禁擔憂起準備殿後的李月影。

「還不快走!」李月影睜眼怒喝。

裴行儼心中一凜,趕緊將隊伍一分為二,章元德則是將楊侗揹起,和裴行儼一起往來路撤退。

「這樣就想走了嗎?」那老者冷哼一聲,再度搭起手中硬弓,連珠射出,李月影見狀,隨手拿起河邊石頭,從側邊打去,那老者連續射出五箭,全被李月影擲出的石頭打歪落地,而裴行儼已經帶著軍隊退出了十餘丈。

那老者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似乎也在等著隨後趕來的人發號施令。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瘦小,臉色黝黑的中年人率領著約莫三百名的騎兵席捲而來,人還未到,已經迫不及待的大喊:「單將軍、徐將軍不要放過那中箭的年輕人,道聖您快去將那人擒來,他就是東都留守,越王楊侗。」

徐世勣、單雄信和那老者都瞿然失色,單雄信和徐世勣立刻呼喝變陣,轉守為攻,而那老者則是從馬上縱身而起,往裴行儼和楊侗那撲過去。

「嘿,要追越王爺,先要過我這關。」李月影知道此人便是道聖,心中不禁湧起滔天戰意,他沒去細思胸中這洶湧因何而起,但他知道,今天這戰,絕對精彩。

「扶陽,靈寶,你們截住他,我去截住越王。」道聖喝道。

「小玫,跟著我,以七殺刀使七殺刀法,幫我擋住那兩個傢夥三招,眾軍士聽令,我們的任務就是安全護衛越王爺離開,百死不辭,結方陣,緩緩後退。」李月影說完後,便跟著飛身而出,擋住道聖去路。

這時,那臉色黝黑的中年人已經率隊和徐世勣等人會合,他聽到七殺刀,不禁詫異,道:「七殺刀,妳跟竇建德是什麼關係?」

「這七殺刀是我長孫家家傳神兵,你憑什麼資格問這話?」長孫念玫左手連鞘將七殺刀舉在胸前。

「哼,原來是長孫晟將軍的子女,難怪這麼好身手!長孫小姐,我雖然很佩服長孫將軍,但妳今天既然擋我瓦崗軍去路,就不要怪我李密心狠手辣。」那臉色黝黑的中年然果然就是當今天下第一反王,瓦崗寨的領頭人,李密。

李密並不浪費時間,手一揮,身後那一群身著灰色盔甲的騎兵立刻衝出,而徐世勣和單雄信也領著殘部,朝隋軍猛攻。

軍隊對軍隊,由於李密的到來,使得隋軍大處下風,而單人對單人的對戰,道聖加上他兩個師弟也比李月影加上長孫念玫強了一點,李月影雖不比道聖遜色,但長孫念玫卻無法抵擋住道聖兩個師弟的夾攻。

道聖一邊出招一邊問道:「你武功很不錯,報上名來,師父是誰?是孫天醫還是長孫晟?」

「我叫張三,你他媽的死老賊打就打,囉唆個屁。」李月影擋過道聖的長劍又抽空幫長孫念玫擋下差點開腸剖肚的一記攻擊。

道聖趁著李月影不及回防的空檔,從他身旁竄過,大笑道:「我先走了,看你是要越王還是你心愛的長孫小姐。」

李月影暗罵一聲幹,知道自己剛剛對長孫念玫的惶急已經被這老傢夥看出來,自己如果跟上,長孫念玫恐怕不出十招便會重傷,他心念電轉之下,忽然想起了竇建德所說,那個關於神兵的傳說。

李月影心中暗道:「只好賭一賭了,阿育王說我是轉輪聖王,那七殺刀想必會對我有所反應。」

李月影抽回追道聖的腳步,用力往圍攻長孫念玫的兩人砍去,將兩人逼退一步,然後舉手對長孫念玫道:「小玫,七殺刀給我。」

長孫念玫不知其意,但還是依言將七殺刀遞給李月影。

就在李月影接過七殺刀的同時,整個大地忽然震動了一下,李月影感覺從七殺刀身上傳來一股澎湃的力量,從心直下小腹,然後從肚臍穿越身體,往身後命門竄去,接著順督脈直上,到達百會,最後從百會像是天女散花般流注全身,讓李月影感覺自己似乎處在一種服用興奮劑的亢奮狀態,全身充滿力量。

那力量在李月影體內奔行的當口,外在大地的變化也同時進行著。最靠近戰場這段的穎河水忽然從奔行直流變成如漩渦般急速打轉,因為慣性而激起的水花就像是海邊的大浪一般,讓瓦崗軍和隋軍都看傻了眼。

而令人驚訝的還不只是如此,本是晴朗的白天,忽然間烏雲密佈,一片陰暗。大地不知從何處傳來野獸悲鳴之聲,讓人聽得惴惴不安。

長孫念玫也知道關於神兵的傳說,自是更為訝異,她看著李月影,忽然感覺到,那個可怕的李月影又降臨了。

李月影淡淡的說道:「張靜,你現在也只有一個選擇,看著李密和你兩個師弟粉身碎骨,或者是回來擋我一擊。」

道聖早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李月影,這狀況太過詭異,他登時沒了意見。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確定了動向。因為李月影手起,刀落,然後無聲無息的削掉那個叫做靈寶的大漢的腦袋,快得讓人心寒和恐懼。

李月影並不停留,因為他知道轉輪聖王遇上七殺刀的威力絕不只是殺一人而已,他足底發勁,騰身而起。

藉著體內那股特異的能量,他這一躍居然有兩丈之高。

兩方軍士此時都呈現癡呆狀態,李月影隨著下落之勢往李密撲去,這一刀劃下,圍在李密身前的那些盔甲騎兵居然真的被破開 � 每一個在刀勢中的盔甲騎兵都被一分為二,死狀慘不忍賭。

李密驚得呆了,單雄信和徐世勣等紛紛圍在李密身前,而道聖也在李月影第二擊時趕回,眾人併力一擋,徐世勣因為功力稍弱,受不住巨力衝擊,立刻受了內傷。他喉頭一甜,口噴鮮血,摔倒在地。

李月影冷笑一聲,第三刀橫掃揮出,將重新聚集在李密面前的盔甲騎兵全數攔胸掃成兩半,接著第四擊又往李密劈去,這四刀,一刀快過一刀,隋軍每個都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而趕來增援的瓦崗軍在瞬間已經被李月影掃去一半。

道聖和他師弟連同單雄信再次擋下李月影的一擊,三人同時被震退了好幾步,單雄信的虎口迸裂,幾乎拿不住武器。

李月影的第五擊又已經掃出,盔甲騎兵們這次再也不敢莽然聚集,好讓李月影一次幫他們分屍。但即使如此,仍有十多名騎兵難逃被颱風尾掃到的厄運,身首異處。

李密駭然退後,拿起手中長劍護身。

李月影對道聖道:「還有兩擊,你們要接還是要退?」

「哼,再接你兩擊,又有何難?」道聖嘴硬道。

「好吧,那就來吧。」李月影手中七殺刀的刀身忽然發出青綠之光。在已經烏雲密布,大地陰暗的詭異情景下,這刀就好像是死神的刀般,令人震慄。

這一刀劈出,李月影再無保留,道聖當場被震得往後翻滾了好幾圈,而一同擋架的李密、單雄信也都被震得口吐鮮血,萎頓在地。

當然,最慘的還是道聖那個叫做扶陽的師弟,雙手齊肘而斷,痛得如殺豬般嚎叫,滾倒在地。

瓦崗軍的士氣到此,已經全數磨盡。

「刀名七殺,遇真主而殺性盡顯,老實說,這最後一擊同樣會讓我身受重傷,但就因為如此,我不會再有保留,我會要你們……全……都……死!」李月影冷冷的說完後,高舉七殺刀,等待著李密的回答。

「撤軍,全數撤軍。」李密毫不猶豫,高聲大叫撤軍,瓦崗軍眾如獲大赦般,攙扶起徐世勣等人,在李密和單雄信率領下,快速往回撤退。

長孫念玫看著冷傲立於眾軍之前的李月影,心中不禁產生一種莫名的敬慕,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問道:「你還好嗎?」

李月影並不回答,只是冷冷看著瓦崗軍撤退,直到消失。

「怎麼了?你又無法克制自己了嗎?」長孫念玫看著始終冷淡的李月影,有點擔憂的問道。

「哎,好險這刀叫做七殺刀,不叫做四殺刀、五殺刀,不然可就完蛋了。」李月影轉頭苦笑道。

「什麼意思?」長孫念玫不解的問道。

「我想竇將軍當年拿刀的時候一定沒像我這樣拼命催鼓內力。對了,妳要那些軍士們都趕緊跟上越王吧。然後由妳喚船趕路,帶我去和竇將軍約定的地方,沒問題吧?」李月影苦笑不減。

「那你要做什麼呢?」長孫念玫狐疑的問道。

「我……」李月影只說一個我,便噴出大口鮮血,軟倒在地。

「李……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過度催勁,受了點內傷……」還沒說完,李月影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大口鮮血,接著便昏暈過去了。



§ § § § § §

穎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流經嵩山腳下,而穎河沒入嵩山的其中一支便在峻極峰下。因此竇建德和李月影、長孫念玫約定,如有意外而必須分散行動,便直接在峻極峰下的穎河盡頭處會合。

長孫念玫遣返隋軍後找了一個在穎河邊擺渡的老人家,請他載自己和李月影到約定的地點。

她看著昏睡的李月影,心中不禁惶然,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一路上的安心都是因為有李月影在背後當靠山。

舟中空間不大,她將李月影的頭靠枕在自己大腿上,希望能讓他睡得舒服安穩點,而自己則是背靠船篷休息。聽著船篷外輕輕流過身邊的河水,和船身摩擦而發出的悅耳聲響,也聽著夕陽西下,河上水鳥停憩在船緣時,從喉嚨中發出的鳴叫。

大地在這一刻,似乎很寧靜,也很幸福。

河水流過長孫念玫的身邊,也流過她的心。

剛剛的一場大戰,長孫念玫除了被道聖射傷肩膀外,左臂、右小腿也都受了刀劍傷。傷勢雖然不重,但大戰耗力和傷口疼痛還是讓她疲累不堪。本來她想警醒著,以備李月影的傷勢有變,但一夜無眠,加上受傷的疲累,最後還是讓她伏身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船身一個顛簸,登時將長孫念玫震醒。

她揉揉眼睛,赫然發現,天色已經全黑。

「船家,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長孫念玫問道。

「酉時剛過。」

「什麼時候會到呢?」

「再一個時辰吧!」

「嗯,好的,多謝您了。」長孫念玫低頭察看李月影,但因為天色已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輪廓。

黑暗中,李月影似乎醒了。

「你醒了嗎?」長孫念玫小聲的問道。

「唔,我還沒醒。」李月影回答道。

長孫念玫嗤的一聲笑出來,道:「那你現在在說夢話嗎?」

「嗯,是啊,我在做夢和說夢話。」李月影其實也在剛剛船身顛簸之時醒了,他將體內真氣略做運轉,發覺內傷居然好了大半,除了虛弱外,似乎沒什麼大礙。

「呵呵,你在做什麼夢啊?春夢?還是皇帝夢?」長孫念玫嘲笑道。

「哈哈,皇帝夢不好做,還是春夢好了。」李月影笑道。

「嘿,少不要臉了,會有人要陪你做春夢嗎?」長孫念玫繼續挖苦著。

「呵呵……」李月影忽然想起在自己重病時,斷然離自己而去的陽雪懷,又接著想起了瓊玲和筱玫。似乎,命運真的註定了沒人願意和他做一輩子的春夢。想到這,不禁露出苦笑,微微嘆了口氣。

「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忽然嘆氣?」長孫念玫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是啊,或許我真的比較適合做皇帝夢。」

「為什麼?」長孫念玫不解,皇帝夢可比春夢難做多了。

「我真心喜歡過的女孩,都已經離我而去,而今天妳也看到,當我拿起尋龍神兵之一的七殺刀,天地立刻發生異變,看來上天比較喜歡我發夢做皇帝!」李月影微微苦笑。

「嗯,可以跟我說那些故事嗎?」長孫念玫忽然很渴望知道,那些關於李月影的過去。

尤其是關於愛情的過去。

「好啊,如果妳不感覺無聊的話!」李月影翻了個身撐起。

「怎麼起來了?傷勢還好嗎?」長孫念玫見李月影起身,關心的問道。

「我這樣躺著,妳腳不會麻嗎?」李月影靠著另一邊的船篷休息。

「唔,你不說我倒沒感覺,我現在腳動不了了。」長孫念玫動了一下雙腳,但長時間以不正常姿勢坐著,又讓李月影當枕頭,現在她的腳已經麻木不聽使喚。

「我幫妳按摩一下吧。」李月影笑著將長孫念玫的腳拉到自己腿上,輕輕推拿著。

「呵呵,好麻喔……會癢……」長孫念玫敲著自己的腿,邊笑邊皺眉。

「不要亂動,一會就不麻了。」李月影的手在長孫念玫腿上摩挲著,雖然隔著衣服,但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長孫念玫充滿彈性且柔軟的腿部肌肉。

和長孫念玫超越常理的親近,讓李月影有點分不清此刻是夢還是真,也分不清這夢中的人是徐筱玫還是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調整了一下身體,對李月影道:「好,那你快說故事給我聽吧。」

她的聲音也帶著不合常理的貼近感。



【二】



秦語茗並沒有回到Classic,而是坐在演藝廳後方的小草坪發呆。

從昨天到剛剛李月影出現前,秦語茗對自己的表現只有「超滿意」可以形容,但現在想來卻不免可笑。

自己昨晚還提醒葉聲達要以化解吳孟衡以及徐星齡的心結為要務,但今天自己卻好幾次都差點和吳孟衡起衝突。那股如弓弦扯緊的氣氛若不是李月影等一干人出現,恐怕已弦斷箭飛,兩敗俱傷。

另外一個讓秦語茗難過的是,原來李月影並不如自己想像中冷淡。

她腦中一想到于靜蕾和李月影並肩等咖啡時的隨意,又想到那粉紅衣女孩拉著李月影手時的毫無芥蒂,心中就是一陣酸楚。想著別人,反觀自己,如此小心翼翼,如此保持距離,似乎得到些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握在手中。

秦語茗有種力氣被抽空的疲累,她也懶得理會路人奇異的眼光,就這樣坐在路邊,一動也不動。

「怎麼啦?不開心嗎?」一個聲音打斷了秦語茗的迷茫,這聲音雖不是世界上最好聽的頻率,但卻是秦語茗最渴望的安慰。

「月影學長……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啊!還好嗎?」李月影輕拍秦語茗的肩膀溫言問道。

「還好……」秦語茗笑著回答,眼淚卻奪眶而出,不過這眼淚不是委屈而是開心,她完全沒料到李月影會在這時候來到自己身邊。

「小蕾呢?你的那些員工呢?你不怕他們看到嗎?」

「嗯,我想想……」李月影露出誇張的思索表情,秦語茗被他逗得笑出來。

「對了,我剛剛來的時候,孟衡學弟似乎正要發脾氣,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李月影問道。

秦語茗長嘆一口氣,老老實實的將昨晚到剛剛發生的事情都說出來。她已經有被李月影罵的心理準備,因為自己一連違背了兩項李月影的交代,不但讓葉聲達猜到自己和李月影的關係,還沒有遵守李月影叫自己靜靜在一旁觀賞,不要介入以免加深組員間緊張的吩咐。

「嗯,真是難為妳了。」李月影微笑,然後嘆了口氣。

秦語茗見李月影完全沒責備,反而臉色和悅的安慰自己,實在頗感意外,她小心探問道:「怎麼……又笑又嘆氣呢?」

「會笑是因為妳已經做得很好,會嘆氣是因為這段時間真是難為妳了。」李月影的微笑的確帶著歉意。

「難為我?」

「是啊,妳在那無形的衝突間想必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把妳帶出來,讓妳成為看戲的獨醒者,但在另外一方面,妳因為處境,不得不成為演戲的一份子。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滿心有話卻說不得的尷尬,想必很難熬。」李月影說著又嘆了口氣,似乎認為自己對秦語茗很殘忍。

秦語茗聽到李月影這麼說,才剛擦乾的眼淚又再度奪眶而出。因為,李月影一針見血的說中了秦語茗這段時間的苦。

忍耐著痛苦,痛苦不會從左耳進右耳出,反而會積壓在內心,被名為理智的軟弱薄膜所包裹,當有人不小心碰觸到那塊禁區,痛苦就會化成眼淚狂湧而出。

「呵呵,怎麼一直掉眼淚啊?」李月影從口袋拿出面紙遞給秦語茗。

「沒什麼……只是有點感動。」秦語茗有種被呵護的溫暖。

「哈,傻小孩,好像是我把妳推進火坑的耶!」李月影笑著摸摸秦語茗的頭。

「對啊,因此你還記得把我拉出來,實在令人格外感動。」秦語茗順著李月影的話開玩笑道。

李月影笑著點點頭,等秦語茗心情恢復大半,便繼續說道:「我曾經跟妳說,妳看到的世界,有的人醜陋猙獰,有的人慈眉善目,但是我看到的世界,每個人都是醜陋猙獰,每個人背後都藏著一把刀,只是抽刀的時機到與未到。妳現在對我說的這番話有體認了嗎?」

「嗯……我……沒有認真想過。」秦語茗說著低頭回想這一段時間的經歷。

李月影看秦語茗低頭苦思的神情,不禁好笑,拍拍秦語茗的肩膀道:「妳今天也抽刀了,不是嗎?」

「啊?」秦語茗愕然擡頭。

「對吳孟衡的厭惡感,自認為表現比他好的優越感,還有就是,對他情感的無視,這些都是傷人的利刃,不是嗎?」李月影露出無奈的微笑。

聽李月影這麼說,秦語茗立刻想起自己跟全師傅的那個打賭,她苦笑承認,道:「是啊……但,那也不能全部怪我啊!」

李月影點頭道:「嗯,對啊,所以妳們今天是互砍,為了自我而互砍。」

「可我能怎麼辦?我真的很難做,孟衡學長很不成熟,還不是我男朋友就開始吃醋,他以為我不知道他臉色難看是因為有很多男孩子跟我說話嗎?不要說他不是我男友,就算他是我男友又怎麼樣?我今天是為了比賽,又不是真的在招蜂引蝶!」秦語茗略感無奈的抱怨著,今天她雖然整天都在忙,但對吳孟衡的臉色其實都了然於心。

「我沒有怪妳,只是告訴妳一個事實。」

頓了一頓,李月影又笑問:「喜歡人其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是嗎?」

秦語茗見李月影的笑容帶著不懷好意的嘲諷,立刻知道李月影看穿了自己剛剛吃醋的心情。她本想反駁,但轉念一想便知道,這怎麼能瞞得過李月影呢?自己剛剛的臉色想必跟吳孟衡之前一樣難看吧!

所以,自己又拿什麼去責怪吳孟衡呢?今天如果自己和吳孟衡的立場對調,自己的表現並不一定會更好。

不過秦語茗心中還是有點不滿,她總感覺這樣被比較,而且是在李月影明知自己喜歡他的情況下,實在有點丟臉。她嗔道:「學長,我跟你在一起好吃虧,總是佔下風,被你取笑揶揄!」

李月影並沒有針對秦語茗的話做回應,只是繼續說:「呵呵,在商業遊戲上想要成功就必須能夠掌握別人的感覺,這別人包括了握同伴和敵人,他們的心意不明是妳想勝利的第二大敵人,妳要好好記住。」

「那第一大敵人是什麼?」

「是自己。」

「自己?這論調好像有點老套。」秦語茗笑道。

「自己的心意不定和自己的命運不明,就是想要勝利最大的敵人。」李月影說著露出了冷笑,那是他內心深處對命運的諷刺。

「命運不明?」

「上天要妳輸,妳就不會贏,這是最真切的真理,不過這因素不是我們能掌控,因此只要知道就好,沒必要去多想。」

「喔,是。」秦語茗見李月影的臉色正經,並不像開玩笑,忙點頭稱是。

「起來吧。」

「去哪裡?」

「起碼得跟他打個招呼吧!」李月影拍了拍屁股,用眼神示意。

這時,秦語茗才注意到葉聲達已經離自己和李月影不到十步。

「學長,你也來啦!」葉聲達其實早看到秦語茗和李月影坐在一起,他思索好一會後才決定上前打招呼。

秦語茗沒料到會被葉聲達當面撞見,嚇得滿手都是冷汗。

「是啊,一切還好吧?」李月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非常輕鬆且平和。

「小茗剛剛似乎在哭,有事嗎?」葉聲達這麼說,用意很明顯,是在告訴李秦二人,自己剛剛已經見到二人的親密互動,所以別再對自己說什麼掩飾之辭。

「我……剛剛……」秦語茗登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混過去。

「當然有事,沒事還哭什麼呢?」

「發生了什麼事情?」葉聲達本來預料秦李二人必會對自己的問話閃閃縮縮,沒料到李月影態度大方,且反將了自己一軍。

「你知道同樣是大將也有等級的區分嗎?有的只能帶領兵卒,衝鋒陷陣,決勝於沙場之上,有的卻可以統帥群將,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你想做哪一種呢?」李月影問道。

「學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葉聲達驚疑不定,不知道李月影怎麼會忽然如此說話。

「好好想清楚吧,我也得回去和朋友們會合了,晚餐會去你們那捧場的。」李月影笑著拍拍秦語茗,秦語茗看了葉聲達一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李月影沒有停等自己,只得和葉聲達揮揮手,轉身快步跟上。

葉聲達呆在當地,看著李月影走遠,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回復。



秦語茗跟上李月影,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似乎隱瞞不了聲達學長了,怎麼辦?」

「其實這沒什麼,現在只是從妳一個人保守這祕密變成妳和他共同保守。」李月影笑道。

「你的意思是……聲達學長不會跟孟衡學長和星齡說?」

「是啊,不會說,除非他夠笨。」李月影的有恃無恐讓秦語茗感到很輕鬆,想到葉聲達剛剛那傻住的模樣,不禁掩嘴偷笑。



§ § § § § §

深夜,營業時間結束後,Classic仍然燈火通明。葉聲達坐在靠街那側的一組四人座,埋頭於筆記型電腦,整理著今天的營業數據。

店內櫃台的電腦雖然有現成的記帳軟體,但葉聲達還是藉由程式轉換,將營業數據都存檔到自己的電腦裡,以便做更進一步的分析。

今天的業績是六萬兩千五百塊,算是很不錯的成績,一點半結帳完畢後,眾人都高聲歡呼,葉聲達也跟著拍手慶賀。

然而,在眾人離開後,他卻是神色凝重的坐在電腦前面分析數據和思考經營方針。

今天開幕,實際負責經營績效的四人全員到齊,又是忙了一整天,因此他告訴吳孟衡三人,明天早上的值班由自己來,至於廚房的部份,則是由今天擺攤完便回家休息的全師傅來負責。

今天晚上葉聲達準備在店內打地舖睡覺,以免早上趕不來。

時間已晚,人也累了,但葉聲達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他知道今天的業績雖然超過五萬塊的預定目標,但以開幕的成績來說實在不能算好。

「六萬兩千五百塊……的八成,剛好是五萬塊,可是……平時的業績會有今天的八成嗎?更何況今天有文化中心遊園會帶來的人潮……」葉聲達喃喃自語著。

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電腦螢幕上有個淡淡的人影。很明顯的,螢幕是反映出窗外有個人,正站在那看著自己。電腦螢幕上反射出的影像,似乎是一個長高的身影,那一動不動的安靜和居高臨下的淡然眼神在電腦螢幕中顯得有點恐怖。

扣扣扣,那身影輕敲著玻璃,葉聲達寧定自己的心神,鼓勇往後看去。

原來是李月影!

他長噓了口氣,暗暗嘲笑自己,原來人內心深處都難免有社會化的恐懼。

李月影的眼神並沒有任何笑意,冷冷淡淡的,渾不似平時的溫和可親,葉聲達不知道李月影忽然來到的用意,看著李月影,眼神露出疑惑。

李月影打了個手勢,示意葉聲達出去,然後便轉身走到騎樓邊,面向著馬路等待著。

葉聲達將檔案儲存好,關上電腦後,快步而出,走到李月影身邊,有禮貌的問道:「月影學長,你怎麼來了?」

「有沒有興趣去做個比賽?」李月影淡淡的問道。

「什麼比賽?」

「跑五千,看誰先跑完。」

「比賽跑步?」葉聲達詫異至極的看著李月影,他感覺李月影的提議很無厘頭。

「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我怎麼耍你,然後再告訴你怎麼化解現在的危機。」李月影說完,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壓抑著內心對葉聲達的嘲笑。

「耍我?」葉聲達聽到如此具有挑釁意味的言辭,心中不禁一凜。

「呵呵,看來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藉著秦語茗狠狠耍你的事情。嗯,也對啦,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呢?」李月影臉上那勝利者慣有的笑容,讓葉聲達很不舒服。

「藉著學妹耍我?」

「耍你和章智勳。」李月影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葉聲達面對如此的挑釁,心中頗感惱怒。但是過往的經歷讓他習慣盡量平靜面對突發狀況,也盡量搞清楚敵手的用意。更何況,李月影的話似乎讓他對這些日子來不解的疑惑有了點頭緒。

李月影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拿出一張紙條,喃喃念著:「跆拳道黑帶二段、風雲盃路跑比賽第三名,市運會百公尺短跑亞軍、新生盃網球冠軍和五十公尺遊泳冠軍……嘖嘖,真是不可思議。」

葉聲達瞳孔不自主的收縮,心中警戒感更強,他不知道李月影如此詳細收集自己的資料,意欲何為?

「你對自己的鍛鍊可說是非常全面,但那又如何?你比得過章智勳那個金玉其外的傢夥,就以為自己是人中龍鳳了嗎?」李月影的口氣實在非常狂妄。

「學長,你一再挑釁,到底想要做什麼?」葉聲達語調嚴肅,毫不退讓。

「你不是從以前就認為有錢人的小孩不過爾爾,我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嗎?」李月影靠著騎樓柱子,冷眼斜睨葉聲達。

「你……怎麼知道?」葉聲達震駭不已,因為李月影說的這句話正是自己讀高中以前常說的話,但自己並不會跟不信任的人說,而且那不過是少年時不懂掩飾的意氣之言,即使現在自己內心仍有如此想法,卻早已經不再宣之於口。

葉聲達腦筋快速轉動,想要推測出李月影是從何得知自己的過去。

「你可以輕易的打敗章智勳,那是因為他不求上進,只注重表面工夫,你以為自己的傻練就真可以贏過你心目中一直瞧不起的世家子弟?」李月影態度有點輕浮,似乎是想要用表情和口氣達到羞辱葉聲達的目的。

「學長,看來你早有預謀!」葉聲達冷冷的回道。氣氛既已如此,也不需要再客氣些什麼了。

「不是早有預謀,而是剛好撞上後略施小計。我也沒想到不過做點小動作,就讓你栽了個大跟斗,哈哈!」李月影似乎相當得意。

「你會中計,做出加開早餐時段這個白癡決定,足以證明你智計和判斷力都遠不如我。今天我只是來證明,你自以為刻苦鍛鍊的武術和體力,也不過爾爾。講實在點,你只是一隻拼命想跳出汙井的青蛙。但青蛙就算拼命跳,會有一隻天鵝飛得高嗎?」李月影笑問。

「哼,你的意思是說,我中了你的計才會硬是加開早餐時段?這未免太可笑了!」葉聲達冷言反駁。

「嗯,你的確比章智勳聰明點,但你以為比章智勳厲害,就是比過了所有世家子弟,甚至拿這個來填塞自己黑暗的幼稚,這真的很好笑。」李月影露出莞爾的表情。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不是認為我和章智勳之間的紛爭,便是太過有錢有閒,所以才會在戀愛中打轉鬥爭?」李月影笑問,但笑容就像把刀,讓人慄慄。

「呃……你……」葉聲達愕然,當他知道李月影也是某公司老闆的兒子後,的確有這樣的想法閃過,但那也只是一閃而過。

不知道為何,這想法如今被李月影揪出來說,讓他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

「被料中了吧?真是個小心眼的傢夥。你大概還不知道,目前在比賽中贏取的勝利都是我賜給你的吧。」

「哼……」葉聲達不明所以,只能輕哼一聲。

「從租屋到裝潢,那些超越想像的低價,你認為是你或是秦語茗可以辦到的嗎?」

「哈,租屋或許是你指點小茗的,但是裝潢卻是我真槍實彈去跟心家居爭取來的,你少來自高自大這套。」葉聲達終於因忍不住而回嗆。他雖不外向,但也不是那種木訥害羞之人,面對李月影這番毫不尊重的言語,怎麼可能不做任何反擊呢?

「喔,你好像還不知道早在你去說服袁小姐之前,設計圖就已經開始畫了吧?」李月影帶著全然勝利的笑容看著葉聲達。

「你……」葉聲達啞口無言,李月影今晚就像是個來揭開結局的惡魔般,一次引爆過往埋伏下的地雷。

「哼,所以你今天是來炫耀的?那你贏了,請滾吧,多謝你平白送我那些優惠,哈。」葉聲達試圖反擊,他想藉著說話來告訴李月影,其實最後的勝利者還是自己。

「我不是來炫耀,而是來剝掉你心裡最後一個自以為是的榮耀,這是挑戰,這挑戰你根本無法拒絕。」

「哼,拒絕不拒絕在我,你別以為激將法對我有用,早看透你了!」葉聲達繼續反擊著。

「呵呵,你不可能拒絕,因為你只剩下這項可以贏我,如果你拒絕了我,之後就會陷入無可挽回的力不從心。你心中很明白,這一連串設計下來,你不單是輸給我,還失去了從小就信以為真的幻想。」

葉聲達冷哼一聲,強辯道:「我們這些窮人哪能像你們這麼清閒,還可以幻想?」

「你根深蒂固於心中的幻象就是,以為自己已經遠遠超越你瞧不起的世家子弟。我今天來揭開一切後,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挑戰去證明些什麼,而只是口舌爭鋒,然後硬吞下我賜給你的好處,那你之後會進退失據,對自己漸漸失去信心。」李月影那副料事如神的自得樣,讓葉聲達咬牙切齒。

「哼,所以你認為可以跑得贏我?」

「嗯,走吧,我會在光華國中的操場等你,我今天來的目的很簡單,不是給你機會挽回,只是要完成自己的算計,把你的信心打趴在地上,出口鳥氣。嗯,外加踢掉一組我最厭惡的競賽對手。」李月影說完便逕自走到馬路對面,不再理會葉聲達。

葉聲達看著對面那台賓士車內一人快速跑出,為李月影開啟後車門。

消失在黑暗中的李月影,讓葉聲達燃起了熊熊鬥志,就像很多年前那樣。他不清楚自己的實力可不可以跑贏李月影,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意志力可以,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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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3-5 21:02:54

臥龍之章 第三十二章——無限天地

【一】

光華國中在十點後就會將校門完全關上,但是校門的低矮程度,只要是個身手普通的年輕人便可以輕鬆越過,進入學校內。

光華國中大門一進來便是操場,越過操場更往內才是教室,葉聲達到達時,李月影正坐在操場另一頭的司令台上,靜靜等著。

葉聲達走到李月影身前,說道:「我來了,可以開始了。」

「你先跑吧。」李月影做了個請的手勢。

「什麼意思?」葉聲達強壓下不悅問道。

「你已經累了一整天,而我卻是休息了一整天,同時起跑,勝之不武。」

「哼,好像挺光明磊落的嘛!」葉聲達諷刺道。

「我不喜歡光明磊落,我喜歡不留後路,我不希望你輸給我之後,心裡用今天太累當藉口。我就用三百公尺來打消你的任何後路。」李月影微笑,那笑容在路燈照映下竟有種嗜血的殘忍。

「好。」葉聲達並不爭論,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確不是最佳狀態。而且,李月影散發出的氣勢,讓他有種先跑三百公尺也不見得會贏的壓迫感。

葉聲達轉身立刻起跑,但他卻沒有特意加快速度,他知道,長跑除了比身體的鍛鍊外,更重要的是心志。

要抓住速度與耐力的平衡點,才會贏。

光華國中的操場一圈是兩百公尺,因此葉聲達跑完一圈半後,李月影便開始起跑。

兩人隔了半圈的操場,因此葉聲達只要用眼角餘光便可以毫不費力的看到李月影。他雖然不願意被李月影打亂節奏,但也不敢掉以輕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用眼角餘光瞄一下李月影的位置。

一個習於長跑的選手跑五千公尺大概只要二十分鐘不到,葉聲達最快曾經用十四分鐘就跑完五千公尺,但那次跑完後元氣大傷,好幾天都舉步維艱。

因此,他現在並沒有用上極速,他打算等李月影追平半圈的差距,和自己並列後再做調整。





兩千五百公尺一晃眼就跑完,葉聲達習慣性的用眼角餘光掃過操場另一側,察看李月影的位置。

沒想到,李月影已經消失無蹤!他大吃一驚,立刻加大轉頭角度,想知道李月影現在的位置。

這時,一個聲音像是鬼魅般出現在自己另一邊的耳朵:「傻瓜,我在這,你太慢了。」

葉聲達心下一震,沒想到才一轉眼,李月影已經到了自己身邊,連呼吸聲都沒有事先聽到。

這份安靜意味著,李月影現在的速度並非他全部的實力。

葉聲達一咬牙,開始加快跑步節奏,他知道全力一拼的時候到了。

這一發勁,葉聲達果然將李月影拋開了一小段,但沒有多久,李月影又趕上來,不過從他呼吸音量明顯加重看來,李月影也到了需要正式拼搏的地步了。

葉聲達眼見李月影趕上,立刻又緩慢的將節奏調快,將李月影稍微拋後。在他心中有個想法,那就是,雖然李月影因為自己疲累而禮讓了三百公尺,但他絕對不願意讓李月影可以追完兩百九十九公尺的差距,只贏那一步。

葉聲達希望讓李月影就這樣一直落在自己身後幾許之處,直到跑完都無法超越。

過沒多久,李月影又趕了上來,甚至還超越葉聲達有一步的距離。

葉聲達大吃一驚,因為他已經用接近極限的速度在跑,沒料到李月影還可以超越。不過,從沈重的呼吸聲看來,李月影也不是很好過。

這樣貼近且具有壓迫性的呼吸,讓葉聲達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做過這樣的競賽,但那次是他主動提出,然後將對手徹底打敗。

也是那次開始,讓他確信了一件事情 - 所謂最好的栽培也不過如此而已,意志力,才是真正決定優勝劣敗的關鍵!



終於,在兩人拉鋸僵持中,葉聲達只剩下八百公尺就跑完全程。

李月影似乎也意識到這點,在調整一下節奏後,猛然加快速度,一下子將葉聲達拋開有五六公尺之遙。

葉聲達當然知道長跑的決勝是在最後數百公尺,但是他早把節奏調整到極限,要加快實在是有心無力。

然而,對他來說,不想放棄的事情,他一步也不會讓,即使要逼出身上僅存的力量,他都會不計較後果的去做,就像以前他打敗全校矚目的風雲兒一樣。

他為的不是輸贏,而是要打破一道高牆,一道在他心中橫亙綿延,但卻無法看清楚的高牆。

葉聲達不理會已經悶到極點的胸口和快速跳動的心臟,再度加快了節奏,從後方一舉超越李月影。

葉聲達感覺快速的腳步讓心臟完全跟不上,血液即使已經在體內狂奔,卻還是無法供給足夠的氧氣,自己的身體和意志這時就像被完全分離般,意志不斷的催促著腳步加快,但加快的腳步反過來不斷的推擠著意識,讓自己漸漸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終於,他的倒數結束,最後八百公尺跑完,他再度以一步之差打破了心中那綿延無邊的高牆,獲取勝利,葉聲達跪倒在操場的鐵圍欄邊大口的吸氣。

他知道這時候不該這麼猛烈的吸氣,但胸口鬱悶欲死帶來的恐慌讓他不得不反覆吸氣。

這時候,李月影來到了葉聲達身邊,靠在鐵欄杆上。

葉聲達勉力擡頭,看著李月影,想知道李月影會有什麼反應。

「呵呵,你還可以說話嗎?」李月影竟是臉不紅,氣不喘。這讓全身無力,頭暈腦漲的葉聲達感到不解,但因為氧氣輸送不夠,葉聲達根本無法做進一步的思考。

「你認為自己是輸了還是贏了?」李月影輕輕一躍,坐在鐵欄杆上,雙腳晃啊晃的笑問。

葉聲達根本無法回答,他只是在努力穩定呼吸。

「你知道用蘿蔔趕驢子的故事嗎?」李月影問道。

葉聲達不回答,繼續調整呼吸,不過他當然知道李月影所提的那故事。

故事是說有個趕驢人養了隻倔強愛鬧脾氣,不肯乖乖往前走的驢子。他用打用罵都沒效,最後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在驢背綁一根竹竿,竿上掛一根蘿蔔,那蘿蔔剛好就落在驢子嘴巴前幾許處。驢子看到有蘿蔔近在咫尺,以為再走一步路就可以吃到,於是就往前踏了幾步,然而吊蘿蔔的竿子是綁在驢子身上,驢子往前,蘿蔔自然也就往前,驢子就這樣,為了吃到蘿蔔,一步步的往前,落入了趕驢人的算計。

李月影似乎沒打算等葉聲達回應,逕自說下去道:「你就是那頭驢子,自以為有個性、聰明,吆喝和鞭子都趕你不動,但其實又笨又好笑,只要一根吊在眼前,卻永遠追不到的蘿蔔就可以輕易的指揮你往東和往西。」

葉聲達大口喘氣,希望能壓下心臟的紛亂和快速,但現在他體內每一根血管似乎都暴漲了好幾倍,或者應該說,狂奔的血液,把血管拼命的撐開,他也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撐持著,希望可以緩和下體內狂風暴雨般的錯亂。

李月影從懷中拿出一隻碼表,遞到葉聲達面前,笑道:「這是你今天的成績,十二分零三秒,好像超越世界記錄了,真是不得了!」

葉聲達看著李月影的笑容,內心迷惘,好不容易調勻一點呼吸後,吃力的說道:「你……到底……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雖行有餘力卻不超越你,目的很簡單,只是想讓你做那頭驢子,而那根蘿蔔就是你不想輸給我的意念。你奉為圭臬的意志力,其實不過是根綁在你背上的竿子,吊著不服輸的心情,然後讓你掉入了趕驢人的算計。我今天要徹底的贏你,就必須是這樣,也知道會是這樣。」

「你……你……」葉聲達心中恍然,知道李月影所言並非託辭,那臉不紅,氣不喘的輕鬆模樣,一看便知他若真要超越自己,先跑完五千公尺,是易如反掌。

葉聲達知道,自己今天輸了兩次,一是跑步,一是他和李月影兩人之間的智計較量。而他當然知道,李月影之所以要這麼做,就是為了徹底耍弄自己,讓「事實」告訴自己,青蛙和天鵝,永遠是天與地的差別。

或許,這時候應該笨點好,因為當葉聲達了解李月影的用意後,那好不容易稍微平緩的氣息登時又亂了步調。

葉聲達的怒意不是來自於李月影的挑釁,因為自幼孤苦又不肯服輸的他早已經面對過各種各樣的挑釁。他生氣的是,自己居然真像李月影所講的那驢子般,又笨又好笑,輕易就掉入別人的算計裡。

這樣的羞憤交加,讓葉聲達的腦袋暴漲、脖子僵硬,他想要反擊,但一口氣轉不過來,登時暈了過去。



§ § § § § §

昏迷之中,葉聲達聽到李月影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喂,你行不行啊?」

葉聲達想掙扎起身,但身體卻無奈的不聽指揮。

「去你媽的,你捅的簍子要我收拾,還問我行不行?」這聲音竟是出奇的悅耳,只是悅耳的聲音罵了句髒話,感覺還蠻怪的。

「呵呵……」李月影只是微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那聲音也就沈默了。

葉聲達感覺四肢雖然酸重,身體像是沒電的馬達般,無法轉動,但腦袋漲和頸項強硬的感覺居然完全消失了,他心中暗呼神奇。

然而,他沒有辦法想太多,疲累就像是黑暗降臨大地般,籠罩住他的意識,讓他再度陷入昏睡。



朦朧間,葉聲達做了很多夢,夢到幼時因為孤苦和貧窮而被同學欺負的痛苦,也夢到了那個難以忘懷的身影-那個用溫暖擁抱自己,讓自己得以在徬徨孤獨中振翅高飛的身影。

自己的哭泣,就停在那個身影前,那是小學的老師,一個慈祥美麗的中年婦女,就像聞聲救苦的觀世音菩薩,給了自己勇氣和未來。

他永遠忘不了老師的告誡:「人生的前二十年由父母決定,但這二十年後的一切,由你自己負責,你沒有父母,就必須有更強悍的意志力。」

因為這句話,他擊碎了所有的阻礙而擁有現在。

現在的自己,是名校高材生,進入青創賽初選,正和國內知名食品產業集團的第三代一起努力打造未來。甚至應該說,是自己提供了自己的優秀來打造一個企業家第三代的未來。

這樣的制高點讓葉聲達從不曾去懷疑自己,直到今天。

今天,他遇到這輩子第一座無法攀越過的障礙,打破了過去累積下來的「相信」。

那黑影,即使在睡夢中依然對著自己冷笑,諭示將要來到的失敗。壓迫感無限制的加大,讓葉聲達窒息,他驚慌大喊,醒了過來。

斗室內,燈光溫和明亮,一個穿著便裝的女孩坐在一旁,另外一邊,李月影則是坐在房間外的椅子上看雜誌喝咖啡。

葉聲達呻吟轉頭,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便在眼前,讓他嚇了一大跳。

原來是一隻土黃色的狗,那鐮刀般的捲尾巴和頸部倒三角形的白毛都再再顯示出它是隻純種柴犬。

「醒啦!」那女孩子走到葉聲達身邊,蹲身搭上葉聲達手腕。

「嗯,回復平穩了,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那女子問道。

「嗯,這是哪裡?」

「這是診所。」

「妳是醫生嗎?」

「你廢話好多,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嗯,還好,就只有四肢酸痛和感覺很累。」葉聲達回答道。

「喔,我想也是,你體質優異,這暫時性的虛勞,等下拿個藥回去吃就好。」那「醫生」說完之後便走出小房間。

葉聲達掙扎著爬起,轉頭察看四周。看來這是間小型中醫診所,自己正躺在針灸用的病床上,李月影並沒有走進來,只是繼續埋首於雜誌中。

葉聲達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加上四肢酸疼沈重,只好墊起枕頭,靠在床上等待著剛剛那「醫生」回來。

那隻柴犬跟著醫生走掉,整個小房間內就只剩下葉聲達,安靜的氣氛讓葉聲達有空閒稍微整理一下紛亂的頭緒,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窗外已經微亮的天色,努力回憶淩晨和李月影競賽後的種種。

「是李月影送我來這的?這是哪裡?現在幾點?」葉聲達想到「現在幾點」這問題,忽然記起早上七點自己必須負責開店的事情,他心中大驚,環顧房間,想找到時鐘之類的物品。

「現在六點四十二分。」一個充滿親切感的聲音響起,然後一個帶著溫和笑容的男子慢慢踱步進來。

葉聲達愕然看著來人。他之所以愕然,並非因為這人是李月影,而是李月影臉上的笑容看來如此親切和善,跟淩晨的他完全是兩個人。

「這邊是哪裡,離Classic多遠?」葉聲達著急的問道。

「這是光華國中附近的一家中醫診所,叫做翰林中醫,不用擔心開店的事情,因為我已經請小茗今早過去代班了。」李月影雖然變得溫和,精明倒是沒有改變,這讓葉聲達更是大惑不解。

「感覺很奇怪嗎?」李月影笑問。

葉聲達不語,因為他還沒辦法適應李月影這前後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相信你還記得梁淑妮老師,對吧?」

「是……」葉聲達聽到李月影這麼問,心中充滿了訝異,因為她是這一生至今對自最愛護有加的一個老師。也是她告訴葉聲達,人生的前二十年由父母決定,而二十歲後的一切,由自己負責。

李月影笑道:「我大約幾個月前,嗯,就是剛搬到現在住的地方沒多久時,有碰到過她,從她口中,我了解了你的生長背景。」

「你怎麼會碰到梁老師?」葉聲達狐疑的看著李月影。

「因為去調查你啊!」李月影莞爾。

「調查我?為什麼要調查我?」

「這你自己想吧,你們四個我都請人大略調查過,你的過去讓我很有興趣,所以深入了解了一下,也因此認識了梁老師。」李月影回答道。

「因為要贏取青創賽的勝利?」葉聲達沈聲問道。

「你自己想啊,答案決定你的高度,也決定你我之後的交情,我先去吃早餐了,等會會幫你帶一份回來。」李月影故作神祕的說完後,轉身走出房間。

就在將要踏出房間門口時,一個力道扯住他,李月影愕然回望,卻看了個空,他立刻會意過來,把視角調低。

果然,一隻狗蹲坐在身後,前腳豎起,比了比自己,然後又指了指看診間裡面,李月影莞爾道:「我知道,幫你和他都買一份,對吧?」

那隻柴犬滿意的點點頭,舉起的右前腳揮了揮,意示快點去買,李月影則是笑著轉身而出。

葉聲達看傻了眼,愣在那邊,他心中苦笑:「我是像愛麗絲一樣在夢遊仙境嗎?」



§ § § § § §



半小時後,李月影帶了兩袋早餐回來,他將一袋「遞給」那隻柴犬後,走到葉聲達床邊,將早點放下,笑道:「這你的,慢慢吃吧。」

「我無法猜到你的用意,乾脆明說吧,何必這麼做作呢?」

「呵呵,也對,那你邊吃邊聽我說吧。」李月影指了指早餐。

葉聲達看了一眼那早餐,心中有點遲疑,不知道李月影的和善是否是另外一次的耍弄。

「吃吧,不會放瀉藥的,哈哈!」李月影的大笑,讓葉聲達面紅過耳。

「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你要怎麼解決和組員之間的心結呢?」李月影盤腿坐在另外一張病床上問道。

「嗯……還沒想到,但這是正題嗎?」葉聲達被李月影的無厘頭搞昏了,這時那醫生又走了進來,似在收拾和打掃。

「嗯,是啊,昨天我不過是讓你了解,你的心有個很大的缺陷。」

葉聲達默然,其實他也隱約了解,自己的內心並不是很圓滿,然而他一向認為,所謂圓滿不過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才可以拿到的面具。

沒在泥堆中攪和過的人,自然不懂得滿身髒臭時的嘴臉是皺在一起的,沒在黑暗角落挨餓受凍過的人,當然會認為因為沒錢而偷竊是件可鄙的事情。

在葉聲達心中,其實對圓滿有很深的厭惡,因為他認為那不過是一群廢物在醇酒香肉、妙舞清歌中的高談闊論,而過去十數年的人生也早已經證明,自己的觀點並非空中樓閣。

「你知道人的身體要怎樣才會一直保持舒服自在嗎?」

「呃,要健康啊!」葉聲達回答道,他感覺現在狀況有點怪,他不了解自己為何要對李月影的怪問題有問必答。

「是平衡。」那醫生輕聲回答道,雖沒有回頭,那悅耳的聲音仍然讓葉聲達聽得一清二楚。

「嗯,你知道楊玄感起義反隋為何會有這麼多人響應嗎?」

對葉聲達而言,這不過是簡單的歷史問題,但在李月影的提問下,他卻沈思了好一會才答道:「這個嘛……因為楊玄感家世顯赫,父親和他自己兩代皆為為朝廷重臣,威望素著於海內。」

「那麼,你知道楊玄感為何會失敗嗎?」李月影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唔,原因有很多……」葉聲達搖頭,他對歷史素有研究,自然對歷史家們分析楊玄感之變會失敗的原因瞭若指掌,但就因為可以說得太多,反而很難做回答。

「原因不多,楊玄感的起義會失敗,就因為他家世顯赫,兩代皆為隋室重臣。」李月影說完,笑著站起身,從口袋中掏出兩個信封遞給葉聲達。

「這是什麼?」葉聲達愕然接過,這兩個信封,一個是橫式卡片的那種精緻信封,另外一種則是最普通的直式白信封,信封上沒有郵票也沒有署名,自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李月影分別指著兩封信道:「這封是梁老師託我帶給你的信,至於這封,是替你解決困境的方法,我還有事情,得先走了。」

「嗯……」葉聲達心中一凜,低頭看著那橫式信封。

「我已經幫你叫計程車了,你的車就先擺在那停車場吧,以你現在的狀況要自己開車回去,好像也不大適合。」李月影話音才完,人已經消失無蹤。

葉聲達雖然對李月影不是幼兒望母,深怕分離的心情,但是在眼前什麼都沒搞清楚的狀況下,他怎麼能讓李月影說走就走,葉聲達也顧不得是在診所內,也顧不得有美女醫生在一旁收拾打掃,撐著身體下床,大聲叫道:「李月影,你在搞什麼神祕,回來把話說清……」

話還沒說完,葉聲達的聲音已經消失,因為他嘴巴裡面多了一塊蘿蔔糕,那醫生撐著拖把,笑道:「沒看到警告標語嗎?」

葉聲達順著那醫生的指向看去,只見牆上貼著標語:診所內禁止喧譁吵鬧。

他赧然微笑,向醫生行禮抱歉後,邁開步伐就往外走,沒想到這一使勁,卻反而讓自己摔了一大跤。

過度的疲勞讓葉聲達雙腳根本不聽使喚,平時極為熟悉的用勁方法,居然因為雙腿的無力,讓他憑空跌了一大跤,趴在地上的葉聲達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凡事不要太急,定靜和緩慢是養生的第一要訣。」那醫生趨前將葉聲達扶起。

「嗯,多謝醫生,妳從昨晚就在這照顧我嗎?」

「喔,是啊,李月影那混蛋三更半夜打電話到我家,說有人快死了,我只好爬出來看看囉。」那醫生微笑道。

「嗯,醫生妳人不但漂亮還很有醫德,真是多謝妳了。」葉聲達看著那醫生可愛清麗的容顏,心中就有股溫暖的感覺。

那醫生不答話,只是笑了笑,彎身抱起那隻柴犬,在走回看診間的同時邊對葉聲達吩咐道:「你的情況不容許多勞累用力,否則會傷上加傷。月影說他已經幫你叫了計程車,你就乖乖的給我坐計程車回去吧。」

葉聲達點點頭,坐回床上,看著手中兩個信封,他首先打開李月影說是梁老師所寫的那封信。

然後,眼眶在下一個瞬間溼潤了起來。



【二】

嵩山是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組成,自古有云,太室龍眠,少室鳳舞。也因為山勢如龍眠如鳳舞,一向被風水學家視為上接天意,下載萬民,可用來封禪祭天之所。而嵩山四周,更是上古時期,三皇五帝的龍興之地,雖千載以下,王氣轉移,人事全非,然太室、少室那突兀爭奇,雄峻險秀的壯麗景色,仍然讓許多人嚮往不已。

峻極峰是太室山的主峰,峰頂開闊平坦如寶蓋,但四周卻是峭壁懸崖,加上南有穎水,西有少室,北望黃河,可說是山河拱衛,奇景不盡。

若登泰山小天下,登太室則是盡攬天下而無遺矣。

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到達與竇建德夫妻回合之處後,四人首先互道別來情事。

原來在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回洛陽求援之際,竇建德果然四佈疑陣,擾亂單雄信等人的耳目,也因此隋軍才得以在楊侗和李月影的帶領下趕上伏擊。

不過,之後穎河邊鑒戰良久、道聖現身、楊侗重傷乃至李月影以七殺刀威勢嚇退李密等人,就不是四人事先所能預料的了。

竇建德聽到李月影以七殺刀破敵,心中自是瞭然,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倒是李月影,心中感到有點不自在。

在二十一世紀,他雖不是財團巨富之子,但因在父母創立的企業上班,所以在那個小團體中,不需要爭取,人人自然便將他視為「真命天子」,因此對李月影來說,他不需要去強取誰的認定,只要花心思帶領員工們對外作戰便可。

然而,在這隋末亂世,他卻得面對完全不一樣的處境。

不要說像李世民般有世家出身做靠山,他也不像竇建德起義多年,在河北群雄中已經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威望。李月影的孑然一身,可說是到了極致,沒有身家財產,沒有親朋好友,甚至沒有任何過去,在這時代,打從心底認同他,願意奉他為天子的,恐怕只有從地獄結伴而來的項羽和曹操吧!

真命天子,不是香蕉芭樂,隨便說說就算數了。

而且,就算是香蕉也得長在香蕉樹上才可以得到人們的認可啊!

要知道,一根長在葡萄樹上的香蕉,在被認可為香蕉的路上是會受到很多爭議和歧視的。

因此,李月影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去大喊:「我是真命天子!」

總之,李月影感覺自己這個轉輪聖王做得還蠻悶的。

§ § § § § §



四人進入乾元洞後,竇建德夫婦拿出早已準備妥當的清香素果,擺在長孫晟的靈位之前,跪下祝禱著。

長孫念玫等竇建德夫婦拜完後,向他們回禮,接著才上香跪拜,而李月影則是跟著長孫念玫上香,不過他沒有跟著跪拜就是了。

長孫晟的靈位前掛著他的畫像,中國人物畫的畫風本就不比西洋畫派寫實,但神韻卻非常生動,這幅畫像充分讓李月影感覺到長孫晟智將的氣質,但真正吸引李月影側頭仔細觀看的,是那又一次「似曾相識」的感覺。

等祭拜完畢後,長孫念玫看到李月影仍是盯著父親畫像發呆,不禁好笑,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道:「該不會迷戀上我爹了吧?」

「不是,只是感覺長孫大人……又有點似曾相識。」李月影苦笑道。

「呵呵,當然似曾相識,聽我娘說,無忌哥長得跟我爹很像。」長孫念玫笑道。

「原來如此。」李月影點頭,暗笑自己多心,現在只要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腦袋就會開始往二十一世紀搜尋,卻沒想到自己見過長孫無忌這事情。

曹心蘭看著掛在一旁的大弓問道:「這就是太陽神弓嗎?」

「不是,這是複製品,真正的太陽神弓在這……」長孫念玫笑著引三人更入洞內。

這乾元洞內構造複雜,長孫念玫帶著三人在僅一個半人高,兩手還無法平舉張開的狹小通道中穿梭著,最後來到一間石室門口。

「這通道如此繁複,是為了防止有人來盜取神兵嗎?」曹心蘭問道。

「不是,這乾元洞是在北魏時期就建造好,主要是為了避難之用。」長孫念玫說著將石室大門左側的鐵製虎頭往左扭去,只聽一陣難聽的金石交鳴聲後,石室之門緩緩開啟。

李月影等人跟著長孫念玫進入石室後,果見一把足有五尺來長的大弓被鎖在一個玻璃棺內,而旁邊的另外一個玻璃棺內,則是擺著長約七尺,通體銀灰的長槍,這兩樣武器自然就是太陽神弓和破軍槍了。

「這玻璃棺看來非常密實,似乎是一體成形,哪裡可以打開蓋子啊?」李月影繞著玻璃棺找尋可以打開棺蓋之處。

「呵呵,你幫我把這玻璃棺往左旋轉,然後麻煩竇大哥你們把旁邊這個玻璃棺往右邊旋轉,直到兩個玻璃棺接在一塊。」長孫念玫說著走到玻璃棺一角,而竇建德和曹心蘭兩人也依照囑咐推移裝著破軍槍的那個玻璃棺。

這玻璃棺非常沈重,好險四人皆身負武藝,折騰了一會,終於將兩個玻璃棺首尾相接的貼在一塊。

「然後呢?」李月影看著什麼都沒變化的玻璃棺,愕然問道。

「跟我來吧。」長孫念玫當先往石室外走去。

李月影和竇建德等人面面相覷,不解其意,但還是乖乖的跟上。

才走到石室門口,李月影登時傻了,石室門口對面已不再是石壁,居然破開成為一個山形入口,而這入口很大,可以容得四人並肩而過。

「這是……」李月影看著入口內的漆黑一片問道。

「這裡面是天之海,海的另外一端是海天城。破軍槍和太陽神弓就放在海天城之前的十八飛星陣內。」長孫念玫邊說邊引著李月影等人緩緩踏入那山形的入口。

竇建德等對長孫念玫的話無法理解,不知這個山洞中怎麼會有海,又怎麼會有個城,且眼前漆黑得不明不白,不見五指,實在是詭異至極。

「什麼是天之海啊?」李月影在黑暗中皺眉,輕聲問道。

「你等會就知道了,應該再一會就到了吧,在黑暗中大家要彼此牽著,不可放手。」長孫念玫叮囑道。

李月影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著,每一步都確定前方是實地後才敢將腳力落下,而他也從竇建德手上勁力變化知道,竇建德跟自己一般深怕在黑暗中踩空或是踏中什麼不明的陷阱。

四人這樣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前方閃現一縷微弱的光明,那光亮不似燭火之類的照明,倒像是黑夜中的星光,有寬闊於空間的整體感,但卻是普遍性的微弱。

再走沒有一盞茶的時間,眼前的光亮終於足以讓李月影看清楚四周的景象,他瞪大了眼睛,心中訝異,問道:「這……就是妳說的天之海?」

是的,一片星海,無怪乎名曰天海。

李月影和竇建德等人停下腳步,這當中除了長孫念玫因為已經來過一次,因此沒有太過訝異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四下張望,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李月影,他無法想像眼前的景象是如何打造而成,實在太不符合他自己所知的科學了。

簡單來說,他感覺自己就像淩空置身於外太空中一般,不但是頭頂之上和雙腳之下,連遙遠但平行於身邊的高度都是星光,這也是為何初見光亮之時,李月影會感覺到光亮雖微弱但卻充塞於整個空間中的原因。

「這……我們腳下……是空的?」饒是曹心蘭見慣大場面,但腳下一片虛無的深邃,還是讓她因為淩虛憑空而生出恐慌,這讓她雙腳酸軟,整個人依偎在竇建德身上。

「嗯,放心吧,雖然我們腳下看來是空的,但這一路過去都可以踩到實地,而且這地很牢固的。」長孫念玫刻意跳了幾下,以安曹心蘭的心。

不過,李月影看得出來,長孫念玫並不敢跳得太用力,顯然這「象」還是對她有所影響。

竇建德拍了拍曹心蘭,笑道:「放心吧,有我在妳身邊呢。」

竇建德的安撫看來起了很大的作用,曹心蘭甜甜一笑,站直道:「念玫,這看來真像在星海之中,無邊又深邃。這是哪位工匠大師打造的呢?」

竇建德蹲下身,貼近地面,想要查探出地面看似透明,其下卻列布星辰的奧妙。然而,令竇建德吃驚的是,他即使鼻子都已經觸到了「實地」,仍然看不到阻擋光線的「地面」。

「這是用琉璃做的嗎?不然怎麼如此透明?」竇建德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這看不見的「地面」問道。

「我也不知道,只聽我娘說,這是前朝時期數位工藝和數術大師聯手打造而成。」長孫念玫搖頭道。

「把這洞穴打造得如此像在星夜空中,實在是巧奪天工啊!」竇建德起身,頭微微搖晃,顯得不可置信。

「我並不是很了解這天之海的祕密,但我可以知道,這絕對不只是人間工匠的絕頂技藝而已。」

「喔,這是什麼意思?」竇建德和李月影同聲問道。

「嗯,其實我只有在父親下葬時來過一次,加上當時年紀很小,諸事模糊,你們看我連七殺刀有沒有一同被放入乾元洞都不肯定,便知道我真的不是很了解這其中的奧祕了。」

「那妳還記得的些什麼?」李月影問道。

「我還記得怎麼進入這天之海已經不得了了吧。」長孫念玫笑著白了李月影一眼。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繼續往前走就到了嗎?這洞有多大啊?」曹心蘭滿腹疑惑的看著四周,相對於眼睛所見的一望無際,心中卻知道肯定有個邊界,這感覺反而讓她的動作變得小心,深怕隨時會碰壁。

「放心吧,只要一直往前走便可到海天城前的十八飛星陣,妳只要擔心腳會走斷掉,不用擔心會撞到牆。」長孫念玫掩嘴笑道,顯是她第一次來時也曾有三人現下的感覺,所以她看到三人輕手輕腳的樣子,便知道三人現在的心情。

長孫念玫說完,便拉著李月影等人往前而去。

「這麼神奇!」竇建德看著四周喃喃自語。

果然,就如長孫念玫所說的,根本不用擔心撞到牆,只需要擔心腳會走斷,四人在這無邊夜空中漫步著,無限延長的空間搭配上變化不多的背景,若不是腳發酸而停下了兩次,還真會讓人感覺自己只是原地踏步。

「還有多久啊?」曹心蘭問道,她敲了敲雙腿,極力的往遠處望去,希望可以看到終點的影子。

長孫念玫苦笑,聳肩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印象中,在還沒累到想睡前就走到了,因此應該快了吧。」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我們真的還在太室山嗎?」竇建德的體力自然不成問題,他到現在還對這無邊無際的星海感到興味十足。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記得,上回跟著母親和兄長將神兵放入十八飛星陣之後,是從海天城之前的暗道離開,而那暗道盡頭的出口竟是波濤洶湧的河底。」長孫念玫道。

「啊,不會吧,我沒有感覺在下山啊!」曹心蘭訝道。

「我並不是很清楚,只記得自己差點被沖走……」長孫念玫道。

李月影看著眼前這片星海,心中因為訝異而閃過許多念頭。

對李月影來說,這樣的場景並不稀奇,二十一世紀的科幻片裡面,這種場景比比皆是,而且自己在死後,也是經過好一段暗黑無際的路程才到達地獄。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更加感到訝異,心裡不免懷疑:「難道這是科幻小說中所謂的次元通道,可以切割或是連結空間?」

如果真是如此,又怎麼會存在這科技不發達的隋朝呢?

就這樣,四人持續擺動著雙腳,到最後甚至是接近麻木的行動著。

「那邊……就是十八飛星陣和海天城!」長孫念玫指著遠處驚喜交集的叫了出來。

李月影等人順著長孫念玫的手看去,只見遠方一個尖形的黑影隱約浮現,而黑影之間還有閃電般的亮光纏繞著。

四人大喜,加快腳步往前走去,而那黑影也隨著距離接近而越益清晰,黑影間閃電般的亮光也更加耀眼。

終於,四人來到了巍峨聳立的巨大城牆前,那自是長孫念玫口中的海天城了。

李月影和竇建德兩人對望一眼,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因為這海天城比他們想像的大多了。他們的正前面,並不是海天城的城門,而是一段數百級的石梯,或許說是石梯並不恰當,因為那階梯的顏色雖是銀灰,但卻有著潤澤的反光,拾級而上至盡頭,是一片綿延看不見盡頭的銀灰色城牆。

而在階梯之前則是一個五六人高的圓陣,不過要說是陣,也只是因為長孫念玫曾經說這是所謂的「十八飛星陣」,否則,在竇李二人看來,這不過就是十八座圍成正圓形的石座罷了。

太陽神弓和破軍槍就插在這十八個石座的其中兩個裡面。

石座上空,電光雷火,一連串如龍般的電氣奔竄遊走,結成一個圓形的虛空壁,似乎在防範著外人的接近。

「我們去拿會發生什麼事情嗎?」李月影轉身問長孫念玫道。

長孫念玫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竇建德則是微笑道:「就算會發生什麼事情也得拿啊!」

「這倒是。」李月影苦笑點頭。

「這給你,用這個取下破軍槍,然後將它包裹在裡面。」竇建德遞給李月影一匹比人還高的長布吩咐道。

「嗯?」李月影不解。

「別在接觸到神兵時動用真氣,否則會平白浪費掉一次機會。」竇建德若無事然的解釋道,而李月影也瞬間恍然。

身為上應帝星之人第一次以真氣使動尋龍神兵時,神兵會以天地之氣相應和。那股力量之大,李月影在和李密對壘之時已經體會過,可說是股足以逆轉乾坤的力量,而從竇建德的話看來,這力量只會出現一次。

也就是說,雖然神兵和真命主之間,會因為彼此契合而相得益彰,但怎麼樣也不會有第一次使動神兵時那樣驚天動地。

竇建德有這樣的了解,而又知道李月影也上應帝星,所以出言警示,以免他平白浪費一次可以逆轉乾坤的機會。

李月影暗暗佩服竇建德的大度,他微笑點頭,幾個起落已經來到十八飛星陣之前。他大喝一聲,抖開長布,略一使勁,長布便像是有生命的長蛇般在空中遊過,捲在破軍槍上。

李月影感覺手上長布纏繞得緊實後,手上勁力化圓轉為上提,破軍槍登時從石座上脫出,淩空飛起有三四丈高,李月影甩動手中長布,讓長布捲住的部份脫離槍身,接著用力一抖,本是條狀的長布頓時張開如網,將破軍槍包覆,接著又是一個轉勁,這匹布忽剌剌的幾聲,將破軍槍密實的裹住,整個銀灰色的槍體登時隱沒,只剩下一根淺黃色的棍狀物在空中翻騰。

李月影足底發勁,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轉折,接過破軍槍,輕巧的落在長孫念玫身邊,笑道:「妳看,拿到了。」

長孫念玫點頭微笑,指了指另外一邊,道:「竇大哥也拿到太陽神弓了。」

李月影轉頭看去,只見竇建德高舉著手中綑成一團的太陽神弓,對自己微笑示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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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3-6 13:35:52

臥龍之章 第三十三章——本來面貌

【一】



拿到神兵之後,三人在海天城外休息了好一陣子才啟程。

本來竇李等三人打算爬上階梯,進入海天城看看,但長孫念玫大力阻止,因為根據長孫家的傳說,這海天城有去無回,絕對禁止進入。

因此,三人只好作罷,在體力稍微恢復後,便在長孫念玫的引領下找到了位於海天城外的暗道,從暗道離開這奇妙的天之海和海天城。

進入暗道後,又是一片漆黑,李月影感覺一路往前,並無向下或是向上的趨勢,扣除掉伸手不見五指帶來的危機感,根本是一路平坦,且暗道內空氣感覺起來十分清新乾燥,完全顛覆了「暗道」給李月影的負面印象。

但,饒是如此,他依然不敢大意,左手緊緊握住長孫念玫,和竇建德一前一後的保護著兩個女孩。

「妳確定出口會是河流?」

「嗯,是河底。」長孫念玫強調著,從聲音聽來知道,出口之外的急流讓她有很深的陰影。

「嗯,是哪條河啊?」竇建德問道。

「唔,我不記得了……」長孫念玫回答道。

「等會要抓緊我。」李月影低聲對長孫念玫道。

「如果被沖散就直接到洛陽會合,知道嗎?」竇建德高聲向李月影道。

「好……」李月影苦笑,但換個角度想,這出口背後起碼不是淩空的斷崖,不然連活下去的機會可都沒了。

又是好長一段路。

李月影因為走在最前面,所以加倍的留心傾聽,想用耳朵確認是否已經到了出口。

按照長孫念玫所說,這出口並沒有石門之類的東西,當年她跟著母親一路走,接著就在剛踏出「某一步」的剎那,瞬間被捲進激流,險些死於非命。

這樣無厘頭的暗道設計實在太黯然太銷魂了,完全符合馬路如虎口的奧祕。為避免舊事重演,李月影自是將耳力提高到爆表的程度,可是,四人走到耐心都被消磨光,一點隱隱的水聲都沒有聽到,整個空間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不耐煩的李月影再度轉頭,邊走邊問道:「還要多久……」

話還沒說完,耳邊忽然一陣轟隆,接著就是一陣巨力將他推倒,李月影心中幹聲連連,沒想到真的是在跨出「某一步」的剎那,自己就無聲無息的被捲入河底激流中。

好險,他還是緊緊抓著長孫念玫。但是,長孫念玫已經和曹心蘭分開,在李月影的眼角餘光中,只見到自己和長孫念玫被水流捲著離開一塊光滑如鏡的大石,而曹心蘭的腳正像是鬼魅憑空從牆壁鑽出那樣,慢慢從那塊大石中伸出。

「幹,這是什麼鬼?為什麼古代可以比現代更科幻?」李月影雖一邊暗罵,但還是努力著自救和死命拉住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的內力遠不及李月影深厚,被強大的水流這麼一沖,根本連穩住身形的力量都沒有,若不是李月影將她拉住,她早已經不知被沖到哪裡去。

李月影深怕只是雙手的互握會無法抵擋住激流的力道,因此左手使勁,將長孫念玫拉向自己,接著一個側身,右手緊緊摟住她的腰,然後靠著雙腳和左手往上方遊去。

這河不知道是什麼鬼河,居然這麼的深,李月影遊了好久才隱約見到上方現出光亮,如果不是他內力深厚,氣息悠長,早因窒息而昏暈過去。

終於,他帶著長孫念玫破水而出,大力的吸著河面上的新鮮空氣,而長孫念玫早已經因為窒悶而神智模糊,東西不辨。

好險呼吸是不需要意識便可以執行的反射動作,所以雖然長孫念玫已經雙眼無神,但看來並無生命危險。

李月影看了一下四周,河面廣闊,濁浪滔天,大水奔行如千軍萬馬,兩人的處境著實不幸。

然而,這世界上就是有所謂不幸中的大幸這回事。

李月影冒出頭的地方,居然離岸邊只有不到兩公尺,真不知這一步是那把暗道出口設在河底的死人算準了,抑或只是個美麗的巧合?

但因為這個幸運,李月影經過一番努力後,終於帶著長孫念玫回到了岸邊。他將長孫念玫放到岸邊的大石上後,自己也坐在旁邊大口的喘著氣。

長孫念玫被水嗆得暈了過去,但並不是溺水,只是體力耗盡又得不到新鮮空氣的情況下,不支暈倒,因此李月影並沒有打算幫她做什麼口對口人工呼吸這劃時代的醫學伎倆,反倒是努力凝望著河面,希望能找到竇建德和曹心蘭的身影。

然而,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兩人依然影蹤杳然。

李月影正擔心間,只聽身後的長孫念玫嚶嚀一聲,顯是已經醒了。

李月影微笑的扶起長孫念玫,道:「妳還好嗎?」

長孫念玫虛弱但卻點頭微笑,張開雙眼,道:「多虧了月影哥……你……是……是……」

李月影見長孫念玫笑容瞬間消失,如見鬼魅,不禁大奇道:「怎麼了,我是李月影啊!」

「月影……不是……你是……世民哥……」長孫念玫的聲音充滿了震撼和混亂,而李月影也因為她的話語而冷汗直冒。

剛剛的大水,竟把李月影的易容全數抹去,恢復他原來的面貌 - 那個與李世民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貌。

「我是李月影……不是李世民,只是相貌一樣罷了。」李月影苦笑道,原來祕密的保存期限跟生鮮蔬果一樣短暫。

「你……騙我……你是世民哥……怎麼會這樣?」長孫念玫不知所措,瞬間淚眼盈眶。

她的眼淚,有一半是因為心情震盪和驚慌,那是出自對李世民的心虛,有另外一半卻是貨真價實的難過,這令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那難過是出自對李月影的情愫在剎那間找不到歸依而來的無助。

長孫念玫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知道自己愛上親生父親和哥哥那般無助和恐慌,心中對李月影迸發的愛念,卻因為看到「李世民」而全部必須捨棄。

雖然,這是遲早的事情,但長孫念玫卻始終逃避,也始終否認,可是當她看到「李世民」忽然出現時,才發覺那已經不可躲避的心虛。

而這心虛的背後自然便是對李月影的愛念。

「我真的是李月影,妳之前看到的是我易容過後的面貌。」李月影解釋道。

「你……為什麼要騙我!」長孫念玫搖頭哭道,她現在心情複雜,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對長孫念玫來說,如果眼前這人真是李月影,那她要面對的尷尬是,之前自己喜歡的可不是這般樣貌,而且李月影誰不好像,卻偏像自己因為「精神背叛」而感到愧疚的李世民。

但若眼前這李月影真是李世民所喬裝改伴,那長孫念玫實是不知道該怎麼看待李世民和自己。

「傻瓜,我和李世民不是常常同時出現嗎?當初妳和妳大哥、竇衍一起去到馬邑之時,我和李世民並肩而立,我怎麼可能會是他呢?」李月影現在也只能強做鎮定的微笑安慰,因為他知道,現在這狀況下,自己和長孫念玫之間的情愫只能靠上天作主了。

關鍵在李月影隱瞞了事實,而這事實對他和長孫念玫間的感情非常有殺傷力。

長孫念玫抱著頭,低聲啜泣,李月影則是坐在她身邊,進退不得,既不敢再伸手去觸碰長孫念玫,藉著撫摸安慰她的混亂,也不願什麼都不做,放任著一切無能為力。

「你走……不管你是誰都好,你走……」長孫念玫頭仍靠在雙膝上,並不擡起,只是發出低聲又無力的哭喊。

「小……玫……」李月影喉嚨乾澀,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走開,但也莫可奈何,滿腹智計卻一無所用,似乎回到了十七八歲時,那個對愛情和人生一點都不懂的小夥子。

許久,長孫念玫擡起頭,滿臉的淚痕,哭著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其實這不是問題,也不需要答案,因為她和李月影之間的情愫增加本就跟任何欺騙無關。只是沒料到,兩人拼命閃躲,抉擇還是提早來臨,而讓抉擇變得艱困的,是李月影的相貌和長孫念玫內心對自身的認同。

李月影的樣貌和李世民一模一樣,加深了長孫念玫心中的罪惡感。

「我不想騙妳,易容是受世民兄的請託,他希望我能當他的影子。」李月影嘆了口氣,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長孫念玫也愛上了「李月影」,那麼這個欺騙,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影子?」長孫念玫自然是不解其意。

「雀鼠谷那戰之所以可以順利擊敗歷山飛便是因為我偽裝成世民兄,詐敗撤退到雀鼠谷,而世民兄自己則早就偷偷地帶著鐵甲騎兵在雀鼠谷埋伏,一個人如果有分身,往往會有很多好處,不是嗎?」李月影苦笑道。

長孫念玫早已經知道雀鼠谷之戰的大概,但她怎都沒料到內中實情竟是如此。

「我好混亂,我以後該怎麼面對你?假裝不知道,繼續面對易容過的你,還是要面對和世民哥一模一樣的你?」長孫念玫的個性溫婉,本就不擅發脾氣,只是心中的矛盾還是讓她臉上滿是徬徨。

「我……」李月影啞口無言,因為任誰都知道,這問題只是虛話,真正的問題是,兩人之間的情愫至今已經無法掩藏,該怎麼辦才好?

「你……」長孫念玫幾乎不敢看李月影,她的心想要靠近李月影,得到如之前般的溫暖。但那極度與李世民相似的臉龐,就像是一個不斷敲響的警鐘,震盪著長孫念玫,讓她內心如針刺般難受。

終於,李月影鼓起勇氣問道:「妳愛李世民嗎?」

「我……不知道……」長孫念玫頹然答道。

「那……妳愛我嗎?」李月影心臟劇烈跳動,他實在沒料到,自己會再次問出這麼「通俗」的問題。

長孫念玫訝異的擡頭,她終於得面對這樣抉擇,現在李世民不在身邊,她的任何回答絕不會有立即性的傷害,然而,這回答的影響卻會改變自己的未來,可以說一言而終生定。

「我……不……」

「不要回答不知道,妳一定知道的。」面對長孫念玫的回答,李月影顯得略為激動,他對愛情,多年不變,即使歷經風霜之後,依然如當年般幼稚。

然而,幾乎所有人都是如此啊!

對愛情的成熟,並不適用在面臨愛情爆發的當下,對愛情的成熟,只適用在面對愛情真正來臨前和飄然遠去後。

所以,這世界才有故事!

「我這輩子對愛情從不強求,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只要妳不愛我,我可以假裝不愛妳,直到必須離開的那天。但是我不想放棄知道妳心意的機會,錯過這次,我沒機會問,妳也更加不會回答了。」李月影略顯急切的問道,就像當年他兩度隔著網路等待瓊玲的回答時般忐忑,也像他在面對徐筱玫和陽雪懷時那般不確定。

在愛情中要保持冷靜只有一個辦法 - 那就是不要踏入愛情。

長孫念玫聽到李月影這麼說,俏眉微軒,怒道:「我要怎麼回答?你要怎麼假裝?你有辦法假裝,我呢,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面對長孫念玫的質問,李月影不知道怎麼給個圓融的答案,只得小聲又問道:「妳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長孫念玫害怕回答的心情讓她感到自己快要崩潰。

「可是……我喜歡妳……」李月影小聲的說,話語中有青澀少年的委屈,就像當年他放著小玫遠去那般,滿心的眷戀和不捨。

「什麼……」長孫念玫的怒氣半空中被截斷,下意識的用了個問句。

「我……很喜歡妳……妳是在這個時代唯一可以牽制我的人。」李月影淡淡的說道。

他的心經過剛剛的波動後終於稍微冷靜了下來,他和長孫念玫都不是愛情劇中那種可以歇斯底里很久的人,更何況,經過如此多的挫折,是人都該學會了在情緒縱橫之時,及時鎖住那亂流。

長孫念玫怔怔的看著李月影,沒料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她從不敢想自己對李月影的情感,但卻很在乎李月影對自己的感情。

以往,李月影對她的情就像是黑夜中的影 - 一種不確定的存在。

感覺有但卻被背景色掩蓋,一無所見,一無所覺。

今天,她第一次聽到李月影像個正常人那樣,對自己說,喜歡,很喜歡。

長孫念玫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但她心中熱熱的,有種想貼近李月影的衝動。雖然,李月影的相貌和李世民是如此雷同,但是,人和人的相處,不只會辨別物質構成的肉體,更重要的是辨別靈魂。

長孫念玫眼神中那親近之意,李月影自是一望便知,他遲疑了一會,伸出手輕輕摟住長孫念玫的纖腰,長孫念玫的呼吸變得粗重,兩人的臉頰也漸次縮短距離。

李月影忽然想起了鄧麗君的歌 - 月亮代表我的心。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兩人呼吸相聞,兩唇不知道怎地已經相接,李月影可以感覺到長孫念玫溫潤雙唇上傳來的悸動和少女身上獨有的幽香,他雖不是第一次接吻,然而卻是在重生之後第一次打開心胸,迎接愛情的侵襲。

「咳咳,你覺不覺得我們應該先生個火呢?」一個溫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正是竇建德,這也讓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嚇了一大跳,兩人倏地分開,轉身回看。

「嗯,李兄弟,你到底還有多少祕密瞞著我們啊?」竇建德莞爾笑道,曹心蘭也是掩著嘴巴偷笑,從兩人不驚訝又賊忒兮兮的表情看來,他們在一旁已有段時間了。

「並不多了,最多剩下一件事情,而且跟我也沒關係,我本人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了。」李月影苦笑,然後用眼角餘光看了一下長孫念玫。

長孫念玫雙手不安的緊握著,像是看A書被抓到的小孩一般,滿臉都是尷尬和不知所措。

「走吧,去生個火,烤乾身上的衣服,以免著涼了。」竇建德搭住李月影的肩膀,往前方走去,曹心蘭則是帶著笑意,牽起失神的長孫念玫跟在後面。



【二】



聲達: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梁老師。

我想你不會忘記我,就如同我不曾忘記過你一樣。

從李先生的口中得知,你依然很堅強且努力的生活著,並且在許多事情上有很棒的成績,讓我很高興。

記得,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因為下課時間,你在走廊上被一群同學圍著嘲笑。

笑你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當時,你還是小學二年級,而我則是一個剛進學校的新科老師。你那時憤怒卻冷靜的眼神讓我感到震撼和心痛。因為這樣的冷靜,我懂 - 那表示你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之後我便常把你帶在身邊,希望能多給你些什麼。因為,出身貧困單親家庭的我已經如此難堪,何況是你?

所以我告訴你,人在二十歲前的人生由父母決定,但是二十歲後的人生卻由自己決定。

我是,你是,每個人都是。

我知道你聽進了我的話,因為從那之後,你每一刻都是那麼認真,而人生也在逆境中不斷開展。

然而,我來不及告訴你的是,一個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具有人性,而人性的特徵就是充滿了矛盾和弱點。

我在三年前離婚了,我的女兒也跟我一樣成為單親家庭的小孩,只是她比我稍微幸運,我們還有點錢,而她爸爸也依然愛她。

你一定會為我抱不平,然而千萬不要這麼想。

不是你師丈不好,而是我們那些曾被看做是優點的特性成了彼此的缺點。

你一定很疑惑,為何兩個好人卻終於無法好好相處?

你師丈出生於幸福的家庭,個性溫和、開朗和大方,而我出生於充滿憂患意識的環境,所以顯得謹慎、內向和正經八百。

性格是一個體,而不是一個面。

謹慎的另外一面是多慮,內向的另外一面是孤僻,而正經八百的本身就是嚴肅。至於你師丈的個性,因為溫和而顯得保護家庭力道薄弱,因為開朗所以顯得不拘小節,因為大方使得人際關係紛雜。

這些個性分歧,在有了小孩之後,更加明顯。

我和他的爭吵因此多了許多,最後終於協議離婚。

你不用為我擔心,也不用感嘆不幸總是如影隨形,因為我現在活得很開心,在與你師丈分開後,我遇到了許多事和一個人,一個特別的人。

他改變了我,也讓我從哀嘆自己命運多蹇中找到了幸福。雖和他只有數面之緣,但他卻扮演了導師的角色,告訴我性格的多面性,也讓我從過去中解脫。

因此,我跟你師丈在離婚後,反而成了更親密的家人。

在這一兩年,我常會想到你,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自己的人生變化,因為你還年輕,還正如朝陽初昇。

直到前幾日,李先生找上了我,和我聊起你,我終於決定寫這封信給你,告訴你我要送你的第二句人生體驗。

然而,改變我個性的不是一封信一句話,而是許多連續不斷的事件,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給你什麼。

但是,沒關係的,你拿到這封信就好,這封信有的不只是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有我想要將你如以往那般摟在懷中疼惜的心情。

李先生對你很有心,雖然他說的很現實 � 為了造就一個人才。

但是,我知道他不只如此,就如同我在一年多前遇到的那個人一樣,他心中有著真心,只是李先生戴上了冷酷的面具,而那個人總是如春天般美麗。

要加油,但這次不是往外,記得往內看看,內心的世界往往比身外的世界更廣闊,芥子雖小,卻可容須彌。

最後,祝你如願拿到比賽冠軍,



老師,梁,筆



§ § § § § §



葉聲達又一次站在住處頂樓往下望去,他摸著外套口袋中的紙張,心中感慨萬千。他喟然嘆氣,喃喃自語著:「 一個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具有人性,而人性的特徵就是充滿了矛盾和弱點……」

或許,真是如此吧。

就如同陽光對萬物來說是生發的契機,然而太陽永遠不下山卻只會讓萬物寂滅不生。

人性的矛盾便是,優點往往會連帶著缺點,更諷刺的是,優點往往便是缺點。在經過今天淩晨和李月影的對峙後,葉聲達完全體會到這點的嚴重性。

原來,了解到自己缺點的人,是可以這麼容易就算計到自己,甚至可以在自己心甘情願的情況下,拿走自己的生命!

在星月光下,葉聲達拿出李月影給他的另外一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便條紙。

紙上寫著簡單的兩個字 - 裝病。

葉聲達將便條紙塞回信封,又從信封中拿出另外幾張紙,喃喃道:「他是怎麼弄來這些的啊?這算不算偽造文書啊?」

葉聲達真的不知道李月影怎麼辦到的,但手上這幾張自己的檢查報告顯示,自己的肝功能指數有過高的現象,心臟瓣膜有輕度脫垂,醫生囑咐必須休息好陣子,將來也不可以太過操勞。

「裝病……嗯,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過……他是怎麼想到的?」葉聲達擡起頭,兩眼空洞的望著星空,良久,又低頭往中庭看去。

其實,葉聲達在開幕前那晚,秦語茗跟他聊過一陣子後便知道,自己增開早餐時段的抉擇是不明智的。

然而,所謂騎虎難下,並非不願意下,而是一旦被甩下虎背,便入虎口,不過,即使不下虎背,也不過是暫時性的死撐,後果其實也只是個死。

葉聲達的難處是在,章智勳和他彼此早有心結,雖然這心結來得莫名其妙,但是章智勳等著看好戲的心態,葉聲達心知肚明。

如果今天不是和章智勳互有心結,葉聲達認了錯,那也不過只是雲淡風清的一個更正,算不得大事。但葉聲達很清楚,章智勳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貶抑自己在團體裡面影響力的機會,因為如此,他才可以將主控權確實抓在手上。

簡單的說,這不過是場藉著誰對誰錯來競逐權力的短劇。

而當中的關鍵在於,團體中的其他三人對章智勳和葉聲達哪一個比較信任!

以往,章智勳知道葉聲達在秦語茗等三人心中有著極為優勢的地位,因此只好對葉聲達提的意見一再退讓,以免落得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的負面評價。但這次葉聲達自己誤踩陷阱,做出了一個普通人都知道是錯誤的抉擇,甚至因為一錯再錯而讓其他組員產生了離心的後果。

這機會章智勳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當然,這或許可以說章智勳沒有容才也沒有身為上司的雅量,但葉聲達自己也同樣有問題。

這問題出在葉聲達的過去。

葉聲達完全看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和處境後,也想過許多辦法,希望可以化解。但是,章智勳的冷笑和學弟妹對他的離心已經成為一道高牆。

他知道,只有證明自己是對的,才可以勉強穩住五人間的平衡。雖然這平衡並不太平衡!但對葉聲達來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沒想到,李月影卻用很簡單的兩個字便解決了兩難的困境。而這兩個字背後的策略思考讓葉聲達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示弱和避實。

但便是因為簡單,才讓葉聲達感到驚訝。他曾經聽說,越厲害的中醫,開的方子越簡單,而那簡單的方子也往往比名目繁雜的方子來得有效。

而葉聲達心中更有另外一個念頭,他隱約感覺,李月影安排了一個陷阱,這個陷阱的破解方法便是葉聲達的弱點所在 � 不懂示弱。

利用曲折的安排,不用書本和言語指導就讓葉聲達悟到自己的缺點,並且讓他有「練習」矯正的機會。

「如果這真是有心而成的局,那未免太……」葉聲達喃喃自語,微微點頭後卻又大力搖頭。

葉聲達腦中所想的是,如果這一切都是按照李月影所想而成,那麼,李月影跟神有什麼差別呢?



§ § § § § §

又是孫子兵法課。

這次徐星齡可沒有打瞌睡了,不過她也沒在聽課,只是把會計學壓在孫子兵法課本下偷看,偶爾還會趁著老師寫黑板和目光旁移的空檔跟秦語茗說幾句悄悄話。

「我早就要聲達學長別那麼拼嘛!妳看,才二十五歲不到肝功能就出了問題,以後可怎麼瓣才好啊?」徐星齡惋惜的語氣中夾帶著對自己先知的讚美。

「哎,聲達學長是求好心切,妳以後就不要再把他的美意給想岔了。」秦語茗趁機小小數落徐星齡兩句。

「我哪有想岔啊?只是不贊成這麼拼嘛!」徐星齡解釋道。

人很奇怪,情緒往往在理智之先,對生病的、貧窮的和被打壓的弱勢者,即使本來有些不滿,這些不滿也會因為對方的弱勢而憑空消散。

真的是憑空消散,葉聲達什麼都沒做,只是生個病罷了!

生病這件事讓葉聲達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台階,收拾加開早餐時段的錯誤。

因為不可抗力而收回決定,不會落人反覆的口實,反而多了點悲劇英雄的味道,而且,章智勳也無從在這個地方作文章 � 因為他和葉聲達的堅持,誰對誰錯已經無從驗證。

更重要的是,除了弱勢者使人同情外,因為葉聲達「病倒」,無法負荷工作,讓所有人在瞬間「感覺」到了有他和沒有他的差異。

就好像孩子永遠不會在意母親,直到,母親倒下的那天。

「嗯……中午上完課,妳先去店裡面幫孟衡學長,我買便當回去給聲達學長吃。」秦語茗低聲對徐星齡道。

說完,她不禁將眼光飄向李月影,他依然不動如山,安靜的坐在第一排,專心聽課。



§ § § § § §



中午下課後,秦語茗在建新路上的一家餃子館買了兩盒炒飯,接著便徒步回住處。

她將背包放好後,拿起其中一個便當走到葉聲達門外,敲門道:「學長,我幫妳買便當回來了。」

葉聲達將門打開,笑道:「多謝妳啦,上課累嗎?」

秦語茗搖搖頭,表示不累。

葉聲達微笑接過後,便退入房中,秦語茗本想跟進,和葉聲達說些什麼,因為她總感覺葉聲達的病來得太突然,她不由得把這一切跟李月影連上關係,但是她知道趨前詢問並不明智。

一來,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二來,如果這一切跟李月影並無關係,那自己可說是嚴重汙辱了葉聲達。

她嘆了口氣,默默走回房中。

另外一邊,葉聲達也是滿心苦笑。這幾天裝病下來,雖然「成效卓著」,可是丟著店內事情不管令他坐立難安。

但,生病哪裡有只生個一兩天的?因此他也只好硬撐到底。

這幾天他又到翰林中醫診所報到看診,不過沒再遇到那天的美女醫師,看診的是一個滿臉嚴肅的老醫生。

表面上,葉聲達是去治療肝功能不好和心臟問題,但實際上,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理,以便恢復那天過度耗損的氣力。

好險,大家都看得懂西醫的診斷,卻不大看得懂中醫開方的用意,所以他大方的在吳孟衡面前吃那醫生開的中藥,恢復虛勞,增強體力。但吳孟衡卻滿臉擔心,小心翼翼的問他,醫生有沒有說何時康復。

「該不該跟小茗說呢?」葉聲達坐在書桌前,看著吳孟衡帶給他營業數據沈思。

理論上,告訴秦語茗不會有大問題,但葉聲達還是有點猶豫,這時,他聽到秦語茗走到廚房的腳步聲,似乎是去倒水。

他霍地站起,走向門邊。不過,葉聲達就這樣站在門邊,看著門把交戰著,直到秦語茗腳步聲又從廚房走出,然後逼近。

葉聲達苦笑,輕輕轉身,但就在這時,他聽到秦語茗的腳步聲停頓在她的房間前。 秦語茗和葉聲達的房間是對門而望,所以秦語茗停頓在她房間前,也等於是停在葉聲達的房間前。

想來,沒有一個人會對要不要進自己房間感到猶豫不決吧。

葉聲達微笑,再度轉身,輕輕打開房門。

門外的秦語茗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似乎沒料到葉聲達會這麼巧的走出來。

「最近在家實在太悶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葉聲達笑問。

秦語茗點點頭後便捧著茶杯進房換衣服去了。



§ § § § § §

秦語茗和葉聲達走出磐龍社區,沿著建功一路走著。

良久,葉聲達首先打破沈默,道:「妳有沒有發現,前陣子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我生病後消失了不少,大家似乎又回到以前的平和和同心了。」

「嗯,是啊……」

「那天,就是妳接到月影學長電話,要妳幫我代班的那天,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葉聲達笑問。

「嗯,不是你太累昏倒了嗎?」秦語茗訝問。

「是沒錯,我的確因為太累而昏倒……」葉聲達莞爾,這種誠實的謊言,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過……月影學長怎麼會三更半夜經過Classic?」這一直是秦語茗心中的疑惑。

「呵呵,我來告訴妳實際情況吧。」葉聲達大笑,接著便把當天晚上李月影忽然出現,向自己挑釁,然後兩人到光華國中比賽的事情說了一遍。

秦語茗就像是在聽說書那般,聚精會神,聽到緊張處,兩手還會不由自主的緊握起來。

等葉聲達說完自己昏倒、醒來到李月影給他兩封信離去,一切結束後,秦語茗才呼出一口長氣,就像是從雲霄飛車上的刺激終於得到解放般。

「所以,月影學長給你的兩封信是什麼呢?」秦語茗好奇的問道。

「一封是我小學導師託他轉交給我的信,一封則是這個。」葉聲達拿出一張紙,遞給秦語茗。

秦語茗看到那張紙,不禁噗嗤笑了出來,擡眼看著葉聲達,問道:「裝病?」

「哈,這樣妳了解了嗎?」葉聲達聳肩。

「可是……那些檢驗證明呢?那些證明總不可能平空而出吧?」秦語茗問道。

「嗯,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檢驗報告我完全不知道月影學長是怎麼弄來的。」葉聲達再度聳肩,一副想撇清關係的樣子,這也讓秦語茗又笑了出來。

「學長,你變了。」秦語茗笑著將紙條遞回給葉聲達。

「變了?」葉聲達疑惑的看著秦語茗。

「你現在才真的變輕鬆了。」秦語茗微笑道。

葉聲達搔頭,面對秦語茗這「評語」,他只有微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一會,秦語茗問道:「那學長你之後打算怎麼做?」

「過幾天我便會恢復正常作息吧,這幾天其實是在修養那晚和月影學長比賽的傷,現在已經好了八成,再閒下去也不是辦法,這幾天的業績很不理想呢!」葉聲達說到這,臉色轉憂。

「嗯……是,除了第一天之外,沒有一天業績到達五萬塊。」秦語茗的臉色也轉為凝重。

「雖然早預料到會這樣,但不能讓狀況惡化,我看了這一個星期的報表,業績趨勢斜率是負的。」葉聲達這幾日雖然因為肌肉極度酸痛,以致行走不大方便,且要裝病,但他還是趁著吳孟衡不在的空檔,將營業數據整理成報表和趨勢圖。

雖然只有七八天,但往下的趨勢讓葉聲達憂心忡忡。

「學長也不要太擔心,就因為如此,孟衡學長和星齡才會更認同你的價值啊!」秦語茗安慰道。

「哎,就怕我恢復上班後也是一樣。」

「嗯,是啊,我也很擔心。」秦語茗嘆了口氣,餐廳業績可不跟電視劇收視率一樣,會因某個特定人的出現或是消失而有截然不同的變化。

「對了,我們的駐館藝術表演者還可以吧?迴響如何?」葉聲達問道。

「還不錯,但還沒有實際效益出現。」秦語茗答道。

「慢慢來吧……也只能慢慢來了。」葉聲達低聲說道。

這時,他們已經從建功一路轉到赤土崎一路上,他看著對面大樓下一家叫做「天秤座」的網咖發呆。

那裡面每一張電腦前似乎都坐了人!

「不知道Classic以後會是如何?」葉聲達心中充滿了不確定,回想起開幕前的豪氣萬千,心中不禁感嘆。

或許,期待和希望總讓人勇氣十足,但現實總是讓人茫然無助。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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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 | 2012-3-6 19:56:23

臥龍之章 第三十四章——意料之外

【一】



Classic重新開幕轉眼已經邁入第三個星期,葉聲達恢復正常生活也已經有五六天了。Classic的業績這一段時間大致穩定在每天四萬五千元上下,不能說差,但連起碼的目標都沒有達成。

這天晚上,葉聲達和徐星齡兩人輪值晚班。

徐星齡後天有科期考,所以她將課本帶過來店內,只要一有空檔便溫習重點。也因此,葉聲達只讓她做些輕鬆的工作,以免她兩邊分心。

今天晚上請來表演的是新竹兒童管絃樂團的指導老師,這位老師叫做黎襄沂,年紀很輕,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溫柔可愛,眼神卻頗有陽剛味道。

「她不是管絃樂團的老師嗎?怎麼是彈鋼琴啊?」頭被淹沒在櫃台裡面的徐星齡讀到一半忽然問了個蠢問題。

葉聲達微笑搖頭,並不回答。

這時,門口風鈴聲響,兩個客人走了進來。

上一次風鈴聲響,已經是二十分鐘前,因此徐星齡高興的跳了起來,但很快的她又坐回座位上,不再言語。

因為,進來的客人,其中一個叫做李月影。

站在櫃台前的小冬立刻趨前帶位,這不是李月影第一次來,再加上上次來的時候,他帶了一票人,因此小冬還記得李月影。

「李先生,好久不見,這邊請。」小冬的笑容如春花初綻。

「妳還記得我?」李月影有點意外的笑問。

「嗯,還記得。」小冬點頭,引領著李月影往適當的位置走去。

「去,也不過是一個靠著父母才有錢花的公子哥。」徐星齡低聲諷刺道。

「妳怎麼看月影學長這麼不爽啊?」葉聲達笑道。

「啊!哪有……?」徐星齡對李月影的抱怨幾乎成了反射動作,根本忘記葉聲達在一旁,她心虛的否認。

「我總感覺妳對月影學長的不滿蠻可笑的。」葉聲達說著,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似的笑了起來。

「幹嘛啦,有這麼好笑嗎?」徐星齡有點不滿葉聲達的笑意。

「我想,妳乾脆跟小茗換房間好了,這樣妳對月影學長莫名其妙的不滿保證會消失。」葉聲達雖然很少聽到徐星齡對李月影的抱怨,然而他並非省油的燈,對徐星齡的內心怎會不了解?

「啊!學長……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妳對月影學長的敵意根本只是因為他和妳共用一間浴室。」

「根本……不是……是他這個人太自我,我才討厭他的。」徐星齡辯解道。

「啊,他真的這麼自我?」葉聲達露出恍然和驚訝的表情問道。

徐星齡並沒有看出這驚訝是假的,忙點頭道:「對啊,他真的很自我。」

「那……舉個例子來聽聽吧。」葉聲達臉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看著徐星齡。

「這……」徐星齡登時語塞,因為,她根本跟李月影「毫無瓜葛」,哪裡來的例子可舉?

葉聲達拍拍徐星齡的肩膀,道:「妳好好想想,如果可以,我想小茗會很願意跟妳換房間的,妳家還算小康,這點租金的差別,對妳應該不是問題,與其住得不開心,不如想個辦法解決。」

徐星齡漲紅了臉,趕緊假裝認真,低頭看著課本。

她心中第一次隱約感覺,自己對李月影的厭惡,似乎才是真正的「很自我」。

和李月影一塊來的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約莫四十多歲,相貌十分平凡。

徐星齡忍不住好奇心,從椅子上站起,眼光假裝巡視著餐廳四處,但卻悄悄偷眼觀察兩人的互動。

兩人的臉上都帶著微笑,但不知怎地,徐星齡感覺兩人的話題應該不太輕鬆。

「妳在看啥?怎麼不讀書?」葉聲達輕拍了一下徐星齡道。

「呃,讀累了,起來活動一下嘛!」徐星齡假裝左右轉動腰部,做做伸展動作。

葉聲達莞爾,他當然知道徐星齡的真正目的,只是不想戳破,同時,他也注意到了李月影和那同來者之間的微妙氣氛。

那中年人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雖然大部分時間,他臉上都保持著平靜,但那平靜中似乎帶些尷尬,至於李月影,因為角度的關係,葉聲達並不能很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但看來,如果這是場談判,李月影正站在上風。



不過,這樣的觀察並沒有持續多久,葉徐兩人又各自忙開,而時間也一晃眼就到了九點半。

現場的鋼琴演奏結束,接下來便是播放輕音樂,而李月影和那中年人也已經用餐完畢,準備結帳。

徐星齡因為小冬和安妮忙不過來,下場去幫忙收拾碗盤,而葉聲達則是趕緊挑好音樂CD,放入音響中,然後回身幫李月影結帳。

「今天生意還好嗎?」李月影一邊等著葉聲達結帳一邊閒聊問道,而那中年人則是先走到門外抽煙。

「還好,不是很滿意。」葉聲達搖頭苦笑。

「呵呵,真是辛苦啊!」李月影語氣中的親切,讓葉聲達略感愕然。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想太多,因為後面似乎又有一組客人用完餐,準備結帳。他看了一眼電腦螢幕,對李月影道:「學長,一共是一千三百塊錢加上一成服務費,所以是一千四百三十塊。」

這時,演奏的黎襄沂也正收拾好一切,走到櫃台和葉聲達道別。

一切的一切都正忙碌運轉著。

「聲達,今天那幾首曲應該還好吧?」黎襄沂問道。

葉聲達還沒回答,卻聽到李月影略感訝異的脫口道:「襄沂……」

黎襄沂愕然看著李月影,似乎有點訝異,葉聲達從黎襄沂眼中看出,她似乎反應不過來為何眼前這人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李月影神色略感黯然,但在一瞬間便恢復了正常。

黎襄沂呆了好一會,才指著李月影,但卻指了半天,說不出半個字。顯然,她知道李月影是誰,但卻已經忘記了他的姓名。

李月影苦笑,並不說話,從自己口袋中掏出兩千塊遞給葉聲達。

葉聲達看到黎襄沂那想要衝口而出,但卻腦中記憶體不足的樣子,不免好笑,但也同時好奇著這兩人間的關係。

「瓊玲還好嗎?妳們畢業後應該也很少連絡了吧?」李月影接過葉聲達找給自己的五百七十塊,向黎襄沂點頭後轉身離去。

黎襄沂這時才如夢初醒的叫道:「你是……李月影。」

李月影並不回頭,只是揮揮手,代表道別,風鈴聲中,他已經走出Classic,和那中年人並肩而去。

§ § § § § §

深夜的街頭,李月影獨自走過。

今晚和黎襄沂的偶遇,讓他內心的孤獨忽然越出防線,在寒風中舞動姿態。

在很久以前,他給過一個女孩「一生只愛妳一人」的承諾,而那女孩也甜蜜的接受,微笑。

然而,時間流轉,兩人早已陌路,甚至連當時在一旁見證這段愛情的黎襄沂都已經忘記了李月影的名字,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認識。

李月影苦笑,感覺夜晚的冷風正諷刺著自己的念念不忘。他安排了一切,讓葉聲達從過去的桎梏中脫出,然而,李月影想問,誰可以讓自己從過去中脫困?抑或,自己在二十一世紀其實沒有重生,仍然停留在死亡和死亡之前?

因為停留在過去,他可以輕易的避開秦語茗的溫柔和美麗,但也因為停留在過去,他無法逃脫對徐筱玫、顏瓊玲,甚至是陽雪懷的思念。

李月影慶幸著,自己是在談判完畢後才見到黎襄沂,因為他從剛剛到現在,腦袋都是一片渾沌。

「只不過是見到襄沂就這樣,如果哪天讓我再見到瓊玲或是筱玫,那該怎麼辦?」李月影在內心自問著。

其實這三個女孩,並沒有特別美麗到天下難尋。

李月影惦念的,是與她們有交集的年輕歲月。因為,那時候的他很青澀無知,不知人間疾苦;因為,那時候的他很天真浪漫,不知道前路荊棘;因為,那時候的他一如常人,不懂得呼風喚雨。

現在的李月影,多麼希望自己曾經歷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不曾重病掙扎,不曾看盡人性,也不曾浴火重生,更沒有被命運放棄或是揀選。

他一點都不想慧眼獨具的活在這世間,他希望跟很多人一樣,很笨很無知的摸黑走路,然後,直到意識消逝的那天。

因為清醒,所以痛苦,因為無知,所以幸福。

就在茫然遊走之際,李月影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二十三分,這個時間會是誰打給自己呢?

「喂,是哪位?」

「還能是哪位?當然是你老媽!你給我死到哪裡去了?」一個清脆豪邁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李月影露出莞爾的笑容,道:「我在舊家,經國路這邊啦!」

「你跑去那邊做啥?明天記得回來吃飯。」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回家吃飯啊?明天給我滾回來吃飯!」咖擦一聲,電話就這麼掛上,李月影再度微笑,雖然這電話來得剽悍且沒頭沒尾,但李月影卻心情一振,滿懷愁緒被掃空了大半。

現在,這世界上有一個人令李月影牽掛,而對這個人的牽掛,可以打散積壓在李月影心底的那些過往。

她叫做梁詩莛,是李月影的媽媽,一個比李月影還神奇的存在。



§ § § § § §

「學長,這兩個多星期,每天的業績都沒有到五萬,我們該怎麼辦呢?」吳孟衡看著電腦上的統計數字,滿懷憂慮。

「嗯,我也不知道。」葉聲達搖頭。

老天才會知道該怎麼辦吧!

「哎,或許學長加開早餐時段的決定是正確的。」吳孟衡不禁產生推測性的幻想。

當然,這不過是對應於現在業績未達標準而產生的妄念罷了,真正加開早餐時段,結果只會更慘。

「呵呵,那決定本來就不是對的,或許我的生病是老天有眼吧。」葉聲達現在內心已經很澄澈也很坦然,對自己的錯誤,並沒有避諱。

「學長,像你這種願意大方認定自己錯誤的人實在很少,更何況,現在沒有加開早餐時段已經被證明無法達成預期業績。」吳孟衡臉上露出佩服的表情。

葉聲達苦笑,他沒料到原來自己裝病,會有這麼多好處。

和章智勳之間的判斷力對決,他現在等於不戰而勝了。

但其實,他和章智勳兩個人都沒錯。

因為,章智勳的判斷是,延長營業時間不見得對Classic的獲利和整體運作有幫助,但是葉聲達之前的堅持是,希望用延長營業時間,爭取多一點的營業額,即使最後的獲利會因為淨利率降低而使得兩者獲利相差無幾。

這兩個的判斷都對,但葉聲達的堅持卻對長期經營不利,因為那會過度耗損人力。

之前四人的不和就是最好的鐵證。

但因為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 葉聲達生病,所以加開早餐時段便被「很自然」的取消了。也因此,加開早餐時段的好處壞處都無法被檢驗,而沒加開早餐時段的「壞處」也就顯露出來。

葉聲達在這次也終於徹底了解,孫子兵法中所說,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是什麼意思了。自己雖非故意要與章智勳互爭高下,但不可諱言的,自己的確因為對章智勳的敵意和對Classic經營的主控權的掌握,隱隱和他競爭著。

而這次的裝病,使得他提出的意見沒有被檢驗的機會,就是先為不可勝。

當然,這樣的勝利並沒有意義。

「不管是我或者是總經理的堅持都有其意義,說真的,我堅持的意見對團隊傷害比較大。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因為我們的問題不在誰對誰錯,而是我們誰都無法讓整體營業在短期內有亮眼的成績。」

「這倒是……可是該做的都做了,還能想出什麼好方法呢?」吳孟衡自言自語,將滑鼠在網頁上漫無目標的點來點去。

「其實按照我們經營方針和目前狀況,我很有信心,Classic 在三四年後會有不錯的名氣,但是……問題在於,我們沒有三四年的時間……哎!」葉聲達無奈的擡頭,望著天花板。

他現在需要超能力,將四年的距離至少縮短一半以上。

否則,必賽會輸。

§ § § § § §



這天,秦語茗和徐星齡一起輪值。

下午四點,正是尷尬的時間,人煙稀少,而徐秦兩人也樂得輕鬆,在櫃台內偷空休息。

「聽學長說,下週末那個很有名的網路作家白日夢會來這邊舉辦書迷會喔。」徐星齡托腮看著前方,雙眼發呆的說。

「喔,白日夢,我知道,寫那個叫做隋唐夢還是什麼傷心的小說爆紅的,對吧。」其實秦語茗對網路小說並沒有很深的研究。在大學前,她忙著專心讀教科書,考上大學後,則先是到處玩,然後又參加青創賽,網路小說只是極為偶爾的休閒。

不過因為這個白日夢頗有名氣,所以她還算聽過。

「什麼隋唐夢,白癡喔,他的成名作叫做殤夢。」徐星齡皺起鼻子,然後大力哼了一聲。

秦語茗看到徐星齡那滑稽樣,不禁好笑道:「好啦,好啦,殤夢就殤夢,這傢夥也真怪,沒事取這麼詭異的書名做啥?不過他好像沈寂了一段時間。」

「嗯,是啊,我告訴妳一個八卦喔,他好像有劈腿。」

「劈腿?」

「是啊,本來就有女朋友,但是又劈腿漂亮書迷,所以才會沈寂這麼久啊!」

「妳看妳那臉,難怪孟衡學長常說,妳臉上寫滿了乾兌離震巽坎艮坤。」

「去,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罵我八卦啊!」徐星齡笑著用手追打秦語茗繞來繞去躲避的腦袋。

「這次他沈寂這麼久又再出書,新書叫啥啊?好像未演先轟動呢。」秦語茗知道這消息徐星齡肯定清楚。

「是啊,他的新書叫做『網路小說家之死』,很多人都在說,這是在寫他自己的故事,裡面還有許多出版界和寫作圈的秘辛喔!所以很多人說,他就是不紅,老烏龜想翻身,只好靠耙糞和出賣祕密一搏。」徐星齡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她總是能將八卦講得傻有介事。

真是傻得很有那麼回事!

秦語茗點頭,其實她對所謂網路小說作家或是作家根本沒有研究和興趣,比起小說,她比較喜歡看漫畫和電影,而且,都只當做娛樂,因此對明星、漫畫家和作家,她都沒有特別的認識。

「那妳看過他的新書了嗎?」

「沒有,才剛出啊,而且我連他的成名作也沒看過。我哪裡有時間看那些東西啊?」徐星齡再度皺皺鼻頭,露出「怎麼可能看過」的表情。

「那他來我們店內辦書迷會,可以增加我們的知名度嗎?」秦語茗回頭望向空蕩蕩的門口,雖說現在是屬於冷清時段,沒客人蠻正常,但她還是不免感到擔憂。

「唔,應該會吧,上星期我回家,有去瞧過他在台北場的簽書會,有一兩百個左右的書迷!」

「真的啊!那就太好了!」秦語茗高興的拍手。

徐星齡點點頭又搖搖頭,在她心中,可不認為書迷和老饕會是同一掛的。



【二】



黃昏的河畔,李月影和竇建德並肩而立。

「你的故事實在太精彩了。」竇建德看著眼前奔流而過的黃河,臉上不禁露出笑意。

「嗯……唉……也還好啦……」李月影嘆了口氣。

「本來生在一千多年後,然後忽然生重病,失去一切,看盡人性,最後死亡,但這卻不是結束,反而剛剛開始。在死亡之後重生,被賦予平定天下的任務,卻又硬是想回到自己的年代,彌補過去的遺憾。」

李月影點頭,又吐了口長氣。

「更精彩的是,在不同年代,遇上了許多相貌跟自己以前有恩怨情愛糾葛者極為相似的人,接著展開一連串……」

「接著展開一連串亂七八糟的人生……」李月影不等竇建德下評論,自己接了下去。

「哈哈,你說是亂七八糟,但我看卻是精彩萬分,這樣的故事,用來在酒樓說書肯定可以吸引許多人,以後我沒得混,解甲歸鄉,又沒力下田工作的時候,就靠這故事餬口吧!」竇建德打趣道。

「竇大哥你就饒了我吧,我也一萬個不想啊!」李月影苦笑。

「呵呵,好吧,我們還是回歸正題吧。」

「正題……嗯……」

「以前,我不知道你的來歷,所以沒有多說什麼,也不願意向李家搶人,但是現在不同了,你的處境是危在旦夕,你喊我一聲大哥,即使沒有骨肉結義之親,但總是有朋友之情,我不能不出言提醒。」

「嗯……危在旦夕……」李月影沈吟不語。

「這不是因為你和念玫的感情,而是你長得和李世民一模一樣。」

「怎麼說?難道李世民敢現在殺了我?」李月影當然不會認為李世民在登上帝位後,還可以容得下自己,但就自己的能力和相貌相似帶來的好處,李月影不認為李世民會在三五年內對自己下手。

「你或許認為三五年內,他不會向你下手,但我認為,他最遲會在進軍長安,平定關隴之後便向你下手。」竇建德表情嚴肅,收斂起剛剛說笑的神情。

「當然,這是建立在李世民夠老練的基礎上,如果他跟你一樣天真,那他或許會等到天下大致底定才會下手。」

「喔?怎麼說?」李月影對竇建德的說法詫異至極。

「因為……你名為影子,但卻是個人,人和影與人和人不同處在於,影永隨人而不能自立,但是人卻可以,你的影子永遠是你的影子,但是另外一個與你相貌一模一樣的人卻可以在「隨時」取代,成為真正的你。」竇建德特意加重了隨時兩字的語氣。

「嗯……這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想過永遠留在李世民身邊。」

「你懂得隨時的意思嗎?」

「懂啊……」李月影點頭。

「你不懂……」竇建德笑道。

「你可以隨時取代他的意思便是,他必須要有隨時殺掉你的準備。」竇建德的話語鏗鏘,讓李月影瞳孔急速收縮。

的確,竇建德的這句話,可說是敲醒了李月影。就如同自己初見面時就有浮現起取李世民而代之的念頭,李世民當然也有除自己而後快的想法。

只是,現在李家仍是「在野」,李月影的存在對李世民來說,利遠大於弊。

但等李家拿下長安,即位稱帝後,因為權力而來的思慮猜忌,會使得李世民對李月影的存在而寢食難安,或者說,如果相貌只是「相似」,又或者兩人能力相差甚遠,那或許可以讓李世民稍微釋懷。

但是,李月影的相貌和能力是處在隨時可以「完美取代」李世民的狀態,這樣的危險,不要說李世民,李月影自己也不會冒。

「我竟然沒有想到……這真令我意外。」李月影恍然之後不免對自己的失常感到十分意外。

「嗯……或許是歷練還不夠吧。」

「嗯……不是這樣,我發覺,我在這個時代的表現比起在自己所生的那個時代,似乎遠遠不如,在這,我好像變得溫和和天真了。」李月影不能理解,明明都是同個階段中的同一個自己,怎麼只是換個場景,智慧就降低了這麼多?

「或許是因為,你在這邊,沒有恨、遺憾和眷戀吧。」竇建德拍拍李月影。

李月影默然,點點頭,看著河水滔滔而過。他們登岸之地是在黃河邊的汜水鎮外,汜水鎮內的虎牢關古有「中州之樞」的美譽,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有所謂得虎牢者得天下之說。李月影記得國中時玩過一款以三國演義為背景的RPG遊戲,頭先一關便是虎牢關。

虎牢關南面是李月影四人才莫名其妙離開的嵩山群峰,北面則是奔流放肆的黃河,山河之間,絕岸險崖,東臨開封,西控洛陽,橫向控制著黃河以南的東西向通道。

這兒從古周朝時期便是戰爭頻仍之地,大小戰役,知名者不勝枚舉,而演義小說也對虎牢情有獨鍾,其中最出名莫過於封神榜裡的黃飛虎闖汜水關,三國演義中的關羽溫酒斬華雄以及三英戰呂布。(附註:汜水關與虎牢關其實是同樣的地方)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令李月影印象深刻且觸景而生唏噓的戰役。

因為,在四年多以後,李世民將會在這決戰趕來救援王世充的竇建德,而竇建德將會一戰而敗,國破身死。

對現在的李月影來說,竇建德親而李世民遠,更何況,剛剛被竇建德點醒後,他也知道,自己和李世民註定是一山不容二虎,因此他實在不願意看到李世民勝而竇建德敗。然而歷史命運,即使先知,也不見得能夠更改。

難道要留下幫竇建德嗎?

但是,歷史記載上可沒有一個人叫做李月影啊!自己留下會幫忙還是幫倒忙,這可很難說呢!

而且,長孫念玫會肯嗎?雖然早上在初登河岸之時,兩人「意外」的表明了彼此的感情。但是,要長孫念玫背叛李世民也等若葬送了她個人的名節以及哥哥長孫無忌和母親高氏的後半生。

即使李月影成功幫竇建德扭轉歷史,長孫念玫也逃不過變節的世俗譴責,而長孫無忌也不可能在以山東群豪為班底的竇家天下有什麼地位。

這是不用擁有「先知」便可以一清二楚的道理。

若真為了長孫念玫和她後面牽連的家族命運著想,讓她留在以關隴士族組成的李家天下,自然才是上上之選,更何況,長孫念玫本就是李世民的妻子。

「你以為我是要你離開李世民留下幫我嗎?」竇建德在沈默許久後,忽然開口問道。

「嗯……其實我腦袋混亂,一堆思考正漫無章法的亂竄著。」李月影苦笑道。

「我不會建議你離開李世民的……」

「喔?」李月影的語氣中流露疑惑。

「我的建議是,你自己就成為李世民吧,殺掉他,取代他。若是你成為李世民,那麼東邊的天下由我,西邊的江山由你,等黃河以北大勢底定後,我們一起取下洛陽,到時候,就由命運決定天下誰屬。」

「命運?」

「沒錯,若是李家王朝可以由你掌控,我便會將東邊的江山雙手奉上,和心蘭告老退隱,但是如果到時李家天下還不是由你作主,我便會和你絕一死戰,打敗你,直指關中。」竇建德的話相當直接,豪氣干雲,讓李月影胸口湧起一股熱血。

「不過……李世民現在並無負我,我奪人所愛還要取人性命,未免不夠厚道。」李月影雖然感覺剛剛的建議超熱血,很有去做的價值,但是想到李世民和善的臉孔,他就很難下定決心。

「你知道曹操為何說,寧願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嗎?」竇建德轉頭,微笑盯著李月影看。

李月影搖頭,他實在不好說,那是因為曹操太機八。

「因為來不及。」

「來不及?」這樣的答案讓李月影無法理解。

「身當亂世,若等人負你,你才負人,已經來不及扳回了。曹操說的這番話,我以前總當是他性格奸險的寫照,但後來才知道,什麼叫做,亂世無奈何。」竇建德嘆了口氣。

「嗯,這個嘛……」這點李月影可以認同,經過這段時間跟曹操的相處,他並不認為曹操會比二十一世紀的任何一個政治人物奸詐,甚至寬懷大度、高瞻遠矚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還記得前些時候被你打敗的歷山飛嗎?」

「是,怎麼了?」

「他本與我頗有淵源,因此在進攻太原失敗後,他派使者前來,希望能與我結盟,聯合攻打太原,然後我答允了……」

「啊,那怎麼後來沒有消息……」

「因為我假意答允,但卻在結盟宴會上,伏兵殺死歷山飛,兼併了他的部隊,也順利接收他的所有地盤。」竇建德說完後,笑笑攬住李月影,往四人紮營處走去。

「或許有天,你我也將成為敵人,而且是笑裡藏刀,欲置對手於必死的那種敵人。這就是亂世的可悲之處啊!」

李月影苦笑,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

「去汜水鎮採買口糧和喬裝改扮用的物品後,便啟程回大利城去。」



§ § § § § §

四人剛進入汜水鎮,就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

曹心蘭在買饅頭時,刻意和老闆攀談,打聽消息後才知道,原來洛口倉還是被李密率領的瓦崗軍給攻下了。

李密在攻下洛口之後,大開糧倉,賑濟災民,因此四方災民,攜老扶幼,蜂擁而至,李密軍威和名望皆大盛。

「怎麼會這樣?難道越王爺沒有按照我的計策去做?」李月影愕然不解。

「或許我們應該多打聽一會再啟程,不如就分頭在鎮內探查訊息吧。」竇建德也是頗有憂色,因為李密攻下洛口,洛陽幾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若李密真拿下洛陽,天下就很難再找到可以與之抗手者。

「嗯,好,我們分成兩路打聽消息,戌時三刻在這會面。」李月影和竇建德約定完見面時間地點後,便和長孫念玫往東而去。

汜水鎮的夜晚不比洛陽,人煙稀少,走好一段路才看到一家小酒店。

李月影向長孫念玫道:「我們進去吃個晚餐,順便打聽一下消息吧。」

長孫念玫輕輕點頭,眼光飄過,不敢與李月影相交。

這樣的眼神閃避和在洛陽之時是截然不同的,之前是賭氣和冷淡,現在則是尷尬和羞赧,兩人間的氣氛微妙得讓李月影心中如紛飛亂雪般,輕柔但不寧靜。

剛坐定,店小二便上來招呼,兩人隨意點了兩三碟菜,便開始打聽起洛陽和洛口的狀況。

「哎,這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洛陽那邊本是要派劉長恭將軍率領三千兵馬鎮守洛口倉,但不知怎地最後卻連個鬼影都沒有,所以洛口就被蒲山公拿下啦!」從店小二的口氣中知道,他對洛陽政府的無能感到不屑,甚至開始崇拜起李密來了。

「那麼,那麼你知道河南討捕大使裴將軍的兒子裴行儼將軍在哪嗎?」

「唉,說到這個就氣,裴將軍父子英雄了得,忠勇愛民,大家都是知道的,可不知那些洛陽城的狗官怎麼想,居然把裴小將軍關了起來,裴將軍趕去理論,卻因為洛口被襲,只好匆匆趕回。」那店小二說得義憤填膺,李月影和長孫念玫則是聽得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回事?

本該是有重兵鎮守的洛口,卻被雙手奉送,而本該是立下大功的裴行儼被無故收押,這除了匪夷所思,李月影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

店小二離去後,李月影低聲對長孫念玫道:「我看有必要回洛陽一趟。」

「嗯,這樣啊,可是這樣會耽擱到回大利城的時間,而且我怕……會橫生枝節……」長孫念玫擔憂的說道。

「嗯,我是不放心越王,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不是越王出了問題,洛陽方面絕對不會如此胡攪。」李月影有點擔心,他深怕自己當初強硬想改變歷史,讓越王掙脫年紀限制,建立軍威,以便將來可以率眾和王世充對抗的決定,反而害了越王。

「嗯,這樣啊……看你吧。」長孫念玫並沒有再反對。

兩人匆匆吃完晚餐後,李月影又花了點時間易容改扮,才回到約定的地點,但竇建德和曹心蘭還未回來,因此兩人只好蹲坐在街角等待著。

等待中,長孫念玫的眼神依然飄移著,時而左顧,時而右盼。

李月影不禁好笑,問道:「妳要躲我到幾時?」

「什麼!」長孫念玫沒料到李月影會這麼直接,嚇了一大跳,不知怎麼接話。

「念玫……小玫,我想叫妳小玫,可以嗎?」李月影問道。

「因為你都是這樣叫那個你喜歡的女孩……對吧?」長孫念玫語氣酸溜溜的不甘願。

「不是……因為我想可以很親近的叫妳,現在……小玫不是徐筱玫,而是長孫念玫,我急著想把妳放進我心裡,想要靠妳更近,我更想,在妳心中獨一無二,所以希望妳把叫妳小玫的權利只給我,可以嗎?」李月影伸手過去,輕輕握住長孫念玫的手,他感覺到她的手柔嫩滑膩中帶著點因為夜晚而來的冰冷。

「嗯……不可以……這樣。」長孫念玫軟弱無力的抗拒著。

「唉……」李月影向來都不願意在愛情上勉強,只好嘆了口氣,放開長孫念玫的手。

「但……你真要叫,我能怎麼辦?只是,我感覺對不起世民哥。」長孫念玫盤坐在地上休息著,她感覺身心俱疲。

「嗯,小玫……如果我要妳跟我離開,妳會願意嗎?」李月影這麼問,原因自然很簡單,他實在不想殺李世民。

即使竇建德在黃河邊的那番話非常有道理,然而,李月影實在不知道,如果自己先下手為強,那以後該怎麼面對自己。

他寧可選擇逃走,畢竟,就如竇建德所說,李月影在這個時代,沒有恨、遺憾和眷戀。

而現在唯一的眷戀,長孫念玫,如果願意隨自己而去,那一切都將迎刃而解。他將會在幫助李世民奪取到太武弓後便帶著長孫念玫飄然遠去,甚至連曹項二人都不會知道他的去處。

「那我哥哥和母親怎麼辦?」長孫念玫內心徬徨,她真的很想光明正大的靠在李月影懷中,享受戀愛的悸動,但是想起和李世民的婚約以及背棄婚約後,母親兄長的處境,她就感到猶疑踟躕。

李月影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他根本沒什麼立場說話,即使他認為長孫念玫的愛情應該是自由的。但其實,這是很自我自私的開脫,因為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自由的,每個人從誕生那刻開始,就註定得和另外一些人發生牽連。

就這樣,氣氛安靜了下來,兩人都無話可說。

竇建德和曹心蘭直到亥時初才回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高馬壯的大漢。

夜已經深,除了星月之外,大街上沒有什麼光亮,因此李月影看不清楚跟來的那個大漢生成什麼模樣。

竇建德不等李月影提問,便先介紹道:「這位壯士是我剛剛打聽消息時遇到的,東阿人,名叫程咬金。」

「哇靠,這真的是半路殺出程咬金!」李月影在心中驚呼,雖然來這後,歷史人物遇多了,但是每回遇到新的還是會「小鹿亂撞」一下。

「竇大哥,你知道李密不但佔領了洛口,跟我們一同偷襲李密軍隊的裴行儼將軍還莫名其妙的被下在洛陽大牢,越王似乎出了什麼問題。」長孫念玫迫不及待的向竇建德說起自己和李月影打聽到的狀況。

「我知道,這位程兄弟已經都告訴我們了。」

「咦,他怎麼會知道?你們又是怎麼遇到他的?」李月影愕然,因為眼前這位叫做程咬金,可不叫包打聽啊!

「剛剛和程兄弟過了幾招,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後來知道他是裴仁基將軍帳下的親信護衛,我們便問起裴小將軍的事來……」

程咬金不等竇建德說完,便搶接下去道:「竇大哥的武功實在太驚人了,我明天肯定要向將軍大力推薦……」

「哈,我們都無心於世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麻煩你再說一次洛陽那的情況給他們知道吧。」

「嗯,我聽人說,越王親自率兵偷襲李密軍隊,迫使本要攻打洛陽的瓦崗軍改道洛口。這本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正好讓我們可以對瓦崗軍三面夾擊。但是越王爺在領兵出擊之中,似乎受了重傷,回城後便陷入昏迷,而洛陽城中段達和劉長恭那些狗官便以護主不力之罪,將裴小將軍關入大牢。」程咬金說起這事,額上就氣得青筋突起,咬牙切齒。

「護主不力!」李月影苦著臉,滿心驚訝。

的確,如果越王陷入昏迷,那裴行儼難逃護主不力之罪。但是,大敵當前之際,怎麼可以將一名勇將不分青紅皂白的關入大牢?

更何況,就算把裴行儼關入大牢,還是得趕緊派人鎮守洛口啊!這兩者之間是完全不衝突的嘛!

「裴將軍聽到消息後,快馬趕到洛陽和那些狗官理論,但那些狗官認為瓦崗軍不過是山野小賊,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又是偷襲,又是安排三面夾攻之計。他們認為,若非裴小將軍好大喜功,慫恿越王爺率兵出擊,又怎麼會讓王爺重傷昏迷?唉……就在裴將軍留在洛陽與那些狗官爭論時,李密的瓦崗軍就趁空奪取了洛口倉。」程咬金說到最後語氣從氣憤轉為無奈。

李月影聽得目瞪口呆,他真是沒料到,自己算得贏李密卻算不過那些昏懦無能的混蛋官員。

「這些傢夥到底存的什麼心?好不容易製造出大好情勢,卻讓他們白白浪費掉?我的奔波和劍傷被他們這群混蛋一搞,全白費工夫了!」長孫念玫也是怒火中燒。

雖然她們一行四人,每個都是以推翻大隋政府為目標,隋朝官員越爛,他們應該越高興才對。但是,一來四人的短期目標,本就是以隋軍牽制瓦崗軍的發展,以免李密壯大;二來,當你流血流汗的成果,卻被一群蠹蟲的無能和自私輕鬆搞砸時,真是佛都有火了!

「剛剛我們從程兄弟口中得知,裴將軍在李密佔領洛口後,緊急奉命從洛陽趕回,率虎牢的士兵趕往洛口,準備和虎賁郎將劉長恭以及光祿少卿房崱率領的洛陽軍隊兩面夾攻,奪回洛口……」

「那裴行儼將軍呢?該不會還沒放出來吧?」李月影苦笑問道,他之所以會苦笑,是因為他猜中裴行儼絕對沒被放出來。

「哼,段達居然說裴將軍只要將功折罪,奪回洛口後,他們就會把裴小將軍放出來。」程咬金越說聲音越響,長孫念玫看他氣得鬍鬚似乎都要翹起來,不禁又怕又好笑。

「裴將軍下午已經率兵往洛口進發,程兄弟是留下來等待尚未備齊的軍械物資,準備明天一早便率部前往百花谷和裴將軍會合。」

「嗯,竇大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李月影知道,竇建德有意留下覷看瓦崗軍和隋軍的虛實,不然他不會帶著程咬金而來。

「明天我們跟程兄弟一同前往百花谷……嗯,或許還得去洛陽一趟。我想你應該很放心不下越王爺吧?」竇建德呵呵笑道,李月影點點頭,暗暗佩服竇建德對自己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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