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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2-28 12:33:45

前言:

一男一女恩恩愛愛,二女一男可就恩恩怨怨了......
一個溫柔嫻淑,是他從一而終的最愛,
一個火辣刁蠻,逼得他遠走他鄉,
為了躲避「魔鬼」的糾纏,
他捨棄「天使」的真愛,
還差些遁入空門念阿彌陀佛......
幸而他六根不淨,心裡惹塵埃,
他決定與「摯愛的她」攜手共赴一場場愛的風暴......


楔子

  恕堇吾愛:

  相戀四年,一路走來兩相扶持,坎坷與歡娛我們曾共同度過,然而,曾幾何時,我的心靈漸漸駐紮了一個魔鬼,矛盾與恐慌撕扯著我不安定的心,然我愛你極深、思你極切,絕無背你棄你之心;一千多個日子的濃情蜜意,教我如何能瀟灑的不留下隻字片語而離去。我相信你能體諒我的不告而別是為了不想將太多的痛苦再加諸於你身上,千千萬萬的過錯,都是我不安定的靈魂讓魔鬼蝕了心、腐了腦,才會造成今日無可彌補的缺憾。

  今後,無論我在何處,我都會孤獨一人想著我倆遍及各地的甜蜜時光。而經過這次的教訓後,我也會用我一生的歲月來懲罰我自己,再也不配談愛,這所有的報應,我將獨自承擔;唯一心繫掛念的仍是脆弱的你如何能承受我這樣無情的打擊。若你真的恨我,我甘心接受任何能讓你平撫創傷的方式。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深愛你的好男人,並且徹底忘了我這個曾經傷你至深的負心罪人……

  季敖

  梁恕蕊瞪著電腦螢幕上這封給姐姐恕堇的E-mail,她早猜出季敖會利用電子郵件的方式來跟恕堇暗通款曲。這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在她層層密網的封鎖下,還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藕斷絲連,這究竟把她置於何地!看著信上「魔鬼」那兩個字,毋庸置疑是直指她而來,用得可真是貼切恰當,竟然為她冠上這樣一個「雅號」。這一定又是她那個愛告狀的姐姐從中作梗挑撥;她實在不應該相信恕堇會心甘情願將季敖讓給她。要是季敖和恕堇死灰復燃,她誓必要鬧它個天翻地覆不可!

  想著他們兩人將她蒙在鼓裡的這種行徑,恕蕊醞釀在胸中的那團慍火,正猛烈的朝恕堇燒去。她將桌上恕堇和季敖在合歡山堆雪人的照片,連框朝地上擲去,看著相片中恩愛甜蜜的兩人,恕蕊發誓,她絕不讓這種情景再發生了……

  絕對不會……

第1章(1)

  「梁恕堇,這你要作何解釋?」梁恕蕊列印了一張孫季敖寫給恕堇的電子郵件內容,來到她上班的雜誌社,直接朝她臉上丟去。

  「恕蕊,你是這樣跟你姐姐講話的呀!」攝影編輯小劉早就看不慣梁恕蕊老是這樣不顧恕堇顏面的對她大吼大叫,立即挺身幫恕堇說話。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干你屁事啊!」恕蕊扯開了喉嚨,完全不為恕堇的立場著想。

  「梁恕蕊,現在是上班時間,我請你不要在這裡擾亂員工們工作;要是你再不知輕重,我會讓警衛來請你出去。」總編輯蔡姐疾步走到恕堇的身邊,無懼恕蕊跋扈的態度。

  恕蕊看著環顧在恕堇身邊的同事全都一鼻孔出氣的替恕堇撐腰,自己雖然有滿腹的怒氣要向恕堇轟炸,但基於地不利、人不和的情況下,她也只好暫緩情緒,祭出休兵的笑意道:「好姐姐,季敖寫這封信給你究竟有何用意?」

  恕堇拿起那張列印紙,從頭至尾的看了一遍,並沒有想在字裡行間找尋疑點的跡象,她幽幽的擡眼,用一貫從容的語氣問道:「你怎麼可以隨便進入我房間私自偷看我的電子郵件?」

  恕蕊一時心虛的眼神一飄,隨即又鎮定心神,目光銳利的望著恕堇。「我若是不這樣突擊檢查,哪能逮得到你們私下往來的證據?是誰親口告訴我她從此不會再跟孫季敖聯絡,結果呢?誰先說話不算數的。梁恕堇,我們是雙胞胎,你玩什麼花樣我都會感應得到的。」梁恕蕊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對深惡痛絕的仇人發出警告,絲毫沒有一點親姐妹的恩情。

  恕堇站起身,略顯憔悴的身形,看得出她瘦得厲害。自從季敖來到家中當了恕蕊的家庭教師後,她便隱隱約約看出一些不尋常的端倪,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像顆在她心中的定時炸彈;果不其然,終於爆發出強猛的威力,造成她與季敖間的感情從此破裂。

  「恕蕊,我已經將季敖讓給了你,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對我陰魂不散的盤查拷問,如此的對我,就能讓你在心靈上得到一些平衡嗎?季敖怎麼做,我無權干涉,他是個有思想、有主張的人,要問,你何不去問他,幹嘛來問我?」恕堇一手撐在額際說道,她快被這些事情煩死了。這幾個月下來,她早就不想讓這烙痕一直深植在自己心中,可是恕蕊卻不放過她,成天疑神疑鬼的認為她和季敖又舊情復燃,發生個什麼芝麻小事就找她興師問罪。

  「你不用演這種苦媳婦的劇情來博取同情,今天要不是你在背後偷偷慫恿季敖,他也不會寫這種文情並茂的信來訴苦,他已經是我的人了,你若是念在一點姐妹之情的話,就該約束一下自己的行為!」恕蕊就像是一隻嗜血成性的鯊魚,始終徘徊在恕堇的身邊。

  「怎麼全部的人都圍在一起?是在討論下班去哪裡Happy嗎?」

  從門口傳來一陣清朗的聲音,眾人朝外望去,是美術編輯小廖。

  他提著兩大袋速食,臉上漾著愉快的笑容。「恕蕊,你也來了!」

  「是你啊!無緣的姐夫?你今天看來神情特別愉悅。」恕蕊知道小廖在得知恕堇和季敖分手後,是最積極追求恕堇的人,然而恕堇對他一直保持朋友的距離,並沒有給他太多機會做更進一步的交往。

  「今天是我和恕堇真心交往的第一百天,所以我特地買了一百塊的雞塊來請大家吃。來來來,別客氣,我想大家一定都還沒吃早餐,盡量吃,不夠我再去買。」小廖熱絡得像是婚宴上的招待,忙將所有香噴噴的雞塊分發到每個同事的桌上。

  恕蕊拿了一塊,並沾了些甜醬送入口中,然後誇張得像是吃了什麼人間美味似的,吮指說道:「真不錯,要不是我已經有了男朋友,我一定將你從我姐姐手中搶過來,不過,我真替我姐姐感到高興,她能有你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

  「梁恕蕊,你立刻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身為恕堇姐妹淘的駱品蓉,一聽到她這樣奚落自己的姐姐,再也忍無可忍的飆出聲。

  「品蓉,算了啦!愛怎麼說就讓她說吧!」無力再與恕蕊爭辯的恕堇,只能打從心裡感謝好友的打抱不平;對於她這個妹妹,她早就不想耗費唇舌以對。

  「你們在吵些什麼呢?有什麼話好好談嘛!」不明就裡的小廖,一點也不曉得恕堇跟季敖是因為恕蕊的關係而分手,還一直認為她們這對雙胞胎感情融洽得很。

  「你能不能不要在這邊扮小醜?我今天心情很糟。」恕堇虛弱的對著小廖說道。

  小廖在聽了恕堇這句話後,心情頓時跌落谷底。為何恕堇仍舊對他冷言冷語,她和季敖不是已結束了嗎?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就像恕堇口中所說的「小醜」?

  「恕蕊,現在是上班時間,容我再提醒你一次,請你有什麼家務事下班後再說好嗎?」品蓉的剛烈不輸霸道的恕蕊,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出面替恕堇說說話,她不知還要受多少委屈。

  面對所有人不友善的對待,恕蕊也不願吃眼前虧。

  「好,下班後就下班後,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等,五點半你最好準時出現。」說完,恕蕊忿忿難平的走下樓去。她一定要突破恕堇的心防,將她和季敖的事查個水落石出。

  恕蕊走後,品蓉將恕堇桌上的信件拿起一看,季敖的字字句句令人心酸,她也明白恕堇和季敖至此仍無法忘懷對方,而這一切的災厄全是恕蕊一手造成的。

  「恕堇,你這又何必呢?感情這種事你怎能說讓就讓,你跟季敖的四年感情就這樣禁不起一點打擊嗎?」品蓉將泡好的咖啡端到恕堇的面前,安撫她躁鬱的情緒。

  望著奶精在咖啡杯中心所泛開的乳白色漣漪,恕堇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恕蕊的城府與心機是她望塵莫及的。身為姐姐,她總是認為凡事都不應跟妹妹太過計較,但事實證明,恕蕊不但沒有在得到季敖後對她心存感激,反而變本加厲的監控她的一舉一動。

  一旁的小廖只敢微微側頭瞄向恕堇,他也明白,要得到恕堇,自己還要多加把勁,畢竟她才剛剛脫離那段令她傷心的感情,實在不宜給她太多的壓力。

  「品蓉,我真的再也沒有跟季敖有任何聯絡,你教我跟恕蕊怎麼說,你也知道她的個性,就算我真的實話實說,她會相信嗎?」恕堇的個性一向柔順,不像恕蕊伶牙俐齒。

  品蓉喝了一口咖啡。「季敖留下這封信後究竟會到什麼地方去,你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恕堇望向窗外,幽幽的說:「我不會知道的,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

  下班時刻。

  恕堇正在整理桌上的稿件時,品蓉走了過來,替她拿起了話筒說:「打個電話問問季敖,看他究竟打算如何,最好是你們三個人坐下來,好好就事情的癥結討論。我覺得季敖就是那種曖昧不明的個性,什麼事都不講清楚,這也怕得罪,那也怕傷害,結果卻傷害到你這個沒脾氣的好好小姐。要是換成是我,早就fire掉他了。」

  「別這麼說,說不定他也有他的苦衷,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他跟恕蕊上床,這是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他讓你足足哭了一星期,要不是我們這些同事看不過去,找孫季敖狠狠教訓了他一頓,現在搞不好還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在你面前演出相好戲。恕堇,你以前不是這麼畏畏縮縮的,怎麼現在搞成這副德行呢?」品蓉停在半空中的話筒依然懸在恕堇的面前,她再將話筒靠近了些說:「快呀!主動點。」

  恕堇巍巍顫顫的接過話筒,猶豫了一會兒,才撥下了曾經是那麼熟悉的一組電話號碼,在等待電話接通時,她的手心還將話筒抹出了一層汗漬。

  「喂!找哪位?」

  恕堇有點失望又有些慶幸,接電話的人是季敖的母親,那位差點成為她婆婆的婦人。

  「孫媽媽,是我,恕堇。」她有些赧然地說道。

  孫母一聽是恕堇,口氣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帶諷攜刺的話滾滾流出:「你還打來做什麼?我兒子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先是你,然後是你妹妹,你們姐妹倆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一個莫名其妙騙了他四年的感情後再將他讓給妹妹,接著你那變態的妹妹又天天疑心生暗鬼,認為你和季敖聯合起來玩弄她的感情,把季敖搞得是生活一團亂,讓他連工作也弄丟了。你說,你現在還想玩什麼新花樣,還要折磨他多久才會饒過他?」

  「孫媽媽,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但……但是,你先讓我跟季敖講個話,我有事要問他,好不好?」恕堇從落地窗往下看,隱約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發現一位跟她長得一模一樣、打扮時髦的女子叼著煙,站在霓虹燈招牌下,等著她的出現。

  「你要找季敖,那找警察更好。他已偷偷將護照和所有的存款都帶走,我要是找不回我的兒子,我一定到法院告你們,一輩子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孫母忿忿的說道。

  原來季敖早在兩天前就留下那封電子郵件,但這幾天她並沒有去開電腦,難怪都沒發覺事有蹊蹺。恕堇心情沈重的將手一鬆,話筒就在半空中晃蕩著。她頹喪的跌坐在座位上,腦中一片空白。

  「發生了什麼事?你別只顧著發呆呀!」一旁的品蓉見狀擔憂的問。

  「他失蹤了!」落寞的神色悄悄爬上蒼白的臉。

  「他失蹤了我就說嘛!這種鴕鳥型的男人一碰到阻礙就縮得比誰都快,恕堇,你一定要忘了他,要不然你會毀了你自己的。」這不是危言聳聽,分手的三個多月,恕堇體重從五十四掉到了剩不到四十五,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沒命的。

  恕堇搖搖頭,似乎不苟同品蓉的說法。「你不曉得,他活得比我還要辛苦,你看不出他那封信上的『魔鬼』兩字是指誰嗎?他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下,不逃出國他還有命嗎?」

  恕蕊?

  品蓉一張精明的臉瞬間浮出一絲疑惑,她不懂,為何同是一個娘胎所生,還是雙胞胎,恕堇就溫柔婉約、事事遷就;恕蕊卻盛氣淩人,霸道跋扈,連自己的親姐姐都不放過。

  「那現在怎麼辦?如果你現在回去,免不了又是跟她大鬧一場,她一定煩到你交出季敖不可。我看這樣好了,今晚你先到我家去住一晚,我們再慢慢商量到底要如何來處理這件事。」品蓉提議道。當初她的感情出問題的時候,也是恕堇一直陪在她身邊;這回,也該換她報報恩了。

  恕堇又不自覺地將頭撇向窗外,看見那穿著一襲黑衣、戴著墨鏡的恕蕊還不死心的在對面樓下苦苦守候,頓時陷入兩難之境。

  品蓉看出她的憂慮,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們叫樓下管理員伯伯幫我們開一下後門,說有無聊男子要騷擾我們不就成了,我就不信,她能聰明到哪去。」

  不容恕堇考慮,品蓉便匆匆拉著她的手走出雜誌社。

  在這個時刻,恕堇只好聽品蓉的安排,畢竟親妹妹都不能信了,她也只有將所有的寄托放在這位貼心密友的身上。沒想到親妹妹竟及不上一個朋友。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不知會引來多少人的訕笑。

  ***

第1章(2)

  回到品蓉的住所,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雨絲在璀璨絢麗的霓虹燈管中跳躍遊蕩,還將玻璃窗的臉龐刷個清亮。

  恕堇依著一片大落地窗,看著街景,千頭萬緒一下子全湧上了心頭,這就是她要的生活嗎?父母親移居海外,唯一的妹妹跟自己又是格格不入,朋友也少得可憐;要不是有品蓉不厭其煩的幫她收東撿西的,她的日子一定陷入一團混亂,現在連相戀四年的男友,也突然像空氣中的塵埃飛揚到不知名的國度。她才二十五歲,但心境上似乎已很蒼老。想到這兒,她歎了口氣,呵出的熱氣還在玻璃窗蒙上一圍的白霧。

  「大小姐,對不起,這個禮拜忘了上超市買吃的,只剩下炸醬麵和一包康寶濃湯,你將就點吃吧!」品蓉的晚餐一向簡單,她平常一個人是兩塊麵包就能果腹,可她卻不敢怠慢了這位千金小姐。

  恕堇嘴角微揚,體諒的說道:「誰說的,就算是泡麵你也能煮得跟大飯店的廚師一樣棒。」

  品蓉笑笑,吃了一口麵條,然後兩手支著下巴,看著恕堇漂亮潔淨的鵝蛋臉。未施脂粉的她,皮膚光潔無瑕,雙眸明亮、唇紅齒白,一頭削薄的短髮柔順的貼在她頭顱上,怎麼看就是美人一個。

  「你……你發什麼呆呀?」恕堇吃了兩口,發現品蓉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迷人的帥哥,那種癡呆模樣,還真讓人心中打了個問號。

  品蓉的視線依然停駐在恕堇臉上,她有點惋惜的說:「為什麼同樣都是一張這麼美麗無瑕的臉,恕蕊就像個專門破壞人家姻緣的狐狸精,而你卻柔順得像個識大體的長媳婦。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們真的是雙胞胎嗎?為何你們這一對就比別人特殊?」

  恕堇用筷子攪了攪麵條,一時也不曉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說:「老天刻意安排的吧!也許是因為她比我晚幾分鐘出生,體內的體質出了一點變化,導致她從小就有著一頭紅頭髮,反應能力上也比我差一點,小時候老受同學鄰居的恥笑。她一直恨我母親當初為何先生出來的不是她而是我,以至於後來凡是我所擁有的她也會想盡辦法要得到;為的就是不想因為自己的缺陷而失寵。那份不甘與仇恨,換作是我,也會像她現在一樣這麼做吧!」

  「所以你就一再縱容她的蠻橫不講理,甚至於讓她搶走了季敖你也悶聲不響,這就是你補償她的一種方式?」品蓉也放下了筷子,實在不敢相信她的犧牲。

  恕堇讓品蓉針針見血的說得啞口無言,她從小心腸就軟,而現在又只剩下她和恕蕊留在台灣;當初父母要移民時,她怕恕蕊萬一跟父母住,天天照三餐跟母親鬧彆扭,因此才從中協調,自己擔負起照顧恕蕊的責任。

  「她夠可憐的了,我知道她之所以有今天,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有責任。同樣是雙胞胎,我就能健健康康的成長,而她從小就要三天兩頭跑醫院看病。童年時,我受老師和眾人的疼愛;而她,就只能在角落看我被人讚美、寵愛。當時,要是我也能懂得將一些榮耀分給她,說不定現在她也不會變得這樣令人難以接近。」說來說去,恕堇還是認為恕蕊今天會變成這般地步,是自己沒有善盡姐姐的職責。

  「那你現在傻傻的為她做了這麼多,我請問你,她有說過:姐姐我感謝你的話嗎?這樣一個只知人家都欠她,而她自己都不懂得要回報的人,你為她做牛做馬一輩子,她也認為是應該的。」品蓉氣飽了,剩下的半碗麵看也不看便倒入垃圾桶裡。

  「生氣了?」恕堇怎會不曉得品蓉的那點心眼,她是好打抱不平的那種人。

  「生氣是不敢,可是……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季敖的下落?」品蓉邊說邊走往廚房。

  她這話讓恕堇一震,她當然是關心季敖的,基於相交四年的感情上,恕堇心中仍難以遏抑的關心著他。

  恕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顆心也隨著品蓉的話降至谷底。她反身將手肘支在檜木椅背上,無奈地說道:「我跟他都兩個月沒聯絡了,茫茫人海中你教我從何找起?」

  「總不會一點線索都沒有吧!他應該也會有一些要好的哥兒們,或者是幾個知心的好友;要不然,他的同學之類的……還是,你們曾經有過甜蜜回憶的地方。反正,你要積極去找,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洗碗的嘩啦啦水聲雖蓋過了品蓉大部分的聲音,可是恕堇仍一字不漏地聽得仔細。

  「找到後又能如何?還不是要乖乖地看著恕蕊再次從我身邊將季敖奪走,你明知道我和季敖都無法再承受一次那種椎心泣血之痛。要是明知結果會不利於我們,那至少季敖逃掉,一個人解脫總比兩人一同受苦要好得多。」

  恕堇的這些話在獅子座的品蓉聽來,簡直是懦夫的畏縮行為。「那你意思是說,孫季敖是死是活,從今以後都跟你無關嘍!」品蓉回過頭,神情有些氣惱。

  「要不然你要我怎麼做,替我擺平恕蕊那難纏的妹妹嗎?」

  品蓉聞言,還真的拿起一把亮晃晃的菜刀走了出來,在恕堇面前磨著刀面,一臉神秘,以變態的沙啞聲音說道:「擺平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安安靜靜的,從此不再煩你。」

  「不……不會吧?你是說……」

  「殺了她!一勞永逸。」

  恕堇發現品蓉的眼神和以往不太相同,那是只有在公司開會時才會出現的嚴肅面貌,如今,那張如撲克牌女王的臉正陰沈的看著她。

  「品……品蓉,你在開……開玩笑的吧!」

  品蓉反握刀柄,臉上不帶一絲笑意的說:「你看我像嗎?」

  一股冷颼颼的涼風從恕堇褲管灌了進去,讓她全身毛細孔全開。

  「品蓉,這種玩笑開不得的。」

  當恕堇看見品蓉忍不住笑了出來時,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

  品蓉收起菜刀說道:「我這樣就嚇到你了,難怪你家那隻小母老虎隨便對你吼兩聲你就沒轍了。」

  「你的意思是我必須跟她大吼小叫、怒目相向才行?」這樣的情形是她最不願見到的。

  「我不是刻意要你和恕蕊的關係搞砸,只是……我們也許可以來搞個失蹤記,讓她找不到你,總不能我們在明她在暗,老是處於挨打的份。一旦她找不到我們,她什麼戲也沒得演了;至於季敖那邊,我會叫公司的小廖和蔡姐他們替我們過濾電話,我相信季敖若是找不到你,一定會打電話到公司去的。到時候我們在國外碰面,我就不信恕蕊有什麼通天的本事,能夠想到這點。」品蓉提了這意見來解決目前這刻不容緩的問題。

  「這樣好嗎?那萬一季敖都沒打電話去雜誌社呢?」恕堇謹慎得將每個層面都顧慮周詳。

  品蓉悶哼了兩聲:「那這樣的男人你還要個屁用!以後你就可以大方的將他推給恕蕊,跟他們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了。」

  在毫無頭緒的心理狀態下,恕堇也只有接受品蓉這樣的安排,她實在應該對恕蕊無法無天的行為稍作喝阻,也應該彌補她過去所做的錯誤決定。季敖今天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她不可說沒有責任,是她拱手將他讓給恕蕊,陷他於痛苦深淵,她沒有理由再讓恕蕊繼續折磨他。

  「那我們要如何失蹤呢?」

  品蓉看她開了竅,遂把心中的計劃告訴她:「我知道蔡姐最近要找個泰國的新旅遊地點做專欄介紹,不如我向她申請讓我們兩個去做這個案子。一來可以避免恕蕊三天兩頭到公司去騷擾你,二來你也可以散散心,順便等季敖有良心能打電話到泰國給你;這樣的安排,該是兩全其美吧!」

  「是三全其美吧!我看是你也坐不住辦公室,想出去溜躂溜躂了。」恕堇一眼看穿了品蓉的心思,品蓉只要有這種海外專題的案子,總會自動申請外放。

  「這麼說你是答應嘍!」她抓著恕堇的手,高興自己遊說成功。

  這晚,她們這對姐妹淘便一直望著滿佈繁星的夜空暢談了一整夜。恕堇一直認為,要是品蓉跟她是親姐妹的話,那該會有多好……

  ***

  恕蕊這回真是嚴重失算!她沒想到自己傻傻的站在恕堇的雜誌社樓下等到十點,還不見恕堇的蹤跡。最後,她火冒三丈的衝進大樓的一樓櫃檯,質問樓下的管理員,才知道雜誌社早就空無一人,害她白白的站了幾個小時的崗,最後還是讓恕堇給跑了。這對於凡事穩操勝算的她來說,無疑是一大羞辱。

  媽的!八成是駱品蓉那老處女搞的鬼,要不然,憑恕堇那不會拐彎的神經,絕對不會想到從後門溜之大吉。恕蕊齜牙咧嘴的咒罵了一句三字經,問候了品蓉家的十八代祖先,還猛踢了樓面的電動門一腳,依然消除不了心頭的那股恨意。

  一走到大馬路,恕蕊急忙忙的招了輛計程車;她總有找到季敖的方法,就算恕堇不想告訴她,她也有辦法法查得出來的。

  約莫半小時的車程,恕蕊來到一家鬧烘烘的Disco    Pub,大門站了一些奇裝異服的新新人類,每個經過恕蕊身邊的人也不免朝她望去;她那一頭紅髮在閃爍的霓虹燈下,更顯閃閃動人。

  「看什麼看,有本事來釣我啊!」恕蕊一身黑色的性感緊身衣,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完全呈現,加上飄逸的紅色長髮,活脫像是個地獄來的小妖姬。

  她對著那些只敢遠觀而不敢上前搭訕的男子投以輕蔑的一眼,隨即掀開黑色布幕走進Pub。裡頭擠滿了一些縱情狂歡的聲色男女,遠遠望去,煙霧瀰漫中的人群,充分展現著人性醜陋奢靡的一面。

  「我說我的小花蕊,你終於想到要來看哥哥我了。」

  恕蕊才坐在吧台沒多久,一名光頭又戴著一副粉紅色圓框眼鏡的男子便出現在她身邊,滿嘴的煙臭味,和他賊兮兮的老鼠臉一搭,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少在那邊哈拉些營養不良的屁話,我問你,孫季敖這陣子躲哪兒去了,你老實招來。」恕蕊點了一根Salem涼煙,並對酒保使了個眼色。「給我調一杯『繽紛腦漿』!」

  「你還是點這種烈酒,我說算了啦!天底下的男人那麼多,為何你非要孫季敖那小子不行,我敢說你只要放風聲出去,我保證有一大票形形色色的男人供你挑個過癮,憑你這種一等一的姿色,還怕沒人要你嗎?再說,你家老頭在美國又經營個電器王國,這種條件,叫我三更半夜跪著到你家幫你洗腳我都甘願。」小K撚熄手中的煙,對著這位多金女郎極盡所能的巴結。

  恕蕊看他一張嘴油腔滑調,自是不將他的話當成恭維,她依舊臭著一張臉說:「你最好不要耍嘴皮,我給了你二十萬,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

  她一口灌進「繽紛腦漿」,又向酒保喚道:「再來一杯。」

  小K明白梁恕蕊不像舞池裡一些沒大腦的花瓶,她在這圈子裡是公認的精明型女人,她的決絕果斷,不輸商場上一些主管階級的女強人,誰要敢在她面前動一點歪腦筋,不被折肢斷臂才怪。

  「虧你自稱消息靈通,沒有查不出的事。我呸!連他媽的鬼影子都掌握不住,你以後少在我面前吹牛皮,省得丟人現眼。」恕蕊白他一記,原以為從他身上可以得到些蛛絲馬跡,沒想到這爛人消息比她還不靈通。

  小K有些灰頭土臉,不過他並不是真的一點用都沒有,雖然現在說出來不一定能夠得到讚賞,可是聊勝於無,拿了人家好處,總得要給些情報才是。

  「這陣子那小子神神秘秘的,也沒人知道他在搞什麼鬼,不過就我一些弟兄透露,他前些時候去找一個在旅行社上班的朋友買機票,聽說是到曼谷。而且那些弟兄查出,他跟泰皇蒲美蓬的二公子是踢足球認識的,不曉得會不會是去那邊找他,這是最新的第一手消息,別說我不中用,我拿錢還是有辦事的。」小K得意的笑出一口滿是黃斑的牙齒,一隻手還偷偷的搭上恕蕊的玉手,像是在替自己要賞賜似的。

  恕蕊陰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不怕我把你的手剁下來嗎?」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就憑這樣的小恩小惠便想揩油,也太小看她了吧!

  小K自討沒趣的將手收回,他知道梁恕蕊心中就只有孫季敖一個人,到底是真愛那個男人,還是意氣用事要破壞她姐姐的好事,這謎團就不是他這個外人所能理解的。

  「我算是大功告成了,那你剩下的餘款……」小K既然得不到她的人,至少錢是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我會叫人匯進你戶頭,還有,這件事你務必要給我保密,要是我聽到任何繪聲繪影的傳聞,你會死得很慘。別說我沒先提醒你,懂嗎?」恕蕊將一口煙吐在他臉上,亮麗的五官加上鮮艷的彩妝,倒教人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是……是,你說的我怎麼會不照做呢?誰不曉得蕊姐你最賞罰分明了,幫你做事是祖先積來的福分,我怎敢跟天借膽呢?」小K一張奸佞的嘴臉,在恕蕊的面前仍是嚇出了一把冷汗。

  「知道就好,諒你也沒那個膽。」說完,恕蕊便一口將剩餘的「繽紛腦漿」灌進喉嚨,提起她亮皮的香奈兒皮包,匆匆隱沒在紛雜的人群裡。

  恕蕊走出Pub,踩在冷冷的紅磚道上,一陣狂傲的笑聲在體內迴盪。孫季敖,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梁恕蕊也會把你揪出來,我不會讓你跟梁恕堇稱心如意過好日子的。

  哼哼!孫季敖,你躲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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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2-28 12:34:52

第2章(1)

  泰國  曼谷

  這是一座金色的熱情城市,四季如夏的氣候,充斥的卻是喧囂與塵垢交雜的紛亂景象。恕堇與品蓉一走出了曼谷國際機場,不免停佇了片刻。

  「又發什麼呆?想到季敖了?」品蓉當然知道他倆曾有過的一段歲月,當初季敖被學校選派到泰國來參加比賽時,還是恕堇隨身陪伴在旁,也因為恕堇家裡的因素,讓季敖受到泰國皇族的禮遇。據她所知,季敖還和泰皇的二皇子成為好友。

  恕堇站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有點感慨;再次造訪這個國度,景色依舊,然而心情上卻有著明顯的不同。一想起上回她和季敖相依偎來到這金色的佛教王國,一切都洋溢著幸福的氣息;但才事隔兩年,竟是這般令人欷籲、不堪回首。

  「我說大小姐,我好不容易說服蔡姐讓我們兩個一起來,你就當作是度假,開心一點好嗎?又不是要你重回命案現場,你感傷個什麼呀?真受不了你怎麼會有那麼豐沛的情感!」品蓉歎了口氣,恕堇那動不動就潸然落淚的本事,準可捧回一座金馬獎最佳女主角。

  恕堇抹了抹淚,又笑了出來。「想一想都不行啊!就是有了感情才會這樣,這裡有我太多的回憶,觸景傷情嘛!」

  「那就適可而止,否則待會兒來接我們的費洛南先生看到,還以為這個國家哪裡對不起你了。」

  品蓉話才剛說完,遠遠的就見到一輛黑色賓士朝她們的方向開了過來,說曹操、曹操到。

  「好久不見,我以為你們都不再來找我了。」費洛南先生是一名華裔泰國人,黑黑壯壯的,一頭卷髮外加堆滿笑意的臉龐,讓人有一種好好先生的親切感覺。

  「南叔,不好意思,這次又來麻煩你了。」恕堇猶記上回來的時候,也是他來接她和季敖的飛機。

  「客氣什麼?你父親是泰皇的貴賓,我能接待貴賓的掌上明珠,這份光榮我阿南求之不得,你跟你南叔客氣什麼?喔,對了!季敖那俊小子沒陪你一起來?」費洛南是個性情中人,有什麼話就說什麼,他一點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已分手的事。

  品蓉馬上機伶的將話題急忙岔開:「南哥,你不曉得你們泰國的太陽是出了名的毒辣,你還讓我們站在這裡烤人肉啊!要是我皮膚曬傷的話,我不但要跟蔡姐告狀,還要讓你到泰皇寢宮去接受質詢,說你是怎麼接待外賓的。」品蓉知道蔡姐跟費洛南所屬的旅行社關係良好,自是拿出大牌來擋駕。

  「我一開心就都忘了,快快快,我已經幫你們安排了東方飯店,這可是美國那個麥可傑克遜來的時候住的五星級飯店,我還給你們安排住在十五樓,視野不錯喲!」費洛南的熱情如同泰國的陽光,頓時掃去恕堇心中的陰霾與落寞。

  「別說了,快幫我們拿行李吧!」

  品蓉真受夠了費洛南這種說比做還熱心的個性,不過多了個這樣的好人來幫她們處理在泰國的一切事宜,她也好陪著恕堇四處走走,希望這趟旅遊真能像小說中所說的那樣,可以治療傷痛、彌補傷痕。

  ***

  費洛南替她們兩人所安排的皇家套房還不是一般人所能住得起的,原本他要替她倆訂的那間房,已事先被另一名台灣來的小姐訂走了,所以只好住到視野偏左的一間;但是大致上來說,套房內的裝潢兼具豪華與典雅。要不是沾恕堇的光,品蓉還住不起這一個晚上要兩萬塊台幣的房間。

  「聽說訂走那間房的也是一名有錢人家的小姐,不過據櫃檯的小姐說,那女人神秘兮兮的,常常由泰皇家族的車子接送;她總戴著一頂帽子,將自己的臉蓋得只露出個嘴,沒人曉得她長什麼模樣。不過我想,能被泰國皇室這樣對待,背景身份應該不輸給你父親。」費洛南說明為什麼他無法訂到恕堇以往來泰國所住的那間房。

  「你還真是夠八卦,這種事你也知道得這麼清楚,你們泰國人就是太閒了,這種小道消息也愛打探。」品蓉放下了行李,她掀開窗簾一看,昭披耶河上的舢舨點點,悠悠的蕩漾在曼谷這座城市的一角,景觀之壯麗,的確令人心曠神怡。

  「南叔,你說那位小姐也是從台灣來的?」恕堇不知怎麼搞的,對這種小道消息竟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費洛南替她們開了空調。「就是啊!你們台灣人是越來越有錢了。」

  「那你曉不曉得她叫什麼名字?又是什麼來頭?」恕堇的詢問越來越像記者的緊追猛問,彷彿有某種不安定的訊息閃過她腦中。

  品蓉搖了搖頭來到恕堇身邊,她皺眉壓著恕堇的肩膀,安撫她坐在椅子上說:「小姐,我們不是來辦案的,你不要對每件事情都大驚小怪的,真受不了你!一個從台灣來的小姐又能如何,人家家裡就不能像你家一樣有錢嗎?難道你還怕你那討人厭的老妹也追到這來?」

  恕蕊?恕堇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品蓉一句無心的玩笑話,立刻讓房間內的空氣凝窒緊繃了起來。費洛南跟恕蕊接觸的機會較少,自然看不出恕堇那種緊張所為何來,然而品蓉就不一樣了。

  品蓉勉強的笑了笑:「我隨便說說你也當真,拜託,天底下沒有那麼巧的事,不然我問南哥。」她轉個身看向費洛南,「那小姐的特徵你能說說看嗎?」

  費洛南雖詫異她的問題,還是回道:「聽說是一個留黑色短髮的女孩子,舉止很優雅,全身都是名牌的衣服,說起話來很有千金小姐的修養。」費洛南把自己從櫃檯人員那裡所獲得的資料轉述一遍。

  一聽完,品蓉馬上笑了出來,她拍拍恕堇的背脊說:「看吧!外表就差了這麼多,人家跟你一樣是黑色短髮的俏姑娘,恕蕊是一頭紅通通的長髮;還有,她動不動就出口成髒,隨便一個動作就粗魯得要命,內在也不符合。你就別杞人憂天了,下午我們去玉佛寺逛逛,順便拍幾張照片好回去交差。」

  費洛南搭腔道:「就是嘛!出來玩就別想一些心煩的事,我看你們先休息一下,等你們吃完午餐,大約兩點左右我再開車來載你們去逛。趁著今天不是很熱,去參觀玉佛寺是最好的了。」他神經再遲鈍,也看得出恕堇這次來跟上次來的時候差很多,那張心事重重的臉,倒教費洛南也明白先走為妙。

  費洛南走了之後,恕堇就一直呆愣在椅子上,不知怎麼回事,她總覺得四周好像嗅得出恕蕊的味道。雖說費洛南所說的那名女子的特徵和恕蕊差之甚遠,照理說她可以鬆一口氣,但是那口氣就是哽在喉頭,讓人彷若要窒息般。

  「品蓉,你曉不曉得,在我要出國的前三天,恕蕊只交代要到同學家去住,然後就沒有任何她的消息。我在想,她真的有到她同學家去嗎?」恕堇突破了這像被抽光氧氣的氛圍,以疑惑的眼光瞧向品蓉。

  「她就算沒去同學家,那她有什麼管道知道我們要來泰國?光就這點,你就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再說,泰國皇室只認識你和季敖,恕蕊跟他們沒有任何的交情,就算她真的來了,又能如何呢?季敖一定在這裡嗎?連我們都不清楚季敖有沒有來這裡找二皇子,恕蕊又怎會知道?你不要把她想得太神通廣大,她沒那麼偉大的。」品蓉半蹲在恕堇腳邊,雙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給予莫大的力量。

  經由品蓉這樣一說,恕堇也覺得有道理,或許是平常籠罩在恕蕊的陰影下太久,以至於會有這種杯弓蛇影的心結。她笑漾開來,自我安慰地說道:「也許真是我多心了!」

  「這樣才對嘛!待會兒先去吃一頓豐富的泰國菜大餐,下午到玉佛寺逛逛,接著再去River  City好好『瞎拼』,到了晚上再去湄南河上跳Disco,你看我這樣安排的行程好不好?」

  「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度假的?小心蔡姐發現了炒你魷魚。」恕堇真服了她,年紀也不小了,還玩成這樣。

  「這種出差費不花白不花,反正雜誌社有錢嘛!」品蓉跑進了浴室,探頭出來對恕堇說:「不要再疑神疑鬼了,等我洗完貴妃浴,咱們再一起去餐廳看帥哥去。」

  「嗯!」恕堇給了她一個允諾的微笑,希望一切真如品蓉說的,都是自己多慮了。

  ***

  蘇安芭卡宮

  這是泰國皇族接見外賓的主要場所,也是二皇子蒲賽隆獨居的一座花園宮殿,在花木扶疏的熱帶棕櫚樹掩映下,自有一股屬於東方的寧靜之美。裡面陳設的古董,除了泰國的古佛像、古暹羅時期傳下來的漆器、青銅器,還有來自歐美的油畫及雕塑,整體的感覺豪華、富麗堂皇。

  「啟稟二皇子,梁小姐又在外頭等候了。」侍衛長庫瑪來到蒲賽隆的專屬健身房,恭謹的向他報告。

  蒲賽隆從跑步機上走了下來,僕人為他遞上一條毛巾,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朝庫瑪看了一眼。「請她在貴賓室等我一下,我隨後就到。」

  庫瑪退出了房間,不多時,蒲賽隆也梳洗完畢,衣冠楚楚的來到了貴賓室。

  「恕堇,你不在飯店多睡一會兒,又想到這兒來找我聊天了。」蒲賽隆為她準備了下午茶,兩人便在滿室金光的小亭閣上喝起皇室奶茶來。

  二皇子口中所喚的對象,並非真的是梁恕堇,而是改變造型後的梁恕蕊。她不但剪成跟恕堇一樣的短髮,還將一頭紅髮染黑,並在小K的調教下,學著穿起上流社會的名牌服飾;一身香奈兒的套裝,外加聖羅蘭的絲巾,還有一頂亞曼尼的絲絨帽,讓她看來更雍容華貴。

  「二皇子,你明明知道我來的目的,又為何要這般的調侃我呢!」恕蕊連說話也變得溫柔多了,連二皇子也看不出其不同之處。

  蒲賽隆啜了口奶茶,帶著笑意說:「你還是不死心,季敖他來我這兒是想清靜一陣子,並不想見任何人,你也清楚他對你妹妹始終耿耿於懷,這個傷害對他而言實在太大了,你就給他一段時間,等他想見你的時候我自然會通知你。」

  恕蕊一時愁容滿面,她連恕堇的行為舉止也都模仿得維妙維肖,鼻頭一酸,淚水又流了下來。

  「難道他一點也不珍惜這四年來我們相處的時光,我捫心自問,我的真情不容懷疑;如今我都千里迢迢從台灣來到這裡找他,就算是朋友,也可以見上一面吧!」恕蕊抽出小手絹,泛紅的眼眶讓她看起來更加我見猶憐。

  蒲賽隆側身看著她在一圈光所籠罩下的翦影,單薄的身軀還微微的顫抖著,那是一副受盡情愛折磨的纖體,任誰看了也會因惻隱之心而心生憐憫。

  「他現在人在一所廟宇內參禪進修,當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看得出發生的事情並不簡單,雖然他只略為提到事件經過,但我從他的眼神中也發現到了有種莫名的恐懼。我不明白你妹妹是用了什麼方式來擊潰一個男人的自信,但從他不斷喃喃念著:她是魔鬼、她是魔鬼,看來這打擊的確給他帶來某種程度的創傷。」蒲賽隆一口將手中的奶茶飲盡,他也在思索著梁恕蕊這女孩子究竟有何駭人之處,為何讓季敖連台灣都待不下,遠渡到泰國來要求援助。

  魔鬼?又是魔鬼!恕蕊含著瑩瑩淚光的雙眸中,射出一抹憤恨,她幾時成了撒旦的化身,就因為她從姐姐的身邊將他搶過來就叫做魔鬼嗎?那天底下一些橫刀奪愛的女性全是妖魔鬼怪了。

  要怪就怪他和恕堇的愛情不夠堅貞、不夠成熟。要是他自己的意志力夠堅定的話,哪有她乘虛而入的機會。他不能怪她,這絕不能怪她的;恕堇能做的,她一樣能做得來,她可以給他加倍的愛,就怕他承受不起。

  「那我能知道他在哪間寺廟禮佛參禪嗎?至少我可以告訴他,這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沒有恕蕊,沒有任何他不想見到的人。我和他可以重頭開始,就算不回國我也有能力在這兒長住,我們能生活得很好的。二皇子,我求你可憐我,我真的不能沒有季敖,我會崩潰的,我真的好想他……」恕蕊的淚水又潸然落下,這是比刀槍還要厲害的武器,她的哭聲直接鑽進蒲賽隆的心坎,撼動他的五臟六腑。

第2章(2)

  接受西方文化洗禮的蒲賽隆有著紳士的教養,他攙起恕蕊的手說:「我去跟他說說看,若是他仍愛戀著你,我自是願意盡我所能來撮合你們倆的結合。還記得上回你陪他一起來泰國參加足球比賽時,在湄南河畔發生了一件事,你還說你會永生難忘,也是季敖對你所做過令你最感動的事。說說看,我想再回味回味。」

  恕蕊的手一下子自蒲賽隆的手中溜了出來,掌心的汗正不斷的冒出;什麼湄南河畔的回憶,她壓根一點都不知道,看著蒲賽隆兩眼如山貓般的盯著她,再怎麼鎮靜的人也會亂了思緒。

  「你不舒服嗎?」蒲賽隆舉手靠近她,想探探她的額頭,卻加速了她的後退。

  「我……我沒事,也許昨晚沒睡好,加上心中惦念季敖,所以頭有點暈,我想我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她急忙迴避蒲賽隆的問話,別開蒼白的臉。

  「那我派人幫你準備一個房間,你今晚就不要回飯店去了,我替你請我們泰國最好的醫生來看看你,幫你開個最有效的藥,保證你睡一覺醒來就會沒事的。」

  恕蕊心喜找著了台階可下,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他的建議。

  「那一切就麻煩二皇子了!」恕蕊欠了欠身,佯裝身體微恙。

  「你還跟我這樣客氣,都認識幾年的老朋友了,還跟一般平民的稱呼一樣,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的綽號,你該不會頭痛到記不起我的綽號了吧?」蒲賽隆這回可不讓她有機會再閃躲了,他銳利的眼神像X光般的想要透視著她、看盡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這……」

  「恕堇,這綽號還是你幫我取的喔!」

  恕蕊的兩個眼睛瞪得比牛鈴還要大,完了,眼看就要穿幫了……

  ***

  剛用完午餐,費洛南便依約前來飯店載恕堇和品蓉,約莫半個小時的車程,映入兩人眼簾的便是金光四射、晶亮奪目的壯觀景象;一進入玉佛寺內,便被成千上萬面彩色小鏡子所反射的陽光刺得張不開眼睛來。

  恕堇與品蓉走到了供奉玉佛的「任命廳」,厚牆上裝飾著金翅鳥像,鎮廟獸則守衛著階梯,門上刻著勇猛的守護神,是為了驅使邪靈惡鬼不能接近玉佛之身。

  這是恕堇第二次來到這座玉佛寺,她像是多年離鄉的旅人又回到舊地尋覓往日的足跡,一手撫著斑駁鑲嵌黃金的牆面,另一隻手好像有季敖牽著……再也沒有什麼比跟心愛的人漫步在異國的土地上更美好的事了。看著一群群的旅行團攜老扶幼,有些看來像是來度蜜月的新婚夫婦,兩兩相依在玉佛的神盦前,祈求著感情直到天長地久。

  兩年前,她和季敖不也是如此;但世事難料、造化弄人,玉佛真的有把握保佑每一對有情男女嗎?

  「恕堇,我已經把雜誌所需的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剩下幾張底片你要拍嗎?」品蓉拍了一下她的肩,喚回了思緒神遊在兩年前的她。

  「不用了,不如找個人來幫我們拍張照吧!」恕堇已無心再捕捉眼前的美景,沒有了季敖,似乎到哪兒都一樣的無趣。

  於是,品蓉請了一位前來遊玩的台灣觀光客幫她和恕堇拍張照,當她們面對正門擺好姿勢時,恕堇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整個人身子一震,匆匆離開了原地。

  她二話不說的沒入人群之中,像是被催眠似的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品蓉忙跟那位替她們拍照的人道了歉,隨即緊追在恕堇的後面而去。

  「恕堇!恕堇!你要去哪裡?喂!你等我一下啊!」品蓉提著兩人的包包,走起來自是沒恕堇來得俐落。

  恕堇的耳朵根本聽不進品蓉在喚她,她兩眼一瞬也不瞬的盯住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的一個身形;她不會看錯的,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就算再怎麼變也能讓她看一眼就確認無誤。

  「梁恕堇,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啊?你曉不曉得現在是下午三點,太陽正大,會跑死人的。」品蓉好不容易追上了恕堇,氣喘籲籲地抱怨道。

  恕堇卻置若罔聞的左顧右盼著,像是在找尋些什麼東西似的。

  不一會兒,她喃喃低語:「是季敖!沒錯,是季敖,我看到他了。」她一下子不曉得要如何因應這突如其來的震撼。

  看著她一臉的茫然,品蓉不免有氣。「你不要有事沒事就季敖季敖的喊個不停,我的頭皮都快被你喊麻了!這裡是泰國,是全球兩百多個國家中的一個,孫季敖不會這麼湊巧就出現在這裡,你不要文藝愛情片看多了,幻想也多了,不要引我入你的劇情好嗎?」跑到兩腿都快軟了,品蓉當然擺不出好臉色。

  恕堇倉皇的抓住品蓉的手,那雙眼帶著迷離的望著品蓉。「我真的看到季敖,你相信我,是真的。」她像是要獲得認同的支持般急切地說著。

  品蓉一下子被搞糊塗了,季敖?他怎會在玉佛寺出現呢?難道寫完那封失意悵然的信件後,他馬上就出國遊山玩水、縱情遨遊?這……就她對季敖的認識,他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好好好!你先放開我的手,都快被你折斷了。你說看看,你是怎麼認出他來的?」在這情況下,也只好順著恕堇的意思、聽她說了。

  「他理了一個光頭,穿了一身橘黃色的袈裟,腰間繫著一把紅色的紙傘,肩上掛著一個黑色的大布袋,臉上是安詳的神情,彷彿沒有世俗的憂慮,就好像我剛認識他時的純真模樣。」恕堇娓娓道出觸動她心弦的那一幕,若不是曾經相戀相交所累積的熟悉,也不可能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感覺。

  品蓉此時此刻真想喊一句我的媽呀!理了光頭的男人看起來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再說,現在正是艷陽高照的炎熱氣候,也有可能是她中暑了也說不一定。

  「恕堇,你想季敖會跑來這裡出家嗎?就算他怕恕蕊怕到家了,也不會受刺激到這種地步吧!好歹他也是國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人又帥、身材又棒,當和尚實在是太糟蹋人才了,他也不至於笨到這種程度吧!」品蓉又再次推翻恕堇的話。

  可是這回,恕堇卻百分之百的確定自己的生理、心理一切正常,絕不可能有看錯的機率。「你要是不相信,就叫費洛南先送你回飯店,我相信我的直覺,這不是你能體會得到的,我能感應到他就在我周圍,這個謎團,我一定要去解開。」她不再尋求品蓉的認同,品蓉不會懂這種電波微妙的交流,只出現在有著同樣磁場的男女身上。她疾步朝前方的廟宇一間間找去,不理會品蓉在後頭的呼喊。

  「喂!等會你還要陪我去瞎拼……喂!你別真的走掉啊!」

  在這一刻,就算品蓉喊破了喉嚨,恕堇不能也不願放棄這個機會,也許老天爺在為她牽著線,她不該辜負祂的期望。

  若是沒記錯的話,他是繞進了巷內的那座金色小廟。恕堇踏著沈穩的步伐,她隱約的嗅出,季敖的味道就散佈在這附近。

  ***

  「孫先生,午課再十分鐘就要開始了。」一名小沙彌走近正在坐禪的季敖身旁,輕聲的在他耳邊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季敖氣定神閒、不疾不徐的回應小沙彌。

  在玉佛寺的旁邊,有一座蘇塔寺,此寺是泰國皇室所建造,專門供一些世界各地有心的知名人士參禪習佛禮;像是息影的影星、退休的政商人士、宗教家、作家等等,跟泰國皇室有著密切的深厚情誼之人,才有權享有這份殊榮。當初季敖因緣際會認識二皇子,才能有這樣的禮遇。

  從他安詳寧靜的臉上看來,他彷彿已是遁入空門的得道高僧,情波愛浪似乎已遠離他心中那片平靜的心湖。過去在台灣的一場風花雪月、困擾他的情愛枷鎖,如今在莊嚴肅穆的梵宇僧樓裡,就像棉絮隨風飄揚在塵埃中……

  這時恕堇躡步走入這間金碧輝煌的僧院,精雕細琢的廊柱壁繪充滿著泰國神秘的古廟風貌,一尊貼滿金箔的佛像矗立在眼前,容貌十分慈祥。

  這些教人歎為觀止的莊嚴建築,清脆的鳥囀聲是一片安詳謐靜的襯底音樂,喧嚷的鼎沸人聲在這裡完全被阻隔開來,她彷彿聽到了季敖的心跳,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敲擊著她的耳膜;在角落裡,她眼中觸及一個熟悉、寬厚的背影,她曾靠在上頭嘻鬧過。

  她不敢置信的低喊:「季——敖!」

  季敖原本緊閉的雙眼張了開來,心中那塵封的心弦不禁被撩撥起來,他寧靜的心靈彷彿被滲進雜質,逐漸在他心湖蔓延開來。

  「季——敖!」她又低喊一聲。

  季敖並沒有馬上回頭,他的身子微微的晃動著,連許久未曾有過的短促氣息也開始出現些許的紊亂。他不想回頭,他怕那團好不容易驅散的濃霧,又襲滿全身。

  「小姐,這裡不是觀光客可以來的地方,你快點離開吧!」季敖仍舊沒有回頭,語氣篤定的回應她。

  「我是恕堇,我是你的恕堇啊!」她的聲音在偌大的廟宇低回縈繞,「恕堇」兩字像是黃蜂的毒針,字字的刺痛他。

  「請不要在這裡喧囂,否則我會請人來趕你出去。」

  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加上陌生的語氣,讓恕堇頓覺有如置身冰窖般的寒冷。「我知道我將你讓給恕蕊是我的不對,也知道是她用藥來陷害你跟她發生關係,這一切的過錯都是因我而起;可是……你也不能留下一封信就這樣離去,要不是老天爺垂憐我,讓我在這兒與你相聚,你是不是決定一輩子就這麼不見我了?」

  恕堇哀慟的低喊聲引來了幾名小沙彌,他們雙手合十作勢要恕堇離去。

  「你請回吧!這個地方不適合女人進來,而我也不是你所要找的人,你認錯人了。」說完,季敖便起身,頭也不回地朝一道木門走去。恕堇見狀,緊張的想要追上去,卻被小沙彌層層擋住。

  這是曾經疼愛她四年的季敖嗎?

  恕堇啜泣地跪倒在寺前的金色樓梯上,而天邊的那道彩霞雖璀璨,卻也無法溫暖她心中漸漸冷寂的心靈……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2-28 12:36:02

第3章(1)

  蒲賽隆目不轉睛的盯著咫尺之距的恕蕊,他內心的疑惑隨著她不自然的應對而逐漸提高,他沒想到恕堇的反應能力在這一瞬間竟退步到跟個小學生一樣,他的問題有尖銳到讓她手足無措嗎?是真的病到連記憶力都減退,還是另有隱情?

  他望著恕蕊的臉想得出神,靜靜地等著她下一步的行動。

  「你不是……」

  「啟稟二皇子,皇后將要抵達行宮,請二皇子立刻前往接駕。」

  蒲賽隆正要對恕蕊提出疑問時,一名侍衛長走進報告皇后即將到訪的消息。

  「你先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蒲賽隆決定先迎接母后後再回來好好探出疑雲所在。

  蒲賽隆一走出了門,恕蕊原本已嚇得跳到喉嚨的心臟倏地又縮回原地,她頹然的一屁股跌進沙發內,緊繃的神經獲得了暫時的紓解,她用力的籲出一口氣,心中暗咒著這個精明的二皇子。

  媽的!出來混這麼久還沒踢過鐵板,要是栽在這傢夥身上,她豈不是前功盡棄?她明白現在不是詛咒蒲賽隆的時刻,自己非得想出個權宜之計,不能讓他看出一丁點的破綻。

  恕堇那女人到底會給他取什麼外號?平常她跟恕堇就不親近,連她愛吃什麼?習慣穿什麼衣服?幾點起床?她都不曉得,哪還會知道她給蒲賽隆取了個什麼鬼綽號。

  這下子真要奔赴黃泉了……

  正處絕望之際,二皇子房間內的電話卻響了起來,她著實被嚇了一跳,直直地望著那具電話出神,她並不打算理會那通電話,反正找的人又不會是她。

  然而連續響了十多聲,電話仍持續在鳴噪著,恕蕊這才好奇的走向電話旁,將它接了起來。

  電話另一頭傳來急切的聲音——

  「小水牛,我是季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今晚我會在藍披尼公園等你,你聽到了嗎?」

  原來是季敖打來的,他的口氣出現不尋常的躁慮。

  恕蕊心頭一喜。沒錯,那就是季敖的聲音,他果然躲到蒲賽隆這邊來了,小K的情報確實準確,這二十萬花得有代價了。

  她決定不說話,這時萬一讓他聽出她的聲音,免不了是給自己找麻煩,她微微的將話筒拿開,心一橫準備掛上電話。

  「喂!你說話呀!喂!小水牛……」

  不管季敖喊得多大聲,恕蕊硬是將電話給掛斷,她悶哼了一聲,這老天爺還是眷顧她的,讓她這回又絕處逢生。

  約莫十五分鐘後,蒲賽隆又英姿煥發的走了回來,他滿懷歉疚的說道:「真不好意思,我母親為了我大哥的事情非得要找我商量不可,不過現在大致上都沒問題了。」

  「小水牛,沒關係,皇后是何等的尊貴,我當晚輩的人本來就應該要等的。」

  恕蕊話才一落,蒲賽隆怔愣的神情便滿足了她的成就感;這樣一來,她更能順理成章的當她的「梁恕堇」。

  「你記起我的綽號了?」蒲賽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就會在我生病的時候考我。」恕蕊認為難題已解決,整顆緊繃的心也輕鬆了下來,自信的神采又回到她臉上。

  「是是是!是我不對,我會叫女傭替你整好床鋪,你今晚就在這兒休息別回飯店了,我會請最好的醫生來替你看看的。」蒲賽隆給了恕蕊一個鬼臉,接著說:「我的馬術教練來了,那我就不陪你了,關於季敖的事,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倆見面的,你不要太擔心。我想你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他沒理由就這樣避不見面;給他一點時間吧!」

  「謝謝你,將來我們如果能重新開始,真不知道要怎樣還你這個人情。」恕蕊心中竊喜不已,她知道蒲賽隆已完全相信自己便是恕堇。

  「只要你們能相愛廝守一生,我就很高興了。」蒲賽隆在送給她這一句祝福的話後轉身離去。

  目送蒲賽隆離去的身影,恕蕊心中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她有十成十的把握讓季敖再回到她的身邊,讓遠在台灣的恕堇知道,她要的東西,誰都搶不走的!

  ***

  夜幕低垂的湄南河邊,夕陽餘暉照映下的曼谷就像是一個偽裝的天使,正褪去白天神秘的光環,逐漸顯露出放浪形骸、酒舞笙歌的聲色本性。

  在東方飯店的頂樓爵士樂咖啡館,恕堇無神的望著如碎鑽般的燈光撒滿著幽暗的湄南河,許久不發一語。

  品蓉捺不住性子的說道:「梁小姐,你已經發呆了五個小時又三十二分零七秒,我問你,既然他都決定要出家當和尚了,你這樣死纏爛打,人家當然不會理你;再說,當初是你自己將他退讓給恕蕊的,會有今天的結果,你能說沒責任嗎?」品蓉玩著水杯,真不明白她又怕恕蕊,又想要季敖再回到她身邊,這樣的惡性循環,不把季敖弄瘋了才怪。

  「品蓉……」恕堇終於還是開口了。「你也看得出這三個月來我是活得多麼的辛苦,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季敖,然而我又背負著對妹妹的一種虧欠,而對她的行徑再三容忍;結果,我換回的是什麼?是季敖的離去,還有恕蕊的變本加厲!沒有人替我想想。為何他們可以恣意妄為的想耍個性就耍個性,而我卻要一一接收他們的埋怨與憤恨,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我的承受有限,我不要再當接受人家垃圾問題的心理醫生。」

  品蓉瞭然的看了她一眼,她一直都知道恕堇還是深愛著季敖的,而自己一路陪她這樣走過來,發覺她這次對季敖的熱切渴盼甚至比在台北的任何時刻都還要來得堅決。她不禁好奇的自問:難道異國風水的不同,相對的就會影響一個人膽子的大小?還是恕蕊的威脅性不在,而提高了恕堇想挽回自己感情的魄力?若真的是這樣,她會助她一臂之力的。

  於是,品蓉建議道:「趁現在恕蕊那個小壞蛋不在這裡,我倒要好好的聽聽季敖是怎麼說的,要是他真敢在你面前說一句他不再愛你,我會先揍他一拳,然後勸你就死了這條心;天涯何處無芳草,四年的感情你就當作是買一個教訓好了。」

  品蓉的這一席話,教恕堇是苦在心裡說不出口,品蓉對季敖的認識並不深刻,何況她也未曾和季敖相處過,就算她是以客觀的角度來替自己分析作決定,但是,這回她要試著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畢竟是她的軟弱輸給了恕蕊。她已經錯了一次,她絕不再重蹈覆轍。

  正當恕堇想得出神時,有人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梁小姐,你今晚不點一首黑人的爵士樂曲嗎?」一名吹薩克斯風的樂手姿態優雅的靠近她身邊。

  恕堇訝異的擡眼向左右看了看,才發現那名樂手所指的「梁小姐」就是她,她狐疑的看著她,語帶不解地問:「你為何篤定我會想聽黑人的爵士樂?」

  那雙彷彿拉丁情人似的眼眸閃著光芒,他輕聲細語地說:「這兩天你不都會指定一首情歌讓我為你吹奏嗎?我不相信你會有這麼差的記憶力!」

  本來就已經聽不太懂的恕堇現在更是一頭霧水,連品蓉也帶著幾分懷疑的看著恕堇,好像她偷偷背著她做了什麼逍遙快活的事情卻沒有找她似的,可恕堇卻是毫無頭緒,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大概認錯人了吧!」恕堇心想,這樂手會不會只是藉機想搭訕罷了。

  「難道你不是梁恕堇小姐,還是世界上有兩個梁恕堇小姐」

  他的話一說出口,不免讓恕堇和品蓉突然覺得有股涼颼颼的寒意,全身也泛起雞皮疙瘩;身處於這原本就充滿詭異神秘氣氛的東南亞國家,又聽到這樣的事,讓她們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天梁小姐不想聽什麼爵士樂,謝謝你。」品蓉趕緊先打發眼前這愈說愈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樂手,免得晚上不敢睡覺了。

  恕堇懷著驚悚的眼神看向品蓉,顫聲說道:「恕蕊……對爵士樂最瞭解了。」

  「恕……恕堇,你別嚇人了,我禁不起你這樣開玩笑的。」品蓉的表情很不自然,慌張得連桌上的飲料也打翻,灑落一地。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的樣子嗎?你忘了費洛南曾告訴我們,在我們還沒住進這家飯店之前,有一個台灣女孩事先訂走了我以往常住的那間套房,又碰到剛剛有人誤認我,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的嗎?」恕堇一個頭兩個大,季敖的事還沒告一段落,現在竟又冒出如此詭異的事……

  「可……可是,恕蕊沒理由來泰國啊!雜誌社的同事不可能笨到將我們要來泰國的事告訴她,除非……」品蓉原先想說的假設一到了唇邊又吞了回去。

  「除非什麼?你知道我不喜歡人家吞吞吐吐的。」在這緊要關頭,品蓉還支吾其詞,急得恕堇像熱鍋上的螞蟻。

  品蓉臉色一沈說道:「除非有人通知恕蕊,季敖人在泰國的消息,所以她才會出現在這裡。」

  恕堇心頭一凜,難道恕蕊真的那麼有辦法?否則怎能得知季敖的行蹤?但是那女人真是恕蕊嗎?她不斷的在心裡問著自己。

  品蓉說完後冷靜的想了想,其實她的這番說辭也沒什麼成立的立場,但要是這假設不成立的話,她開始覺得有點毛毛的,好像身邊突然飄出了許多乾冰一樣的陰森迷濛。

  四周的空氣突然像結凍似的凝窒,將兩人的體溫降到了最低點,但兩人腦中的細胞仍活躍的思考著這其中的奧妙。

  品蓉像想到什麼似的望向恕堇,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你不是認識泰國皇室的二皇子?有這樣現成的人力資源可以用,你怎麼都沒想到,說不定他還可以當作你和季敖之間的橋樑,幫你們澄清誤會;我們也能順便透過他的關係,向飯店調出那個神秘女子的資料。如此一來,還需要我們在這兒傷腦筋嗎?」品蓉自覺聰明過人,竟能想到這點。否則放著這樣一個資源不用,白白坐著乾著急,豈不是太傻了。

  「你知道我一向不愛麻煩人的。」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她自下飛機到現在,始終對於皇室的一切隻字不提。

  「都這節骨眼了,你還在意些什麼?那不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嗎?他又跟季敖這麼熟,就算是普通朋友,來到人家的地方也要禮貌的去打個招呼。好歹人家總是泰國的皇室二皇子,你這小老百姓不去跟人家請一下安,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品蓉說得也不無道理,蒲賽隆的確是最適合在她與季敖之間作協調的人,一旦有他出面,季敖至少會願意好好和她談一談;要不然,真想讓季敖解開心結跟她對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要不是有品蓉這好友一路上給她出主意,她還真不知會錯過多少良機。

  「現在也唯有這辦法行得通了。」恕堇不再堅持,匆匆買了單後便和品蓉立即離去,希望能快點聯絡到蒲賽隆,好為這撲朔迷離的謎團解開答案。

  ***

第3章(2)

  藍披尼公園

  季敖在一處滿是蝴蝶蘭的盆景區附近來回的踱步,他一直為著恕堇的突然出現而浮躁的靜不下心來,怎會有那麼湊巧的事?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國家她不去,卻偏偏出現在這裡,這機率是何等的小啊!莫非是上天認為他們緣不該盡、情不該滅,今生注定是伴侶?可是……他們之間的阻礙又是他沒辦法排開的,恕蕊要是知道他們倆的關係又死灰復燃,一定是無所不用其極,想盡任何暴力及威脅的方式來拆散他們。他不想再陷入恕蕊的精神折磨中,不想再讓魔鬼的鎖鏈拷牢,那將是一場深不見底的淵谷,是無窮無盡的惡夢循環。

  季敖不耐煩的看了看表,將近午夜十二點,這蒲賽隆到底在搞什麼鬼?每過一秒,他的心就愈焦躁不安。他希望蒲賽隆能為他安排到清邁暫避一陣子,等到恕堇完全絕望後再回到曼谷來。

  遠遠的,在路燈的依稀掩映下,季敖看見一道纖弱的身影姍然而來,他當下一震,動也不敢動的立在原地,直到燈束完全集中在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上。剎那間,季敖像是踏進了太平間,從腳底漸漸湧出凜冽如冰的寒氣。

  「是……是你!」季敖的唇色整個刷白,面前的這個女人不就是恕堇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何如此精準的掌握住他每一個生活環節?這……這絲毫不像她以往的個性,反倒是恕蕊才有的本事。

  「你還是被我找到了!」恕蕊兩手交叉橫放在胸前,像隻貓般的用銳利的眸光鎖住季敖。

  季敖歎了口氣,怔怔的看著恕蕊。「恕堇,原諒我,我這樣躲著你是情非得已的,我一直沒有勇氣當面告訴你,所以才寫了一封信道盡我心中的掙扎與慌亂。你知道的,恕蕊三番兩次到我球隊去,逢人便說我跟她上了床、不想負責任,我怎能受得了隊員的那種閒言閒言,你也明白我不想被人在背後說長論短;尤其在競爭激烈的球場上,誰都不想把私生活搞得一團糟的,那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恕堇,我離開你是為了我們兩個好,你要瞭解我不是刻意不告而別的。」

  季敖果然還是有著凡心,她也看得出他對恕堇深摯的愛火仍是熊熊的狂燒著,這樣的真情流露看在恕蕊的眼中,無疑是一大諷刺。她不懂為何同樣的一張臉,卻不能得到相同的關愛,還被影射為魔鬼;但要真是這樣,她愈要讓他明白,魔鬼的愛也會是很溫柔的。

  「你不需解釋那麼多,我瞭解你內心深處的苦衷,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費盡千辛萬苦探聽出你跑來泰國的事;我也去找過二皇子,他也希望我能跟你重續前緣。我們在眾人的眼中是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對,是公認的金童玉女,你捨得就這樣把自己奉獻給佛祖,不要我了嗎?」說著,恕蕊妖嬈的將藕般的雙手環上季敖的脖子,長長的假睫毛讓她看來有種吉普賽女郎的神秘氣質;濃郁的紫羅蘭香味從恕蕊的身上飄向季敖,卻讓季敖有種推拒的排斥感。

  「你……你不是恕堇!」季敖不多考慮的將恕蕊推開,他曾經是恕堇的親密愛人,怎麼會連她身上慣有的味道都聞不出來?

  恕蕊一愣,她總以為季敖是個二楞子,怎會一下子就懷疑她的身份?

  恕蕊趕緊轉換語氣,幽幽地說:「你還說你只喜歡我一個人,我不過就是換個香水牌子,變得比較性感一點,你就大驚小怪的。這有什麼不好嗎?以前不懂裝扮,老被你嫌東嫌西,現在不過是換個新潮一點的打扮,你就非得有這麼大的反應嗎?」

  恕蕊冷靜的說道,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大的改變,讓季敖的警覺心又下滑了不少。「可……可是你今天下午不是這樣的打扮!」

  他的話震撼住了恕蕊,她曾幾何時在下午跟他見過面了,他不會是在搞什麼心理戰術,意圖要逼出她的西洋鏡吧?可是她所瞭解的孫季敖不過是在體育方面有較過人之處,但在其他方面,是連一點心機和敏感度也沒有的,就連跟她上檯面玩兩下的籌碼都沒有;而仔細觀察他的眉宇之間,也不像是在說假話。

  「人家只是想換個新鮮一點的時髦裝扮,看你會不會愛我多一點,又沒有什麼別的意思,連小水牛都說我這樣子很好看,只有你不懂得欣賞女人的性感。」為了避免季敖起疑,她說了一個不會讓他生疑的藉口。

  季敖又是一愣,「你見過蒲賽隆了?」

  「他是我們倆在泰國最要好的朋友,我能不去找他嗎?」

  季敖在心中兀自想著,恕蕊和蒲賽隆一點交情都沒有,又怎會知道蒲賽隆的外號,看來眼前這人定是恕堇;光憑這點,他已慢慢撤離心防。

  「小水牛為何沒有來?」他記得他打過電話找他的。

  恕蕊嬌嗔道:「人家還不是希望你凡事能多想開一點,況且,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他一個第三者能插上什麼手;不過,在我來之前,他一直希望你能趕快從不愉快的陰影中跳出來。難道……你真的願意要割捨我們這段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多年感情嗎?」

  恕蕊的強力挽回,讓一向沒有什麼主見的季敖,也被她的真情流露漸漸的軟化了態度。「恕堇,你當然知道我還是愛你的,只是恕蕊那邊……」

  「你別老是將那個女人掛在嘴邊好不好?我們都不要回台灣,看她有什麼通天本領能找得到我們!」

  恕蕊兩手弓成圓弧狀環住季敖,纖細的身子已窩進他那片寬敞的胸牆裡;季敖頓時覺得胸口像是要冒出火般的燥熱,那股塵世間的rou體誘惑一寸寸地在蝕奪他的心魂,在他身上蔓延開來,燒盡他任何能抵擋住的理智靈魂。

  「恕堇,你……你這次實在是徹底的脫胎換骨,不但更熱情也更有勇氣,真的不再懼怕恕蕊了。」季敖也將恕蕊緊摟在懷中,往日的那份情懷,全都在這一瞬間再次爆發開來。

  恕蕊貼著他悸動起伏的胸膛,心底竊笑著她的勝利,孫季敖的單純讓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攻陷他的心防,這是一場一面倒的比賽,恕堇根本是個不堪一擊的對手;要跟她鬥?還太嫩了些。

  「那我們明天就去緬甸參加他們國王的就職大典,這事我會跟小水牛說一聲,順便當作我們重新開始後的第一次小蜜月。」

  她不斷從掌心深處傳進無限的愛意和溫暖給予季敖,讓他禁錮許久的心靈得以解放,待她的眼眸再次對上季敖時,只見他一對澄眸漾著柔情望向她,那是一對乾涸已久,如今再次灌入豐沛甘霖後的眼神。

  季敖不再自閉自憐於自築的象牙塔裡,他要重新面對他的真愛。

  他難掩激動的癡望著她。「這是真的嗎?還是我的禱告得到佛祖的回應,你竟是這般有呼吸、有溫度的站在我面前;恕堇,如果我再不懂得珍惜你對我的這一顆心,我就算下了地獄也不為過……」

  恕蕊連忙用手堵住了他的嘴。「我不準你下這種毒咒,再也不準。」

  季敖流下真情之淚地緊抱著心中的摯愛,然而他的單純與不懷疑人的個性,卻渾然不知自己懷中的可人兒竟是他避之唯恐不及、夜夜在夢裡折磨他的魔鬼,而真正的恕堇……卻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

  不知是上天的惡作劇,還是命運的安排實在曲折,隔天中午,當恕堇好不容易聯絡到蒲賽隆的侍衛長時,才曉得他已經前往仰光參加緬甸國王的加冕儀式,大概要一星期左右才會回來;更讓恕堇驚訝的是,連季敖也一同隨之前往。這個消息不僅讓她陷入一種自怨自艾的情境,還讓她直覺的想到,季敖是刻意要避開她,直到她死心為止。

  她頹唐的埋進沙發中,一向沒有抽煙習慣的她,這會兒也燃起了根涼煙,沈浸在裊裊的煙圈中,始終靜默不語。莫非季敖的心已狠到超出她所能理解的範圍?不可能的,他躲的人是恕蕊不是她,他不可能這樣傷她的心的。

  又猛灌入了一口辛辣的烈酒,就這樣醉死吧!世上最愚蠢的女人也不過像她如此,總以為每個人都會把初戀當成是珍寶似的收藏起那份愛戀;但事實證明,只有她這個傻子癡癡在盼著那一幕往日情懷重現眼前,多可笑啊!她來到這遙遠的國度找到了一個泡沫幻影,而一個不期而遇的邂逅又能代表什麼?只是平添自己的幼稚與無知罷了……

  滿室的煙酒交薰,讓一踏進房間的品蓉立即掩鼻遮口,眼前這個兩眼紅腫、一臉沮喪的女人,會是平常堅強冷靜的梁恕堇嗎?想當初她退出與恕蕊的競爭時,也沒有失意到這般引人垂憐的地步,為何這次對她的打擊會這麼大?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品蓉擰了條濕毛巾,為滿臉狼狽的恕堇擦拭乾淨。「夠了,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要不是看在我和你是多年的姐妹份上,我一定把你丟到街上,看誰會收留你?」

  「他不會是刻意要躲避我的,一定是有什麼原因讓他這樣,我總覺得自己的身邊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破壞我和季敖之間的關係;但……但我就是毫無頭緒。品蓉,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恕堇緊緊抓住品蓉的手,眼中浮現的迷惘像是要她說出這謎題的解答。

  品蓉扶她靠回沙發,思忖了片刻,連她也認為這一切的不盡人意是有某種預謀的成分在其中,她看向恕堇:「你是不是也認為是……」

  兩人眼神微微交錯,都瞭解了彼此的想法。品蓉屏氣凝神地說:「你當初的判斷也不無可能,你認為是……恕蕊吧?」

  恕堇的默然已說明了她心中的想法,只是現在沒有任何的跡象斷定就是恕蕊,因為憑感覺而沒有任何的證據來佐證,也永遠是空洞的臆測猜想。

  品蓉腦子還清醒些,她馬上對恕堇說:「要不要先找費洛南,請他幫我們跟飯店查一下,看看住在我們原先要訂的那個房間的女人究竟是誰?而你也打電話回台灣詢問一下恕蕊的一些朋友,看最近有誰跟她聯絡過;而我也麻煩小廖幫我們調查一下恕蕊這些日子來有沒有什麼奇異的舉動。如此一來,就能很快找出這些事是真的有心的計劃,還是純屬巧合。」

  「如果真的是恕蕊有預謀的安排,是不是要我再傷害季敖一次呢?」恕堇耐不住心煩的對著品蓉咆哮,她要面對的是攻於心計的恕蕊,不免有些踟躕惶惑。

  品蓉一把不客氣的拉她面對自己,厲聲地說:「我這個忙只幫到此,若是你寧願看著恕蕊再得逞一次,自己繼續當一個可憐蟲,那我覺得季敖還是跟恕蕊來得好,至少她有心追到泰國來找他;而你,要不是湊巧讓你碰到他,我看你會一直等到他們水到渠成、成雙成對的出現在你面前,你才來懊惱,那就為時已晚。」

  好友的諄諄告誡,恕堇不是不懂,她也希望事件單純到只有她和季敖兩人,但是若恕蕊老早深思熟慮安排好一切,憑她的心機和手段,這肯定是一場硬戰。

  「難道說我一定要跟恕蕊反目成仇嗎?」她垂下頭低語,沒有辦法不去面對這個問題,事情已迫在眉睫,要是這一切都是恕蕊的精心策劃,難不成她要眼睜睜地看著季敖再承受一次更大的打擊?不!她不能再這麼做了!

  恕蕊,這次姐姐不會再讓你了,我不希望我一生的幸福再一次斷送在你手中;這一回,我不能再任你放肆妄為了。

  恕堇暗暗下定決心,若真是恕蕊所為,這次她也不會再妥協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2-28 12:37:44

第4章(1)

  「恕堇、恕堇!」

  慌張的腳步聲從走廊的盡頭一路傳到餐室,只見品蓉一手拿著報紙疾步走進餐室,焦躁的神情看來似乎發生了什麼驚人的大事。她走到恕堇的位子旁坐下,二話不說便將報紙給攤了開來——

  美國商業鉅子之女梁恕堇與前男友重修舊好,於仰光南部金色海灘漫步夕陽中……

  這是泰國唯一一家中文版的八卦小報所刊登出來的頭條消息,上頭的照片清清楚楚的是兩人相擁的親密畫面。

  恕堇目不轉睛的將視線焦點凝聚在照片中的恕蕊身上,發現她一身的裝扮好像重新複製出的另一個梁恕堇,無論髮型、衣著、表情都跟她本人如出一轍;誇張一點的說法,簡直就是從鏡子裡跳出個有靈魂與軀體的自己,那種恐懼感從腳底沿著小腿慢慢爬升而上,刷白了恕堇臉上僅存的一絲紅潤。

  「恕堇,我看我們不用再費心去查了。」品蓉明白事情已真相大白,之前所做的假設在此時全得到了應證。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置我於死地?我是她親姐姐啊!她連老天爺給我的一個重生機會也奪走,她究竟存的是什麼心?從小到大,我讓她讓得還不夠多嗎?」恕堇激動得捶著桌子,立刻引來週遭客人的側目。

  「你別太激動,現在知道了不也很好,我們就有一條比較明顯的路可以走,只要我們馬上趕到緬甸去,拆穿恕蕊的假面具,不就可以讓她知難而退。我想季敖也不是故意的,說不定他真的將她當作是你,這也表示他還是很愛你的,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品蓉清楚的知道雖然恕堇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一旦知道事實真相,還是有著萬針扎心般的疼痛。

  恕堇看著他們兩人被狗仔隊偷拍到的親密照片,心中熾烈的旺燒著火焰,她不能原諒恕蕊用她的身份來欺瞞大家,絕對不能原諒……

  「走,我們現在就到機場,我要立即趕往緬甸。」恕堇這次不再猶豫了,她不想再任由恕蕊恣意妄為,這回她堅決要贏回季敖,無論用任何的方式也要贏回他!

  ***

  在仰光南部的一處私人度假中心,金色的海面綴著波光粼粼的小浪花,遠處的小風帆在暮色漸沈的海平面上浮晃著輕盈的船身,聽著南風在椰樹旁呢喃;此般良辰美景,教人不禁心醉陶然。

  「季敖,我們別回去了,就一直住在這裡好嗎?」恕蕊將頭斜靠在季敖的肩頭,臉上佈滿著幸福的喜悅。

  季敖捏了捏她的臉頰,溫柔的笑道:「以前就不見你這麼浪漫,說說看,是不是跟我分開的那段時間,有男生對你大獻慇勤,讓你嘗到愛情的甜蜜滋味?」

  「你以為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人家心裡永遠就只有你一個人,以前不懂得珍惜你,現在我才不要讓任何人再從我身邊搶走你。」恕蕊將他摟得更緊了,在她的心中,想得到季敖不僅是對恕堇的一種優越感的作祟,也是因為嫉妒他們的感情,她也想要有這般令人欣羨的神仙佳侶生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伶牙俐齒,快要跟你妹妹一模一樣了。」季敖的一句無心玩笑話,倒讓恕蕊心中一陣驚悸。

  恕蕊一把推開他。「你不要老提那個殺風景的人,好嗎?」

  季敖從後擁住她。「你生氣了」

  「明知道我不喜歡她,你又偏偏提她來嘔我,我能不氣嗎?」恕蕊一屁股坐上海灘椅。

  「我也不想提到她,可是,她確實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段難以磨滅的恐怖記憶,那些個惡夢,有時還會嚇得我半夜驚醒;想要忘記她,也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季敖望向天邊的一抹橘色彩霞,仍舊心有餘悸的說著。

  她聽出他孤冷的語氣,一時之間竟還湧出一點惻隱之心,她情緒複雜地問:「你真的這麼恨恕蕊嗎?」

  季敖沒有回頭,沈聲道:「我們的幸福險些就毀在她手中,這樣的一個惡魔,教我能不恨嗎?」

  聽到他這麼說,恕蕊愣坐在海灘椅上,望著他的背影說:「也許她這麼做也是有她的苦衷。」

  季敖轉過身,因恕堇會說出這樣的話而感到詫異不已,他發現她眼中淌著晶瑩的淚珠,不解地問:「你怎會幫恕蕊說起話來了?」

  恕蕊一時慌了神智,趕忙急急的用手抹了抹淚,連忙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我……我怎會幫恕蕊說話,我們別談她了。」

  她瞭解季敖對自己的那種永遠不能諒解的心,就算再過半個世紀也不能化成雲煙,這讓她必須分秒保持謹慎警覺,絕對不能露出一點的破綻,要是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恕堇,而是他痛恨的……恕蕊,那這一切又要回到最初的情況,她又會被排擠在他的愛火之外,這當然不是她所樂見的。

  「恕堇,我們去浮潛好不好?聽說這一帶的熱帶魚很漂亮,不去看看會遺憾終生喔!」季敖拉起陷入自己思緒中的恕蕊,直奔大海而去。

  不一會兒,剛才不愉快的話題已被兩人拋諸腦後。

  兩人恣情悠遊在水底的奧妙世界,在深幽的海洋裡舞擺出絢麗的身影。在潛水鏡後的恕蕊一心貪戀著這些美景,更不想讓屬於她和季敖的這段時光變成曇花一現般的幻影,心裡暗想要是能夠讓恕堇從這世界上真的消失,那她就再也無後顧之憂,能盡情享受這來自季敖的溫柔。

  一直到夜幕低垂,兩人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度假小屋。

  同一時刻,離他們兩百五十公里左右,正有兩個人急匆匆的出了機場,她們直奔蒲賽隆皇子下榻的旅館。恕堇決定要展開與恕蕊的一場爭奪,一場姐妹鬩牆的情愛之爭。

  ***

  「二皇子,門外有兩位小姐求見。」侍衛長庫瑪進入蒲賽隆位於緬甸皇室內的書房,欠身稟報,臉上佈滿疑惑的神色。

  蒲賽隆見庫瑪眉頭糾結,於是質疑的問道:「有什麼問題?」

  庫瑪將頭壓得更低,他百思不解地說道:「梁小姐這時候不是跟孫先生正在金色海灘的度假小屋裡,怎會又和一個陌生的小姐跑來這兒找你,我想不透的就是這點啊!」

  「你是說其中的一個人是梁小姐?」蒲賽隆登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麼晚了,恕堇不陪季敖,跑來這裡做什麼?「快請她們進來吧!」

  不消片刻,恕堇和品蓉便被帶到一間以高級檜木裝潢的書房。

  「你這個調皮的小丫頭,不跟季敖好好的待在小木屋裡濃情蜜意,跑到這邊來找我,不怕他醋罈子打翻了。」蒲賽隆端了兩杯威士忌,遞到兩人面前時,還仔細的看了品蓉一眼。「你什麼時候多了這一個朋友,我怎一點都不曉得?」

  「二皇子,我想,叫你小水牛應該比較恰當,你仔細的看看我,我究竟是誰?」恕堇面不改色,走到蒲賽隆身前約兩步左右的距離,讓他瞧個清楚。

  蒲賽隆被搞糊塗了,他忍不住笑道:「你還會是誰?這些日子我們天天碰面,怎麼今天你有點反常?是季敖欺負你了嗎?」

  「我是梁恕堇,你相信嗎?」

  她又冒出了一句讓蒲賽隆啼笑皆非的話。「恕堇,你到底想說什麼你就直說好了,不要跟我拐彎抹角,我不想玩這種猜謎遊戲。」他有點不耐煩,夜已深,恕堇不睡覺還跑到這邊來問這種怪問題,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直截了當告訴你好了,我才是真的、如假包換的梁恕堇,這幾天和你們相處在一起的那個人是我的妹妹——梁恕蕊。」

  啪的一聲,蒲賽隆的酒杯瞬間摔落在地,彷彿覺得自己被愚弄似的看著恕堇,對她投以嗤之以鼻的笑聲說:「恕堇,這種玩笑不好玩,要是你晚上睡不著就是要來跟我玩這整人大爆笑的遊戲,對不起,我覺得很不好笑。」

  「二皇子,恕堇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和季敖在一起的人是恕蕊,她喬裝成恕堇的模樣來哄騙他,目的就是要以恕堇的身份來搶走季敖;幸好我們這次雜誌社有這個泰國的旅遊專欄,才因緣際會知道季敖在這裡。誰曉得恕蕊也跟來了,才會造成現在這樣混亂的局面。」品蓉說得振振有辭。

  蒲賽隆一時間還意會不過來,他悶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是恕堇、誰是恕蕊?我都被你們搞混了。」任誰碰到這種懸疑的問題也不可能馬上就釐清真偽。

  恕堇不多作解釋,而是走到他身邊,從自己身上掏出一枚泰皇加冕時的紀念銀幣,亮在蒲賽隆的面前說:「這是我和季敖上次要離開泰國的前一天晚上,你說要留給我作紀念的,我一直都帶在身上,你不會忘記吧!」

  蒲賽隆接過一看,的確是當年他送給恕堇的銀幣,他再次擡起頭來看向她時,語氣已比剛才緩和了些。「那現在跟季敖在一起的人真的是恕蕊了。」

  他那略帶擔憂的語氣讓恕堇明瞭,他一時間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所以我們必須要趕快通知季敖,免得他又被恕蕊耍得團團轉。」品蓉認為爭取第一時間要緊,拖越久對季敖越不利。

  蒲賽隆拿起筆來寫下了一組數字,立即交到恕堇的手上。「這裡是他們小木屋的房間電話號碼,你親自打去跟季敖說,要他一切小心為妙。」

  恕堇拿著那張小紙片,心裡一陣撲通撲通的跳,她就要再聽到季敖的聲音了,希望一切的過程能順利無礙,別再橫生枝節才好。

  ***

  濃濃的黑雲像是一群張著羽翅的怪鳥,將小木屋附近的天空籠罩得看不清一絲月光,原本蛙鳴蟲叫的四周,突然間也變得靜謐蕭瑟,連椰子樹也被陰陰的怪風吹得沙沙作響;過沒多久,從雲層中乍現金光,一條電龍急劈而下,將寧靜的度假小屋震得雷聲隆隆大響,看來今晚又要不安寧了。

  恕蕊站在窗口向外看,不知怎麼搞的,總覺得今晚老是心神不寧,她緊抓著花格窗簾,看來有些不自在,這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好像在每回事情要發生前特別強烈。從小就謹慎行事的她,自然懂得如何消弭這樣的不安,照這樣的跡象看來,今晚要打起精神,絕不能有任何的閃失才行。

  「親愛的,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季敖從身後一把環住她的腰,並在她細白的頸項上啄了一口甜吻。

  恕蕊的思緒突然被打斷,心倏地漏跳一拍,臉色立即刷白,不過她很快又恢復了鎮靜自若。

  「沒……沒什麼!」她走到梳妝台前,想看鏡中的自己是否自然如昔。

  季敖站在她身後,對著鏡中的恕蕊說:「這些日子以來,你變了好多。」

  恕蕊停下手中梳頭的動作,微微的被季敖的話震了一下心神,她迅速揚起一抹撒嬌的笑容說:「還不都是你害的,人家想你想得緊,當然憔悴了;我不管,你以後要加倍對我更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頭髮中間的顏色怎麼變成暗紅色?以前好像不會這樣的。」季敖詫異的問道。

  恕蕊猛然想到季敖站在自己身後,當然將她的髮根看得一清二楚。大概是染髮已有一段時日了,原始的髮色又慢慢從毛囊中冒出來。

  她靈機一動,氣憤的將梳子往梳妝台一丟,站起身說:「我最好病死都沒人知道!」

  「你怎麼了,什麼地方不舒服嗎?有沒有去看醫生?」季敖一聽,神情開始緊張了起來,他不能讓他心愛的人受任何的傷害,他太粗心大意了,怎會連她不舒服都看不出來。

  恕蕊窩進被窩裡,嘟著嘴作可愛狀。「都不關心人家,還說呢!」

  季敖也跳上了床,親密的摟著她,兩腿也往她身上一跨,簡直準備要惡虎撲羊了。「那我現在就來關心你好了!」

  「嗯!不要,你味道好重,先去洗個澡,要不然我不準你碰我一下。」她推開季敖的軟語溫存,往小床頭櫃靠去。

  季敖壞壞的笑著。「跟以前都不一樣了,好吧!去洗就去洗,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看你怎麼補償我這些日子來的損失。」

  隨著嘩啦嘩啦的水聲從浴室傳出,恕蕊才暫時鬆了一口氣,直撫著胸口說:「天啊!這小子越來越精明了,連頭皮都注意到了。」

  她正思索該如何找個機會再染一次頭髮之時,床頭旁的電話再次攪亂了她的心思,正猶豫著該不該接的時候,季敖的聲音從浴室裡傳來:「恕堇,電話在響了,你怎麼不接呢?」

  為免季敖起疑,恕蕊還是手心冒汗的將話筒拿了起來,除了蒲賽隆知道他們在這裡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知道,若這通電話是蒲賽隆打來的,那又是有什麼重大的事,非得要在深夜十二點才打來。重重的疑慮就如同窗外朵朵厚如棉襖的黑雲團籠罩著她,讓她一顆心惴惴不安。

  「喂!你哪位?」她終於開口說話。

  對方沈默了半晌,只有呼吸聲回應著她,這不免令恕蕊冷汗涔涔,又大聲的喊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第4章(2)

  「梁恕蕊,你知道我是誰的!」

  對方終於出了聲,那如同冰鑽的聲音毫不留情地猛鑽著她的耳膜,讓她腦中頓時一片混亂。

  是恕堇?她什麼時候來的?又為什麼會知道她在這裡?

  恕蕊心神一定,緩緩地說道:「你倒是滿神通廣大的嘛!有本事找到這裡來。」難怪今晚的天氣看來黑雲沈沈,原來是來了她最不想見的人。

  「恕蕊,你假扮我四處瞞騙的行為也該可以停止了吧!你這樣欺騙季敖,他不會真心愛你的。」恕堇還是和顏悅色的用姐姐的立場來開導她。

  恕蕊當然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只要你乖乖的待在台灣,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季敖就會跟我相守一生;其餘的,用不著你來多嘴。」

  「恕蕊,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你為何每件事都要做到趕盡殺絕的地步,小時候我不是每樣東西都會讓你,就連季敖也曾讓過你一次,是你們兩個的個性不合,這又能怪誰呢?你就不能放過季敖,讓他活得開心一點嗎?」恕堇苦苦相勸,她多不希望他們姐妹倆走向瀕臨絕裂的局面。

  「你放屁!我不想再聽你滿口的胡說八道,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有本事你自己來把季敖搶回去,沒必要像個懦弱無能的小怨婦,只會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要別人同情你;不過我可告訴你,你想要跟我搶季敖,還是最好死了這條心,下輩子也許會有機會吧!」說完,她便毫不猶豫的掛斷電話,一時間,內心不斷湧出如何來因應恕堇的良策。

  「誰打來的電話?」季敖走出浴室,邊擦著濕淥淥的頭髮邊問著。

  恕蕊心生一計,故意憂心忡忡、神色凝重地說道:「是我在台灣的同事品蓉打來的,她透過蒲賽隆的關係知道這兒的電話。」

  「那她究竟說了些什麼?」

  恕蕊再次繃緊了臉,「她說……她說……」她頓了一下,故弄玄虛:「恕蕊已經找到這裡來了。」

  季敖手中的毛巾頓時自指間滑落,有一刻的時間,他的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這個夜夜在他夢中吞蝕他靈魂的女人,還真是有過人的本事,竟能追到這裡來;果真如此,他們自是不能坐以待斃。

  「那我們是不是要想出個因應的對策來?」季敖正襟危坐的思慮著下一步的棋。

  恕蕊早就想到季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對他的心思可是清楚得很,於是不疾不徐的對他說:「我看我們連夜趕回泰國,我在普吉島有個老朋友,我們可以去找他,這樣一來,恕蕊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再回泰國,你看怎樣?」

  「只要能離開她,到什麼地方去都可以!我看你先將隨身的衣物收拾一下,我去聯絡交通工具。」季敖匆忙的套上便服,草草先交代了一下大致的行程,便立即去辦理退房的事。

  恕蕊心中暗自不停的竊喜著,看來老天爺似乎是站在她這邊為她搖旗吶喊的!這下子,看恕堇還有什麼辦法找到他們;這一場愛情戰爭,她是絕不容許自己失敗的。

  ***

  被恕蕊狠狠掛上電話的恕堇,實在後悔自己不該那麼早出聲來驚動恕蕊;這麼一來,憑她對事情的敏感度,一定會做出緊急的防備。

  她鉅細靡遺的將剛剛在電話裡對談的內容告訴在場的人。這下子若不早些採取行動,遲疑耽擱得越久,事情勢必會更為棘手。

  品蓉急切的說道:「那我們趕緊趕到金色海灘去找他們,否則再遲疑太久,不知又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而品蓉提了建議,卻換得蒲賽隆一臉難色,他望了望窗外,看到烏雲漸漸密佈,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

  久久,他開了口:「今晚看來會有暴風雨發生。你們有所不知,在東南亞這一帶,平常是很少有這樣的怪象;但若真的有這種罕見的現象,天候一定會壞到令人難以抵抗。」

  恕堇往蒲賽隆面前一站,似乎在表明自己的決心。「為了季敖,就算世界末日要來,我也要搏一搏。」

  「這個嘛……」蒲賽隆頓時陷入兩難中,他若是以危險為理由來制止恕堇,勢必得不到她的認同;要是照著她的意思去做,又怕這段不算短的路程,不知會潛藏著多少的危機。

  「恕堇,我看他們就算要走,今晚也一定走不成,不如明天一大早我們再過去,說不定也還來得及。」品蓉自是以安全為由來考量,她也不希望恕堇因為一時的情緒失控,而讓自己又掉進另一個危境。

  大夥兒都看著恕堇,希望她能聽他們的勸告;不過,很顯然的,恕堇心中的那份焦慮已掩過了她的理智判斷。

  「要是你們覺得麻煩,不必陪我,你們有這份心意就夠了。我這一生就愛這麼一個男人,為了他,不管這趟路有多麼的坎坷艱辛,我也要將他帶回我的身邊。我已經傷害過他一次了,絕不容許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恕堇的堅決如金石般難以撼動,這是她自己的幸福,沒理由讓別人來陪她吃這種苦。

  窗外的風雨開始呼嘯了起來,窗欞上的木條也嘎吱嘎吱的發出巨大的衝撞聲,每一個人的心情皆是沈重無比,最後還是恕堇開了口說:「小水牛,我和季敖的感情你是最清楚的了,你應該不用懷疑了吧!」

  蒲賽隆點了點頭,對著庫瑪道:「準備一輛吉普車,我們立即前往金色海灘。」

  不一會兒四人已起程前往度假小屋。一路上風雨愈來愈強,顛簸的山路加上滂沱大雨,讓車內的恕堇不停地望向窗外,希望這趟路程平安順利,她能早點投向季敖溫暖的懷抱。

  ***

  在另外一邊,由於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風雨,讓金色海灘也陷入一片淒風苦雨中。不但路上的交通難行,海上的船隻更是全數繫在碼頭,別說有人敢開船出去,就連到碼頭的這條路也是窒礙難行。季敖與恕蕊將行李都打理妥當,無奈櫃檯人員死都不願讓他們離開。

  「我再警告你們最後一次,我一定要離開這裡,事關重大,我不想多做什麼解釋,聽到了沒?」季敖猛捶了一下櫃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靜靜的等候拆散他們倆的恕蕊又來搞破壞。

  櫃檯人員也是語重心長的勸阻著:「先生,你也是看到的,這種天氣有誰敢出門替你們開車,何況海上風浪這麼大,更別說是開船了。」

  「少廢話,反正你們要的也不過就是錢,我們給你就是了。」季敖將身上所有的美金全掏出來,一掌拍在桌上。

  這時飯店經理也過來勸解,恕蕊看看手上的表,已沒有多少時間好供他們磨蹭了,她立即拿起櫃檯上的一把拆信刀,對準自己的胸口說:「要是你們再不幫我們準備一輛車子,就等著讓這家飯店鬧鬼吧!」

  「恕堇,你不要這樣,有話慢慢說!」季敖看著金光閃閃的拆信刀在恕蕊的手中揮舞著,一顆心都涼了半截。

  「跟他們說太多道理他們是不會聽的,喂!叫你們準備車子你們是沒有聽到嗎?」說著,恕蕊往自己的胸前劃了一刀,沁出一條血絲,嚇得飯店經理連忙吩咐下去,將車子開到大廳外等候。

  由於沒有人願意在這種大風大雨的天候下幫他們開車,因此季敖不得不充當司機的角色,兩人匆忙的上了車後,飯店內的人全都搖頭看著他們離去,認為他們一定是瘋了,這趟路開出去,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車子開出了飯店後,季敖才發現恕蕊剛剛劃破的那道傷口有一枝鉛筆的長度左右,而且下刀之深,讓季敖一邊開車,一邊想著該如何幫恕蕊止血。他不懂為何她要這麼做,不過是嚇嚇他們,沒想到她竟然玩真的。

  「恕堇,你還好吧?幹嘛那麼認真呢?看你把自己都弄成這樣子。」季敖索性先停下了車,撕掉一截襯衫的袖子,替恕蕊止住了血。

  「季敖,如果今天是恕蕊為你而受傷,你也會這樣著急嗎?」她看向他,好希望他是以對待恕蕊的心情來關愛她。

  季敖只顧著替她包紮傷口,並未聽出她這席話裡的不對勁,因此只淡淡的回了一句:「現在別說那麼多了,你自己的性命都不顧,還有那麼多的時間顧慮到那個壞女人。」

  壞女人?恕蕊心中一沈。會成為一個人人憎惡的壞女人也是因為上帝的不公所造成的。

  為何同樣都是從娘胎生出來,她們的際遇就差這麼多。恕堇的美、恕堇的溫柔、恕堇的善解人意,讓她成為人人喜歡的天之驕女;而她,就因為當時母親生產上的不順利,造成先天性的紅髮、體質的孱弱和智力上的些微偏差。難道只因為這樣,就什麼大好的機會也不留給她,這算是公平嗎?

  「季敖,如果我是恕蕊,你還會這樣對待我嗎?」在季敖又要開車之際,恕蕊抓住他的手臂問道,想聽他的真正想法。

  「要是恕蕊也能跟你一樣,我也會善待她的,你好好躺著不要說話,到了機場旅館我再叫醒你。」他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讓她安心的將生命交到他的手上。

  「季敖,真的嗎?你說的都是實話,不是在敷衍我。」恕蕊一時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還在欣慰著自己的努力已獲得了諒解。

  「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發動引擎,小心翼翼的在狹窄的樹林裡穿梭。這是一趟前途未卜的不歸路,季敖也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跟上帝來好好的賭上一把了。

  ***

  深夜二點,一陣陣的滂沱大雨像是忘了關閘門的水般猛洩而下,路面早被山裡沖刷下來的黃泥破壞得坑坑凹凹,整條路早就泥濘不堪。恕堇一行人在視線不佳的情況下,只能緩緩前進,他們雖是心急如焚,可是老天爺就是不幫忙,讓他們也是莫可奈何。

  「報告二皇子,前面好像有山崩,道路全被石頭擋住,我看車子是過不去了。」庫瑪驚覺情勢不對,立即踩了煞車。

  「怎會這樣?那這下真的是麻煩大了。」蒲賽隆透過玻璃朝外看去,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整個橫亙在山路中間,土石奔流的情形令人觸目驚心,似乎提前宣告著絕望的到來。

  「恕堇,車子只能到這邊,沒有辦法過去了,你也毋需著急,這條路是通往外頭唯一的一條聯外道路,他們也沒辦法離開,就等雨勢小一點,我們再作打算吧!」蒲賽隆說出自己的想法,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的方式了。

  看著這場雨似乎沒有減緩的跡象,恕堇不禁在心中狂喊著,這是公平的嗎?自己有這份心要尋回以往的愛,但為什麼要她承受這些嚴厲的考驗?她已明白要積極的把握真愛,為何還不給她一個機會?恕堇緊咬住嘴唇,默默地讓淚水順著臉龐滑落。

  她擤了擤鼻子,說:「我要去找他,不管如何,這是我欠他的,說什麼也要我來償還。你們送我到這裡我就很滿足了,剩下的,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恕堇推開車門,正要跨出去時,一把就被蒲賽隆和品蓉雙雙拉住。

  「你這不是去送死嗎?」身為好姐妹的品蓉紅著眼看向她。「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白白送上一條命,你要想想你在美國的爸媽呀!」

  「季敖已原諒我了,你沒聽見恕蕊在電話中那種得意愉悅的口氣,可是那不是我啊!該擁有他的愛的人是我而不是恕蕊,我要親口告訴他,我才是他日夜思盼的恕堇呀!」激動的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很急,可是這種情形你也看到了,道路被堵死,過不去就是過不去,你跟天斗是鬥不過的。」

  品蓉的話讓恕堇的心脈加速跳動。「鬥不過,鬥不過也要試試看。」

  恕堇不顧兩人的拉扯,一把掙脫他們的束縛,冒著大雨,一人堅持要爬過石堆。

  正當恕堇在濕滑的土堆中找尋可供攀爬的立足點時,山上又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隆石塊滾落聲。

  車上的三人遠遠的目睹這可怕的山崩景象,全都嚇傻了眼,隔著層層雨網朝恕堇吶喊,希望上帝能保佑她逃過一劫。

  「恕堇!別過去,危險呀!」

  當恕堇聽見品蓉撕破喉嚨的警告聲音時,眼前如瀑布狂瀉的壯觀景象讓她一時忘了移動腳步,那奔騰而來的土石流夾雜著千軍萬馬之勢直撲恕堇而來,那畢生難忘的恐懼襲滿她的全身細胞;這一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季敖,來生再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2-28 12:39:12

第5章(1)

  繞過一條蜿蜒的山路,季敖也聽到前方山坡處傳來震天價響的山崩聲,過大的聲響,連因受傷而昏昏欲睡的恕蕊也自睡夢中驚醒,她張著迷惑的眼看向季敖。「怎麼了?前面有坍方嗎?」

  「好像是吧!我總覺得那邊好像有人在喊叫求救的聲音。」季敖不知是否真感應到恕堇的呼喚,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有些踟躕的望著眼前的兩條岔路。

  「你怎麼了?我們還要趕到機場,幹嘛停下來?」恕蕊看見季敖呆愣著,不明白他究竟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還有心思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想繞過那條小路去看看,說不定有人需要我們的幫助。」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在內心的深處總覺得該這麼做。

  恕蕊快要被他氣瘋了,在這種鬼天氣,自身都難保了,他還有閒工夫去管別人的死活,還有餘力去救人;何況,那也只是他的假設,根本有沒有那回事還不曉得。

  「我們管好我們自己就已經是上天保佑了,你不要以為你是耶穌基督,什麼人你都可以救,快開車!」恕蕊在情急之下,不免露出原始的本性,大聲的對季敖下達著強悍的命令。

  這種霸道的口氣在季敖耳裡聽來是多麼的熟悉,彷彿是地獄來的催命鈴聲。他仔細端詳著恕蕊的臉,在這狂風驟雨的夜晚,忽明忽暗的閃電銀光讓恕蕊的臉上,彷彿有著奇異的光芒。

  「你……你的脾氣從來不會這麼壞的,也從來沒聽過你用命令式的口吻對我說話,你不覺得這會讓我很反感嗎?」他忽然對於眼前的這位「梁恕堇」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感。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一個人在情急之下難免會口不擇言,你也明白我是擔心你的安危。那種山崩的地方附近很危險,不知什麼時候會再爆發下一次的山崩,我們若是真的過去,你不怕有突發性的意外嗎?」恕蕊心中警鈴大作,又恢復了恕堇應有的溫馴。她只希望能早點脫離這個地方,要是剛剛坍塌的地方真的有人,她也會擔心……怕那個人會不會是從市區趕來的恕堇。

  「不管那麼多了,過去看看再說了。」季敖主意一定,將方向盤一打,直朝下方的小路前進。

  ***

  不幸被土石所吞噬的恕堇,由於山上所夾雜的滾滾黃泥已成濃稠般的黏膩程度,才導致恕堇僥倖逃過被大塊岩石擊中的命運。雖說如此,那如爛泥的土漿,還是把恕堇整個人活活埋在土石堆中,好像全身鋪滿黃粉,面貌整個失去了原樣。

  「你看,真的有人被埋住了!」季敖開到出事地點,一眼就看到在一灘爛泥中的恕堇。

  「風雨這麼大,我看她也應該斷氣了,就算剩下最後一口氣,也來不及撐到我們將她送到醫院,你這樣做是白費力氣的。」恕蕊一心想打消他救人的念頭。

  季敖不為所動的停車,人也隨即下車;恕蕊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心中一急,也趕忙下了車,尾隨在他後頭。

  「你小心一點,不要靠得太近,那邊的土石太過鬆軟,很容易失足跌落的。」恕蕊一直與季敖保持著三步的距離,越接近那個人時,她越是提心吊膽。

  季敖如履薄冰的踏在黃濁的爛泥上,當他到達恕堇的身邊時,只見她的臉朝下,整個身子泡在泥中,從外在的形態來看,應該是斷了氣。

  「我將她翻過來看看。」

  季敖正要蹲下去翻動恕堇的身子時,恕蕊快他一步的搶了先機說:「我來翻吧!」恕蕊並不是這麼心甘情願的要去做這件事,只不過是她比季敖早些從背影判斷出,這女人八成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因為那體型像極了她的親姐姐梁恕堇,恕蕊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泡在泥中的人一定是她。

  恕蕊戰戰兢兢的走過去,當她蹲在恕堇的身邊時,口中還不停念著阿彌陀佛,希望這女人若真是恕堇,也能平安的到達西方極樂世界,不要眷戀在這世上當孤魂野鬼。

  這一翻動,讓恕蕊差點昏厥了過去,她試圖保持鎮定,不顯露出慌亂的神色。那全身冰冷得如冰塊的恕堇,臉上不但沾滿了汙泥,還被土石的猛烈沖刷造成兩頰皮膚嚴重刮傷;面目之殘破不堪,就連恨極了恕堇的恕蕊,也生起一丁點對她的同情之心。

  「那個人是不是還有氣?」季敖問著蹲在地上的恕蕊。

  「季敖,算了,這個人沒有呼吸,我們也無能為力了。」恕蕊的手一鬆,恕堇就這樣又泡入比黃河的水還汙濁的爛泥漿中。她在心中對恕堇默念著:姐姐,來生再見了,只有你消失,我才能安安心心的當我的梁恕堇。

  「要是真的這樣,我們也真是無能為力了!」季敖心裡雖說有些遺憾,但是他們已經盡力而為,不得不放下她而顧全自己。

  隨著車聲的漸漸遠離,恕堇的溫度急遽下降,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眼看就要到終點,成為這座山谷中被遺忘的明珠之一……

  ***

  三天後。

  經過了一場驚濤駭浪的險程,季敖和恕蕊兩人好不容易到達機場,在機場旅館稍作休息之後,隔天一早便搭早班的飛機直飛普吉島。直到下了機場,恕蕊整個精神才鬆懈下來,不過,她那處未經消毒包紮的傷勢更形嚴重了。

  在普吉島的一處醫療中心,恕蕊和季敖正在跟一名胸腔科的大夫作溝通,在金色海灘所造成的傷口至今仍未完全復原,由於細菌的嚴重侵入,深層的潛入皮膚,讓原本就潰爛的傷疤更顯惡化;因此,大夫要恕蕊非得住院接受治療,以免引起併發症。

  「你就乖乖的接受醫生的安排,我會在醫院陪你作治療,等到你完全康復為止;然後我們再找個地方好好的玩玩,再也不讓恕蕊找到我們了,好不好?」季敖親了恕蕊的手背一下,為她打氣。

  「你不能離開我,真的不能離開我,你知道嗎?我現在越來越需要你,你一秒鐘不在我身邊,我就覺得你好像會突然消失不見;那種感覺很痛苦的。季敖,你真的不能離開我……嗚嗚……」

  恕蕊哭得像個淚人兒般的引人垂憐,讓季敖心疼得將她摟進懷中。「恕堇,你以前不那麼愛哭的,你給我的印象一向是很堅強的,我可不想要陪個整天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嬰孩,我又不是奶媽。」說完,他順便比了一個擠奶的動作,惹得恕蕊又哭又笑。

  「你就喜歡這樣欺負人,我現在是病人,你不能做出讓我傷心的事;答應我,這一生都不離開我,好嗎?」有監於恕堇的陰影,讓恕蕊現在越來越害怕孤單,生怕恕堇的冤魂隨時隨地會出現,來要了她的命。

  季敖讀出她臉上的恐懼,但不知為何,他只是覺得自從在藍披尼公園與恕堇重逢後,她的個性變得跟在台灣時差了許多,是什麼事隱瞞在她心底深處而難以對他啟齒?這點始終是讓他深感疑惑的。

  「這裡風大,我們趕快進屋裡去吧!明天還要讓羅醫生仔細檢查一下傷口,萬一又受到細菌感染,那我會良心不安、過意不去的。」季敖萬般柔情的攙扶著她,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在護衛著她。

  恕蕊親密的依偎過去,她相信,只要恕堇真的在那天災難當中香消玉殞,這一切的美好都會是她梁恕蕊一個人的;從今而後,她更要擺脫自己梁恕蕊的軀殼,讓自己成為獨一無二的梁恕堇。

  ***

  「小姐、小姐,你還好吧?」

  「看那樣子,不死也剩不到半條命了。」

  「老太婆,別這樣亂說些不吉祥的話,這小姑娘看起來有富貴相,不像是那麼短命的樣子。」

  「什麼富貴相?那張臉都被尖石刮劃出一條條的醜陋疤痕,還能活著見人嗎?你就是愛多管閒事,沒事就愛救這種要死不活的人回來,要是真的死在我們這裡,你自己想辦法去。」

  在緬甸南部的一處貧瘠小村落裡,一對七旬老夫婦正因為躺在他們木造板床上的女人而激烈辯論著,那是他們在一場暴風雨的夜晚,於山間無意間發現到的一名女子,在緊急搶救後,才暫時將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不過,雖然她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她那張臉經過岩石的慘烈蹂躪摧殘,已經開始潰爛;除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仍有著明澈的動人神韻外,全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你……你們是……是誰呀?」恕堇一手壓著微微抽痛的太陽穴,一手撐扶著床沿想要坐起來。

  兩夫妻面面相覷,根本聽不懂她說的話,看到她欲起身的動作,連忙將她的身子一壓,搖搖手要她躺著好好休息一下。

  「老頭子,這姑娘講什麼啊?」老太婆拍著身邊的老伴問道。

  「你自己不會看啊?我要是懂得她講什麼,我還會一輩子這麼沒出息的在這鄉下種田;不過,看她的長相,應該是中國或是日本一帶來的東方人吧!你快去請村長來一下,他好像會說一點點中文。」老先生催促老伴連忙去找個翻譯,否則雞同鴨講,也是白白乾耗著。

  在這緬甸的鄉下,一般村民的教育水準普遍不高,文盲比比皆是,恕堇也看得出自己是身處於離文明有一段距離的落後地區;除了期望能有個知識水準較高的人能來幫她忙外,再多的奢望都是空談。

  老先生和善慈祥的容貌讓恕堇稍稍寬了心,這對老夫婦看來不像是壞人的樣子;況且她現在身體正虛弱得很,真要她一個人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的四處晃蕩,恐怕下場會更加淒慘。

  不多時,老太太拉了一個微禿又上了年紀的男人匆忙趕來。

  恕堇一見到有人前來,精神又是一振,她希望有人能將她送回去,送回她所熟悉的地方。

  「幫……幫我!求……求你。」恕堇在語言的表達能力上明顯的受到了影響,受傷的聲帶讓她要發出聲音有點牽強。

  這個老村長的中文造詣本來就不算太好,加上恕堇又說得音調平仄不甚明顯,讓他的聽力倍受考驗。

  「你說什麼?……聽……聽不懂。」老村長也是一口破中文,他側過耳朵靠恕堇近一些,希望能聽得更清楚。

  「回……回家!」她說了句再簡單不過的中文,再聽不懂的話,恕堇也不抱任何的期望了。

  老村長這下笑逐顏開,終於聽懂她說些什麼了,只不過要回什麼家,而這女子的家又是在哪裡,恐怕還得經過一番折騰。

  「家?你家在哪裡?」老村長比了一個家的形狀,看能不能和她進一步的溝通。

  恕堇這下全慌了,受傷讓她的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一下子她好像是個剛從產房生出來的小嬰兒,哪有什麼過去可言。她擡眼看著引頸期盼的三人,久久不發一語。

  「她又怎麼了?」老太太捺不住性子的問了一聲。

  「你問我我問誰?你沒看她一副恍恍惚惚的呆樣,喂!村長,你剛剛是問她什麼事?讓她整個人都傻掉了。」老先生回了老太太一句,又轉頭看向村長。

  「我只是問她家住在哪裡,誰知道她就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說你也真是的,救了這樣一個迷迷糊糊的人回來,你們兩個人平常就吃不飽了,現在又多了這樣一個麻煩的人,看你們夫妻倆怎麼收拾這後果!」村長歎了一聲,在這村子裡,大多都是一些貧苦的佃農,誰家有閒飯供個外人來吃。

  「可是也不能見死不救,不然這樣好了,我有一個小侄子在普吉島上的一間醫院當醫生,我們送去那邊給他看看。看在我以前曾經照顧他十多年的份上,他應該會好好替我們照顧這小姐的。」老先生考量到這個女子留在這邊也是無濟於事,才想送她到一個環境比較好的地方。

  「你就是這種好管閒事的毛病不改,才會一輩子窮哈哈的,跟了你真是上輩子欠你的。」老太太在一旁嘀咕著,別人的事他總是熱心到過了頭。

  「我們多積點陰德,以後才能到天堂去享福。你看看這個女孩家,好歹也是像我們這樣年歲人家的女兒,能幫幫別人,不讓他們失去自己的骨肉,也算是功德一件。」老先生帶著愁眉不展的表情看著恕堇,真怕她萬一看到自己的臉時,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來。

  於是,三人一致決定,將她送往普吉島的一間醫療中心去接受醫治;至於未來的情況如何,就得要看她自己個人的造化了。

  ***

第5章(2)

  凱恩斯醫療科技中心

  這是一所位於普吉巴東一帶最先進的醫學中心,也是東南亞數一數二的最佳換植人體肌膚的權威醫院。恕堇被送到這來,對她滿是傷痕的臉算是給予了最大的希望;只不過,命運總是無情的將悲情帶向恕堇的身邊,讓她與恕蕊緊緊相系。

  「是我叔叔委託你送這位小姐過來的是吧!」一名戴著眼鏡、身材適中,看來頗為斯文的男子,來到醫療中心的大廳接待處,迎接恕堇的到來。

  恕堇一直戴著大帽子,好像一見到陽光就會把她灼傷似的。這幾天下來,她總覺得自己的臉佈滿粗糙的砂粒,礙於鄉下地方也沒有鏡子可照,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沒有仔細的看過自己受傷後的臉。

  「你是韓平先生吧!你叔叔說你很優秀,年紀輕輕就成為皮膚科的權威,我真是羨慕你,我看我這輩子就只能待在我們那個鄉下,種種田、養養雞過日子了。」帶恕堇來的人是村長的兒子,他受到韓平的叔叔所托,將恕堇帶來這兒接受治療。

  「我叔叔說的就是這個女孩子?」韓平指著窩在柱子旁邊、始終不發一語的恕堇。

  「我想韓叔已將大致上的情形跟你說了,唉!真是可憐,不曉得是誰這麼狠心,讓她在暴風雨的夜晚出來,連她跌落山谷都不管她,這種人真是比禽獸還不如。」村長的兒子也替恕堇抱不平,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竟然被淩虐到這樣的地步,要是找出禍首,非狠狠修理他一頓不可。

  兩人正在談話之時,突然間聽見一名七、八歲的小孩童尖叫,那種聲音好像看到什麼怪物般的恐懼,兩人反射性的將眼光瞥過去,只見那個小孩指著恕堇叫道:「媽媽,好醜的怪物,好怕人喲!」

  恕堇雖然聽不懂那小孩說的話,但從他天真不做作的表情看來,那份恐懼感,也讓她多少猜出了幾分。

  這種被人指著當成什麼兇猛野獸的感覺,讓恕堇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忍受不了越來越多人詫異的眼光,加上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更是讓她毫不考慮便狂奔而去。

  「小姐、小姐!」韓平當然能夠理解她的感受,他應該早一步想到,在這人來人往的大廳,對她來說是最會引起這種不必要的羞辱。

  兩人急促的尾隨恕堇的腳步而去,深怕她一時想不開,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出了什麼狀況的話,可就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

  「小姐!請你停下來好嗎?這裡已經沒有別人了。」韓平懂點中文,他喊住跑到醫院圍牆邊一處小空地上的恕堇。

  「我的臉很恐怖嗎?你能不能拿面鏡子給我看看,我想知道我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恕堇將帽緣壓得更低,被那個小男孩驚懼的一喊,她整個人都快要自卑死了。

  「小姐,我叫韓平,也是我叔叔要我好好醫治你的人。聽我說,像你這樣的情況我也醫過不少人,所以……你不要全然的對自己失望,這種皮膚的移植手術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韓平越說越是讓恕堇心慌,聽見「移植」兩個字,她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移植?你說什麼?我的皮膚需要移植?不……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恕堇像只斷了羽翼的麻雀,頹唐的跪坐在地。

  韓平一手將她扶住,安慰著她道:「你不要緊張,這不是很困難的手術,而且復原的情況會很好,不會留下什麼難看的疤痕。只不過在手術前後的這段期間,你必須要戴上醫院專門為你設計的金色面罩;這可以有效的為你阻隔所有的紫外線,只要過了三個月左右,你就可以恢復原有的面貌,你要對現代的科技有信心才是。」他的語氣聽來十足的中肯,絕不是醫生為了安慰病人所編的不著邊際的話。

  他將恕堇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說:「相信我,我會盡我所能醫治你的。」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她水靈靈的眼眸中滿是晶瑩的淚水。她現在無依無靠,連自個兒的身份都記不起來,唯一能依托的人只有眼前這位叫韓平的醫生。她當然願意配合他,直到痊癒為止。

  「只要你跟我配合,我相信最多半年,一定可以還你原有的面貌。」他笑容如春風,輕輕拂上恕堇的臉,讓她心靈緩緩沈澱下來。

  「韓醫生,真有你的,不僅會醫病,還會醫人的心。」村長兒子豎起大拇指稱讚他。

  「以後的困難才多呢!不過你可以回去告訴我叔叔,我一定有把握醫好這位小姐,請他不要擔心。」韓平胸有成竹的打包票,這也算是感謝叔叔養育之恩的一種方式吧!

  兩人一同將恕堇扶回醫院,在進入大廳的入口旋轉門時,另一邊的出口處也同一時間轉出了兩個人,三人的身影重疊交錯而過,但卻沒有一個人多留意一下對方,白白錯失了這一次相逢的機會。也許在恕堇的內心,早已忘了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她深深癡愛的男人,這份情緣會不會重新將兩人系結在一起,端看命運的安排了……

  ***

  普吉島的每一個夜晚都像仲夏般的沁涼如水,高聳挺拔的棕櫚樹隨著晚風的哈癢撥弄,沙沙的發出忍不住的笑語,也讓自己的軀幹笑得彎腰駝背了起來。坐在噴水池畔的恕蕊與季敖,正優閒的仰望絢爛的星棋,陶醉在兩人恬靜的世界。

  「季敖,你知道嗎?我盼望這天已經盼了很久,這種畫面以往只有在我夢中才會出現;而現在,我就像跳進夢裡來的小天使,與你依偎在這沒有恐懼的天堂,好想時間就在這一刻停住,永遠都不要往前。」恕蕊斜靠在季敖的肩上,手中轉著一朵剛採下的小野菊。

  「噓……別說話,我摘顆星星給你!」季敖輕聲細語地對恕蕊眨了一下眼,一時之間,讓恕蕊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布些什麼局。

  他要她閉上眼睛,像是個調皮的鬼靈精怪般的執著,恕蕊拗不過他,只好乖乖的將眼睛閉上。

  「好了!可以張開眼睛了!」季敖一聲令下,恕蕊緩緩將眼皮舒張開來。

  才微啟開眼睛,一道螢亮的光線便攝入她的瞳眸。恕蕊笑瞇了眼,愉悅的說:

  「是螢火蟲耶!你是怎麼捉到的?」

  「剛剛你說話的時候,它就停在你頭髮上,我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抓住的,看來你的魅力連昆蟲都擋不住。」季敖將手拱成一個圓筒狀,讓螢火蟲乖乖的待在裡頭,靜靜的陪著兩人。

  淡而不可見的月色照著兩個有情人,螢火蟲在兩人脈脈癡情相對的時候從季敖的指縫間滑了出去,順著弧形的曲線徜徉在噴泉花園中。

  季敖用手將恕蕊的髮際向後梳攏,劍眉下,他那雙黑亮的眸子正流露出無限的濃情蜜意,鋌而俏的鼻翼廝磨著她額際的那片馨雪。恕蕊雙眼緊閉,盡情悠遊在季敖一吸一吐的氣息中。在季敖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封閉住她的雙唇時,那滿足感登時如融雪般狂洩而出,那是多少個晨昏夕暮她所盼望的事,那是多少次躲在他和恕堇後頭,咬牙嫉羨的事;如今,這些都發生在她身上,寸寸芳縷的肌膚在他恣情撫揉下,完全得到了紓解,那飄然欲仙的奧妙,直讓恕蕊忘了人間一切俗事。

  「嗯……季敖,你真的愛我嗎?」恕蕊在季敖的緊緊擁抱下,想再次確定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

  「喔……恕……堇,你真好,在這世上,我再也不會愛別人了。」季敖含著她小而美的耳垂,並發出申吟的聲音。

  「不管有什麼重大的變卦,你始終愛我一個人對不對?」那種不確定感盈滿她不安的心,萬一事情有個變化,這一切是否就成了泡沫幻影。

  季敖揚起頭,在慵懶迷離的眼波中,尋出她話中的真意,他停下親密的撫觸,細吐碎語道:「你一直懷疑我的這片真心?」

  「不……不是的,只是我會忍不住害怕;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人生的際遇又難以預料,絢麗的彩虹一旦逝去,你是不是就會離我而去?」恕蕊好怕好怕季敖有天會因為不知名的因素拂袖而去,而她明知道恕堇已沒有辦法取代她、與她爭奪季敖,然而,在她的心靈深處仍有著莫名的不安。

  季敖一愕,不懂她為什麼會這麼說,也許是她在生病的關係,讓她缺乏安全感;也許是因為恕蕊也來到泰國而產生了不安。無論如何,他是她唯一的守護神,不能讓她陷入這種恐慌。

  「親愛的,你想太多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你想要逃離我都不可能的。」他以一個緊緊的擁抱讓恕蕊安心。

  恕蕊靠在季敖的肩頭上,不知怎麼的就是開心不起來,她不是已經將恕堇親手解決了嗎?在那場暴風雨中,那張被尖石所刮劃而面貌殘缺的臉,不就是千真萬確的恕堇,恕堇是消失了、逝去了;可……可是,她心裡那悸動得厲害的撞擊聲,為何就是無法平靜下來,彷彿將有什麼事情發生般的向她宣戰著。這一團迷霧像烏雲罩頂,一直揮之不去。

  正當她靠在季敖的肩上若有所思時,她卻突然看見對面大樓的四樓處窗口立著一個女子,她戴著一個金色面具,瞳孔中射出冷冽的光芒。

  「季……季敖,對……對面那棟大樓四樓是什麼科的?」恕蕊靠著季敖的肩頭,顫聲說道。

  季敖將她拉離自己,也隨著恕蕊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具纖秀模糊的女子身軀站在小窗後,彷彿在望著他;只不過那女子臉上的那張金色面具跟歌劇魅影中的那位可憐癡情漢如出一轍,都是神秘中帶點弔詭的懸疑,讓季敖心中也不免一驚,覺得很不舒服。

  「聽說好像是整型科,尤其是針對臉上的皮膚整容。」在季敖的印象中,醫院的大廳好像是這麼寫的。

  整型科?針對臉部?恕蕊一時頭痛如鎯頭狂敲,她坐在一旁愣坐著,久久不發一語。

  半晌,恕蕊開口道:「她為什麼要這樣直直的朝我們這一邊看,不知有什麼企圖?」

  「你別管人家那麼多了,我想戴上那種面具已經夠可憐了,我們就不要再對人家限制太多,要看就讓她看吧!反正又妨礙不了我們。」

  季敖說得稀鬆平常,倒是恕蕊眼睛一直不離的將視線固定在那扇鋁窗內的人影。她覺得好似有種無形的壓力在逼迫著她,像是一隻大手,使盡全力的扼住她的脖子,鎖住她的靈魂。

  她試著放鬆自己緊繃的情緒,說:「你說得也對,我想是我太過於緊張了。」她舉手朝自己的眼窩揉了揉,將目光暫退一會兒。

  不料,當她再擡起頭看向那扇窗時,窗內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熒熒的燈光。

  恕蕊一驚,又陷入莫名的躁慮當中,什麼良辰美景她已無心欣賞,便拉著季敖說:「我們回去吧!我有點睏了。」

  季敖溫柔的為她披上了外套,牽起她冰冷的小手正往醫院的大廳前去時,那名戴著金色神秘面具的女子正毫不偏差的朝著兩人的方向迎面而來。恕蕊一慌,體內所有的細胞全鼓噪竄流了起來,好像沒命似的在體內四處躲藏;她停下了腳步,不發一語的等著那女子走來。

  「怎麼了,幹嘛停了下來?」

  季敖看向恕蕊,而恕蕊則是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那張金色面具,她害怕面具下的臉孔是她的翻版,或是一張死不瞑目的蒼白怨臉。

  這一刻,真是有一種陰風淒淒的詭異氣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2-28 12:40:21

第6章(1)

  失去記憶的恕堇不知是什麼原因,在目睹了季敖和恕蕊於噴泉花園的親暱行為後,竟會不自覺的從樓上走了下來。她的潛在意識驅使她現身在兩人面前,其實也只是一個說不出所以然來的行為。半迷茫半清醒的辨識能力,只幫助她在行動上的執行,卻不能用言語來達。

  她停在距離兩人有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用著貓眼般的銳利眼神,瞧得兩人木然呆滯,身體像被抽出神經似的涼了半截。

  「你想幹什麼?」季敖摟住恕蕊,厲聲喝問恕堇。

  恕堇那雙如斧般的銳芒自面具下直掃向恕蕊,她雙手握拳,但是她不曉得要為自己爭什麼,她想不起來,但她卻又矛盾的知道,那名男子懷中的人絕對不能是這個女人。

  「那個人是你……你的誰?」恕堇從受傷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她似乎怕去觸怒到對方,她試圖想用這樣的方法,將自己迷惑的疑思一一撥清。

  季敖看她一身孤寂,黑色的呢絨袍子裹住削瘦憔悴的軀體,在這深夜裡,又見不到她的面容,只是想到她是否因見了他們兩人的關係,而觸發了她的某種記憶;若是如此,這樣的病人是有攻擊性的。

  「小姐,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就快要結婚了。」他擠出愉悅幸福的笑靨,並試著讓恕蕊靠近自己一些,以免遭受到眼前這女人突如其來的攻擊。

  恕堇心頭一凜,未婚妻?他將娶這個依偎在他懷中的女人?腦中奔竄如織的細胞似乎在提醒她,這樣的結果將會帶她進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先生,你不能娶她,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她的聲音像是哀怨的古箏所挑撥出的弦曲,一縷縷飄送出來。

  恕蕊搶在季敖前頭回了她一句:「你憑什麼管我們的閒事?」只要是一觸即發的敏感情況,立即顯現出她的本性。

  恕蕊直想上前摑那女人兩記耳光,但被季敖阻住了,因為她那愁結在眉峰的疑竇似乎勾出了他什麼回憶。他拉住激動的恕蕊,說:「不要對她動手!」他也理不出個頭緒,為何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她心生憐惜,彷彿……

  「這樣的人你還用得著跟她客氣,她叫你不要娶我,你一點都不在意?」恕蕊不懂,他是中了她的什麼蝕魂大法,竟會阻止她去懲罰一個言語上對她挑釁的陌生女子。

  季敖不知怎樣回應恕蕊的指控,他迅速回看了那名黑衣女子,認真的問道:「小姐,我們素昧平生,應該沒有結下什麼仇恨,你為何要說出這樣的話來挑撥我們;要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可會不客氣。」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要你們在一起,我沒有別的用意,我只認為她……」恕堇怯懦的直指向恕蕊,冷顫的手在冷冽的風中不住的搖晃。

  「她怎麼樣?你大可說出來沒有關係。」季敖直想要突破這層僵局,明瞭她心中潛在的意思。

  「我認為她不是一個好人。」

  她此話一出,恕蕊不禁一愕,她斜看著那女人那對黑眸,陰陰地說:「你說話可要斟酌一下你的措辭,我可以告你誨謗的。」不知怎麼的,從這女人出現起,她的心就狂跳不平,難道是她不……不可能!她死了!是自己動手殺了她的;再說,這女人的聲音及身材都不像她……

  「我雖然不清楚我為何要這麼說,但是我總覺得你不會對他很好,是真的,我的直覺沒有錯的。」恕堇直言直語的看向恕蕊。

  「小姐,你要是再這樣胡言亂語,我可真要對你不客氣了。」季敖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他快要受不了這女人這種無厘頭的瞎說。

  恕堇走向季敖,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有股源自內心深處的刺痛,為何她就是記不起這男人,可是他好像在她生命中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她哪一段被截掉的記憶中曾有過他。該死!在這緊要關頭,她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

  「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好不好?我求你不要跟她在一起,我真的是想幫你。」恕堇兩手已搭上季敖的手。

  可是,季敖卻嫌惡的、用力的將她的手撥開,還猛然的推了她一把。「瘋子!」

  「我不是瘋子,我真的是為你好,你不要辜負我的好意。」恕堇又對季敖瘋狂的拉扯。此一舉動,馬上惹來恕蕊的不滿。

  「你這個瘋婆子!」恕蕊一巴掌朝恕堇的臉上摑去,恕堇一個站不穩,整個人往樑柱撞去。

  「恕堇,你何必當真呢?她的腦筋不是很正常,你幹嘛跟她這樣斤斤計較?」季敖總覺得眼前的恕堇越來越有恕蕊的架式,那一副野蠻霸道的模樣簡直是將恕蕊的駭人舉止表現得淋漓盡致。

  恕蕊氣不過的低吼:「你到底是站在哪邊,她口口聲聲說我的不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種莫名其妙的瘋子你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還阻止我來修理她,你這是什麼心態?」

  她也許是怕有什麼破綻會被瞧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才會欲朝跌坐在地上的恕堇宣洩,她似乎對這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女子產生莫名的恐懼。

  「你究竟居心何在?是誰派你來搞這種破壞的?你給我說啊你!」恕蕊粉拳如雨般的落在恕堇的身上,她一看到她,全身就不自在,老是認為是恕堇的冤魂在作祟。生怕她會成為她與季敖之間感情的劊子手,活生生將兩人的情緣拆離,讓她自此一無所有。

  「別打了,她不過是一個病人,你不要太認真。」季敖攔阻了她,硬是將她的手自恕堇的身上掰開,可是已經控制不住的恕蕊,仍是趁著最後的一絲力氣,硬是要將恕堇臉上的面具取下。

  「喂!你們在幹什麼?」一句突然的叫喚煞住了恕蕊發狠式的拳打腳踢。原來韓平在遍尋不著恕堇的蹤影后,最後才在大廳外處瞧見了這毫無人性的一幕。

  「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她不過是一個病人,就算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也犯不著讓你們這樣殘忍對待。」韓平扼住了恕蕊的手腕,將她狠狠甩向一旁,並用不諒解的眼光看著季敖這個共犯。

  「她是一個病人?我看她是一個腦筋壞死的瘋女人,我們跟她又不認識,她卻故意攔住我們說些不倫不類的話;這種有攻擊性的病人,你們醫院是怎麼看管的?我要寫意見表投書給你們院長。」恕蕊發潑到底了,將一身上下的怒氣全發洩在韓平身上。

  「小姐,就算她具有攻擊性,或者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你們也不能夠兩個人欺負一個人,尤其是這位先生,你竟然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事情發生,我真是不敢相信你會這樣縱容你的朋友。」韓平也將矛頭對準季敖,這種男人真是令人不齒。

  季敖幽幽的開口:「我承認我們是有一點錯,但是你沒有責任嗎?我希望貴醫院能在這種病人的身上多加些防範措施;要不然,對這醫院的其他病人或是訪客,都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他將恕蕊緊緊護在懷中,一旁的恕堇冷眼看著這等情景,內心不自覺的竟有一絲難過。

  韓平兩手握拳,直想朝季敖的下巴掄上兩記飽拳,這個男人怎有這麼不人道的建議,他搖著頭說:「要是現在坐在地上的這名可憐女孩是你最愛的親人,你會捨得在她身上加上手銬,將她囚禁起來嗎?」

  他一句話讓兩人面面相覷。季敖臉上出現一陣羞愧,他自知理虧,匆匆丟下一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希望你也要站在我們這些被攻擊的人的立場想想,顧及一下我們的權利。」他把恕蕊的腰際緊緊摟住,急急的走進醫院大門內。

  然而,兩人決絕離去的身影看在恕堇那金色的面具之後,她的淚悄無聲息的爬滿臉龐,一時之間,心中湧出千頭萬緒;她好想好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情不自禁的流下淚,自己怎會有這樣的一份深情。她知道那個朦朧中帶著些許熟稔的容貌,就與方纔那男子的容貌交疊錯置。

  「你怎麼這樣到處亂跑,還好現在是晚上,要不然你戴著這個面具,不是又會引來一些無聊的人士對你冷嘲熱諷,這不是自討苦吃嗎?」韓平扶她起來。

  過度的驚嚇加上被恕蕊痛打一頓,恕堇宛如一隻折翼的小粉蝶,搖晃得厲害。

  她一站起來,眼睛直直的看著韓平。「你能告訴我,為何在我心靈深處,對那名男子始終有著一份眷戀?」

  韓平露出一抹笑意,說:「那是你現在生病了,事情想得太多才會這樣子,我扶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你身體好一些,就不會想這問題了。」

  恕堇一聽,也不好再多問些什麼。

  踩著蹣跚的步伐,恕堇心情沈重的回到病房,她不知躺在床上有多久,遲遲無法入睡,那男子的面容如揮之不去的空氣,飄浮在病房的每一處角落,這是個什麼樣的情形;不僅生理遭受打擊,心理上也得不到安寧。

  罷了,這一切都是命,上天注定要她命運多舛。

  直到東方的天空漸白,她才有了些睡意,她多希望就這樣沈沈睡去,睡在無邊無際的夢裡世界……

  ***

  恕堇失蹤後沒多久,品蓉和蒲賽隆便馬不停蹄的在她失事的山區搜查她的下落,而蒲賽隆更是以泰皇二皇子的身份,動用泰緬雙方的警力展開大規模的搜山行動;無論如何,就算是她遇難身亡,也要將她的屍體找回,帶回美國好跟她父母親交代。

  經過一段時間,終於有一位住在緬甸的一處小鄉村內的老先生前往通知恕堇的下落。他是看了四處張貼的公告,才知道自己救起的人,是泰室皇族的一位重要貴賓。

  於是,在韓老先生的指引下,他們才知道恕堇尚在人間,目前人正在普吉島上一處醫療中心接受治療;由於蒲賽隆要參加緬國的重要節慶,所以只有品蓉一人只身前往。她心急如焚的連夜趕往泰國,生怕恕堇有個萬一,身邊沒人照料,那將會是多麼讓人心疼與擔憂的事。

  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品蓉終於來到恕堇就醫的中心大樓,並且在值班櫃檯人員的幫助下,找到了韓平的值班室。

  她從玻璃窗向內望去,一道認真安靜的背影正在電腦桌前用功著,看來這個人就是韓老先生所說的韓平醫生吧!

  品蓉看門沒上鎖,直接走了進來。「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請問你是韓平韓醫師嗎?」

  韓平倏地回望了一眼。「是的!你是……?」

  「我叫做駱品蓉,是一位韓老先生要我來找你的。」

  「那應該是我叔叔,請問有什麼事嗎?」韓平站起身,將椅子稍微往後挪移,朝品蓉走近了些。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在緬甸時,因為碰上了暴風雨,所以被土石給衝到山腳,幸好是你叔叔好心相救,才讓我朋友脫離險境。我這趟來,是想要知道她現在人怎樣了?傷勢重不重?」品蓉說明了來意,仍是緊繃著一直不敢鬆弛的神經。

  韓平露出欣喜的笑。「原來你是那位小姐的朋友,那真是太好了。」他寬慰了不少,這些日子還一直不曉得要怎麼幫她恢復記憶,這下子總算有了些眉目。

  品蓉不解他這種興奮從何而來,挑著眉問道:「你叫她小姐,難道你連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不瞞你說,她這次所受的傷非常嚴重,我正在用電腦掃瞄她腦部的組織,說真格的,要完全復原真相當棘手。」韓平請她坐了下來,並為她倒了一杯咖啡。

  「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她受傷的程度到底怎樣了?」品蓉整個身子都涼了半截,這個跟她情同親姐妹的最好的朋友,可千萬不能有什麼重大意外。

  而韓平的疲累眼神,在品蓉直覺看來,他已為恕堇的病下了不少功夫,加上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更教品蓉坐立不安,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中。

  「說實在的,相當不樂觀。她在出事之前的記憶有百分之七十都已喪失,最嚴重的,該算是她的臉部,因為受到大量土石的挫傷,肌膚的刮損度深入內部。現在我正用一些輕微的藥量控制她肌膚壞損的蔓延,若是不見其效果,或許要徹底全面換膚,才能有更生的新肌膚出現。」韓平全無隱瞞的將恕堇的病情簡略的說了一遍,讓品蓉也能有個因應的對策。

  品蓉的兩肩霎時都垂了下來,連脖子都好像撐不住她沈重的頭顱似的,直往一旁歪斜著。她沈默了一會兒,才將眼睛重新對向韓平,「她現在人還好吧?」

  「目前是還沒有什麼大問題,這幾天都是一個人悶坐在病房裡,除了前幾天發生了一件事外,一切看來都還好。」韓平揉了揉眼睛,將手邊的資料隨手收了收。

  「什麼事?她有做出什麼異常的舉動嗎?」品蓉當然不肯放棄任何有助於恕堇恢復記憶的事。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那天晚上我送她回病房後,沒多久又走回去準備拿藥給她吃時,發現她人並不在房裡,我找遍了整棟醫院,才在一樓大廳看到她正在跟一對男女說話,內容好像是她並不想要那對情侶在一起,一直勸那位男士離開那個女的。我看得出她並不像是存心搗蛋;可是,要不是故意的,那她針對那對男女的用意究竟何在,我就真的理不清頭緒了。」他說完,喝了一口咖啡。

  「你說的是一對男女?」品蓉將思緒拉回暴風雨的那一夜,恕堇為了要找回季敖,不惜費盡艱苦直奔金色海灘,直到出事的那一刻,想必腦中的最後影像一定是恕蕊和季敖;莫非……這麼因緣際會,三人又在這兒碰上了?「那女的是不是長得很漂亮,而……而那個男的身高很高,長相清秀斯文,體型很像一個運動員。」

  韓平努力的將腦中的資料一一快速的整理,當他專心的將那天的畫面拼湊成塊時,才極其篤定的說:「那些特徵跟你說的還滿相吻合的,難道說那兩個人認識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叫梁恕堇,而我若是猜得沒錯的話,那對男女一個叫孫季敖,另一個則是她的妹妹梁恕蕊。」品蓉大膽做了一個假設,她和恕堇情同手足,她明白恕堇不是那種存心找碴的人。

  韓平有些錯愕,他有些不可思議的張嘴道:「這不可能吧!那個女人要真是她的妹妹,她怎能狠得下心來對她的姐姐拳打腳踢,還打得她全身瘀青?就算兩人再有什麼深仇大恨,在我看來,也沒必要連一點親情的情分都不顧。」

  「什麼?恕堇被打得全身瘀傷,他們對一個已沒任何反擊能力的病人也能狠心痛下毒手,我去找他們理論!」品蓉越聽越火大,恕堇是造了什麼孽,要受到這種近乎泯滅人性的對待。

  「你稍安勿躁,說不定他們也不是你要找的那兩個人,我想你應該先去看梁小姐,看能不能藉由你的關係,讓她的腦神經受些刺激,加強她恢復記憶的功效。」韓平的考量是對的,讓恕堇能快一點好起來才是當務之急。

  聽了韓平的分析,品蓉也只好先暫時吞下不滿的怒氣。從現在起,她一刻也不能離開恕堇半步,再也不容許別人欺侮她,想想她受到感情的折磨已夠不幸的了,老天偏偏還落井下石的折磨她的rou體,難道說要得到一份真愛就要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那恕堇的苦難也受得夠多了,要是上蒼還有眼,期盼能讓她的病情露出一絲絲曙光,也不枉她在情路上走得比別人辛苦艱難了。

  ***  

  隔天一早,恕蕊便迫不及待到詢問處去查詢那名神秘女子的資料,為了避免被季敖發現,她還刻意戴了頂帽子,扮成小男生的模樣,來迴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小姐,請問一下,四樓靠放射室的那間病房裡住的病人是誰?」她閃閃躲躲的低頭問著護士小姐。

  一名年輕的小護士擡起了頭,疑惑的望著她,然後本著醫護人員謹慎的態度,先詢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恕蕊吞吐了一會兒,訕訕地回答:「我是曼谷派來這裡的社工人員,接到通知說這裡有一位顏面傷殘的重傷病患,想來這裡跟她聊聊,並瞭解一下狀況。」

  小護士聽恕蕊這樣一說,心防立即撤除一半,她拿出病歷表,翻了幾頁說:「這位小姐並沒有登記名字,不過聽說她是從緬甸轉過來這邊接受治療的,好像……是主治大夫韓平的叔叔委託人家送過來的;我覺得你若是想要知道更詳細一點的資料,可以親自去問韓醫生。」

  緬甸?韓醫生?

  光是這兩個重點就足以讓恕蕊進入緊戒狀態,她一直耿耿於懷的事終於有了一點眉目,幸好她積極的先瞭解整個情況的大概。

  「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的配合。」恕蕊道了聲謝,正要離去時卻意外的發現大廳角落裡的公用電話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她為了怕被發現,急忙躲到一株萬年青的盆栽旁邊。

  是駱品蓉那個老女人?她怎麼也會找到這兒來了?

  恕蕊有感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詭異,她現在可以十分的斷定恕堇一定還活著,而且或許……就是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神秘女子。她的眼神有種奇異的光芒一閃而逝,幸好她發現得早,要不然自己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恕蕊東躲西藏的到護士休息室去「借」了一套護士裝,她再也無法捺住性子等著東窗事發,唯有先下手為強,才能免除自己落敗的命運。

  匆匆趕往四樓的方向,她非要求證在那金色面具後面的那張臉,究竟是不是她心中的那根刺——梁恕堇?

  ***

第6章(2)

  四O三室

  病床上方的照明燈已經關上,百葉窗將陽光擋在外頭,使得整個房間感覺仍有些冷意。

  坐在窗前,只透過窗簾與窗簾間的縫隙,恕堇呆茫的就著篩進的小陽光朝外看去,她眼中沒了生氣,沒有期待,只是任由時間漸漸的流逝而去。身心的雙重傷害,早讓她沒了生存的意義,連最親的品蓉來看她,也勾不起她任何過往的情事;而臉上的面罩,她也已習慣去擁有,如今也唯有它,是最不嫌棄她的最佳夥伴吧!

  咿呀的一道開門聲,並沒有引起恕堇回頭的意願,她知道在這間森冷的小斗室內,除了韓平和品蓉外,沒什麼人是心甘情願願意進來的。

  恕蕊穿著一身雪白的護士服,為了掩人耳目,還端著一隻放滿針筒的鐵盤,她悄悄的再把門關上,並朝喇叭鎖上的按鈕用力一按。

  這一按,倒是讓恕堇有了一點反應,她幽幽的說了一句:「你平常都不鎖門的,今天為何這般謹慎起來了?」

  「你是梁恕堇?」恕蕊開門見山,不跟她打迂迴戰,直截了當的想求個證實。

  恕堇一愣,慘澹一笑,她早將自己的名字忘了,因此對這個問題也沒有太過於震驚,倒是對她的聲音感到有些錯愕,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就這樣,兩人四眼直愣愣的對上。

  「我並沒有說你能夠進來,請你出去。」恕堇站了起來,不知何種原因,她就是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

  恕蕊放下鐵盤,帶著一抹看穿她心事的詭笑說:「你不要再演戲了,我知道是你,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照樣能認出你來;你實在不簡單,在那堆土石流的沖刷下還能存活下來,可真是命大啊!」

  「你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我再說一次,我並不認識你,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我叫醫院的警衛人員趕你出去。」恕堇不願跟她正面以對,背對著她冷然的說。

  恕堇現在的冷漠自持和以前的嬌弱簡直是有著天壤之別,從她的談吐和對答,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在處理事情上已顯然有著很大的進步,對於這已非吳下阿蒙的她,恕蕊自是不敢掉以輕心。

  恕蕊想了一下,決定改用親情的方式,想讓恕堇自然而然的撤除心防。「姐,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搶走你的男朋友,可那是你自己當初心甘情願拱手讓我的,現在看我們這麼的要好,你才想從中破壞,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卑鄙嗎?不過我們畢竟是姐妹,我不會怪你的。」

  儘管恕蕊動之以情,還刻意的將說話的口氣緩和,然而恕堇一點也不為所動,這些話對她而言根本就無關痛癢。

  她不屑的說道:「你犯不著這樣委曲求全,我沒那種福分當你的姐姐,還有,我並不認識你男朋友,昨天之所以會對你們說出那樣的話,只是當時感覺到你的動機並不單純;憑藉著女人敏銳的第六感,我不相信你會真心愛你的男朋友。」恕堇的話聽來像是個愛情評論家,根本就沒有因為季敖與恕蕊的恩愛有加而吃醋。

  難道自己真的認錯人了?恕蕊的心像是一團打亂了的毛線球,聽她的口氣,儼然跟個素昧平生的過路行人一樣,她真的是恕堇嗎?要真是她,為何反應這樣的冷淡;若不是恕堇,那又為何她所帶給自己的壓迫感,又是強烈到教人窒息的地步。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存心要找我的碴,看我不順眼就是了。」恕蕊氣焰高張,帶著挑釁的話語直逼近恕堇。她的心中有著自信的把握,若是以前能夠吃定恕堇,現在也照樣要讓她明白,在任何處境下,她都絕對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看你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我勸你,別給自己一種不誠實的愛情,遲早會毀了自己的。」恕堇下了一個中肯的結語,希望對方能聽得進去。

  恕蕊覺得今天是徒勞無功了,才多久的時間不見,她心目中那個軟腳蝦的姐姐竟也變得精明幹練了起來,她非得穩住自己的陣腳,好好想個因應的對策不可。

  「你最好就此專心的在這裡養病,別想再對季敖動任何的歪主意。」

  聽到「季敖」兩字,恕堇全身一震,原來在她腦子裡不斷徘徊不去的那影像模糊的男子,就叫做季敖。

  「等等,你說你的男朋友叫做季敖?」

  恕蕊直覺她的反應不可思議,恕堇不該問這種沒大腦的問題。「夠了,你不覺得你裝得太過於虛偽,反而讓人恥笑。你最好牢牢記住,要是不想讓我們之間起一些不必要的衝突,你最好約束一下自己的行為。」撂完威脅性的一句話,恕蕊從容的開門出去。

  其實她萬萬也沒料到,恕堇是因為失去記憶的因素,才會變得這麼沈穩,並不是她刻意裝出來的;這點,一向精明的恕蕊也未察覺出來。

  恕蕊走後沒多久,品蓉走了進來,她對著恕堇說:「我已經通知蒲賽隆傳真一些你的資料,我想這樣一來,就有助於幫你恢復記憶。」

  「駱小姐,謝謝你,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

  恕堇的過分見外,倒讓品蓉聽來有些刺耳,她長歎一聲道:「真懷念以前你對我大吼小叫的日子,那時候你哪有現在這麼多禮。」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只是,從住進這家醫院以來,我天天都在試圖讓自己能夠找回一些舊有的回憶,可是,除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像外,就只有那個叫做季敖的男子。你說過他曾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真正愛過的一個男人,但為何當我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卻是讓我的心直墜入谷底,我真懷疑你一直跟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恕堇對於品蓉的話持保留的態度。基本上,在她尚未完全恢復記憶之前,任何人的話都不能當作一定的標準;所以品蓉的出現,她也沒有表現出一點興奮與感動。而這種種跡象顯示,她的失憶病情並沒有多大的起色。

  品蓉不因她的態度而生氣,反而說道:「那是因為你的臉上戴著面具,他看不見你,而且你現在這般的削瘦;我想等你臉上的傷醫治好了,人也豐腴了;他應該就會認得你,也會看清事實的真相。」

  殷殷勸慰的低語,直教恕堇心中稍飄入一道暖風,在這異國的陌生土地上,能有這樣一位朋友,也不會那麼孤單。

  「但願你說的能成真那就好了。」始終掛著晶瑩淚珠的眼眸,總是為了那張徘徊在心坎上的影像而濕濡,她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天,她會記起過往的所有故事,那一篇篇和季敖浪漫的甜蜜往事。

  ***

  為了要讓恕堇早日記起過去的往事,品蓉決定親自去找季敖,她必須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將恕蕊的猙獰面目撕開,不讓她再進一步傷害恕堇,也順便要讓季敖知道,這些日子來他做了多少的糊塗事。

  「小姐,請問你要找誰?」一名護士問道。

  品蓉在韓平的指引下,獨自來到恕蕊的病房,她探頭探腦的在空蕩蕩的房間內四處張望,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此一舉動,讓巡房的護士小姐碰個正著。

  「請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是指梁恕堇小姐嗎?」護士張著大眼笑吟吟的道。

  梁恕堇?這應該是恕蕊假借恕堇的名字來欺騙大家,她為了不想多做無謂的解釋,隨意的回了她一句:「沒錯,我是她的朋友,來看看她的病情如何?」

  「她好像和她男友到頂樓的天台上走走,你要自己去找她,還是要我們去幫你叫呢?」護士小姐又是親切的一問。

  品蓉立即搖了搖手。「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就可以,你告訴我怎麼上去就行了。」

  「你直接搭電梯上十五樓,走出去後右轉,你就會發現到他們在那裡了。」護士給了她一個方向,要她搭直達電梯。

  「謝謝,實在是麻煩你了。」

  品蓉道過謝後前進沒幾步,那名護士又記起什麼事似的回頭叫喚她一聲:「喔,小姐,天台上的欄杆現在正在維修,你不要靠得太近。」

  「我知道了,謝謝你。」這回,品蓉終於順利的進了電梯。

  一上十五樓,只見天空霧茫茫的,厚雲堆積得像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襲,將整個天幕刷上一層灰;只不過,這種天氣也不下雨,濕悶的空氣倒教人昏沈沈的。

  品蓉放眼望去,並沒有馬上就發現到恕蕊和季敖的蹤影,一時間,平台上靜謐得透出一絲不尋常的詭異氣息。

  她繞了兩圈,終於在一處牽牛花籐邊發現了一名留著跟恕堇一模一樣短髮的女孩子,正欣賞著天空灰靄靄的景象;那張充滿心機又陰沈的臉,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聯想到像是從沼澤深處來的魑魅,等著好奇的人來自投羅網。

  品蓉一眼就認出她來,加快步伐的朝她走去,每踏近一步,她就覺得身上的衣服不夠保暖,好像接近陰森森的地窖般令人不寒而慄。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恕蕊沒有移動半步,也沒有將頭撇過去看品蓉,就是心知肚明她的到來。

  「你還真是料事如神,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找到這兒來是為了什麼事吧!」品蓉直接跟她把話挑明了說,恕堇怕她,自己可不吃她那一套。

  「你來這邊幹什麼不干我事,但是相對的你要有自知之明,也沒有什麼事能讓你稱心如意的。」恕蕊回過頭,眸中帶銳芒的將品蓉瞧個仔細,巴不得將這個左右恕堇的好朋友徹底的碎屍萬段。

  品蓉早看不慣她這種囂張又目中無人的嘴臉,脫口便說:「只要我告訴季敖實情,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你這個老女人,是太久沒有男人碰你,才讓你變得這麼好管閒事是不是?這是我們梁家的事,幹你這三八婆什麼屁事?我警告你,你最好放聰明點,要不然我不會對你客氣的。」恕蕊從身上取出一把水果刀,直抵著品蓉的胸口,臉上露出惡魔般的凶光,語帶恐嚇的將她帶往籐架的後方。

  品蓉一顆心雖然七上八下的,但是這種惡人你越是怕她,她越是變本加厲,她不相信恕蕊當真會傷人。「你……你這招頂多嚇嚇恕堇,我告訴你,像你這種心理不健全的人,一輩子只能做這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我說,季敖遲早有一天會發現真相,到時候,你的下場一定好不到哪裡去。」品蓉是吃了秤坨鐵了心,她諒恕蕊也沒那個狗膽敢一刀斃了她。

  「你倒是很有正義感嘛!恕堇有你這種兩肋插刀的朋友,真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不過,你應該有聽過狗急跳牆這句話,逼急了我,不要以為我不會做出什麼抓狂的事來。」恕蕊將她逼往角落。

  這時,天空密佈的烏雲依然濃得化不開,黑壓壓的一片罩頂,一陣陣的陰風淒冷鑽入骨髓。

  「恕蕊,看在你姐姐已經這樣淒慘的份上,你為什麼還要這樣趕盡殺絕?她好歹也是你親姐姐,你心腸怎會狠到這種地步?」事到如今,品蓉想瞭解,一個季敖真的可以讓一對親姐妹反目成仇到這樣的程度嗎?她真的無法想像。

  恕蕊在品蓉水嫩嫩的下巴劃出一條血痕,眼睛佈滿紅絲的說:「我不甘心,從小到大,她什麼都比我好,人又漂亮、功課又好,每個親朋好友都對她讚不絕口,而我呢?經常生病、又是一頭又紅又醜的頭髮,書又念得比她差,連打個躲避球都被人家當成欺負丟擲的目標;你說,上天這樣對我公平嗎?」

  「可是她也什麼都讓給你,你不能將恕堇對你的好都忘掉。」

  「你放屁!她就沒有將季敖讓給我。」

  品蓉全身冷汗涔涔,只因恕蕊一想起以前的事,整個眼神就完全不對勁了。

  「季敖不適合你,不是恕堇不讓給你,你要醒一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品蓉努力的想喚醒恕蕊,希望她能在這節骨眼良心發現,不要再活在這種充滿謊言的感情裡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這個討人厭的大騙子。」恕蕊手心發汗,顫抖的手臂直挺挺的將她手中的刀又是朝前戳進,品蓉只有不停的退後,一直退到欄杆旁。

  這時,遠遠的,品蓉看見有人出現,那個既模糊又熟悉的人影不就是季敖嗎?她心頭一寬,接著便要放聲一叫,只不過她並未叫出聲,因為恕蕊並沒有讓她得逞。

  「……」品蓉的話因恕蕊刀尖的靠近而哽在喉嚨,腳下的重心頓失,加上恕蕊將刀尖一揚,一條紅色的血絲便從品蓉頸動脈的乍開缺口流了出來。

  「去死吧!」恕蕊更是心一橫,將品蓉往身後那排正待維修的欄杆一推,品蓉霎時呈垂直線的朝後猛跌;沒有任何支撐物頂住的品蓉,就這樣從十五樓的高度以重力加速度向下墜,須臾之間,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品蓉當場頭破血流一地,橫死他鄉。

  「啊——」恕蕊這才煞有其事的放聲大叫。

  正苦惱找不著恕堇的季敖,聽到尖叫聲匆匆趕到。「怎麼了,你一個人怎會跑到這裡來?」他扶住恕蕊,緊張的將她看個仔細,她彷彿受到什麼巨大的驚嚇般一直顫抖著。

  「剛剛有一個瘋女人說要跳樓,我勸也勸不聽,一時拉不住她,她就往樓下一跳,季敖……我好怕,好怕;我試著拉她,可是……」恕蕊將頭窩進季敖的懷中,身子骨還故意的顫抖不已。

  「別怕,別怕,沒事了!」季敖心疼的抱住恕蕊,不停的在心中責怪自己,早知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就不要離開她一步,幸好那個瘋女人沒有傷害到她,要不然,他可一輩子良心不安了。

  這時,樓下傳來警車的聲音,一片鼓噪的聲音揚揚沸沸上升,只隱約聽見一大群人圍著品蓉的屍體發出惋歎,每個人都在推測品蓉的死因,只有恕蕊在心中暗暗竊喜,終於擺平了一個障礙;接下來,只要對恕堇如法炮製,製造一個假意外,那她便可高枕無憂,真正不再為了真相的被拆穿而提心吊膽了。

  這一次,她絕不能讓恕堇再僥倖逃過一劫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2-28 12:41:36

第7章(1)

  品蓉的死引起多方的揣測,但是在恕蕊精湛的演技遮掩下,泰國警方還是依照自殺的說法來審查終結。當這消息傳到恕堇的耳裡,幾乎讓她支撐不住的昏厥過去,她雖然仍是想不起她們之間有過的十幾年友誼,但從兩人相處的這幾天看來,她早就將品蓉當成好姐妹了;如今,這惡耗傳來,能教她不心碎嗎?

  「很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的朋友。」韓平在恕堇心情稍稍平復後,才來向恕堇請罪。

  戴著金色面具的恕堇,讓韓平無法直接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不過從哽咽的聲音聽來,一時要她接受好友的慘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不怪你,一切都是她的命,不過我想知道,警方的驗屍報告上是怎麼說的?」恕堇對著房間內的一束水仙發愣,這花是兩天前才由品蓉帶來的;現在,花的主人已經不見了。

  「警方已經以自殺結案了。」韓平知道他這樣說,一定會引起恕堇的雷霆大怒。

  「自殺?他們怎麼能用自殺來結案,品蓉沒必要自殺的。」恕堇低吼,感覺事有蹊蹺,這裡頭一定大有文章。

  「我也認為事情沒有那麼單純,但是現場的目擊證人只有一個,所以警方應該是根據她的口供來定案的。」他繞到恕堇的身邊,將他的疑慮說出來。

  恕堇的眼神倏地一閃而逝,她的腦中馬上竄出一個身形,不知怎麼的,她認為那名目擊證人就是品蓉口中所說的她的妹妹——梁恕蕊。

  「現場應該就只有她一個人吧!」

  韓平瞭解恕堇所指為何人,他點了點頭。「沒錯,那個孫先生在事發後也隨後到,不過事情的經過他並不清楚。」

  「你是說季敖?」又是他,為何他就是不聽她的勸?那個女人碰不得的,她是個萬惡不赦的女魔頭,他卻偏偏不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

  「孫先生當然是站在你妹妹的立場來說話,只不過他還是被蒙在鼓裡,到現在還不曉得自己是跟這樣一個狠毒又無情的女人在一起。」韓平直為恕堇抱不平,也為季敖的糊塗感歎。

  「我想……品蓉想傳遞什麼訊息給季敖,讓他能防著恕蕊一點,我不明白,就因為如此,她能狠得下心來加害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太可怕了。」恕堇的記憶裡,記不起太多恕蕊不良的前科紀錄,才會對她今日的所作所為感到錯愕。

  「不如我將孫先生請來這裡,讓他和你親自面對面談談,你認為如何?」韓平一直很努力的想促使恕堇恢復記憶,趁此當兒,不如就將關鍵人找來當面說清楚。

  但他這個建議並沒有引起恕堇的認同,她心裡有著太多的顧忌,那份無力感,一直令她踟躕不前。

  「沒用的,品蓉的死一定會讓恕蕊更加強警覺心,黏在季敖的身邊寸步不離,你怎麼會有機會去跟他說些什麼呢?還有,我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更沒說服力的是我的臉、我的身材,有哪一點像梁恕堇的,我有什麼籌碼讓季敖來相信我?」恕堇說得很無奈,季敖曾經是跟自己相愛過的人,但如今她卻找不到任何的方法來重拾與他共有過的記憶,實為一大諷刺。

  「韓醫師、韓醫師,二樓大廳有你的訪客,請至二樓會客室。」

  這時,廣播傳來呼叫韓平的聲音,兩人才從凝窒的氣氛中清醒了過來。

  「可能是我打電話去英國請的醫生來了,他們可是腦科和整型外科的權威,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將你的病給醫好的。」韓平綻出一絲曙光般的笑靨,他要恕堇隨時對自己存有信心,所有的事一定可以否極泰來的。

  「這回真是多靠你這樣奔波、勞心勞力,至於品蓉的後事,也麻煩你多費心處理了。」恕堇現在又只剩下韓平一人可以依靠了,她多麼希望這場噩夢能趕緊結束,能重新過著平凡的日子。

  韓平走後沒多久,房門又「咿咿呀呀」的重新啟開。恕堇拿著一本書,並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進來的人身上,她以為只是送飯來的看護人員,也就沒有留心注意。

  「你擱在桌上就好了,我待會兒再吃。」恕堇將頭枕在豎起的枕頭上,心不在焉的拿著書本閱讀。

  才翻了一頁,恕堇便覺得有一股不尋常的壓迫感襲來,那修長的影子映在她雪白的床單上,短促的鼻息聲彷彿吸光室內所有的雜音,恕堇微微拿開書本,將眼光一瞥。

  不過瞬間的幾秒,恕堇眼前一團紊亂的光暈立即眩迷了她的意志,她只覺得有一股重重的力道往自己腦上一敲,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面貌便昏厥了過去;而來人使力之強,連附著在她臉上的金色面具也朝內凹進了一角,可見此人下手之殘暴。

  等到韓平發現並未有訪客,有可能是調虎離山一計時,他急忙趕回恕堇的病房,卻看見床上一團散亂的被褥,還有一本恕堇掉落在地上的書;她的人已不知去向,這樣的一個情勢,他不難猜得出來恕堇恐怕是遭到不測了!

  ***

  恕堇失蹤後,恕蕊亦是行蹤不明。季敖在遍尋恕蕊不成後,竟將矛頭指向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女子,他認為此次她的失蹤,跟那個神秘女子一定脫離不了關係。

  在取得恕堇所住的病房號碼時,季敖怒氣沖沖的直搗向四樓的整型中心病房,他一掌拍開恕堇所住的病房門,立即大喊道:「喂!你把我未婚妻藏到哪兒去了?快點放她出來!」

  一向溫文儒雅的季敖,在發現他心目中的「恕堇」失去蹤影后,完全一百八十度變了樣,成了名副其實的火爆浪子;他徹底的在恕堇的病房、盥洗室,來回地毯式的搜索,依然沒有發現到任何人影。

  「先生,你不可以在這裡大聲喧嘩,有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們,讓我們來幫你。」一名值班護士跑過來制止他的瘋狂行徑。

  「住在這間病房的病人呢?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女人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季敖抓著小護士的雙肩,連珠炮似的直吼問,差點沒把她嚇個半死。

  「先……先生,你冷靜一點,你把我弄痛了!」小護士一心只想將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扯下,她從來也沒看過慌成這副德行的人。

  季敖被她一提醒,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似的暫消了一半的浮躁之氣,他放開小護士,滿懷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的未婚妻不見了,我一時過於著急才會這樣,你不要見怪。」

  小護士揉了揉肩膀,帶著疑慮問道:「可是這間病房的病人也不見了,現在韓醫生正在到處找她呢!」

  韓醫生?

  季敖將記憶回轉到那一夜,在那名神秘女子身邊守護她的醫生,大概就是韓醫生了吧!

  「你是說這病房的病人也不見了?」季敖再次確認。

  「對啊!剛剛我要拿晚餐來給她吃的時候,就沒有看到她了,又看見韓醫生緊張兮兮的通知醫院的各個部門增援協尋,才知道這位病人也不見了。」

  小護士言盡於此,季敖心中就有了盤算。他連聲謝謝也沒有,便馬上衝到樓下去,小護士還對著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嗤哼他一點紳士的風度也沒有。

  季敖一下了樓,就看見韓平正四處調度醫院內的社工人員到每個恕堇可能會去的地方仔細搜尋。

  季敖不明就裡,一個箭步衝上去,直勒住韓平的脖子說:「你那個神經不正常的病人把我未婚妻帶到哪裡去了?快叫她把人給我交出來!」

  韓平用力扯開季敖的禁錮,用手將他摜在地上,他真想要揍得他滿地找牙,自己最愛的女人竟然還罵她是不正常的女人,要不是恕堇一直要求他暫時別說出真相,他真想要看季敖捶胸頓足,自責自己做了多少該受天打雷劈事的模樣。

  「你做事都要這麼毛毛躁躁的嗎?你為什麼不說是你那未婚妻擄走我的病人?你又憑什麼一口咬定是她拐走你未婚妻的?」韓平被他氣得幾乎七竅生煙,整個肺都快要被他給氣炸了。

  季敖從地上爬了起來,兩眼腥紅的對他咆哮:「你不要忘了那天晚上她對我未婚妻是什麼樣的一種態度,要不是這樣,我會去懷疑到她嗎?我不明白,她到底是何居心,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我們?」

  韓平當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個孫季敖真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難道他沒有從恕堇那哀淒的眼神中發現她對他的那份深情摯愛。他真是為恕堇的愛感到不值。

  「我告訴你,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你將來一定都會後悔的,我希望你眼睛放亮一點,好好看清楚誰是天使,誰是魔鬼?」韓平不想與他多費唇舌,他現在一顆心只惦記著恕堇,要是讓她知道她心中深愛的男人竟是這般傷她的心,一定會讓她更加憔悴。

  韓平走出醫院大門沒兩步,季敖又從後頭追了上來將他的身子扳了過來,張著大眼質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最好給我說清楚。」他向來對「魔鬼」這兩字十分敏感,因為魔鬼與恕蕊兩字是畫上等號的,此一提示,不擺明了告訴他說,恕蕊也來到這個地方了。

  「這事一時也說不清楚,你有眼睛你自己不會去感覺、去看嗎?真不明白你愛一個女人是愛她的軀殼還是愛她的靈魂,你連這麼簡單的辨別都沒有辦法的話,我奉勸你還是別談戀愛的好。」韓平撂下語重心長的一句話,他還是對季敖存著一點希望,但願他能早日發現其中的詭異,不要讓恕蕊更為非作歹,而恕堇卻淒苦落寞。

  韓平所說的話,像是隆隆的炮聲一直在他耳邊蕩漾,他這些話的用意究竟為何,而他好像又瞭解很多他以前的事;若是他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想必一切的訊息自是從那名戴著金色面具的女子口中得知,而她與他又有什麼瓜葛?季敖整個腦袋裡一片轟隆隆的鳴聲,理不出一絲頭緒來。

  他心急如焚,不曉得要從什麼方向去找回恕堇,整個人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醫院的各層大樓內搜尋;不知不覺的,他又來到十五樓的天台上,抱著些許的希望,看能不能發現到恕堇的蹤影。

  空空蕩蕩的天台上並沒有什麼人,季敖並沒有發現到恕堇,他有點頹喪的歎了一口氣,但急躁的情緒這時也稍稍的緩和了,他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好好的找出一個方法,不讓自己心裡一慌,整個陣腳也跟著亂了;否則要快速的找回恕堇,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他來到那天那女人出事的牽牛花籐架邊,想著恕堇當時受到驚慌偎進他胸膛的畫面,他好想再抱著她,吻著她一頭俏麗的短髮,感受她體內奔流的血液,還有心跳的韻律節奏;那種幸福,是多少有情男女夢寐以求的觸感,如今,這一切竟是那樣的杳遠。

  她到底會被帶到哪裡去呢?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那個戴面具的女人隨便帶到樹林裡,這樣一來,她回到他身邊的機率則是少之又少了。

  他長歎了一聲,眼光不經意的查看著四周,突然間,在籐架的縫隙處,他看見一道銀亮亮的光芒在月光的輝映下呈現出反射的光束,他好奇的上前一看,是一把沾滿血跡的水果刀,這地方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難不成,這裡也發生了兇殺案?

  他突然想起那女人死的當天,現場只有恕堇一人在場,要是這把刀子是關鍵,那警方所公佈的自殺,不就是錯誤的;再大膽的假設這是一件有預謀的殺人案,那兇手不就是……

第7章(2)

  季敖不敢再往下想,這是多麼令人震驚的發現,就他所瞭解的恕堇,不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而那個死去的人,他也沒有詳細去瞭解她的來歷,這重重的謎團將季敖鎖得透不過氣,再加上韓平一再重申的「魔鬼」,不就擺明了這一切的現象,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棋局;而自己,是否就是其中的一顆棋?

  握著亮晃晃的水果刀,季敖漸漸將很多事慢慢拼湊在一起,當務之急,他決定先到太平間去看看死去的那個女人,是否跟那戴金色面具的女子有何關聯?若是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或許他也不會始終掙不脫一團謎雲,糾纏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火速的趕往太平間,心中只希望那個女人真的只是一個尋短見的陌生人就好了!

  ***

  獨自被放置在陰森的太平間,品蓉的身體仍安靜的躺在冰櫃當中,她或許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客死異國,落得這樣的下場。她也一定料想不到,自己短暫的生命,就這樣慘送在恕蕊的手上。

  季敖徵得院方的同意,說明理由之後,便由太平間人員帶往前去認屍,待品蓉的身體自冰櫃中拖出來之時,季敖屏住呼吸,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一個冰冷身軀。

  「孫先生,你在這裡慢慢看,我在外頭等你。」工作人員客氣的給他一個微笑。

  「不用了,我看一下就出去。」季敖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他要求工作人員替他拉開拉鏈。

  拉鏈一拉開,季敖還一時間不敢張眼直視。

  待他張開眼睛,那張雪白如霜、已不完整的臉立即顯現在他黑黝黝的瞳眸中,季敖兩眼頓時湧出淚水,她……她不就是恕堇最好的朋友品蓉嗎?

  他對她的印象是再清晰不過了,他與恕堇的交往,品蓉總是扮起和事佬的角色;只要他和恕堇有爭執,一兩個星期打冷戰,最後總是由品蓉來居中調停,幫兩人作溝通;但也由於這樣,才會讓恕蕊恨她恨得牙癢癢的,老是一副非置她於死地不可的模樣。

  照這情形看來,若這件事是蓄意謀殺的話,恕堇是沒有理由下毒手殘害自己親如姐妹的好朋友;以此判斷,那麼最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也唯有恕蕊……

  一想到她,季敖體內的血液像是受到了急速冷凍,讓他臉部的血色整個被抽白了,他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冷顫,不禁回想起品蓉遇害的那一天,他懷中所抱的可人兒真的是恕堇嗎?她再怎麼心狠手辣,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好朋友死得那麼淒慘的情況下,還能鎮靜自若的說那是一個自尋短見的瘋女人。這種泯滅人性的事,也只有恕蕊才做得出來……

  莫非……那個在自己懷中看來楚楚可憐的人,真的是梁恕蕊?

  天啊!這是什麼驚心動魄的想法!季敖多麼不願意這樣的意念殘存在自己的腦海中,他請工作人員將品蓉的身體再安放回去,而他自己則是神情恍惚的走出醫院的太平間,試圖讓流通的空氣吹醒他逐漸混濁的思緒;若是這些日子以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是恕蕊的話,那麼恕堇……

  滿腦子的疑雲像是複雜的迷宮讓季敖遍尋不著出處,他不知求助於誰,現下只有那位韓醫師或許能為他解答迷思。他不多作猶豫,立即轉身進入醫院,若是韓平的話屬實,那麼戴著金色面具的女人有可能是……

  季敖的心在滴著血,思緒也漸漸倒轉回那張神秘的金色面具上……

  ***

  在普吉島外海的一艘船屋內,一名女子正氣定神閒的坐在艙房內的一張高背椅上,交疊的雙腿可看出那修長均勻的線條,手中夾的一根薄荷涼煙正裊裊的飄出絲絲幽香。

  她眼中只有床上那名仍昏迷不醒的女子,女子臉上的面具還緊緊的貼附在上頭,她發出陣陣如宿醉後的申吟,不住的在床上翻來覆去。

  微亮的暖陽篩進,面具下的眼眸如雛鳥乍醒般的張了開來,雖然動作是如此的無聲無息,但還是攝入了坐在椅子上女子的眼中。

  「你終於醒了!」她將香煙懸在齊眉處,晶亮的眸子在濕黑的斗室內仍如水鑽般的露出銳芒。

  恕堇就著一線光源的方向探去,由於背對著光,所以僅能看見一道曼妙的身影,與一頭因反射而映照出的烏亮頭髮。

  「你……你是誰?」恕堇微弱的問道。

  恕蕊站了起來,走到小窗邊,將最後的一絲暖意擋了起來。「姐,別裝了,你的把戲早就被我拆穿了。」

  姐?難不成她就是她的親妹妹梁恕蕊?「你是恕蕊?」她依稀記得品蓉曾這麼告訴過她,而她的頭這時正隱隱作痛了起來。

  恕蕊再次將頭轉了過來,已經又將頭髮染得更黑的她,看來和真的梁恕堇沒什麼兩樣。「你還要再演戲嗎?不要以為戴了個嚇唬人的鬼玩意兒,我就會被你耍得團團轉。你要明白,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對手的,就算是爭奪男人也是一樣。」她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更見一抹冷傲。

  恕堇想起身,但是被緊縛的手腳令她連掙扎的空間都沒有。「你放開我,抓著我對你沒有什麼好處的。」

  「好處可多著呢!」恕蕊站得筆直,微揚的嘴角顯現出她說這句話時的自信。「我只要將你稍微改裝一下,你就會變成如假包換的梁恕蕊,最好是再毒啞你的喉嚨,我想這輩子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領,也沒辦法再跟我搶季敖了。」

  「你想將我打扮成跟你一樣?」恕堇愣住了,這女人是瘋了不成?為了要得到一個男人,居然可以不擇手段、竭盡所能的掃除所有的障礙。

  「我不但要將你徹頭徹尾的改變,還要借你的面具一用,我想這樣的遊戲玩起來,那才真的叫做刺激。」恕蕊一指將手上的煙蒂撚熄,凹陷的煙頭整個歪了半截。

  恕堇這下才真的體會出品蓉生前耳提面命告訴她的話,品蓉說恕蕊是個極工於心計的人。原本以為她是誇大其詞了些,然而,這些竟然都是那樣的真實。她的頭又開始隆隆作響,彷彿有什麼要掙脫似的揪痛她的頭。

  她的身子微微朝床沿擠靠,不想讓恕蕊靠她太近,可是,在這海上的一艘小船屋上,就算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這種過分安靜的恐懼感,正一寸寸的侵蝕著她,她只得極力要自己冷靜,好想出個因應對策。

  「你別忘了,我是你姐姐,你這樣做是會傷到父母親的心的。」恕堇強自鎮靜,開始調緩聲調。

  恕蕊陰陰冷笑。「你現在跟我談起親情來了?好個偉大動人的親情關係,爸媽從小就處處的袒護著你,現在要我不傷他們的心,放你走,再看你們一副天倫樂的樣子嗎?梁恕堇,你不要再作夢了,這次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放過你。」

  她猛扯住恕堇的頭髮,並且用力將她往床上一壓,重新將她固定在床柱上,那一雙塗著紅色蔻丹的手,輕輕的將恕堇臉上的金色面具卸下;當她親眼目睹恕堇受傷後所留下的傷疤時,手上的面具一個不留神,匡啷一聲的掉落到地面。

  「原來你是真的受傷了!」恕蕊頓時如大夢初醒,原以為恕堇戴著面具是故弄玄虛,想要製造出些許的神秘,但此時她才曉得,那次的土石流對恕堇所造成的傷害有多麼的嚴重。

  恕堇將頭一側,別了過去,閉上眼說道:「你這下該滿意了吧?」

  恕蕊並沒有因為她的孤弱而有一絲絲的動容,反倒是變本加厲的狂妄笑了起來。「你現在終於瞭解我的痛苦了吧!二十幾年下來,我過的就是你現在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活,當時你對我就像是人類對動物的一種施捨;你何嘗想過身為你妹妹的我,是跟你一樣有血有肉的人。我一頭的紅髮、瘦弱不堪的外表,常常成為別人恥笑的對象,就像現在你這張殘缺不堪的臉;要是在以前,你早就瘋了,你還能有機會和季敖交往,你別作夢了!」

  恕蕊的狂笑聲充滿整艘船屋,刺耳不已;而海邊刮起的陣陣強風,將船身搖晃得不住擺動。

  她的癡狂神情教恕堇的腦中如遭電殛般的怔愣住,失去的記憶不斷重新湧入她的腦海中,品蓉、季敖……

  「我現在要讓你成為真正的梁恕蕊,你好好體會一下我這幾年來的痛苦吧!」

  恕蕊解除恕堇的束縛,將她拉到化妝台前坐好,並將她固定在一張小椅子上,兩人一同看著鏡中人;這樣的一個對比,竟讓恕蕊產生莫名的優越感,好久好久她都不曾有這樣佔上風的感覺了。

  「醜八怪,看我怎樣好好來改裝你吧!」恕蕊將一頂酒紅的長髮替恕堇戴上,開始為她裝扮,想造出另一個維妙維肖的梁恕蕊來。

  恕堇兩眼露出哀求的目光,可惜面對著已喪失心智的恕蕊,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讓她能僥倖逃過這場劫難,現在她心中唯有一念,希望季敖能聽到她的呼喚,及時救她脫離這魔海之中……

  天啊!季敖,你現在人在什麼地方?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2-28 12:43:48

第8章(1)

  「麻煩你,我找二皇子,請你告訴他我叫孫季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季敖先打電話給蒲賽隆,當務之急他想確定自己心中的那份謎團,到底能否從蒲賽隆的口中得知解答。

  不多久,急促的腳步聲便傳進了季敖的耳裡,蒲賽隆拿起話筒的第一句話便是一句嚴重的苛責:「臭小子,你終於有消息了,你知道我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

  「我不知道這整件事如何從頭跟你說明,我現在只想要確定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季敖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有點顫抖,要是再經蒲賽隆一確認,那他真可說是陷入萬念俱灰的情境之中。

  蒲賽隆聽得出季敖話中的那份不安與恐懼,他疑惑的先開了口:「你還想確定什麼?難道說品蓉沒有跟你聯絡上?」

  季敖一時愣住,他頓了一下才沈重地回答:「品蓉她出了意外,已經死了。」

  「什麼?她……她出了意外?」宛如一道青天霹靂轟下,蒲賽隆頓感訝異。

  季敖扼要的將品蓉遇害的經過說了一遍,還將自己所懷疑的疑點向蒲賽隆提出。

  「季敖,我真不懂,平時看你還聰明得很,為什麼這件事你的反應會這麼遲鈍呢?」

  當他說出這樣的結論,季敖多少也猜出全盤的大致經過。他反問蒲賽隆:「你早就知道在我身邊的人不是恕堇了。」

  「我也是直到真的恕堇來找我時,我才明白了真相,恕蕊的偽裝技巧實在太高明了,連你都無法看出個所以然來,何況是我呢?」蒲賽隆也懊惱不已,沒想到一時的大意,竟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

  「那恕堇現在人呢?」

  「還記得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她得知你和恕蕊在金色海灘度假,為了怕你的感情被恕蕊騙得越陷越深,便不顧我們的勸阻,執意要去看你一面;只不過,在快要到達度假小屋的前兩公里處,突然被坍塌的土石給沖刷到山坡。後來在我們千方百計四處的走訪查詢下,才知道她被一名老農夫救走,並且送到普吉島上的凱恩斯醫療中心。這次品蓉前去就是要找回恕堇,想不到她竟會發生這樣不幸的意外。」

  聽了蒲賽隆的話,季敖面如土色,他有點看不起自己,怎麼發生這樣的事,自己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也不等蒲賽隆的回話,兩手虛癱的任憑話筒垂掛在半空中。

  他巍巍顫顫的走向韓平的辦公室,希望能借由他的一臂之力,不計前嫌的來幫助自己,早點將真正的恕堇找回自己的身邊。

  ***

  船屋內依然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風吹草動,有的只是梳子滑過髮絲的聲音。恕蕊正小心翼翼的打理恕堇難以固定的紅色假髮,深怕有個差池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親愛的好姐姐,你看看妹妹我替你打扮得如何?」恕蕊將自己的頭靠在恕堇的肩上,指向鏡中。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季敖會叫你魔鬼了。」恕堇也看著鏡中的自己,面無表情的回應她的話。

  「別把我想得那麼邪惡嘛!姐妹兩人偶爾換換造型也是不錯的啊!」恕蕊在恕堇的耳邊呢喃著,好似一對親密的好姐妹。

  「你這樣讓我想起了好多好多的回憶。從小,你就懂得到處做壞事來栽贓到我頭上,然後再偷偷換下我的衣服,現在你又將我打扮成你的模樣,不也就是重演小時候的戲碼;不過,你以為光憑你這樣的偷天換日,就能瞞天過海嗎?那你未免也太小看季敖了。」恕堇雙手被緊緊拷牢著,只能漠然的從鏡中盯著恕蕊,表現出她的憤慨。

  「你說孫季敖?」恕蕊笑了出聲。「那個傻小子會有什麼能耐,我三言兩語就能唬得他一愣一愣的;至於一些太過聰明的嘛……我也不會讓她再有機會開口說話的。」

  恕堇聽得出她話中的涵意,原來品蓉的死果真與她脫不了關係。

  「反正他們一旦發現我失蹤,一定會出來找我,就算你扮得跟我再怎麼相似,我仍然才是真正的梁恕堇,你沒辦法取代我的。」恕堇將眼睛輕瞟上恕蕊,她要讓她明白,鴨蛋再密也有縫隙的,以假亂真總有被拆穿的一日。

  恕蕊將她的座椅拉到恕堇面前,與她四目相對。「你是個愛情的逃兵,你不是一個有擔當的女人;在我眼中,你不過是一隻俗不可耐的花瓶,談感情?你根本不配!」

  「至少我為了季敖而賠上了我的面貌,你呢?你只會耍心機、不擇手段得到他,其實你才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恕堇也回頂了她一句,卻又倏地住口;雖然經過這些日子來的大風大浪,她變得事故成熟許多,但恕蕊總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說什麼也不忍多傷害她,即使只是在言語上。

  恕蕊早忍不住了,曾幾何時,恕堇變得如此牙尖嘴利,她絲毫不留情面的賞了她一巴掌,以洩心頭的恨火。「你少跟我耍嘴皮,臉上大不了就這麼幾條疤,少在那邊替自己歌功頌德。」

  恕蕊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瑞士刀,抽出其中一把刀。「你能為季敖做的,我也可以。」

  恕堇呆愣一下,連一個「不」字都尚未說出口,只見恕蕊已用刀子在自己的臉上劃出一條血痕,原本雪白柔皙的肌膚,霎時佈滿了鮮血。

  「你……你這是何苦?」看著妹妹為了一口氣而折磨自己,恕堇將頭一撇,不忍卒睹。

  恕蕊硬是將恕堇的頭扳了過來。「看清楚,不是只有你能為愛犧牲,我也可以的。」

  「你這樣偏激的作為是沒有辦法獲得季敖的真心的,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更是無法接受你這種幾近瘋狂的行為。你用這樣的自殘方式,不但不可能得到對方的真感情,還會讓人更加的不敢靠近你。」恕堇不停的朝恕蕊最為脆弱的那道心牆猛攻,一敲一擊都讓她痛徹心扉。

  「你說夠了沒?不怕我將你丟進海裡喂鯊魚嗎?」恕蕊從來沒有這樣的心亂如麻,她竟然辯不過恕堇這種拙劣的口才。

  「你要是想殺了我,在我陷入土石流中時,大可拿塊大石頭將我砸死,沒有必要等到現在。」恕堇心痛難抑的說著。

  「你……你記起來了?」恕蕊一直以為她當時已昏迷,沒想到她還能記得自己曾做過的這件違背良心的事。

  恕堇不答反說:「現在品蓉已死,我有預感季敖已發現真相了;要是我現在消失,你這個『恕堇』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她早就盤算好一切,就算現在恕蕊殺了她,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恕蕊大笑不已,她們兩姐妹畢竟是雙胞胎,自己能拿捏她的心思,難道說就不能再另尋對策嗎?

  於是,她將那張金色面具戴上,對著恕堇說:「你現在瞧瞧,我有沒有辦法讓季敖不愛我呢?」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恕堇生怕季敖一不小心又著了恕蕊的道,忿忿不已的對她下著警告。

  恕蕊不理會恕堇的叫囂責難,旋即從一個大黑色的手提包中拿出一支針筒,還有一瓶類似裝隱形眼鏡的藥水瓶。

  「你想幹什麼?」被綁住的恕堇大叫道。

  「我要讓你成為一個如假包換的梁恕蕊。」

  不等恕堇的反應,尖銳的針頭已沒入恕堇的手臂裡,她死命搖擺身子,用著殘存的餘力想掙開團團的繩索禁錮,不料,這樣的舉止反而加速了藥效的運行。

  「你……你這是什麼……東西?」恕堇覺得眼前迅速乍現五彩繽紛的碎花,自己好像身陷萬花筒裡,找不到何處是出口。

  「你永遠都不能成為梁恕堇了……」恕蕊帶著得意的笑靨說道,這是恕堇的眼皮在垂下的最後一秒,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隨著體力的一點一滴流失,恕堇又跌進深幽的無邊夢境裡,潛意識中卻有一股意念:為了要見季敖一面,她一定要撐下去……

  一定要……撐下去才行……

  ***

  凱恩斯醫療中心的四樓整夜燈火通明,一樓的大廳外也停放著幾輛頭上冒著紅色警報燈的警車。平常夜裡沒有什麼人走動的醫院,今晚顯得有些不尋常,好像有著什麼重大的刑案發生一般,讓一些不明就裡的人,無端端的也陷入這種無形的恐懼之中。

  「先喝一杯咖啡吧!沒有消息之前,你這樣乾著急也不是辦法。」韓平端了一杯咖啡,遞給坐在臨時設立的偵訊室中的季敖。

  季敖沒有擡頭理會韓平,他的心情可說是沮喪到了極點,滿下巴的鬍渣和通紅的眼睛,看得出他的氣色很不好。

  「要是恕堇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季敖從乾涸的喉間吐出一句沙啞的話來。

  韓平坐在他身邊,拍拍他的大腿,「幸好你自己發覺了這整件事的不尋常之處,還不算太晚呢!」

  季敖躁悶的往牆上用力的一捶。「還不算晚嗎?恕蕊陪在我身邊有好一陣子的時間,我竟然絲毫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你還說不晚。」

  「那是她偽裝得好,再說,那也是你太愛恕堇,愛得太過於投入,才疏忽一些瑣碎的事。我想,基於親姐妹的關係,恕蕊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姐姐下太狠的毒手。」韓平啜了一口咖啡,要他凡事多朝好的方面去想。

  季敖搖了搖頭,「你沒有跟恕蕊相處過,你不曉得她是個多麼令人畏懼的女人,當初她可以千方百計的挑撥我和恕堇之間的感情,接著又怕品蓉將她的計劃洩露出去,而狠心下這種毒手,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難道說是我前輩子跟她結下了什麼無法磨滅的宿怨,才讓她這一世來這樣糾纏我不休?」

  韓平聽得出他話中對恕蕊的反感,但是他也和恕蕊見過幾次面,對她的印象,只是認為她的恨全都是在恕堇身上;對於季敖,她可像只百依百順的小鳥,始終如一的跟隨在他身旁。

  「我想她可能是真心的愛你,所以性格才會變得如此偏激,非要將你從恕堇手中搶過來。你或許不曉得,女人之間的爭鬥,比起我們男人來可是要厲害得多,你沒聽過台語有一句話,叫……叫什麼恰……恰達某嗎?」身為華僑的韓平說起台語有些荒腔走板,聽起來還有點爆笑。

  「是恰查某!」季敖糾正他,末了,自己也無奈地苦笑,暫時釋下心頭的一塊沈甸甸大石,然而這樣的光景稍縱即逝,真正讓他擔心不已的還是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恕堇。

  兩人在亮如白晝的診療室內來回不停的踱著步,季敖更是將煙一根接一根的往嘴裡送,看著進進出出的警方人員不停的回報狀況,可惜都沒有一丁點更新的消息。

  季敖走入一處放著醫療器材的房間,看見鐵櫃上陳列著一張張金色的面具,他好奇的拿起其中的一張說道:「這是做什麼用的?」他頭一轉,看向韓平。

  「那是為臉部受過傷的病人做復健用的。」韓平知道他又想起了恕堇。

  季敖輕輕的撫著光滑的金釉表面,好像摸的是恕堇那張細緻的臉蛋,心中一酸,兩滴如朝露般的淚滴落在那弧狀的表面,順勢又滑下了手心的虎口處。那份思念焚心的情愫完全表露無遺。

  「恕堇,對不起,都是我的疏忽,害你遭受這樣的苦難。」

  他將面具緊緊抱進懷中,擔憂之心溢於言表,連一旁的韓平看了也紅了眼眶。

  季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竟然還幫恕蕊對恕堇拳腳相向,而他這個大渾球,都沒有用心的去想為什麼一個身心受傷的人,還要不顧別人的眼光,執意要他離開恕蕊;原來那時她就感應到他的危險,忍受著恕蕊對她的辱罵也要點醒他,誰知他這個粗線條硬是沒發現這其中的不對勁。

  「你也不必太過自責,我想,你們彼此都明瞭對方的愛,而且吉人自有天相的。」韓平也盼望著這樣的折磨能早點結束,上天不要再捉弄這對小倆口了。

  就在一片哀淒的氛圍中,一名警員走了進來,那表情是興奮中帶著些悸動,此一情景,馬上燃起了季敖心中那團濕冷的火苗。

  「有消息了嗎?」韓平劈頭一問。

  「有一位戴著金色面具、彷彿有點驚嚇過度的女人跑到公路的中央攔下一輛車子求救,她慌慌張張的說要回醫院來。所以我想請兩位去確認一下,那個女人是不是你們要尋找的人。」

  不等警員說完,季敖早就飛也似的衝到一樓,他思盼、渴望已久的恕堇終於平安歸來,這一定是上天的保佑,真情感動老天的結果。

  韓平也尾隨在季敖的後頭,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兩人團圓溫馨的畫面,他相信這將會是多麼感人的一幕,一個令人皆大歡喜的句點。

  ***

第8章(2)

  喬裝成恕堇模樣的恕蕊,驚懼害怕的坐在沙發椅上,她雙手還止不住的抖顫著,一個頭像綁了鉛塊似的垂落在胸前,一雙手泛著慘白的顏色,讓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假冒的梁恕堇。

  「恕堇——」季敖一衝進偵訊室,腳步便倏地停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憔悴人兒,不就是他癡癡戀戀的真心愛侶嗎?

  「季敖,你終於想起我了,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恕蕊一見季敖,立即撞入他懷中。而她精湛的演技,讓一旁的員警也為之鼻酸。

  季敖抱著一具瘦弱的軀體,心中的激動不可言喻。

  但他作夢也想不到,即使他已查出恕蕊的底細,可還是擺脫不了她的糾纏;他更是沒發現自己懷中的可人兒,竟還是恕蕊這陰魂不散的魔鬼。

  「恕堇,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你罵我、打我吧!我竟然糊塗到連你和恕蕊都分不清,我真是個大渾球。」季敖不停的對自己嚴聲喝斥,恨不得拿個鞭子給恕堇,好讓她將他全身抽個痛快。

  恕蕊陶然於季敖的溫暖胸膛,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聲,不知不覺地,竟將季敖胸前的衣服沾得濕潤;但這樣的濃情蜜意還能維持多久,她沒法去預估,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此刻,她願將靈魂賣給撒旦,來換取與他一生廝守。

  「回來就好了,怎麼哭了呢?」季敖從那面具後的瞳眸中看出濡濕的水光,他著實不懂,一切的陰霾都過去了,她為何還這麼傷心?

  「季敖,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們回台灣好不好?」恕蕊一心想要逃離這充滿著危機的地方,她害怕自己若再不採取行動,很快就會被拆穿身份。

  季敖扶她坐回沙發上,語氣柔和得宛如平安夜的誦詩聲,讓恕蕊紛亂的心獲得了平靜,但是一想到恕堇還在船屋上,極有可能被人營救出來;而到頭來,一切的努力將會付諸東流,想著想著她就越是心慌急躁。

  「你不要急,警方還要為你作筆錄,想知道恕蕊是如何綁走你,還有你怎會一個人跑回來?而恕蕊現在人在什麼地方?這些都是要跟警方交代完後才能走的,還有,你別忘了,你的臉還要接受治療,我們暫時是不能離開這裡的。」季敖知道她仍心有餘悸。

  恕蕊心猛地一跳,她哪能讓自己處在這隨時會暴露身份的險境中,她喪失理智的推開季敖,莫名的緊張佔滿她奔竄的血液;她無法和運氣賭上一把,情勢對她的不利已昭然若揭,她一刻也無法平息自己的情緒。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走,我的臉回台灣也可以醫治;至於恕蕊,我也不曉得她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溜走的。既然我平安回來,就不要再計較了,我們別理會恕蕊。」

  她拉拉雜雜的說了些粉飾太平的話,在外人的眼中看來,她好像是驚魂未定,但是在韓平看來,這樣的現象不像恕堇這幾天來給他的感覺。

  「你好,我是王醫師,你別擔心,警方會妥善處理這次的事件。」韓平故意撒了個小謊,來試探一下她的真偽。

  恕蕊禮貌性的輕點一下頭,隨口回說:「謝謝你,王醫師,我真的沒有心情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她的話一出,不僅韓平嚇了一跳,連一向警覺性不高的季敖也微微將身子朝後挪移了兩大步,他看了韓平一眼,內心立即響起了警鈴;冷汗從兩額的髮際涔涔冒出,他彷彿看到了披著斗篷的魔鬼,正戴著天使的面具對他露出奸邪的笑容。

  「你……你不是恕堇!」季敖困難的從喉間逸出了質疑。

  頓時,恕蕊臉上那張金色的面具好像被人用武士刀,硬生生從中劈成兩半,真相已大白。所有人看她的眼光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間全改變了,那種鄙夷警戒的睖視,似乎在對她的自導自演提出了嚴重的譴責抗議。

  「你是梁恕蕊,對不對?」韓平看了季敖一眼,想讓他自己處理這尷尬的殘局。

  季敖的呼吸變得沈重,他又一次被耍弄於恕蕊的股掌間,那種挫敗與自尊的被踐踏,讓他有種狂放嘶喊的衝動,剛剛達到峰頂的快意暢達,一瞬間又跌落幽深的谷底,教他怎能安穩自己的情緒?

  「你這個毀了我愛情的劊子手!」他一個箭步跨上去,一個響亮的巴掌將恕蕊臉上的面具甩個老遠,力道之猛,連她的嘴角也被摑出了血絲。

  掉落的面具在地面上晃了幾下後才停止下來。恕蕊側著臉,像是被宣判死刑、靜待槍決的死刑犯那般靜默。

  「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你竟用這樣毫無人性的手段對付我?恕堇又何其無辜,有你這樣一個喪盡天良的妹妹。」季敖心痛的說出這些話,好好的一段平凡的感情,偏就被她搞得如此的毀天滅地,好似要所有的人都遭了殃才行。

  恕蕊並沒有因為這樣猛烈的一巴掌而傷心難過,反而是解脫般的笑了出聲。「為什麼同樣是愛一個人,我的愛就這麼不受珍惜;我也是個女人,難道說愛一個人也有錯嗎?孫季敖,你摸著良心說說看,這些時日我是怎麼對待你的,我對你的這份愛意會輸給恕堇嗎?你就是一點機會也不給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的愛太過於激烈,而且根本沒有讓我喘息的空間。我也是個人,不是你的個人收藏品,這一點你要搞清楚。」季敖說出了她霸道強悍的一面,這也是讓他不能容忍的地方。

  「你以為我這樣做好受嗎?成天提心吊膽害怕失去你的日子讓我什麼事也不能做,有哪個女人肯如此犧牲,把全部的愛都獻給你。恕堇從小要得到東西太容易了,她不懂得如何去珍惜你的,只有我會!」恕蕊幾乎嘶吼出聲,這年頭自主性的女孩何其多,誰能像她一樣對一個男人情有獨鍾。

  「梁恕蕊,我求求你,我不是一個凡事都需要你來張羅的廢物,男女之間的交往也不是跟養寵物一樣;我是一個男人,不是你豢養的小白臉,別將你那氾濫變態的愛說得那麼的冠冕堂皇。」

  「總而言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愛上我了,即使我說破了嘴,為你做了上千上百件的事,你還是不可能愛上我嘍」

  季敖這回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不會因這壞女人的末日來到而對她有一些憐憫之心,她壞事做絕,合該是她受報應的時候,他不可能為她仗義執言的。

  「你自己做的罪孽夠多了,好好待在牢裡反省反省吧!相信在你出獄的時候,會有洗心革面、重新開始的一日。」他只想讓她接受法律的制裁,用在監獄的這段時間來彌補她犯下的種種罪行。

  恕蕊明白說再多的話也挽回不了季敖的心,心一橫,趁著身邊員警不注意時,她快速的將他腰間的佩槍搶了過來。此一舉動,讓在場的人莫不措手不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因應。

  「好,既然得不到你,也別想我會有那份慈悲的心腸成全你和恕堇,只要我一死,誰也別想知道恕堇在什麼地方,就讓這段孽情造成三個人的遺憾吧!」恕蕊已將槍上膛,並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準備來個舉槍自盡。

  「不要!」季敖第一時間飛奔至恕蕊的身邊,硬是拍掉她手中的槍,不料,恕蕊將扳機扣上,震耳欲聾的槍聲霎時劃破整座醫院。

  走火的子彈脫出槍管,疾速的穿進季敖的右肩,頓時一道血柱染紅了季敖的衣袖,看得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季敖!」恕蕊雙手沾滿了鮮血,茫然若失的亂了心智,這是她最愛的人啊!怎會被自己誤傷而落得這般田地,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想傷害他呀!

  「快點,將他送到急診室,馬上進行緊急手術。」韓平喚來醫護人員,並且夥同警員的幫忙,快速的要將季敖送進手術房作治療。

  恕蕊本想跟上前去,可是身邊的兩名警員強行拉住了她,任憑她再如何吶喊、踢打,未來要見季敖的機率已是微乎其微。沒有人會同情她的遭遇,這是她自己種下的禍根,理應由她自己來承擔。

  看著季敖的身影逐漸隱沒在轉角處,恕蕊滿心愧疚,要是能用她這條惡貫滿盈的生命來換回季敖的生命,她願意交換,只要他能平安的活過來……

  ***

  季敖被送進手術房後,恕蕊就呆愣的坐在拘留所內。她不吃不喝、兩眼無神的坐在一張折疊的鐵椅上,不管警方對她怎樣的軟硬兼施,她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走到這個地步了,該算是她的劫數,彷彿多那麼一句或少那麼一句,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梁小姐,你最好趕緊說出你姐姐的下落,萬一再鬧出一條人命,你的刑責會加重的。」一名高階警官與恕蕊面對面的談著,希望她能說出恕堇的下落。

  但回應他的仍是她一貫沈穩的鼻息聲。完全處於呆滯狀態的恕蕊,根本聽不進去別人在問些什麼。

  「你真是無藥可救,我辦案這麼多年,還沒有看過有人對自己的親姐姐這樣殘忍的。」他握起拳頭,猛烈的往桌上一捶,這個案子是他辦案以來最為棘手的一件,而這個女人是他所遭遇過的最為難纏的女犯人。

  恕蕊仍舊文風不動,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警官點燃了一根煙,對這樣的一個女人,他是徹底的被她打敗了。正在腸枯思竭,不曉得要怎樣問出恕堇的下落時,一名警員走了進來。

  「組長,外頭有一位韓醫生要見梁小姐。」

  「請他進來吧!」

  韓平走進拘留所,看見披頭散髮、一臉恍惚的恕蕊,便知她已失去了光彩,心知自己這一生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期盼的事了。

  「洛斯組長,麻煩跟你借幾分鐘的時間,我想跟她說幾句話。」韓平客氣的對洛斯組長點了點頭,隨即坐到恕蕊的對面。

  待洛斯走出去,恕蕊擡起了頭,一雙失去生意的眼眸,像是瀕臨絕望一般。

  「你很想知道季敖的情況,對不對?」韓平望進那雙迷濛的眼瞳。

  恕蕊抿了一下乾裂的唇。「他……他沒事吧?」

  韓平垂下了眼皮。「他的傷口細菌感染得非常嚴重,醫生還在觀察當中,若是四十八小時內沒法脫離危險期,可能會引發肌肉敗死症;情況危急的話,也許要立即截肢。」

  截肢?

  恕蕊混沌的腦筋整個醒悟過來,她當然不能讓季敖被截肢,這會讓她一輩子都良心不安的。

  「你一定要救救他,不能讓他失去他的手臂,他是個運動選手,截了他的一隻胳臂,豈不是葬送了他一生的前途?」恕蕊牢牢的抓緊韓平的手,她從沒有這樣求過人,為了季敖,再怎麼跪、怎麼求,也要保住他的一條胳臂。

  韓平皺眉,對她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現在只有你能幫他了。」

  「你說,我一定會全力配合,就算要用我一條手臂去交換我也願意。」恕蕊眼前出現一道曙光,她又能見到季敖了。

  「他口口聲聲喊的都是恕堇,我希望你能幫他將恕堇找回他的身邊,也許有了她的鼓勵,他生存下來的機率會提高。」

  「什麼?要我找恕堇回來?」剛上升的陽光又被籠罩了一層雪光,原來要她幫的忙是替他將恕堇帶回來,這……這是多荒謬的一件事!

  「季敖能否撐得下去,端看你的決定,你能考慮的時間不多,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吧!要是你想通了,隨時告訴洛斯組長,他會協助你一切的。」韓平把話帶到,不想再多說些什麼,他朝恕蕊丟下一眼後走了出去。他明白她是個聰明人,該怎麼做她自己會拿捏。

  斗室內又恢復無聲的寧靜,除了燈芯發出的聲音外,再也聽不到其餘的雜音。恕蕊將雙手抱在頭上,開始對自己自作自受的行為感到厭惡,她的靈魂正受到良心的指控,她贏不了恕堇了,原以為可以跟她同歸於盡;現在,卻栽在自己一時的疏忽大意,看來她是擺脫不了宿命的安排了。

  隨著時間不停的流逝,她確定自己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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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2-28 12:45:31

第9章(1)

  接近天亮時分,恕蕊帶著警方來到一處岸邊,她裹著一件黑呢大衣,指著不遠處的一間白色小船屋說:「她人就在那艘小船屋裡頭,快點帶她到季敖的身邊吧!」恕蕊頭一側,算是盡到了該盡的責任。

  韓平與洛斯組長立即帶了隊警力前往,所有的人在屋內搜尋片刻,才在一處衣櫥的角落發現氣若遊絲的恕堇。

  「幸好我們早來一步,要不然她可能就沒命了。」韓平看著被整慘的恕堇,不禁搖頭對恕蕊的心狠手辣感到寒心。

  「先將她救醒再說,看來她被注射過多的麻醉劑,不趕緊處理不行。」洛斯組長喚來兩名警員,先將恕堇送回醫院急救。

  ***

  恕堇也許命不該絕,堅強的意志力讓她就算只剩下一口氣也要活下去,在她腦海中不時浮出季敖的身影,自始至終她都不放心他那純樸的個性會被恕蕊一再的欺瞞。

  「季……季敖。」恕堇囈語著。

  儘管剛從死亡邊緣被救了回來,但從那緊皺的眉峰也可看得出她心中的惶恐與不安,所有的擔心都落在季敖的身上;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會讓她的生命力比一般人堅韌。

  「恕堇,恕堇,你醒一醒,醒一醒啊!」韓平貼在恕堇的耳畔呼喚著她的名字,企圖喚醒她。

  半晌,緊閉的眼簾才微微掀動,恕堇一睜開眼,還以為自己是到了天國,所有的景物都是雪白一片。

  「我……死了嗎?」她發現頭好痛好痛,臉上的傷口也灼燒著。

  韓平對她淡淡一笑。「你還活得好好的,看看我是誰?」

  恕堇緊按著太陽穴,陣陣的頭痛讓她一下子不敢細想太多。

  「不要緊,你現在不要想太多,先養好身子再說。」韓平不希望她一下子又煩惱太多,所以並不想將季敖的事太早說給她知道。

  「我……我記得我好像被恕蕊關在一間小船屋裡,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恕堇的頭雖劇痛,但對於那樣太過深刻的畫面,還是沒辦法忘懷。

  韓平訝異恕堇記憶的恢復,也就只好據實以告:「是恕蕊帶我們去找你的。」

  恕蕊?她沒有聽錯吧?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要在這節骨眼開這種玩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嗎?」恕堇白了韓平一眼,就算現在她的記憶仍在恢復中,但憑藉片斷殘存的印象,她也不相信恕蕊會這麼做。

  「是真的。」看著恕堇一臉的不相信,韓平索性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述了一遍;他知道,他只要說完話,她立刻就會抓狂了。

  「季敖受到槍傷,你竟然還能這樣優閒的跟我東扯西聊,為什麼不早一點讓我知道呢?」恕堇撐起虛弱的身體,堅持要下床去探看季敖的傷勢。

  「我就知道你會沈不住氣,你別擔心,季敖的病情已經控制住。我們告訴恕蕊他的情況很危急,是要她說出你被囚禁的地方,現在你只要好好休養,等到身體好點,我自然會帶你去看他的。」韓平又硬拉她回床上躺好,這令人疼惜的小女人,自己受了這麼多的磨難,還一味的替心愛的人著想,韓平不禁有些遺憾,自己的女友若有恕堇的一半貼心就夠了。

  恕堇漾起一絲勉強的笑意。「我和季敖之間的風風雨雨太多了,好不容易出現短暫的晴天,我要是不把握這機會去看看他,我怕……怕不知又有什麼突如其來的障礙來阻隔著我們。我向你保證,我的身子絕對受得了的,你不用擔心。」

  「可是……你這樣蒼白的臉,我怕他看了之後只會更增添煩惱,你不妨再等些時候。」

  「不打緊的,你只要再讓我戴上金色面具就可以了。」恕堇知道若是拿她現在的這張臉去見季敖,準會嚇跑他的,這點,她可是有相當的自知之明。

  韓平忍不住一把抱緊她,為她一心只為季敖著想而忿忿不平,他不知道這年頭還有一心只顧著別人、而不顧自己生死的人,她太傻,太讓人心疼了。

  「你這又何必呢!急也不用急在這時候,你把身體養好才是當務之急。」

  「你不懂的,我現在已經失去一個妹妹,也失去了一個知心好友,在親情和友情上我已經失去太多,要是再不把握季敖,我還能有什麼呢?所以我求求你,讓我在他身邊照顧他,好嗎?」恕堇的話帶著不可否定的堅決,雖說臉上的憔悴顯而易見,然而眼中閃熾的光芒,卻讓韓平沒有辦法說出任何拒絕她的理由。

  「那好吧!待會兒我幫你去跟秦醫生說說看,你現在可不是我負責的,不能由我決定喔!」韓平打趣的回應了她,他當然能體會那種想見情人的心情,自是願意傾力相助。「你先再睡一會兒,我去一趟醫務室,很快就會回來。」

  韓平才拉開門把,恕堇便又想起什麼事似的叫住了他。「我能不能去看恕蕊?」

  「什麼?你要去看恕蕊?」韓平一臉驚詫,像是聽錯了什麼似的看著她,她要去看恕蕊?

  恕堇一臉寬恕平和,彷彿一切的災難都已遠離,她怕韓平沒有聽清楚,又說道:「我知道恕蕊現在很孤單,基於姐妹一場,我覺得去看她是有必要的。」

  「你瘋了不成?她害得你害得還不夠嗎?不但造成你和季敖差點天人永隔,還狠心害死駱小姐,這種壞女人只能讓她一輩子待在監獄裡懺悔,根本不需要同情的。」同樣是一個娘胎生的,韓平搞不懂,兩人為何性情會差了這麼多。

  「我也知道自己該恨她,不過,這樣彼此仇恨下去,又有什麼好處呢?只會讓我和恕蕊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對我也沒有益處,還不如主動去跟她把所有的恩怨情仇做一個了結,讓她下半輩子心靈上能寬慰些,這也就夠了。」所有的天倫悲喜劇到此也該是落幕的時刻,恕堇只想盡快結束這種風雨飄搖的日子。。

  韓平聽了恕堇的這番話,也能贊同她的想法,畢竟是親姐妹一場,恕蕊可以不顧念血濃於水的親情關係,恕堇可就做不到。

  「好吧!那等一下我去聯絡洛斯組長,我想應該沒有問題的。」

  韓平走了之後,恕堇閉目養神,體內緊繃的神經全在這一刻得到紓解,她相信,今後該是風平浪靜的日子,可以好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

  換上一身樸素的灰色囚衣,恕蕊的神情看來有些慘澹,未施脂粉的她,臉上隱約浮出淡淡的小雀斑;所染的一頭黑髮也漸漸的褪色,又變回原來的酒紅色。自從那天被季敖狠狠的一巴掌將面具拍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一切都完了,她再也無法從恕堇的身邊搶回季敖了;如今腦中所想的,就是希望趕快被引渡回台,痛快的給她判個死刑,讓她結束這罪惡的一生。

  「梁恕蕊,有訪客要見你。」一名獄卒前來傳話。

  恕蕊不知在這人人唾棄她的地方,怎麼還會有人來見她?莫非是季敖?他還想來見她一面?

  抱著小小的渴盼,恕蕊還是強提起精神,將額前的亂髮撥了兩下,她要給季敖看到她最好的一面,給他留下她最美麗的影像。

  「季……」一進了會客室,恕蕊才喊了一個字,立即又縮了回去。「你……你來這邊幹嘛?」

  「你在這裡一切還好吧!」恕堇遠遠的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很平和。

  恕蕊側過臉。「你不用在這兒假惺惺,我用不著你來可憐我,季敖是你的,我不會再和你爭了。」

  「我們姐妹之間一定要這樣針鋒相對,不能和平相處嗎?」恕堇想走向前,可是恕蕊的腳步卻往後挪移,紿終和恕堇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現在贏了一切,當然會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好讓人家知道你是多麼的慈悲。哼!梁恕堇,我不需要你來可憐我,今天會有這樣的局面,是我自己沒有計劃好,要不然,你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來可憐我。」恕蕊心中仍舊有著深深的心結,她輸了,但不要人家來施捨同情心。

  恕堇大膽的跨步將恕蕊逼進角落,她張著大眼睖視著她,要恕蕊仔細的看清她的臉。「我真的贏了嗎?失去品蓉、失去我的臉、也失去了一個妹妹;你說,我贏了什麼?就一個季敖?但失去的那些東西卻再也找不回了。」恕堇提高嗓音,她不懂,恕蕊活著就為了意氣之爭,而罔顧其他更珍貴的情感。

  「那我呢?」恕蕊又想起從小到大,她過的是怎樣不受重視的童年歲月。想著,彷彿一把利刃劃過她心房,教她眼眶忍不住濕潤了,沒有親情照料、沒有朋友歡笑、更找不到一個愛她的男人,那種度日如年的生活,教她真是生不如死。「你為我著想過嗎?我一生不就是個血淋淋的悲劇,往後的日子,我注定是要老死在這幽暗的監獄裡,你還有季敖疼你,我呢?誰會來關心我、多看我一眼呢?我現在變成這副德行,不正是你朝朝暮暮期待的嗎?」

  「只要你真心改過,我和季敖會請求法院從輕量刑;說不定幾年後你就可以假釋出來。而且我也只有你一個手足,自是不願見你在監獄裡受折磨。」恕堇還是願意原諒她的,但願這樣做,能融化恕蕊這顆冷冽的冰心。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從小到大,我是那麼的好強不服輸,倔強的個性讓我更加的充滿自信,讓我能一一擊垮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包括你在內。」恕蕊看向恕堇。「可是現在,唯一能贏過你的自信心已徹底的被你的堅強愛意所取代,我看到的梁恕堇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怕事、懦弱、沒有主見的小女人;今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從你身邊將季敖帶走,放心過你們的生活吧!」

  「恕蕊!」這是兩姐妹從小到大最為知心的一次談話,這樣的和諧關係為何來得如此的慢,她多想她們兩人可以成為別人眼中看到的親親好姐妹。

  「等到季敖病情好一些,我們就回台灣去,把這裡當作我們結束紛爭的地方,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到這裡來了。」恕堇上前主動的握住恕蕊的手,那份情意交融的傳達,像是遲來的春天捎來的暖風,溫暖恕蕊枯死的心房,又乍現新意。

  「再說吧!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恕蕊悄悄鬆脫了恕堇掌中的溫馨,不再多說一句便隨獄卒回到囚房,她的良心至今還不能原諒自己,更想不到恕堇是如此的不計前嫌。

  看著逐漸消失在黑暗走廊的恕蕊,恕堇不知以自己的力量能如何去幫助她,只求她真的能自我醒悟,早日跳脫出這厚重如棉的陰霾。

  ***

第9章(2)

  一個星期後的週末早晨,恕堇戴著金色的面具和季敖去接回品蓉的遺體,她始終不肯在季敖面前卸下面具,深怕季敖心中會有疙瘩。

  自從面貌遭受重大創傷,她一直耿耿於懷,對自己的傷疤產生極大的自卑,雖說季敖並不嫌棄,可就一個女孩子的心理來說,容貌可是她的第二生命,在沒有痊癒之前,季敖只能隔著一張金色的面罩想像恕堇的容顏。

  「品蓉現在是不是已經到天上去了?」看著烈烈的大火將品蓉的遺體吞噬,她心生無比的愧疚,只有默默偎在季敖的懷中,遙想過去的回憶。

  看到恕堇那難過的眼神,季敖將她擁得更緊了。「她是一個這樣善良的人,上帝當然會帶她到天堂,你身體尚未復原,就別想太多了。」

  「季敖,我已失去了品蓉,你不能離開我,我無法忍受再一次的打擊,答應我好嗎?」恕堇更加窩進季敖的胸膛,嗅著他身上那股陽剛的氣味,那是安定她惶惶不安的心靈的最好良方。

  「我答應你,不管以後有再多的險阻,我也不畏縮,我們的感情無法再接受一絲一毫的破壞,我這一生就要定你一人了。」季敖感覺得出她內在的不安,他虧欠她太多太多了,今生今世都還不完。

  「季敖,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台灣?」

  「等到泰國警方將恕蕊的罪狀做出一份完整的報告,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了。」他將下頷支在恕堇的發上,兩人像是相依為命的伴侶,寸步也離不了對方。

  恕堇語帶疑惑,擡頭凝視著他深黝的黑眸。「恕蕊會不會被判很重的罪呢?」

  「她是殺害品蓉的最主要疑犯,要是查出品蓉身上的刀傷是恕蕊所為,我想,她最輕也會被判無期徒判。」

  「恕蕊所持的凶刀還沒有找到嗎?」她想知道這關鍵凶器是否已落在警方手中,因為那關係到恕蕊的刑責。

  季敖搖搖頭,「還……還沒有。」那話像是硬擠出來似的。

  其實那把刀還一直被季敖收著,他遲遲不拿出來,就是不想恕堇傷心,然而他對恕蕊所作所為的不諒解,卻又讓他捨不得將刀子丟棄。徘徊在愛與恨的十字路口,令他矛盾悵然。

  「你是說要是沒有確切證據指控品蓉的死是恕蕊所為,她的刑責就會減輕不少,對嗎?」她是想讓恕蕊受點教訓,但萬一恕蕊真要在監獄裡待上一輩子,她對遠在美國的父母親又如何交代。

  「嗯,那麼可能就只有綁架未遂,輕判個幾年的徒刑,而且我想她要是只有這一條的罪行,你一定會盡全力為她辯解。」他太瞭解恕堇的心腸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恕蕊斷送前途。

  「現在的問題是品蓉的案子懸而未決,不知品蓉身上的刀傷是不是真為恕蕊所為。你猜,真的會是恕蕊推品蓉跌下摔死的嗎?」恕堇當然不想看著恕蕊被送進刑場,好歹她們也是親姐妹。

  季敖本來可以迴避敷衍恕堇的,但是許多問題都卡在他撿到的那把凶刀上,他皺緊了眉,眼光閃爍飄忽,立刻引起恕堇的猜疑。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恕堇發現季敖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

  季敖笑得牽強。「沒……沒事,哪有什麼事沒告訴你的。」

  「你不要騙我,我們的感情是禁不起一點點不忠貞的欺瞞。」恕堇認真的看著季敖。

  季敖走到一面牆邊,將手支在上頭,他六神無主的開了口:「我……老實跟你說,其實那把刀子被我收起來了,這幾天我本來就想要拿給警方,可是又看你對恕蕊還懷有一份姐妹的深厚情誼,所以才延宕了下來。」

  恕堇聞言不禁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說,要不是我們今天剛好談到這個話題,你就準備偷偷的將這把凶刀交由警方處理,好讓恕蕊的罪能判得重一點?」

  「恕堇,你別生那麼大的氣,聽我說好不好?你不要忘了,恕蕊她是怎麼對待我們的,她讓我們差點天人永隔,我能忍到今天不把凶刀交給警方,算是對她夠仁慈的了。我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你為何還要縱容她,她不會感恩的。」季敖說明了他的立場,他不是存心想欺騙她。

  恕堇聽了他這些說辭,依然壓不下心中的怒氣。「那你剛剛還跟我說凶刀沒有找到,是不是要我鬆懈了警戒心,你好偷偷拿給警察,然後再演一齣戲來瞞過我,當作是警方自己找到的。季敖,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恕蕊對我不仁,那是因為她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才導致她整個性情大變,我身為姐姐,當然希望能盼到她有改過向上的一天。我都願意給她這個機會了,你為什麼就不能有這個雅量,心眼要這麼小呢?」

  「恕堇,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的齷齪卑劣,要是我真像你說的那樣,剛剛我就不用原原本本的將事實真相說給你聽了,我只是不懂,她今天會這樣是她自己自卑心作祟,你並沒有對不起她。當初我也是受害人,天天在她的威脅下醉生夢死,那段不堪的往事你難道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季敖極力解釋,他不希望這樣的誤解導致兩人情海又再次生波。

  恕堇接受了他的說辭,她將手一伸。「那現在你把那把刀交出來,我拿去海邊扔掉。」

  「恕堇,其實我勸你不妨再……」

  季敖的話還沒說完,恕堇的手已收了回來。「我知道了,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沒有辦法原諒我家人所犯下的過失,這樣的愛你不覺得太自私了嗎?我想,我明天就跟台灣警方申請將恕蕊先引渡回國,你有本事的話就讓恕蕊接受台灣的法律制裁吧!」

  兩人才剛恢復的情傷,卻又那麼輕易的剝開了一道疤痕。恕堇當然能體會以往季敖受害於恕蕊的精神壓迫而難以抹煞,然而現在一切事過境遷,恕蕊也有了悔意,季敖卻容不下她,身為姐姐的她,自是苦不堪言。

  她匆匆的處理完了品蓉的後事,將骨灰罈暫放在墓園的塔寺裡。在回到醫院的路上,兩人便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看來,這場由恕蕊延續下來的風波,還在考驗著他們兩人的感情,一點也沒有緩和的跡象可循……

  ***

  兩人不自然的表情,在踏進醫院的那一秒,馬上被眼尖的韓平給瞧了出來,嗅出不對勁的味道。他找季敖問了去,畢竟男人之間要問些什麼也少了那一層的顧忌。

  「你們不是才剛雨過天青,怎麼好像又刮起風了?」韓平拉住季敖,小聲的在他耳邊問道。

  季敖聳了聳肩。「還不是恕蕊的問題,原以為她被關進去就太平了,誰知道她留下來的後遺症還真不少。」

  「有什麼後遺症?難不成恕堇是要法庭將恕蕊處死,她才嚥得下這口氣?」韓平並不知道他直覺的反應剛好和事實真相大相逕庭。

  季敖悶哼一聲。「剛好相反,恕堇是希望警方最好能把恕蕊無罪開釋。」

  「她瘋了不成?她被害得還不夠慘嗎?再說,她殺害駱小姐的證據動機都幾乎確定,只差個物證,但這也是遲早的事,她幹嘛為這樣的事跟你嘔氣鬧彆扭,我認為沒這必要。」韓平聽了這樣荒誕不經的事,也認為是恕堇過於寵溺恕蕊,才會讓她這樣無法無天、為所欲為。

  「問題就在於那物證現在在我手上。」

  「什麼?那把凶刀現在在你手上?」韓平幾乎是用喊的出聲。

  季敖一擡手便將韓平的嘴給摀住。「你小聲一點!」

  韓平朝他點了點頭,季敖才放心的鬆開了手。

  「你是怎麼找到那把刀子的?」

  季敖便一五一十的將那天到十五樓天台去想事情的時候,無意間在籐架的縫隙當中發現那把刀的事告訴韓平,聽得他一張嘴久久都合不攏。

  「你瞞到現在都沒有跟警方說,那又為什麼告訴恕堇,你明知道她不可能要你將物證交給警方的。」韓平對季敖的一切作為都沒辦法理解。

  「我本來也不想說的,是恕堇不知怎麼搞的,突然間提到那把凶刀的事,我才不經意說出來的。我本來就不是那種擅於說謊的人,況且,我也只是想要跟恕堇溝通,恕蕊犯下的錯必須要她自己來承擔,不能縱容包庇她,誰知恕堇居然生氣了。」他懊惱極了,對恕堇的軟心腸感到無可奈何。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韓平也曉得這樣的事不好處理。

  「我想先看看恕蕊被引渡回國後,司法單位要怎樣判她的刑來決定,我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但我不想讓恕堇認為我是在憐憫恕蕊或看在她的份上才施捨出的慈悲,這樣她會更加不諒解我的。」季敖如今也只有這麼做了,對於他和恕堇之間的感情,他當然是不希望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告吹,他也不容許自己就這樣隨便的放棄。

  「我也不知道要怎樣助你一臂之力,不過,我也覺得恕蕊對你是真情至性的。光是上回你受槍傷,她一聽你在昏迷中一直喊著恕堇,為了要給你精神上的鼓勵,才答應警方供出恕堇被囚禁的地方,如果她將你完全當作是她要報復的工具,早就不理你了,至少,恕堇得不到你,她也不至於敗得一塌糊塗,你說是嗎?」韓平拍拍他的肩膀,明白憑季敖的智慧,該知道怎樣做的。

  季敖真的是卡在兩個女人的中間,不知該做出怎麼樣的抉擇,一個是他心中從一而終的最愛,一個對他又有著這樣強烈佔有慾的愛,此時,他對恕蕊,竟莫名的起了一些憐惜之心,不知是受了韓平那席話的影響,還是為恕堇的態度所感染。他也不知要怎麼做,才能為這次的事件畫上完美的句點,原本很簡單的一個決定,又漸漸的在他腦中複雜紊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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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2-28 12:47:55

第10章(1)

  一星期後,恕蕊在國際刑警的押送下,終於回到了台灣。

  恕堇和季敖也帶著品蓉的骨灰回到睽違已久的台北,這幾個月在東南亞的境遇,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似的,如今總算甦醒過來。而糾纏了恕堇幾年的恕蕊,也得到了懲罰,在看守所靜待司法的審判。

  恕堇一回國,因為臉上的傷痕還沒有完全復原,所以除了處理品蓉的喪事外,就幾乎足不出戶,她不想接季敖的任何電話,也不想跟他碰面。對於他之前在泰國告訴她的那些事,日以繼夜的浮現在她腦中,她不知道是否要將自己的一生交給這樣一個心胸狹隘的人。他對她的好確實是有目共睹,而且她也能深刻的體會到,唯一遺憾的是在於他對恕蕊過去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一直無法釋懷。要是在最高法院終審的時候,他將凶刀交給警方,可能他就能如願的出了一口怨氣,相對的她也就會失去唯一的親妹妹。

  立於居家的窗台邊,恕堇將臉上的面具放在手上輕輕的撫摸著,這張面具也曾在恕蕊的臉上待過一陣子,她也為了季敖,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劃下一道傷疤,那份對季敖狂蝕的愛,絕對不輸給她給予季敖的。她不明白,季敖對自己的那份愛,又能真誠到哪裡去呢?

  在陽光的映照下,那張金色的面具彷彿有了生命般的活躍了起來,那晶亮如鏡的金色表面,訴說著多少灼烈如驕陽般的愛火,有著她沈穩濃郁的深情,也有恕蕊失心著魔的迷情,面具下的兩人都對著同樣的一個男人有著堅定不悔的愛。那團迷思,誰能為她們厘出一個明朗的答案,誰該擁有季敖?季敖又該選誰?相信這個問題現在也困惑著他吧!

  ***

  回到台灣三天,季敖思考許久,還是走了一趟看守所。韓平之前在泰國對他所說的話,始終言猶在耳,他對恕蕊的成見是否太過偏頗,對恕蕊真的瞭解透徹嗎?

  「恕蕊!」待獄警將她帶出來時,季敖先喊了她一聲。

  恕蕊面無表情,頭髮綁了個簡單的馬尾,在這些日子裡,上了多次的法庭,早將她一臉的戾氣消磨褪去,連季敖再重新看她的時候,也不免對這樣一個清秀又楚楚可憐的女子抱以憐憫。

  「身上有煙嗎?」恕蕊見到季敖,只是慵懶的看了他一眼。

  季敖拿出一根煙,隨即被恕蕊拿了過去。

  恕蕊點起了煙,猛地吸了一口,陣陣的煙圈將會客室熏得朦朧。「你來這兒找我幹嘛?不陪你親愛的老婆?」

  「恕堇本來要陪我一起來看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她的臉還沒有完全復原,所以在第三次開庭之前,我想先來看看你,看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季敖像是念台詞般的說著。

  恕蕊的雙眼雖然無神,可心裡卻清楚得很。她又想哭又想笑,他這樣的探望算什麼,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的真心,卻換不到他的誠意,連來探望一下自己也是恕堇委託他來的,這是她的報應嗎?她將本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她可不願讓淚水流出來,好博得虛偽的同情。

  她撚熄了煙。「我想你也不是很想要幫我的忙,最好是讓法官判我死罪,你和恕堇才能高枕無憂對不對?」

  「你別這樣說,你要明瞭恕堇還是很疼你的,就算以前你做了多少不對的事,她早就既往不咎,是你太多心了,只要你有心悔改,任誰都會接納你的。」

  「除了你之外,對吧!」

  季敖的語病在恕蕊的耳裡是掩藏不了的,跟他也相處過好一陣子,他的個性早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季敖聽了她的話也有些侷促,不知如何應對。

  「季敖,我這一生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從知道有你這個人以來,我的悲喜就全任你左右了,也許在某些方面我沒有恕堇來得強,但對於愛的認知與堅定我絕不會輸給她。我不服,我真的不服,為何你對她就是情有獨鍾,而我卻始終得不到你施予一點點的關愛。」恕蕊兩行淚不知怎麼的還是潸然落下,她害怕自己要是再不說,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對他如此真情表白,那她死也不會瞑目的。

  「感情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不可能愛上你,這是一種直覺上的感情,你越是強求,越是讓我感到害怕。」季敖只渴望一份普通的男女之情,恕蕊的愛太過於狂熱,像是一條麻繩,緊緊綁著他的脖子,讓他窒悶不已。

  恕蕊咬著嘴唇,吞忍著內心那股欲湧出的哽咽,她愛錯了嗎?難道真心去對待一個人,只求能伴他在身邊,也是件罪該萬死的事嗎?她不懂她的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為何也拉不住一個人的心。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恕蕊拉開椅子,對於孫季敖,她可以說是徹底死心了。

  「你等一等。」他一手將她的身子拉回,完全毫無預警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恕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怔愣住了,他為何要這樣做,過去多少的歲月裡,她朝思暮盼他會發自內心的吻她一下也不可能,現在卻在她生命即將走進黑暗的時刻,撩起她枯槁的慾望,這又算什麼呢?

  恕蕊緊緊享受這分秒珍貴的片刻,淚水沿著臉龐滑落,輕流過她仍火熱的唇瓣。

  季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也許是韓平的話點醒了他,讓他想起要不是她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讓她處心積慮安排好的計劃付諸東流,今天他或許也會失去恕堇,成為最大的輸家。

  「季敖,你的這一吻,讓我就算死也無憾了!」恕蕊睜開了眼,夢醒了,淚干了,她能享有這片刻的真心也就足夠了。

  「你不會死的,我們會永遠成為好朋友的。」季敖目送著她離去,從她那深受感動的面容上,他總算瞭解,恕蕊對自己的愛有多麼的刻骨銘心。

  恕蕊離開會客室時,臉上是洋溢著笑容離去的,對於一個女孩子而言,或許這樣的點水之吻不算什麼,但就恕蕊來說,那像是上帝恩寵的福澤,從小沒有得過真正幸福的她,這一刻,卻是滿足的。

  季敖穿起了大衣,他這才深刻體會出,恕堇為何要這般疼惜她,而他,也更加確定的告訴自己,該怎麼走這下一步了。

  ***

  在恕蕊受司法單位調查的這段期間,恕堇的臉部也接受了第二次的精密整型手術。由於恕堇受傷的左臉頰處潰爛的程度非常嚴重,加上心思都放在恕蕊的官司上,讓她復原的速度十分緩慢;即使在手術完成後,還是留有一塊紫黑如半個手掌大小的疤痕,令她情緒變得浮躁易怒,就連季敖來見她,她也一律避不見面。

  「梁小姐,孫先生來看你了!」護士小姐走進特別病房,當她才把話說完,恕堇一個枕頭就丟了過來。

  「叫他走,我不想見任何人。」

  「沒關係,讓我來好了。」季敖輕聲跟護士小姐道了歉,並輕輕將門給帶上。

  恕堇依然戴著那面從泰國帶回來的金色面具,地上一面破碎的鏡子讓季敖不免歎了口氣,不曉得要如何安慰她。

  「我這一生就永遠要戴著這見不得人的東西過日子嗎?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恕堇歇斯底里的用雙手捶打被子,微駝的背讓她的身子看來有些蒼老。

  「恕堇,你不要擔心,現在科技這麼進步,一定有方法把你臉上的這疤痕去掉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衝上前去制住她顫抖不已的身軀,老天好像要給他們永無止盡的磨難似的,一波接一波的考驗,從未間斷過。

  恕堇一把用力將他推開。「韓平騙我,你現在又要騙我,我的臉根本就沒辦法醫好,戴這面具就是要我適應,告訴我它要一輩子跟定我了,對不對?」

  「沒有這回事,這種傷本來就要經過不停的手術才能做到完美,你現在就自暴自棄,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季敖再次要上前扶起她時,又被毫不留情的推開。

  「我就知道,我這張臉要是沒有辦法醫好,你就會找出一千個一萬個不要我的理由,我說得沒錯吧!」恕堇張開雙臂朝四周亂揮,還掃掉矮櫃上的兩隻水杯。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了?你要我擔心你妹妹,還要來看你這樣頹廢消沈,這樣我怎麼放心得下你,而專心去幫恕蕊呢?」季敖也是蠟燭兩頭燒,這些日子他為了她們姐妹倆東奔西跑,精神和體力的雙重負擔,也讓他顯得極為疲憊。

  恕堇靠向他的身邊,看得出難為他了,她兩手輕觸季敖的臉,對他低聲下氣地賠罪說:「我不該把氣發洩在你身上,你為恕蕊的事已夠煩了,我還這樣對你大吼小叫的,你別生氣,這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

  「快別這麼說了,我能體諒你的心情,換成是我,恐怕會比你更壓抑不住自己的脾氣。」季敖抱她上病床,他能將心比心,任何臉部傷殘的人,情緒一定會十分不穩定。這時候,他更要表現對她的關懷,幾年的感情生活,怎能因此而鬧僵。

  「那你還會要一個醜八怪嗎?也許這一生我就要戴著這面具過日子,你還會愛我、不嫌棄我嗎?」躺在病床上的恕堇,這下才平心靜氣的想著她自從開了第二次刀後,就不斷的對季敖發脾氣,而他仍無怨無悔的照料她,心裡有些愧疚。

  季敖用鼻尖點了一下她面具上的鼻頭,「我們都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等你臉上的傷勢好一些,我們就立刻舉行婚禮;要是你還是不放心的話,要提前在下個月舉行我也不反對,反正我愛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心、你的溫柔、你的嫻淑,這些都要勝過你的面貌好幾千倍。當初會選你而沒有選恕蕊,就是因為你擁有她所沒有的善體人意,這才是我真正真正愛你的原因,瞭解嗎?」

  「可是現在的我並不能為你帶來幸福,將來你的朋友、同事、甚至於你的父母,都不會贊成你娶我的。」她一想到這些現實面,微燃的希望之光又逐漸消失。

  「過去我們是一株莖上的兩朵相思花,只能遙遙相望,老是有一道叫做恕蕊的風將我們吹來吹去,就是不把我們倆吹靠在一起,有時還會刮起強風讓我們的花瓣落得滿地,等到我們的花又盛開,還是被她故意吹得搖擺不定,好不容易這風兒不吹了,你卻要凋零了。有沒有想過,今後我這朵相思花若孤伶伶的任風飄蕩,直到落地腐爛,也沒有人會理睬我,這感受,會比你現在好受嗎?」季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篇愛情文學,也將自己比擬為相思花,希望能教恕堇別胡思亂想。

  「我也不想凋零,我怕我自己會枯萎,這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恕堇聽得懂他說的話,於是,更加的將他擁個滿懷。

  季敖摸著她一頭黑亮的烏絲,心疼地說:「讓我來灌溉你、給你養分,但是你也要堅強的面對陽光,這樣我們才能創造出屬於我們自己的天地。」他給她一個自信的微笑。「明白嗎?」

  明白,她懂得他的心意,在內心深處她狂喊著千千萬萬個明白,她不再害怕,就算這一生終將生活在黑暗的角落,但季敖無怨無悔的真愛,教她能勇敢去面對一切的磨難。

  「我知道了,今後我不會再亂發脾氣,若是一張臉能換回你的愛和恕蕊的愛,我也該滿足了。」她也不再期望自己的臉能回復以往的嬌俏模樣,那道心理建設,她會慢慢建立的。

  兩人在暈黃的燈光下就這樣抱著入眠,這天晚上,恕堇睡得好甜好甜……

  ***

  隔天一早,季敖就迫不及待的趕到恕堇的主治大夫趙醫生那兒問個究竟,為何恕堇的臉回到國內就沒辦法治療得好,這對她後半生將造成極大的影響。

  「趙醫生,我記得要從泰國回來之時,那兒有一位韓醫師告訴我,恕堇的臉傷回到台灣還是有辦法治癒的,為什麼已開過兩次刀了,左頰的那個紫黑色胎記狀的瘀塊還是沒辦法消退?」坐在診療室的兩個男人,臉上的神情都是緊繃得有如上電椅上的囚犯。

  趙醫生拿起恕堇的資料出神看著,最後才慎重的說道:「我們這裡跟泰國那兒的天氣不同,恕堇的臉只要一回到比較潮濕的地方,就會難以結痂癒合,還有……她自己也給自己的精神壓力太大了,導致有一塊疤痕無法組織新肉,才會出現參差不齊的雜色膚質。」

  「難道說不能用雷射或植新皮的方式讓她那塊疤痕不見嗎?你也看得出來,恕堇原本是個漂亮的女人,一旦讓她接受這樣的噩耗,那層心理障礙,不是幾年內就能平復的。」季敖不肯放棄任何一絲能挽救恕堇面貌完整的方法,日後就算他不計較,就怕有些有心人士會拿這來作文章、對她另眼看待。

  趙醫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這些方法做起來都窒礙難行。「雷射的方法會引起她將來曬太陽或碰到海水等刺激性物質時會有副作用,至於說植皮嘛……」他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趙醫生,你儘管說,是費用的問題嗎?」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認為這樣的手術一定很貴。

  「那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是……那必須要用到同直系血親的皮膚才能做這個植皮手術,而且捐出皮膚者,臉上可能就會有一塊難看的凹痕,這是目前科技都還沒有辦法補救的。我想,這樣無疑是挖東牆補西牆,不過是換個人受苦罷了。」

  趙醫生的精闢分析,讓季敖一時間陷入一片茫然中。

  直系親屬?恕堇也只有一個妹妹,再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要是能徵得恕蕊的同意,那恕堇的臉就有恢復原貌、脫離面具的一天了。

  「謝謝你,趙醫生,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季敖道了聲謝,決定將這訊息告知恕蕊,他希望恕蕊能幫恕堇,讓她早日脫離這種見不得人、離群索居的孤單生活。

  ***

第10章(2)

  「麻煩你轉告她一下,我叫孫季敖,有重要的事要找她。」當季敖來到恕蕊被羈押的囚房會客室,心急如焚的對獄警說著。

  不一會兒,獄警走了出來,面帶難色的對他說:「很抱歉,她不想見你。」

  「請你告訴她,是有關她姐姐的事。」季敖仍不死心的對獄警說道。

  「可是她……」獄警看著季敖那一張急迫的臉,也不免通融了一下。「好吧!我再去問問她。」

  待獄警又回來時,才帶著笑容說:「這樣吧!她只想用電話跟你說話,不想跟你面對面。」

  「好的,那麻煩你了!」

  幾分鐘後,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恕蕊的聲音。

  「恕堇她怎麼了?」從電話裡傳來了恕蕊虛弱的聲音。

  「你怎麼了?是不是人不舒服?」季敖聽出了不對勁,那聲音啞得像是喉嚨被割破一般。

  恕蕊抽了一下鼻頭,強自擠出笑語:「沒……沒什麼,牢裡的被子當然沒有外面來得暖和,當然會感冒,沒事的。」

  季敖乍聽之下,心頭頓時酸了起來,曾幾何時,他也會心疼起恕蕊來了。

  「恕堇怎麼了,你不是要來跟我說恕堇的事嗎?」她提醒了季敖。

  季敖回過神,接話接得有些恍惚:「是……是恕堇的事!」

  「姐姐的傷還好吧!唉!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想姐姐一定會怪我。」恕蕊在獄中,每天都受著良心的鞭笞譴責,她早就有預感,遲早恕堇也是會怪罪她的。

  然而,季敖的回答卻出乎恕蕊的意料之外。「不是你想的那樣,恕堇還是很關心你的官司,她早就請好律師準備要替你申辯,況且品蓉的死也沒有直接的證據是你所為,你不要盡往壞的方面去想。」

  「可是……你明明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恕蕊猛的咳了兩聲,好像還聽得出吐痰或嘔血的聲音。

  季敖越聽越覺得詭異,加上她又不想跟他見面,這樣的層層疑慮更讓季敖想一探究竟。「恕蕊,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沒這回事,你……你快說姐姐怎麼了,不然,我頭有點暈,想回去休息了。」

  季敖隔著電話,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去猜測恕蕊的情況,索性先放棄追問,將恕堇的問題簡述了一遍。

  「你說姐姐的臉需要用直系親屬的皮膚移植才有復原的可能?」這句話恕蕊又重複了一次,她大概已猜出季敖這趟來所為何事。

  「我知道這對你會有很大的傷害,可是也只有你能救恕堇,我瞭解你從小到大都不喜歡恕堇,但我求求你,她的後半輩子幸福都掌握在你手上,等你出獄後,我和恕堇都會接你跟我們一起住,就算你不工作,我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恕蕊,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你!」季敖聲淚俱下,今天她們姐妹倆會落得這樣的地步,他也不想說誰對誰錯;也許是前世的孽債,讓她們今生來償還。

  「你還是很愛姐姐的,對不對?」恕蕊哽著嗓音道。

  那一聲如控訴般的泣音,在季敖的耳中徘徊縈繞,聽得讓人聞之鼻酸。

  季敖不想直接面對這個話題。「我和恕堇都會常常來看你的。」

  他那答非所問的態度,又給了恕蕊一個明確的答案,她笑得有點悲涼,明白這是上帝給她的懲罰,隨即說了一句令季敖也聽不太懂的話:「你和姐姐不用再來了,我想……映在腦海中的那份思念也許比較美吧!」她抹了抹臉上的淚,強自振作起精神說:「你隨時找醫生來,我會盡力配合就是了,但是有一點你一定要答應我。

  「好,你說,我一定會做到的。」

  「在手術的期間,你和恕堇都不準來見我,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好……咳咳……」一句話還沒落下,恕蕊又是一陣猛烈的劇咳。

  「恕蕊!」

  「沒事的,那就這樣了,我只能跟你說,需要的話……就要快一點。」不等季敖回話,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喂!喂喂……」任憑季敖再怎樣叫喊,恕蕊已沒有任何的回音。「她到底是怎麼了?」季敖只覺恕蕊說起話來沒頭沒尾,但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恕堇身上,也讓他無暇分心來揣測恕蕊話中的涵義。

  他欣喜若狂,想迫不及待的將這好消息告訴恕堇,等到她的臉治療好了,他們又可以像以往一樣生活在一起。這一天,終於在季敖的殷切期盼下,漸漸的靠近了!

  ***

  恕堇第三次的手術,是在季敖半唬半哄的情況下進開刀房的,季敖也沒跟她提起捐贈皮膚的人是恕蕊,而是告訴她有一位車禍快死亡的女子,願意簽下同意書將皮膚捐出來給她,連趙醫生也配合著季敖,沒有將事情的真相告知她,他們都希望恕堇能在無後顧之憂的心理下,順利的來完成這次的手術,也不枉恕蕊的一番心意。

  「恕蕊那邊的官司如何了?」進開刀房前一刻,恕堇還惦記著恕蕊的事。

  「沒事的,那把凶刀我已經丟到大海裡了,我就不信警方有能力可以大海撈刀,或者是把海水吸乾,我想恕蕊頂多被判個幾年的徒刑,再經過假釋,很快就可以出獄了。」季敖輕撫著恕堇的額頭,摘下面具的她,看來自然多了。

  「季敖,你為我們姐妹倆做得太多了,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恕堇綻開好不容易見到的笑容,兩眼凝視著季敖,想將他的容貌牢記心底,這是她一生中選擇愛上的男人,他是一個如此好的男人,難怪恕蕊也要爭得他的寵愛。

  「傻瓜,我今生最黃金的歲月都陪著你們姐妹倆走過來,還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能改變恕蕊的個性,讓我們三個人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令我開心的事?」季敖親了下恕堇的額頭。

  「我真不知道要怎樣來表達我心裡的那份感動,你能原諒恕蕊,不再計較她曾做過的一切荒唐事,我想,她一定會很高興的。你現在可以漸漸瞭解,她其實是不壞的,對吧!」恕堇最窩心的就是季敖能不計前嫌的接納恕蕊,雖不知這樣的轉變從何而來,但至少這些顧慮以後都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爭端發生了。

  「別說那麼多了,趙醫生說,這次的手術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捐皮膚的女子,她的膚質跟你的一樣好,你可要對自己有信心,別辜負人家的這一番心意。」季敖深吻了恕堇,在醫護人員的催促下,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讓她進入手術房。

  「手術中」的燈開始亮了起來,另一邊的恕蕊也穿好了開刀服,從另一個房間進入。季敖這樣善意的欺騙,也是為了恕堇著想,他坐在長廊的座椅上,低頭為這對姐妹禱告著。這樣戲劇化的人生,對季敖而言太複雜了,但願兩人出了開刀房後,就像拂曉後的黎明曙光,溫暖的照耀著冰冷的大地。

  ***

  經過漫長的七個小時,精密的顯微整型手術終於告一段落,首先被推出開刀房的是恕堇。焦急等候著的季敖立即奔上前去,拉住趙醫生便問:「這次會不會完全成功?」

  趙醫生摘下口罩,露出自信的笑容。「很成功,連我都覺得意外,恕蕊的膚質和恕堇的吻合度相當高,所以不出一個禮拜就可以還她原有的面貌。」

  「這太好了,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季敖掩不住心中的興奮。

  「可以是可以,但別讓她大笑,傷口剛處理好,不適合太過劇烈的拉扯……」

  趙醫生話還沒說完,季敖早一溜煙的跑進病房,他忍不住想親口告訴恕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從此,她可以脫離那張金色的面具,展開全新的生活了。

  病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人聲,連季敖踏進去的鞋跟聲也聽得一清二楚,金色面罩還暫時附在恕堇的傷口上,因為怕會引起細菌感染,大概還要一星期才能將它拿掉。不過,至少那不是永無止盡的惡夢,不再困惑著恕堇一生了。

  「季敖,是你嗎?」恕堇雖然剛開完刀,意識仍有些昏沈,但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讓她的意志力又高昂了起來。

  「是我,親愛的。」季敖的話裡帶著愉悅。

  他附在恕堇的耳畔,輕聲說道:「感覺如何?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是不是都不見了?」

  「嗯,不知怎麼的,那種舒暢感好久都沒有了。」

  「我說得沒錯吧!你這次一定會成功的,連趙醫生剛剛也說了,從來沒看過有這麼密合的膚質。」他邊撩著她的頭髮,邊看進她眸中的那份光芒。

  「我想過一陣子,等恕蕊的案子告一段落,我們也要親自去人家府上答謝一下,這樣的恩情,實在讓我們不得不當面言謝。」恕堇深深體會到人間處處有溫情。

  季敖愣了一下,他隨口搪塞了一句:「他們說過,這是為善不欲人知,又千叮嚀萬囑咐我們不要去答謝他們,要不然又要勾起他們傷心的往事。」

  「說得也是,那我們真是碰到好人了。」

  季敖從恕堇的臉上看得出來,嶄新的人生又讓她燃起了希望,想必恕蕊要是看到,一樣會覺得這樣的姐妹情深,才是真正的手足之情吧!

  就在季敖為恕堇拉開窗簾的同時,一名實習醫生慌張的走了進來,他在季敖耳邊嘀咕了兩句,只見季敖面有難色,雙眉皺得老緊,灰靄靄的陰霾罩去他才剛浮現的歡顏,看來這位實習醫生所帶來的消息似乎不是太好。

  「恕堇,外頭有人找我,我去去就來,你在這等我一下。」他困難的讓自己盡量保持微笑,可他心裡卻慌得很,這樣的訊息的確來的不是時候。

  就在季敖走出病房時,恕堇心口也出現絞痛的情形,她隱約的感應出這是只有在雙胞胎的其中一方有危急時才會有的反應,這一瞬間,她彷彿找到了那把神秘保險箱的鑰匙,察覺到所有的真相與事實。

  恕蕊,你可要好好堅強的活下去……

  她撫摸著那片屬於恕蕊的東西,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掉了下來……

尾聲

  一星期後。

  恕堇臉上的疤痕結痂全部脫落,不過,恕堇仍堅持要戴著那張金色的面具。

  就在恕堇拆線的前一天深夜,恕蕊走了,死因是急性肺氣腫。

  季敖早就在上一次的電話對談中探出端倪,只可惜,那時候他的心都放在恕堇的身上,以至於疏忽了恕蕊的病情。難怪她一直不肯跟他見面,甚至於在開刀的時候,也不準他去見她,原來是怕讓他看到她病入膏肓的模樣。

  另一方面,她在監獄的短暫日子裡也自我發覺這是她應有的報應,也心想與其苟活在這人世間受人唾罵,不如瀟灑的帶著一身臭皮囊離去;這一生,她也沒有抱著什麼大的希望生存下去,她對不起恕堇、季敖、品蓉,也辜負了父母親的栽培。這樣的壞事做絕,讓她不再留戀這世間,只希望至少在離開之前,還能彌補一下對恕堇的虧欠,也算是填補一下內心的缺憾。

  恕蕊走後的一個星期天早晨,恕堇要求季敖帶她到濱海公路上的一處小峭壁旁聽海,以前恕蕊的心受創傷的時候,總會一個人跑來這兒自我療傷;現在,她多希望聽到恕蕊傾訴的聲音,與大海一同陪她吶喊,狂洩心中被壓抑的委屈。

  「就是這兒了!」

  今天的天氣有點弔詭,明明是個大晴天,卻見烏雲團團阻在太陽的兩側,只讓它露出微微的金光,照得海平面有些晶亮閃爍,又有些冰冷黯淡,加上風勢有些驟急,讓季敖一下車就摟著恕堇不放。

  「好冷喔!」季敖不免將領子內翻,護住外露的頸子。

  「恕蕊現在應該比我們更冷,她走得那麼痛苦,死前又讓她接受皮膚移植的手術,想想小時候她已夠可憐的了,而現在才不過二十五歲,又離開這令她失望的人世間。我這做姐姐的好像從來沒幫過她什麼,季敖,我是不是個壞姐姐?」她遙遙望著遠方的一片水天一線的海面,任風在她發叢間玩捉迷藏。

  「你別自責了,這只能說是她的命,我們在她的生命裡兜了個圈子出來,現在又能在一起。我想,我們應該能比一般男女更能體會出這段感情的可貴,因為有恕蕊給了我們這樣嚴格的考驗,我們今後更要疼惜對方,不要讓恕蕊在天上也感到遺憾。」季敖從後面一把摟緊恕堇,火熱的胸口貼著她的背,灌入他源源不絕的熱情。

  「你說得也對,要不是恕蕊刺激著我們兩個,也許我們的愛還是停留在表面的階段,永遠都體會不出愛的真諦,而我也永遠沒有那個勇氣去瞭解,愛一個人該是勇往直前去追求,才是一種真愛。」說完,恕堇將金色的面具卸了下來。

  季敖不懂她這舉動所為何在,疑慮問道:「為什麼到今天才要將面具摘下來呢?」

  「我只想告訴恕蕊,今後我再也不畏縮、不逃避,要轟轟烈烈的跟你談戀愛;我要學恕蕊,今生今世都黏著你不放,不再躲在面具後面被動的讓你來疼我。這是恕蕊給我的嶄新人生,她讓我明白,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爭取才行。」她將面具拿在手中,過去的那個梁恕堇已隨著恕蕊的離去而消失在塵埃中;現在的她,不但有恕堇的溫柔,還有恕蕊的熱情。

  這樣重新出現在季敖面前的人,令他覺得煥然一新,好像同時和兩姐妹在談戀愛。

  「我該叫你恕堇還是恕蕊呢?親愛的小女人?」季敖發覺,原來她一直戴著面具是要給他一個驚喜。看著神采奕奕、一臉笑意的她,他忍不住擁著她的身軀,享受著她帶給自己那種不同以往的感受。

  「隨你吧!現在的我再也不是一團解不開的謎了!」她輕輕將手中的金色面具朝空中一拋,隨著海風的吹拂,靜靜的落在海面上浮沈。這時,一道金色的陽光從厚雲中灑下一束光芒,將金色的面具照得通明亮麗。

  一對儷影相擁在充滿金光的暖陽下,看來,這兩人之間,再也沒有解不開的迷思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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