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隊這天，蔚然一出現大家都驚叫連連，只有我和柏辰一臉鎮定，因為前幾天我們已經尖叫過了。五公分長的平頭加寬大T恤配鬆垮垮的牛仔褲是蔚然的新造型，他原本還想打層粉讓自己看起來黑一點，不過我和柏辰都認為他這樣已經夠犧牲了。換成男生打扮的蔚然還是一樣好看，有著明星的氣質，但是現在適合他的形容詞不再是美麗漂亮，而是簡單明瞭一個字：「帥」。

蔚然說他考慮了很久，出隊前幾天突然想通了。「我就是我。不管穿什麼衣服，陳蔚然就是陳蔚然。」他發覺問題的重點不在於穿怎樣的衣服，而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演什麼就要像什麼，演垃圾都無所謂了，何必堅持一定要以女孩子的打扮出現呢？難道換了一套衣服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嗎？當然不是的。為了這種無謂的堅持而錯失和大家同甘共苦的機會，太不值得，也太蠢了。所以他心一橫乾脆理了個平頭，希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男生。

我的新髮型也成為大家追問的焦點，特別是女生們都直覺我一定受了什麼打擊，我只好又搬出唬設計師那套歪理來應付過去：「這是法國最新流行的，你們不知道嗎？」怪這個笨蛋不疑有他，開心的直接改叫我「五毛」，然後很欠揍的用童音反覆的唱著「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直到我把他的包包扔進一旁的草叢才閉嘴。

小月打死不信我剪頭髮是為了流行，雖然我知道她很關心我，但我還是不敢對她坦白。瑞瑞是她的好朋友，她要是不小心說溜嘴的話，以後我跟瑞瑞相處起來一定尷尬至極，我不想冒這個險。我趕緊把話題轉到蔚然身上，問她覺得變身後的蔚然如何？結果小月閃著大愛心的雙眼說明了一切：蔚然的新造型她喜歡得很。

出隊這八天我們住在深坑國小，主要活動範圍大概是二樓的五間教室。樓梯口第一間是上課教室、第二間是器材室、第三間是活動室、第四間第五間分別是女寢男寢。瑞瑞和小月的主戰場則在一樓的廚房，晚上她們跟隊長、生管（就是值星）一起睡器材室，如果有老人來訪要住下來，也是睡器材室。

怪和瑞瑞有默契的在大家面前保持距離，怪說要等出完隊再公開，他說出隊期間隊長帶頭談戀愛的話，整個營隊的氣氛大概會變得有點像來電五十，萬一被團長或是被老人們知道，鐵會被罵死。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單獨面對怪或單獨面對瑞瑞，遠比同時面對他們兩個容易得多。

上課教室的位置是排成馬蹄形，分成三中隊坐。怪、我、蔚然、柏辰都同一隊，是面對黑板的第二中隊，怪搶了最靠門口的位置，拉我坐他旁邊。蔚然坐我對面、柏辰則坐我另一邊。一般說來被一群男生圍繞著其實還蠻不利的，依據過去的經驗，經常會發生筷子還沒動眼前的盤子已經空了的慘劇。但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反正在他們眼中我根本就是男的，搶菜時也不必跟他們客氣顧形象了。

出隊的前幾天的課程安排除了一些訓練課程以外，大多是排戲的時間。上課時我總是很不專心，表面上看起來是在做筆記，其實是偷偷寫小卡片。教室裡有一塊軟木板子，是專門用來釘小卡片的。在卡片一面寫上留言的對象，在另一面寫上想對對方說的話，然後釘到板子上，讓對方自己拔下來看，比當面說更多了一份心意和期待感，更棒的是可以保存下來，變成很好的紀念。

小卡片的數量是人氣的指標，人緣越好的人一天甚至能收到十幾張，可是那些比較內向安靜的可能好幾天才會收到一張。為了讓每個新生都被照顧到，幹部們總會體貼的特別照顧這些學弟妹，寫卡片給他們替他們加油打氣。當年的我也曾經是內向派的，我收到的第一張小卡片就是來自怪。上面寫的話我至今難忘：「我有寫給你喔！」

當時年幼無知的我收到時竟然還很感動，滿懷感謝的回了卡片給他，然後在十幾張卡片的牽線之下，我們開始變成好朋友。

【第42章】


小卡片產生的魔力大概跟情書差不多，特別是在這個除了考試大概沒人會動筆的年代，一張卡片真能讓人覺得情深意重。我依慣例寫給每個有來出隊的人，一張卡片雖然擠不下多少字，但是連寫幾十張也夠累人的，幸好有一定的公式可套，所以一路寫下來造成的傷害僅限於手而不會傷到腦袋。

對新生們就用大姊姊般溫柔的口氣：「第一次出隊還習慣嗎？相信優秀的你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加油喔！」

對同甘共苦的幹部們則有兩種說詞：「辛苦啦！好高興這次能跟你分在同個中隊，請多多照顧啦！^^」、
「辛苦啦！可惜這次沒跟你分在同個中隊，嗚嗚！我會想你的！」

我的習慣是先把可套公式的寫完，想好好動腦筋寫的熟朋友放在最後。寫了十幾分鐘之後，怪突然把手一伸擋住我的卡片，把我嚇個半死。我真是笨，隊長就坐在我旁邊也忘了，這樣明目張膽的偷寫小卡片被罵活該。我趕緊把小卡片收到抽屜，跟怪擠了個眼說對不起，怪搖搖頭，指著他手掌要我看，我這才發現他在手上寫著：「妳怎麼沒寫給我？」他嘟著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好小子，原來你一直在偷看我寫小卡片啊！怪那副可憐兮兮唯恐失寵的樣子讓我好氣又好笑，我在掌心寫下「你是壓軸」四個字，他瞧了之後開心得不得了。

在怪的監視之下我很快的寫了幾十張，接著只剩我附近的鐵三角怪、蔚然、柏辰。

我先寫給柏辰，祝他可以趁這次出隊徹底治好恐女症，然後在社區籃球賽中好好露一手讓大家見識他的厲害。之後寫給蔚然，稱讚他的新造型有夠帥氣，以後應該要改叫他系草才對。最後寫給怪，我故意用左手擋住不讓他看到我寫什麼。

寫完之後我翻到背面，目不斜視的把卡片推到怪面前。他沒收下，又推回來給我。

「你不是急著要嗎？」我用眼神詢問著。

「要釘到板子上啦。」怪朝留言板瞟了一眼。真是被打敗了，這愛面子的傢夥。

瑞瑞不在的時候，我跟怪之間相處起來似乎跟以前沒啥不同，和以前不一樣的是當怪靠我很近的時候我會不太自在，當他推我的頭或拍我的肩膀的時候我會莫名其妙的臉紅，我想那是因為我還是喜歡怪，雖然他已經死會了我卻還是喜歡、雖然知道該和他保持距離卻仍不自覺的被他吸引。

過去我曾經狠狠批評瑞瑞，抨擊她怎麼可以對已經死會的男生下手，沒想到現在這種慘劇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只是我沒有她那種不顧一切的勇氣、也沒本事去成就自己的愛情。我贏不了瑞瑞，但是我願意等，他們結婚之前我都還有希望，是不是這麼說的？我不想這麼快死心，雖然世界上比怪好的人多的是，但只有怪讓我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下課後我拿著一疊小卡片到留言板釘，蔚然在我背後東張西望，「妳寫好多喔。」語氣裡藏著期待。

「你也有啊。喏。」我從一疊卡片中翻出給他的那張遞給他。他邊看邊笑，看完之後他把卡片釘到板子上，喃喃的說：「釘上去看起來人氣會比較旺。」

「你怎麼跟怪一樣。」我笑，繼續把手中的小卡片釘到板子上。

「妳開口閉口都是怪。」他說得很小聲，不過我聽見了。

「沒辦法，我們太熟了嘛。」我避重就輕的答道。

「這樣妳會很辛苦的。」他輕輕的說，一臉擔憂。

「喜歡上了也沒辦法啊。」話出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幹嘛承認啊？我問自己。

唉，大概是因為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潛意識裡覺得他一定能感同身受，才會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吧？

「治療失戀最快的方法就是再喜歡一個新的。」蔚然深情款款的看著我，「我很願意當妳的新目標。」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傢夥的演技竟然如此精湛，剛才那一瞬間我還真的以為，他是來真的。

【第43章】


上午的課程結束後，大家一起吃便當。柏辰看起來像快死似的很沒精神，我猜他大概是覺得出隊很無聊吧？當年我第一次出隊的時候也是，第一天早上上了兩堂課就開始後悔自己幹嘛傻呼呼的來出隊，大好的假期卻像被關在牢裡似的在教室從早坐到晚，一點樂趣也沒有。加上周圍的人有一大半不太熟，連聊天都不知從何聊起，即使是難得的下課時間也只好到走廊望著天空發呆。

聊起這段經驗，同隊的新生們都深有同感的猛點頭，看來他們都有相同的感覺，只是不好意思說。我勸他們別擔心，一開始覺得無聊、不適應是很正常的，等到真的開始參與活動前的準備工作（例如排戲、道具製作等等）以後，就會覺得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了。而且出隊最棒的是每天都有一小時的中隊時間加一小時的抒情時間，大家會有更多的機會能認識彼此，變成很好的朋友。

新生們聽得眼睛發亮，我再乘勝追擊給他們一劑強心針：「而且啊，每天晚聲都可以吃到女生管精心準備的宵夜喔！」「宵夜」這兩個字的力量真是不同凡響，大家都像小孩子一樣興奮不已。這種心情我完全明白，每次出隊我的精神支柱就是抒情時間+中隊時間+晚餐和宵夜，吃是抒解壓力放鬆精神最快速的方法，歷屆女生管又都廚藝精湛，總是能在拮據的預算中變出讓人食慾大開的極品料理。

怪說我們深服的女生以往一向以有氣質又賢慧聞名，可是這種優良傳統到我這一屆就開始沒落了。我承認我們這屆的女生的確不是走氣質美女路線，而是走暴力路線，所以我也覺得很憂心，等我當隊長的時候要找誰當女生管呢？以現在的女生幹部陣容來看，要是給她們當女生管的話每天的菜色可能是水煮肉、水煮魚加水煮蛋，雖然吃不死人但是總是會覺得很空虛。怪說找不到人的話他願意下海幫忙，可是印象中他在廚房的功用只有幫忙扛瓦斯而已。

下午開始排戲，身為營長的我帶著一群新生到禮堂去排演開幕式30分鐘的短劇。大家先照著劇本邊唸邊走位，等到有印象之後就可以自己發揮，不必死記台詞。

許多新生以前都沒演過戲，唸台詞時一直笑場，走位也亂走一通，老忘記不能背對觀眾。柏辰則是緊張得一直同手同腳，因為戲裡他有個老婆，而為了劇情需要，他必須一直親熱的挽著老婆的手。

排了一小時後我讓他們休息十分鐘，柏辰把我拉到一邊偷偷拜託我：「學姊，妳可不可以幫我換角色，這角色我演不來。」

「角色都排定了，除非有人願意跟你換。」我拍拍他的肩膀給他打氣，「你剛剛演得不錯啊，不要換啦。」

「學姊妳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演得很爛。」柏辰垂頭喪氣的說，「開幕式很重要，萬一我搞砸會害了大家。」

「沒有人生下來就會演戲的啊，我以前也是跟你一樣很害羞。」我安慰他，「你只是比較容易緊張，我教你，把台下的人都想成西瓜，就不會緊張了。」

「好吧，我試試看。」柏辰勉強同意，又說：「好羨慕妳喔，妳演得超好的。」

「會嗎？其實我也挺緊張的。」我抓抓頭，「我的台詞很多，很怕到時候會忘詞。」

「哪個角色台詞最少啊？」柏辰邊問邊翻了翻劇本，「啊，垃圾人啦，超幸運的，台詞只有兩個字，唉唉，我好想跟他換喔。」

垃圾人這個角色的台詞只有「垃圾」兩個字，不管人家問什麼，他都要接「垃圾」兩個字，這是笑點所在。因為台詞很簡單，怪只排了一次就先離開去忙別的了，可是蔚然卻比任何人都認真，拿著劇本走來走去、搖頭晃腦的，反覆喃喃唸著垃圾兩個字。我在一旁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突然有種被感動的感覺。

回想起來他似乎對任何事都很認真，學吉他的時候也是、演戲的時候也是，當他決定要做一件事，他就會堅持到底，把事情做到最好。這麼一個好男人正好是我的學弟，身為直屬學姊的我，真是萬分榮幸呢。

【第44章】


排完戲後接著是洗澡時間，每個人有15分鐘可以洗個澡，還沒輪到的人可以散散步、去廚房偷吃晚餐的菜、或在教室寫寫小卡片點歌卡，總之是在緊湊的課程安排中難得的自由時間。

在洗澡時間開始之前，怪叫我上台示範我發明的「快速洗澡法」給新生看。因為浴室只有三間，冬天天氣冷，大家往往一洗就忘了時間，你拖三分鐘、我拖五分鐘，加起來可能就會讓晚餐被迫延後半小時開飯。而更嚴重的是，浴室的熱水是用鍋爐燒的，不像家裡那種熱水器隨時都有熱水可用，要是前面的人用水用太兇，排在後面的人就得洗冷水澡，想不感冒都很難。

我還是新生的時候，就曾因為洗澡速度非常快而被學長姊公開表揚過，自此之後每次出隊我都得在眾目睽睽下「洗澡」給大家看。我媽媽要是知道自己女兒出隊都是在做這種不三不四的事，大概會很想哭吧？

唉，當初會想蹲著洗完全只是因為我太懶，覺得站著洗太累、浴室地板又不太乾淨不能坐著，所以只好用蹲的，結果誤打誤撞，一洗成名，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萬般無奈想不到啊！

「其實大家只要記住一個字，那就是『蹲』。」我邊說邊比手劃腳示範，「蹲著洗的話泡泡很快就會流滿全身，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再來就是洗頭洗澡二合一，不要分開洗，只沖一次水。沖水的時候當然也要蹲著沖，這樣很快就可以沖乾淨，而且還可以省水，一舉兩得。」

「一字記之曰『蹲』。大家要向五月看齊。」怪用讚許的眼光看著我，又問：「五月，妳告訴大家，妳洗一次澡要幾分鐘？」

「大概五分鐘吧。」我說。台下的新生一陣嘩然，特別是女生，直搖頭說不信。

「連脫衣服和穿衣服嗎？」一個學妹舉手問。

「嗯。對啊。」我不太自在的答道。大家那種驚異的樣子讓我好尷尬，難道洗澡洗得太快也是一種錯誤？

「你們可以幫她計時，如果超過五分鐘，就罰她請吃宵夜。」怪下了挑戰書。

「沒問題。」我充滿自信的點頭。洗澡可是我的強項呢！

「那快去拿衣服吧。」怪把我推向門口，「我們大家先到浴室門口等妳。」

「啊？！」我摸不著頭腦，「你們跟著下去幹嘛？」

「當然是幫妳計時啊。」怪邊推著我邊催促著，「安啦，我們又不會衝進去。」

「這樣很怪啦，我不要。」我拼命反抗，幾乎快跟怪扭打起來，「我洗澡你們一堆人在外面看，多奇怪？你不能公報私仇啦！」

「哎唷，妳少三八了，我是用心良苦好不好。」怪靠近我耳邊輕聲說道：「妳沒發現新生都很沒勁嗎，再不想辦法變點花樣出來，說不定半夜就有人行李收收翻牆回家了。你也不想育樂營人手不夠吧？」怪說得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好了，怕了你啦。」我推開怪，乖乖的回寢室拿了衣服，然後衝到浴室。大家果然已經等在外面，正和樂融融、有說有笑的吃著小月和瑞瑞提供的零食，還有人連板凳都搬出來了。怪這一招真的讓新生們全都活起來了，只是我不懂，為什麼他每次想到的招數都一定要犧牲我才能成功呢？

【第45章】


怪拿著從禮堂挖到的大鑼有模有樣的高喊：「各就各位。預備…GO！」然後重重的敲了一下鑼。我慌張的衝進浴室，鎖上門，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扒光，然後蹲下身去開始洗頭洗澡，全身塗滿肥皂泡泡後，怪在外面大喊：「還有兩分鐘！」

我一聽頓時慌了，為什麼今天時間過得這麼快？我趕緊把水開到最大開始沖水，然後慌亂的擦乾身體。衣服都還來不及穿，怪就又在外面叫：「還有一分鐘！」

冬天的衣服不好穿，特別是長褲，要是身體沒擦乾就很容易拉不上。大家又起鬨的在外面倒數計時，弄得我緊張得差點滑倒，最後我在倒數五秒時爬出浴室，場外的觀眾熱情的為我歡呼：「五月好棒啊！」「太神啦！」「真不愧是洗澡專家！」

「謝謝。」我狼狽的邊擦頭髮邊害羞的和大家道謝，只不過洗個澡就收到這麼多稱讚，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怪靠過來像小狗似的聞了聞我的頭髮和肩膀，「是香的！」他說，「她可不是只有沖水而已唷，她是真的只花三分鐘，就洗好澡了。」

「三分鐘？」我的拳頭不自主的握緊，「不是說好五分鐘的嗎？」

「我一直都相信妳有破紀錄的潛力。」怪用教練般的口吻欣慰的說著，「對了，妳用哪個牌子的洗髮精啊，好香。」當著大家的面，他毫不避諱的在我頭上聞來聞去，完全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他沒發現瑞瑞的臉已經笑僵了。

「學姊，妳再不吹頭髮會感冒喔。」蔚然把我從怪身邊拉走，「妳有帶吹風機來嗎？我有帶一台大台的，借妳用好了。」我趕緊說好，跟他一起匆匆回樓上去。

他從包包拿出一台超大型吹風機，熱心的說要幫我吹頭髮，還保證自己技術一流。

「謝謝你啊。」我回頭對他說，「你救了我。」

「妳再留在那裡會很糟糕。」蔚然邊幫我吹頭髮邊說，「瑞瑞已經變臉了。」

「我也發現了。」我吐了吐舌頭，「她不會因為這樣就討厭我吧？」

「很難說。妳不能要求她偉大到去喜歡自己的情敵。」

「那照這樣說來我很偉大。因為我還是很喜歡瑞瑞。」我驕傲的說。

蔚然笑而不答。「你笑什麼？」我問。

「我在想，妳大概看準了他們遲早會分手，所以才會像以前一樣喜歡瑞瑞。」

「我哪有，你不要亂講。」我趕緊澄清，「我承認我目前還是喜歡怪，但是我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了。」

「我很期待。我會等妳的。」蔚然說。

「少來了你。說真的，你不要每次都開這種玩笑好不好，雖然我是不會當真啦，可是萬一給別人聽到，總是不太好。」

吹風機的聲音突然停了，「我也很困擾，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說，妳才會當真？要怎麼說妳才會知道我是真的喜歡妳，不是開玩笑的，從頭到尾都不是？」

教室裡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別人，很安靜。我不能假裝聽不清楚，或是沒聽到。

「好啦，我知道了，以後你不用說了。」我的心怦怦跳著，勉強擠出一句話。

這是怎麼回事？蔚然不是喜歡小月嗎？小月那麼喜歡蔚然，要是她知道蔚然喜歡的是我，那我不就完蛋了？她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大騙子，把她耍著玩！

我的腦子亂糟糟的，好不容易嚐到被告白的滋味，但我卻開心不起來，實在是太慘了啊！

【第46章】


蔚然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心情輕鬆得不得了，邊哼著歌邊幫我吹頭髮，可是我卻覺得渾身不對勁，像是做賊似的心虛得很。萬一小月這時候突然經過怎麼辦？萬一蔚然哪天白目的跑去告訴小月「其實我喜歡五月喔」怎麼辦？這是小月的初戀，刻骨銘心的初戀，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亂配對，讓大家得一起傷心，等來等去？

小月喜歡蔚然但蔚然喜歡我。我喜歡怪但怪卻又喜歡瑞瑞。為什麼我們之間的關係會變成淒涼的單行道，你愛我但我不愛你，我愛他但她又不愛我？五個人不管怎麼配都註定有個人得落單，如果真是這樣，我倒希望那個落單的人是我。不是因為我偉大，而是當我的朋友不快樂的時候，我總是也會跟著不快樂；如果大家都過得快樂，我也會跟著快樂。

「吹好了。」蔚然繞回我面前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很可愛喔！」

「謝謝。」我低下頭對自己的膝蓋說，不好意思正眼瞧他。

「不客氣。如果妳不嫌我煩，我可以天天幫妳吹頭髮。」蔚然笑著說。

「那怎麼好意思？」我連忙拒絕，蔚然的臉一下沈了下來，看起來很受傷。

「呃，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冬天我都一禮拜洗一次頭，因為怕感冒。」我說，「你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衛生習慣很差的，所以洗澡才會那麼快啊！」

「我不信。」蔚然慢條斯理的邊收吹風機邊說，「妳只是想躲我。」

「不是啦，」我著急的辯解，「你不要誤會喔，我只是不習慣男生碰我。」

「如果妳不想讓我傷心的話，還有一個辦法。」蔚然說，「妳幫我吹頭髮。」

「我幫你？」我望著他那沒幾公分的頭髮，「這應該不花一分鐘就能吹乾了吧？」

「是啊。一分鐘就夠了。我只希望妳每天能撥一分鐘給我。」

他那副誠懇的樣子讓我不得不棄械投降，只好答應他。每天才一分鐘，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吧？如果這樣還被抓到那也太衰了。

趁著蔚然下樓去等洗澡的空檔，我躲去廚房避難。瑞瑞和小月已經變出幾大盤的菜，悠閒的正在喝茶休息中。小月一看到我就指著我的頭叫：「五月，妳的髮型怎麼變了？變得好可愛喔！」

「會嗎？是喔，哈哈，可能是因為那台吹風機很好用吧。」我結結巴巴的說。

「那妳等下借我。」小月開心的說。

「那是蔚然的啦。」我說，「我忘了帶吹風機來，就跟他借。」

「那我可不可以跟妳借洗髮精？」瑞瑞笑著問，「怪好像很喜歡那種味道。」

「好啊好啊，整瓶拿去吧。其實我還蠻討厭那個味道的，只是我爸愛買。」我趕緊撇清關係。唉，瑞瑞果然很介意剛剛的事。

說人人到，怪蹦蹦跳跳的跑到瑞瑞身邊，「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啊？」

「你小聲一點，你自己說不能讓大家知道的。」話雖如此，瑞瑞臉上的表情可一點也沒有不開心的樣子，甜蜜得不得了。「你猜猜桌上這些菜，哪幾盤是我煮的？」

「當然是看起來比較好吃的那幾盤囉。」怪撒嬌的說，天曉得他是什麼時候學會這種甜言蜜語的，肉麻得讓我聽不下去，渾身雞皮疙瘩。

「我們不當電燈泡了，你們慢慢聊吧。」小月拉起我，「走，陪我去操場晃晃。」

冬天天黑得早，還不到六點太陽已經下山了。操場很暗，我和小月很愜意的趁機邊散步邊看星星，她一樣三句話不離蔚然，我很配合的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但骨子裡，我覺得很有罪惡感，特別是當小月問「妳覺得蔚然喜歡我嗎？」的時候，我昧著良心騙她說「應該是吧。」我無法想像小月知道了事實之後會多麼氣我，我只能祈禱，但願她永遠都不要發現蔚然喜歡的其實是我---她的好朋友。

【第47章】


晚餐時間前幾分鐘，我和小月才晃回教室，大家老早就把飯菜拿上來，在位置上坐好等著開飯。滿桌的菜熱騰騰的冒著煙，飄散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小月得意的說七道菜裡有六道是她煮的，瑞瑞只負責煎蛋和煮玉米湯。她們說好輪流當主廚，看看誰做的菜比較受歡迎。這場比賽我不用猜也知道鐵定是平手，因為在出隊這種艱困的時候，菜無分好吃難吃、飯無分有熟沒熟，只要有煮過，通通會被吃得一乾二淨，連湯汁都不剩。

小月很自然的挑了蔚然旁邊的空位坐下來，然後她馬上就發現他的頭髮是濕的。

「你怎麼沒吹頭髮？」小月像是媽媽似的心疼的問，「這樣會感冒啦，你趕快去吹頭髮。」接著她吩咐坐她對面的怪，「晚幾分鐘再開飯，沒關係吧。」

「不用啦。」蔚然邊說邊瞄了我一眼，「反正頭髮很短，等一下就乾了。」你瞄我幹什麼，我又不是故意賴皮不幫你吹頭髮，只是不小心忘記了嘛。

「喔，對不起！」我誇張的重重拍了一下額頭，對著小月說：「我剛跟他借吹風機忘了還啦。」說著我起身拉起蔚然，「你跟我一起回寢室拿吹風機，順便把頭髮吹乾，不然真的會感冒。」

「慢慢來，不用急。我們會等你們的啦。」小月在我們身後大叫。

「不用等啦。」我拎著蔚然的衣領邊跑邊回過頭說，「我們一分鐘後就回來。」

離開教室後，我拉著蔚然躲進男寢。「吹風機呢？快拿出來！」

「妳是在搶劫是不是？」蔚然滿臉笑容，從自己包包裡翻出吹風機來，「喏，麻煩妳囉。」我一把搶過吹風機把插頭插上，然後抓了張椅子把蔚然按在椅子上，把風量開到最熱最強對著他的頭髮猛吹。我還把手伸進他頭髮裡邊吹邊撥，好讓它能乾得更快一點。

「真的是被你打敗了。」我忍不住碎碎念，「都幾十歲的人了你，我不在你不會自己吹頭髮嗎？」

「誰叫妳賴皮。明明講好了啊，我一上來妳就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妳。」

「是是是大爺，是我對不起你。」我說，「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技術有多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叫我幫你吹頭髮。」

「來啊，我不怕。」蔚然哈哈大笑。我聽得火大，動作跟著粗魯起來，可是像他這麼短的頭髮，想要整他、故意吹成奇怪的髮型也很難，真是氣死人了。

「好了啦。」我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吹風機關上，說。

蔚然看了看錶，心滿意足的擡頭看我，「嘿嘿，多賺了一分鐘。」

「少…囉唆，走了啦。」我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徹底打敗，撂下這麼一句就趕緊逃離現場，因為我知道再不快跑我就要臉紅了，到時怎麼跟大家解釋啊！

回到教室，大家正好準備開飯。生管一聲令下，所有的幹部立刻端起碗站起來，搶著夾菜，不過不是夾到自己碗裡，而是夾到目瞪口呆、受寵若驚的的新生的碗裡。整個教室鬧哄哄的像菜市場，沒有人坐在位置上，大家都端著碗你夾給我我夾給你，左一句辛苦啦右一句要加油喔，直到碗裡的菜堆成一座小山再也放不下，大家才陸續回到座位。

我在我們這桌前和怪狹路相逢。「唉呀呀，五月，我還沒夾給妳耶。」他故做誠懇的夾起一段辣椒，「來，多吃點。」

「真的不用這麼客氣，你看我碗都放不下了。」我趕緊夾起一塊生薑回敬，「生薑對身體好啊，你當隊長太辛苦了，要多吃生薑才不會感冒，來，別客氣。」

「嘖，碗放不下有什麼關係呢？」怪很堅持，「我餵妳啊，來，嘴巴張開。」

「不好吧。」我邊說邊用筷子擋住他夾到我嘴邊的辣椒，可是怪技高一籌，辣椒還是穿過防線碰到我的嘴，我只好認命吃下去，然後趁怪不注意，把生薑塞進他嘴裡。

「你們感情真好。」瑞瑞端著碗突然從旁邊冒出來，差點沒把我嚇死。我知道她一定又在吃醋了，趕緊夾了點空心菜，攔住正要回座位的柏辰，「來，我餵你。」

柏辰羞紅了臉，乖乖張嘴吃掉，然後也夾了塊肉片餵我，我臉才湊過去要吃，蔚然的頭竟然突然冒出來，搶先一步把肉給吃了。

我頓時傻眼，更糟的是我發現一旁的小月也看呆了，我只好裝作生氣的說：「喂，你是餓死鬼投胎是不是？」然後連座位也不敢回，像個交際花似的滿場飛，一直夾菜餵別人，再逼別人餵我。連吃個飯都得這麼累，我是招誰惹誰了我？我不禁懷念起過去那段沒人要的愜意時光，一旦和愛情沾上了邊，一切就都變得好複雜。

【第48章】


晚餐結束後，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抒情時間。我們拿著隊訓手冊圍成一圈，滿懷期待的等著雙吉他開始今天的節目。龍聖威利依慣例先哈拉一番後，從點歌箱裡倒出點歌卡開始唸。今天點歌的人不少，點的歌有輕快的「你來」、輕柔的「玻璃魚」、隊歌「少年路」、男女對唱經典「蒲公英」等等。大家開心的一首接一首的唱，到抒情時間接近尾聲時，龍聖拿起最後一張點歌卡，用很曖昧的語氣說：「接下來這首歌是點給五月的喔。」威利湊過來看龍聖手中那張點歌卡，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親愛的雙吉他，」龍聖誇張的朗誦著手中的點歌卡，「我想點一首『在意』給五月，因為我一直很在意她，只是沒有勇氣告訴她。」大家尖叫著一陣騷動，我尷尬的滿臉通紅，拍著地板大叫，「不要鬧啦，是誰開這種玩笑，給我出來！」

「五月，恭喜妳，苦守寒窯十八年總算有人要了。」怪在那幸災樂禍，「咦，等等，那該不會是妳自己寫的吧？」

「我哪可能寫這麼噁心的東西給自己啊！」我拼命搖頭。那張該死的點歌卡到底是誰寫的？我很清楚，犯人就在我們之中！我在心裡推想種種可能，最後覺得兇手應該是老愛開我玩笑的雙吉他，而犯案動機應該是為了炒熱氣氛，所以決定犧牲我…GOD！光一個怪就已經夠讓我頭大了，你們倆還跳進來湊熱鬧，是不是非要玩死我才甘心啊？

「好了好了，那現在我們大家就幫這位神秘人先生一個忙，幫他一起唱這首『在意』。五月，請留意歌詞啊。」我從來沒有說過愛你，我以為你會聽到心裡想你的聲音。我從來沒有說過愛你，我以為你會讀懂寫在眼中的情意…在歌聲中，我突然感受到有股熱情的視線正注視著我，但擡起頭環顧四周，大家都盯著手冊裡的歌詞邊看邊唱，根本沒人在看我。唉，經歷了這陣子的大風大浪，不可否認我的神經是過敏了一點，哪可能有什麼熱情的視線，神秘人根本就不存在嘛。

一曲彈畢，龍聖闔上歌譜，說：「今天的抒情時間就到這裡結束，謝謝大家。」

「我好期待明天的抒情時間喔。」威利對大家說，「那個神秘人小朋友，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儘管寫卡片來，我們雙吉他很樂意為你服務！」八卦味十足的抒情時間在愉快的氣氛下結束，龍聖威利迫不及待的把我拉出教室，摸著黑到走廊的盡頭，然後異口同聲的問：「五月，妳猜誰是神秘人啊？」

「不是你，就是你啊。」我一手指著一個說，「不要玩了啦，不然我要生氣了喔。」

「不是我，我有妻室了。」龍聖慌張的搖手，威利也拼命搖頭說不是他。「少來。」我說，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不像在演戲啊，我心裡有些動搖。

「妳認得出這是誰的字？」龍聖從口袋掏出一張卡片，「我本來想說八成是怪故意鬧著玩的，可是那傢夥的字很醜，才沒這麼漂亮。」我接過卡片一瞧，那的確不是怪的字，我認不出那是誰的字。

「快啦，妳猜是誰嘛。」威利搖著我的肩膀，「不說不夠義氣啦！」

「我哪知道啊，我還以為是你們兩個幹的好事。」我一臉茫然的回答。這麼說來真的有一個神秘人存在？會是蔚然嗎，但那也不太像他的字啊。

「我知道是誰。」怪突然從我們背後冒出來，把我們嚇得哇哇大叫。「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們。」他說完後得意的轉身就跑，雖然我們三個合力制伏了他，但不論怎麼威脅利誘他就是不說。

【第49章】


接下來的中隊時間，雖然討論的題目明明是「出隊時印象最深刻的事」，不過我們這中隊的話題卻直繞著「神秘人」到底是誰打轉，大家都認為我心裡應該多少有譜，不過我真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一向愛八卦的怪反常的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喝著瑞瑞煮的紅豆湯圓，一碗接一碗。我想他一定憋得很辛苦，有「深服廣播電台」之稱的他，對保守秘密這檔事向來是非常不在行。

「好羨慕五月學姊喔！」一個學妹有感而發，「神秘人一定是個浪漫的人。」

「有什麼好羨慕的？」我說，「我還覺得有點恐怖呢，敵暗我明，超沒安全感的。」

「真是誰喜歡上妳誰倒楣。」瑞瑞開玩笑的說，「暗戀這麼美的事情被妳說得像恐怖攻擊事件似的。」
「我只是覺得直接一點比較好嘛。」我嘟著嘴委屈的說，「如果他真的喜歡我，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呢？搞神秘只會讓我覺得他很龜。」

「妳唷，談得成戀愛才有鬼。」怪訓我，「沒人愛的時候哇哇叫，有人愛的時候又挑三揀四，妳根本沒辦法真心喜歡上誰，因為妳最愛的是自己。」「喂！你這樣說很傷人耶！」我被罵得莫名其妙，忍不住脫口而出，「誰說我沒有喜歡的人？只是…」話一出口我馬上後悔，瑞瑞可是嚴肅的在等著聽答案啊。

「只是…只是我喜歡的人在火星。」我艱難的吐出這麼一句，大家楞了一秒之後哄堂大笑，幸好在大家眼裡我本來就是諧星，轉得這麼硬竟然也讓我混過去了。

不過我知道有幾個人是瞞不過的：小月、瑞瑞、還有我肚子裡的蛔蟲蔚然。

中隊時間結束後是檢討會，怪帶著大家檢討今天一整天的活動有沒有值得改進注意的地方，然後接著確認明天活動的流程。檢討會開始已經是十一點多，加上累了一天，大家很快的打起瞌睡，我也難逃瞌睡蟲的魔掌。我的眼皮重得幾乎睜不開、意識漸漸模糊、怪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的頭跟著越垂越低，大家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沒義氣，不過我真的很想睡啊，我在心裡做完睡前的最後懺悔，正準備撩落去給他睡死，肩膀卻忽然一重，有東西壓著我的肩膀。我勉強睜開一條縫，用眼角餘光確認肩膀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OH〜MYGOD，是柏辰的頭啦！他已經睡得不省人事了。

我試著使力想把他的頭推回去，但是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我只好動動肩膀，期待他會自己醒過來，可是他睡得很沈，一點感覺也沒有。算了，管他的，反正肩膀上多一顆頭也不會怎樣，還是可以睡啊。我安慰自己，正準備閉上眼睛，柏辰又動了一下，一張小卡片從他的手裡滑落，掉到我的大腿上。

「親愛的雙吉他…」我不是故意要偷看，可是大腦卻自動閱讀起映入眼簾的文字，這個筆跡好眼熟，怎麼跟神秘人的字那麼像啊？不，不只是像，根本就一樣啊？

我困惑著。這麼說來，神秘人就是柏辰？所以柏辰喜歡我？可是這不合理啊，他不是一直把我當媽看？還是這就是傳說中的「戀母情結」？你居然愛上自己的娘？！柏辰，你清醒點啊！

被這麼一嚇我睡意全消，趕緊把小卡片夾進柏辰膝上的隊訓手冊裡，繼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短短一天就突然多了兩個仰慕者，我都快得心臟病了啊！

好不容易捱到就寢，我總算有時間好好思考今天發生的一切。我在睡袋裡翻來翻去，柏辰和蔚然的臉在腦海揮之不去，兩個人都好，我不知該選哪一個？但選了蔚然的話小月會傷心，那還是選柏辰比較好吧？

我好累，可是這一夜，我睡不著。

【第50章】


明明已經累到骨頭都散了，我卻還是胡思亂想了一夜，眼睜睜的看著窗外的天空由黑轉亮。清晨六點半，生管準時用兩個大喇叭播放吵死人不償命的起床樂，今天被選中的是卡通經典金曲無敵鐵金剛，而且還是華視兒童合唱團唱的版本。換做是平常我鐵定會樂得手舞足蹈，可是整夜沒睡的我脾氣很差，我把頭埋進睡袋開始碎碎念：「正義的一方了不起啊？有必要唱那麼大聲嗎？還說大家都稱讚？誰說的，我就偏不稱讚你們，怎樣？打我啊…」雖然我也知道跟一首歌對罵是很愚蠢的事，但是罵完之後心情還真是平靜多了。

今天白天最主要的活動是和鄉公所合辦的三對三籃球賽，最大獎是籃球十顆，一點也不吸引我，但是報名的隊伍卻非常多，採單淘汰賽還得比個一天才比得完。男生們負責當裁判還有計分，我們女生的工作一是撿球、二是尖叫讓場子更熱鬧。

持續的尖叫其實很累、而且很傷喉嚨，因此原本準備給球員的水被我們這群啦啦隊喝掉了一半，但我們的辛苦是值得的，場上的球員們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妙傳、長射、轉身跳投…高潮一波接一波，歡樂的氣氛讓我簡直想去7-11買幾包爆米花回來邊看球賽邊吃了。而其中最耀眼的莫過於一個被隊友稱為「高手」的球員，手長腳長的他在球場上原本就有優勢，球像是他養的一樣怎麼投怎麼進，就連邊跟隊友聊天邊出手也進。女孩們的目光都追著他跑，他還像明星似的會不時和場邊的我們揮手，迷人的笑容讓一向理智的我也無法控制的喊到喉嚨都痛了。

高手帶領的隊伍一路過關斬將，輕鬆抱走第一名。好戲還在後頭，三對三結束後還有三分球大賽，冠軍的獎品一樣是十顆籃球。高手當然也報名了，場邊的我們都預測他贏定了。隊上的男生看球看了一天手也癢了躍躍欲試，怪從善如流，說等參賽者比完之後再辦個隊上的三分球友誼賽，聽說他們賭的是棉被，最輸的人今天晚上就得交出睡袋睡地板。

三分球比賽規則是不限時、不限角度、投十球看中幾球。高手在尖叫聲中以九球再度獲得冠軍。我有點擔心他要怎麼把20顆籃球扛回家，不過他可是大方的很，頒獎時搶過怪手上的麥克風，說要把籃球送給他的母校深坑國中，嘉惠學弟學妹。

頒獎典禮結束，忍了很久的男生們歡呼一聲就抓了球衝進球場開始試投，還沒離開的球員們也停下腳步在旁邊等著看好戲。五分鐘後，怪宣布比賽開始，柏辰第一個上場，臉上充滿了自信的神情。他輕輕鬆鬆的運了運球，然後一球、兩球、三球連進了九球，場邊的大家發了瘋的尖叫「再一球！」「再一球！」等著看他刷新剛剛那個「高手」創下的紀錄。那位高手也在一旁盯著柏辰，剛才那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全不見了。

面對關鍵性的第十球，柏辰似乎也緊張了起來，他左顧右盼的不知在找什麼，然後他的眼光停在我身上，我趕緊對他比了個大拇指，他笑著點點頭，然後比了個OK的手勢。第十球投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進籃框。

「你要不要跟我們挑一場？」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高手直直走向柏辰問道。他比柏辰高出半個頭，一副大哥在教訓小弟的囂張態度。我剛剛竟然幫這種混蛋加油？我後悔的狠狠打了自己的嘴。「打就打，誰怕誰啊？」回答的人不是柏辰，而是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應該正在廚房煮飯的小月。

【第51章】


「不好意思，我不跟女生打。」高手傲慢的望了小月一眼，又把眼光移到柏辰身上，「帶種的就跟我們挑一場，還是…你不敢？」他邊說邊挑釁的推了柏辰的肩膀一把。在一旁的我們個個火冒三丈，我終於體會到為什麼在球場上經常會發生圍毆的事件，要不是怪在前頭擋著大家，我們一定會衝出去一人一腳踹死他。

「要打可以啊。」柏辰抱著球，笑瞇瞇的對高他半個頭的高手說，「不過沒有獎品打起來不夠刺激，不如我們賭一把。」

「沒問題。」高手自信的笑，「賭什麼？」

「誰輸了誰就把鞋子留下來，光腳回家。」柏辰說。

高手聽了哈哈大笑，「有意思，你想要我的鞋嗎？算你有眼光，我這雙是限量鞋，一雙一萬八。對你來說可能是貴了點，不過別擔心，比完之後我買雙一樣的送你，讓你過過癮啊，乖。」說完他和他的隊友笑成一團，真是一群讓人作嘔的敗家子。

我恨得牙癢癢的，可惜我不會打球，不然我非在球場上狠狠修理這群混蛋不可！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條件。」柏辰好脾氣的等他們笑完，又說：「我要選誰當隊友，你們不能有意見。」

「好好好，隨你高興。」高手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要叫你媽你爸一起來打也沒問題啊！」說著他們又笑成一團。

柏辰不理他們，自顧自的回到我們身邊，隊上幾個愛打球的男生爭著要上場，柏辰卻選了小月和一看就很肉腳的怪。被選中的怪和小月樂得眉開眼笑，其他沒被選中的男生則是一臉懊惱及不服氣。這樣的選法我也一頭霧水，小月是愛打籃球沒錯，可是這麼重要的比賽選她真的上場好嗎？光是身高就矮人家一大截了。選怪更是沒道理，雖然他夠高，看起來好像很厲害，但他根本是中看不中用，據我所知他是那種球運一運會不見的白癡，上學期他體育選籃球還被當掉了啊！

雙方短暫熱身之後，比賽開始。高手他們先攻，不到十秒就進了一球。不過我們這邊表現得也不賴，穩紮穩打也進了一球。接下來二十分鐘的時間，高手那隊幾乎是他的個人秀，我們這邊則是團結一致，各有斬獲，小月雖然個子不高，但速度飛快又很靈活；柏辰投球神準、怎麼出手怎麼進；怪則是發揮了鬧場的作用，雖然他運球和投籃都不行，傳球倒是傳得不錯，加上他邊打大聲嚷嚷，像軍師般指使柏辰和小月採取「火鳥式快攻」、「賓拉登式攻擊」，讓對方不得安寧。

原本以為能夠輕鬆獲勝的高手越打越心浮氣躁，一沒進球就大罵自己的隊友出氣，他的隊友一開始還忍著，到最後氣不過球一扔和他對罵起來。「去你的，老子不打可以了吧！你最行，你自己打好了！」比賽還沒結束，他們撂完話就氣呼呼的一走了之，扔下高手一個。目前的比數還是我們領先兩分！嘿嘿，看來有人要光腳回家囉！我在心裡竊笑，還說是高手…哼！

高手像是耍賴的小孩子似的邊破口大罵邊把球到處亂砸，一籃幾十顆的球一下就被他砸完，沒球可砸之後他開始踹倒楣的籃架，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小月看不下去，抓了顆球砸他，球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腳邊，沒砸到他但嚇了他一跳。

「妳幹什麼？！妳敢拿球砸我？信不信我告到你們學校，讓你們通通被記過！」

「我也不想拿球砸你。」小月一臉無奈的樣子，「可惜這裡沒水，不然我真想拿桶水倒在你頭上，讓你清醒一點。」她的話惹惱了高手，他衝上前一把揪住她，小月像隻小雞似的被她拎在半空中，「妳不要以為妳是女生我就不敢揍妳！我告訴妳，我照揍！」看到小月被抓，我們都急著想衝過去救她，但她卻毫無懼色。

「就算你揍死我，我還是一樣看不起你。」小月說，「你的力氣該用在球場上。

對剛剛比賽的結果你要是不服，就當沒發生過，我們再比一次。」

「好。」高手放下小月，態度軟化許多，「一對一？」

「PK。」小月說，「不過獎品要改一改，我不想要你的鞋子，如果你輸，你要聽我使喚一天。如果我輸了，我聽你使喚一天。」

「有趣。」高手又露出他那自信的笑容，「告訴妳，PK我從沒輸過。」

「這麼巧，」小月也自信的笑，「我也是。」

【第52章】


小月訂的PK規則是從罰球線開始，輪流投球，雙方都進的話就後退一步再投，直到其中一方不進為止。小月先攻，高手後攻，幾回合之後他們已經幾乎退到球場中線，神奇的是這麼遠的距離他們竟然還是都投進了。

「再這樣下去會出事啊。」身邊的怪邊說邊搖頭，不過嘴角卻又掛著古怪的微笑。

「你是說他要是輸了會抓狂嗎？」我問。

「不是。妳仔細看，那個男的眼神都變了。」

「嗯，變得很認真。」我觀察了一會兒後，點點頭。

「妳眼睛脫窗啊？那才不是什麼認真的眼神，那是充滿愛意的眼神。」怪說。

充滿愛意的眼神？高手的眼睛是一直追著小月跑沒錯，但那應該叫「充滿敵意的眼神」吧？場邊學妹們看小月的眼神，才是名符其實的「充滿愛意的眼神」，小月原本就走帥氣路線，說她是「少女殺手」也不為過。在球場上的她比平常更耀眼許多，俐落的動作、專注的神情、散發出獨一無二的魅力，讓剛剛還為高手尖叫的這群學妹完全無法招架、神魂顛倒。

PK賽進行到第九回合，小月已經退到後半場的三分線，她深吸一口氣後出手，球聽話的進了籃框。接著輪到高手，他慎重的出手，球在籃框上轉了個圈，但卻沒進。他懊惱的抱著頭哇哇大叫，原以為他又要開始抓狂，但他卻很有風度的跑去跟小月握手，承認自己輸了。小月笑著說你是我碰過最強的對手，高手一臉不好意思的說輸給妳我真的心服口服。接著高手把小月攬在懷裡，小月也大大方方的擁抱他，就像認識很久的好朋友一樣。

那天晚餐充滿慶功宴的氣氛，大家搶著夾菜給小月，她碗裡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另外兩個英雄人物柏辰和怪也沒被大家忘記，兩個人碗裡也滿滿都是好菜。小月眉飛色舞的跟錯過比賽的瑞瑞描述著當時的情況，怪在一旁加油添醋的補充。柏辰靜靜的大口扒著飯，像趕時間似的匆匆吃完就一溜煙不見人影。我覺得奇怪，跟了出去，整個二樓找遍都沒看到他。正想回教室去，蔚然突然從我背後冒出來，說：「妳不吃飯跑出來幹嘛？在等神秘人喔？」

「頭啦，」我差點沒被他嚇死，「我是覺得柏辰好像怪怪的，所以跟著出來看看。」

「他應該在球場吧。」蔚然說，「從後走廊那兒應該看得到。」我們繞到後走廊往樓下的籃球場看，柏辰果然在。籃球場沒開燈，暗成那樣連球都快看不到，更別說是籃框了，可是這個笨蛋竟然趕著摸黑打球？

「剛吃飽就打球不好吧。」我擔心的說，「我們叫他上來好不好？」

「應該不要緊吧。他只是練投籃而已。」蔚然說，「他悶得很，讓他發洩發洩。」

「悶？我們贏了他幹嘛悶？」我疑惑的追問。

「因為那場PK賽啊。想打而不能打，比輸了還嘔。」蔚然說。怪不得他離籃框老遠，一直站在後半場練投。但不知道是太黑還是技術問題，他一球也沒進。

抒情時間，神秘人沒再點歌給我，不過冒出了好幾個蜘蛛人、閃電俠用點歌卡跟小月告白，每張都跟昨晚神秘人寫的開頭一樣，用「親愛的雙吉他」做開頭。小月邊聽邊豪邁的哈哈大笑，完全不當回事。龍聖威利對神秘人沒再出現很失望。

在抒情時間結束前，還不忘呼籲他再接再厲：「雙吉他永遠站在你這邊」---他們故做感性的這麼說。

柏辰寫小卡片給我，或許只是開玩笑的吧？我越想越肯定。或許那些寫給小月的點歌卡中，其中一張就是昨晚我看到那張、寫到一半的卡片也不一定。雖然柏辰看起來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但是如果想成是怪叫他寫的，就說得通了。不然怪怎麼可能知道誰是神秘人？他八成是騙他說隊上氣氛太緊張了，所以叫柏辰故做神秘拿我做文章來緩和一下氣氛…對，一定是這樣

【第53章】


隔天起，高手開始在深小的廚房進進出出，買菜、切菜、跑腿、洗碗，樣樣都來，一點怨言也沒有不說，看來根本就是樂在其中。這讓我們對他刮目相看，原本覺得他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沒想到他還真的願賭服輸、乖乖聽小月使喚。他從早上八點一直待到晚上十二點多我們開完檢討會才走，還一直嚷著要轉學來政大好加入深服。

第二天，高手還是自願跑來幫忙，就連超遲鈍的我也看出這其中的不對勁。除非他是要學電影忍辱負重當個臥底、等待時機成熟後一舉殲滅我們完成復仇大業，不然他的動機其實很明顯---因為他想待在小月身邊。怪說的「充滿愛意的眼神」我總算見識到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不管他在做什麼，眼神總會不自覺的飄向小月，然後自己在那兒傻笑。

出隊第四天遇上星期天，這天安排的活動是親子園遊會。怪把我分去顧畫畫攤、蔚然顧點歌攤、柏辰顧籃球攤、瑞瑞顧飲料攤、其他學弟妹也分別負責遊戲攤還有跳蚤市場的攤位。我原本很擔心我這攤生意會很差，不過小朋友們倒是出乎意料的捧場，把我畫的那些卡通人物當寶似的小心翼翼收在口袋，一臉滿足的樣子。

蔚然的生意也很好，他的主客群是媽媽和阿媽，她們出手可是大方的很，我畫張圖才賺十元，他唱首歌就能收到一兩百塊的小費。不過坦白說他真的唱得很不賴，唱起情歌來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我看著看著都會忍不住臉紅心跳。

柏辰的籃球攤聚集的則都是小男生，國小的籃框低，柏辰輕輕鬆鬆就可以灌籃，小朋友們對他仰慕得不得了，原本這個攤的企畫是十元投十球、進五球以上就有獎品，不過到最後卻演變成柏辰的個人秀，小朋友們津津有味的看他表演，掌聲和歡呼聲不絕於耳，是最熱鬧的一攤。

瑞瑞的飲料攤的生意更是好到不行，她煮的紅茶香四處飄散，全場幾乎人手一杯，不分男女老幼通通一網打盡，她的營業額是全隊最高的。同時她也是最快收攤的一攤，滿滿兩大桶紅茶一小時不到就賣光光。

為了慰勞大家一天的辛苦、同時振奮士氣，好讓大家有元氣對接下來的三天育樂營活動，怪在晚餐時間安排了「世紀餃子王大賽」，瑞瑞、小月、高手、還有怪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用十二顆高麗菜和十二斤的豬肉包了一千顆水餃，廚房裡大大小小的鍋子幾乎都裝滿了餃子，熱氣把整個廚房變成白濛濛的一片，很詭異。

怪頭上戴著自己用報紙折的皇冠，上面還用紅筆寫著一個大大的「餃」字，以「第一屆餃子王」的身份致詞。他說他上次出隊時創下的紀錄是五十顆，誰要是能破這個紀錄就能獲得「餃子王」的榮冠，同時還可以獲得願望一個。意思是勝利者在出隊期間，可以向怪提出一個要求，只要是他辦得到的，他就有義務幫勝利者達成願望。

報名參加餃子王比賽的人加怪一共有十個，其中有體型壯碩的巨漢學弟，也有瘦得像竹竿的。我承認獎品很誘人，害我也有些躍躍欲試，要是我贏了，我就可以要求怪叫PIZZA請全隊吃、或是要求他讓我免開檢討會一次，讓我多睡一會…

不過我知道我的極限頂多是三十個，這種大顆的手工餃子要是吃到五十個，我的肚皮鐵會被撐破，就算參加也是徒勞無功。

比賽開始，第一盤十個餃子所有人幾乎都在三分鐘內解決，不過到了第二盤，大家的速度不約而同的慢了下來；到第三盤，開始有人出現痛苦的神情，筷子停在空中許久就是提不起勁繼續吃，勉強吃完三盤，就有七個人棄權，進入第四盤的選手只有三個：衛冕者怪、挑戰者蔚然和柏辰。

怪始終保持著一貫的速度，領先柏辰和蔚然約兩個餃子，表情看來從容不迫，好像吃得很輕鬆。柏辰和蔚然雖然滿頭是汗，不過還是咬著牙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眼前的餃子慢慢解決，終於，大家都進入了第五盤。

怪依舊保持領先，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把第五盤餃子解決。不過他並沒有叫下一盤，而是在一旁觀察柏辰和蔚然的情況。他們倆明明就吃得很辛苦，但卻硬是不認輸，最後他們奇蹟似的在同一時間吃完第五盤，和怪打成平手。

第六盤餃子同時端上桌，第五十一顆，吃下去就可以破紀錄、就可以獲勝，可是他們三個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子，五十顆餃子大概是人類的極限吧！大家不自覺的都安靜下來，屏息等待著最後的結果。兩分鐘後，怪有了動作，他拿起筷子，夾起一顆餃子吹了吹，然後閉上眼睛張大了嘴，把餃子送進嘴裡。這一刻幾乎可以確定怪贏了，但卻並非如此。怪只是把餃子含在嘴裡，但沒吞下去，這樣不能算破紀錄。怪鼓著臉頰像青蛙一樣，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看來他真的吃不下了。

【第54章】


蔚然和柏辰看到怪的這種怪招，也學他先把餃子扔進嘴裡再說。比賽又回到了原點，但誰也沒辦法先馳得點，雖然只是一顆小小的餃子，但就是怎麼也嚥不下去。

在這最後關頭，如果認輸就前功盡棄，或許他們心中反倒期待對手能趕快獲勝，好讓自己能趕緊脫離可怕的餃子地獄。

比賽繼續僵持著，直到瑞瑞突然有了動作。她走向怪，低聲對他說了句悄悄話，怪聽完眼睛突然一亮，然後開始咀嚼口中的餃子，雖然看得出他嚼得很勉強，但他已經領先了一大步，成功在望。柏辰用一種絕望又無可奈何的眼光凝視著怪，我想他心裡一定很嘔。蔚然則是一臉嚴肅的盯著眼前的水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突然他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進去。這時怪突然站起來，高舉雙手擺出勝利姿勢大喊：「我吃完了！」

在眾人的歡呼和掌聲中，蔚然也跟著舉手，大喊：「我也吃完了！」原本鬧哄哄的教室一瞬間變得很安靜，他是怎麼辦到的？把整顆餃子直接用水沖進喉嚨？哪可能啊！？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嘴裡的餃子確實神奇的消失了。

更誇張的是柏辰也跟著站起來大喊：「我也吃完了！」這太離譜了，連水也沒喝就能直接把餃子吞進喉嚨？那是餃子、餃子！可不是只溶你手不溶你口的巧克力啊！這不合常理，但真的發生了。這下好了，三個人都吃完第五十一顆餃子，該不會要再比延長賽吧？再比下去搞不好會出人命啊！

「你們還要再比嗎？」怪苦著一張臉，「我看不要啦，既然我們三個都破紀錄了，就算平手怎麼樣？獎品我照發，如何？」蔚然跟柏辰拼命點頭，一臉得救的樣子，讓周圍的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真好奇他們為何要這麼拼命，難道他們已經想好了什麼邪惡的願望？還有瑞瑞那時到底跟怪說了什麼，讓他下定決心豁出去？我一定要找機會問個清楚。

洗完碗後我逮到落單的柏辰，先從他神奇的乾吞餃子功夫聊起，接著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你該不會已經想好要怎麼敲怪一頓了吧？不然幹嘛那麼拚？」

「我只是不想在我喜歡的女生面前輸。」柏辰靦靦的說。

「喔，是喔。」換做是平常的我一定會趕快追問他喜歡的人是誰，不過一旦想到答案也有可能是我，我決定還是不要自尋死路，免得以後見了面就尷尬。

「妳不問我我喜歡的人是誰嗎？」柏辰看來有點失望，隨即又說：「啊，學姊妳一定滿腦子都擔心著育樂營，才沒閒情想這些五四三的東西，對吧。」

我當然沒那麼偉大，不過在這節骨眼我也只能微笑的承認自己是個非常上進、責任感又超重的服務員，對於那些愛來愛去的事情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

「那神秘人寫點歌卡給妳，妳一定很困擾吧？」他一臉愧疚。

「唉唷，在我眼中大家都是好兄弟嘛，我早知道那是開玩笑的。」我豪邁的說。

「才不是開玩笑。只是…」柏辰不自覺的喃喃自語，他大概沒想到我全聽見了。

回到教室，抒情時間已經快開始了，我想起之前寫好的點歌卡還放在寢室，趕緊衝回寢室拿。經過器材室的時候，我不小心撞見怪和瑞瑞正在拉拉扯扯。我警告自己別像狗仔隊一樣偷窺人家，但還來不及別過頭，怪就在瑞瑞臉頰上親了一下。

兩個人的臉都羞得通紅，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目睹這一幕的我臉也跟著發燙，不過心像是被人緊緊揪著一樣，難過得喘不過氣。

好討厭的感覺，我真的很討厭這樣的感覺，我想要像以前一樣，高興難過都是自己決定，而不是老被牽著鼻子走，心情像坐雲霄飛車似的大起大落。我以為喜歡一個人是可以和平理性的，只要對方快樂我就也能跟著快樂，但似乎沒這麼簡單。

【第55章】


抒情時間和接下來的中隊時間，我表現得異常興奮，隨便一句話就能讓我笑得前伏後仰，連眼淚都飆出來。我感覺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不停的笑、笑到臉都發痛、喘不過氣。大家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也跟著笑成一團，我成功的掩飾了我的悲傷。我理智的告訴自己不能哭，在育樂營的前一天我不能出狀況讓大家擔心，笑也是一種發洩的方式，笑著流淚的話，就沒有人會發覺我的不對勁。

檢討會的時候我的心情好多了，仔細的和怪一起帶著大家沙盤推演明天的流程，等到討論完畢之後已經是十二點多，怪要大家趕快去睡，還叮嚀大家明天要用最有精神的一面去帶領小朋友，千萬別在小朋友面前喊累或露出疲態。離開教室前怪把我叫住，他說關於明天的流程還有些細節要跟我討論確認，不過他得先跟生管一起巡校舍，所以我們約好十分鐘後教室見。

在洗手台刷牙時遇上蔚然，他得意的向我推薦他帶來的草莓口味牙膏，我們嘴裡含著一樣口味的牙膏泡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蔚然突然說：「妳怪怪的。」

「我本來就怪怪的。」我不反駁，笑著反問：「你不會今天才發現吧？」

「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心情不好。」他像是個偵探似的用銳利的眼神觀察我的反應，「妳剛剛太HIGH了，一點都不像妳的作風。」

「你剛剛餃子吃太多，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我照樣造句，反問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吃那麼多餃子？」

「我只是不想輸給怪。」蔚然說，「我想讓妳看看，我也有不輸他的地方。」他說著嘆口氣，「可惜就算拼了老命，從頭到尾妳也沒正眼看我一眼。」

「好啦，那現在補看行不行？」我轉過頭去誇張的瞪大眼睛盯著他，他也瞪大眼睛盯著我瞧，對峙了三秒鐘不到我就忍不住笑出來，又是像剛剛那樣失控的狂笑，然後眼淚開始一直掉一直掉。蔚然輕輕拍著我的肩膀，靜靜的陪在我身邊。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邊哭邊努力的說，「如果我能趕快喜歡上你就好了，那…那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這麼累…我真的好累…」最後我索性伏在洗手台邊，放肆的哭著，反正大家都已經睡了，我可以不必再忍耐下去了。

哭了好一會兒，我漸漸平靜下來。想起還跟怪約好了要開會，用毛巾把滿臉的眼淚擦乾就急急忙忙跑回教室。奇怪的是怪不在，我到器材室找他，生管說他們早就巡完一圈回來了，他也不曉得怪跑去哪。

我只好回到教室等怪，十分鐘後怪回來了。他臭著一張臉好像心情很差，我不敢多問，乖乖的專心跟他討論明天活動的細節。怪很細心的指出幾個可能出現的緊急狀況，我趕緊記在我的筆記簿上。怪認真起來真的是很強，讓我佩服得不得了。

等到我們討論完，已經快兩點了，怪揉著眼睛喊累，然後一行淚突然滑下臉頰。

「你還好吧？」我完全被嚇呆，怪嘴裡嚷著沒事啦、我只是太想睡，可是他的手卻硬是遮住臉，不讓我看。問他怎麼了，也說沒事。我很擔心，一急就口氣很差的說：「你這個爛人，虧我還把你當好朋友看，有了女朋友之後就不要朋友了是嗎？好啦，我不問了，你有什麼話通通留著跟瑞瑞說好了！」

「我才沒有！」怪說，「要不是因為捨不得你們，我也不會跟瑞瑞吵架！」他說剛剛他跟瑞瑞聊到暑假的計畫，瑞瑞說希望他卸下隊長的職務之後就不要再管隊上的事，但他不想。瑞瑞問他社團重要還是她重要？他說當然是她重要，但他對深服很有感情，沒辦法說走就走，而且我剛接隊長一定很需要他的幫忙，他不能扔下我不管。瑞瑞說既然社團比較重要，那不如分手算了。

「所以說都是妳害的。」怪的眼睛很紅，水汪汪的都是眼淚，但他很堅強的不讓眼淚再掉下來，「你看我對妳多好。我對你這樣你卻對我那樣，妳才是爛人，哼。」

我感激的望著怪，但還是很擔心。我能瞭解瑞瑞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跟別的女生走得太近的心理，但她是不是忘了怪對她有多死心塌地？就算我喜歡怪，那又如何？我根本不構成一絲威脅不是嗎？「那你決定怎麼辦？」我問。

「我是跟她說等出完隊再說。」怪無奈的說，「我真希望她不是認真的，妳說嘛，為什麼非要二選一不可？又不是選老婆。坦白說這學期當隊長真的很累，我一直在想退下來之後就可以安心養老、什麼都不管。可是剛剛我才發現我根本辦不到，我捨不得離開你們。」怪一掌拍在我肩頭，「怎樣，夠義氣吧！」

我看得出怪在逞強。兩邊都是他的最愛，不論失去哪一個他都會很傷心的。

【第56章】


育樂營第一天，雖然是八點半開始報到，但許多小朋友七點半就跑來了，好幾個是上次參加過的熟面孔。我先到川堂看了一下報到的情形之後，就躲進廁所開始變裝。地球防衛隊的裝扮是紅上衣黑長褲，袖口褲管都貼上一圈銀色膠帶，胸前是一個鑲著地球的倒三角牌，頭上綁著像藍波那樣的紅色頭帶。而飾演「地球防衛隊隊長A」的我，還比其他人多了一件閃閃發亮的金色披風，看起來架勢十足，小朋友們等一下一定會為我瘋狂的，嘿嘿！

蔚然的垃圾人裝也非常搶眼---逼真到似乎可以隱約聞到臭氣，而當他攤在地上不動時，看起來就像一個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堆。他遠離大家在舞台一角培養情緒，來回的踱著步、還不時仰望天空比出各種手勢，認真的很。一樣是飾演垃圾人的怪相較之下顯得老神在在，還恐嚇我說等一下垃圾人打倒地球防衛隊隊長那場戲他會來真的，要我忍著痛。

等到時間差不多，我們關上燈拉上窗簾，故意讓禮堂看起來一片黑暗，只看的到用夜光塗料佈置的大小星球，營造出宇宙的感覺。果然小朋友們如預期的一進門就驚喜的哇哇大叫，東張西望的覺得新鮮極了。等大家坐好，舞台燈亮，開幕式正式開始。

柏辰飾演的地球人爸爸，是個既沒公德心又沒環保觀念的懶惰蟲，保特瓶、廢電池、玻璃、報紙、不管能不能回收他都一股腦丟進垃圾桶。原本一直抱怨台詞太多的他，演得非常自然，完全不像第一次演戲的新手。他還耍寶的邊丟邊唱「丟掉丟掉丟掉，通通丟掉！」台下的小朋友們越看越入戲，有一個看起來就像當班長的女生甚至忍不住對著台上罵：「你們很沒環保概念耶！」

接著垃圾人登場，燈光忽明忽暗，怪和蔚然從小朋友旁邊爬出來，把他們嚇了一大跳。他們拖著沈重又緩慢的步伐，嘶啞的喊著「垃…圾…」「垃…圾…」，伸長了手要抓住柏辰和演他老婆的學妹。柏辰和學妹一個揮掃把一個舉拖把，拼了命的反擊，但是強壯的垃圾人怎麼都打不死，飾演小孩的學弟趁亂打電話給地球防衛隊，然後下一秒鐘由我帶領的地球防衛隊五人組就華麗的登場了。

「住手！」我大喝一聲，小朋友們馬上鼓掌叫好。

「垃圾？」怪歪著頭指著我問。

「你才是垃圾！我是有理想、有抱負、又有熱血的地球防衛隊隊長，簡稱隊、長、A！快把我的同胞放開，乖乖投降吧！」我兩手插腰，威風凜凜的說。

「哈哈！垃圾垃圾，垃圾垃圾！」蔚然邪惡的笑著說。

「隊長A，他在說什麼啊？」隊員B一臉茫然的問。

「他是說『想抓我？沒那麼容易？？！』」

「隊長A，你太了不起了！連垃圾語你也聽得懂啊！」隊員C一臉佩服。

「這種事很天分的。」我謙虛的說。「來，讓這群垃圾瞧瞧我們的厲害！衝啊！！」

代表著正義的一方的地球防衛隊，如同一般卡通片的安排，一開始就被打得節節敗退，倒在地上，小朋友們看得拳頭都握緊了，非常擔心我們這些好人的安危。

而身為隊長A的我，在所有隊員都滿地亂滾哎哎叫的時候，硬是屢敗屢戰，每一次跌倒都一定會再站起來。然而最後壞人使出最後一擊，已經傷痕累累的隊長A承受不了被打昏在地，垃圾人哈哈大笑，抓走地球人一家揚長而去。

下一幕，場景切換到地球防衛隊總部，地球防衛隊死傷慘重，每個人都被繃帶裹得像木乃伊一樣，你斷手我斷腳的好不悽慘，隊長A無計可施，只好坐時光機到一百年前的地球找救兵。「聽說一百年前地球上有個叫做深坑國小的學校，裡面的小朋友都既勇敢又聰明，要是他們肯加入我們地球防衛隊的話，一定可以消滅邪惡的垃圾人的！好，就這麼辦！」說完我跳進紙箱做成的時光機，故事就先到此打住。

開幕式結束後小隊輔把小朋友帶到各自的教室，先讓小朋友們認識彼此、討論隊名、隊呼等等。開幕式的演員都換回正常的衣服，只有我因為是營長，所以必須繼續穿著超人服走來走去。但小朋友們很厲害，即使換了衣服，他們也能辨認出誰就是戲裡的哪個角色，精得不得了。慘了慘了，小朋友們沒有想像中的好騙，接下來的活動該怎麼辦呢？

【第57章】


下午是大地遊戲的時間，我們一共設計了四小關加一個總關，預計兩小時內完成。

大地遊戲是讓小朋友們快速混熟的最佳方法，整個校園迴盪著「加油」、「加油」的嘶吼聲，許多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小朋友已經手牽手東奔西跑，感情好得不得了，動作快一點的竟然已經在遊戲中互訂終身，約好將來要結婚。

除此之外，這一期育樂營還出現了一個迷倒眾生、引發男生間戰爭的小美女---蔚然那一隊的婉君。她的眼睛又大又水汪汪的，雖然才二年級，但舉手投足都溫柔得不得了，吃飯的時候會把衛生紙分給大家、遊戲時有人表現不好她會輕聲安慰，我們這些大姊姊和她一比簡直像女子摔角選手一樣粗魯，沒啥女人味。和她同隊的男生為了博得她的青睞，玩遊戲時都非常投入，結果得了大地遊戲的冠軍。

檢討會的時候，婉君變成討論的重點，男生們談起婉君臉上都漾著幸福的笑容，甚至有人打算訂下十年計畫耐心等她長大。女生們中意的則是少揚、少暉這對雙胞胎，他們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兩個都精力旺盛，把負責帶他們的隊輔搞得暈頭轉向。不過他們的嘴巴可是甜得很，看到每個大姊姊都是一臉誠懇的說「妳好漂亮」、「妳好可愛」，雖然明知是謊言，大家還是聽得心花怒放。

接下來我們又討論了幾個比較安靜或比較暴躁的小朋友的個案，然後開始推明天的流程。明天安排的活動早上先到科技大樓參觀，下午再轉移陣地到鄰近的學校操場進行「流水學習法」。「流水學習法」的活動是從瑞瑞那一屆開始引進的，這種學習方法共分四個階段：喚醒熱忱、集中注意力、直接體驗、分享啟示。簡單說來就是透過親身體驗來學習，比起傳統的教學法，印象會更深刻。

由於這活動要請瑞瑞來帶，所以原訂計畫是讓怪留守幫忙小月煮飯，但小月卻說反正高手會來幫忙，叫怪安心跟我們一起去。表面上看，小月對高手的態度依然就是像好哥兒們一樣，但我們都認為遲早有天友誼會變質為愛情，畢竟這種血淋淋的例子實在太常見了。

檢討會開完，我又在洗手台遇到蔚然，我們邊刷牙邊閒聊，我突然有感而發。

「你會不會覺得小朋友們談戀愛都很簡單？」我問。

「嗯。」他點點頭表示同感。

「那為什麼我一談戀愛就會變得很複雜呢？」我又問。也在心裡問自己。

「因為妳老是替別人想吧。本來談戀愛只是『喜歡』或『不喜歡』兩件事而已，可是妳卻把別人的心情全都考慮進去，怕別人會傷心，最後才考慮到自己。」


「所以最後大家都幸福快樂，只剩我一個人傷心。」我苦笑，「唉，改不了啊。」

「妳不用改。現在這樣就很好。」

「可是這樣會一直慘下去吧。」我忍不住嘆氣。

「所以妳要趕快喜歡上我啊。」蔚然摸摸我的頭，笑嘻嘻的說。

「你說這種話都不覺得噁心嗎？」話出口我才想到這樣問好像有些傷人。

「不會啊，我還覺得自己很勇敢呢。」他拍拍胸脯，很有自信的說，「當我想到我喜歡的這個人的種種優點，或許別人都沒發現的時候，我就會覺得自己真有眼光，而且非常幸運。把這種感覺都藏在心裡不說出來，不是太可惜了嗎？」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他很偉大，雖然我們同一天生，而名義上他還是我學弟，但他的想法比我成熟好多，他總是能用另外一個我沒想過的角度看事情。是不是因為他比我經歷過更多的挫折和磨練，使得他變得比同齡的人樂觀堅強許多？

那晚我和怪又熬夜開會，看著他因疲倦而充滿血絲的眼睛，我想起蔚然說的話。

能喜歡上一個人是很幸運的，眼前這個男生的許多優點只有我看得見，或許他永遠不會喜歡上我、或許未來我還會喜歡上別人，但至少在此刻他在我心裡是如此獨一無二、與眾不同，這樣單純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很可貴的。或許有天我會不顧一切的也說出那種聽起來很噁心的話，當我有足夠的勇氣那一天，我想我會的。

【第58章】


育樂營第二天，上午在科技大樓參觀時，各種從沒見過的新奇設備讓小朋友們目不暇給，玩得不亦樂乎；下午的流水學習法在瑞瑞的帶領之下，不只小朋友們印象深刻，就連我們這群大學生也獲益匪淺。

例如其中一個活動是要大家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仔細的聽，看能聽到幾種聲音。原本鬧哄哄的小朋友像是被催眠似的，幾秒鐘內就安靜下來，一聲不吭，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的仔細的聽著周圍的動靜。聞著清新的草香、曬著暖暖的太陽、微風輕拂著身體，那種感覺真棒。坦白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躺在草地上，因為以前老是想太多，怕衣服弄髒、怕伸手一摸不是泥土而是便便…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太好笑了，哪可能這麼衰呢？

接著瑞瑞讓小朋友們發表自己聽到了哪些聲音，小朋友們嘰哩呱拉的從車聲、風聲、蟲鳴、鳥叫講到呼吸聲、腳步聲之後，突然靜了下來，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已經把全部的答案答完了。瑞瑞卻還一直還有呢還有呢的問個不停，好像真有什麼顯而易見的答案被遺忘了似的。

最後婉君在一陣沈默中，怯生生的舉手道：「我…我有聽見蝴蝶拍翅膀的聲音。」

這答案實在太讓我震驚了，一個國小低年級的小朋友，怎麼能說出這麼充滿詩意的句子呢？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是多麼的有說服力啊！我想同樣的話換做我來說，大家一定會說：「少來了吧五月，都幾十歲的人了妳還在給我裝氣質！」

然而這話由婉君嘴裡說出來，效果就完全不一樣，特別是那些婉君迷們，更難掩內心的激動，像我想他們心裡一定吶喊著：這樣才貌雙全的小孩，以後遇不到怎麼辦啊！不要說是等她十年，等二十年、三十年都太值得了啊！

瑞瑞大大誇獎婉君一番後，要大家再試著閉上眼睛聽一次，看看會不會有新發現。

結果第二次的分享時間，答案就源源不絕了---風跑步的聲音、樹葉跳舞的聲音、草在長高的聲音、雲在旅行的聲音、蚱蜢在決鬥的聲音、螞蟻在搬家的聲音---小朋友們的創意讓這片草地變成了童話故事裡的世界，彷彿真能看到昆蟲們在對話、太陽和雲在天空微笑、風擁著樹葉起舞…讓人不自覺的想親近自然。

瑞瑞真的好棒。我忍不住感嘆。因為怪的緣故我曾經不諒解瑞瑞，幾乎忘了她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過去我一直沒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老是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努力的想解決別人的煩惱，把自己的煩惱留到最後。所以我以為瑞瑞永遠不會生氣，我以為她對任何事都該能夠包容體諒，我用很高的標準在要求她，忘了她也跟全天下的女孩子一樣，會有不安的時候。

走回遊覽車的路上，怪和我押隊。一路上我滔滔不絕的稱讚瑞瑞多棒多棒，怪只是連連點頭卻一句話也不說。以我對他的瞭解，當他不說話，必定有問題。

「你怎麼都不講話？昨天你們又吵架了喔？」我小聲問。

「我剛剛有聽見一個大家都沒聽到的聲音喔！」怪完全不理會我的問題，自顧自的說著，「就是『噗吱？』妳猜是什麼聲音？」

噗吱？！那是踩到大便的聲音吧！我慌張的趕緊檢查鞋底，左邊沒有，右邊也沒有，那…難道是…剛剛躺下來的時候…在背後…噗吱？！怪不得！怪不得！剛剛我躺下去的時候就覺得特別柔軟、特別溫暖，我早該發現的啊！為什麼幾十個人躺下去都沒事，就我這麼倒楣、這麼準躺在地雷上？唉，沒想到我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命中帶賽的最高境界，接下來除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外，我是無路可走了…

我很想摸摸自己的背確認一下，但我實在沒有勇氣摸，手往背後伸了幾次又縮了回去。怪還是一言不發，不過現在他的臉上充滿笑容，很有興趣似的直盯著我瞧。

「求求你不要笑。」我低聲哀求怪，「你可以幫我弄乾淨嗎？」

「弄乾淨什麼？」怪歪著頭問。這混球竟然還裝傻！！！我怎麼會喜歡上這種爛人啊，這種老喜歡把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的大爛人！

「呃，就是、我背後的…便便。」我艱難的說完，怪捧腹大笑。

「我真是愛死妳了，吳五月。」他突然一把抱住我，然後放開我。

我腦筋一片空白，清醒過來之後，我發現我一定是被騙了。「你……」我氣的說不出話，不過坦白說被騙總比真的躺在便便上好，呵呵。我鬆了一口氣。

「每次心情不好啊，只要碰到妳我就會很開心。」怪捏了捏我的臉頰，又拍了一下我的腦袋，「真想不通妳腦袋裡裝什麼耶，妳真的超會胡思亂想的，而且每次都能想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我繃著臉，嚴肅的不予置評。我自認剛剛的推理是很合邏輯，而且毫無破綻的。

「昨天我又跟瑞瑞吵架了。真奇怪，她一聽到我要跟你熬夜開會，就不高興。」

「我這麼有魅力，她當然會擔心。」我開玩笑的說。

不過怪出乎意料的湊過來，仔細端詳了我一番然後笑著說：「也是。妳這麼可愛。」

我目瞪口呆。我想即使到了一百歲我也不會忘記這一刻，快樂到無法呼吸的一刻。

【第59章】


育樂營最後一天，今天的重頭戲是殲滅垃圾人，但可不光是動手動腳這麼沒教育意義，而是要小朋友們發揮創意，運用寶特瓶、寶利龍、報紙等等做出各種武器。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很擔心小朋友們不好騙，但後來發現小朋友們雖然知道這是假的，但還是入戲的很。有好幾個小朋友穿溜冰鞋來，還全副武裝的把安全帽、護肘護膝、甚至墨鏡都戴上了。小女生們則是走美少女戰士路線，頭帶和魔杖是必備的，其他各種金光閃閃的小道具更是五花八門、琳瑯滿目。

看到小朋友們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反倒開始擔心了。那些瓶瓶罐罐做成的武器打在身上應該很痛吧！怪和蔚然分別得承受幾十個小朋友的攻擊，而他們的防身用品只有一個鍋蓋和頭上的安全帽。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不過話說回來，小朋友又沒什麼力氣，他們兩個應該頂得住吧？

武器準備工作完成後，小朋友們分散到校園去找垃圾人躲藏的地方，結果不到五分鐘就有小隊找到垃圾人並狠狠揍了他一頓。這場人類和垃圾人之間的戰爭在三十分鐘內結束，地球防衛隊大獲全勝，死傷人數零；垃圾人慘敗，死傷人數二名。

結業式，身為地球防衛隊隊長的我再次呼籲小朋友們隨手做環保的重要，可是小朋友們卻說：「我們才不怕垃圾人呢！他敢再來我們就打死他！」這樣的答案真讓我無言以對，唉唉唉，你們到底從這次活動學到了什麼啊！？「寓教於樂」真是個難題，雖然我們已經很努力，但效果還是不如預期。或許我們傳達的觀念小朋友們沒法百分之百的吸收，但就算只改變了一點點，也算是個進步吧！而且讓他們留下美好的寒假回憶，本就也是我們的目標嘛，新學期開學時，老師要是出了「寒假生活記趣」這種題目，這些小朋友就不怕沒東西可寫囉！

送走了小朋友們，大家總算可以安心休息，快快樂樂迎接晚上的大餐，好好狂歡一下。大餐是出隊最後一晚固定的活動，平常晚餐除了水餃之夜以外，都是六菜一湯，而且因為預算的關係，高價的魚或肉幾乎不會出現，大多是青菜、蛋、甜不辣這種便宜的東西去做變化。但大餐就不同了，這一餐的預算是平常的兩倍，而且受邀來參加的學長姊都會帶高檔貨來犒賞大家。北京烤鴨、桶裝炸雞、港式小點心、蛋糕、冰淇淋、爆米花還有雞尾酒…光是用想的就叫人留口水。

大餐前，我進行最後一次的任務。

「今天是妳最後一次幫我吹頭髮了喔。」我正在幫蔚然吹頭髮，他突然這麼說。

「是啊。」我愉快的說，「下次開始就要收錢了喔。」說完我們倆都笑了。

「明天就要回去了，真是捨不得啊。」他用惋惜的口氣說著。

「你還有力氣啊，我都快倒了。」我說。「對了，上次妳跟柏辰不是跟怪贏了一個願望嗎，不要忘了喔！忘記就便宜他了。」我提醒道。

「我記得啦。」他頓了頓，又說，「下次出隊，怪就不會來了對不對？」

「嗯，應該是吧。還有瑞瑞、小月、龍聖、威利、他們應該都不會來了吧，除非來當女生管，不然的話他們大概只有大餐才會出現吧。」

「真感傷。」他回過頭來看我，「這樣深服的感覺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啊。可是沒辦法。」我跟著感嘆，「每年都是這樣，一群人走、換另一群人進來。雖然難免會捨不得，但只要待過的人，都忘不了這裡。這樣就很夠了。」

表面上我裝得很豁達，但心裡其實難過得很。少了「社團」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後，我和怪幾乎不會碰面了吧。下學期他當中隊輔，一星期才來隊上一次，唉，我一定會很不習慣。他可好了，他有瑞瑞陪，我呢，誰要來陪我啊？

【第60章】


期待已久的大餐在老人們的自我介紹中開始，這次怪請到了十個學長姊回來友情站台，其中包含他的偶像文娟學姊。文娟是怪當新生時的隊長，他大概跟我講過一百萬遍「文娟學姊是深服史上最棒的隊長」，文娟是那種可以強悍也可以溫柔、男生女生都崇拜的領袖型人物，往台上一站眾人的眼光就會自動投在她身上，就算是廢話從她口裡說出來，也會突然變成千古名言。


文娟被怪安排最後一個上台，原本忙著偷吃食物的大家一看到她就自動安靜下來，文娟很感性的發表感言說這麼多年沒回來深服的感覺依然沒變等等諸如此類的話，然後突然宣布要帶大家玩一個小遊戲。我聽了心裡真是暗暗叫苦，學姊，我還有點餓啊！現在不是玩遊戲的時候，妳要玩晚點再玩嘛！桌上那盤北京烤鴨正一片接一片的接連神秘消失，等妳玩完以後可能我只能邊舔盤子邊流淚了啊！

「你們不用擔心，這個遊戲不要一分鐘就可以結束了。」文娟像是看穿我的心事，「這是一個讓大家關係更緊密的小遊戲，很簡單喔，就是我數三下，大家就擁抱坐在自己左邊的人；再數三下，大家就擁抱自己右邊的人。有沒有問題？」

「我要抗議！」一個學弟一臉不甘心的站起來，「為什麼我兩邊坐的都是男生！」

「抗議無效！」文娟笑著說，「不管男生女生，都是好夥伴啊！」然後在她的指揮下，我們乖乖跟身旁的人擁抱。說也奇怪，大家雖然已經很熟了，可是說到摟摟抱抱還是會害羞。幸好我旁邊坐的都是女生，抱起來比較不尷尬一點。

「大家都抱完了嗎？」文娟很滿意的繼續說，「那現在我們進行第二階段，一樣很簡單喔，就是我數三下，大家就親坐在自己左邊的人一下；再數三下，大家就親自己右邊的人一下。有沒有問題？」

「我反對！」剛剛那個學弟又站起來，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讓大家笑成一團。

我心裡暗自慶幸，呼！好險好險旁邊坐的都是女生，不然可就慘啦！我幸災樂禍的看著那些旁邊坐的是異性的夥伴，男生都是一臉賺到的樣子，女生則是臉都紅了直嚷著要換位置。有趣的是小月跟高手正巧坐在一起，或許就這麼一吻訂情也不一定啊！

「請問親哪裡都可以嗎？」怪舉手發問。這傢夥完全喜形於色，因為他旁邊坐的是瑞瑞。「你想親哪裡都行啊。」文娟說。男生們聽了瘋狂鼓掌叫好，「還好我有來出隊！」「我都幾十歲的人了，連個女孩子的臉蛋都沒親過，我原以為這輩子沒望了呢！」雖然他們一直吵，但我才不相信他們敢亂親別的地方，最多就是親臉頰吧！想想長到這麼大，連我媽都沒親過我，雖然被女生親總比被男生親好，但我還是覺得有點害羞。

「隊長！如果我現在許願，你可以幫我實現願望嗎？」蔚然突然舉手問。文娟聽了一頭霧水，怪趕緊上前跟她解釋。

「好有趣喔！」文娟聽了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沒想到你們辦個餃子大賽還能想出這麼有趣的名堂，不錯不錯。來吧學弟，你想要許什麼願啊？你是要多親幾個，還是要換位置？」

我開始冒冷汗，他不會是在動我的歪腦筋吧？我感覺血液全都凝結、背脊發冷，蔚然說他想換位置，然後他在大家的驚呼聲中，跟我身邊的學妹換了位置。這算是告白嗎？這根本是用行動在表示他喜歡我嘛。因為那個學妹旁邊根本沒人啊！

我很氣他這麼莽撞，但他什麼也不知道也沒法怪他。現在我簡直不敢看小月的表情，完了完了，她一定會生我的氣，說不定還會覺得我在耍她，怎麼辦呢？撇開這個不談，等一下蔚然要親我，然後我還要親他！怎麼辦啊？我的手抖個不停，臉熱得燙手。

「隊長，那我也要換位置。」柏辰在一陣鬧哄哄中大聲喊道。他的推Y握得很緊，表情十分嚴肅，看得出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開口。他一向是個木訥的人，從跟女生說話都會發抖進步到現在這樣談笑自若，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他竟然勇敢到敢在眾目睽睽勇敢示愛！真是了不起！…等等，他要示愛的對象該不會是我吧？我知道他就是神秘人，可是那張小卡片應該是怪叫他寫的不是嗎，不會這麼衰吧，不會又坐到我旁邊吧，我緊張得心跳都快停了。

柏辰在大家的注視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大步往前走去，然後他拍了拍高手的肩膀說：「我可以跟你換位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